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伊倏地绷紧了身体,一步一步地挪到门边。
是谁？
是那个跟踪他的人吗？或者说是警察吗？
可是距离他打电话过去不过几分钟，不可能来得那么快。
所以，肯定是那个人……
平稳地敲门声又响起,桑伊的手握在门把上，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那个人真的在外面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能开门的。
外面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用一种沙哑的声音唱着儿歌。
桑伊头皮发麻，但是他还记得留录音证据。
好笨啊，桑伊,他想着,应该安装一个监控的。
那首儿歌被外面的人重复唱着,桑伊有一种他立刻就会破门而入的错觉。
心跳急促了好一阵子,桑伊终于听见了警报声。
外面的声音停止了。
那个人或许走了。
——亲爱的，下次再见。
桑伊攥紧手机，指节泛白。
这次敲门的真的是警察了。
其中有一个是亚裔，这让桑伊莫名的，有了些亲切感。
桑伊轻轻地松了口气，他说，“那个人好像刚走。”
“我们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人。”亚裔微笑着,“但是现在可能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录完笔录的桑伊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看着头顶的灯发呆。
直到有人在桑伊面前停下，是那个亚裔警察，对方递给桑伊一瓶水说,“还好吗？”
桑伊坐直了身体，接过水说，“谢谢。”
“别怕。”亚裔安慰道，“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根本不足为惧。”
桑伊又抿唇笑了一下说谢谢。
“最近像你这样报案的人不少，都说被人跟踪。”亚裔斟酌着，“但是最后查出来许多人其实只是有被害妄想症。”
桑伊握着水瓶的手一点点收紧。
“当然，我是相信你的。”亚裔的目光温柔而深邃，灯光从他的头顶上落下来，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之中，“你放心，我会帮助你的，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
桑伊喉咙有些干痒，他和亚裔互相换了联系方式。
“桑伊？”
亚裔头也没回，温和道，“如果你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现在我还有事，先走了。”
桑伊看向来人，有些惊讶，“霍奇警官。”
霍奇纳在桑伊面前站定，“出事了？”
“好像被人跟踪了。”桑伊拧开水瓶，喝了口水，他说的时候眼睛里还闪烁着后怕。
霍奇纳在桑伊旁边坐下，“或许你可以和我描述一下。”
“这个。”桑伊把手机递给霍奇纳，表情有些沉郁，“他很清楚我在家里做什么，甚至，他敲我家的门了。”
“有一件事我可能需要跟你说一下。”霍奇纳说，“那个快递员。”
桑伊抬头看向霍奇纳，对方的表情淡淡的，他说，“他说，盯着你的人，不止他们。”
桑伊喉咙更痒了，喝水并不能止住他的干渴状态。
霍奇纳看着手机上那些信息。
“他没有说谎，所以被跟踪被骚扰，都是那些人出现了，你不适合住在那里了。”
但是搬到哪里去是一个问题。
桑伊苦恼地想着，而且既然那些人盯着自己，只是换个地方住肯定是没有用的。
“走吧。”霍奇纳站起来，“现在我送你回去，顺便去看看。”
“谢谢。”
桑伊这次没有推辞和拒绝了，他有些害怕那个人又跟着他，虽然他也知道，一旦回去之后，那些人想要继续跟踪他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车子里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歌唱者用清朗的声音唱着，“看着你，把你拢入掌中。”
“你还有一份录音是吗？”霍奇纳问道。
桑伊点了点头，“对，有。”
“手机上的东西我留一份，录音也是，可以让我带回去……”
“你的意思是要帮助我吗？”
桑伊转头去看着霍奇纳，那双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霍奇纳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桑伊，停顿了一秒后回答，“当然要，你的事情涉及的并不仅仅是跟踪骚扰而已，所以会由我们接手。”
“谢谢。”桑伊握紧了安全带，低声颤抖着，“谢谢。”
这个时候那些恐惧似乎如同上涨的潮水一般，让他无比地害怕，但是又有些高兴。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这一天，对我来说，似乎有些太过刺激了，陡然之间发现自己被杀人犯盯上，又被跟踪……明明之前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也许发生过，只是他们还没有这样猖狂而已，毕竟现在已经有一个人被抓了。”霍奇纳说。
“是的。”
桑伊揉了揉发红的眼圈，他其实有些想哭，但是又觉得那样太丢脸了，所以只能努力地憋住自己心底的那些酸涩。
霍奇纳的目光在桑伊的眼上扫过，他说，“我去你家里看看。”
桑伊低声说，“谢谢。”
“从他给你发的消息来看，他是一个很自负的人，他根本不担心被你发现，甚至他享受着你的恐惧，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一道美味的点心。”
桑伊打开门，他的灯还没关，“这个笑话不好笑，亚伦警官。”
“好吧。”霍奇纳观察着屋子，“他当时就在门后对吗？”
桑伊点头。
霍奇纳放出录音仔细听了几遍后，站到门外，他微微低头，“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男性，年龄在二十三岁到二十八岁之间，声音刻意变幻过。”
桑伊微微张了张嘴，这样的范围太广阔了，他根本不知道是谁。
他贫瘠的交友圈也没有出现这样的人。
“还有，发消息的人和唱歌的人，不是一个人。”霍奇纳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我想，和心理咨询师一样，他们是一个团伙。”
桑伊脸有些木，他看着霍奇纳，许久才问，“那我应该……怎么办？”
“他们很聪明，不像是一般的犯人，又或许是身份比较特殊，不会轻易动手。”霍奇纳又说，“但是我相信，以他们的胆大妄为和对你的渴望，你已经见过其中一个人了。”
桑伊脸色更苍白了。
他看着霍奇纳许久没有说话。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联系我们。”霍奇纳把手机号码留下来，“我的意思是那个跟踪你的人再次来骚扰你的话。”
“亚伦警官。”桑伊嘴唇动了动，他声音沙哑，“你要走了吗？”
“……是的。”霍奇纳说，“我该走了。”
桑伊哦了一声，他说，“那我送你。”
“不用。”霍奇纳说道，“天黑了，你该减少出门次数。”
桑伊微微张了张嘴，其实他并不想住家里了，黑黝黝的，没有丝毫安全感。
他想去住酒店。
最近的酒店也行。
等到霍奇纳一离开，桑伊便翻了身份证件出门。
他觉得，酒店比一直被窥视的家里安全。
至少，酒店人多，对方应该不会乱来。
……
“声音对比已经出来了。”摩根的电话打过来，“你肯定想不到那个人是谁。”
“对方就在桑伊家附近的酒店，看行程是明天要在那边拍v。”
霍奇纳忽然给车掉了个头，他沉沉道，“我知道了，我觉得我现在得重新去找桑伊一趟，刚才我离开的时候他的表情不对劲，我想他应该不在家里了。”
霍奇纳有点后悔，他应该把桑伊的电话号码也留下，而不是自己留一个电话号码给桑伊，真的出现问题的时候，桑伊根本来不及打电话的。
……
桑伊开好了房间，走进电梯。
电梯里只有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看上去身材高挑，露出来的眼睛像是天然带着笑意。
桑伊礼貌性地笑了一下，然后站到角落里。
男人开口了，用一种老朋友的语气，“今天过得好吗？”
桑伊愣了愣，随即回答，“还好。”
“那就好。”男人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我还以为——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桑伊伸手摸了摸脸，他的脸有些冰凉，手心却又滚烫，“可能，因为吹风了吧。”
“要好好保重哦。”男人轻叹着，“生病的话或许没有人照顾。”
“……”
真奇怪啊这个男人。
电梯叮咚一声，桑伊这才发现，自己和这个男人竟然住同一层楼。
“好巧。”男人眼底又露出那种愉悦的光芒，“你的房号是多少？我在1504。”
桑伊不想告诉陌生人房号，特别是在今天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但是同一层楼想要看见自己进哪间房也是轻而易举。
桑伊刷房卡进入房间，他看见那个男人取下口罩，冲他招了招手。
那个笑容，有些奇怪。
桑伊这样想着。
他关上了房门。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桑伊倏地转过头，有些茫然地想，也许是他听错了。
他捏着霍奇纳的号码，努力使自己的手不要颤抖，然后按下去。
“你在几楼？”那边霍奇纳的声音响起。
桑伊下意识回答，“15楼。”
霍奇纳按了电梯，他看着电梯在十五楼停下，然后站在了桑伊的房门面前。
手机就卡在外面的门把上，放着童谣。
霍奇纳关了音乐，敲门，“是我。”
桑伊打开门，探头探脑地看了走廊才小声说，“那个……”
“是这个。”霍奇纳晃了晃手机，“警察在来的路上。”
桑伊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他赶紧让霍奇纳进来问，“你们已经知道是谁了吗？”
“也许。”霍奇纳模棱两可说道。
桑伊又问，“那么，如果被抓到的话他们……会怎么办？”
“会定为跟踪缠扰罪。”霍奇纳看向桑伊，“但是你知道的，他还会再次出来，再次出来之后他会不会再次找到你我们也不知道。”
桑伊咬紧了唇，他抬头看着霍奇纳问“所以我该怎么办？搬家吗？”
“很抱歉，这件事得你自己决定。”霍奇纳说。
大概是青年的脸色太过苍白，那双眼睛又泛着红，有些可怜，霍奇纳又说，“就算搬家也会被找到的。”
对上桑伊的目光，他说，“至少在我们把潜在的罪犯抓到之前，你都需要一个同伴。”
桑伊怔怔地点了点头。
门外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霍奇纳问，“你要去看看吗？”
“不。”桑伊摇头，他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我不想看。”
霍奇纳点了点头，他尊重桑伊的意见。
“到时候他肯定会要求见你。”
“我可以不去见吗？”
“可以。”霍奇纳平静道，“你没有义务去见一个伤害你的人。”
桑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希望下次不用再见到你们了，至少这意味着我很安全。”
“我也是这样想的。”霍奇纳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桑伊的肩，“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就算再见，也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桑伊低下头，“谢谢。”
“之前，从来没有察觉过吗？”
“我不知道。”桑伊说，“很长一段时间我很焦虑，听见什么声音，我也只会往自己身上想，也许我是听错了。”
“介意说一下，为什么会焦虑吗？”
“……”桑伊迟钝了一下才说，“因为感情。”
“你看起来不像是谈过恋爱的。”霍奇纳有些狐疑，在桑伊的家里，并没有丝毫有过感情相关的东西，包括小说中也没有。
“因为，我不记得了。”
刚来这个世界那段时间，系统忘记给他进行了记忆封闭，让他那段时间格外糟糕。
虽然现在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觉得糟糕，但是桑伊只能记得在记忆封锁之后他还是感觉焦虑，从而失眠，不得不求助心理医生。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开始写小说，能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霍奇纳又拍了一下桑伊的肩，如同安慰一般，“这次跟踪你的人抓走之后，应该能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
桑伊弯了弯眼眸，轻声说，“谢谢你，霍奇纳警官。”
“走了。”摩根敲了敲门说，他看向桑伊说，“今天可真是特殊的经历，对于你来说。”
桑伊：“……”是挺特殊的，完全不想再次回忆，也不想再次经历。
“看来今天还是得我们送你回去。”摩根笑道，“看你这样，应该也不敢一个人回去了。”
桑伊：“谢谢。”
桑伊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住哪里了，酒店不安全，家里也不安全。
但是现在那个人被抓了，应该……已经没问题了吧？
至少暂时。
……
桑伊在家里宅了好几天后，终于再次出门了。
昨天晚上应该下了雨，但是桑伊也许是睡得太熟了，根本不知道有没有下雨。
梧桐树下的枯枝败叶被雨打湿之后显得有些脏乱。
桑伊踩过那些叶子往附近的便利店走去。
他这里要去超市的话有一段距离，桑伊暂时没有去远处的念头。
“桑伊？”
身后传来中文。
桑伊回过头，有些惊讶，竟然是那个亚裔警察。
他记得这个警察姓陈。
陈警官微笑道，“出来买东西？”
“是，陈警官也住附近吗？”桑伊问。
“确实住附近，不过这会儿出来是出警，便利店的老板说他家失窃了。”
桑伊恍然地点了点，“原来如此，辛苦了。”
“对了，你那个跟踪案我听说已经结了。”陈警官说，“你一定被吓到了吧？”
跟踪案……
“不，他们之前说还有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桑伊摸了摸耳朵，“但是最近没有人再打扰我了，不知道是因为被发现了收手了还是其实没有第二个人。”
陈警官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们那边似乎还没出过错，我听说跟踪你的那个对象是个歌手，你认识吗？”
桑伊说，“只是在签售会的时候，看见过他拍广告。”
桑伊是在霍奇纳传视频给他的时候才想起来，他签售会的时候，那个人正好在那边拍广告，他顺路借了一支笔给那个歌手。
“我还了解一下，据说其实他和之前那个心理咨询师认识，我想……也许他们那边还有其他人。”陈警官的声音温和又带着一点莫名的味道，“我想你需要好好计划一下，是不是搬个家比较好，你住的地方有些偏了，很容易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桑伊摸了摸耳朵，“其实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我有个朋友，就在商业街那边有一套房，最近因为要回国准备处理那套房子，也许你可以去看看？不过……他那个可不是别墅。”陈警官笑道，“我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朋友，回国，所以是中国人。
桑伊眉梢一动，他抬眸看着陈警官，“也许，我可以去看看？”
“可以。”陈警官说，“现在要去吗？还是再找一个时间？”
“可是你不是在出警吗？”
“已经结束了。”陈警官说，“如果要去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吧。”
桑伊正要答应，但是很快他苦笑道，“今天可能去不了，我约了心理医生上门。”
“还在进行心理干扰吗？”陈警官似乎有些担忧，“也许你搬了家之后这些困扰都没有了。”
桑伊笑了一下，他正要回答，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霍奇纳。
桑伊朝陈警官抱歉地笑了一下，然后往旁边去接电话。
“霍奇纳警官。”桑伊压低了声音，“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在哪里？”霍奇纳问道。
“在……”桑伊看了一眼地址，“我家一公里外的便利店外面。”
“你一个人吗？”
“不是，我……”
“另一个人，找到了。”
霍奇纳的声音打断了桑伊的话。
桑伊的表情有些茫然，他看向对面的警察，亚裔警察微笑着问，“怎么了？桑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