脚突然就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无法再往前迈出一步。
她不仅心在跳, 脑袋里也莫名其妙冒出很多杂音,仿佛在不停叫嚣——“受不了受不了。趁现在还来得及, 快逃吧。”
可是, 如果要临阵脱逃, 该怎么向迟泽无解释?
——出租车师傅严重违反交通规则, 我和师傅一起被带进派出所了?
——朋友突然浑身不适, 快晕倒在家,得马上陪她去医院一趟?
都很扯。
而且这一次退缩了, 下次恐怕就更加没勇气约迟泽无见面了。
难道她真的要和他进行无休无止的网恋吗?
夏颜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片刻后深呼一口气,不假思索地打开了餐厅的门。
打开门的同时,脑袋里那道声音也转变成鼓舞的语气。
“好样的,不要怂, 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到你。”
“勇敢颜颜, 不怕困难。冲!”
夏颜刚走进大堂,便有身着西装外套的工作人员过来友好地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这是一家酒店式餐厅,欧式格调, 大堂内还有专职人员在弹奏着钢琴。
餐厅一楼是宴会厅和包厢,二楼是散桌, 能透过窗户观赏湖景,再往上便是客房。
夏颜对工作人员礼貌地笑了笑, “谢谢。我约了人, 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好的。”工作人员回以一笑, 退到一旁。
乘坐电梯到二层, 她的心也随着电梯的运作在上升。
二楼正播放着一首小提琴曲,节奏舒缓,却让夏颜心里更乱了。
酒店似乎为了制造浪漫氛围,将这一层的灯光调的很暗。
夏颜脚步渐渐放慢,视线不动声色地朝四周快速梭巡,精神紧绷着。
然而看了两圈,也没见到迟泽无的身影。
难道他还没到?
夏颜松懈了两分,表情也稍稍放松下来。
她转身,想去外面给许欢欢打个电话缓解一下紧张。
结果好巧不巧看见迟泽无在和一个穿着西装外套的男人讲话。
夏颜头皮一紧,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时,他偏头,撩起眼皮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越过人群,不偏不倚相撞。
啊啊啊啊啊!!
夏颜立在原地没动,就看见他和男人又说了两句,便朝自己走过来。
一步。
两步。
三步。
……
每一下都像踩在她的心上。
而她的双腿仿若被冰层凝结在一起,丝毫不能动弹。
在他过来的这段时间,夏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周围一切似乎都不存在,飘飘摇摇像在云端。
迟泽无在她面前站定,低垂着眼睨她,也不说话。
他的眼皮薄,眼底清冷一片,让人看不穿他此刻的情绪。
夏颜脑子里乱的不行,被他这么一盯更是心虚,没头没尾挤出一句,“好巧,你在等人吗?”
迟泽无:“在等你。”
“……?”
夏颜的脑子彻底停止转动,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表示自己的疑惑。
迟泽无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打开手机,夏颜没来得及反应,一阵猝不及防的语音铃声骤然响起来。
下一秒,迟泽无把语音挂断,夏颜握在手里的手机同时停止震动。
那一刻她明明只是站着,却感受到了坐云霄飞车般的体验。
心跳快的不受控。
迟泽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奶油就是她的。
并且知道了以后也没拆穿她。
这是不是表示,他有别的什么目的?
“你想干什么。”夏颜压着呼之欲出的情绪,努力平静地问。
迟泽无抬步走近,夏颜警惕地盯着他以为想做什么时,他却从她身旁走过,清浅的声音与风相融,飘入她耳内。
“想让你陪我吃个饭。”-
天色全暗,厅内的灯光维持在一个较为暧昧的亮度。
桌上装饰的蜡烛全数点亮,窗外的夜景很美,一片其乐融融。
但是夏颜却食不知味。
下午的时候夏颜和许欢欢约好晚上两个人去KTV唱歌。
她原本预想的是迟泽无见到她之后,会像每一对见光死的网恋那样嫌弃地离开。
紧接着许欢欢来餐厅找她,她们吃了饭再去KTV。
非常圆满的计划。
谁能想到。她此刻居然在和迟泽无一起吃饭。
还是面对面坐着的那种。
想想自己曾在网上给他发过的内容就社死。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完美的存在。
——我喜欢你呀。
——着急别人把你抢走了。
她以前都说了些什么???
如果现在地上有个坑能就地把她埋了,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夏颜悄悄拿起放在腿上的手机看了看。
许欢欢已经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了。
【福娃竟是我】:宝贝,你那里怎么样。
【福娃竟是我】:我现在能出发了吗?
【福娃竟是我】:他是不是已经被你气跑了?
【福娃竟是我】:就问你爽不爽[/放鞭炮][/放鞭炮][/放鞭炮]
夏颜将手机藏在桌下,像做贼似的打字。
【奶油】:救命啊。
【奶油】:我要晕过去了。
【福娃竟是我】:???
【福娃竟是我】:你怎么要晕了??
【福娃竟是我】:餐厅的菜里下毒了??
她被许欢欢的脑回路折服了。
【奶油】:不是。
【奶油】:他好像之前就知道我是谁了……
【奶油】:然后我们现在在一起吃饭。
【福娃竟是我】:???
【福娃竟是我】:你们要变成真的了???
【奶油】:??
【奶油】: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福娃竟是我】:他之前就知道还没揭穿不就是喜欢你吗。
迟泽无喜欢她?
夏颜回忆了一下他们之间发生过的种种。
他对她总是表现的很冷淡。
他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像是与人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即使距离很近,却看不穿捅不破。没有谁能够真正走入他的世界。
夏颜无法想象他那样的人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他这辈子都很难喜欢上一个人。
吃饭过程中,他们完全没有提及关于网恋或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现在的场面不适合开口,一说气氛就会变得僵硬。
一顿饭结束后,他们往二楼的电梯间走。
这家餐厅的消费水平较高,顾客不多,厅堂里的人寥寥数几。
一首节奏较为激昂的小提琴曲正在厅内循环。
夏颜听着感觉非常耳熟,问迟泽无:“这歌是不是我们上次去听演奏会的时候乐团表演过的。”
“嗯。”迟泽无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睡着了也知道表演过什么歌。”
想钻进地底的心情再次涌上来,夏颜抿了抿唇不说话。
小提琴曲渐渐演奏至高潮,音调又快又昂扬。
突然,吊顶上方传出清脆的喀拉一声。
其他的行人可能没听见,但夏颜却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只有她和迟泽无在厅堂中央,正对吊顶。
夏颜疑惑地抬头看向天花板,顶上的水晶吊灯脱落,猛然间急速下坠砸向她的脸!
她只感到胳膊迅速被人抓住,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扯进怀里又打了个转。
水晶吊灯砸在距离他们不到一米的位置,溅起一片玻璃碎渣,巨大响声惊天动地。
不远处的行人中传来女人的尖叫。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安保人员循声匆匆赶来。
夏颜两腿发软,人都是懵的,甚至忘记了呼吸。
如果不是迟泽无箍着她的腰,她现在一定无力地坐在地上。
片刻后,酒店经理也赶了过来,确认完无人伤亡,又郑重的向他们道歉。
夏颜完全没有心思听他说了什么,脑袋嗡嗡作响,接着被安排去不远处的长椅那里坐着。
迟泽无在和经理交涉,工作人员用一次性纸杯倒了杯热水给她压惊。
夏颜捧着纸杯,思绪还没从惊险的画面中挣脱出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某处发呆。
她想到刚才的迟泽无。
危急情况不留思考余地,他下意识的动作不是走开,不是护着自己,而是抓住她。
那是一个出于本能的动作。
夏颜觉得,就算好多年以后,她都很难忘记刚才那一瞬间发生过的事。
十分钟后,夏颜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迟泽无走过来坐在她身旁,侧头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他倏地抬手,理了理夏颜左侧蓬乱开的头发。
“头发乱了。”
夏颜望着他,眼底不由自主攒起泪意。
他怎么回事啊。
自己都受伤了还关心她头发乱不乱干什么。
迟泽无刚才箍着她腰的时候,她都看见他右手被玻璃渣划破了。
现在替她顺头发也是用的左手,还把右手受伤的那面对着他自己,不给她看。
夏颜怕就这么对着他哭出来,咬着唇别过脸,没说话-
在夏颜的百般坚持下,迟泽无到一家药店买了消毒棉和创口贴,她给他把伤口处理好。
药店离夏颜家不远,她想散步回去,缓解一下沉闷的心情。
迟泽无走在她身边,两人相对无言。
夏颜忽然间意识到,如果某些问题再不摊开来问就要来不及了。
她吸了口气,启唇:“你什么时候知道奶油是我的。”
“过年以前。”
夏颜以为他是最近才知道的,没想到竟然这么早。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黑夜静谧,夏颜只听见身边人清浅的呼吸音,他没说话。
他的反应像是印证了许欢欢的话。
她又问:“你不介意我这样吗,为什么?”
夏颜明白,既然迟泽无能一早知道她的身份,她的意图肯定也被他猜的大差不差。
迟泽无看向她,身影陷在暗处,朦朦胧胧的,眼里却缀着光。
“你觉得呢。”
“……”
没多久便到了夏颜家楼下。
他们站在小区的路灯下,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纠缠在一起,像是难舍难分的模样。
迟泽无:“没别的想对我说的?”
夏颜知道他在等一个答复。
他们之后的关系完全取决于她。
就地分散,还是继续下去。
现实生活中见面后无外乎要面对这样的选择。
周围很静,唯有虫鸣。
夏颜的声音在这漫漫长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再见。”
她在向他告别。
迟泽无眼里的光熄灭了。
片刻后才听他缓声说:“再见。”
悲伤的情绪止不住在心间晕染开,夏颜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后,她突然停了下来。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回过头,迎着风,迅速跑过去抱住他。
他们的影子再次纠缠在一起,夏颜踮起脚,靠在他耳边,轻声说:“晚安,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