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发现，辣椒酱的生意，是线下好于线上。
话说为了促动销售，我将所有可以发动的人都发动上了，让他们帮忙在淘宝上给我刷好评。叶东现在每天和我打电话，第一句总会对我说：“小菲，我刚刚又去帮你刷评了。”至于小鹿、小二子和小胖子，除了在线上帮我刷评外，还在线下帮我推销。因为他们三个推销卖力，加上小胖子家的人流量实在可观，所以几乎每个路过他家饭店的游客，都要带上几瓶辣椒酱作为x小镇的特产。后来，小胖子还发明了几道需要加入辣椒酱的菜，于是我家的辣椒酱变成了他们家必要采购的配料之一。鉴于此，辣椒酱在游客中变得越来越知名了。
辣椒酱在线下的红火，让人始料未及。我本着人人有奖的原则，除去成本和后期必要的流动资金外，我将利润做了如下的分配方案：首先将奖金分为四类，生产奖金、销售奖金、特别贡献奖金、卓有创意奖金。生产奖金按照记件制，主要是给焦红、外婆、章奶奶和章爷爷四人；销售奖金主要是按销售额提取，主要给小鹿、小二子和小胖子；特别贡献奖金是一次性奖金，主要发给外婆、外公和章佳明，外婆是原创是一切的源头，外公的文案和书法都印在了瓶子的外包装上让人赏心悦目，章佳明的市场分析、营养分析、执照申请、知识产权申请是我们生意合法经营并超越旁人的重中之重；卓有创意奖也是一次性奖金，设立该奖目的就为了发放小胖子一个人，因为线下销售的渠道是他开发的，将辣椒酱加入他们家菜谱的五道菜都是他主创设计的。
我将分配方案公之于众，与大家讨论，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反而都夸我设想周到。四位老人家甚至提出，不要分配奖金给他们。我不答应，我说生意要细水长流，必须科学化管理。焦红、小鹿和小二子，本来是奔着帮我的忙来的，并没有想过能赚钱。现在看到能有几百块零花钱发到手上，没有一个不高兴的。小胖子对于得到奖金没啥特别反应，但对于一下子被我捧为“创意模范”有些不适应，摸了摸脑袋，腼腆地笑着，他说：“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夸奖！”
而章佳明，在整个过程中，始终默然不语，依然维持他高冷的一贯表现。
这些天，出入我家的人明显增多。一则是为了辣椒酱的销售事宜，还有一则就是写春联的时间到了，外公分外忙碌了起来。另外，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张君居然一直没有回家，甚至和小胖子他们几个越混越熟，还帮着他们一起销售我们家的辣椒酱。期间，他还随着小胖子来我家，又特意对我致谢过两次。而我总是毫不以为意地让他不必放在心上。
到了除夕前夜，张君特意来和我道别，他说他明天要走了，还让我答应回到c市后一定要和他联系，有空也一定要去s大玩一次，他热情地同我介绍说：“我们s大，是以文科见长的综合性大学，几乎囊括了除医学院的所有专业，但这不是最值得称道的。值得一说的是，s大在c市甚至在本省范围内都是最美的校园，风景一流！有很多摄制组都想要来取景，因为提出申请的人太多，所以没有门路很难被学校许可！由此s大的名声便传开了，成为了很多外地人来本省游玩必去的景点之一！”我听他说得有趣，爽快答允道：“好，我有空一定去走走！”
除夕之夜，和往年一样，除了吃团圆饭、看央视春晚、收压岁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唯一不同的是，我时刻关心地去网上刷刷我的网店，看看生意是否兴隆，还有不时和叶东发着短信，交流家里过年时的各种琐事。
这晚，焦红和我们一起吃过晚饭，悄悄回去看了看她爸，她把我给她的奖金装在一个信封里都给了他爸。可没有呆一会儿，她就回来了。我看她回来时都不笑，猜她回去一定又受气了，于是抱着她说了几句祝语，还和她玩闹了几句，她才又勾起了嘴角。
章佳明的高冷，一以贯之。对焦红的偷觑，他依旧视而不见。只在老人们同他说话的时候，他才会回应。我懒得搭理他，只当他是家里的空气。
初一到初五，很快就过去了，这让人不得不想一件扫兴的事情，那就是马上要返校了。
一中，初八开学。我决定，初六就返回c市。早点回去，可以为开学早点做准备——这是我正大光明的借口。其实，我是为了初七这天，我可以和叶东一起去游乐园玩。当然这样的小心思，我是不会傻傻地说出口的。
章佳明的学校，开学比我晚两天。他本来可以晚点走的。但在四位老人期待的眼神中，他立刻表示他很清楚他肩负“代理家长”之责，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再加上，网上订购的家具，就在明后两天会到他家，所以他会“义不容辞”地陪我回c市。
我听了章佳明的决定，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叹息、再叹息。
小二子开学日期，和我相同。于是，我们约好，一起结伴而行。
小鹿和焦红的学校，都是人性化的。放假放到元宵后，才让同学们回去报到。于是，我和小二子是好一阵的嫉妒羡慕恨！咬牙切齿地嘟囔自己的学校冷血、无情、不为小伙伴们着想！
抱怨归抱怨，走还得走！
走得那天，四位老人虽有不舍，但按照惯例没有去车站相送。
小胖子、小鹿和焦红都来长途客运站送我们。
焦红除了和我拥抱外，就是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的“白马王子”，可惜高冷的章佳明依旧无动于衷。
小鹿对我和小二子说：“明年暑假，我争取考出驾照，到时就可以开我爸的车接送你们了！”
我期待道：“那就一言为定，暑假我就等着坐你的车咯！”
小二子道：“那再好没有了！兄弟你要加油啊！”
汽车发动后，我对坐在身边的小二子道：“你回了学校，记得继续帮我推销辣椒酱，线上线下都要卖力推销，别偷懒啊！”
小二子开心笑道：“老大，你放心，看在奖金的面子上，我也会全心全意的！何况你吩咐的事情，我哪敢不认真办！”说完，顿了一会儿，才问我说：“老大，你觉得我们线上的生意有前途吗？”
我毫不迟疑地肯定道：“肯定有前途！一则网上购物比较方便，而且不受地域限制，应该是以后的大趋势；二则我们要努力把线下客户都变成线上客户，这样不管以后他们身在何处，只要想要我们家的产品，随时都可以在网上下单，这样可以增加对客户对我们产品的黏性，不容易流失老客户；三则线上销售可以拓展品牌影响力，还可以参与很多线上销售的优惠活动，增加销售机遇，争取更多的潜在客户，提高销售额！”
小二子一面听一面点头道：“老大，我现在对你更加崇拜了，我对你的景仰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以前我只觉得你为人侠义有老大风范，现在我才发现你很有做奸商的潜质！”
我给他的脑袋一个麻栗，“我要做也是做侠商，怎么可能是奸商呢！”
小二子一面揉额头，一面对我谄媚道：“老大，你说得是！你肯定能成为一代侠商！”
坐在和小二子隔一条走廊的章佳明，这时候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不爽地朝他看去，“怎么，你有意见？”
“大言不惭！”他依旧是欠扁的口吻。
我也学着他的口吻，冷冷讽刺道：“之前，也不知是谁不看好我！现在事实胜于雄辩，直接打脸了吧！如今，你怎么好意思用这种口气同我说话！”
“营业额到现在都没有超过一万块，好意思说这种大话的人才需要被打脸！”
“销售到现在，才三周不到，就有如此可喜的销量！难道不值得被肯定吗？”
“生产力上不去，销售量不可能有突破！况且……”
况且什么？我等着他的下文。因为，生产力确实是个问题。尤其是这两天，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小二子看看我，又看看章佳明，主动问章佳明道：“你要不要和我换个位置？”
章佳明一句话都没说，就站了起来，用肢体语言表明，他接受小二子的提议。
我瞧着这个情形，也不好明着反对，但是上车时我是故意拉着小二子坐我边上的，为的就是不要和章佳明这张冷脸保持太近的距离。
章佳明在我身边坐下后，主动接续起前面的话题，“你的朋友，总要回到学校读书。而四位老人，年纪都大了。所以，这种家庭作坊，注定不能长久！”
我觉得，章佳明说话，虽然一向讨厌不讨人欢喜，但是他通常字字珠玑一针见血。这桩生意，小打小闹玩一阵也就罢了，但是要可持续发展，必须要考虑到焦红之后需要回校，还有四位老人也应该有更丰富的生活，而不应该困守于这个小作坊的制作。
之后，谁也没有说话，我们都静默了下来。
能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发现小二子已经睡着了，而章佳明正拿着一本科幻小说看得起劲。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和他继续讨论之前的话题，他主动放下书，问我道：“你想好，要怎么办了么？”
“招募工人，形成长期的雇佣关系，或者联系加工厂，谈合作事宜。”
“主意不错！具体怎么落实呢？”
“在小镇上，招募有空闲的志愿者，统一培训管理，约定奖金发放方式，订立合同，形成长期雇佣关系。”
“招募志愿者容易，但人员长期稳定是个问题。再加上，生产后的质检，还有长期管理，都需要可靠的人。这个管理者，你是否有中意的人选？”
“你觉得，小胖子是否可以胜任？”
“他人是不错，但不是管理型人才，尤其是这种需要精细化管理的工作。”
我沉默了下来。
章佳明主动问我道：“还有第二条路，与加工厂谈合作。你是否仔细想过，选怎样的厂家合作？”
我摇头，“我对加工厂完全不熟悉。这需要前期做大量调研工作，才能做出明智的决定。而且，就算我选定了对方，觉得对方合适，但对方也有可能由于种种原因而不愿与我合作。”
“现在知道创业不容易了吧，刚才也不知是谁同我说大话——要成为一代侠商！”
我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我正和他探讨正经的事情，他还不忘记讽刺挖苦我！
他淡淡地同我说道：“这个项目，我也有份参与，如果你求我，我可以考虑帮你联系适合的加工厂。”说完，他打开书开始看了起来，一派气定神闲，明显是等着我开口求他。
为了生意兴隆，我应该同他开口，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开口求他做事情，但我一时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我没有说话，而是看着窗外发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叶东给我发了条消息：“小菲，在车上闷不闷？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你？”
我刚想回复叶东的消息，手机就被章佳明抽走了，我不爽道：“你怎么这样？把手机还给我！”
“与其与不相干的人说话浪费时间，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要成为一代侠商，不是说说嘴就可以的！”他一面说，一面将我的手机塞在了他靠走廊一边的裤子口袋里。
我盯着他着恼道：“叶东说不定能给我更好的提议，你凭什么说我和他说话就是浪费时间？把手机还给我，你这个强盗！”
章佳明并未反驳我，只是低下头继续看书。
我不爽地将他的书抽走，“你手机不还我，你也休想继续看书！”
“那正好，我睡一会儿！”
我看着他这无赖的做派，心头更是气愤不平，于是我开始动手，想要用武力将我的手机解救回来。可惜我忘了，章佳明的武力值如今远远高于我，任我努力了半天，还是徒劳无功。我气恼地坐直了身体，看向窗外，用手指头戳着章佳明打在上面的侧影，恨不得在他的侧影上戳出两个洞来解气。
章佳明一路都在假寐，因为路上我不时地袭击他，他都反应迅速，每次都被他巧妙地躲了过去。他始终清醒着，害我终究没能拿回我的手机。我闷闷不乐了一路，一路之上都在生他的气。
我就不明白了，一向高冷的章佳明，为什么总是会对我做出一些很幼稚的事情？难不成他的幼稚无聊综合症，和周敏的狂热粉丝症候群一样，都是间歇性发作的？而我，就是章佳明的刺激源？
由于章佳明“代理家长”的身份，这三年我都少不了和他这么个间歇性神经病共处。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更坏了。
今天长途车一路顺利，我们中午十二点整上车出发，现在是下午六点零八分，已经到站。
下车后，小二子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到马路对面打车，回了他自己的学校。
章佳明同我说：“我们也打车回家吧。”
我偏头不理他。
“你们学校的案子到现在还没破呢，学校你是回不去了。现在正值春节，饭店旅社都是旺季，你除了我家，你还能去哪里？”
我听着他说得头头是道，心里更是愤懑不已。我伸出手道：“把手机还给我！”
章佳明这次没有耍赖，而是如愿将手机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拿到手机后，背上书包，拿上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就走到马路边等公交，一句话也不想同那个人再说。
章佳明很快来到我身边，同我说道：“别等公交了，这个时候公交车不多，我们打车回家吧。”
我不理他，还是执拗地等着公交车。一直等到我想等的185路车后，我才同他说道：“你忘记了，除了去你家，我还可以去找叶东！”
章佳明从身后用力拉住我的胳膊，不让我上车，“你别忘了，现在我是你的家长！你也别忘了，你自己亲口答应过要听我的话！你更别忘了，我们路上商议的事情，还没结论呢！”
我回头，恨恨道：“就算你是‘家长’，你做得也太过分了！我今天就偏不听你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章佳明没有说话，只是蹙眉看着我。
我用力掰他的手，可任我用尽力气，始终都没能打开他的禁锢，只能遗憾地看着去叶东家的185路在我面前离去，徒留下一团黑烟，让我懊恼。
我恨怒交加，用脚一面踢他，一面骂道：“你是暴君吗？说没收我手机，就没收我手机！说要我去你家，就让我去你家！那你叫我去死，我是不是也要服从？我讨厌你，你这个讨厌鬼！”
按照章佳明的身手，完全可以避让我的踢打。但是他没有避开，这无疑让我的怒火有了出口。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平静了下来。
“闹够了吗？闹够了就回家！”
我很气恼，也很不想如他的愿，但是我知道我挣脱不了他。
我不说话，他也不动，但他的右手始终拉着我。
就这么又僵持了一会儿，不想突然有一个漂亮姑娘迎面走来，“章佳明你也回来了！我好开心，没想到这么早就能在这儿遇到你！”
章佳明的高冷依旧，看也不看她一眼，反而对我说道：“别闹了，回家吧。”
漂亮姑娘的眼睛瞬间黯然了，刚才她因看到章佳明的光芒一下消失无踪，她很受伤地看了我一眼后，接着怯懦地追问他道：“章佳明，她是谁？”
章佳明依旧不答，只是伸手打车。可惜空车太少，一时间没有出租车停下来。
想到章佳明一向喜欢无视这样的粉丝，我故意开口问漂亮姑娘道：“我是他可怜的邻居，他现在正扮演家长教育我呢！漂亮姑娘，你是怎么认识章佳明这个讨厌鬼的？你是一直都很喜欢他吗？”
漂亮姑娘一下惊讶，一下害羞，表情十分丰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对我很有礼貌地说道：“你好，我叫汪晓，高中三年我都是章佳明的同班同学，现在在j大读汉语言专业。”
j大离l医大很近，才一站路的距离。我心想如果不是巧合，这个漂亮姑娘对章佳明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我无视身旁人的冷漠，友善地和漂亮姑娘提议道：“老同学见面是好事情啊，不如一起吃个饭吧，汪姐姐你看怎么样？”
汪晓高兴地点头如捣蒜道：“好啊！我们去吃日本料理好不好？我昨天刚在杂志上看到有一家新开张的，风评很不错的店！”
我忙附和道：“日本料理啊，我没吃过，但听上去就很不错的样子，那我们一起去吃吧！”
这时候，一辆出租车正好停在汪晓面前不远处，汪晓开心地同章佳明说道：“我刚打电话预约的车到了，我们一起走吧！”
“没这个必要。”章佳明淡漠地开口。
我今天是一定要和章佳明唱反调的，这才能平复我刚才累积的愤怒，所以我一脸热忱道：“怎么好辜负人家的好意？你们是老同学啊，应该在一起叙叙旧的！何况我正好饿了，日本料理听上去很不错的样子，我们就一起去吧！”
此时，574路正好停在面前，章佳明对我命令道：“上车！”说完，他就硬拖着我往车上走。
我反抗着故意将行李箱放在地上，“我想和汪姐姐吃饭，如果你不去，我一个人同她去好了。”
章佳明用左手将我的行李箱拎起来，威胁我道：“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去给你的手机办停机手续！你不要忘了你的手机卡，是用我的身份证办的！”
“臭小人！讨厌鬼！大不了我自己出钱再买一部手机！”
“那也要等你赚钱以后！你不是把所有利润都分了嘛，你今年的压岁钱……我没记错的话，你也给了你的好朋友焦红了吧！”
我心头气恼，却不得不承认章佳明说得有道理，于是我只能乖乖跟他走，但是我不死心地对窗外的汪晓将自己的手机号连续报了三遍，然后同她说道：“我叫许菲菲，刚刚报的是我的手机号。我很高兴认识你，你有空找我玩啊，我很乐意为你提供一切你需要的信息，只要你多请我吃几顿饭就行了！”
汪晓这才反应过来，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又问了我一遍：“你可以把你的手机号再报一遍吗？不好意思，我没记住。”
我心里感叹她的记忆力，但脸上依旧热情不减。我又报了一遍手机号。
汪晓这次完全记了下来，满脸地高兴。
我心中暗暗说道：章佳明，你等着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