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李听羽这么说也只是皮一皮,没马虎,不多时, 沈星芙便收到了她寄过来的钥匙。
她终于可以回去了。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洒遍大地, 秋日的光线温和地洒在她身上,雨水只落了一夜。
衣服晒了半天, 还透着湿气,还不能穿。
但如果她将李斯渝的衣服穿回家,这意味着,她还得再走一趟,将衣服还给他。
沈星芙咬了咬牙, 穿回了自己的衣服。
外面是昨天淋湿的外套,里头没穿, 她扣得严严实实, 下面是半干的那件阔腿裤。
收拾后,她确定没东西落在这儿, 才踏出房门。
当然,走之前, 沈星芙没忘记通知李斯渝。
手上拿着东西,她直接发的语音:
钥匙听羽寄给我了,我先回去了,你借我的衣服, 我折好放在沙发上了, 你记得晚上放进洗衣机里, 还有, 昨晚感谢你的收留。
发完这句话, 沈星芙蓦地怔了瞬。
“昨晚感谢你的收留哦。”
其实她很久前,她好像说过这句话,似乎也是对李斯渝说的。
记忆在一瞬间,涌上心头。
高中那会,她去过他家,虽然只有一次。
也许是这段记忆里出现了她格外讨厌的人和事,所以有时候,她选择性地将这段回忆置于角落,不想提及。
也是只有那么一次,她以为和李斯渝的关系会走向缓和,或许还能加速恶作剧结束,事实上也并没有。
那天中午。
她和沈行乐大吵了一架。
那天沈行乐一反往常的性子,做了一桌的好菜好饭,还和她道歉。
那天的沈行乐看起来很耐心,问她:“星芙啊,你平时在学校,应该过得挺不开心吧,你成绩这么差,老师是不是也不太看好你,有时候肯定会说你的吧。”
沈星芙真的有一刹那,是觉得她这个父亲转性了。
“没有不开心啊,”她态度也难得平淡,“他们看不看好我,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啊。”
“你这心态还挺不错,有没有想过考什么大学啊?”
“没想过。”
“有信心考过一本线吗?”
“不是很清楚,只能说尽力,但我也不知道考什么。”当时她说这句话,其实心里是隐隐有些期待,期待这个难得看起来靠谱的父亲,给她些建议。
但他突然问:“有没有想过出去打工啊?”
期望能在一瞬燃起,也能在一瞬落空。
原来他铺垫这么久,就是等着说这句,沈星芙觉得可笑,说:“之前有想过,后面觉得还是考个大学吧。”
“那种大学,文凭拿来也就是一张废纸,出来工资也才几千块,我认识一个朋友,在敬州开……”
“我说了,我不想去打工。”
沈行乐脸色一变,冷着脸,筷子啪一声,放在桌子上。
沈星芙有几分警惕地盯着他的手,语气冷硬:“而且就算我真的,要去打工,我也是自己会去找工作。”
“你要是考上那些学费死贵的破烂大学,老子还得老子供你四年,还学不到什么,还不如现在就去打工,那个朋友和我交情还可以的,在敬州当老板……”
“关我什么事。”
他沉下脸的那一刻,表情是很可怕的:“啧,我现在好好跟你讲话,你最好态度给我放端正一下。”
“谈什么?”
“工作的事情。”他态度缓和了不少,“我那个朋友开了高级会所,现在在招招待,他说是我女儿的话,工资可以开一万三一个月。”
沈星芙当时的脾气是很火爆的,再加上和沈行乐关系一向剑拔弩张。火星撞地球,最后,果不其然谈崩了。
“我让你打工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不知好歹,”男人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不要以为你现在野了,我就不敢教训你了。”
谁看见他的样子,也不会猜到,这个男人是三尺讲坛上教书育人的中学老师。
沈星芙没再和他抬杠,饭没吃完,直接起身摔门离开了家。
身后传来震天呕吼:“长本事了是吧,走出这道门有本事就别回来了。”
下午放学,沈星芙压根不想回家,也不想去操场打篮球,没心情,她在学校形象看起来挺没心没肺的,这些破事她觉得没必要跟每个人分享。
她像往常一样,去一班门口找李斯渝。
李斯渝也像往常一样,等落日余晖洒满了校园,才出教室,看到她时,少年那张漂亮又厌世的脸庞,一如既往得冷淡地瞥向她。
沈星芙还在发呆,神情倦倦地洒在栏杆上。
“走吧。”
看她发愣,男生破天荒地提醒了句。
“哦。”一路无话。
那是沈星芙少有的低沉时刻,对这个恶作剧提不起兴致来。那些逗他的俏皮话,此刻脑子干涸就似的,一句都蹦不出来。
一路走到了校园外。
到了公交车站,这时候,通常是要分道扬镳了。她和李斯渝坐的是不同路的公交车。
手机“叮”了一声。
是沈行乐给她的新短信:“回来我们再好好谈一谈,我说的不是也肯定不会害你。”
沈星芙看了烦躁,手机关机了,扔进了包里,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
下一秒,清脆声起,修长干净的指节交叠,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瞬间。沈星芙游离的思绪回归,听到淡凉的嗓音说:“公交车。”
一抬眼才发现,面前这辆公交正是她坐的那一趟,很快,公交车在她面前开走了,内心却是毫无波澜的,“哦”了一声。
再下一趟,是李斯渝每天乘坐的公交车。
公交车在他们面前刹车,停下,“嗤”地一声开了车门。在李斯渝迈进去的那一刻,沈星芙在原地站了一秒,脑子放空了,脚步却像有自主性似的,跟着他,踏上了这趟公交车。
“啪”一声,公交车门在她身后合上。
“你跟着我干什么?”
男生侧眸问她,眼底有淡淡的不解。
沈星芙心里还有着中午没打开的郁结,声音有气无力:“我也想坐这趟公交车,不行啊?”
反正,她不想回去,无所谓去哪里。
过了不知道多少站,余光瞥到李斯渝起身,沈星芙也跟着起身,跟在清瘦的少年身后,下了车。
公交车缓缓驶离。
李斯渝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还跟?”
落日的余晖拉长他的影子,沈星芙踩着他的影子,被他笼罩在其中,她低头看着脚尖,仰头看他。
少年逆着光,头发边缘也散发着光,浅棕色眼瞳像一潭明净的湖,低眸时的冷淡弧度,在夕阳的渲染下亦有种别样的温柔丽色。
“李斯渝,”她轻声问他,“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他默了两秒。
她补充:“就待一会儿,不烦你。”
“随你。”他淡淡掀唇。
她有点意外,一路上就跟在他身后,问:“你爸妈应该不会说你什么的吧?”
李斯渝:“他们不和我住。”
男生住的是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淡灰色的窗帘,深沉的装饰风格就和少年的他形象,清冷孤寂。
其中有一面墙是用作书架,摆了一整面墙的书。
心想着,李斯渝都愿意收留她了,恶作剧就暂停一下吧。
进了他的房子之后,沈星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以免被人从屋子里轰出来。
“你有没有充电器?”她问,“手机没电了。”
“手机给我。”李斯渝从卧室拿出充电线,给她充上,放在茶几上。
沈星芙重新开机,百无聊赖地开始玩手机,夕阳余晖在茶几上投下圆形光斑,却听到他淡声问:
“为什么不回家?”
“家里太吵了,只有讨厌的人。”她以为他是要赶客了,“呆着太烦了,我还不想回去,你就让我在你这儿呆一会儿吧。”
手机震动。
这回是宋亭打来的电话,沈星芙接了。
宋亭:“你爸打电话问我你在哪儿,阿芙你在哪儿啊,不要紧吧?”
“你别管他,我在外面玩,”她看了眼李斯渝,“我明天再跟你说,总之你就说你不知道就行了。”
少年坐在茶几前,面前摊放着一本书。
片刻后,沈行乐又给她打电话,以往她不回来,从来没见他如此积极过。
一个能对自己的女儿说出“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的父亲,若非是可以为博取利益的时刻,他不会如此积极地联络她。
沈星芙连玩手机的心情都消失得干净,叹了口气后,问他:“李斯渝,借我本英语书吧,我想背背单词。”
她拉黑了沈行乐的电话号码,随即将手机扔在一旁,不想再看。
李斯渝瞥她一眼,没说什么,从桌子底下拿出英语必修,递给她。
翻开单词表的时候,沈星芙愣住了。
好多单词,她读都不会读。
身边这位就是年级第一,不问白不问,沈星芙时不时就得和他请教:“这个怎么读啊?”
后来沈星芙读的困倦了,睡意不停翻涌,是被食物的香气勾起精神的,起身发现,是李斯渝在煮面,他穿着校服背对着她,身形修长清瘦。
“能不能给我也煮一碗啊?”
“嗯。”他说。
她忍不住有点得寸进尺,“那你能不能顺便给我加个煎蛋呀?”
他说:“没有。”
她只得道:“行吧,有得吃就行了。”
果不其然,两碗面都是清汤面,一点点缀的绿菜叶都没有,但是她那会饿了,再朴素的食物都觉得香。
男生面容淡漠,将其中一碗放在她面前,“吃。”
态度很不良好,但味道其实还不错,她有滋有味地嗦面。
沈星芙吃了三分之一,却发现最底下,还藏着个金黄色的煎蛋。
再看他碗里,男生在家吃饭的速度比在食堂快,一碗面吃了大半,一看,底下并没有煎蛋。
“你是不是拿错了。”
沈星芙勾唇笑起来,颇为得逞地炫耀,“你看看,我这有个煎蛋,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让你还藏起来。”
李斯渝反应平淡,“是啊,拿错了。”
“还我?”
“不。”转念一想,她现在得意,有可能吃完就被轰出去了,纠结后道:“那还是还给你吧。”
他薄唇撇了撇,“不要。”
也是,她都吃了大半了,谁还要她吃过的。于是,沈星芙心安理得地吃了那个煎蛋,吃完后,心怀着一点点愧疚洗了碗。
时间越来越晚。
沈星芙不停地看时间,她希望着时间流逝得再慢点,她不想回去,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他可以让她在这儿避避难。但这显然有点不太可能。
醒来时,窗帘紧紧地拉着,室内一片昏暗。
她还躺在他客厅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张被子,极为清淡的气味,温暖环绕着她。
沈星芙估计自己睡了一两个小时,坐起身,还有些迷迷糊糊。
天色还是这么昏暗。
黑暗中,有人从单人沙发起身。
沈星芙揉了揉惺忪睡眼,隐约辨清楚那是少年清瘦的身形,她试探性地开口,“李斯渝,几点了?”
“八点半了。”
“八点半?!”沈星芙一瞬间就清醒了,她以为她就睡了一两个小时,“不会吧,你怎么还不去上课?这都快迟到了。”
他轻嗤了声,“今天星期几?”
“啊,今天是周六啊。”沈星芙松了口气,喉咙干渴,“你这里有水吗,我想喝水。”
清脆一声,装了水的玻璃杯被放在茶几上。
“谢谢。”沈星芙伸了个懒腰,喝完一杯水。
“我昨晚不小心睡着了,你怎么都不叫醒我?”
事实上,就算叫醒她,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睡了一整夜,她体力恢复得很好,昨晚的不愉快也忘得七七八八了,撩人的兴致也起来了
“不想叫。”男生冷淡看她,“麻烦。”
“我看你不是怕麻烦吧。”
“李斯渝啊,”沈星芙眼里闪过狡黠,抬手,葱白的指尖戳着他的手臂,一字一顿的声音和手上动作频率一致:“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所以,不忍心叫醒我啊?”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他捉住。
男生浅薄的眼弧像把软刃,映着清晨微淡的晨光,压过来,“你清楚这是在谁的地盘么?”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十一点半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