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宜真有孕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事实上,季雁来还很惊讶,她竟然现在才有孕。
可她没想到, 这个好不容易的得来的孩子, 舒宜真竟然会用来算计她。
她想要做什么?
“先去找附近的大夫过来,再拿我的帖子, 去请太医, 传侍卫封锁称此处, 去找京兆尹来人详查此事。”季雁来不急不缓的说,命人去做。
她踩着楼梯下楼, 每走一步, 她仿佛都能想起刚刚舒宜真是如何从这上面滚下去的。
眼睫轻垂, 她怜悯的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子。
何至于此?
“王妃,求您绕过我家夫人吧,她是无辜的啊。”看她过来,婢女忙扑上来挡在她和舒宜真中间,哭着哀求。
季雁来皱起眉, 这婢女的泪水滴到她的绣鞋上了。
心中厌恶升起,她看向采春,要她把人拉开。
婢女的声音还没停,她看着惶恐又害怕,甚至不知所措,乱七八糟的说, “是我家夫人和王爷先认识的啊, 偏您求了赐婚,我家夫人,我家夫人真的是无辜的啊。”
这话说的, 倒像是她喜欢寇元嘉,所以可以谋嫁一般。
季雁来有些好笑,往后退了一步,她实在不想在沾染上着婢女的泪水了。
可这一退,落在旁人眼中便像是心虚了。
“王妃——”婢女还要再说,采秋已经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你弄错了两件事,第一,不是我推得她,这等到京兆尹来了自然会分明,有荣王在,想来他不会徇私枉法。”
“第二,赐婚之前我从未注意过荣王,我季家门风,从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皇室中人妃妾无数,我从来没有想过。婚,是先帝赐的,我季家一心忠君,自然听命。”
季雁来慢条斯理的说,神情从容,不论是说起寇元嘉还是赐婚,都平平静静。
看不出丝毫不喜或者在意等。
就好像在说一个陌生人。
门外,寇元嘉不由愣住。
过往的种种在这瞬间全都浮现在他心头。
不论是新婚的温柔,还是后来的体贴,她的双眼都是这样安静。
他总觉得她温顺到无趣,可现在想来……她真的如她表现的那样在意他吗?
寇元嘉心中一震,失手推开了店门。
“王爷,您快看看夫人。”婢女们急忙看来,见着是他眼睛一亮,连声唤道。
待寇元嘉进去,侍卫牢牢挡住外人,店门随之关闭,遮掩住里面的是是非非。
店内寂静,所有刚刚在点中的夫人小姐们全都被请去了内室休息,等一会儿京兆尹过来询问。
如今,堂中只有站在那里的季雁来还有躺在地上的舒宜真以及一众婢女。
“王爷。”季雁来随之看去,微微颔首,自是仪态万千。
寇元嘉没顾得上她,匆匆走到舒宜真身边把人扶起来。
血色衣襟落地,季雁来后退一步。
余光看见,寇元嘉抬眼冷冷看向她。
“你们就这样让她躺在地上?”他看向一众婢女。
婢女们无辜极了,都怯怯的看向季雁来。
心知他这句话的意有所指,季雁来轻轻笑了一下,说,“我已经命人去请太医和大夫了,至于舒姑娘,以防万一,我还是不动她为好,不然,我担心没事也会变成有事。”
“季雁来,你何时变得如此冷漠?”眼见她字字句句都在说舒宜真会诬陷她,言语中没有一丝愧悔和担忧,寇元嘉不可置信的说。
“……王爷稍待,京兆尹一会儿便到。”季雁来默了一下,缓缓的说。
她放弃和寇元嘉将道理了。
因为现在的寇元嘉根本听不进去。
“季雁来,亏我还觉得你季家出身,温贤淑婉,性情良善,可如今,她要小产了,你竟然还在一味的推脱?”寇元嘉冷冷的说,抱着舒宜真站起身看都不看她,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王爷你要去哪儿?”季雁来微微皱眉。
“我带她去找太医。”
“可小产不易劳动,你这样,反而会加重她的伤势。现在最好找一处安静的地方躺着。”季雁来提醒说。
寇元嘉背影一顿。
“王妃,我已经麻烦店家准备好了软榻。”采春及时出现。
寇元嘉默然不语,转身跟着店家去了内间,外面大夫恰好赶到。
忙乱之中,京兆尹也到了。
在来之前,京兆尹的人就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当即开始查询。
可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因为当时季雁来站在楼梯之上,而舒宜真背对诸人,所以大家只看到了她滚落下来,却无法确定,是自己而为,还是被推的。
再验楼梯上的痕迹,表明舒宜真的确是受了外力后仰才摔倒。
闻言,季雁来心中一沉。
她微微阖眼,不能确定此人话中真假。
可围观诸人却瞬间喧哗起来。
之前看季雁来那样淡定,还以为她真的无辜,可如今这样?
“定然是早就收买了京兆尹的人,结果现在却出了岔子。”有人猜测。
“你还有何话好说?”寇元嘉一掀帘子出来,冷冷的看着季雁来。
季雁来看他,她本以为自己对这个人早就没有指望,可面对上那一双满是厌憎的双眼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能更加失望。
之前他对他只是单纯的不喜,可现在,他竟然在怀疑她的品性。
这是季雁来不能忍受的。
“还是那句话,此事非我所为。王爷若是记得的话便知道,早在我们成婚之后,我便说过你可以纳舒姑娘回府做侧妃,现在亦然。”
“这三年来,我从未对舒姑娘有过敌意。”季雁来说。
“看住他,再去找人,去刑部。”季雁来对着侍卫说。
字字句句,条理分明,不见紧张,亦不见忧愤。
全然置身事外。
侍卫立即上前看住那个验看痕迹的小吏,跟着出发去刑部。
“可宜真有孕了。”寇元嘉看着她动作,只觉得好笑,淡淡说了一句。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白,两人感情不睦,以后未必会有子嗣,这个孩子,说不定就是荣王府的继承人,而季雁来不能接受,所以出手暗害。
“有季家在,我后半生无虞。”季雁来如是说。
所以她根本不必在意所谓的荣王世子之位。
话语中透露的,是对荣王府的不以为意。
寇元嘉脸色一冷。
季雁来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她了解这个男人,他任性又自我,高傲且薄情。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他的轻视。
可在季雁来这里,他能收到的永远都是淡淡的,没有敬佩,没有爱慕的目光。所以他不喜欢她。
两人相对而立,明明是至亲夫妻,却剑拔弩张,宛若仇敌。
寇元嘉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惊愕的。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季雁来,这样冷漠的,沉静的,理智的季雁来。
他不由想起了他那个高居龙座上的兄长,在这个瞬间,两人竟然出奇的相似。
“借口而已,若没有王府,你身上的衣裳,首饰,都从何而来?季雁来,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清高吗?”寇元嘉说,他不相信季雁来会毫不在意荣王府。
若没有王府,她岂能如此奢靡华贵。
“王爷怕是弄错了一件事,我这些年的吃穿用度,全都从我的陪嫁所出。”季雁来说。
“不可能。”寇元嘉斩钉截铁的说。
“为何?”季雁来倒是好奇,他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你身上的织云锦,头上戴着的南珠,都是千金难得,季家清贵众所周知,哪里能有这些东西。”
“我娘有。”季雁来笑了,淡淡的看了眼寇元嘉,难掩讽刺。
她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么说来,这些年寇元嘉一直以为她在花他的钱,所以才这么理直气壮的冷待她?
“你娘?”寇元嘉有些迷茫,他从未注意过季雁来早逝的母亲。
“我娘在大通商行有份子。我爹全都陪嫁给我了。”季雁来说。
寇元嘉愣住。
大通商行乃是皇商,其背后的陈家这些年异军突起,虽是新起的豪门,可实力比起衰弱的世家还要强些。他没想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岳母竟然会有份子,而且季家竟然还陪嫁给了季雁来?
他一时沉默,思及刚刚的轻嘲不由讪然。
之前几年……他护她衣食无忧,任由她奢靡花费,虽然冷待漠视她,可自觉并无亏欠,谁知结果竟是如此?
那他之前种种,岂不就是笑谈?
内间轻轻一声呻.吟,寇元嘉面色一动,转身进去,掩饰住了自己神情中的那一丝狼狈。
季雁来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淡漠,不悲不喜。
然而,她的心中却难掩悲凉。
这就是她的夫君,在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失望的时候,还能给她更大的失望。
这样的人,竟然是她的夫君。
季雁来唇角轻抿,第一次有了怨恨。
她告诉自己不能恨,从小母亲就告诉她,人活在世上,不要因为别的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她一直乖乖听话,可这次她忍不住。
她不能原谅怀疑她品性的人。
这对她是一种侮辱。
“绝无可能。”
九重宫阙之上,太极殿中,寇元青斩钉截铁的说。他豁然起身,挥袖带翻了茶盏,难掩怒火。
“区区贱婢,竟敢污蔑青阳。”他冷声说。
“她也配!”
眼见着天子发怒,殿下候着的内侍不敢吱声,常信屏息不语,等着吩咐。
“你去,找梁安,告诉他不惜一切手段查清此事,不能让那些污糟事扰到青阳。”寇元青吩咐道。
梁安,禁卫司掌使,之前名噪一时的虞家之案,便是由他经手而成。
常信立即听命,依言去找人。
寇元青又渡了几步,眉间轻皱,有些担忧。
青阳自小就是受不得冤枉的性子,一旦被冤枉,她就会觉得委屈难过。
寇元嘉……
若真如他所想,这次寇元嘉行事,定然会十分委屈她。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酸。
青阳现在不知道该有多难过,可是……
寇元青阖上双眼,站住不动,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常信悄然进殿,恭敬的说,“梁安已经去了。”
“你说我这么做……”寇元青心中犹疑,轻声开口,可只几个字后,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论如何,这件事他都必须要做。
青阳……
她若要怨,便怨吧。
“虞家的动作太慢了,去帮他们一把。”寇元青轻声吩咐。
角落里传来一声暗哑的是,一道灰影出来跪下领命,然后消失不见。
常信深深垂头,只当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
“太后那里注意一下。”寇元青又吩咐。
太后小户出身,却能被先帝宠了十几年,要说容色出众,先帝晚期,比她美的,比她年轻的比比皆是,可养大孩子,成了太后的,却只有她。
这个女人,聪明,毒辣,果断,关键时刻还能狠得下心。所以他有时候都会忍不住疑惑,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养出寇元嘉和寇珑珍那两个孩子的。
一个任性自我,一个骄纵单蠢。
那个女人这些年有多盼着寇元嘉有子嗣他都是知道的,寇元青不由担心太后会迁怒青阳。
宫门处,梁安带着须发皆白的老太医翻身上马,一路疾驰。
抱着药箱的老太医轻轻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一遇到荣王妃,就没好事,可怜他这把老骨头呦。
往日繁华的称心坊被王府侍卫团团围住,看热闹的人远远站着,交头接耳很快就知道了里面发生的事情。
顿时哗然。
有人不信,有人坚信,还有人迟疑不决。
倒是有不少有闲心的人真的守在了这里,想等个结果出来。
坊内气氛凝滞,一众被请到内侍的夫人们没有乱动,隐约间还能听到荣王和他那个情人的声音——
“王爷,是我不小心,与王妃无关。”内室舒宜真无力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店内分外清晰。
声音中的不安担忧也被听得真真切切。
“宜真,不好好歇着,别急着说话。”寇元嘉柔声安慰。
舒宜真咳了两声,还要再说,却被制止。
“大夫,宜真身体如何样?”寇元嘉担忧的问。
声音轻和,哪里还有刚刚对着季雁来时的冷漠。
哪怕是对着个外人,他都……
季雁来闭眼,抬起手臂轻扶额角,只觉满心疲惫。
有人悄悄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见她如此,心中不由觉得可怜。
相比外人,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各家的正室夫人,大都见多了家中各怀心思的妾室,在这件事上,倒是更偏向季雁来。
去掉那些恩恩怨怨,只一点,季雁来不是鲁莽的人,便是不喜舒宜真,也不至于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可无奈,男人的眼睛在面对心上人的时候,都是被糊住的。
她们纵使心有猜测,可没有证据,便也只好噤口不言。
那情.人的声音柔婉多情,这会儿再加上虚弱,便更惹人怜惜,这样的女子,最能引得男人爱怜,她们心下暗叹一口气,只觉荣王妃这次,怕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可怜,可叹。
“孩子,是保不住了。”从二楼下来那样高的台阶滚下来,任谁也保不住这孩子,大夫战战兢兢的说,从刚才听到外面两人争执他就不敢吱声。
若是可以,他根本不想来诊治,他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没事来掺和荣王府的事情。
“我的孩子……”舒宜真哀泣一声,骤然没了声息。
“宜真,宜真?”寇元嘉着急的唤了两声,又叫了大夫去看,得知是哀痛过甚晕倒,才算松了口气。
外面一阵热闹声,门猛地被推开。
侍卫匆匆进来,说,“王妃,不好了,接刑部官员过来的马受了惊,那人晕过去了。”
话音落下,季雁来不由攥紧了手,怒火翻滚中越发的冷静。
到底是谁?!
舒宜真没这个能力,是谁在帮她?亦或者是,合谋?
“你竟这样丧心病狂,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谋害朝廷命官?”寇元嘉大步出了内室,冷冷的看着季雁来。
显然,他已经认定了这都是季雁来有意拖延,故弄玄虚。
季雁来深吸一口气,她之前怎么不知道,寇元嘉这么蠢?
真的是感情迷了他的眼,还是他有意……
“王爷明鉴,卑职兢兢业业几十载,行事绝无纰漏,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卑职是无辜的啊,还请王妃开恩,王爷开恩啊。”
闻言,寇元嘉看向季雁来的目光更冷。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说了不是我。”季雁来从来不屑跟蠢货争论,如今的寇元嘉不论他到底为了什么,于她而言,都是那个蠢货。
“还嘴硬!”
季雁来看了眼小吏,只见他战战兢兢,微微蹙眉收回了视线,心中急转,思索该如何破局。
“有没有纰漏,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一道消瘦的身影走进来。
“卑职梁安,拜见荣王,拜见荣王妃。”
没想到他会来,季雁来惊讶之余,心生猜测。
莫非……
“你怎么来了?”寇元嘉依然问出了口。
“王妃命人去请太医,恰巧陛下得知,觉得季家出来的女儿不至于此,怕被人冤枉了王妃,便命奴婢过来查探。”
说着话,一直跟在梁安身后的老太医出来行礼,恭敬的说,“不知那位舒姑娘在何处?老奴这就去看看。”
寇元嘉仔细打量着两个人,转身指了内室。
老太医立即过去。
季雁来侧眸看了一眼,发现这就是她上次风寒时去看诊的那个老太医,不由心中一动。
她想起了那次跟着老太医去看她的天子。
没想到,这次又是天子……
看着梁安,季雁来心中一时复杂。本应是枕边人的夫君在怀疑她,可心怀叵测的天子却在尽心竭力的帮她。
真是,荒唐又可笑。
梁安笑了笑,对着荣王他的态度虽然恭敬,却少了卑微,一举一动间,自有风骨。
他身量瘦高,面色苍白清秀,这样的一个人,难以想象他就是传言中狠辣残暴的掌禁卫司掌使。
“荣王稍待,卑职这便去查一查。”他说。
话音落下,他带来的人便去了台阶上一番查询,最后说。
“以王妃所站之处的痕迹来开,她当时并未用力,反而是那位舒姑娘的足迹,清晰分明,连挣扎都无,明显是刻意而为。”
寇元嘉面色微变,难掩恼怒。
“你们竟这样用心为她遮掩?我倒是小瞧了我那位皇兄对季家的器重。”他说。
“王爷误会了,奴婢等,只是据实已告。”梁安俯身道。
说话间,禁卫司的人又去找了内侍的女眷,挨个问了过去,身后跟着的书记官下笔如飞,一字一句记录的清清楚楚。
天子可是吩咐了,这件事,必须要给荣王妃一个彻彻底底的清白,丝毫不能留下后患,不能让王妃的清白名声有所玷污。
在这样详细的查询之下,之前京兆尹没问出的话都说了个遍。
比如舒宜真来了店铺之后,直上二楼。
比如舒宜真看了荣王妃所在的雅间好几眼。
比如荣王妃并未理会她,可她刻意凑上去。
如此种种,没问出一个答案,就有人来通报梁安。
一旁听着的寇元嘉脸色渐沉。
“为了帮季雁来脱罪,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他冷嘲道。
这些事情什么都说明不了,不过是些巧合的事,现在却被故意挖了出来,成了所谓的证据。
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颠倒黑白。
梁安笑了,恭敬依旧,说,“王爷实在是冤枉奴婢了,我禁卫司办案,只讲证据。”
寇元嘉冷笑了一声,不以为然。
梁安也不在意,他看向之前那个小吏,说,“听说你也是几十年的老人了,怎么这结论,和本官截然不同呢?”
小吏跪在那里,脸色惨白僵硬,一语不发。
“卑职是无辜的。”他颤抖着嘴唇喃喃说。
“意图污蔑王妃,可是重罪,你无辜与否,你说了不算,待本官详查过后,再来分辨。”
事情到这里暂时停下,梁安请了诸多贵夫人各自还家,之后的事,还有的查,总不能一直让人在这儿等着。
至于舒宜真,梁安本来要以陷害王妃的罪名压进大牢,却被寇元嘉制止。
他冰冷的注视着季雁来和梁安,满是压抑的怒火。
让季雁来惊奇的是,如此威逼,梁安竟寸步不让。
“梁安,你放肆。”看着挡在他身前的人,寇元嘉一挥袖怒斥道。
“此案人证物证俱在,奴婢不明,王爷为何要这般阻挠。”
“人证物证?只凭你那一面之词?”
“刚才所有,句句属实,王爷却不肯信,奴婢不知,王爷还想要什么?”
寇元嘉转身,亲自抱起舒宜真,抬步离去。
禁卫司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在他心中,已经认定了季雁来的罪名。
他是先帝亲封的亲王,梁安亦不能冒犯,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远去。
寇元嘉抱着舒宜真,血色裙角染红了他的衣衫。
走到门前,他忽然停下转身。
“季雁来。”
季雁来抬眼看去,眸光淡淡。
“我们和离。”寇元嘉看着她说,双眸冰寒刺骨。
季雁来愣住。
和离?
在成了荣王妃后,她从未想过这个。
先帝亲自赐婚,若是和离,乃是对先帝的不满,此乃不敬。
可她没想到,寇元嘉竟然会开这个口。
可真有这么容易吗?她微微蹙眉。
看她皱眉,寇元嘉只以为她心中不愿,便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不知为何,心中一直堵着的那口气却忽然散了些。
“王妃放心,奴婢定然会还王妃一个公道。”梁安深吸一口气,转首又恢复了谦和的微笑,恭送季雁来离去。
“那便劳烦梁掌使了。”季雁来认真谢过,出门上了马车。
穿过人群,马车渐渐远去。
“这次的事我们大人都查清楚了,是有人刻意算计荣王妃。可惜,证据都摆在那里了,就是有人不肯信,也不想想,王妃是什么身份,什么品行,会放下身段算计她。散了散了,都散了。”
后面有人吆喝,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季雁来愣了一下,没想到梁安会这么做。
这简直就是把寇元嘉往死里得罪。
可等回过神她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感受着轻轻勾起的唇角,季雁来失神片刻,倏地展颜一笑。
她这是,在高兴。
因为有人在一心一意的护着她。
虽然明知道不对,可第一次有这样经历的季雁来还是忍不住心中欢喜。
真好啊,她想。
马车一路前行,直接回了荣王府,等到在熟悉的软榻上坐下,季雁来才有心思考今日的始末。
舒宜真的神情一幕幕在她眼前回放。
咬牙,不舍,最后,还有她眼底的水光。
甚至,还有些许歉意?
还有后来的小吏,刑部惊马之人。
林林总总,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在背后操纵。
到底是谁?
季雁来不由沉思。
并且,寇元嘉的表现也不太对,他虽然任性自我,可十分聪明,今日这样明显的异样,他就跟看不见一样,一味抓着她不放。
这都不太正常。
心中疲惫,季雁来只觉得这几个月的烦恼比起之前三年都多。
还有寇元嘉所说的和离,是真还是假?
若是真,那她该不该应……
若是应了……
季雁来想起游记中的山川大地,那里有烟波浩渺,也有小桥流水,有险峻奇峰,还有长河落日。
这般想着,她不由失神,嘴角也噙起了一丝笑意。
然而她并没有多想,因为这桩婚事,并不是想和离就能和离的。
此时想再多,到时不能成,只能是白白失望一场。
季雁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般郁郁半日,傍晚时刻,眼看着日头将要西沉,婢女匆匆来报,气都还没喘允,就惊喜的说,“王妃,王爷回来了。”
季雁来立时顿在那里,心中不由复杂。
看来寇元嘉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和离了,她想。
那她,是不是能应下,季雁来咬了咬唇,心咚咚咚的急促的跳了起来。
她忽然不想再估计那么多,想随心所欲一次。
如是想着,季雁来豁然起身,下定了决心。
她受够了荣王,也受够了这个荣王妃的身份。这次,只要寇元嘉肯提,她就敢应。
“我们和离。”寇元嘉进门就说,一句废话都无。
说话间,他伸出手,将一纸信封递给季雁来,双目直直的看着季雁来,示意她收下。
季雁来垂眸,可见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和离书三个字。
她愣住。
哪怕早有预料,等真的看见这个,季雁来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看她不解,寇元嘉微微皱眉,就要开口,而后一愣。
季雁来伸手,直接拿过了信封。
她甚至停都没停,打开后就抽出了里面的信纸,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目光最后停留在其中那两行字上。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她又动手,认认真真的把信纸折了起来,然后收进信封内。
“你……”以为她不想收,寇元嘉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可等到一开口,却发现声音干涩,这才恍然,在刚才季雁来看信时,他竟然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可话还没出口,他就再次愣住了。
眼前,神色淡淡的女子一抬眼,目光越过她看向外面,慢慢的笑了起来。
说是慢,可又好像只是一瞬间,欢喜的笑意就爬上了她的眉梢眼角,一双眼眸也如星子般灿烂。
她毫不掩饰着她的快乐。
寇元嘉看的明明白白,按理说他应该松一口气的,可心中却骤然一沉。
“多谢王爷。”季雁来收回了看向外面天空的眼眸,转而看向寇元嘉,极其认真的道谢。
寇元嘉再次愣住。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季雁来是真的,真的在感谢着这一纸和离书。
她也是真的,想离开他。
季雁来越过他,走向外面,看着晚霞灿烂的夕阳,看着院中的石榴树,看着攀爬在回廊上的葡萄藤。
这王府一成不变到她早已经看腻了的景色,在这一瞬间忽然又变得极其美丽。
原来,所谓的沉闷无趣与景色无关,而是源于心态。
这是,自由的味道。
季雁来仰起头,轻轻呼吸。
寇元嘉站在堂中,看着连背影都染着轻快的季雁来,心中的沉闷越发明显。
“季雁来。”他唤了一句,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很轻,似乎生怕惊到了对方似的。
他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相比两人一个高兴,一个失神,下人们的反应也截然不同。
季雁来的几个贴身婢女满是欢喜,而荣王府的下人却大惊失色,面色惶然。
什么?王爷和王妃要和离?她们不可置信的想。
那以后怎么办?还有太后,太后一直吩咐她们要撮合两位主子,如今这样,她们肯定会获罪——
如此想着,一群人可谓是慌乱无比。
正在这时,有人匆匆进来。
“王爷,王妃,太后召见,请王爷和王妃一并,立即前往慈安宫。”
内侍头也不抬,直接跪下,急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