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 温宁雪从昏迷中醒来,她半梦半醒地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奇怪的是,手臂竟没有一丝酸胀难耐的感觉, 全然不像是重伤之人应该有的状态。
适应了一会儿以后,温宁雪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早已不是赤炎之地的荒芜景象。
和煦的风吹来一丝薄薄的雾气, 让人瞬间心情大好, 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绿树。只是这树高矮胖瘦形状各异, 样子颇为诡异,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秘境里的灵植灵兽,本就不能用常理来解释,她也就并未过多在意。
温宁雪又向远处看了看, 发现这里就只是一片森林, 除了树什么也没有,连虫蝶花鸟都没见着一只。
“奇怪, 这雾怎么越来越浓了?”
方才还是一丝薄如轻纱的雾, 现在却多了一些朦胧感, 而且隐隐泛着一些青紫。
温宁雪连忙起身,在周围的落叶堆里翻到了完好无损的九霄剑。
“呼, 吓死我了, 还好剑没事。”她松了口气, 轻轻地拂去剑上的尘土将它握在手中。
没想到那赤龙的最后一击竟误打误撞送了自己和沈决一程, 能保住这条命实属意料之外。温宁雪活动了一下筋骨, 发现四肢和灵力竟然都已经恢复如常, 难道是有人救了她们吗?
等等!
沈决呢?
温宁雪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沈决竟然不知所踪了!
“沈决!”“七长老!”她凝聚灵力唤了两声, 可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她身上的寻踪蝶早被赤龙的龙息烧了个粉碎, 何况沈决和她分属不同的宗门, 就算那寻踪蝶完好无损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这下麻烦了,好歹他方才替自己挡了致命一击,算是变相救了自己一命,总不能就这样撇下救命恩人不管吧。
雾气已经变作了淡紫色,能见度变得越来越低,就在温宁雪一筹莫展之际,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来人的体型不会太大,而且步伐的节奏规律不似野兽,多半是其他宗门的修士。
不过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温宁雪略带警惕地屏息,准备等那人完全走近再作打算,没想到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
“阿宁好生无情,不过是十多个时辰未见,竟要对我拔剑相向了。”
那声音温雅柔和,语带三分笑意,加上这茶气十足的语调,她很难猜不到是谁。温宁雪提起的心这才放下,将剑收了起来走上前去。
“谢兄弟,怎么是你?”
谢星回不知何时他换了一身藕粉色的长袍。平常人难以驾驭的颜色,换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违和,反而衬得他出尘脱俗,像是落入凡间的神仙公子。
前提是,他不开口讲话。
“怎么不能是我。”谢星回先是绕着她转了一圈,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快被盯得头皮发麻,这才满意地说道:“阿宁资质不一般,这才两个时辰的功夫,身上的伤竟都好的差不多了。”
“所以是你救了我?”温宁雪有些惊讶地问道。
好巧不巧,一趟宗门大比的秘境,差点把命搭进去不说还欠了两个最不想欠下的人情,她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哭还是笑了。
谢星回:“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也只是给你喂了些宗门秘药,还是阿宁底子好,才能好得这么快。”
虽然谢星回轻描淡写,但温宁雪心里清楚她给自己吃的那些药绝不简单。她方才试着运行了一下灵力,感知到身体各部位已经被全部修补完全,甚至状态比受伤之前还要好一些,这足以说明,他所谓的宗门秘药起码是上品级别的丹药。
想到这里温宁雪有点心梗,这让她还怎么好意思去退婚。
可心梗还没过一秒,温宁雪立马想清楚了退婚和报恩是两码事,于是没有矫情,礼貌的了个谢“多亏谢兄弟的丹药,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若是有用的上阿宁的地方,只要不违背师门和良心,谢兄弟尽管开口。”
她思来想去,决定允给谢星回一个承诺。
他身为合欢宗少主,自小被谢前辈碰在手心里,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况且,她手头确实没有合适的东西来还份恩情,便只能如此了。
谢星回笑眯眯地说道:“迟早都是一家人,阿宁这话就太见外了。”
温宁雪:“……”
谢前辈不会还没告诉他自己决定退婚这件事吧?
“咳,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温宁雪转移了一下话题。
只不过谈笑之间,雾气的颜色变得更深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脑袋好像有点晕晕地,身体有些撑不太住。
谢星回眼疾手快的扶着她坐下,又道:“你的伤才刚好不宜乱动,先坐着调息一下。这里是迷瘴森林。”
“迷瘴森林?!”
怪不得她一开始就觉得这雾气有古怪,原来这根本不是雾气,而是瘴气!温宁雪脑中乱成一团,小九曾经说过这迷瘴森林的厉害之处,难道那赤龙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将她们丢到这里自生自灭吗?
温宁雪心绪有些复杂,本以为捡了条命,却没想到陷入了另外一个僵局。
“我听说这迷瘴森林易进难出,你可知道出去的办法?”她连忙追问道。
原来一脸轻松的谢星回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变。
初入秘境时,他就落在这迷瘴森林之中,误打误撞找到了雾隐披风的所在,收了宝物就想离开,却没想到这森林中藏有奇门八卦阵法,将他困到了现在。
只不过,同那几个被困在幻境中的万佛宗和御兽宗的弟子相比,自己是幸运多了。
他只是出不去,而他们可能是回不去。
谢星回理了理头绪,温声说道:“我对这迷瘴森林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这奇门八卦阵法每三个时辰都会自己启动,不受控制。阵法一旦启动,阵中的人就会陷入幻境,如果不能冲破幻境的话,就会一直被困在里面,直到身死魂消。”
谢星回所说的和小九叮嘱她的差不太多,现在看来,出去的唯一办法就是破阵。
问题是,她是个剑修。
灵犀宗倒是有阵法课,可是她那时年纪正小,整个人醉心练剑,对别的课根本不感兴趣。这也就罢了,她还用各种小玩意哄着授课的长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不五时的逃学,到了现在傻眼了。
温宁雪面露讨好之色,“谢兄弟,我们剑修只会打打杀杀,破阵不是强项,你们合欢宗秘法那么多,应该有好办法的吧?”
谢星回突然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向她,“阿宁还记得,我是合欢宗的呀。”
“合欢宗怎么了,合欢宗……”
意识到了什么,温宁雪小脸羞得通红,连忙别开了视线。
她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个人修的功法同旁人不一样呢!亏得自己方才讲合欢宗秘法还讲的那么大声,真是丢死人了!
“不过,合欢宗的典籍里确实记载了破阵的方法,只是条件太过苛刻。”
“什么条件?”
谢星回同她对视了一下,说道:“需要有人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在幻境中找到生门所在,斩之。”
“就这样?”
谢星回点了点头。
温宁雪失笑,“这个条件哪里苛刻了?”
找到生门,斩之。在她的视角里,这件事可比拿赤龙之魂简单多了。
谢星回无奈地叹了一声,“阿宁有所不知,这迷瘴森林的幻境会让人看到内心深处最想看见的事物,因此多少人心甘情愿将虚幻当做真实,沉沦其中不肯清醒。也许等下阵法一启动,你就忘记了你的目的。”
就连万佛宗六根清净的佛修,都被这阵法困住,很何况沾染了不知多少因果的普通修士。
谢星回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却没有等到预料中颓丧的神情,反而是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死活都要把这阵法砍了才能出去,既然这样那还担心什么?”
谢星回被她突如其来的干劲儿所感染,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阿宁说的对,是我思虑过多了。”
温宁雪摆了摆手,“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这未必是个死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出声问道:“对了,刚才你发现我的时候,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有啊,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修。”
“那他人呢?”温宁雪急切的问道。
万幸,沈决同她落到了一处,倒省得她费心去找了。
谢星回佯装低落,“阿宁这么关心他,难不成是心上人?我看那人生了那样一张脸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温宁雪一脸黑线,要不是他嘴角那没收住的笑意,她差点就信了。
她连忙打断谢星回的苦情戏,说道:“那人可是玄青门的七长老沈决,修的是无情剑道。”
谢星回听到无情剑道几个字,瞬间敛了神色,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个修无情剑道的人,无心无情,幻境对于他影响很有可能是微乎其微的。有了他的助力,破阵的把握就多了一分。
“喏,我将他扔在那边的坑里了,胡乱喂了些药,按理说现在应该醒了。”谢星回往远处一指,温宁雪顺眼望去,果然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深坑。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他埋了呢。”温宁雪吐槽。
谢星回摊了摊手,“我同他素不相识,救他一命已是难得,况且他伤得实在太重,费了我不少丹药,我没问他要医药费就不错了。”
话音刚落,远处的深坑中传来冰冷的声音,“玄青门不稀罕你那些丹药。”
哦豁,人醒了!
第四十二章
“既然不稀罕, 那烦请沈道友将方才的丹药都吐出来好了。”谢星回说着,不动声色的挪到了温宁雪的背后小声嘀咕,“阿宁, 他好凶。”
沈决看着拉近距离的两个人莫名觉得有些烦躁,利落地从腰间的玉带中取出个黑色的盒子丢给了他。
“还你。”
谢星回大方接住并当场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竟然都是上品丹药, 比他胡乱塞给沈决的可是稀有多了。
这玄青门的七长老倒是个人傻钱多的主, 见过做赔本生意的, 没见过赔得这么多的。
谢星回转头将盒子递给温宁雪:“阿宁快拿着,沈道友给的可都是些好东西,多吃点没坏处。”
听了这话,沈决原本不怎么善意的脸色更加阴沉, 眉头皱了皱, 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温宁雪的浅笑时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只见她带着笑意婉拒道:“无功不受禄,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否则这人情便像滚雪球一般, 越欠越多了。更何况她刚才偷偷瞄了一眼沈决, 那双眼睛里分明写着“你要是敢拿你试试?”, 有求于人她肯定不会以身试法。
谢星回听了这话也不恼,开开心心地将盒子收好, “那我帮阿宁收着, 等阿宁什么时候需要了来找我拿便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飘向沈决, 带了些得意, 像是在证明自己同温宁雪才更加亲昵一样。
沈决只觉得有一股无名火从心口烧到了脑袋却又无从发泄, 只能有些烦躁地说道:“你离她远一点。”
完了, 又来了!
温宁雪暗道不妙, 沈决这个脾气来得真可谓是莫名其妙, 要是他俩打起来那谢星回不得被按在地上摩擦吗?她有些担心的看向谢星回, 预期中的针锋相对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只见他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还真的往旁边撤了两步。
谢星回:“沈道友说得对,我同阿宁还没成亲,这样的距离确实于礼不合,还是等结契以后再说吧。”
“你叫谢星回?”
“正是在下。”
得到回应的同时,沈决脑海中回想起白烈那天的话语“她是要嫁给姓谢的那个小辈的……”。
血红的气息绕上了他的眉间,几乎是一瞬间一道金色的剑气便朝着谢星回呼啸而去。他这一击太过突然,以至于当温宁雪反应过来的时候,剑气已经到了谢星回的面前。
“去!”
她大喝一声,将手中的九霄剑掷了出去,可出手太晚速度终究不敌沈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气戳向谢星回。
就在她以为要血溅三尺的时候,谢星回的身影却在两人眼前凭空消失,剑气戳了个空,最后打在了他身后的树上。树干被击的粉碎,化为漫天碎屑飘飘扬扬。
“咳咳……七长老这是做什么,他又没有得罪你!”温宁雪捂着口鼻,有些埋怨。
她原以为,这人变了,现在看来是变本加厉了还差不多。
“阿宁说得对,我又没有得罪道友,为何要下这么重的手?难不成,你喜欢阿宁?”谢星回语调从容慵懒,似乎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吓死我了,你没事吧!”温宁雪问道。
他扒开领口露出里头浅紫色的里衣笑道:“若不是我运气好拿到了这雾隐披风说不定就要被沈道友戳成筛子了。”
说来也巧,他一睁眼这披风就在他旁边的石台子上,甚至没有任何灵兽看管。他也没客气,直接就穿在了身上,为了防止意外还特地穿在了里面。只是他还是小看了这秘境,唾手可得的法宝,代价也很大。
而拿这雾隐披风的代价,就是要被阵法困住,轻易不能脱身。
“你没事就好。”温宁雪舒了口气,转而看向沈决,“方才我们的谈话,你应该也听到了,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放下成见合力破阵吧。”
过了许久,沈决依旧没有回答她,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那人终于开口。
“破阵可以,和他不行。”
谢星回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慢条斯理道:“我无所谓。”
队伍不好带啊!
温宁雪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尝试说服他,“谢星回他通奇门八卦,若是没有他的帮忙,我们可能连生门都找不到。”
谢星回闻言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想到她记性这么好,还记得自己懂阵法这件事,顿时对温宁雪的看法又变了一些。
她当然记性好,她又不傻。合欢宗的那些阵法颇为复杂,谢星回都能轻松搞定,想来一定是细心钻研过。
虽然他嘴上说着是被困在这里,但是神色淡定丝毫不慌,一副这里的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样子,必然是在等她这股“东风”才对。
半晌,沈决口中蹦出一句,“我有个条件。”
温宁雪:“你说。”
沈决指了指已经闪现到另一头的谢星回说道:“你,不能嫁他。”
他这话带着万分的笃定和一丝执拗,说完还不忘盯着温宁雪,生怕错过她的每个细微反应。
她会拒绝自己吗?
沈决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的情绪被一点点放大,一向神佛不惧的他突然生出了些恐惧的情绪。
温宁雪惊愕了一下,随后爽朗一笑,“好,我不嫁他。”
沈决也愣了,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她顿了顿又道:“数月前我从雷劫中顿悟,决心追求无上大道,无心情爱之事。所以,我不会嫁他,也不会嫁给任何人。”
说完温宁雪看向谢星回,轻声道了句,“抱歉。”
那另一半神魂的痛苦仍旧历历在目,既然沈决挑起了话头,她索性就和盘托出了。还有这谢星回,屡次说一些暧昧不明的话,但他眼神中并没有半分爱意,显然都是故意为之。
她对谢星回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并没有兴趣,不过他想装傻,她偏要把事情摊开来。
果然,谢星回并没有被露出被拒婚的难过神情,反而弯了弯嘴角,“阿宁,有没有人告诉你,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那有没有人告诉你,装傻充愣更不是一件好事。”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沈决看着两人一唱一和,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知道她肯定的回复便也不再计较,右手一伸唤了一句,“剑来!”
瞬息之间,归一剑便从某个方向飞到了他的手心。谢星回看了看他手中的剑,又看了看温宁雪的眉心,若有所思。
温宁雪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好不容易说服沈决,于是决定趁热打铁,“那说好了,合力破阵。”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离阵法启动还有多久?”温宁雪问道。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温宁雪想了想,又问:“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事情?”
“哦,有的。”谢星回应声道,“这阵法是应迷瘴森林的天地灵气而生力量庞大,因此所幻化出的幻境非常逼真,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要记得,无论碰到任何人任何事,都要保持清醒,千万不要被蒙蔽。”
温宁雪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也就是说,只要不信就有机会找到生门。”
谢星回点点头继续说道:“这类阵法的生门,一般都会在整个幻境中最不合理的地方。只要保持清醒,找到之后一剑斩之,阵法可破。”
“最不合理的地方?”
用师尊的话来讲,她向来心大,看东西又走马观花,这么微妙的细节,她可能很难注意到。
谢星回走近了些,安慰道:“阿宁不必担心,若我所料不错的话,这阵法会为我们三个人编织一个共同的幻境,届时我们也会帮忙。”
说罢还拍了拍沈决的肩膀,“对吧,沈道友。”
沈决一把拂开他的手,一脸嫌弃,“别碰我。”
谢星回也不恼,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待会儿你自求多福就好。”
他心中好奇得紧,这一回奇门阵法能编织出什么样的幻境?以他对这阵法的了解,保不齐又是什么狗血的剧本。
谢星回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等着看好戏。
“既然如此,那就说定了,到时候咱们随机应变。”
“没问题。”
“嗯。”
温宁雪这才真正地露出了喜色。
气氛陷入了一阵沉默,三个人都各想各的,没有交流。沈决更是在一旁找了个地方打坐调息,显然是因为重伤初愈,实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谢星回偷偷地凑到温宁雪耳边,轻飘飘地问道:“阿宁,你眉心那道剑纹,怎么跟沈决那把剑一模一样?”
温宁雪大惊失色,摸了摸脖子才发现空无一物。她这才想起,八成是龙息太猛,将项链也一并融掉了。她又连忙凝了个水镜照了照,镜子中浮现她那张沮丧着的小脸,没有厄难老祖的法器压制,眉心这道剑纹居然又浮了出来。
“糟了!”温宁雪暗骂一句,紧张地看了一眼沈决。
那人正屏气凝神的打坐,没有一分多余的表情。随后她回想起之前沈决的种种异常表现,好像就是在她的项链消失之后。
温宁雪陷入了沉思。
烙下神魂印迹,却又不是为了取她性命,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空气中的瘴气变作了深紫色,周围的树木开始有规律的移动,远处的八个角落开始发出炫目的白光。
“阵法启动了!”谢星回正色道。
第四十三章
八道青白色的光柱升起, 点与点相连接,交织成一副奇异的图画,还没等看清是什么, 周身的瘴气就如群蚁出穴一般疯狂的聚集,将几个人彻底隔绝。
也许是吸入的瘴气过多,一阵猛烈的异响声过后, 温宁雪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半三更之时。
窗外呼啸的风声吹动门窗发出呼呼的声响, 如同百鬼在不停歇地哀嚎,诡异而又让人瑟瑟发抖。温宁雪揉了揉眉心,拼命地想要回想些什么却发现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
她甚至记不得自己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温宁雪的目光落到了身上盖着的锦被上, 只见大红色的锦被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她摸了摸身下垫着的褥子,掌心的茧摩挲着布料发出细微的声响, 褥子软乎乎的, 散发着一股十分温暖又令人安心的味道。
如果她猜得不错, 这褥子应该是前几日刚刚拿出去晒过。
温宁雪掀开被子下了床,决定四处查看一下, 便随手从旁边取了一件外衫披在了身上, 令她感到惊讶的是, 衣服居然刚好合身。
她心中的疑虑越发被放大, 眉头紧缩着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
自己衣衫完整, 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 说明并不是被人胁迫才待在这里的。
再看这屋内的陈设, 铜镜妆奁一样不少, 钗环首饰一应俱全, 很明显是个女子的闺房。而且这屋子虽然不大布置却很温馨,可见主人对这里的布置还是花了些心思的。
最重要的是,方才她随手拿了一件衣服,竟刚好合适。
这不会是她自己的屋子吧?所以她遇上什么事情失去了记忆了吗?
带着这些疑惑,温宁雪将目光落在了被拴好的门上,顿时来了主意。
这附近说不定还有别人,若是出去看看说不定能碰见个知道来龙去脉的人。
打定主意以后她径直的走到了门口。她推门的动作非常小心,谁知一开门就被外头的妖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她探出去的半个脑袋立马缩了回来,将门迅速合上。
温宁雪暗道一句好险。外头风雪那么大,她要是反应慢一点怕不是要被被冻成冰疙瘩!
不过她好像没觉得冷。
这么想着,她还特地活动了一下手脚,能跑能跳的。
可这屋里连个炭盆都没有,外头那么恶劣的天气,她居然一点冷意都感觉不到。腹部仿佛有个暖炉一般,源源不断地给四肢输送着热量,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温宁雪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该不会是个妖怪吧?
正当她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踩在雪上嘎吱嘎吱,她的神经也随着一跳一跳的。
情急之下温宁雪只能将外衫团了团丢在了一旁,自己迅速的跳回床上将被子盖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闭上了眼睛。
沈决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美人入睡图。
床上的人眼睛闭得太紧,脸上还有来不及掩饰的潮红,沈决又瞥了一眼被胡乱扔在地上的外衫,眸子暗了暗。
他走到床沿,盯着床上的人看了许久,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将她融化。
温宁雪的睫毛不由得颤了颤。
她能感受到面前的人越来越近,呼吸洒在她的耳边,是撩人的痒。
温宁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被子里的手攥着衣角拼命强忍。
终于,那人开口,“阿宁,下次装睡的时候记得把另一只手也藏好。”
沈决看着温宁雪露在外头的右手攥得死紧,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若是他再不出声,怕是她要把自己的手掌心都抠破,这才决定戳破。
温宁雪有些羞恼却又不敢发作,做戏做全套的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唔?你说什么?”
离得太近,眼前的人脸突然被放大,温宁雪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和笔挺的鼻梁。
模样倒是不赖。
“睡得可好?”
“嗯嗯。”温宁雪起身往里挪了挪,含糊地应了一句。
这人应当是认识自己的,可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不过从他进门到现在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朋友的概率多一些。
沈决看见她略带防备的动作愣了一瞬,眼里那一丝喜悦逐渐消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果然还是恨着自己。他将身子摆正,掩饰了下自己的失态,淡淡地问了一句:“那阿宁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这一系列的动作落在温宁雪的眼里,就变成了他为人知礼节懂进退的靠谱成年男性的表现。
他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方才他眼里的关切作不得假。谎言只会带来更多的谎言,温宁雪决定赌一把。
她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眼神真挚地说道:“我好像失忆了,我记不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你。”
空气有一瞬的静默,沈决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温宁雪以为他不打算回应了的时候,沈决终于开口。
“你的名字叫做温宁雪,而我是你的夫君沈决。”
“是哪几个字?”她问。
沈决将她的手掌牵了过来,掌心向上的握在自己手心,用食指一笔一划的写出两个人的名字,样子极为认真。
温宁雪瞧着他的侧脸有些出神。难怪这锦被上绣的是龙凤呈祥的图案,原来自己竟已经嫁做人妇。
想到这里,她一时间有些愧疚:“对不起,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一定很难过吧。
从刚才她说自己失忆开始,他的眉头就没再舒展过,脸色也沉了许多,像是心中憋着很多难言之隐一样。可他一笔一划写字时用力又那样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虽然她心中并没有那种喜悦的情绪,可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眼光还是挺不错的,至少嫁了一个真正在意自己的人。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他顿了顿,将她的手放好,又帮她盖好被子,转过身不再看她。
有多久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了?
不是针锋相对,不是客气疏离,那双眼睛里的信任似乎就像是一团烈火,将他的冷漠烧了个溃不成军。
所以当温宁雪向他坦白失忆的时候,他只犹豫了一瞬,就选择撒下了这个谎。他告诉自己就三天,三天之后他就会找时机告诉她真相,陪她破阵。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他感觉自己的袖口被扯了两下。一回头就看见温宁雪杏眼弯弯地冲着他问:“那你给我讲讲呗,我们是怎么遇见的?”
她同沈决想得可不一样。
既然是成了亲的夫君,那她们之间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吧。他身上要有多少的好,她才会决定嫁给他呀!
这些事情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温宁雪觉得这样并不公平,她也想要知道,想要牢牢地记在心里。
沈决有些语塞,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
架不住温宁雪的软磨硬泡,他还是软了态度,“你真的想听?”
温宁雪:“嗯嗯!”
罢了。
沈决准备动手解开自己的衣袍,这可把温宁雪吓坏了,将被子裹得更紧。
“你!你这是做什么!”
讲故事而已,没必要脱衣服吧,虽然她知道她们是夫妻关系,可是她还没完全接受这个事情?
沈决没想到她这也能够想歪,只得编了个理由,“我冷。”
说完便淡定的上了床,还趁她呆住的时候将她的被子分了一半过来,然后便一脸淡漠地问道:“还听吗。”
“听听听!”温宁雪缓过神来赶忙回答。
不就是分他一半被子么,只要他肯讲,无所谓。
沈决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吸引力,虽然不带什么感情可是讲着讲着温宁雪依旧狠狠共情了。
“事情就是这样。”沈决言简意赅的讲完了整个故事。
“这就结束了吗?”
他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我是千金大小姐,你是浪迹天涯的侠客,因为被你救了性命对你一见钟情,随后你八抬大轿将我娶进门,从此我们琴瑟和鸣。但是前几天我吃错了东西昏迷所以到现在才醒过来?”
他继续点头,“差不多吧。”
为了不让她感到难过,他没有说她是孤女。得益于之前恶补的那些画本,讲起故事来真真假假,竟然也十分顺手。
英雄救美是真,一见钟情也是真。
那琴瑟和鸣却不是了。
他做了太多不好的事情,不好到她竟然会以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想到这里,沈决的头又有些痛了,识海那个模糊的声音就快要压不住。
“你没事吧?”温宁雪见他脸色不太好,关切的问了一句。
他摆了摆手,“没事。”
温宁雪追问道:“所以我真的是千金大小姐吗?那我有没有丫鬟什么的?”
沈决想了想回答道:“有,你有个贴身丫鬟叫银珠,只不过她不在了。”
幻境诡异,它幻化出在下界的宅子,甚至一花一草都丝毫不差,可唯独没有幻化出银珠。不过也好,他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如今的生活。
温宁雪一脸低落,“哦。”
她还偷偷高兴了一下,至少有其他人可以陪着自己,原来尽是些空欢喜。温宁雪转过身,“我困了,睡吧。”
说完也没有管身旁的沈决,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
沈决伸手一指,灯盏尽数被熄灭,他也躺了下去。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如果他能够弥补,阿宁是不是就不会再恨他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空气里只有温宁雪轻柔的呼吸声。沈决望着她的侧脸,突然很想再抱一抱她,可他怕她生气于是只能偷偷的将手伸过去,想确认她是否睡着。
可是没想到的是,猝不及防地一脚踹到了他的腰上,他根本没得闪躲,重重地摔到了床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好像不太喜欢别人碰我。”她带了些哭腔。
沈决一边揉着腰,一边叹了口气。
“是我不好,我去别处歇吧。”
“嗯。”
沈决拿起衣服出了门,想不通她为什么前后态度变化会这么大,明明方才还是一脸信任的表情。
温宁雪啐了一下,“狗男人,竟敢骗我!”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既然她是千金大小姐,而且还有丫鬟,那手里这些茧是怎么回事?
亏得她对他一片赤诚,他竟然敢撒谎!
喜欢当别人夫君撒谎骗人是吧?
好啊,明天等她睡醒,折腾不死他!
第四十四章
第二天, 温宁雪特地起了个大早。
昨天她原本是打算想些折腾人的法子来对付沈决,可想着想着眼睛一闭竟睡着了。
一夜无梦,温宁雪精神饱满, 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决定去外头找沈决的麻烦。
暴风雪已经停歇,外头落满了细雪, 偶尔有片从树枝上跌落, 风一吹纷纷扬扬, 像极了春日里的漫天飞絮。
温宁雪玩心大起,见院里的那棵老榕树下挂了个秋千,便欢欢喜喜地坐了上去。她手腕纤细白嫩抓着那粗糙的麻绳,双脚轻轻蹬了一下, 秋千发出吱呀的声响, 悠悠地荡了起来。
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她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沈决这个人, 还挺会享受的。只是这院子的布置, 总让她觉得怪怪的。明明是冬天, 可院子里的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丝毫没有颓败之感。
正当温宁雪闭目沉思之时, 背后突然有一双大手触到了她。那人轻轻一推, 秋千向高处荡去, 温宁雪猛地睁开了眼睛。
“喂喂喂, 你干嘛!”温宁雪惊呼。
秋千落了回来, 沈决将她扶住后又将她推了出去然后淡定的说:“陪你荡秋千”
这次的力气更大, 温宁雪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似乎这样刺激的事情对她来讲稀松平常。
只是被沈决这么一闹, 她也没了兴致,还是干正事儿要紧。
温宁雪立马叫停:“沈决,你别再推了!我有点怕,不想玩了。”
沈决脸色微变,扶着麻绳的手僵了一下,“知道了。”
沈决看着松了口气的温宁雪,心中涌起一丝难言的憋闷。他恍然想起从前,她也同现在一样,整日爱在在这秋千上荡来荡去。不同的是,那时她总爱撒娇让自己陪她,他却一味地拒绝,从来没有答应过她。
而如今,她好像不再需要自己了。
温宁雪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以为是方才自己话说重了本想安慰一下,可一想到这人是个心怀鬼胎的大骗子,安慰的念头便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今日怎么这么早。”沈决干巴巴地问道。
他记得从前她一向贪睡,有时候要到日上三竿了才慢悠悠地叫银珠替她梳洗。往常这个时辰,她应该好梦正酣才是。
想到这里,沈决愣了一下。从何时起,自己竟然将关于她的事情,都记得如此清楚,可他却浑然不觉。
温宁雪跳下秋千,打了个哈欠,“我也不知道,睡着睡着就醒了。”
虽然是打着哈欠,却一点疲惫的感觉都没有。
这还真不是她应付沈决。昨天晚上她就发现了,这身体除了不畏寒冷之外,好像也不太需要睡眠,她一闭眼一睁眼就到了白天,而且神清气爽。
她对自己可能是妖怪这件事又多了几分把握,甚至在想如果真的是妖,那最好是个狐妖,有九条尾巴的那种,毛绒绒的最可爱了!
“这吟霜阁住的不习惯吗?”
吟霜阁三个字一出,她脑子里的神经好像有些打结,连手都在发抖。温宁雪吃力的咬着牙,按住颤颤巍巍的右手。
“不,这名字我不喜欢,可以改掉吗?”
温宁雪抬眸望去,既然决定折腾沈决,那就先把这八字不合的牌匾改掉。
“按理来说,我是你的妻子,这地方应该叫宁雪阁才对。”
沈决:“无所谓,你说改成什么,就改成什么。”
不过是换几个字罢了,抹平重新刻上就是。
温宁雪一脸天真地冲着沈决说道:“那我夫君快去找个梯子来,你是使剑的,轻功一定没那么好,可别伤着腰。”
沈决:“……”
他忘了昨天编故事时对她说自己是个剑客,而不是剑修,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能用法术,也不能御剑,用手抹去字迹就更不可能。为今之计,只能认命的去找梯子来。
宅子虽小,东西却一应俱全,幻境里还真有梯子这东西。温宁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盘瓜子嗑得正香,她目光扫到捋胳膊挽袖子的沈决,瞬间放下零嘴,迎了上去。
“累坏了吧,对不起,都是我太没用了。”她佯装内疚,实际心里乐的要命。这梯子又重又高,亏得沈决还真能以一己之力拖着它走回这院子。
“无事,我去摘牌匾。”
沈决将梯子搭好,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然后单手将牌匾取了下来,再一步步下来。
“我去找工匠修改。”
温宁雪连忙阻止道:“等等,我又觉得这名字好像也还不错,要么不改了吧。”
沈决面无表情,“好。”,牌匾被挂了回去。
还没等沈决喘口气,又听温宁雪说:“要不,还是改了吧,这名字听着确实挺别扭。”
沈决:“好。”
“要么不改了吧!”
“不不不,还是改了吧!”
下来,上去。
上去,下来。
整整七八个来回,温宁雪乐此不疲,沈决也十分配合,丝毫没有抱怨。
她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
最后一次,沈决将牌匾摘下后,她没有说话。
“消气了?”沈决无奈地问了一句。
“谁,谁生气了!别乱说!”
温宁雪有些脸热,这种打击报复好像确实是过于明显了。她偷偷看了一眼沈决,除了发丝有一些凌乱之外,没有一丝疲倦之色。
感情这来来回回七八趟跟玩儿一样,他别也是什么妖怪吧!
沈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只是她那句夫君太过好听,就算再来多少次也是无碍的。
“那我去将牌匾送给工匠。”
温宁雪呆呆地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看来她应该是个善良的人,不太适合折腾人。
“那你去吧。”温宁雪计划破灭,瞬间情绪到了谷底,像个被霜打了茄子。
“好。”
沈决转身时,一道阳光照在了他身后的重剑之上,折出来的光晃到了温宁雪,她下意识地遮住了眼。
“什么东西?”
沈决温声解释道:“是我的本……贴身佩剑,你没事吧阿宁。”
他折了回来,一脸关切。
温宁雪满脑子都贴身配剑四个大字。
这东西听起来就对沈决特别重要,要来在上头做点手脚好像也不错。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沈决,“夫君,可以把你的佩剑留给阿宁吗?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阿宁害怕。”
她怯生生地喊着夫君,沈决心中的冰冷被击的粉碎,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牌匾。他不露痕迹的遮掩好自己的表情,“可以。”
“若是阿宁愿意的话,帮我做个剑穗挂上可好?”沈决取下归一剑,放在了石桌上。
归一剑进了幻境之后,那金色的剑穗便不知所踪了,他昨晚将整个宅子几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如今正好。
温宁雪爽快的答应道:“没问题,你喜欢什么颜色。”
“素一些就好。”
她佯装思索了一会儿提议道:“那就浅绿色吧,绿色的看起来清爽。”
沈决眼神幽暗,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出声,“你决定就好。”,随后便迈着大步出了门。待确定他走远,温宁雪这才笑出声。
“呸,叫你骗人!”
剑穗她是不打算做的,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沈决怎么会觉得她会记得怎么做剑穗这档子事儿。
温宁雪坐了下来,认真审视着这把金色的重剑。剑身上没有什么花纹,可是饶是温宁雪都能感受到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凶煞之气。
好奇心驱使,温宁雪的手抚上了剑身。
“也没什么可怕的嘛!”她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
突然她觉得脊背发凉,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手臂一路攀升,那种异样的感觉直冲大脑。就在温宁雪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的时候,空气里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是你啊。”
她警觉地看了看四周,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她之外,半个人影都没有。
温宁雪壮着胆子问道:“你是谁?有本事出来说话。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好汉!”
虽然是说着这样恶狠狠的话,可她却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向沈决的剑,一把将它抱在了怀里。
剑身出乎意料的轻,温宁雪不由得慌了一下,这剑不会中看不中用吧,看着块头大的很,怎么轻飘飘的?
那人回道:“我出来了,就在你怀里。”
“呸,我怀里的分明是把剑,难道剑还会说话不成。”温宁雪对他这种小把戏非常不屑。
死物怎么可能会说话呢!
那声音默了默,“我忘记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温宁雪狐疑道:“你的意思是,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你是我主人沈决的妻子。”
温宁雪:“……”
行了,又一个骗子。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温宁雪没好气的说道。
她到底是有多好骗,一个两个都冲她撒谎,看她失忆了好欺负是吧!那一瞬间温宁雪觉得有些委屈,眼眶都湿润了起来。
“你别哭。难道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么?”剑灵继续说道。
温宁雪对此嗤之以鼻:“什么真相?你这儿还能有什么全新版本不成,而且按你的说法,他是你主人,你有那么好心告诉我真相?”
“他是他,我是我,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听就行。”
温宁雪摸了摸下把,觉得这事儿听一听也没有坏处,反正沈决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如先听听他怎么说。
“那你说吧,我洗耳恭听。”温宁雪坐了下来,又拾起了面前的瓜子。
下一秒,脑海里蹦出这样一句。
“其实,你不是人。”
完了,她不会真的是妖怪吧!
第四十五章
像是能够猜到温宁雪的想法, 剑灵连忙解释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普通人。”
她咔哧咔哧地嘴上磕个不停, 配合的问道:“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人。”
“你是上界修仙宗门灵犀宗的大师姐温宁雪。”
温宁雪将瓜子壳和瓜子仁分开放好,又抽空回了句:“还有呢?”
剑灵娓娓道来, 将她渡完雷劫后到进入秘境前的经历一件不落的讲了详细, 讲到二人遇险之时竟隐隐带了几分哭腔, 惹得温宁雪狠狠共情。她甚至都在想,这剑灵莫不是投错了胎入错了行,下辈子要是当个说书先生应该能博得个满堂彩。
故事还在继续,温宁雪聚精会神的听着, 越听越入神。
“事情就是这样。”剑灵一瞬间将情绪全都收回, 恢复了之前的冰冷语气。
温宁雪顺势总结了一下,“所以说, 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夫妻, 就是一起来秘境里夺宝的修仙门派的弟子?”
剑灵默了一下:“也可以这么说。”
温宁雪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瓜子仁也没心思吃,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按照剑灵的说法, 她们现在应该是在幻境里。可是她身上并没有剑灵所说的那把光秃秃的木剑, 以及他所说的那个叫做谢星回的人也没见踪影。但如果这些都是真的, 那么时间耽误的越久一行人丧命的风险也就越大。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楚沈决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还有就是一定要找到谢星回。
“你跟我说这么多, 就不怕我现在就去找沈决摊牌告密?”
剑灵淡定地说道:“你不会, 你记恨我主人骗你, 不会轻易跟他摊牌的, 更不会告密!”
这剑灵说的十分笃定, 像是对温宁雪的性子极为了解,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她没接茬,将桌上的零零碎碎都收拾好又去房间里找了张纸巾包了起来,期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剑灵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
“你不信我?”剑灵的质问带着些怒气,似乎对自己费心解释却没得到谢意这件事非常不满。
其实温宁雪压根没想那么多,对于他的话已经相信了个七七八八。可归根结底,他作为一个剑灵,出卖了自己的主人这是事实。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同他再说些什么,一心只想着等沈决回来要怎么办,挑一个怎样的时机跟他摊牌比较好。
一个修无情道的,搞这么多弯弯绕绕究竟是为了什么,老实说她是很好奇的。
另一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闪过一阵寒芒,像是画布上被割破了一个缺口,紫色的雾渐渐的在空气中扩散,随着风无声无息地飘到了院子里。
“唔,怎么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
这味道像是花香掺杂了一些血腥味,好在不是很浓郁,所以温宁雪也并没有觉得难闻。
突然桌上的巨剑晃动了几下,金属磕在石板上发出难听的轰响。温宁雪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闪到了一边,直到声响停歇她才试探性的碰了碰剑身。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没有得到回应,温宁雪壮着胆子继续凑近了一些,“你还在嘛?”
“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没动静了?”她嘟囔着,回想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重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脑子便开始昏昏沉沉,她下意识地抓住桌沿当作支撑,可下一秒就不省人事。
等温宁雪醒来,已是黑夜。
这一次她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脑仁疼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她的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沉得都不像是自己的,尤其是灵台处简直就像是有一只冰凉的手在扯着她的颅骨一样,又阴森又一阵一阵的痛。原以为到了幻境应该不用受太多皮肉之苦,毕竟字面上的意思,在其中时所见所闻皆是虚妄。
可她没想到的是,所见所闻皆是虚妄,但受到的可都是真实伤害。
温宁雪下意识地在身边摸了摸,没有任何发现之后又撑着身子强行下床找了一圈也没能看见九霄剑的影子。
她心灰意冷地坐在床边叹了口气,“都怪这杀千刀的沈决,要编那些瞎话骗人。要是刚醒的那天去找,说不定早就找到小九了。”
没错,她全都想起来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了。
可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需要小九的帮助。沈决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他一直要找的人,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她没了本命灵剑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那把剑虽然也是上品,已经生出剑灵,可是小九对那归一剑就是一种天生的血脉压制。
温宁雪强忍着痛意凝了个传音术,试图联系到小九,“小九,小九你能听见吗?”
识海里没有任何声响,她双手施术将全身灵力都汇聚一处,“小九!小九你回答我啊!”
她唤了数十次但是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见,仿佛有什么东西阻断了本命灵剑同自己的感应。
温宁雪嘴角溢出一丝鲜红,她轻咳了两声,显然是她的身体不允许她再动用更多的灵力。
“该死,这是什么狗屁幻境!”她暗骂一句,顺势收手,又一把将嘴角的血液抹掉。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温宁雪一抬眼,是端着鸡汤的沈决。
他手中的鸡汤还带着热气,散发出的香味让温宁雪这个已经辟谷很久了的人也有些食指大动。
沈决见她脸色苍白,哪里还顾得及手里的鸡汤,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来。
“阿宁,你没事吧?”他言辞虽然还是带着冷意,可神色却是极为关切。
温宁雪本想趁机跟他来个坦白局,可当她望见沈决那双眼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双眼里的爱意太浓烈,一瞬间竟将她摄住。
他大抵是又将自己当成了那个人吧,温宁雪想着,于是摊牌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干巴巴的,“没事。”。
“得罪了。”
“嗯?”温宁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说着,他将鸡汤放在桌上,一个公主抱将温宁雪抱了起来。
好轻,沈决心道。
他慢慢地将温宁雪放在了床榻上,轻轻地替她将被子盖上,又端过那碗鸡汤递到她唇边。
“你这是做什么,我都说了我没事。”
她一个修仙之人,需要的是调息和丹药,鸡汤这种东西只对不修炼的人有点作用。温宁雪其实一直很想问他,到底对那人做了些什么,以至于从第一次见面时的针锋相对,到如今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温宁雪心想,他应当是亏欠那人许多吧,不然怎么如今是这副模样。说出去都没人敢信,玄青门修无情道的七长老正在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汤。
“张嘴。”沈决有些笨拙地端着汤,用勺子舀了一口出来递到了她唇边。他第一回 干这种事,并不熟练,看到她晕倒在院子里时他就慌了手脚,第一反应是将她抱回房里。见她呼吸微弱,便偷偷输了些灵力给她,可她迟迟未醒这让他心急如焚。只得学着以前银珠的样子,去寻了个婆子帮忙炖了盅鸡汤,将丹药融在了里面,想着给她喂了兴许能醒得快些,却没想到他刚进门人就已经醒了。
只会拿剑斩魔的七长老哪做过这事,尤其是现下温宁雪正醒着,那双眼盯着他瞧,他只能佯装淡定。
“那个,我真没事了,这鸡汤我还是不喝了吧。”温宁雪试图婉拒。
自从她辟谷之后,就很少再吃肉了,顶多是偶尔磕点瓜子,但是也十分克制。对于她这种灵体双修的修士来说,这些肉食里带着浊气,吃一口就需要花很大的功夫将这些浊气排出,对这个时候的她来说无异是增加身体负担。
“不可。”沈决态度异常坚决。
既不能告诉她自己已经想起所有事情,又拗不过他,温宁雪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罢了,不就一口鸡汤,等沈决走了她多调息一会儿就好。
“我自己来。”她不习惯他的亲近,于是收拾好心情自己接过了碗,小口小口地将一碗汤尽数喝下。
沈决这才舒展了眉头,叮嘱了道:“那你好好休息。”,随后那人留了个背影,转身就走。
他本就没打算再在这里打扰她,那些丹药都是上品的灵丹,有的也都是恢复的作用,就算她现在平安无事,饮下那一碗汤后少说也能增加一层修为。
何况,她应该不会喜欢自己留在这里,想起昨晚上的情形,沈决的眸子黯淡了许多。
温宁雪见当然尝出了那汤的不一般,心中一时羞愧难当,出声拦住他“那个,谢谢你。”
沈决背对着她,神色未变可心中却泛起喜悦。
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的一切全然没发生过一般,说道:“睡吧。”
身后的人瓮声瓮气的,小动静瞒不过沈决的耳。他又说:“若是你真想谢我,明日便陪我出去逛逛吧。”
“好!”
好耶,这样就可以不欠他人情了!
若是沈决知道温宁雪想的是还他这份人情,而不是对他心生好感的话,大概要呕出几口血来吧。
第四十六章
冬日里的早集泛着些烟火气, 街头巷尾溢满了食物的香气,只是稍微安静了些,没听见什么叫卖声。这番景象倒是让温宁雪久违的想起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住在下界的那段日子,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简单和平淡,但每次回想却连细枝末节都能记得非常清晰。
温宁雪心想,她倒还要感谢沈决了, 要不是他提议说出来走走, 自己可能也没机会回忆往昔了。只不过这人到现在也没跟自己说过几句话, 仿佛就真的只是让她来陪他逛逛。
人群熙熙攘攘,温宁雪想到这里刚想抬眼看一下沉决,却被一个路过的大叔撞了一下。
“小心。”身边的沈决眼疾手快,忙伸手准备扶她, 却见温宁雪悠悠地晃了两下, 立住了身子。
温宁雪暗道好险,这要是一个不注意就又要跌进沈决怀里去了。她回头看了下大叔消失的方向,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方才那大叔的胳膊肘碰到她的一瞬间, 她好像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很久一样, 带着些腥臭。
温宁雪心想, 可能是因为昨天没调息好所以产生的错觉吧。
她按下心中的疑虑, 冲沈决笑了笑, 说道:“我没事。”
沈决伸出的手就僵在那里, 见她没事只得默默地收了回去。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差点忘了, 他的阿宁现在是灵犀宗万人敬仰的大师姐, 再不像从前那样需要自己搭救了。
沈决掩了掩心中的失落, 语气平淡地说道:“没事就好。”
“话说, 咱们今天就没个目的地什么的吗?”,温宁雪踮起脚尖,向前眺望了一下,这集市似乎一眼望不到头,路上人又太多,不知几时能逛完。
她可不是来逛街的!万万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必须尽快找到小九和谢星回。
沈决淡淡地说道:“跟我来就是。”
温宁雪只得继续同他在这人群中穿行。不过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在有目的的找什么东西。
终于,在看到一个首饰摊时他停下了脚步。
温宁雪嘴角扯了扯,他特地让自己陪他出来,不会就是为了买首饰吧?她再次觉得眼前的沈决,人设崩得一塌糊涂,瞬间就不想同他再演下去了。
沈决丝毫没有感受到温宁雪的情绪,在众多首饰中挑挑拣拣着,神情很是认真,只是他仿佛也不怎么能分得清这些首饰的种类频频皱眉。
他确实是有些恼的,怎么这些首饰全都长得不一样。
出来逛确实是他昨日随口说的,只是方才那一闹,碰巧见她发髻上没什么首饰时他才突然记起,他好像还没有认真的给她挑过礼物。想到从前她收到那枚鲛珠发簪的欢喜,那一刻他想的竟全都是想要再看她开心一次,于是他没有半刻的犹豫,带她来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沈决的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他心想,若是时光能够倒流,自己能够再选择一次,他绝对不会将那鲛珠送与她。
“这枚如何?”沈决拿着一枚鎏金凤纹的金步摇问她。
温宁雪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她是剑修,剑修!她虽然也爱美,可是一般戴的都是些坚固的灵器,免得打架的时候直接散架。何况他拿的那是步摇,到时候剑还没挥出去流苏先打在她脸上了。
沈决蹙眉,又拿起旁边的一枚镶了宝石的镂空蝴蝶银簪问道,“这枚呢?”
温宁雪看了看簪子,又看了看他。沈决眼中是熟悉的执拗,她一看便知道今日若不挑一枚他是不会罢休的。
于是她随手指了指一旁的一枚素色的檀木簪子说道:“就这个吧,老板这个怎么卖?”
温宁雪拿起那枚木簪问那卖首饰的小贩。她心想,那檀木簪子长得同小九差不多,到时候请几个会炼器的师弟淬炼一下,看看能不能做成个储物的下品灵器。
“唔唔。”那小贩低垂着头语不成句,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温宁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老板?这个怎么卖?”,小贩一直垂着头,温宁雪以为他在打盹,特意大声了些。
小贩的头微微抬起。那是一张如白纸一般苍白的脸,五官已经扭曲了大半,只剩那双眼睛泛着白,死死地盯着温宁雪,嘴里发出“桀桀——”的叫声。温宁雪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手中的发簪被丢在了地上。
小贩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像两人走了过来,她们这才发现这小贩脸身体竟然都是扭曲的,身上布满了奇异的青紫色斑痕,而那胸口处竟然什么都没有,只留了一个大大的空洞!
温宁雪惊呼:“他竟然没有心!”
从这空洞的伤口处来看,这小贩的心定是被什么人徒手剜去的。可是普通人若是被剜了心早就死了,这小贩竟然还能活动,除了样子恶心了一点,行动上跟活人没什么分别。
沈决一把将温宁雪护在身后,然后又将归一剑握在手中,“别怕。”
他一脸冷漠地抬了抬手,一剑便将那小贩斩杀。
温宁雪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嗖”地一剑就劈了过去,“这是什么鬼东西?”
沈决面无表情,弯腰将掉在地下地木簪捡了起来,见上头落了灰便用衣袖将灰尘清理干净说道,“活尸罢了,不要紧。”
所谓活尸,就是将人以炼器的方式练成傀儡供自己驱使,是极损阴德的修炼方法。几百年前星斗大陆也出现过几个这样入了邪道的人,他们甚至合力将不少大能修士炼成了活尸。七大宗门联手,死伤无数才将这几人剿灭,后又将这修炼法门封印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才换来了后面的祥和日子。
“他不会再活过来吧?”温宁雪心有余悸地问道。
她倒不是怕这活尸,只是她听说活尸这东西不死不灭,沈决那一剑虽然强悍,但是不代表他不会再活过来。
而且,闹出这么大动静,周围的人怎么都没什么反应,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维持着原样。
沈决将发簪递给她,“我斩的是他的首级,这是活尸的命门所在,他不会再醒来了。”
再难对付的活尸,只要斩掉首级也会瞬间死去。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嘶吼,原本还是白昼的街瞬间被黑暗所笼罩。周围的人们仿佛听到了什么指令一般,衣衫纷纷破裂,向二人缓缓逼近。
温宁雪扫了一眼头皮阵阵发麻,这街上的人竟全都是被剜了心的活尸!
沈决丝毫没有将异变放在心里。他这半生不知多少次从邪魔妖兽的口中死里逃生,起初他也是会怕的,可师尊不允许他害怕。他甚至曾经怀疑他存在的意义是否就是一次一次的将它们斩杀,到最后他便不再去思考这些了。
他握紧了剑,眼神冰冷,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
温宁雪望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这人竟然是打算一个人对付这些活尸吗?随后她才想起来,在他眼里,自己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她心想是时候同他摊牌了,可刚想开口,却发现原本被沈决斩首的那活尸竟然站了起来扑向沈决。
“小心!”,温宁雪大喊一声,指尖凝成一道剑气将那活尸击退。
沈决一看见这道剑气便什么都懂了,他的心沉了一下,充满了不安。
“阿宁,我……”他神色有一瞬的慌乱,想说些什么,却又来不及解释太多。
那活尸被击退后依旧没有倒下,蹒跚着走了几步将已经被斩掉的首级抱了起来,对着位置安了回去。温宁雪看着这活尸的操作,瞪了沈决一眼,“你不是说斩了首级就他就不会再活过来吗?这是怎么回事?”
活尸前赴后继冲着两人而来,沈决朝着周围又挥了一剑,“这种情况,我也没有见过。”
“那现在该怎么办?”温宁雪双指结印,又凝了几道剑气散了出去,活尸被击倒一片,可不过一瞬便又站了起了。
活尸没有痛觉,可她们二人的体力有限,无止境的消耗不是上策,得想别的办法才是。
温宁雪心急如焚,暗想这时候如果小九在就好了,他活的时间比自己长,定然知道克制这些活尸的办法。
可是她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去找小九!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同小九心意相通,识海里竟真的出现了小九的声音,“阿宁,不好了,你快跟我去救谢星回,再不去他就要死了!”
温宁雪欣喜若狂,赶忙问道:“小九你死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话,我都要急死了!”
“我来不及跟你解释那么多了,你快点来吧,他一个合欢宗男修手无缚鸡之力的,再耽误一会儿他就要死了!”小九语气急切,仿佛情况万分危及。
温宁雪望了一眼还在奋力同活尸鏖战的沈决,只见他一剑破开一群活尸,连衣角都没被碰到。
“阿宁,快走,真的来不及了!”小九催促道。
温宁雪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在心中默念起了口诀,言出法随,九宵剑划破长空疾驰而来。
“沈决!”温宁雪踮起脚尖,踏上飞剑。
他停了手,冷眼望着她的身影,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他听见那人柔柔地说:“谢星回有危险,我要去救他,不然他会死的。”
沈决胸腔中那颗道心又开始泛出剧烈的疼痛,他冷着脸语气如冰,“我也会死的。”
只听温宁雪摇了摇头,“沈决,你修为那么高,你不会死的,他不一样。”
以沈决的修为,一定能撑到她回来,她欠谢星回太多,她必须去救他。
温宁雪这样想着,不再犹豫,御剑而去。
“看吧,她丢下了你,选择了别人。”沈决脑海里的那抹声音再也压制不住。
“闭嘴!闭嘴!”他愤怒,却又没有立场愤怒。
她竟然就这样丢下他了啊。
第四十七章
“小九, 你先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和谢星回在一起?”温宁雪一边御剑,一边温言安抚着。
小九这一路火急火燎的,差点要把她从半空中甩下来, 她都不敢张嘴,生怕灌进来一肚子风。
“哎呀,就是!我跟你一时半会儿说不了那么清楚, 总之你先跟我去救那个姓谢的, 要不是他一直护着我, 说不定你都要见不到我了!”小九心有余悸地说道。
他最怕血了!
那些活尸将血染的到处都是,还差点崩了他一身,还好姓谢的那小子挺身而出,一直将他收好护在怀里, 他这才幸免于难。
若是阿宁嫁他, 说不定也是桩好事。
温宁雪皮笑肉不笑,“哦?那你倒是说说, 它究竟好在哪儿啊?”
小九显然是一时忘形开始想入非非, 可他却忘了自己同温宁雪的识海是相连的, 自然能听到他的心声。
见她不高兴,小九求生欲非常强, 直接立场坚定地表态, 并试图转移话题道:“阿宁对不起嘛!我错了我错了。阿宁说好才是真的好, 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那个, 你刚才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可以长话短说!”
没想到他认错认得这么快, 温宁雪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只得佯装严肃地强调:“这婚我是一定要退的, 你少乱点鸳鸯谱知道了吗!”
温宁雪特地学了恶狠狠的表情。
小九知道糊弄不了她, 蔫蔫地答道:“我知道了。”
温宁雪:“这还差不多,乖啦。”
她顿了顿又问:“那现在批准你长话短说一下。”
小九的话匣子一打开,可就不是长话短说那么简单了。
事情还要从阵法启动时说起。
当时那阵光闪过之后,小九就失去了意识,一睁眼身边只有清醒着的谢星回。他也试图联系过温宁雪,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了两个人的联系。
还好谢星回注意到了他,一路将他抱在怀里,他才能有机会逃出来求救。
“等等,逃出来?从哪里逃出来?”温宁雪适时地打断了一下。
按照谢星回的说法,这幻境只会迷惑人,从而使人沉溺于此。可她们醒来以后遇见的每一件事情,都在提醒她此地不宜久留。
小九打了个冷颤,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语气夸张,“当然是魔窟啊!你都不知道,谢星回带着我没走几步,就碰见了几个活尸,怎么打都打不死,就只能用符箓暂时将那些活尸定住。”
温宁雪有些惊讶,“你们也碰见活尸了?”
小九没好气地说道:“我们何止是碰见活尸,简直就是撞到了活尸的老巢。”
谢星回精通阵法之术,早就看穿自己是被困在了结界之内,十分淡定地带着小九乱逛。直到遇见那些活尸之后他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于是特地留了一只放虎归山。
一人一剑跟在他身后,找到了那些活尸的巢穴。
山门外有人把守,谢星回便靠着兜里的雾隐披风偷偷溜进了后山,这才看到了一副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一个巨大的池子里泡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心脏,上头有流水不停地冲洗着循环往复。池子的旁边立着一尊巨大的琉璃双色鼎,大约有十来米高,可以容纳不少东西。
小九认得那鼎,当即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头。因为那琉璃双色鼎,正是百年前那场浩劫中用来将人炼成傀儡的上品灵器。
谢星回打开那炉鼎,才发现里头竟然有二三十名修士,皆被剜去了心脏,生气全无地立在那里。
小九看着这些景象心急如焚,他没办法告诉谢星回真相,又因为被结界阻隔没办法联系到温宁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活尸醒来,蜂拥而上地追杀他。
活尸不知疼痛,不死不灭,因此修士炼成的活尸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强悍。谢星回寡不敌众战的艰难,连衣服都被抓的不剩几块布料,却一直将九霄剑靠靠地护在胸口。
温宁雪没想到谢星回居然会护着她的剑,心绪有些复杂,“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没有血契,九霄剑在别人手中就只是一根毫无用处的木棍而已,谢星回是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将结界斩破的。
说到这里,小九兴奋劲儿又上来了,“嗐!那可真的是全凭运气。多亏这布结界的人学艺不精,我们逃跑的时候刚好碰见了结界的缺口,这才联系上你。”
温宁雪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怎么那么巧,布一个隔绝一切的结界,却偏偏留了一处破绽。
这边的温宁雪想不通,那边的谢星回已经没了退路。
他望了望身后,再退半步就是万丈深渊,他又不会御剑飞行那一套,落下去只有一个死字。
原本整洁的粉色衣袍如今破烂不堪,身上也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抓痕,尤其是那双手臂,血流潺潺让人不忍细看。
翩翩佳公子,如今成了半个血人。
谢星回眼中毫无惧色,想着就这样死了也好,只是死在这些丑陋的活尸手里,多少有些不光彩。
他似笑非笑地忘着口水横流,发了疯一样拼命想扑上来的活尸们,一瞬间又开始痛恨起他的血脉来。
合欢宗直系一脉体质特殊,骨血皆是能提升修为的好东西,待到同道侣结契之后,一身修为皆归道侣所有,而契约会确保道侣不可背叛,护他一生一世。
他一出生就知道他同别人不一样,不能轻易流血,甚至不能轻易流泪,成婚之前不能离开合欢宗半步。
有时候他觉得当一个人真是无趣得紧。
直到那一年他见到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被他爹的女装吓到嚎啕大哭又破涕为笑,那一瞬间他才觉得原来活着也不是全然没有意思。从那天开始,他变得肆意,因而合欢宗众人皆称他为“小混球”。
后来父亲找到他,告诉他联姻的事,他也没有拒绝。他想,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来结束这体质的话,他宁愿这个人是她。
可惜,她不要自己。
谢星回的眸子定了定,不如就这样解脱了吧。他缓缓闭上眼,将身体轻轻往后仰,一个纵身一跃而下。
谢星回心想,如果有下辈子,他宁可当一个普通人,不要这该死的合欢之体,是不是就能拥有另一种人生呢。
“笨蛋谢星回!”
少女娇俏的声音传来,谢星回只觉自己被托住,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扣住了自己的腰身,抱了个满怀。
“还好我来得及时,要不然你肯定要摔成肉泥了!”温宁雪吐槽道。
好险,她要是晚来一点点,谢星回肯定死翘翘了。
谢星回没想到她竟能在这个节骨眼救下自己,“你怎么来了?”
温宁雪指了指脚下的九霄剑笑道:“你认得这把剑吧?”
谢星回点了点头,他知道那是她的本命灵剑,特地带在身上的。
她叹了口气,“这剑啊,有时候也是会偏心的,这不是被你护了一路,找到结界的破绽就马不停蹄的带我来救你。”
谢星回有些失落,原来是剑灵想救啊。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拱手想要施礼,却发现根本抬不起手臂。
温宁雪忙将他按下,“不必多礼,咱俩扯平啦!”
谢星回知道她说的是喂她丹药那件事,便木木地点了点头。
温宁雪:“下面什么情况?”
谢星回正色道:“全是被剜了心的活尸,从筑基到金丹期,什么修为的都有。”
“也是杀不死吗?斩掉首级也不行?”她一双杏眼看得谢星回有些窘迫。
他一个合欢宗的灵修,哪来的武器斩首。
温宁雪半晌才一拍脑门,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个蠢问题,双指一屈凝了两道剑气。
“去!”
剑气随之飞向地面徘徊的活尸,精准的斩下了几个活尸的首级,可短短几秒钟以后那几个活尸就重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将首级接了回去。
更为不妙的是,那几个剑修模样的活尸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们,纷纷祭出了飞剑。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消灭他们吗?”温宁雪问小九。
“活尸怕火,我也只知道这个了。”小九无奈道。
怕火。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上哪弄火去?更何况普通的火怕是根本起不到作用,怎么说也要像那头赤龙吐出的火一样。
等等!赤龙!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储物袋中还放着那只小龙崽,只是小崽子刚出生没多久,龙息的威力肯定不如成年的赤龙。
二三十只活尸御剑追了过来,她只能放手一搏了。
温宁雪换了个姿势,将谢星回放好,食指在腰间轻点,一个庞然大物凭空出现。
“娘亲!”
小龙崽兴奋地要命,疯狂蹭着温宁雪的脸。
“娘亲贴贴!那袋子里黑死了,怕怕!”
温宁雪:“……”
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过一天半的时间,小龙崽竟然长到了半个成年赤龙的大小,以至于他贴过来的时候温宁雪直接傻眼了。
温宁雪不露痕迹地打断了他的动作,问了一句:“你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
瞬间就不萌了啊!
小龙崽不以为然地撒着娇,“那我饿嘛!我就把娘亲袋子里的东西全都吃了。那个圆圆的珠子最好吃了,好香!”
“圆圆的东西?你把赤龙之魂吃了?!”
温宁雪直接炸毛,这可是要拿回去交差的东西,竟然被龙崽子吞了,她拿什么退婚啊!
温宁雪欲哭无泪,“罢了,本来也是从你那里拿来的东西。”
小龙崽见她不大高兴,一下子就蔫了,“娘亲你不要不高兴,刚才你们说的话我听见了,我很厉害的,我会喷火!欺负娘亲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温宁雪:“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没指望龙崽子一把火就能把那群活尸都弄死。
只见小龙崽将头一歪,嫩声嫩气地说:“把他们都杀了,哼!”
第四十八章
小龙崽丝毫没有将那些活尸放在眼里, 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高傲的仰着头。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保护娘亲更重要的事情。虽然那鬼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又凉飕飕的, 但东西倒是很好吃,他将里头能所有能吃不能吃的都吞了个干净,现在只觉得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温宁雪还没发话, 小九先跟着起哄, “对对对!就应该一把火把他们都烧干净才好, 免得再去祸害其他人!”
的确,这些活尸都被剜去了心脏,神魂被禁锢在已死的躯壳中,早已跳出三界六道之外, 更没有复生的机会, 终其一生只能被困在这副躯壳中浑浑噩噩。
而且,施法炼制活尸的人, 很明显是带有目的性地在作恶, 若是不斩草除根, 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温宁雪沉吟了一下,“我想了一下, 我们必须找到炼制活尸的人。按照谢兄弟说的, 生门就是幻境最不合理的地方, 那么本应是禁术的出现, 算不算是一种不合理呢?”
谢星回想了想, 回道:“可是我之前查探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里有活人的踪迹。”
温宁雪指了指离她们已经不远了的那二三十个剑修活尸, “你看, 他们是有意识的在行动, 说明一定是有主人授意或者被某个人控制。这个人大概率已经发现了我们, 但是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就很难说了。”
她从九霄剑身上剥下一缕,轻轻抛向空中,口中默念着剑诀。寒芒一闪,被剥下的碎片幻化成一把正常大小的木剑,落在了她手心。
温宁雪说:“你受了伤,又不会御器,先跟小九到安全的地方去。”
谢星回下意识的问道:“那你呢,你没了剑怎么斗得过那些活尸。”
温宁雪晃了晃手里的木剑,露出一个示意他安心的笑,“这□□虽然威力不如本体,但是也能凑合用。不用担心我,待我把这些活尸处理干净,就去同你们汇合。”
谢星回虽然不甘就这样离去,可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是对的,而且自己在这里也许会成为她的拖累,于是他只得点头同意了温宁雪的提议。
温宁雪拍了拍剑柄,“小九,照顾好他。”
“放心放心,有我在你还需要担心什么,我肯定会将他护的严严实实,半根头发都不会少的,不过那□□也就只有我百分之一的威力,你行不行啊?不然我把他找个地方放下,然后来帮你好了。”
温宁雪翻了个白眼,“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不怕闪着舌头,聒噪!”,她大手一挥,将九霄剑驱向远处。
开什么玩笑,她这一身修为可不是拿来看的!
“小崽子,等下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看准时机就往他们身上喷火,懂了吗?”
小龙崽点点头,他绝对不会让娘亲失望的!
下一秒,温宁雪的身影消失不见,再等小龙崽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持着剑已经斩掉了两个活尸的首级。
小龙崽眼中闪着崇拜的光,娘亲好厉害啊!他可千万不能给娘亲拖后腿,这么想着,他奋力摆动粗壮的龙尾跟了上去。
这群活尸虽然动作很慢,可数量太多,温宁雪用剑最多只能对付一半的活尸,可当她治住这一半,另一半又会扑上来。
“吼——”
四五个金丹期的剑修围了上来,模样狰狞,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温宁雪躲闪不开,只得用剑一挡,剑身刚好卡在了他们的血盆大口之上。
僵持之下,温宁雪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起这些活尸来。她有些惊讶,这些活尸虽然五官扭曲着,可是眼睛看起来居然同常人无异,更为奇怪是眼眶里还蓄着什么东西。
只是,没等她细看就被活尸口中的腥臭气息熏得头昏脑涨。
“小崽子,喷火!”她咬牙唤道。
“嗯嗯!”
话音刚落,一团灼热的火焰擦肩而过,差点烧到温宁雪的脖子。
温宁雪:“是喷他们不是喷我!”
小龙崽太过紧张,没掌握好火焰的力度和方向差点伤到温宁雪,龙角都急红了,哭唧唧地说:“娘亲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温宁雪挥了一剑将活尸震到远处,“没事的,慢慢来,等下我斩下他们的首级,你趁机将身体烧了。”
也不知道这办法行不行得通。
温宁雪将灵气聚集在木剑上,木剑周身像是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保护壳。手中的□□跟九霄剑本体确实相差甚远,不过她用人剑合一的心法将自身灵力的一半附着在剑身之上,便可提升灵剑本身的威力。
“修罗剑影,破!”
她将手中的剑抛向那群活尸,疾驰中灵剑幻化出七个□□,无声无息地就将那几个活尸的首级斩下。
小龙崽瞅准时机,吐出龙息。
火焰触碰到活尸的身体,瞬间就蔓延起来,连衣服带身体,顷刻间化成了灰烬,只剩首级漂浮在空中。
温宁雪利落的一个回身接过木剑,一阵食物烧焦的味道飘来,她知道赌对了。
空荡的头颅没了寄生的躯体,渐渐没了支撑的力量,缓缓下坠。她扫了一眼,却直接愣住。
明明被烧掉了身体,可每个活尸的脸上却都露出了解脱一般的笑容。乌青发紫的眼眶里流出两行浑浊的泪水,口中还喃喃着什么。
温宁雪看得清楚,他们说的是谢谢。
是啊,有谁会心甘情愿的被炼成活尸呢?也许死亡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至少不用再任人摆布,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工具。
温宁雪心中的愤怒又多了几分。这个人将生命放在脚下践踏,为了一己私利竟然害得这么多人永世不得超生,实在可恶至极。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冷着脸,准备将剩下的活尸也一并处理干净。
也许温宁雪方才的举动刺激到了其他的活尸,剩下的这一群竟然开始有序的列起了阵。十几柄飞剑凌空立在不同的方位,灵力一催,阵中央一个蛇形图案显现。
温宁雪愣了愣,这些活尸竟然会灵蛇诛仙剑阵,这剑阵不是神鬼宗的三大护山法阵之一么。只是神鬼宗都是灵修,是以灵气和法器成阵,这些剑修以剑成阵再以灵气催动。虽然也能成阵,但是由于剑的品质参差不齐,威力自然大减。
“奇怪,神鬼宗的护山法阵非内门弟子不传,这群活尸是怎么会的?”温宁雪心里有些犯嘀咕。
难不成这幕后之人是神鬼宗的人?
“娘亲小心!”
温宁雪不过一时分心,剑阵便向她袭来,亏得小龙崽及时提醒,不然她肩膀就要多两道剑痕了。
“小崽子,你先飞远一点。”
她来了脾气,准备同这灵蛇诛仙阵一较高下。
顾名思义,这阵法以快著称,稍不注意就会殒命于剑阵之下。可她是谁,她连天雷劫的劫云都敢劈,还怕这半吊子的剑阵么?
确定小龙崽躲远了之后,温宁雪将手中的木剑折成了碎屑,随后冲着小龙崽喊道,“小崽子,借点火给我!”
小龙崽乖乖地吐出龙息。
温宁雪使了个巧劲儿,将龙息捞了回来,用碎片将其包裹。上古灵木水火不侵,这样一来每一片碎屑上都沾上了龙息。
剑阵飞来之时,温宁雪随手便将手中的碎屑用力掷向一旁,自己则将剩下的灵力集中于脚下,躲避着剑阵的攻击。
她没想到的是,阵法虽然是半吊子,可她还是受了点皮肉伤,躲避不及的时候,大腿还是被划了一道。活尸见血,更加兴奋,直愣愣地扑了上来。
“诛邪退避,斗转星移!”
温宁雪见活尸意志松懈,便知时机已到,使出吃奶的劲闪到了更远的地方,趁机念动咒语。方才四散而去的碎屑如陨落的流星一般,拖着焰尾砸向了剑阵,两股灵力相撞引发了巨大的爆炸,活尸离得太近被卷入其中,化为焦炭。
“好耶!娘亲打赢了!”
温宁雪哪管得了这些,只是心疼她的剑。她有些脱力,支撑不住腾空的躯体,还好小龙崽见势不妙将她稳稳地驼在了背上。
“娘亲抓住我的角角,起飞啦!”
温宁雪笑了笑,这小龙崽一口一个娘亲,她竟然也听顺耳了,她听话地慢慢抚上龙角,想了想又摸了摸他的头。
小龙崽舒服得尾巴乱摆,但是幅度太小,温宁雪并没有发现。
她语气温柔,“这次多谢你,不然光凭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那些活尸。”
“不客气娘亲,这是我应该做的!”
温宁雪被他这小模样逗乐,心想若是能平安出这秘境,也许她都舍不得放小崽子回去了。
半晌,温宁雪在小九的指引下找到了谢星回。
“阿宁,你没事吧!”谢星回看着温宁雪腿上的伤口忍不住关心道。
温宁雪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都是些皮肉伤而已,不打紧。那些活尸都已经被小崽子烧毁了,只是……”
温宁雪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边调息边说道:“只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说不上来的那种。按理来说如果幕后之人只是想杀掉我们,完全没必要搞这么多事情出来。”
又是失忆,又是结界,好像生怕她们三个凑在一起一样。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可能一切都只是巧合?”
温宁雪下意识的否定道:“不,不会有这种巧合。”
如果非要说巧合,那整件事里唯一巧合的就是小九发现的结界破绽。
“小九,你是怎么发现那个结界有破绽的?说实话!”温宁雪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冷着脸问道。
小九支支吾吾,“就…说了是我自己碰巧发现的嘛!”
温宁雪横了他一眼。
“好嘛好嘛,是沈决那把剑的剑灵告诉我的啦。我这不是为了显示我的智勇双全么,这才说是我自己发现的。”
小九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闭嘴等挨骂。
听到这里,温宁雪全都明白了!她就说怎么当时觉得那剑灵怪怪的,无缘无故地出卖主人告诉自己那么多事情。
她好像猜到这个幕后黑手想要干什么了。
温宁雪来不及多说,捞起九霄剑就准备走人,却被谢星回一把拉住。
“阿宁,你伤还没好这是要去哪儿?”
“去救那个倒霉鬼。”
“你说的是沈决?”
温宁雪没好气的叹了一声,“哎,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幕后之人对他们三个了如指掌,扮做剑灵想方设法地将她们和沈决拆开。再加上刚才被炼成傀儡的修士,她大概能猜到那人想干什么了。
她所料不错的话,这人应该是打着把沈决炼成活尸的主意。
而且沈决应该符合了他的某些条件,否则那人不可能只图谋一个沈决。
“那我跟你一起去!”谢星回说道。
温宁雪看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淌血,有些不忍,“你伤的比我严重,何况去了可能也帮不上什么。”
“可我也不能放你一个人去冒险,你放心,我有披风在,说不定可以给那人致命一击。”谢星回指了指身上的雾隐披风说道。
他的眼神让温宁雪无法拒绝,她终究是点了点头,带上了谢星回。
第四十九章
瘴气将小镇的上空遮了个严严实实,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再往近处看去,密密麻麻的活尸将沈决牢牢地压在身下, 制住他的手脚。
一股奇怪的力量在瘴气中穿行,慢慢凝聚出一张人脸的样子,嘴巴处一张一合, “何必呢?你心里清楚, 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赢不了我的, 不管你试多少次都一样。”
那声音里透出些许惋惜。这批活尸已经是经过了数十次改良之后得来的,虽都是些凡夫俗子的躯体制成,可生命力极强不死不灭,唯独只怕一样东西, 那就是火。
眼前这人, 是他近百年来遇见的最强的修士,可任凭他再强大, 也只是个对火系法术一概不通的剑修而已。
孤身一人又旧伤未愈, 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罢了。
沈决对他的讥讽充耳不闻, 手指一绕,几道剑气迸出, 原本按着他手脚的活尸瞬间被弹到了数十米开外, 当场四分五裂。
他又使了一记涤尘决将周身的污秽全都清理干净, 望向空中的那张巨脸, 眼神如同淬了万年寒冰:“归一剑呢?”
沈决手中空无一物, 身后的剑鞘也变作了一根细竹竿, 他用力将竹竿扯下, 丢在了地上。
那人愣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他死到临头还关心他那把剑, 笑了笑说道:“那么好的一把剑,我也没舍得扔,就直接吞了。不过你放心,等你成了我的傀儡,我的神魂便会附上你的躯体,我再将他吐出来,到时候它还是跟着咱俩,也不算埋没了。”
他盯着沈决又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此人是上天怜悯他特地送来的。如谪仙一般清俊的容貌,高贵的身份,强悍的修为,仿佛就是为他而量身定制的容器。
一百多年了,他等这么一个人足足等了有一百多年,今日终于要得偿夙愿了!
那人激动得神魂颤抖,半空中那张人脸的五官也开始扭曲了起来。
沈决沉默不语,似乎对那人的回答毫不在意,手中却结起了剑印,将一茬又一茬的活尸轰到更远处。
“你不会在等那女娃娃回来救你吧?”那声音嘲讽道。
沈决结印的手顿了顿,想到温宁雪临走时的那句话,脸色愈发阴沉,眉心处的魔气也越来越浓,多得几乎要窜上他的颅顶。
那人见沈决停了动作,知道自己是戳中了他的痛处,笑的更加张狂:“哈哈哈,你竟如此天真,还以为她会回来救你,真是可怜。”
笑着笑着,那人像是想起什么,语气里突然带了些阴狠,“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人值得相信,人心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他话锋一转,又说:“只要你放弃抵抗,我可以答应你,等我用你的身体重生之后一定替你杀了她!”
下一秒,沈决的七道剑气划破长龙,直接讲半空中的人脸劈成了两半。
“你可以试试。”沈决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半空中的那张人脸散开一瞬,顷刻间又恢复原状,那人又继续蛊惑道:“你这么为她着想,可是她却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你选择了别的男人,你心里难道不恨吗?”
恨吗?沈决问自己。
胸腔中传来的锥心之痛,像是一双巨大的手,扼着他的脖颈,只要想到她离去时决绝的背影,就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可如果这种感觉就叫做恨的话,内心深处的那股酸涩感又应该叫做什么呢?
沈决的眼神开始有些迷惘,从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在玄机峰上那千百个日日夜夜里,师尊教会他的就只有斩妖除魔这一件事。人间寒来暑往,他的生活却始终没有变过,杀戮两个字伴随了他十几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却一直这样活了下来。
那人见沈决停下了抵抗的动作,以为是自己的的话了作用,心中暗自窃喜。
他压下心中的情绪,继续说道:“那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会替你狠狠地惩罚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
还没等那人说完,沈决瞬间抬手,一息之间结了二十一道剑印,将那张巨大的脸劈成了无数个小团,再也无法凝聚。
他嘴角溢出一抹鲜红,却强撑着身体,手臂的青筋暴起,“滚!”
她才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只有他知道她是那样善良,在路边遇见找不到家的小猫,都会想办法帮忙。她也曾经那样执着而坚持的爱着自己,那羞涩而又热烈的眼神,让他无数次想要逃避,最后却甘愿沉沦。
“你不该诋毁他,你该死。”
沈决的眼睛染上猩红,有什么东西随着抑制不住的怒气,悄然而生。
恍惚之间他听见识海里那个阴冷地声音漏出了计谋得逞的阴邪笑容:“你早该听我的话了。”
听他的话,和他融为一体。
沈决知道,那是他证道失败滋生的心魔。他的道心之劫,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他自以为先将温宁雪的神魂做好印记,寻来重塑肉身的天材地宝,再演一出杀妻证道的戏码就可以骗过天道。可天道是这片大陆的法则,怎会允许走捷径的人得到真正的突破,于是从他将剑刺进她心口的那一刻,心魔便应劫而生。
修无情剑道者,多心魔缠身。
多年以后,他终于懂得师尊这话的真正含义。
“对,就是这样,把身体交给我。”心魔放缓了语气诱哄道。
宿主道心过于坚定,他一直没有可乘之机,今天是绝佳的机会,他绝不会轻易放弃。对面那个鬼修真是傻的透顶,根本不懂他这宿主的软肋在哪里。
可他不同,他有着宿主沈决的所有记忆,当然知道在他心底不可侵犯的领域到底是什么。
“交给你?”沈决浑浑噩噩。
一时间,思想似乎脱离了控制。
“对,交给我,你就会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脱困,然后去找她。”
听到去找温宁雪时沈决动了动眼皮,本来乱作一团的灵力突然变得平和了下来,手臂的青筋也恢复了原状。
心魔见他意志力逐渐薄弱,毫不犹豫开始搞起了事情,拼了命地想要得到身体的控制权。
“桀桀——”
不知从哪个方向响起一声奸笑。
“我就说这小子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原来还藏着一只心魔,哈哈哈好啊,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声音赫然是刚才已经被沈决削成碎片的那人。
他本是神鬼宗的弟子,机缘巧合修了鬼道禁术,心魔这种阴邪之物对他来说是大补的东西,若是能将这心魔吞了,再借这小子的肉身重生,他何愁报不了血海深仇?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原本还在担心这么多年神魂附身于瘴气,不如这小子的坚韧到时候被反噬。如今可好,他生了心魔自顾不暇,哪还抵得住他。
鬼修的算盘打的响,一刻也不耽误,一阵黑色的雾气降下,三个活尸从雾中走了出来。
这可是他最为得意的三个作品,一个是万佛宗的大和尚,两个是神鬼宗的玄元境修士,通通被他困在幻境,剜去心脏炼成了活尸。
不过这三个人的修为颇高,他只能将神魂锁在了他们的识海中下了禁制,这才能随心所欲的对他们发号施令。
“去,给我将那个男的抢过来,要活的。”
鬼修一声令下,原本僵在那里的三个人立刻有了动作,向沈决袭来。
心魔见事情有变,略带烦躁的催促道:“你还在犹豫什么,直接将身体交给我,不然你哪里有命去见那个女人?”
见他反应不大,心魔加重了剂量,“你难道就甘心看着她和谢星回双宿双栖吗?”
终于,沈决的眼眸里有了其他情绪,心魔窃喜。
可下一秒,沈决却支棱起残破的身躯,将灵力运行了一个周天。他眉目之间的魔气散去,神智恢复清明。
原来他竟是凭借最后一丝力量,将心魔压制,锁在了识海之中。
“你这是做什么,刚才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心魔恼羞成怒,暗骂沈决不守信用。
他神情淡漠,“玄机峰规矩,不得与邪魔做交易。”
方才他受心魔蛊惑浑浑噩噩,直到那心魔提到谢星回,他心底的酸意在那一瞬间直冲颅顶,灵台处瞬间一片清明。
丢下他又如何,去救谢星回又如何?
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没有嫁给其他人,总有一天他会让她重新看清自己的心。不必借什么心魔的力量,他会凭借自己的力量,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要爬到她的面前,同谢星回光明正大的一较高下!
“你会后悔的。”
那三个活尸每一个都很难对付,他这倒霉宿主没了归一剑,恐怕连那鬼修的边角都碰不到,就先死在那三个活尸手里。
沈决默了默,断开与识海的连接。他带着一腔孤勇,右手摆出持剑的姿势。
鬼修嗤了一声:“我说过,你的归一剑已经被我吞掉了,你还能有什么花样?”
沈决并不理会,只见他用剑气在手臂上划了一个大口子,血液顺着手臂流向手心,又向下滑落。
半晌,一把血色的长剑出现在沈决手中。
第五十章
师尊说过, 他体质特殊,一身骨血皆是为练剑而生。经过方才车轮战一般的拼杀,他体内的灵气已然枯竭, 现下唯有凝血成剑,以自身血气做养分,跟这群活尸殊死一搏。
“有意思。既然你不怕死, 那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鬼修意念一动, 一道紫光闪过, 活尸中那个脖子上挂着一串念珠的佛修率先冲了过来。
沈决握剑的手紧了紧,冷着脸迎了上去。
佛修踉踉跄跄的朝他扑了过来,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仿佛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支撑点, 凭一身血肉支撑, 稍微使些力气就能将他的身体折断。
沈决眯了眯眼,心道这鬼修果真心狠手辣, 为了炼化这佛修, 竟当真的挖去心脏剥了骨头, 最后弄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沈决身上的血液激发了佛修的杀意,他嘶吼着将念珠取了下来, 口中默念着什么。
“十方诛邪, 破!”
沈决的剑来得比佛修的攻击更快一些, 全力之下一剑就将那佛修带念珠都劈成了两半。地上的躯体迅速复原, 佛修扭了扭脖子像是在舒展身体。
“这点程度的攻击对我的傀儡们来说就像是在挠痒痒。”鬼修得意道。
沈决淡漠地说道:“哦?那这样呢?”
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究竟做了什么动作, 甚至他位置都没有挪动, 电光火石之间, 数百道剑气如狂风暴雨一般打在了刚刚复原的活尸身上, 将他的躯体分成了千百块碎片。
这一招直接将鬼修给看懵了, 他没想到沈决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破局。
地上的身体碎片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愈合重组着,由于被分割的太小,每一块而的愈合都异常艰难,这样他就有了充分的时间来对付自己。
鬼修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一双眼睛死死叮嘱沈决,不放过一丝细微表情。
沈决喉头涌出一股腥甜,却强撑着将这份不适的感觉压了下去,绝不能让对方看出一丝破绽。
方才他用超乎身体承受能力的速度挥了一百零八剑,如今手臂内部的经脉已经尽数折断,疼痛感逐渐清晰,从手臂一直延伸到了太阳穴。
沈决咬紧了后槽牙,努力保持清醒,想着接下来的策略。佛修还好对付,可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对付剩下的两个。
沈决尝试着迈步,扯了扯脚踝,却发现整只右腿已经几乎没了知觉。应该是刚才挥剑时动作过快,腿也承受不住受了伤。
他扫了一眼四周数不尽的活尸,只觉得如今是寸步难行,却又退无可退。
一阵冷风吹过,沈决的身形晃了晃,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冷。
鬼修敏锐的感觉到沈决的气场变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命令道:“一起上!”
在他眼里,沈决已经是强弩之末,掀不起多大的浪花,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就会力竭而死,而他这幅躯体也将成为他的战利品。
两名神鬼宗的活尸听令,幻化出□□,将沈决围了个严实。
“沈决,今日就让你领教一下神鬼宗的厉害。”鬼修信心满满地放了句狠话。
神鬼宗是星斗大陆上最为特殊的宗门,门内修士可选择修炼神鬼二道。
神道修炼依的是信仰之力,也就是说信仰越强,力量越强。而鬼道依的是阴邪之力,通常需要以身饲鬼,用鬼气换灵气。后来由于鬼道的修炼方式过于血腥残忍,神鬼宗就只剩下修神道的一脉。
神道的其中一门术法,便是对自己种下强大的暗示,在特定的情况下将其唤醒,就可以让人拥有与平时相比,数倍强度的力量。
鬼修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铜铃摇了两下,只见那两个活尸的脸修炼变为青灰色,身体也膨胀成了之前的好几倍。
他已经提前给这两个活尸施好了术法,如今只需要动动手,就能将这股力量唤醒,量他插翅也难飞了。
沈决的心沉了一下,眼皮跳了跳。虽然他不清楚对方搞什么鬼,但是直觉告诉他,如果再想不出办法,或许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吼——”
神鬼宗的两只活尸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力量,情绪暴走突然发狂,溢出的力量铺天盖地的涌向沈决。他只能用左手持剑,化出一道结界勉强遮挡。
对方的力量过于强大,沈决额头隐隐渗出斗大的汗珠,僵持了许久之后,他终于抵挡不住,脚下一软,右膝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沈决浑身像被撕裂一样疼痛难忍,气血逆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嘭——”又是一声巨响,第二波攻击袭来,沈决眼眸微垂。
他的手臂已经脱力,半点招式都使不出来,只能任由攻击打在身上。
沈决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击飞,随后就想散了架的人偶一般,落在了地上。
“放我出来吧,只要你我合体,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心魔看着气若游丝的沈决,趁机蛊惑。
沈决的眼中不带任何感情,意念将心魔锁得更紧。
然后,他垂着眼,看了看自己的胸腔。
他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一个同归于尽的办法。
天生剑骨,若化骨为剑,人剑合一,可保万邪不侵。
可他太累了,倾尽全身之力,回应他的也只是轻颤了一下的食指,仿佛在劝他认命。
他不想认命,也不愿认命。
神鬼宗的两头活尸逼近,恍惚间沈决好像听到了温宁雪的声音。
随后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是她,多半是临死之前的幻觉罢了。
突然,一柄漆黑的木剑划破长空,分成八道□□将沈决周围的活尸一一击退。
“沈决,别睡了,醒醒!”
少女脚踩飞剑,一身红衣宛若初生朝阳,落在沈决身边轻柔地将他扶起,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他还活着,自己来的并不算迟。
“小崽子,周围那些活尸就交给你了!”温宁雪冲着小龙崽喊了一声。
被委以重任的小龙崽将谢星回放在平地上,冲着温宁雪眨巴了下眼睛然后说道:“娘亲放心吧,我这就把他们都烧了!”
说完就飞身而上,开始了大规模的清理行动。普通的活尸大多数不会飞行,见到龙息下意识地疯狂逃窜,可奈何火势蔓延太快,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鬼修见状慌了神,这女修明明是不会火系法术的,这赤龙到底是哪里来的?
“你们想干什么?”
温宁雪轻哼一声,并没有理会鬼修,转而看向沈决,她问:“你还好吗?还撑得住吗?”
她没想到这里的形式如此混乱,更没想到沈决这么高的修为竟然也被伤成了这样。她摸了摸沈决的脉搏,微弱的几乎像是一个死人。
他这个情况,只适合静养,不夸张的说,离死可能只有一步之遥,那是一点伤也经不起了。所以当沈决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刻,温宁雪目露惊讶。
“你来了。”沈决用气音,有些颤抖的说出了这句话。
温宁雪向谢星回借了两颗秘药,塞到了沈决的嘴里,示意他别再讲话好好休息,可沈决并不配合。
“我就知道你会来。”
温宁雪:“对对对。”
对待伤员要普通春风一般温柔,何况他伤的确实有些惨不忍睹,温宁雪是真心的觉得有些同情。
沈决默了默,又说:“你要小心。”
“好,我知道了。”
温宁雪应承着,将他放在一边,右手一伸归一剑瞬间落到了她的手中。
“女娃娃,他那样骗你,你为何还要救他?”鬼修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怎么莫名其妙就出了岔子。
温宁雪笑了笑:“他骗我是一码事,我救他又是另一码事,这并不冲突。”
私人恩怨和侠之大意她还是能够分得清的,他虽然骗了自己,但是对盟友见死不救这事儿可不符合她们灵犀宗的行事宗旨。
“你就不恨他吗?就不想让他这样死在这里吗?”鬼修的情绪突然有些暴躁,仿佛不能接受温宁雪折回来救人这件事。
“我们是朋友,我当然不会丢下他不管。”
朋友两个字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空气中的雾气骤然变作了黑色,那鬼修的声音也变得凄厉。
他愤怒地狂吼:“朋友?哈哈哈,这世间哪有什么友谊,人心都是脏的,都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罢了!”
温宁雪见这鬼修突然狂化,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她想了想又说:“我猜,你大概没什么朋友吧。”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普通一根尖针扎在了鬼修心中最薄弱的地方。
他恼羞成怒地反驳,“你胡说!”
他曾经有过朋友,虽然是曾经,但是也是有过的。想到那人,他神魂中的恨意极速凝聚着,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温宁雪继续问他:“如果你有朋友,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来救他这件事让你难以接受呢?”
鬼修一时语塞,陷入了回忆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