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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一钓


    “喂?”他尽量咬字清晰, 但是声音依旧沙沙哑哑的,“邢秘书吗?”


    那边不闻人声。


    蒋屹无声笑起来, 变调的呼吸节奏通过话筒传出去:“没事,我原本想?问杜先生?睡觉了没有?,外面起雾了,像爱丽丝梦游仙境。”


    他或许不该继续招惹杜庭政。


    他也不确定等酒醒之后会不会后悔。


    “我想?起来他应该没看过爱丽丝梦游仙境,”蒋屹自?顾自?道,带着?一点苦恼和纯真?, “就撤回了。”


    通话页面不停往前跳动着?秒数,安静地连电流声都没有?一丝。


    彼端的沉默犹如蛰伏的猛兽,在黑暗中欣赏着?掌心里的猎物。


    蒋屹断定,接听电话的一定是杜庭政。


    “邢秘书,”他望着?顶部的灯, 光在他瞳孔里留下一个亮点,“不要告诉杜先生?, 我给他发过信息。”


    他又?笑了,顶光被前额的发丝挡住, 在眼窝附近留下参差的晕染开的投影, 眼睛里那一点星光也晃散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谢谢你。”


    挂断电话后,蒋屹扣下手?机, 朝着?鹤丛笑。


    “笑吧, ”鹤丛把那盘鸭爪推到他手?边,又?把纸巾也放在他伸手?就能抽出来的地方, “吃了苦头找我哭, 随时。”


    蒋屹耸耸肩,戴上薄塑手?套, 下手?拿着?鸭爪吃。


    几分?钟后,金石的电话打了过来。


    蒋屹跟鹤丛对视一眼,慢条斯理摘了手?套,擦了手?:“金石?”


    “您是我亲哥,”金石在电话里问,“在哪里呢?”


    “干什么?”蒋屹问。


    “我过去接你,”金石说,“给我发个定位。”


    “你不是今天不上班嘛?”


    “该干的活还是要干,”金石语速快,听起来有?点急,“你在哪里?”


    蒋屹:“不是给我安排了司机了吗,还用你亲自?接啊?”


    “问了司机,他根本不知道你在哪,这会在家里睡大觉呢!”金石火大道,“这司机能不能干,不能干趁早滚蛋。”


    “能干的,好说话,对我的脾气。”蒋屹有?点虚,安抚他,“别生?气,这不是什么大事。”


    “你到底在哪里呢蒋教授?”金石的语气听起来要抓狂了,“我已经出发在路上了。”


    蒋屹笑了笑,慢吞吞地问他:“怎么这么急?”


    “要迟到了,”金石喊道,“大爷今晚十一点的飞机,还有?一个小时。耽误两分?钟了,先别闲聊,先说正事,你人在哪儿?呢到底!”


    “我在……”蒋屹说,“我看看这是哪儿?。”


    金石猛地深吸一口气:“蒋教授!”


    “我在商业银行对面,家常菜馆。”蒋屹不逗他了,忍俊不禁道,“注意安全,开慢点,不着?急。”


    挂断电话,鹤丛看着?他。


    蒋屹又?撕了个一次性手?套,继续拿酱鸭爪:“这次没事,一个小时,什么都来不及干。”


    “你就说是不是闲的你。”鹤丛说,“没事找事。”


    蒋屹被鸭爪辣了一下,找水没找到,喝了口酒压了压:“不能只憋屈我一个。他能找乐子,我也能。”


    鹤丛提过茶壶来给他倒茶。


    蒋屹端着?喝了,让他也吃。


    鹤丛不吃任何动物的爪,拒绝了:“我撑死了,你吃吧。”


    他想?了想?,忍不住交代道:“注意安全,别脑子一热就不管不顾了,务必有?措施。”


    “我知道。”蒋屹说,“来回叮嘱这点事儿?。你放心,一个小时,算上路程,口都来不及。”


    “……”鹤丛,“不单说的今天,其他时候也要注意。”


    蒋屹点头,站起身来,叫他穿衣服。


    鹤丛撑了一下头,坐着?没动:“你去吧,我一会儿?自?己打车走。”


    “顺道送你。”蒋屹说,“我怕你睡外边了。”


    鹤丛笑着?推:“吃不了亏,我是直男,怎么也不是我吃亏。”


    蒋屹不跟他辩,一边扶他起来,把外套披他身上,搭着?他肩膀往外走。


    他平时酒量没鹤丛好,但是今晚鹤丛把瓶里剩下的酒都喝了,因此醉得更厉害点。


    这里距离杜家足有?二十分?钟车程,蒋屹出了门?,站在台阶上想?点根烟。


    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说笑着?从阶前路过,他又?把咬在嘴里的烟拿了下来,没点火。


    几分?钟后,金石赶到,一下车就要往饭店里面去,蒋屹站在台阶上抿唇笑了笑:“嘿。”


    金石抬眼看是他,停下脚步,喘出一口气来。


    他神色匆匆,看着?的确是着?急了,一见面,半句废话都没有?,一边喘气一边催:“快……赶紧走吧!”


    蒋屹点点头,把扶墙站着?的鹤丛扶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啊?”金石一边问他,一边半秒钟都不耽误的拉开门?,“让鹤医生?上车干什么,杜家有?私人医生?了!”


    蒋屹低头笑了一下,朝着?鹤丛挑了一下眉,似乎在说:看吧,我就说杜家没一个正常人,脑回路都这样。


    金石等他们两个都坐进?去,“哐”一声关上车门?,自?己坐到了驾驶位上。


    油门?根本没息,他挂挡调车头,顺畅无比地退出了饭店的门?前停车场。


    “既然知道他是医生?,想?必其他的背景也都摸透了。我就不过多的给你们介绍了。”黑暗的车后座没开灯,蒋屹说,“麻烦先送他回家。”


    “不行。”金石断然拒绝,“要迟到了,先去机场。”


    “杜先生?应该也不是很着?急吧?”蒋屹说,“也没有?打电话催你。”


    金石把油门?踩到底,漆黑的轿车风驰电掣,眨眼间奔出去一条街:“打电话有?什么用,我到不了,催也是那么回事。”


    蒋屹想?了想?,的确如此。


    金石说:“我尽量把时间往前赶就是了。”


    “赶不及呢?”蒋屹问,“你会挨打吗?”


    上次他问如果?完不成任务会怎样,金石说会扣奖金和挨骂。


    这次他问的更加直接,金石愣了愣,似乎从来没设想?过这个问题。


    蒋屹笑了:“看来不会。”


    前方赶上一个红灯,金石右转过去绕行,又?调头继续右转,节省了十几秒的时间。


    他猛地发觉自?己又?被蒋屹牵着?话头聊天,晚上杜庭政的警告仍在耳边,他不能再被蒋屹套话了。


    “先生?不让我跟你说太多话了。”他语气有?些不确定,假想?道,“否则可?能会打我吧?”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蒋屹坐在后座,声音从那里传过来,“我帮你拦着?。”


    金石脚下一顿,车跟着?缓下来一档,借着?惯性又?冲了出去。


    他愧疚极了。


    他第一次抓蒋屹的时候,把他的腿磕伤了,路都走不顺当,杜庭政还拿烟头烫他。


    他不但不记仇,叫自?己哥,教给自?己怎么追对象,还要帮他不挨打。


    “……湖景园小区是吗,”金石走了另一条路,“先送鹤医生?回家,但是,提前叫他的家人接一下,没时间送他上楼了。”


    闻言鹤丛道:“不用,我自?己……”


    “好,”蒋屹截断他,说,“谢谢金石哥。”


    他不让鹤丛解释,也不联系人来接他。


    鹤丛的母亲年纪不算大,但是腿脚不太利落,犯不着?大晚上摸黑下一趟楼。


    金石问他联系了没,他就说联系了,神情很镇定。


    等到了小区,鹤丛下了车,蒋屹也跟着?下车。


    金石震惊地看着?他:“走啊?迟到了,晚了要登机了!”


    蒋屹心说登机了正好。


    “马上下来,”蒋屹说,“你数数,数到一百,我就下来了。”


    金石怀疑地看着?他。


    蒋屹:“一脚油门?的事,不差这两分?钟。”


    金石仍旧迟疑,蒋屹已经扶着?鹤丛走进?了小区。


    上台阶的时候鹤丛扶了他一把,彼此拖着?走进?单元门?。


    声控灯没亮起来,鹤丛望了一眼小区外面停着?的车:“面相这么凶,其实还挺好说话的?”


    蒋屹笑了起来,在阴影中道:“是有?点反差萌。我没说错吧,杜家根本没有?正常人。还有?个秘书,只会说‘是,杜总’,管家那眼皮从来没有?抬起来过,腰也常弯着?,我怀疑已经驼背了。”


    鹤丛家就在三?楼,不值当等电梯,两个人谁也不吵醒声控灯,在黑暗中说悄悄话。


    “你给我看的那些网上的信息,”蒋屹问他,“保真?吗?”


    “不知道。”鹤丛想?了想?,说,“有?些图片是拍的当年的报纸,那个应当保真?。杜家这么个阶层,连我家住哪,家里还有?人都查得出来,如果?被人恶意p图,早动气了吧?”


    到了三?楼,蒋屹扶着?栏杆喘气,说:“有?道理,想?不到杜庭政也有?让人怜爱的地方。”


    鹤丛原本跟他一块呼哧喘气,闻言不喘了,皱起眉头:“……你别是斯德尔摩综合症了。”


    “怎么可?能?”蒋屹惊讶道,“我精神很正常。”


    鹤丛松了口气。


    蒋屹输入他家的密码,打开门?看着?他进?去。


    鹤丛已经进?去了,又?迈出来:“你慢慢走出去,不要跑。”


    蒋屹:“我都多大人了,还能摔跤吗?”


    “不是,我担心你突然运动,到了机场心跳太快,对杜庭政产生?吊桥效应。”


    蒋屹:“……”


    鹤丛扶着?门?不让他关:“如果?心跳加速时正好碰到异性,就会把心跳加速的反应错当成心动的感觉……”


    “……我知道,我明白,哥哥,我大学?的时候选修了心理课。”蒋屹安抚他,拍掉他的手?,把他推进?去,关上门?,对着?防盗门?的门?缝道:“赶紧睡觉啊,乖。”


    然后他轻轻敲了两下门?板,示意自?己走了,转身下了楼。


    他出了门?,没有?‘遵医嘱’,难得跑了几步,算是给金石的面子。


    “数到多少了?”他上了车,乱七八糟呼着?气,“到一百了没?”


    那肯定是早已经数超了。


    看他好像也着?急,金石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催,一溜的:“快快快快。”


    汽车火烧屁股般在黑夜中疾驰,十点四十,终于?抵达机场。


    金石拉着?蒋屹一路跑,由接应的人员领进?vip休息室里。


    蒋屹扶着?休息室的门?,上气不接下气:“找我……什么事?”


    他看着?里面正襟端坐的杜庭政,继续杂乱地喘息:“要不要……这么急,跑死我了,腿要断了……”


    杜庭政看向他,又?越过他,看了一眼金石。


    金石身体素质好,没像他似的这么喘,但是胸膛起伏也很明显。


    机场中播报着?即将停止登机的温柔女音。


    邢心身穿正式的西装套裙,拿着?文件夹,站在杜庭政身侧,低声提醒道:“杜总,该登机了。”


    杜庭政坐在位置上没动。


    蒋屹闭了闭眼,深呼吸两次,勉强平复了一些。


    “扶我一下,”他站在门?边,说,“腿抽筋了。”


    杜庭政看向他的腿,金石没得吩咐,不敢主?动扶他。


    蒋屹往前试着?走了两步,拖着?腿走到了杜庭政的身边。


    “我能坐吗?”他指了指他身边的座位。


    杜庭政没见过他似的,将他审视了一个遍。


    就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仔细的打量过他。


    蒋屹在他的视线中笑了。


    “叫我来了不说话,什么意思呢?”他微微偏了一下头,和杜庭政对视,眼睛里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是要我猜吗?”


    他外观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


    穿戴,长相,甚至性格,都很难和天真?联系到一起。


    但他这样歪着?头,目光里星星点点,被休息室里的灯光包围着?,却让杜庭政联想?到了某一种小动物。


    字正腔圆的提醒登机音重复了三?遍,被vip休息室隔绝掉一部分?,有?些像深夜里调低的电视音。


    邢心不得不再次提醒:“杜总,该登机了。”


    杜庭政不为所动,只是盯着?蒋屹。


    蒋屹看了邢心一眼,又?去看肩宽腿长,浑身都散发出凌冽感觉的杜庭政。


    “再不走,可?要迟到了。”蒋屹站在他对面,微微俯身,视线跟他齐平。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私密的空间里说隐私:“该不会杜先生?神通广大到可?以让飞机延飞吧?我以为这只有?极端天气才可?以做到,比如说大雪,大雨……大雾。”


    ‘雾’。


    他重提刚刚电话里的雾。


    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的雾。


    今晚是有?一点雾,但是远到不了延迟起飞的程度。


    跟梦游仙境也相去甚远。


    蒋屹舔了一下唇角,湿润因为呼吸频率过高而?干涸的唇部表面。


    他似乎在思考怎样才能让杜庭政开口说话,因为那看过来的眼神里充满疑惑。


    “怎么办呢?”他凑得更近了,苦恼地说,“杜先生?出差多久才能回来呢?”


    杜庭政在他身上闻到了酒味。


    很明显。


    十点钟,不算晚,但也绝对不算太早了。


    养生?的人群早已在这个时间进?入深眠,工作劳碌的那类人在经历过短暂的放松之后也开始准备入睡。


    而?他在外面不知道跟谁喝酒,喝到了现在。


    如果?不让金石去接他,说不准他要厮混到几点才罢休。


    蒋屹等着?他回答,扶住靠背的手?稍显吃力,使他微微侧了一点身。


    颈侧因此露出一点红印来,杜庭政视线在那上边停留了一瞬。


    蒋屹察觉到他的表情和心情发生?了变化。


    “临时买票还来得及吗?”他声音带着?酒后的黏和一点点哑,“要不要带我一起去?”


    “可?是怎么办呢,”他低头遗憾地笑了一下,“我周末有?事,离不开。”


    杜庭政眼皮下压了一个微小却危险的幅度。


    或许是喝过酒的缘故,蒋屹有?一些迟钝:“外甥女每周末要来找我补课,孩子高三?了,不能耽误——”


    杜庭政伸出手?,手?掌扣住他后脑,将他带上前来,猛地堵住了开合不休的唇。


    继续钓


    休息室里无所不在的灯光。


    醉酒的蒋屹。


    即将登机的杜庭政。


    蒋屹被迫承受了不短的时间, 直到?休息室的门被?拉开。


    蒋屹猛地推开他,扶着椅子偏头喘息。


    好不容易平缓下去的心跳又因为缺氧而重新剧烈跳动起来。


    机场派人过来进行专门提醒, 邢心的表情?更加严肃了?,不得不第三次提醒道:“杜总,要迟了?。”


    这次去广州港口不仅仅是因为通行证到?期了?,还?因为一批货被?扣了?。这本该是杜鸿臣提前打?点好的事。


    这两天杜鸿臣都在家里转,把这事忘了?个干净,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合作方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杜庭政的手机上。


    杜庭政站起身,衣衫整齐,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西装裤线笔挺流畅,勾勒出他长而有力的双腿,脚下的皮鞋泛着冷硬的光。


    这一吻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狼狈和慌乱, 他的呼吸依旧平稳,甚至连整齐梳向后脑的发型, 都没有散乱下来一根。


    蒋屹撑着椅子?,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不知道自己的眩晕感到?底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被?强吻了?。


    或许都有。


    杜庭政扫了?他一眼, 看清了?他后颈上的红印是什么, 是半个明显的圆,拔火罐造成的。


    也就是说,在吃饭之?前, 他和别人或许还?一起去了?按摩店。


    蒋屹撑着直起身, 微微抬起下颌看着他。


    “什么都不说,”他眼眸比来时要暗, 笑起来的时候更甚, “接吻这么凶。”


    轻轻开合的嘴唇殷红,不复之?前干燥。


    杜庭政视线在那上面短暂停留, 吩咐道:“叫医生给他看腿,顺带醒酒。”


    “我没醉。”蒋屹伸手随意?在唇上蹭了?一下,看到?了?染到?手指上的一星点血迹,轻轻嘶了?一口凉气。


    邢心拉开休息室的门,不停看向手腕上的时间。


    “一身酒气。”杜庭政这时才发话,对着蒋屹,“不为人师表了??”


    “又没学?生看见。”蒋屹说。


    杜庭政看着他,伸手抹了?一下他的唇。


    冰凉的扳指挨到?他下颌,一触即分。


    蒋屹被?凉了?一下,捂住嘴,戒备道:“干嘛?”


    杜庭政没看手指,但是笃定上面沾染上了?他的血。


    “回去洗干净再?睡。”他没有丝毫担心赶不上飞机,动作也看不出一丝匆忙,“哪里不舒服,找医生一起看了?。”


    “这是命令吗?”蒋屹问。


    杜庭政向上推了?一下手腕处,似乎觉得腕表碍事。


    等在门边的邢心又看时间,在门边欲言又止:“杜总……”


    杜庭政抬步,朝外走去。


    蒋屹叫住他:“杜庭政。”


    杜庭政身形没停。


    没人这么叫他。


    家里的人一开始称呼他为‘少爷’,后来变为‘大?爷’。出门在外大?家称他‘杜先?生’,在公司里则尊敬地叫‘杜总’。


    就算在杜家,长辈们?也只客气地唤他一声‘庭政’。


    “杜庭政。”蒋屹又叫了?他一遍。


    杜庭政依旧没停留。


    “我也有命令。”蒋屹在他身后,无视机场里的工作人员,当着他的保镖和秘书的面,说:“下次可以咬我,但是不能这么用力了?。”


    ·


    难得的周六可以睡懒觉,蒋屹一觉睡醒,已经日上三竿。


    他已经记不清昨夜怎么说服的金石,不需要医生,只需要放他回家睡觉就好。


    手机放在枕头边,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有一个杜庭政的未接电话。


    按蒋屹的个人习惯,除非有重要的事,否则一般情?况不打?电话。小事发消息,大?事拨视频。


    但是杜庭政好像截然不同?,蒋屹只见过他打?电话,除此之?外,手机出现在他手上的频率极低。


    他在回拨与否的问题上迟疑了?一下,选择了?给金石打?电话。


    “喂?”金石可能在外面,背景音嘈杂,声音洪亮,“找我有事蒋教授?”


    看来没什么事。


    蒋屹语气轻松道:“我想问问,杜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周一下午,”金石问,“有事啊,跟我说就行,我去给你办。”


    “没事,随便问问。”蒋屹放心了?,“他昨天给你打?电话找我了?吗?”


    “谁?”金石反应了?两秒,“大?爷啊?没有,广州那边有人接应,用不上我。”


    也就是说,杜庭政找他没什么正事。


    不然不会只联系他,而不联系金石。


    蒋屹没给他回电话,关了?手机起床洗漱。


    推门出去,客厅里有个烫着羊毛卷的姑娘听见动静也恰望过来。


    “哎!”蒋屹吓了?一跳,还?好他穿着睡裤和居家短袖,“谁家小羊跑来了?,吓我一跳,怎么没声儿啊?”


    慕荷撇唇道:“真能睡呀舅舅,喏,小卷做了?两张,反正面的。看看错了?几?道,能拿多?少分?”


    “来得早叫我就行了?,”蒋屹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吃早饭了?吗?”


    “没吃。”慕荷说,“我妈说成年人休个周六日不容易,正常人都要睡懒觉,让我别吵醒你。怎么只有你自己,祝老师又没来?”


    “祝老师很忙,这两天都在做实验。”蒋屹说,“之?前担心你们?不好好学?,找他帮忙。毕竟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外甥女,你不听课,我也下不去手揍你。”


    最一开始的时候,杜宜安不好好听课,总是拉着他东问西问,还?打?听他的性取向,导致他会错意?。


    没办法,他找了?好友祝意?来帮忙讲英语,后来杜宜安又开始拉着祝意?东问西问。


    最后才知道人家是有备而来。


    “以后不许再?跟别人讲我的性取向,”蒋屹叹了?口气,“不然我就揍你。”


    “你不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吗?”慕荷问道,“现在就能对你唯一的亲外甥女下得去手啦?”


    这事也不能怪她。


    跟好朋友之?间说点私密话可以理解。蒋屹这么大?了?还?天天跟鹤丛八卦,鹤丛没空就找祝意?八卦,管不住那张嘴。


    只能说是阴差阳错,会错意?了?。


    蒋屹挤好牙膏:“你这么乖,主动做题,还?做了?两张,谁能舍得揍你?”


    他开始刷牙,洗手间里传出电动牙刷的震动声。


    慕荷提高了?些声音:“中午咱们?吃什么,我请你吃,这个月零花钱管够。”


    蒋屹刷完了?牙,洗脸的间隙问她:“这是怎么了?呢?”


    “考试进步太大?了?呗,”慕荷说,“你姐姐奖励的零花钱翻倍,说不够了?还?可以张嘴要。”


    卫生间传来哗啦水声,片刻后停了?,蒋屹擦干净脸,在镜子?里观察下唇的伤口。


    “从八十考到?一百零一就能把她高兴成这样,”慕荷笑嘻嘻地说,“那等我考到?一百二,她不得乐疯了?啊?”


    “多?少?”蒋屹没听清。


    “一零一,”慕荷说,“大?跨步了?属于是。”


    蒋屹擦着护手霜出来,坐在沙发上拉过她的小卷来看:“不算多?。我预计你能考到?一百一左右呢,高估了?。”


    “题难,我好几?道根本看不懂让干嘛。”


    蒋屹是天赋型学?霸,他高中时期沉迷看小说看漫画,看烦了?才做题。


    看不懂题这种操作从没切身体会过。


    “正常,”蒋屹说,“虽然你妈是学?霸,但是你爸是学?渣,你能中和成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


    “是的是的,”慕荷很赞同?,“所以我爸从来不管我考了?几?分,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蒋屹笑了?一声,拿起笔给她的错题打?叉。


    慕荷盯着他无情?的笔尖:“你也是世界上最好的舅舅。”


    世界上最好的舅舅根本不吃这套,她一面错第三道选择的时候就狠狠皱起了?眉。


    “……舅舅,”慕荷也习惯了?,转移话题,“我同?桌休学?了?。”


    蒋屹一顿。


    慕荷惆怅地说:“老师说他到?高考都不去上学?了?。他英语也不好,好不容易补上去一点,休学?了?可怎么办呢?”


    “他英语挺好的。”蒋屹继续给她批卷,“担心你自己吧。”


    “不可能。”慕荷皱眉的时候跟他还?有一点像,“好就不会补课了?。”


    蒋屹当然不会告诉她,杜宜安当初补课是为了?把自己介绍给他那个斯文败类的二哥。


    后来见了?祝老师,发觉祝老师更加严肃说一不二,或许更适合杜鸿臣,于是换了?目标。


    可是杜鸿臣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知自己有婚约,还?要跟其他的姑娘不清不楚,性取向更是个谜。


    而杜宜安在明知他和朱家人有婚约的前提下,还?要介绍朋友给他。


    这趟浑水淌的冤枉。


    难道他盼着杜鸿臣悔婚不成?


    “杜宜安有对象,知道这事儿吗小羊?”蒋屹问。


    慕荷按了?按头顶的羊毛卷,用手挠头发帘:“知道。是我一个小姐妹,杜宜安休学?,她心都要碎了?。”


    还?真有。


    蒋屹不再?提那些,把错题拿给她,让她先?自己重做一遍。


    杜庭政的电话仍旧在最近通话页面最顶部,显示未接听。


    时间是早晨九点钟。


    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工作的间隙里无聊,想找点乐趣。


    蒋屹手指不停地沿着手机外科滑来滑去,点开杜庭政的头像又退出来来,反复了?两次,第三次点进去深吸一口气,在那两条灰色的‘已撤回’下面,给他发消息:什么事?


    发完后几?秒钟,他就后悔了?。


    这次是真的后悔,觉得问这个属实多?此一举。


    他飞快地按住那条消息,又一次点了?撤回。


    这次踏实了?。


    慕荷把改完的试卷推过去,告诉蒋屹:“蒙的,我不会。”


    “能蒙对也行。”蒋屹放下手机,给她讲错题。


    他讲题的时候语速很快,基本不会思?考,像是进入了?另一种所向披靡的空间。


    如果慕荷没听懂,就换一种方式再?讲一遍,或者让她干脆背下来。


    十五分钟,把两张卷子?讲完,慕荷负责把错题剪下来,贴到?错题本上,然后把之?前的错题再?复习一遍。


    蒋屹则拿过手机订外卖。


    手机上又有一条未接,是杜庭政。


    两个电话没接到?,不知道杜庭政会不会气死。


    蒋屹定好外卖,把电话给他拨回去。


    那边响了?几?声才接通,蒋屹没听见声音,看了?一眼秒数跳动的屏幕。


    这种没声的情?况肯定是杜庭政本人。


    “邢秘书?”蒋屹拿着电话,离开客厅,往卧室里走,“杜先?生在忙吗?”


    杜庭政不语,这让蒋屹回想起昨夜机场休息室里他的沉默寡言。


    蒋屹说:“我刚刚在给外甥女讲题,手机静音了?,不好意?思?。麻烦你转告他,就说我给他打?过电话了?。那我先?挂……”


    “找我干什么?”杜庭政问。


    蒋屹无声笑了?笑。


    杜庭政的声音没什么感情?,而且冷冰冰的:“给我发了?什么消息?”


    “没什么,”蒋屹说,“早晨看到?你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接到?,以为你有事找我。后来又想,如果有事的话,你会找金石的,我问了?他,他说没事。”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蒋屹能听出他声音里的不满。


    “担心你可能会忙,”他解释道,“你不是出差去谈生意?了?嘛?”


    他好好说话的时候声音非常静而稳,尤其前一晚醉酒,再?加上睡得够久,嗓音沙沙的,还?有点缠绵。


    杜庭政感觉似乎正在被?安抚。


    “微信是那样用的吗?”杜庭政说,声音也缓和了?,“以后不要撤回。”


    蒋屹想起来微信聊天界面上三条整齐的‘已撤回’。


    除此外还?没正经发过一条消息。


    “还?有,”杜庭政说,“手机打?开声音,两个电话都找不到?人。”


    “找不到?会怎样呢?”蒋屹靠着卧室的门,一侧耳朵贴着手机,“你在外地,要回来抓我吗?”


    “可以试试。”杜庭政说,“如果你星期一不想去上班的话。”


    “不要,”蒋屹笑着说,“我有时候做实验,不带着手机。电话打?不通,你就给我发消息,我看到?第一时间给你回电话。”


    他刻意?放轻声音,那种缠绵感好像更加明显了?:“可以吗?”


    杜庭政沉默不语。


    蒋屹好像看到?了?他那张冷硬严肃的脸,笑意?没有收敛,唇角的弧度加深了?:“非工作日我都会打?开声音,嗯……还?给你设置专属铃声。”


    “这样呢?”他问,“这样可以了?吗?”


    挑逗还是挑衅


    挂断电话, 蒋屹收起手机出门。


    慕荷已经取了外卖进来?,正在?桌子拆包装。


    “定的什么?”她问蒋屹, “刚刚跟谁打电话呢,我舅妈?”


    蒋屹被她逗笑了?。


    慕荷摸了?摸下巴,思考道:“我见过吗?”


    蒋屹没?回?答她的问题,坐在?一边,盛了?两碗汤,给她一碗。


    “说说嘛, ”慕荷催他,“我什么秘密都跟你讲,你还瞒着我呀,多大了?,在?上学, 还是工作了?,长得怎么样, 有没?有一米八?”


    高中生正是情窦初开的阶段,提起恋爱对象总是有莫大的好奇心。


    “有, ”蒋屹只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赶紧吃饭,吃完了?再做一张卷子,背五十单词。”


    “这么高!”慕荷惊喜道, “一定很帅。”


    蒋屹笑了?一声?:“怎么确定的?”


    “你给他打电话, 最后几个字,还用?夹子音呢。”慕荷道, “只有帅哥, 才能让人情不自禁夹起来?。”


    蒋屹不跟小孩子辩解,摸了?摸鼻尖, 催促她吃饭。


    俩人吃完饭继续做题讲题,慕荷家太远,她晚上不回?去?,一般第?二天爸爸再开车过来?接。


    她在?这里很方便,日?用?品都备了?一套在?客卧。蒋屹除了?学习不拘着她玩,很自由。


    傍晚金石不请自来?,蒋屹开门看见他,梦回?当初他第?一次登门时把自己和杜宜安一起抓走的时候。


    “吃晚饭了?吗?”金石站在?门口问,手里提着一大包,似乎是外卖。


    蒋屹中午吃得晚,这会儿还不饿,撑着防盗门没?迎他进:“你吃了?吗?”


    “没?呢,我先给你送一趟,晚上我约了?兄弟吃饭。”


    金石往里望了?望,蒋屹不想让慕荷跟杜家人接触,挡住他的视线:“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太方便,家里有客人。是杜庭政让送的吗?”


    他当着杜庭政本人的面都敢直呼他大名,金石已经习惯了?他的肥胆。


    “先生让我问一下你的胃还难受吗?”金石把手里的打包袋递给他,“那我就不进去?了?,能拿得动吗?”


    “……”蒋屹,“能。”


    金石把东西递给他,想让他先进去?放下,别一直提在?手里。


    蒋屹问:“还有事?”


    “有一点。”金石迟疑地看着他的手,那目光格外不信任。


    蒋屹只好把东西先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这次走出门外,关上了?门:“你说。”


    “搬家的事,”金石穿着休闲夹克和牛仔裤,比在?杜家的时候态度要随意,“先生吩咐今天搬去?小桑林那边的洋房里,需要我帮忙收拾吗?”


    蒋屹拧起眉:“搬家?”


    他回?想跟杜庭政的通话,期间没?提过搬家的事。


    但是杜庭政有病是肯定的,脑回?路一般人不能理解,说不定是他没?听出来?。


    “为什么要搬家?”蒋屹耐着脾气问。


    “先生送的那个洋房呀,”金石提醒他,“小桑林那个,那天早晨说过的,想起来?没??”


    蒋屹深吸一口气:“我没?忘。我是问,为什么要搬家。算了?,我自己问他。”


    金石不走,站在?原地等着他问。


    蒋屹只好拿出手机来?,给杜庭政打电话。


    接通以后,那边道:“您好,蒋教授,杜总正在?开会,稍后给您回?电,可以吗?”


    这声?音高冷里带着温柔,有些?播音腔的正式感,显然?是四国混血邢秘书。


    “不必了?。”蒋屹说,“请代我转达,就说搬家的事以后再说,可以吗?”


    邢秘书顿了?顿,确认道:“您是问我是否可以代为转达吗?还是要我原话转达‘杜总,蒋教授问搬家的事以后再说可以吗’?”


    就知道,杜庭政身?边不可能有正常人。


    哪怕四国混血的脑子也一样。


    蒋屹深呼吸,说:“直接转达他,就说‘蒋屹说他不搬家’。”


    挂断电话,蒋屹给金石看了?一眼手机界面,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金石:“……这样不行吧?”


    “这样可以。”蒋屹语气淡定地像是已经跟杜庭政本人商量好了?,“下次过来?之前?提前?给我发个消息说一声?可以吗?”


    太有礼貌根本不行,蒋屹改口道:“别直接找我,有事发消息提前?通知,太突然?了?,我有点不适应。”


    金石没?觉得他哪里不适应,但是贸然?登门确实不礼貌,金石应了?:“好的。”


    “你理解理解我,金石哥,”蒋屹叹气,“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和计划,之前?跟杜先生商量好的,在?不影响我工作生活的前?提下,我可以配合他的时间。”


    金石连忙道:“理解,我理解。”


    蒋屹思?考片刻,看着他,又问:“杜先生去?广州做什么去?了??”


    金石一顿,还是告诉他:“私人港口通行证临期,扣了?一批货,要去?谈一下。”


    “要本人去??”


    “不是小事。”金石解释说,“涉及到之后的贸易线路,掺和的人太多了?,要本人去?的。”


    蒋屹点点头。


    金石要走,迟疑了?一下:“那我走了??你腿还疼吗,胃口怎么样,昨天喝了?酒,今天没?吐吧,真的不需要医生?”


    “真的不需要。”蒋屹这么大个人,因为家庭放养的缘故,性?格独立,生存能力极强,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追问过,“……我很好,真的,有需要我会自己找医生。”


    金石也是真的觉得他太脆弱了?,风大点都会被吹病的程度。


    他指了?指电梯的方向:“那我……走了??”


    “等一下。”蒋屹用?钥匙开门,从玄关处提出一袋苹果?来?,递给金石,“你满着手来?,我也不能让你空着手走,路上吃吧。”


    金石摆手不要:“我不能要。”


    “不喜欢?”蒋屹问,“还是拿我当外人?”


    金石收过别人给的钱和东西,大部分都是因为他在?杜庭政身?边的缘故。


    一半是讨好,一半是贿赂。


    最差也是整条烟。


    ……倒是从来?没?收过苹果?。


    “你不要算了?。”蒋屹收回?手,“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没?想到……”


    “要,我要。”金石连忙说,接过他手里一袋红彤彤的苹果?,“是朋友,我们是朋友。”


    蒋屹脸色缓和了?一些?。


    “那你路上小心,”他挥了?挥手,“再见。”


    金石提着苹果?,用?另一手也挥了?挥,在?他的注视里上了?下行的电梯。


    原本蒋屹打算晚上带小姑娘出去?吃饭,顺带看个电影。


    如今他盯着玄关柜子上一大包外卖,无奈地拎到了?客厅的宽大茶几上:“吃饭。”


    “哇!”慕荷把卷子推到一边,感叹一声?,“好多!”


    见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蒋屹跟着笑了?一声?。


    慕荷看着他拆外卖,也去?洗了?手帮忙:“谁送来?的,我亲舅妈?”


    蒋屹眼神都没?动一下:“外卖员。”


    慕荷撇撇嘴,对着逐渐摆满桌的餐盒感叹:“好丰盛!”


    每打开一个餐盒,她就会惊叹一声?:“哇!”


    或者:“好香!”


    确实每一盘都照着养胃的法子做的,而且不似寻常外卖油量超标。


    倒是很像杜家厨师的手艺。


    慕荷一边吃一边感动:“咱家啥家庭条件啊,能顿顿吃得起这个,我舅妈是富二代吗?”


    蒋屹说:“不许提这俩字。”


    “为啥?”慕荷抗议,“这就是一种爱称,就像你们gay,也会爱称彼此?老公老婆,并不包含其他贬义或者映射,你别想太多好吧?”


    “你别想太多好吧。”蒋屹说,“你不吃我就收了?。”


    慕荷一个字都不再说,埋头专心干饭。


    期间蒋屹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杜庭政。


    慕荷凑过去?看了?一眼:“怎么不接?”


    蒋屹拿着手机,看着她。


    “OK,”慕荷朝他圈了?圈手指,“我吃饭。”


    蒋屹犹豫了?一下,没?接,铃声?自动挂断了?。


    一直等慕荷吃饱,他收拾好桌子,又下楼扔了?一趟垃圾,这才拿着手机进了?卧室。


    编辑好了?要说的话,他才给杜庭政拨过去?。


    接通以后没?声?音,蒋屹一听这沉默寡言的派头,什么都没?说,率先笑了?。


    “晚上好,杜先生。”他不正经地说。


    电话那边传来?杜庭政的声?音:“为什么不搬家?”


    蒋屹:“一样一样地说。”


    “我刚才下楼去?扔垃圾,所以没?接到电话。”他语气有着独处于熟悉的环境里的轻松和自由,“谢谢你叫人送来?的晚饭,很好吃。”


    杜庭政在?彼端听着,他继续道:“我腿不疼了?,胃也好多了?,吃了?药,不用?医生再叫过来?了?,也不用?让金石来?。”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卧室里,门板隔绝了?客厅里的灯光,窗外能看到被路灯笼罩成月白色的树梢。


    他明明没?有喝酒,却出现了?类似于微醺的感觉。


    这在?他仰头笑的时候尤为明显。


    杜庭政没?有继续问搬家的事,而是道:“下午谁在?你家?”


    蒋屹朝着空中呼出一口气,慕小羊还在?客厅,他讲话时候声?音比平常偏低,像在?暗度陈仓:“我外甥女,补课,你知道的。”


    当然?知道。


    杜庭政顿了?顿,问:“还有别人吗?”


    蒋屹:“没?有。”


    他想说以前?原本有,杜宜安,被你拆散了?。


    到了?嘴边又觉得这话未免太不知情识趣。


    好像在?挑逗…不,挑衅一样。


    “这是小事。”蒋屹清了?清嗓子,仍旧维持着原本的音量,“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杜庭政道,“五点下飞机。”


    蒋屹有点遗憾:“明天下午我送外甥女回?家,还有一些?事要商量。后天直接去?单位。”


    杜庭政声?音沉稳:“让司机接你。”


    “不要。”蒋屹说,“太晚了?,我想早点睡觉,不然?没?精神,影响工作。星期一我有事呢。”


    杜庭政不语,蒋屹想了?想:“傍晚你没?有接到我的电话,秘书说你在?开会,我也没?有闹着一定要找你接电话。我尊重你的工作,你是不是也要适当尊重我的工作?”


    他靠在?门上,望着浅色的天花板:“等我忙完嘛,忙完我去?找你。”


    “很快的,我主动去?,不用?接。”


    “也不会再提前?下车,或者受伤。”


    “可以吗?”他问,态度有点乖,“杜先生?”


    这几个字他念得缓慢而仔细,带着一点稍长的尾音,像是波斯猫拖着长而柔软的尾巴在?半空中轻轻摇荡。


    从头到尾,包括心脏,杜庭政好像被他囫囵摸了?一个遍。


    是挑衅


    星期一早晨, 蒋屹按照平时的时间下楼,司机等在单元楼前, 为?他拉开车门。


    车内暖风已经开了?很久,暖烘烘的,置物架上的香薰散发着新鲜的橘子味。


    “杜先生回来了吗?”蒋屹坐在车上问?。


    司机一边启动汽车,一边道:“回来了。”


    “确定吗?”蒋屹又问?。


    司机顿了?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蒋屹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司机送他到校门口,蒋屹下了?车, 目送他离开。


    等低调的黑色沃尔沃右转消失,蒋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他带着一切证件,需要用到的材料和笔记本也都在包里,除此之外只有贴身?换洗的衣服, 没带其他的。


    到了?机场他给鹤丛发信息,说要出差, 这几天不约了?。


    鹤丛把电话给他打过来。


    “讲三天,”蒋屹说, “我准备周四下午再回?, 如果太累,就周五回?。”


    “这么久。”鹤丛道,“课都安排好了?吗?”


    “肯定的, ”蒋屹坐在候车室里, 端着杯热水,小口的喝, “公派出去的, 院里都协调好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别正赶上我在飞机上关机给我打电话, 打不通又生气。”


    “喝烫水对肠道不好。”鹤丛听见他吹凉的气声,提醒道,“我哪有那么爱生气。”


    “不喝了?,凉了?再喝。”蒋屹问?,“你不爱生气?”


    “生气也是被?你气的。”鹤丛道。


    “好的,”蒋屹哄他,“我身?边只有一个正常人,就是我的丛。”


    鹤丛笑了?片刻,又忍不住皱眉:“非得周一去,如果周六日,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


    蒋屹:“不用担心。祝意在那边,我中午找个饭搭子还是不难的。”


    有熟人在,鹤丛就放心多了?。


    “你不会?走吧?”他又问?。


    蒋屹一愣,没反应过来。


    鹤丛长长出了?一口气,语气说不出来的怅然又夹杂着刻意的轻松:“你之前说要去国外,找叔叔阿姨……当然了?,你去了?能更好的话,也行?的,我支持你。”


    “但是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他飞快地补充道,“你走了?,我连个一起唱歌吃饭的朋友都没有了?。”


    蒋屹思?考片刻,没说不会?走,也没说会?走,只低声说:“以后你会?有女朋友,她会?成为?你的妻子,你们还会?有小孩。忙碌起来只有工作和家庭,比起你需要我来,我更需要你。”


    “而且就你那工作,”他忍无可忍地说,“脚不沾地,能腾出多少功夫来吃饭唱歌。”


    鹤丛明白了?。


    蒋屹现?在跟杜家不清不楚,如果杜家人讲道理,那蒋屹勉强能脱身?,以后安安稳稳生活。


    如果杜庭政天生不吝,逞狠斗凶,以作践人为?兴趣爱好,那蒋屹就是掉进?了?狼窝里。


    也就是他狡兔三窟,去处多罢了?。换成别人,被?玩死才作数。


    鹤丛也跟着笑了?一下,像是安抚他:“唱歌不敢保证,两天一顿饭是没问?题的。”


    机场里传来登机播报音,回?荡在休息室的每一个角落里。


    声音通过手?机传到鹤丛那边:“去吧,注意安全。”


    “可以的,寒假你和我一起去三亚避寒。”蒋屹说。


    “我没有寒暑假,”鹤丛‘啊’了?一声,无奈道,“没有你那么自由,真让人羡慕啊。”


    蒋屹只动容了?两分钟,被?迫终止,叹气道:“挂了?吧。”


    鹤丛也被?锋利的刀扎心了?:“挂了?吧。”


    挂断电话,蒋屹翻看?了?一眼金石发过来的消息。


    就在刚刚,他问?晚上十点在上次那个阶梯教室门外等行?不行?。


    蒋屹回?复了?个:不用,我忙完自己去,有司机。


    金石回?复得很快:好的


    紧接着,第二?条也来了?:手?机充满电,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蒋屹回?复了?个ok的猫猫头表情。


    杜庭政昨天就已经到家,他要求蒋屹过去,但是蒋屹不去,倒也没有派金石来抓他。


    这是一大进?步。


    蒋屹有点莫名地难以置信,又用手?机给金石发消息:杜先生昨天忙吗?


    金石:忙啊。


    蒋屹:忙什么?


    金石答的有点含糊:家里有点事。


    家里的事,这么语焉不详,八成是杜宜安的事。


    蒋屹不问?了?。


    机场播报音再次响起,蒋屹关上了?手?机,进?了?检票口。


    这趟要飞三个小时,飞机行?驶的震颤和失重感让蒋屹昏昏欲睡,他补了?觉,醒来时已经抵达广州。


    因为?安排出来的时间较富裕,因此他到长云中学的时候还早。


    教研室的人以吴主任为?首,带领着另外几位主任和老师迎接,在会?议室里接待他。


    吴主任身?边站着容予昂,笑吟吟地望着他。


    “吴主任,”蒋屹忽略那目光,客客气气地跟这群人握手?。


    吴长守牵着他坐,亲热地拍他的手?背,感慨道:“能第二?次请到蒋教授来讲座,是我们的荣幸。”


    “是我的荣幸,”蒋屹笑着说,“吴主任风采依旧,一年没见,怎么还越来越年轻了??”


    “心态是越来越年轻了?。”吴主任哈哈笑了?一声。


    容予昂端着热水过来,递给蒋屹,笑得温和:“蒋教授一路奔波,辛苦了?。”


    蒋屹勉强笑了?笑,接了?他递过来的水。


    这次的讲座原计划三天,分年级进?行?,今天下午只要跟着转一转各项规划和成果,晚上大家一起吃顿饭,第二?天再正式上课。


    但是蒋屹说大家是老熟人了?,前一项流程不用单独转半天,想当天到的下午就讲课,于是时间都整体往前挪了?一天。


    容予昂站在他旁边,视线每次掠过他时都会?停留,沉静道:“等下我带着蒋教授去中央教室。”


    不等蒋屹拒绝,他继续跟吴主任道:“晚饭定在‘红柿子’,酒店在学校对面街,方便蒋教授明天早晨继续来我校讲课。”


    蒋屹站起身?,微笑道:“不用这么客气。”


    吴主任示意他稍安勿躁,对容予昂点头:“安排好蒋讲授需要的一切东西,务必让客人体会?到我们的热情哈哈,去年来了?一天,霸榜我校‘红人’榜半年之久,成为?了?无数少女的情书?对象。”


    众人一齐鼓掌,蒋屹硬着头皮维持着笑容,也跟着鼓掌。


    终于过了?这一趴,容予昂领着蒋屹去中央大教室。


    “都准备好了?,”他走在蒋屹身?边,身?后跟着几位主任作陪,和和气气地问?,“U盘带了?吗,先给我,我帮你弄好,等下直接讲就好。”


    蒋屹斜挎着随身?的运动包,没动:“我用过中央教室,自己来就行?。”


    容予昂笑了?起来,低声道:“跟我客气什么呢,知?道你要来,我等了?你好久。”


    蒋屹一顿,余光瞄见后头的人都在比较远的距离,并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他往旁边让了?让,跟容予昂拉开了?一段距离。


    中央教室近在眼前,蒋屹目视前方,匆匆走了?进?去。


    学生们已经坐好,密切的交谈声从台下传来,中央教室大到能容纳六百人,现?在座无虚席,除了?前两排的领导,后面坐的都是学生。


    负责主持的人上台整顿纪律,容予昂敲了?敲蒋屹正在用来拷贝课件的电脑。


    “我就在下面。”他指了?指第一排靠近讲台的地方,“有事就找我。”


    蒋屹点头,在基本的礼貌上面,多了?一些?疏离的客气。


    主持人做完介绍,蒋屹接过话筒来,笑着打了?声招呼:“大家好。”


    车马劳顿让他有些?没精神,总是生动的眼眸安静下去,倒显出另一种温和来。


    场内静了?一下,随即再次嘈杂起来,期间交杂着窃窃私语。


    “哇!”


    “好帅!”


    “我去年就见过了?,他讲课更帅,可有趣了?!”


    “……”


    蒋屹等了?一会?儿,场面仍旧静不下来,一侧的主持人想重新登台维持纪律。


    蒋屹伸出手?往下压了?压,无奈道:“弟弟妹妹们,给点面子。”


    “哗——”


    不知?是谁带头,场中涌现?出潮水般的掌声。


    浪潮持续了?一阵,蒋屹垂眸笑了?一下。


    这很短暂,以至于场面险些?再次失控。


    ·


    晚上十点,金石等在阶梯教室楼下,一直等不到蒋屹出来。


    他上三楼,看?到开着灯的教室松了?口气,推开门,顿时愣住了?。


    一位陌生的年纪稍大的一看?就学识很渊博的中年男人站在讲台上,正在关电脑。


    金石环视四周,没看?到蒋屹身?影,退出去看?了?一眼,确实是三楼没错。


    他纳闷地给蒋屹打电话,蒋屹接了?:“金石?”


    这令金石稍稍安心:“去哪里了?,卫生间?”


    蒋屹那边安静了?几秒钟,才说:“你猜猜。”


    金石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蒋屹道:“我出差了?,在广州。我没有跟你讲过吗?”


    “没有啊!”金石顿时震惊了?,在楼道里东张西望,试图凭空看?出一个蒋屹来。


    “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啊?!”


    “不好意思?啊,”蒋屹说,“我记得跟你讲过,还让你晚上不用去接我。”


    “你是说了?不用接你,但是没说你要去广州啊!”


    金石快崩溃了?:“现?在怎么办,先生知?道这事吗??”


    蒋屹开口时异常冷静:“如果你没告诉他的话,应该不知?道。”


    “我怎么告诉他,”金石急道,“我也不知?道!”


    “我不是有意的。”蒋屹说,“你看?,如果我故意瞒着你,就不会?接你的这通电话,让你们找我,查通话记录,查身?份证,查监控,翻个底朝天。”


    电话里传来金石稳不住的呼吸声。


    蒋屹听了?片刻,再开口时冷静中掺杂了?一点若有似无的轻笑:“不知?者无罪。你把事情推到我身?上,告诉杜先生,我在广州,回?不去。”


    第二次惩戒


    蒋屹洗了澡出来, 手机还扔在?床上。


    安静的像个不知何时就会爆的炸弹。


    门被轻轻敲响了,蒋屹心里打了个突。


    这么短的时间, 就算杜庭政开飞机过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门外的人久等不到,继续敲了两下?。


    蒋屹心里有了些底气,走去?门边,没开门:“谁?”


    “是我。”门外的人问,“蒋屹, 睡了吗?”


    蒋屹顿了顿:“准备睡了。”


    门外的容予昂沉默了片刻,才说:“你的U盘忘记拔了,我给你拿过来,你看一下?里面的东西丢了没有。”


    里面的课件都是明天必须要用的。


    蒋屹伸手扶住把手,又看了床上的手机一眼?, 拧开了门。


    容予昂也洗了澡,穿着白色的毛巾浴衣, 头发湿漉漉的,站在?门外望着他。


    蒋屹看了他一眼?, 移开目光:“谢谢, 下?课我走的太着急了,忘记拿了。”


    容予昂大约也知道他躲着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把U盘递给他。


    “给我吧。”蒋屹说。


    容予昂跟他身?高?差不多, 白天的时候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 看起来斯斯文文,现?在?眼?镜摘了, 又是这么一副着装, 氛围就变得暧昧起来。


    蒋屹清了清嗓子:“我来这里,是迫于无奈。学院里没有其他人选, 这才派我来。纯粹是,为了公?事。”


    “我知道。”容予昂说。


    蒋屹点点头,叹了声气,坦然道:“如果被人看到,恐怕会误会了。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没有其他的想法。”


    “看出来了。”容予昂说。


    他不离开,也不给U盘。


    蒋屹扶着门,挡住开了半扇的缝隙,还好走廊上的灯一直亮着,不至于太尴尬。


    容予昂深深看了他片刻,就在?蒋屹无可奈何要关门的时候,才说:“今晚为什么滴酒不沾,担心喝醉吗?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为什么,把我拉黑了?”


    蒋屹往后?退了退,他不喜欢与人对峙的状态。


    这令他感?觉被动。


    “去?年的今天,也是这家酒店。”容予昂说,“你喝多了,我们?……”


    “没有,”蒋屹打断他,皱眉道,“我拒绝了,我不谈异地恋。”


    他卡了一下?,重新组织语言:“你不要往心里去?,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我把你加回来,但是不能一直给我打电话,可以吗?”


    容予昂眼?眸湿润,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现?在?就加。”蒋屹转身?回去?拿手机。


    他在?枕边找到手机,听见房间的门‘咔’一声被关上了。


    容予昂跟着走进来,站在?床尾。


    蒋屹过去?开门,被他伸手拦住了。


    “你之前也这样说过,”容予昂说,“我问过很多人,异地恋也没关系。”


    “你,你别满世界问……这不是多大的事。”蒋屹深吸一口气,换了直白一些的词,“现?在?是开放社会,大家都是gay,一拍即合解决生理?需求是很正常的事。就算非要讲究‘贞操’的话,我们?没有到最后?一步,不用对彼此‘负责’。”


    差点就到最后?一步了。


    去?年蒋屹来的时候就是他接待的,只需要一眼?就能确认,彼此都是同类。


    晚上容予昂来他的房间打牌,蒋屹心知肚明他为了什么。


    他当?时单身?,没有暧昧对象,与其去?酒吧或者在?社交软件上约人解决需求,一个模样和身?材都不错的同类投怀送抱,在?他允许的范围内。


    “我每个月飞过去?找你,”当?时容予昂说,“过了今晚,你不许再跟别人上床。”


    蒋屹立刻便清醒了。


    在?他凑上来继续的时候推开了他。


    “我不搞异地恋。”他说。


    容予昂望着他,因为情欲褪去?,显出一些无助来。


    “床伴关系也不会找这么远的。”蒋屹顿了顿,还是说,“不方便。”


    容予昂不放弃,在?蒋屹飞回北京以后?一直给他打电话,最多的时候一天打四个,蒋屹说不通,最终拉黑了。


    “所以你承认了,你当?时就是想跟我搞一夜情,对吗?”容予昂站在?卧室的软灯下?,眼?神幽深。


    投影泼在?床上,轮廓深暗明显。


    这令蒋屹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我是因公?出差。”他强调了一遍,“学院里没有其他人可派,只能让我来。如果有其他人选,我一定不会来的。”


    容予昂:“这一年,我没有过别人。”


    “我们?不是情侣关系,”蒋屹尝试着说清楚,但是有些无从下?手的无力?感?,“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做什么。”


    容予昂解开浴衣的系带,开衫挂在?肩上摇摇欲坠。


    “你说没有到最后?一步,不算数。我们?再试一下?,我上下?都行。”


    他抿了抿唇:“不用你负责。”


    身?量纤长,肤色匀称,带着刚刚洗完澡的沐浴露的清香味。


    如果没有杜家那摊子烂事儿,说不定蒋屹就试了。


    抛开长相,容予昂性?格内敛,待人温和有礼,是付出型的人格。


    除了太黏人,脾气也对胃口。


    “我不能试。”蒋屹只好说,“我有男朋友了。”


    容予昂难以置信看着他。


    他不信也没办法。


    蒋屹态度坚决:“已经确定了关系,在?我们?恋爱期间,我绝不可能出轨。”


    容予昂摇摇头。


    刚要争辩些什么,房间的门再次被敲响了。


    蒋屹愣了愣。


    他要绕过去?开门,容予昂挪了一步,仍旧拦着他。


    蒋屹自认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谈恋爱又不是别的,没法剃头挑子一头热。


    “你起开,”蒋屹耐心告罄,“现?在?,主动离开我的房间,不然我报警了。”


    容予昂:“一定要闹成这样吗?”


    “到底是谁在?闹?”蒋屹震惊道,“我说的清楚明白,你……”


    “嗡——”


    拿在?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蒋屹低头看去?,容予昂也去?看。


    屏幕来电界面跳动,是杜庭政。


    蒋屹道:“男朋友来电话了。”


    容予昂死死盯着那个备注为‘杜庭政’的毫无特殊含义的界面。


    蒋屹摊开双手,大方地朝他展示。


    “他爱吃醋,”他看了一眼?那名字,用堪称柔和的语气解释道,“我时刻提醒自己,跟别人保持距离,他才能冷静。”


    容予昂深吸一口气:“你是那样的人吗?”


    “……哪样的人?”


    “跟别人保持距离的人。”容予昂低声念道,“见过一面,就默认我可以进去?你的酒店房间。你只是想上床解决生理?需求,又不想确定关系,找异地恋的借口,为什么不明说?”


    蒋屹甚至觉得无辜:“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手机的震动停止,屏幕黑了下?去?。


    蒋屹紧紧抓着手机:“你不同意,你可以拒绝,我不同意,我也可以拒绝。大家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事后?又提什么谈感?情,不,没有事后?,你为什么一副我渣了你的模样??”


    容予昂把浴衣扯下?去?,朝他道:“那你上啊!”


    身?体暴露在?灯光下?,除了浴衣,他身?上什么都没穿。


    他今晚就是冲着上蒋屹的床才来的。


    这情形实在?不是个好好讲道理?的情形。


    蒋屹深吸一口气,偏头咳了一声:“……你先把衣服穿好。”


    “咚!”


    房门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像是被什么重物砸在?了电子门锁上。


    蒋屹吓了一跳。


    紧接着,门外又连响数下?,电子锁发出错乱的“嘀——”声。


    门被推开,哐当?撞到后?面的墙壁,发出一声巨响。


    几个黑衣保镖冲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环视房内情形,最后?把视线定在?脱光了的容予昂身?上。


    蒋屹受惊之下?退了一步,没等开口,就被人按到了地上!


    “我草!”蒋屹磕到了下?巴,顿时头晕目眩,眼?泪都要痛出来了。


    为首的保镖面目严肃,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对电话里的人道:“抓到了,蒋教?授衣服已经脱了。”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保镖答复道:“脱光了,什么都没穿,没在?床上,在?床边站着。”


    保镖听着手机里的吩咐,应了声,走到蒋屹跟前,蹲下?身?,问他:“叫什么名字?”


    蒋屹泪花模糊,冲着他手里的手机道:“杜庭政,你他妈有病吧!”


    保镖一顿,对着手机低声道歉:“不好意思,杜总,认错人了。”


    他连忙吩咐手下?松手,把蒋屹扶起来。


    容予昂已经懵了,后?知后?觉的去?捡地上的浴衣,慌忙裹在?身?上。


    蒋屹不用人扶,用手指按了按下?巴,伸到眼?前看上面有没有血。


    没见血,他勉强松了口气。


    保镖问容予昂:“叫什么名字?”


    容予昂戒备地盯着他,没回答。


    保镖抓过他的头发,按到自己眼?皮底下?,压低了眼?梢:“没听见?”


    容予昂差点摔倒,外力?使他动弹不得,艰难道:“……容予昂。”


    保镖甩开他,对着手机道:“叫容予昂。”


    杜庭政的手段蒋屹是体会过的,再放任下?去?要出事了。


    他清了清嗓子,一只手捂着下?巴,抬起另一手朝保镖勾了一下?手指。


    保镖愣了愣,后?退了一步:“我不行。”


    蒋屹闭了闭眼?,忍耐道:“手机,给我你的手机。”


    保镖犹豫了一下?,拿着手机问:“杜总,蒋教?授说要跟您通话……好的。”


    保镖拿下?手机,当?着蒋屹的面把电话挂断了。


    “杜总说,通话就不必了。”


    娇纵


    保镖抬手一挥, 跟进来的手下们便上前压住了容予昂。


    容予昂声音都来不及出,就被胶带缠住了?嘴。


    紧接着, 保镖又上前,要?把蒋屹也绑走,蒋屹往后退,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冷静。


    “君子动口不动手,”蒋屹一边戒备着,一边去捡地上的手机, “我给杜先生打电话,如果他执意要绑我,你?再绑我,怎么样?我开?免提,你?在旁边听着。”


    容予昂被两个虽然不够高大, 但是一看就手劲儿十足的保镖摁着,朝着蒋屹“唔唔”两声?。


    蒋屹都自身难保了?。


    他给杜庭政打电话, 嘟声?响过一阵,无人接听, 自动挂断了?。


    保镖要?上前。


    “别急, ”蒋屹安抚他,“万一他正在忙呢,我再打一个。”


    他说的淡定, 保镖看杜庭政的态度, 也不像是对待仇家的,便等?着他继续打电话。


    蒋屹再次给杜庭政打电话, 一边打着, 一边给他的微信发消息。


    接电话啊!


    你?在忙吗?


    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


    微信没有回复,电话无人接听, 再次自动挂断。


    蒋屹头也不抬,立刻换成给金石打。


    谢天谢地,金石接了?。


    “金石哥,”蒋屹叫了?他一声?,不等?那边应声?,就问,“你?在家吗,杜先生在不在你?旁边?”


    金石没说在,也没说不在,问道:“有什么事吗?”


    蒋屹看了?面前的保镖一眼,把免提打开?。


    “我受伤了?,”他对着金石说,“广州这边有熟悉的医生吗,我想看看。”


    金石的声?音从放大数倍的喇叭声?里?传出来。


    “受伤了??怎么搞的?”


    他这语气?太复杂了?,吃惊,担忧,熟稔,还有一种?‘你?果然很脆弱,一不小心就断胳膊折腿’的复杂感。


    “我不知道啊,”蒋屹说,“我在酒店房间里?待的好好的,几?个人突然闯进来按住我,磕了?一下,有点严重……杜先生在吗,我有事情想问问他,能让他接电话吗?”


    “他在里?面。”金石小声?说,“我走出来了?。我知道你?在酒店,你?跟一个男的,在房间门口拉拉扯扯,我们都在监控里?看到了?。你?还让他进你?的房间,刚才大爷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蒋屹知道杜庭政神通广大,没想到他手能伸这么长。


    “他来给我送U盘的,这真是误会?,我想跟他解释一下。”


    “送U盘不用?进房间吧?”金石说:“东昆说你?们衣服都脱光了?。”


    东昆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个保镖了?。


    蒋屹看了?他一眼,当着金石的面,问:“东昆哥,我衣服脱了?吗?”


    东昆看了?容予昂一眼,又看看他身上的衣服,回答道:“没脱。”


    “那你?能不能去跟杜先生解释,”蒋屹以一种?杜庭政是在吃醋闹别扭的麻烦语气?,要?求东昆,“你?这样造谣,我都没法?跟他交代了?。”


    东昆犹豫了?一下,对着手机跟金石道:“那我给杜总打电话说吧。”


    金石应了?,要?挂电话,蒋屹赶在那之前问:“他生气?了?吗?”


    金石道:“看表情,应该很生气?了?。”


    蒋屹瞒天过海来广州出差的时候,他心里?一点都不慌。


    他设想过杜庭政知道他跑了?以后的表情,也考虑过他是否会?怒火上头派手下来抓人。


    或者等?他回去以后会?给他点教训,让他吃点苦头。


    但他仍然认为可以尝试。


    这底气?不知从何而来,支撑着他,让他一路顺风,放鸽子,讲冷话,频频挑战杜庭政的底线。


    东昆给杜庭政打电话,杜庭政接通了?。


    “杜总,”一接通,东昆就开?门见?山地说,“蒋教授没脱衣服,只有容……”


    “容予昂。”蒋屹提醒他。


    “只有容予昂脱光了?。”东昆说。


    “他来借我的浴室洗澡!”蒋屹对着那手机大声?道,“杜先生,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


    杜庭政在那边说了?什么一概听不清,蒋屹指了?指东昆手里?的手机,催促他:“开?免提啊。”


    东昆看了?他一眼,把免提打开?。


    杜庭政说了?一半的话从手机里?传出来。


    “……你?是不是瞎?”


    “他不瞎,”蒋屹说,“我衣服穿的好好的,不信开?视频。”


    东昆小声?解释道:“杜总说,那个容予昂头发都是湿的,已经洗完了?,不可能是来借浴室的。”


    蒋屹:“他洗完了?头发,没热水了?,过来洗身上,有什么问题?”


    东昆看向容予昂。


    蒋屹捏着一把汗,心说快点头啊大哥。


    容予昂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蒋屹松了?口气?,听东昆对着手机道:“应该是这样的没错,这里?头可能有误会?。”


    蒋屹伸手跟他要?手机,东昆没立刻给他:“杜总,蒋教授想跟您单独通话。”


    为了?防止杜庭政再次挂断电话,蒋屹连忙道:“就算是生气?,也要?告诉我原因吧?为什么呢,因为我出差了?吗?我们之前说好的,不能干涉我的工作,我是因公出差。”


    杜庭政沉默不语。


    蒋屹再接再厉:“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杜庭政虽然不说话,但也没有挂断,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蒋屹语速放慢下来,离东昆近了?些:“你?对我太粗暴了?,还叫保镖打我,我可能破相了?,要?疼死了?。”


    东昆震惊地看着他,又飞快地去看手机:“没有,没有打……”


    “嘘,”蒋屹安抚他,继续道,“我给你?发了?信息,你?在忙吗,为什么不回复?”


    这是蒋屹多次身体力行总结出来的经验。


    只要?他一直提问,对着杜庭政抛出问题,三五句里?他总会?回复一两句。


    果然,杜庭政终于道:“这次不撤回了??”


    “……”蒋屹哽了?哽。


    从声?音里?就能听出他心情不佳,或许此刻正沉着脸坐在茶水间的椅子上。


    蒋屹伸手拿过东昆的手机,给了?他一个‘你?太单纯了?’的眼神。


    然后无视卧室里?所有人的视线,堂而皇之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要?工作呀,哥哥,”蒋屹站在走廊里?,“你?能看到监控的吧?能看到我吗,我在303门口。”


    杜庭政不语,蒋屹望着303的门牌号,小声?说:“我明?天还要?讲课,你?让他们先离开?可以吗?还有抓到的那个人,那是合作单位的接待人员,别伤害他,把他放开?。这样好尴尬,影响到我的工作了?。”


    为了?防止他一意孤行,蒋屹提醒道:“我们说好的,不能影响我的正常工作。”


    杜庭政低嗤了?一声?,语调很冷:“你?在试探我的底线。”


    “没有,”蒋屹口吻笃定,“我来广州,只是没有特意通知你?,没有特意瞒着你?。”


    “我也不想来。”他说,“你?前几?天不是也来广州了?,没特意告知我,我能说你?故意瞒着我吗?”


    “金石告诉你?了?。”杜庭政道。


    蒋屹沉默几?秒钟,更加委婉了?:“我真的回不去,不然你?飞过来找我。但是提前说好,我每天都要?讲课,就算是晚上,也要?跟合作单位一起修改第二天要?用?的课件,可能没时间陪你?。”


    303的房门“咔哒”一声?开?了?,东昆拉开?门,望向楼廊。


    蒋屹指了?指手里?的电话,示意他别出声?。


    月白的灯光镶嵌在走廊的天花板上,暗红的地毯铺在脚底,更增加了?这一静谧的氛围。


    蒋屹不想再提这个话题。


    如果杜庭政追究起来,简直满是漏洞,根本?经不起推敲。


    他往外走了?两步,对着走廊里?发出红光的摄像头仰起头,展示自己的下巴:“能看清楚吗,疼死了?,明?天我还要?讲课,如果一晚上还不消肿,怎么办呢?”


    听筒里?只能传来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蒋屹说:“他们本?来给我安排的明?天才讲课,为了?早点回去找你?,我主动在今天下午讲了?一节。”


    “我原本?要?买的周四机票,这样,周三下午讲完课,我买晚上的票回去,从机场直接去找你?,行吗,哥哥?”


    杜庭政那边咔嚓一声?打火机开?合的声?音。


    蒋屹知道他在听,想了?想,又说:“回去以后我就搬家,搬去小桑林你?送我的房子,上班更方?便,离你?家也近,方?便你?随时找我。这样行吗?”


    “哥哥?”蒋屹问,“你?在听吗?”


    杜庭政道:“让东昆听电话。”


    蒋屹打开?免提,走回303门前,把手机递给东昆。


    东昆接过来:“杜总?”


    杜庭政道:“周三晚上,把他送上飞机。”


    “是,”东昆应了?,“里?面那个……”


    杜庭政没提,继续吩咐:“找个医生,给他看看伤。”


    蒋屹伸手捂住下巴,点了?点头。


    “好的。”东昆说,“马上去。”


    杜庭政呼出一口烟,这从开?了?免提的手机里?传出来格外明?显。


    “蒋屹。”他低声?道。


    蒋屹盯着那手机。


    杜庭政:“再敢乱跑,被我抓到,就打断你?的腿。”


    蒋屹摸了?摸那暗下去的屏幕,界面亮起来,显示通话中?,只有一串电话号码,没有备注联系人。


    他看着那串号码,平静道:“怎么会?呢,这次有误会?,我不是有意的。”


    杜庭政:“记清楚了?没有?”


    蒋屹顿了?顿,垂眸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弯着,看起来有点乖:“记清楚了?。”


    你懂得还挺多


    挂断电话, 杜庭政看向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微信界面。


    杜庭政平常有?事?打电话, 跟朋友凑一起也是去按摩或者打牌,重要的事?面?谈,不重要的事?打个电话,没那闲工夫发消息。


    微信一直都是秘书?在管理,作为沟通业务的一种必要媒介。


    他看着跟蒋屹的对话框里,孤零零的三条信息。


    接电话啊!


    你在忙吗?


    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


    在这上面?, 是三条时间?各不相同的‘已撤回’。


    他手指间?夹着的烟头只动过两口,星火明明灭灭,快要熄了。


    他把剩余的按在烟灰缸里,起身朝外走去?。


    金石站在门外,见他出来, 跟上他的脚步。


    杜庭政不说话,但是心情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一些。


    “宜安少爷昨天就想?见您, ”金石说,“医生看过了, 说问?题不大, 有?些脱水。吊了两瓶营养液,缓过来了。”


    杜庭政走上楼梯。


    他白天的着装没换,每走一步, 西装裤顶起弧度又落下, 显得腿长而有?力。


    金石跟着他上楼,想?了想?, 尽量没什么存在感?地说:“我仔细回想?过了, 我也记不清蒋教授到底有?没有?说过出差这回事?了。”


    杜庭政不带感?情地低嗤了一下。


    “他说过不让我晚上去?接他,说他忙完了会过来, 他有?司机。”金石绞尽脑汁地想?,想?不通,“难道前面?说了他要出差的事?吗,被我给忽略了?”


    杜庭政:“以后少跟他闲聊。”


    金石气馁了,点点头。


    过了几步又问?:“那个容……容予昂那里……”


    “他不敢。”杜庭政说。


    到了三楼,推开杜宜安的卧室门走进去?。


    杜宜安躺在床上,手臂上还吊着水。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向门的方向。


    杜庭政走近了,扯过床边的椅子来,坐上去?。


    杜宜安脸色苍白,叫了一声:“大哥。”


    床头放着几本书?,摆的不够整齐,看起来有?些乱。


    杜宜安在其中,眼下有?浓重的青色。


    杜庭政打量他一遭,收回视线。


    “闹绝食?”


    杜宜安用力抿唇,半晌道:“朱姐姐比我大三岁。大哥,我今年十?八,谈婚论嫁,是不是有?点早?”


    他的嗓子也嘶哑的厉害,声带破败不堪,没有?平日里阳光活力的模样。


    “你十?八岁,已经成年了。”杜庭政摩挲着扳指一侧,“可以先订婚。等满二十?二周岁,再挑日子结婚。”


    杜宜安不眨眼地望着他。


    “婚姻而已。”杜庭政说,“往后你要自?己谈,可以,藏着掖着,别让朱家姑娘知道。但有?一样,如?果你真?这么干了,她要跟别人有?点什么,那你也得咽下这口气。”


    “当然,最好?不要搞婚外情。朱家老丈人不好?惹。”


    他对杜宜安一向公事?公办,管他衣食住行?,但没有?嘘寒问?暖。


    即便偶尔说几句话,也跟同下属说话的语气一样,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有?明显优待。


    今次这谈话已经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了。


    杜宜安眼眶红了。


    他开口,嗓子更哑了:“朱姐姐本来定的跟二哥,如?果换成了我,二哥真?的会愿意吗?”


    杜庭政:“这会就算他后悔,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朱姐姐呢?”杜宜安拧着眉,嘶声问?,“她愿意吗?”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杜庭政说。


    他难得有?些动容,许诺道:“大学你照常上。可以跟朱家商量,先订婚,等毕业以后再办婚礼。”


    杜宜安点点头。


    杜庭政以为完成任务,起身要走。


    “大哥,”杜宜安喊了他一声,“我可以跟朱家联姻。”


    杜庭政坐回去?,听?他说。


    “你说的对,人不可能只得到不付出。”杜宜安说,“我愿意和朱家联姻。”


    “你不让我出去?,把我关起来,我也听?你的。”


    “你是我大哥,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只有?一个问?题,”他仰望着杜家说一不二的掌权人,目光中带着乞求,“这些年,你究竟在找什么东西,这东西是不是和我有?关?”


    杜庭政眼神暗下去?。


    本就冷的面?庞也变得更加寒凉。


    他审视着杜宜安,唇角低垂,就像审视一个凭空出现在桌子上的机关摆件。


    “能不能告诉我,”杜宜安说,“如?果我有?你需要的东西,我一定交给你。”


    杜庭政站起身。


    他身量高大,轻易把杜宜安笼罩在阴影下。


    杜宜安吞下口水,湿润过于干涸的嗓音通道:“别人说什么,我都可以不听?,不信。他们说我们不是亲兄弟,我不信,他们说你讨厌我,我不信,他们说你留着我,是因为想?在我身上找一样东西,我也可以不信!”


    但是他的嘴唇仍旧干的要命,眼角的水痕干透,像一层疤:“你以后能不能别这样对我。”


    他情绪比刚刚激烈了一点,声音却更微小,重复了一遍:“你以后,你以后能不能……别这样对我?”


    杜庭政冷脸俯视着他。


    杜宜安张了张嘴,想?喊大哥,只见杜庭政冷冷转过身,不发一语离开了。


    与来时的表情和步伐天差地别。


    金石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杜宜安,匆匆跟上杜庭政的脚步。


    他们出了门,一路直下楼梯,到了最后几阶杜庭政才猝然停下身形。


    金石大气不敢出。


    “去?查。”杜庭政望着厅里的一切,侧脸绷得很紧,眼睛里带着出鞘利刃般的锋利,“一个一个查,看是谁的舌头不想?要了。”


    厅里收拾地毯的阿姨和门边交代事?情的管家不知发生了何事?,停下手里的动作,望向这边。


    杜庭政的视线掠过他们,按在扶栏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低下头,噤若寒蝉般缩在角落里。


    金石低声问?:“二老爷今年来过两次,也要查吗?”


    “查。”杜庭政说。


    他保养上佳的手指在碧玉扳指的衬托下,像静止不动的大理石手部雕塑,停留在即将爆发的前一刻:“现在就去?!”


    ·


    第二天,蒋屹下了课,本打算直接离开,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容予昂,停了停。


    容予昂欲言又止看着他。


    蒋屹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拿出手机来玩。


    等学生们几乎都散干净,他才收起手机,说:“没事?吧?”


    容予昂摇摇头。


    “那就好?,”蒋屹下巴上贴着一片创口贴,隐约从?边缘处能看到里面?的青紫色,“没受伤就行?。”


    他起身要走,容予昂伸手拉住他袖子。


    蒋屹低头扫了一眼:“没改是吧,昨晚上亏没吃够。”


    容予昂松开手,望着他:“为什么帮我?”


    “大家共事?一场。”蒋屹说,“这事?说到底是因为我,不小心误伤你了。我没立刻走,是想?跟交代一句,别再到处跟别人提我的事?了。”


    他顿了顿,说:“为了我好?,也为了你好?。”


    “是因为那位杜先生吗?”容予昂也站起身,跟他对视,“你们不是男朋友的关系吧,你们是什么关系,你的床伴儿?”


    蒋屹叹了口气。


    宽敞的中央教室里学生已经所剩无几,仅剩下几位坐在后面?的,正?朝着后门走去?。


    “为什么找他,”容予昂迟疑了一下,似乎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他的脾气,似乎跟你想?要的‘自?由’不太相符。”


    “还是说,你选择他的原因,只是因为距离近,更加方便而已。”


    蒋屹不在乎他怎么想?。


    “是的。”他说。


    容予昂伸手拦住他,不让他离开。


    “我提醒你,”蒋屹说,“昨晚那群人就在门外等,如?果你不怕被他们看到,可以继续。”


    他补充说:“再有?一次,我帮不了你了。”


    “不是说加回好?友吗?”容予昂说。


    蒋屹打开手机,当着他的面?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给他看了一眼,然后收起手机,绕过联排前桌,从?最前面?走了出去?。


    出了教室的门,东昆靠在门边,见他出来,站直了身体。


    他看起来比金石更强壮一点,穿着件短袖,能看到鼓起来的肌肉。


    “没吃饭吧?”蒋屹问?道,“一起去??”


    东昆一愣。


    他接到的指示只有?把蒋屹安全?送回酒店和安全?送到学校,最好?不要有?其他的人靠得太近。


    “饭总是要吃的。”蒋屹今天没带包,一身轻松,走在前头,“我特意推了领导们的盛情邀请,就是为了请你一起吃午饭。”


    “不然你孤零零的。”他随意又自?然地说,“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回头让你们杜先生报账。”


    东昆摸了摸鼻尖,跟上他的脚步。


    “这边你看起来比我熟,”蒋屹一边下楼,一边说,“吃点特色菜,我早晨没吃,得补一补。”


    东昆沉默几秒钟,说:“麻辣炖鹌鹑。”


    蒋屹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差点忘了,”东昆恍然,“你不能吃辣的,不然明天晚上回去?,不方便吧?”


    “……”


    这沟沟壑壑,如?出一辙的脑回路。


    “你懂得还挺多。”蒋屹说,“你是gay啊?”


    “?”东昆否认,“我不是,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


    蒋屹认同地点头:“那就是见得多了。杜总在这边养了很多情人?”


    “都是什么类型的?”


    东昆张了张嘴,脚下一顿,后知后觉地闭紧了嘴。


    蒋屹:“该不会常去?的地方都养着情人吧?送套房子,送辆车,偶尔送点礼物,等着他临幸……随叫随到?”


    东昆没有?过在背后议论老板的毛病。


    他比金石话少,少些痞气,看上去?更直愣。


    蒋屹看了他一眼,笑?了,片刻后说:“算了。如?果被杜总知道你跟我说了这些,说不定还要受处罚,还是别告诉我了。”


    嫂子


    杜家的老宅位置更远一些, 后圈着一个?不小的庄园,东边栽着很多石榴海棠一类的老树, 西?边是座中式花园。


    果树林下修整挖通了一条河,里面常年维护着几条大小不一的船,坐在船上,花两三个?小时,能绕着庄园转一圈,把所有景色尽收眼底。


    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 从外面看,这地方死气?沉沉,虽然当年修整过?,但是推开?沉重的门,走过?木头扶栏, 从细微转角处仍能发现焦黑碳化的痕迹。


    空气?中隐约能闻到烧焦的呛味还有久无人踏足的腐朽味道。


    金石把?每一间屋子都推开?,最?后在当初杜宜安曾住过?的房间里找到了杜庭政。


    杜宜安那会还小, 大概三四岁,房间里的东西?从床到椅子甚至墙角的篮球架, 都是迷你版。


    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 这些东西?已经看不出当时的鲜亮,但是仍旧能看出来给他布置卧室的人?,当初是怀着怎样宠溺幼子的心态。


    杜庭政看着那篮球架, 低垂的唇和毫无波动的眼神都昭示着他心情不佳。


    室内气?压很低。


    金石无声在他身边站了片刻, 低声说:“都找过?很多遍了,什么都没有。”


    杜庭政只是看着, 静默不语。


    “地板也?都一块块的撬开?检查了, 这是后期才重新覆盖的。篮球架里是空的,没有夹层。”金石说。


    杜庭政摆摆手。


    金石想了想, 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再提什么。


    “二叔当时在场。”


    杜庭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依旧如此,但是眉目间的阴霾和厌恶更重了。


    “这么多年,撬不开?他那张嘴。”


    “别人?都不敢问?,”金石说,“毕竟身份在那里,如果态度不好,外面传言不好听。现在网络传播速度太快了,要?多注意?影响。”


    杜庭政冷笑一声,显然认为无所谓。


    金石:“如果二老爷真的知道,夫人?当年留给您的东西?在哪里,那晚给鸿臣少爷要?朱家的婚事的时候,他就该说了。他忍到现在,宁可下跪请求也?不提,可能真的不知道。”


    “他留着保命呢。”杜庭政没有感情地评价道。


    金石认同地点头。


    杜庭政踩着布满灰尘的地板,透过?被窗棱分割成几格的窗户望向外面。


    这里的视野看得远,能越过?大门,看到笔直的一条街,甚至能看清楚最?遥远的尽头处驶来的汽车。


    “西?洋华茂的褚总。”金石说,“之前对接业务的时候,他的秘书提过?他有一位心理医生朋友,能把?人?催眠,有概率回忆起曾经发?生过?的事。”


    窗外掠过?几只麻雀,在车亭顶上短暂停留,很快飞走了。


    杜庭政盯着它们消失的方向。


    “有用吗?”


    “不确定?,”金石说,“可以找人?试验一下。”


    杜庭政暼了他一眼。


    金石怕他误会,解释道:“我没有找蒋教授试验的意?思。”


    杜庭政皱了皱眉,视线定?格在他身上。


    这个?称呼出现的突然,几乎让他的灵魂瞬间从阴暗至极的境地里抽离,重新回到了鲜活的人?世间。


    金石颇觉得无辜:“我怎么可能会让他试验呢?”


    杜庭政把?扳指摘下来,换了一只手戴。


    “蒋教授又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过?去。”金石说,“他履历真干净,童年真幸福,情商高,学历高,人?也?长得好看。除了每一段感情都维持的时间比较短,那也?只能说是两个?人?不合适吧。”


    他感受着杜庭政看过?来的视线,好像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还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明?天他就回来了吧,我去机场接他?”


    ·


    蒋屹和东昆在外面吃完饭。


    东昆一直讲电话,一开?始是跟金石,后来是手下兄弟找,然后又换了不知道谁。


    蒋屹等了他一会儿,直到他挂断电话,才示意?他开?饭了。


    壮汉如东昆也?有点不好意?思:“蒋教授,您怎么还等着我,都凉了。”


    “直接叫我名字,蒋屹,”蒋屹说,“屹立的屹。”


    东昆点点头,也?说:“东昆,昆明?的昆。”


    “昆哥。”蒋屹笑着叫了他一声。


    东昆差点被饭呛着,喝了两口茶水,接过?纸巾擦嘴,才反应过?来纸巾是蒋屹递过?来的。


    “事情多?”蒋屹贴着创口贴的下颌朝着他手机抬了一下,“吃饭时间都这么忙。”


    东昆拿着纸巾,继续擦也?不是,直接放下也?不是,一时间僵住了。


    蒋屹慢吞吞吃锅里面的配菜,咀嚼的幅度很小,似乎下颌不敢用力。


    东昆有点愧疚,看了他下巴上的创口贴一眼。


    “有一件事,”蒋屹喝了一口茶水,把?菜咽干净,微笑着说,“明?天中午我有自己的安排,不约你一起吃饭了。”


    东昆看着他,想起来金石的提醒,问?他:“什么安排?”


    “约了朋友吃饭。”蒋屹说,“你放心,我下午两点半还得上课,不会迟到。”


    东昆当然不放心,蒋屹的长相就很让人?不放心。


    “你在这边还有朋友?”


    “我朋友也?过?来出差。”蒋屹说,看上去脾气?很好,“他叫祝意?。我们是高中同学,之前在一个?单位上班,后来他调去研究院了。你可以跟金石对一下,看看有没有出入,或者直接找杜庭政说也?行,他应当也?知道。”


    东昆:“……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屹好整以暇看着他,好像在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东昆张了张嘴。


    “我理解,”蒋屹打?断他,眼睛微微弯了弯,唇角的弧度也?轻轻扬着,“我的为人?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你随便查查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几道特色菜摆在方桌上,他们坐对面,隔得不算远,但也?不算近。


    刚刚金石打?电话的时候,看到蒋屹已经把?账结了。


    东昆犹豫着松了口:“行吧。”


    “昆哥,我提醒你一句。”蒋屹穿着短袖,洁白干净的领口处有两颗扣子,做成衬衫领的样式。


    他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看上去没那么正式,开?口的时候感觉很亲近:“这个?朋友跟昨晚那个?不一样,这个?你要?是动他一根手指,大家都得完,包括我。”


    他这样说话的时候,语气?和昨晚跟杜庭政告别时有点像。


    似乎在挑衅,又好像在祈祷。


    高高在上当中掺杂着撒娇的鼻音,听起来矛盾极了。


    东昆的手机又响。


    蒋屹朝他眨眨眼,恢复成那种有礼貌、带着一点疏离感、脾气?温和、一看就觉得此人?教养良好的模样。


    东昆接了电话,距离不远,能听到电话里的人?问?:“我也?在,你在哪个?包厢?”


    蒋屹听这声音耳熟,好像曾经听到过?一两次。


    “您找我没有用,”东昆说,“大爷前天就回去了,怎么过?去谈合同。”


    对方根本不听他说的什么,态度强势道:“需不需要?我一间一间地找你。”


    东昆看了蒋屹一眼。


    蒋屹摊了摊手,示意?有事可以先去忙,不用牵挂着这里。


    东昆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尚未走到门边,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文件夹,站在门边扫视包厢里的情景,掠过?蒋屹的时候视线明?显停顿了一下。


    蒋屹无知无觉,侧身对着门,露出干净的耳廓和体?态优良的肩颈。


    东昆想出去说,被来人?挡住通道,只能站在门边:“杜总,港口那群人?只认大爷,就算我过?去也?不好使。”


    此杜总非彼杜总。


    在外面,杜庭政和杜鸿臣,单独出现的时候都被称作杜总。如果一起出现,那杜鸿臣便自动降级,成为‘小杜总’。


    “我给大哥打?电话,打?不通。”杜鸿臣说,“港口说要?么见到大哥,要?么见到昆哥。这批货再不走就要?迟了,到时候违约金下来,是你付还是我付?”


    “您这话讲的。”东昆说,“当然谁负责的谁付钱。”


    杜鸿臣也?不急了,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身形挺拔:“如果要?掰扯这个?,到时候我吃了亏,你也?好不了。”


    蒋屹慢悠悠吃着饭,听他们在门边扯皮。


    过?了一会儿,点的汤端上来,两人?一起让开?门边的路,让服务员通过?。


    服务员把?汤放好,要?给客人?盛到碗里。


    蒋屹道:“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


    这一到声音把?杜鸿臣的视线重新拉到他身上。


    服务员原路返回,顺手把?包厢的门关上了。


    蒋屹察觉到讲话的声音没了,看了一眼门边,见他们齐齐望着自己,便说:“要?不先喝点汤吧,口干舌燥的,喝完再吵。”


    他一手拿着汤勺,正要?往碗里盛汤。


    短袖的袖口稍稍收紧,蓝白相间的两条细纹,平整的伏在手臂上。


    从下面伸展出来的肤色很白,薄而匀称的肌肉微微起伏,拉出的线条格外修长。


    杜鸿臣看看他,又看看东昆,眼神复杂起来。


    “你们……”


    蒋屹心道他们家的人?都有大病一样,别是误会我跟杜庭政的手下搞到一起去了吧?


    杜鸿臣用‘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又看了东昆一眼,低声说:“你背着大哥,把?蒋教授弄到广州来干什么?”


    蒋屹嘴角抽了抽,维持着虚假的微笑:“我来工作的。”


    他拿着筷子的手指细腻修长,指甲修剪的圆润平滑,对着光照的时候是淡淡的粉色。


    杜鸿臣眉目间一松,刚刚的剑拔弩张顷刻间消失殆尽了。


    他走近了,伸出手:“你好,这么巧。”


    蒋屹看了他一眼,放下汤勺,出于礼貌跟他握了握:“你好。”


    东昆顿了顿,看杜鸿臣的态度这么和气?,不由推翻了昨夜对蒋屹身份的猜测,再次审视起来。


    蒋屹叫了他一声:“来喝汤啊。”


    东昆应了声,坐到椅子上,杜鸿臣便只能坐在他们中间,左手边是东昆,右手边是蒋屹。


    他把?合同放在东昆手边,把?钢笔打?开?盖子,放在上面:“你把?字签了,然后跟我去港口。”


    东昆摇摇头:“我不签。”


    “你有一定?的权利可以代大哥签字,”杜鸿臣点了点那几页纸,按捺着语气?道,“现在已经下午了,晚上八点之前,这件事就要?解决清楚,明?早我的货还要?出港。”


    蒋屹盛了两碗汤,每人?一碗放他们跟前。


    最?后给自己盛。


    东昆的态度丝毫没有松动:“我没有那个?权利。没有先生的吩咐,我也?不能随便签他的名字。”


    杜鸿臣拍了拍桌子:“你——你先给我签了,我不把?你和他一起吃饭的事捅出去,怎么样?”


    东昆没反应过?来,‘他’是谁。


    倒是蒋屹差点喝呛了。


    杜鸿臣果然误会了。


    他咽下汤,也?称呼他为‘杜总’,指了指自己:“您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杜鸿臣微微侧过?身,同他讲话便正对着他:“大学教授。”


    蒋屹扬了扬眉,似乎不在意?他摸了他的底。


    他又问?:“我跟杜庭政什么关系呢?”


    他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唇,就连眉毛的形状都精致,让人?一眼看过?忍不住还想再看第二眼。


    杜鸿臣沉吟不语。


    “不敢说?”蒋屹笑了,“这就是了,我跟谁吃饭是我的事。就算我今天跟昆哥上床,被你逮到了,你也?不用一副看嫂子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捉奸在床了。”


    东昆‘铛’一声汤碗脱手,砸到了瓷盘上。


    薄汤淅淅沥沥淌下桌,紧接着他站起身一躲,撞的椅子向后去。


    木头做的椅子腿,还钉着软垫,直直冲着地面推出去,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勾手指


    东昆扶了那椅子一把, 总算没倒。


    “哟,”蒋屹抽出纸巾给他往那边送, 又拿出几张按在?桌上撒的汤上,“没烫着吧,快擦擦……我开玩笑的。”


    东昆拿着纸巾擦,蒋屹道:“我去叫服务员来收拾一下。”


    他一起身,杜鸿臣伸手拉住他。


    蒋屹低头看自己手腕上杜鸿臣的手,东昆顾不上自己了?, 也一并看过去。


    杜鸿臣松开手,清了?清嗓子:“我去叫吧。”


    说罢他起身,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推开包厢的门出去了?。


    很快,服务员拿着毛巾进来, 把桌子和地面上的汤水收拾干净,并且问需不需要热菜。


    这边的天气比北方热很多, 街上的人群来来往往,大部分都还穿着短袖, 菜太热了?反而不好入口。


    蒋屹说了?不用, 道了?谢。


    杜鸿臣跟东昆都没有?继续坐,情形跟刚刚一样,但是氛围截然不同了?。


    蒋屹拿湿巾擦了?嘴角和手, 站起身来, 客客气气道:“我吃好了?,下午还有?课, 得提前?去准备了?。”


    东昆张了?张嘴, 看了?杜鸿臣一眼,转头看着他:“我跟你一起去。”


    直男受了?刺激还能跟上来, 这倒是有?点没想到。


    蒋屹笑了?笑:“那我等你再?吃点,没吃饱吧?”


    “吃饱了?。”东昆说,又看了?杜鸿臣一眼。


    杜鸿臣放在?桌子上的合同被汤打湿了?,这份肯定是不能用了?。


    “你一会儿去哪?”他问东昆,“我去重新打印两份,找你签字。”


    东昆无语且烦闷地看向蒋屹。


    蒋屹是不可能在?这种明显在?找背锅人的事情上插嘴的,沉默地摸了?一下口袋,看U盘是不是还在?。


    “我给大爷打电话,”东昆叹了?口气,说,“问一下这个?事。”


    杜鸿臣盯着他。


    东昆:“现在?什?么时间,正是午睡的时候,两点我再?打,行不行,打不通就?找金石问。”


    杜鸿臣思?考片刻,点了?一下头。


    出了?饭店的门,蒋屹问他:“他怎么不直接问金石,金石好说话的。”


    “金石好说话?”东昆震惊地说,然后?道,“他问不成,金石把他拉黑了?。”


    “为什?么?”


    “为女?人吧。”


    “四国混血?”蒋屹说,“邢秘书?”


    “这你都知道?”东昆上下打量他一眼,忍不住问,“你跟杜先生,到底什?么关系?”


    蒋屹高?深莫测般笑了?笑,不回答。


    到了?酒店门口,东昆还要往里跟,蒋屹无奈笑了?笑:“你不用这样,我不会跑。”


    东昆看着他,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台阶下。


    “我听金石的意思?,你是偷偷跑过来的。”他说,“我有?点不放心?。”


    “怎么可能呢?”蒋屹望着远方笑了?片刻,用无奈的语气说,“你看到了?,我有?工作。你能看到吧?”


    当然能。


    东昆已经在?教室门口听他讲过一节大课了?,两个?小时五十分钟,名?词用语专业,外?行听不懂。


    很酷。


    微风吹过来,把蒋屹额前?的软发吹得摆。


    早晨他出门时抓了?头发,这会有?些微散,显得比之前?好说话,高?高?在?上的精英感?没那么冲了?。


    东昆说:“看到了?,可能中间有?什?么误会。”


    蒋屹在?风中了?摸自己的下巴上的创口贴,碰到伤口,皱了?皱眉。


    东昆沉默了?几秒钟,表达自己的歉意。


    “人是不得已才工作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到处跑。”蒋屹说,“加个?联系方式吧,方便联系。”


    东昆愣了?愣,显然没反应过来。


    “急事打电话,不急发消息,我不忙的情况下都会回复,不用动不动就?满世界找我。”


    东昆迟疑地拿出手机来。


    蒋屹给他念手机号,然后?说:“大家都很忙,予人方便,予己方便。”


    东昆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听着他诚恳无奈的语气,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件事的起因和完整经过。


    以及,这人和杜庭政到底是什?么关系?


    存上彼此的手机号,顺带把社交软件的好友也加上,蒋屹收起手机:“君子动口不动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时候没必要那么粗暴,是不是?”


    他伸手又按了?一次创口贴。


    东昆连忙说:“是、是的。”


    下午两点钟。


    杜庭政的手机响了?,他盯着窗外?没反应。


    架上的鹦鹉望着他,灰色的羊毛围巾叠成一块整齐的方格,放在?置物架上。


    铃声自动挂断。


    片刻后?,金石推门进来,身后?带着一位穿长袖长裤技师服戴着手套的中年人。


    “大爷,人来了?。”金石站在?纱帘外?,低声道。


    杜庭政不知在?想些什?么,望着一个?地方出神。


    老师傅已经来过多次,熟门熟路的上前?,从太阳穴开始,无声地给他按摩头部。


    金石等了?片刻,凑近了?两步。


    “东昆打来电话,说港口那边一定要和您面谈,鸿臣少爷急坏了?,托他……”


    杜庭政摆摆手,金石说了?一半停下来,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蒋屹下午五点下课,一直到走?出校门,都没见到东昆的人。


    但是在?酒店门前?见到了?杜鸿臣。


    杜鸿臣看到他,跟他打了?声招呼,蒋屹率先说:“我也没见到东昆,你要找他,不然问问别人。”


    杜鸿臣手里提了?个?长方形的礼品袋,站在?他对面,顿了?顿:“我找你,有?点事。”


    傍晚的风也是暖的,吹在?脸上很舒适,蒋屹想离开了?。


    杜鸿臣歪了?一下头,好把他看得更?清楚。


    他身量也高?,体型匀称,没有?杜宜安身上的阳光和年轻感?,也没有?杜庭政身上那种倾倒似的气势。


    他保养的十分好,笑起来时眼角不见细纹。


    “见面礼。”杜鸿臣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求人办事,总不好空着手。”


    蒋屹没接他的东西,叹了?口气:“虽然你没说是什?么事,但是我觉得我应当办不了?。”


    杜鸿臣做出倾听的姿态。


    蒋屹:“你们杜家的事,我一点也不想掺和。”


    杜鸿臣把袋子的绳挂在?他手指上,这动作完成,两人的距离近了?很多,像熟稔多年的老朋友。


    “你不想掺和就?能不掺和吗?”他低声说。


    蒋屹退了?一步,离他远了?点。


    杜鸿臣望着他:“我可以帮你。”


    蒋屹手指提着那袋子,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沉甸甸的:“你先帮帮你自己吧。”


    杜鸿臣笑了?片刻,拿出手机来:“存个?联系方式?”


    蒋屹拿出手机来,点开通话页面,让他念手机号。


    杜鸿臣富含深意地看他那页面上最?近一条通话记录。


    蒋屹收起手机来,不给他存了?。


    他转身往酒店里走?,杜鸿臣跟着他。


    “别生气啊,”杜鸿臣忙说,“我知道你的手机号,回头给你打电话,别不接就?行。”


    蒋屹目视前?方,几步进了?酒店大厅。


    杜鸿臣仍旧跟着,笑着说:“你跟别人态度都挺好的,怎么跟我就?不行了??”


    电梯很快下来,蒋屹走?进去,杜鸿臣也挤进去。


    电梯上行,光滑的合金板上倒影出清晰的身影。


    杜鸿臣从镜面里看着他,说:“蒋教授,你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


    蒋屹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杜鸿臣在?他那复杂的目光中坦然笑了?笑:“我看到了?,你们的通话记录,他给你打的。”


    电梯缓缓停下,禁闭的门打开,露出悠长的通道。


    “我疯了?吗?”蒋屹把礼物盒放回他手里,走?出电梯,头也不回道,“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各显神通吧。”


    杜鸿臣没跟着他下去,对着他的背影:“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我可以帮你,广州是我的地盘。”他继续说,“你给他打电话,确定手机在?他手里就?行。我怀疑手机在?邢心?跟金石那,他根本接不到我的电话。”


    电梯缓缓关闭,最?后?一刻,蒋屹停下脚步。


    杜鸿臣用力按住打开键,即将关闭的电梯下一刻重新打开。


    杜鸿臣没收手,看着他:“你以后?来广州,如果不想被人找到,我保证,所有?人都找不到你。”


    蒋屹转过身,将他打量了?一遍。


    下一刻他挑着嘴角笑起来。


    “算了?吧,”他说,“你连找杜庭政签合同都要我帮忙,看起来也确实是走?投无路了?。”


    杜鸿臣往前?递了?递手提袋。


    蒋屹重新进了?电梯,对着玻璃板整理袖口。


    杜鸿臣松开手。


    电梯门缓缓合上,往下行。


    “楼道里有?监控,礼我就?不收了?。”蒋屹说,“以后?有?机会,还我人情。”


    回到一楼,电梯门打开,蒋屹示意他离开:“半个?小时后?给我打电话,不保证能成。”


    杜鸿臣伸手撑住打开的电梯门:“你跟他讲电话要讲半个?小时?”


    “不行吗?”蒋屹反问他。


    杜鸿臣:“……主?要是想不到,他会跟人讲这么久。”


    “氛围到了?,还有?可能讲两个?小时。”蒋屹笑了?,用刚刚他看自己手机时那种富含深意的眼神看着他,“一看你就?没异地恋过,你当然想不到。”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触目所及,商厦广场像披着一层金色的纱。


    窗前?的鹦鹉羽毛艳丽,背着霞光,歪着头四处看。


    杜庭政扔在?桌子上的手机又响起来,鹦鹉侧耳听了?片刻,看向躺在?榻上的杜庭政。


    铃声把他吵醒,以至于他睁开眼时缓了?片刻。


    长时间无人接听,铃声再?次终止。


    杜庭政跟窗前?的鹦鹉对视片刻,躺着没动。


    几分钟后?,金石推门进来,站在?纱帘外?面看了?一眼他醒着,才说:“大爷,蒋教授说,给您发了?一张照片,问您看了?没有?。”


    杜庭政看向金石。


    金石犹豫了?一下,又说:“他还说打电话您没接,请您不忙了?回复一个?……不回复也没关系。”


    他这个?停顿的间隔就?很微妙,很蒋屹。


    杜庭政清了?清嗓子:“找我什?么事?”


    “……看照片啊。”金石重复了?一遍。


    杜庭政又出了?会儿神,伸手去摸桌子上的手机。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最?近的一条是蒋屹,刚刚那段铃声就?是他打过来的。


    点开聊天页面,有?一张发送时间为五分钟之前?的照片。照片中蒋屹靠在?床头,头发和侧脸都是湿的,下颌上有?一块明显的红痕,泛着青,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其他的痕迹。


    房间里拉着窗帘,很昏暗。


    图片下方还有?一句话:在?忙吗?有?没有?时间,看看我的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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