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说到一半, 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说漏嘴了，迅速把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
“斯威格？”
然而听到自己想听的消息的格蕾丝却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你是从斯威格来的？那你怎么会掉在德马克这片海域里的呢？你是想来德马克吗？又来德马克做什么？”
男人显然被她问懵了。
不过只看着这个男人的表情, 格蕾丝心里已经猜到几分。
他是逃难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偷渡这个说法，但是从他心虚的表情来看，背离自己国家并不是什么好事。
男人刚从溺水中死里逃生，神志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望着格蕾丝，有点害怕地咽了口口水：“没、没有……”
“我建议你好好回答。”
格蕾丝注视着他, 语气里当即带了点威严, 上位者气场适时释放出来, “如果你撒谎的话, 我完全可以将你视作逃犯处置。”
“不是、不是！”
男人连忙解释说, “我, 我确实是从斯威格坐船离开想来德马克的, 只是我们走得急, 当时没检查出来船有问题，等到开到一半才时候才发现船进水了……”
他说着说着有点哽咽, “在船沉的时候, 我还以为这就是我的命运了……”
格蕾丝道：“那你又为什么说你不愿意回斯威格？”
“斯威格……”
男人的表情纠结在一起, 迟疑着不想说下去。
格蕾丝眉毛一挑, 随后十分迅速地从陆斯恩那里一把拔出他的随身佩剑, 抵在那男人的眼前：“实话实说。”
“斯威格、斯威格现在还怎么回去啊！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男人捂着脸哭了出来，“斯威格已经好几年都是这样了, 经济萧条，处处都有暴动, 偏偏今年又碰上了饥荒，那些活不下去的奴隶流民更是像疯了一样到处烧杀抢掠，政府派出的军队根本压不下去，甚至有些还参与其中，我也是家里的钱被抢了，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想来德马克碰碰运气的。”
格蕾丝拧紧眉头。
看他的打扮，原先应该是家里还有点钱的人，所以第一时间能找到船逃难，只可惜运气不好，遇到了黑商，给的是条破船。
而斯威格的现状，似乎比听弗雷德王子描述的还要糟糕。
昏庸的君主，无能的军队，暴乱的民众，这样的一个国家甚至会影响到周围其他的国家。
“公主，公主殿下！”
那个男人哭完，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往前爬了两步想去抓格蕾丝的裙摆，“这位善良的公主，我都说了，求求您放我走吧，千万不要把我送回斯威格，我在那里真的活不下去了！”
格蕾丝后退一步避开，却道：“可以。”
“只是，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格蕾丝微微俯身看向他，勾了下嘴唇道，“我会带你去见几个人，随后，你要把你刚才和我说的话，全部再说一遍给他们听。明白了吗？”
国王的书房内。
刚才落水的男人跪在地上，颤抖着身体，将说给格蕾丝的话又说了一遍给面前的两个人听。
国王越听面色越阴沉。
王后看了一眼国王，又问那人：“你真的是从斯威格来的？”
男人吓得立刻趴下，声音发抖：“尊敬的、神圣的陛下和王后，我一点也不敢胡说。现在我的钱也没了，家也回不去了，这条命也差点丢了，我没有拿这个欺骗您的必要！”
王后点一点头，轻声对国王说：“陛下，我派出的人这几天应该也会回来，如果消息能对应上”
那就说明斯威格的危机是真的。
而且这样的情况，显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即便暴乱是最近才发生的，但之前几年，国家经济衰退，掌权者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弗雷德王子在这次拜访中掩盖的非常好，他虽然常常夸赞德马克的国力强盛，却也没有透露出、或者让人察觉出斯威格的现状已经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
虽然在外交中不能算错，但国王还是察觉出了点儿非同寻常的意味。
对了！
国王冷不丁想起来。
为了这次拜访交流，弗雷德王子甚至准备了丰厚的见面礼。
国家经济都已经如此了，王室居然还能拿出重礼。
国王拧着眉，不由得重新深思起弗雷德王子的动机。
究竟是为了外交体面，还是想尽快地促成联姻？
格蕾丝十分乖巧地站在一边，从带人进来到现在没有出过一句话，只用余光不断地瞟着国王的表情，判断当下的情况。
看起来，国王开始怀疑了。
“我明白了。”
国王终于开口，看向落水的男人，“既然你也无处可去，就暂时先留在王宫中，我会命令人给你准备吃的和住的地方，之后，我还会问你一些事情。”
关于斯威格的信息，他还需要了解更多。
男人面色一愣，显然不太情愿，但他现在身无分文，即便被放走也只能当德马克街头乞丐，而现在留在德马克宫中，至少还有他一口吃的。
于是他连忙识趣道：“是，感谢好心的陛下，王后和公主殿下。”
国王吩咐身边的人带走他，随后目光终于落在了格蕾丝身上。
“格蕾丝。”
格蕾丝抬起眼，表情非常无辜道：“怎么了？”
他这位女儿，最近的消息倒是十分灵通。
国王问：“你上次和母后说，你知道弗雷德王子居心不良？你是怎么知道他是这么想的。”
“我听到了呀！”
格蕾丝眨眨眼，表情诚实道，“父王，那天在船上放烟花的时候，我去船尾吹风，刚好听到了弗雷德王子在和他身边的人在聊天。在那之前，我也以为弗雷德王子是真心的。谁知道……”
她垂下眼，一脸受骗了的可怜表情。
先告状者为强！
况且在自家人和外人里面，父母总会多信任她一些的。
格蕾丝顿了顿，语气又有点委屈起来：“我知道原本弗雷德王子是要和我联姻的，可是父王……你现在还想把我嫁给弗雷德王子吗？”
“……”
国王沉默片刻，反问她，“格蕾丝，你怎么想？”
“我当然不愿意了！”
格蕾丝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又捧了捧国王道，“我也相信父王和母后是不会把我嫁到斯威格去的，那样的地方，我听着都害怕。”
国王却没有接话，只道：“我知道了，格蕾丝，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格蕾丝：“……”
也没个准话。
等格蕾丝走后，王后上前两步，忧心地看着国王：“陛下，联姻的事情……”
“那如果真是个地狱，我难道会舍得让自己的女儿踏足地狱吗？”
国王震声道。
他只是有些失望，失望自己居然看错了人。
他默默叹一口气，随后道，“王后，你放心，联姻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尽量延后，等你派出去的人带回情报来再商量。”
格蕾丝回到自己房间，多莉斯已经将潜水服换了下来，重新换上格蕾丝为她准备的衣服。
“所以刚刚那个人是谁？格蕾丝为什么要这么问他？”
等格蕾丝一回来，多莉斯就有些不明白地追问道。
“他算是……来自斯威格的难民吧。”
格蕾丝想了想，说，“还好你救了他，有这个人证在，证明斯威格现在乱成一团就很有力度了，加上日后母后的人带回来的情报，基本能佐证斯威格的现状。这样以来，父王应该就不会安排联姻了。”
她松一口气，又对多莉斯说，“你该庆幸，王子不喜欢你，在那种鬼地方当王妃，说不定哪天就被推上断头台了呢。”
多莉斯：“……”
多莉斯眨眨眼，随后才反应过来，有点高兴地问，“所以我给格蕾丝帮上忙了吧！”
格蕾丝打趣说：“何止，你立功了。”
太好了！
多莉斯救人的时候并没有想这么多。
虽然上一次救人，最终没有换来很好的结局，但对于多莉斯来说，只要看到人类落水，她就会凭借本能去一次又一次地救援。
“不过，多莉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格蕾丝开玩笑说，“我还以为你会很留恋海底的生活呢。”
她猜到了多莉斯会回来，却没想到她只隔了几天就出现了。
多莉斯：“嗯……海底的生活是很好，但是人类世界的生活，我还没有体验够呀！”
她回到海底的第一天，以为自己喜欢的就是这样平静快乐的生活。
只是很快她就意识到，她对人类世界的向往从未终止过。
她有点不好意思道：“所以，格蕾丝，之后我也可能会继续麻烦你啦。”
格蕾丝捧着自己的脸颊，笑眯眯道：“啊，所以多莉斯在家人和我这里选择了我，我真是荣幸。”
多莉斯：“……”
多莉斯的脸像河豚一样鼓了一鼓。
格蕾丝问：“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学习！”
多莉斯说，“关于人类世界，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请格蕾丝教我。然后……”
她迟疑了一下。
因为其实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原本她一心想让王子爱上自己，但是这个计划已经不可能再实现了，至于未来
多莉斯想了一想，随后脑袋“叮”了一下，小声地说：“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到处走走。”
当初吟游诗人的话给了多莉斯很大的触动。
他们过着自由自在、以热爱为生活依靠的方式，他们去过许多城市，见过许多不同的画面，也许在这样的过程中才能触摸到世界的本质。
多莉斯也想这么活着。
原来多莉斯也有个环游世界的梦想。
格蕾丝挑了下眉毛，道：“我还以为你是继续来寻求灵魂收集法的。”
“我当然也没忘记这个理想！”
多莉斯握拳说，“虽然我还没想到具体有什么办法，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还有很多的时间，还有很多的精力，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像真正的人类一样，有和你们一样的灵魂！”
如果收集灵魂，先要收集爱的话。
格蕾丝打了个响指，对多莉斯说：“那我们先获得很多很多爱就好了。”
第82章 小美人鱼的公主（18）
很多很多爱？
多莉斯有点不理解。
她说：“只需要一个人的就够了呀。”
格蕾丝：“不, 多莉斯，爱也分很多种。”
因为没有确定的攻略，所以她们只能自己试验。
要怎么样的爱才够有资格和对方分享灵魂呢？
格蕾丝认为这个要求肯定是很严苛的。
格蕾丝说：“所以, 我们需要先筛选, 先筛选出所有会爱你的人，然后再从中确定到底哪一个人能够给你灵魂，这样也不至于在那些没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系统：“……”
感觉有一位王子被内涵了。
多莉斯歪一下头，有点没明白。
系统言简意赅地做总结：“你想让小多莉斯当渣女。”
“……那怎么能叫渣女呢？”
实用主义格蕾丝反驳说，“只是我想到获取灵魂的条件是对方爱你，但没要求你爱对方, 所以对多莉斯来说, 只要选出一个最爱她的人然后让对方在牧师面前宣誓就好, 至于她需不需要回馈感情, 也是另一码事情啦。”
系统：“……”
听起来比它说的还要渣啊。
多莉斯似懂非懂地点一点头。
她的初恋不幸夭折, 又没有其他的人类感情经验, 只能相信格蕾丝的安排。
她问：“所以我需要怎么做呢？”
“先不着急。”
格蕾丝说, “我会为你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她望着多莉斯, 很确定凭多莉斯这张脸，这条声线, 想要获得许许多多的爱, 并不是什么十分困难的事情。
只是那些爱到底足不足够能让她获得灵魂, 格蕾丝也不好判断。
多莉斯有点好奇地问道：“格蕾丝, 你们人类之间寻找伴侣也这么困难吗？还是因为我是人鱼, 所以才这么麻烦呢？”
“不。”
格蕾丝摇头，说, “人类之间……如果想要寻求到灵魂伴侣那样的真爱的话或许更困难，所以很多人只是选择了合适的对象作为婚姻对象。”
多莉斯十分吃惊道：“格蕾丝的意思是, 哪怕对方不是自己爱的人，人类也愿意和对方生活在一起吗？”
格蕾丝：“……确实是这样。”
真爱不真爱的，似乎对大部分人类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啊。
多莉斯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她们人鱼都不会这样，而人类明明已经是这个星球的统治者，拥有那么高程度的自由，居然还需要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吗？
难怪王子可以将更换联姻对象这件事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多莉斯问：“那为什么不去找爱的人呢？”
格蕾丝一愣，忽然笑了一下：“多莉斯，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到找到自己爱，也同样爱自己的人的。”
概率之小，小到格蕾丝压根没考虑过让多莉斯走这条路。
多莉斯哦了一声，随后说：“那看起来格蕾丝很幸运耶。”
格蕾丝：“为什么？”
多莉斯很自然地说：“因为格蕾丝和陆斯恩看起来很爱对方。”
多莉斯当时听到弗雷德王子议论格蕾丝居然喜欢自己的侍卫，就觉得很莫名其妙。
她见过很多次格蕾丝公主和陆斯恩在一起的样子，明明是非常般配的两个人，有什么不可以吗？
多莉斯小声道，“感觉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能够共享灵魂……不过你们是人类，本身就各自拥有一个灵魂了，好羡慕哦。”
格蕾丝想了想，的确觉得自己很幸运。
不是每个人类都会遇到彼此相爱的人，而在她穿梭的三个世界里，她的爱人陆斯恩一直都在，且在每个世界都会毫无保留地爱上她。
格蕾丝感动之余，又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在这个世界里，除了陆斯恩之外，她也依旧没有见过其他曾经出现过的人。
真奇怪。
难道真的存在共享灵魂吗？因为相爱她的灵魂分给了陆斯恩，所以去到哪个世界两个人都能在一起？
而系统也对此有些警觉起来。
的确，如果上个世界是巧合，那为什么这个世界陆斯恩会依旧出现呢？
弗雷德在王宫内又安然无事地待了两天。
这两天，国王对他客客气气，王后对他客客气气，连艾丽卡公主也对他客客气气，这让他感觉非常好。
唯一的问题是，太客气了。
就像是艾丽卡公主总是拒绝他的邀约，根本没有机会拉近距离。
弗雷德对此有点着急。
不过很快，弗雷德王子就遇到了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斯威格的国王派人连夜给他带了万分紧急的信：“王子殿下，不好了！国内发生了前有未有的暴乱，您快回去看看吧。”
弗雷德王子看完信后，差点把信给揉了。
国内的局势已经乱套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关键时候。
带信来的仆人也十分心焦，催促说：“殿下，眼下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陛下说了，国内不能没有你在”
“嘘。”
弗雷德王子先制止对方的急躁，定了定心神，随后说，“这个消息千万不能透露出去，更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德马克这边的人知道。”
“我会尽快回去的，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应该是时候了。
自从他和德马克国王提过格蕾丝公主有心上人的事情、国王说自己会去询问后，果然再也没有下文了。
查出这么不光彩的事情，国王当然不敢再提。
弗雷德王子道：“我会去向陛下求娶艾丽卡公主，并带着她一起回国。”
……
当晚。
弗雷德王子来到了国王的书房外；“劳驾，我是来找陛下议事的。”
门口的侍卫回答道：“晚上好，弗雷德王子，只是陛下现在正在忙”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陌生人，弗雷德没有见过他，但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有一些古怪。
“是弗雷德王子吗？”
国王在里面道，“请进。”
弗雷德王子了一下领口，走入书房，单膝下跪行礼道：“陛下，王后。”
国王刚刚正听完王后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面色阴沉。
探子所说的情报和之前落水的男人说得几乎差不多，眼下的斯威格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国内处处动乱，民不聊生，就连探子在斯威格都差点遇到了危险。
如果弗雷德王子早些告诉他，国王认为本着多年来的外交情谊，他甚至是愿意援助斯威格的。
然而弗雷德王子没有提，反而一直掩盖着国家的问题，粉饰太平，这让他感觉非常的不对。
弗雷德王子对上国王的目光，一愣，莫名地有些心慌起来。
奇怪，陛下今天的情绪似乎很不好。
可之前国王一直对他态度友好。
是自己多想了吗？
“陛下。”
弗雷德平静了下心态，礼貌而谨慎地开口道，“再过两天我就该回到斯威格了，但在离开之前，我还希望请求您一件事……”
“如果我有荣幸的话，我希望能够迎娶艾丽卡公主。”
他说完后，室内却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国王胸口一闷。
果然，和格蕾丝说的一样。
弗雷德的目标就是为了娶到艾丽卡。
他处心积虑地隐瞒国家败落暴动的现状，希望娶到他们认真培养的继承人艾丽卡，利用她源源不断地攫取德马克的资源，为此甚至不惜污蔑另一位公主的名声。
原来真是如此。
原来他真的看走了眼。
“……弗雷德。”
半晌，国王沉声开口，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道，“的确，你得抓紧时间回国了……听说你的国家正发生着动乱，我想，你也一定很担心你的国民。”
弗雷德通体骤凉，差点没收住惊讶的表情。
国王是怎么知道的？
“至于联姻的事情……”
国王没再看他，只道，“我的两个女儿年纪都还小，就让她们在我身边再待两年吧。”
……
弗雷德王子出了门，浑身都是冷汗。
这算是下逐客令了。
他的拜访期限甚至还没有到，就被德马克的国王给“赶”回国家了。
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到底是谁偷偷走漏了消息，先前他明明隐瞒得这么好，国王是怎么发现的？
他又十分懊悔，懊悔自己没有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父王派遣他出来的时候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德马克和斯威格世代通婚，只要娶到德马克的公主回来，就可以改写斯威格现在的难境。
然而现在，他回去要怎么交代？
国王虽然对弗雷德王子很失望，但最后饯别还是给了他应有的体面，给他准备了一场告别仪式。
在仪式最终，弗雷德王子挨个与王室成员告别。
虽然之前就决定放弃了格蕾丝公主，但弗雷德王子心里还是有些不甘。
早知道当时还是应该答应国王的试探。
他十分后悔地心想，大不了到时候偷偷处死那个侍卫就行了，总比现在什么都没捞到要好。
不过想到要告别弗雷德王子，格蕾丝心情倒是很好：“弗雷德王子，祝您回国后也一·切·顺·利·哦！”
那么多烂摊子等着他收拾呢。
格蕾丝想想就畅快地觉得，那可真是个大工程。
弗雷德王子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微妙，心头猛地一跳。
难道格蕾丝公主也知道了？
弗雷德一时脸上有些挂不太住，想离开时，却又听到了一个声音小声地叫住他：“……王子殿下。”
弗雷德顿了顿，看向格蕾丝身边的多莉斯。
他一时有点没想起来她的名字。
“祝您回程一路顺风，不会遇到海难。”
多莉斯真诚地祝愿道。
因为这次你掉进海里的话，我就没有办法救你了。
虽然你并不知道我曾经救过你，但没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多莉斯觉得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了，所以还是给予他祝福，并默默地对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上了句号。
然而，弗雷德王子却皱了皱眉。
他都快走了怎么还说这种话诅咒他？
第83章 小美人鱼的公主（19）
即便知道多莉斯完全没有恶意, 但格蕾丝还是差点没憋住笑。
亲爱的，没有人会这么祝福别人的。
恐怕在弗雷德王子听来，简直像是盼着他遇难一样。
多莉斯的真挚祝福理所当然的没有收到弗雷德王子的感谢, 反而得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冷脸。
她有些想不通道：“是我说错话了吗？”
“嗯……”
格蕾丝想了想, 随即毫不犹豫道，“是他有问题。”
多莉斯只是个真诚的小美人鱼而已，多莉斯有什么错呢？
弗雷德王子回国后，正常来说，格蕾丝也应该回到教堂中重新继续学习。
不过格蕾丝还是被留了下来。
因为秋收节快到了。
作为德马克的传统节日，秋收节和圣诞节同样重要。
为了庆祝丰收, 每年到秋收节这一天, 国家会举办为期一周的全国庆祝活动, 享受美食, 歌舞游行, 王室成员也会参与其内, 与民同乐。
由于每个世界的传统不同, 所以格蕾丝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个节日。
在听陆斯恩科普完之后, 她忽然有了个主意，先去找了艾丽卡。
格蕾丝：“艾丽卡, 最近因为斯威格动乱, 从斯威格逃难过来的平民似乎越来越多了, 导致我们境内似乎也有不小的骚动。”
作为距离斯威格最近、也最富庶的邻国, 从那里动乱后跑出来的平民第一选择都会是德马克。
“的确。”
艾丽卡有些忧心忡忡, “父王也和我提过，马上就要秋收节了, 希望这次的秋收节可以顺利举办。”
秋收节本来是欢庆丰收的节日。
而逃难过来的平民背井离乡，或许会因为这样的氛围而感到不快。
“我有一个想法。”
格蕾丝举手道, “每年的秋收节都会举办歌舞游行，我想在之前，秋收节表演的歌舞都是欢快的，对吗？”
艾丽卡点一点头：“当然了。”
格蕾丝道：“但今年情势有所不同，所以我希望在今年的表演里，可以再增加一个环节，演唱代表和平的歌曲，来安抚所有人的心灵。”
无论是逃难者，还是德马克本身的居民，在强压之下都需要舒缓心灵。
艾丽卡表情若有所思。
格蕾丝见她似乎听进去了，继续道：“而演唱的人选……我希望能由多莉斯来担任。”
艾丽卡有点惊讶道：“多莉斯？”
“多莉斯是我捡到的女孩，最近我发现，她的声线非常好听，唱歌的声音也很富有感染力，我认为她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格蕾丝顿了顿，露出一个微笑，“更重要的是，你知道，她是我在教堂外面捡到的。”
虽然格蕾丝知道她是从海里上来的，但其他人并不知道。
王室完全可以将她塑造成一个神使降世的形象。
她在斯威格动乱之前来到德马克，她是歌颂和平的歌者，是带来福音的使者，是上帝赐予德马克的礼物。
德马克是宗教氛围很浓厚的国家，王室推出这样一个形象代表，很容易让人信服。
艾丽卡一听就明了格蕾丝的想法。
在动乱的时候，有一个这样的符号代表的确令人安心。
“我明白。”
艾丽卡点一下头，说，“我会和父王商量的。”
她稍微扬了下眉，看向格蕾丝，莫名地觉得自己这位妹妹很有点政治天赋，“格蕾丝，你在教堂看起来学习了很多啊。”
“没有没有。”
格蕾丝谦虚道，“我也只是提一个建议而已主要还是想给多莉斯找个事干，别浪费了她这点天赋嘛。”
在政事上面，她还是选择适当藏拙。
姐姐，你放心，我只想安安心心躺平，绝对不会想不开给自己去抢你的工作的。
不过艾丽卡却完全没有这么想。
她只想到，在弗雷德王子这件事上，格蕾丝也表现得非常不错。
她看着格蕾丝，有种很欣慰的感觉。
她的妹妹长大了啊。
在提议通过后，格蕾丝很快将安排告诉了多莉斯。
“我？”
多莉斯有点惊讶道，“我可以吗？”
她紧张说，“我都不是人类……我也没有参加你们这个什么秋收节的经验……”
“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格蕾丝肯定道，“最近因为斯威格动乱，导致我们这边的民间的气氛也不好，许多人都等着秋收节的时候彻底释放出来。多莉斯，你的歌声很好听，也很具有感染力，由你作为这次游行的主唱，你一定能安抚大家的情绪。”
“更重要的是，会有很多人因此喜欢你的。”
这是格蕾丝为多莉斯寻找的机会。
在举国欢庆的时候，作为歌唱和平的王室歌者身份，会得到许多人的关注。
汇聚了信仰力量的演唱，也会得到超乎寻常的追捧。
格蕾丝顿了顿，小朋友：“而且，多莉斯，你不是很喜欢歌唱吗？你不想试试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吗？”
多莉斯一愣，抬起头来，肯定地点一点头：“我想！”
对呀，她很喜欢歌唱。
哪怕不为了获得人类的喜爱，她也希望能在人类的世界用自己的歌声获得认可。
而且，在其他的事情上，她或许没有自信。
可是歌唱，这可是她最擅长的了。
多莉斯对上格蕾丝期待的视线，握住拳头，用力道：“好！我一定会做好的！！”
接下来几天，多莉斯认真学习起人类的歌曲来。
而与此同时，民间也悄悄流传起了一个故事。
格蕾丝公主在皇家教堂演唱圣歌的时候，从窗口看到了一道异光。
她顺着异光来到教堂外面，捡到了一个被大海带来的女孩。
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但是她开口就能演唱出动听的圣歌。传说，她是被圣歌吸引而来的，神的使者。又有人说，是因为德马克近年来国家和平富足，神派出了他的使者，来到德马克鼓励人民。
“听说神使还要在秋收节的时候演唱呢。”
“真的吗？如果能听见神使的歌声，我也就没有遗憾了。”
“神使？”
王宫内的多莉斯听到这一名称，有点匪夷所思，“我并不是神使啊。
“别动。”
格蕾丝按住多莉斯，为她带上花环，正色忽悠小多莉斯，“你就是啊。”
在原故事里，多莉斯最终去当了天空的女儿，四舍五入一下，的确算是神使。
她解释说，“流传出去的故事的大体也基本属实，至于其他的，就是民众们自己的想象了。人类并不相信有人鱼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你就是造物主派来的奇迹。”
“好了。”
格蕾丝打扮完多莉斯，满意地看了看后道，“准备的怎么样？”
多莉斯信心满满：“完全没问题！”
格蕾丝笑了下：“好，那就出发吧。”
……
王室庆祝的游行车驶出了王宫。
街上，秋收节的氛围已经很浓厚了，游行路上围满了欢呼雀跃的人名。
队伍最前面，是国王和王后的游行车，他们朝着街边的民众挥手致意。
“庆祝吧，为我们的丰收！为我们的节日！”
国王大声道，“为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而感到幸福！”
而在国王和王后的游行车后面，是一辆特殊的车。
周围是演奏的乐手，而车的中央，站着的是穿着优雅的白色长裙、头带花环，手里捧着鲜花，打扮得如同和平女神的多莉斯。
周围的民众小声议论。
“那就是传说中的神使吗？”
“看起来还好年轻啊……”
乐手奏响了第一支歌曲，多莉斯看着前方，缓缓开口了。
和往常的秋收节开场不同，她这次演唱的是一首旋律和缓的歌曲。
歌唱是人鱼种族的天赋，而多莉斯毫无疑问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位，她的声线温柔而空灵，在演唱这种曲目的时候显得尤为合适。
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远道而来的人们啊，离开家乡的人们啊，在这种欢乐的时刻，请放下你们的忧愁与烦恼，相信神陪在你们的身边，总有一天你们会获得幸福。
格蕾丝和艾丽卡作为公主都坐在多莉斯后面的那辆车上，朝着民众们致意。
在多莉斯练习的时候，格蕾丝就听过很多遍。
但今天绝对是她发挥最完美的一次。
唱歌是人鱼的种族天赋，而多莉斯的歌声更是具有一种神性，而且穿透力极强，仿佛能够从游行车上扩散开，飘到王城内的每个角落。
是啊，多莉斯，你的歌声就该被更多的人听到，而你的价值，也远远超过你所认为的。
路边的人们仰起头注视着多莉斯。
“那就是神使的歌声吗？”
“真、真好听……”
“这么温柔的歌声，真的像是来自天堂的声音。”
格蕾丝为她制造了一个最好的亮相机会。
如果只是作为寻常的歌手去各个城市闯荡，或许会得到一些喜爱，但绝对不会有这种力量。
如果让她在王宫宴会上登场，多莉斯的身份又不好安排，知道内情的人也不会高看她一眼。
但此时此刻，多莉斯却站在游行的车上，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她的歌声而抬起头，数不清的人下意识地追随着她的游行车而往前。
格蕾丝也是惊奇地发现，原来打动人心的音乐是会让人流泪的。
路边有许多人望着多莉斯，真的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多莉斯的歌声抚慰了因为动乱逃难来的人，抚慰了这一年人们的压力，在这个举国共庆的日子里，相信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比今天更好。
多莉斯歌声的感情是如此充沛，她在演唱时也想起了自己，她也离开了家乡，来到了陌生的人类世界，对于未来一片迷茫。
但是，没关系，放下你们的烦忧，总有一天，每个人都会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多莉斯看到游行车的两边，有那么多的人类，他们是那么喜爱、崇敬着自己，甚至朝着她的游行车上扔花。
泡沫般的盛赞和爱意朝着多莉斯涌来，这让她感到陌生又喜悦。
从前，是她在海里仰望人类，向往着人类的世界。
而现在，她似乎不用再羡慕他们了。
格蕾丝看着多莉斯，突发奇想地问系统：“如果我给多莉斯开全国巡演的话，你说我能收门票钱吗？”
系统：“……”
第84章 小美人鱼的公主（20）
多莉斯在秋收节上一曲闻名, 轰动全国。
如同格蕾丝所料，她如同天籁般的声音让人无比信服她的神使身份，自然而然地获得了平民的爱戴。
同时, 也收到了许多青年贵族的求爱。
作为王室捧出来的神使, 她虽然没有世俗贵族的身份，却直接拥有了更高的身份头衔。无论出于政治原因，还是真的在秋收节上被多莉斯的美貌和声音迷得五迷三道，总之追求者多到数不胜数。
由于他们无法直接接触到多莉斯，这些请求自然全部汇到了格蕾丝公主这里。
而格蕾丝的回应也很简单：“我知道有很多人都爱我们的神使大人，但是由于神使的身份特殊, 所以我们会通过特殊的方式来判断你们够不够格。”
她对每一个多莉斯的追求者道, “如果你们真的想要迎娶她的话, 请跟随我来到教堂, 将你的手放到神使大人手里, 并对着牧师发誓, 发誓你从此之后忠诚于我们的神使大人, 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系统有点看不懂她的操作：“……这算什么？”
“当然是选拔赛了！”
“让他们挨个宣誓, 看看到底是谁能成为灵魂供给者。”
格蕾丝对多莉斯道，“不过多莉斯, 你也不要有压力, 就算成功了, 但如果你不喜欢眼前的人, 也可以随时反悔的。”
系统十分无语地批评她的钻漏洞行为：“你这是诈骗啊！”
格蕾丝不以为意：“哎呀, 灵魂这东西难道还能随便飞来飞去吗？爱的时候分享给你，不爱了立刻还能收回去？”
那真的是比婚前财产公证还靠谱。
不过细想起来, 这个设定本来就挺诡异的，格蕾丝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操作是不是一定能够成功, 只能说尽量试试。
“……”
多莉斯深呼吸一口气，略微紧张地点一点头，“我知道了。”
说起来，多莉斯也有一些没想到，只是唱了一首歌而已，就有那么多人类能够喜欢她。
虽然她并不认识那些人类，但她实在是很渴望永恒的灵魂。既然格蕾丝说这么做是可以的，她选择无条件信任格蕾丝。
第一个前来的，是一位伯爵的儿子。
他自称在秋收节对多莉斯一见钟情，是神使的歌声彻底治愈了他。
“好吧。”
格蕾丝问，“之前我说的要求都明白了吗？”
“当然！”
对着牧师宣誓简直就像是结婚仪式，年轻的伯爵之子认为这就代表着给予他迎娶神使的机会了。
于是他很积极地按照格蕾丝所说的要求做了，一段肉麻的告白发言说得格蕾丝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然而多莉斯却没有什么表情。
格蕾丝轻声问她：“有什么变化吗？”
多莉斯摇头：“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
“好的。”
格蕾丝转向伯爵之子，面露遗憾，“很抱歉，我们认为您并不符合迎娶神使的条件。”
伯爵之子吃惊道：“为、为什么？我有哪里做的不对吗？”
格蕾丝故弄玄虚道：“神会给出指引，抱歉。”
多莉斯点一点头，也用十分无辜的表情道：“抱歉。”
这一下午，多莉斯听了十几个人的告白，深情的，腼腆的，真诚的，每一种类型都有。
但是每一次，她都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变化。
没有哪怕一点得到了人类灵魂的感觉。
“……没关系，今天先到这里。”
格蕾丝先放了牧师下班，“等明天我再给你筛选一批。”
“不，格蕾丝，我觉得有点问题。”
多莉斯稍稍皱了下眉，制止道，“既然有这么多人喜欢我，但还是没有成功，也许灵魂并不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进行传递，又或者是……需要我也给予回应呢？”
但是在她听的故事里，的确只要人类够爱她就可以了。
还是说这个方法其实是错的？
格蕾丝想了想，试图给出合理的解释：“也许灵魂的传递本人感知不到，还有可能这些人类都不是真心的，只是比较会说甜言蜜语而已。”
真难啊。
格蕾丝原来觉得人多的情况下总能筛选出来合适的灵魂供给者。
但传说就是传说，她们没有攻略，根本无从下手。
多莉斯“呜”了一小声，随后小心地问：“在人类的世界里，想要找到真心的人，是不是很难？人类如果遇到相爱的人，彼此的灵魂会有共振的感觉吗？”
格蕾丝：“嗯……”
她看了一下身边，周围其他人都已经先离开了，只剩下陆斯恩还在等待她。
她朝着陆斯恩招了招手。
“陆斯恩。”
格蕾丝对走近的陆斯恩说，“刚刚你也见过这么多人宣誓了，我想听听如果是你说的话会怎么说？”
她眨了眨眼道，“虽然牧师不在了，但我也算半个神使人员，所以你可以直接对着我说。”
系统：“……”
哪里有自己给自己证婚的！
陆斯恩怔了一秒，随后倏地紧张起来：“现、现在吗？”
格蕾丝笑起来：“对呀。”
他要和公主殿下求婚吗！？
陆斯恩的脑袋轰了一下。
理智上，他也知道这其实并不算数，并没有牧师、父母、甚至任何朋友见证，也没有举办任何仪式，即便如此，他的心脏还是难以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算是私定终身。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士，而那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却想和自己定下一生的契约。
他紧张地眨了下眼皮，下一秒，格蕾丝已经将自己的手递到了他的手里。
她的爱勇敢坦荡，一往无前。
陆斯恩心跳砰砰，也鼓足勇气望进格蕾丝的眼睛里，开口说：“我将永远忠于公主殿下，不离不弃，生死以随。这一世如此，如果还有下一世的话，我也一定……”
说到这里时，有什么碎片从他的脑中钻过。
【跨越时空，跨越生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格蕾丝试着叫他：“陆斯恩？”
陆斯恩回神，握紧了格蕾丝的手，重新说完了他是誓词：“我也一定会跟在殿下身边，陪伴您直到永远。”
他的耳朵有点红，有点紧张于格蕾丝的反应，更疑惑的却是刚刚脑子里闪过的念头，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对格蕾丝说过同样的话。
是吗？
可是那么久之前，他应该还没有对公主殿下生出别的心思才对。
很快，陆斯恩感到自己的手掌被一只温暖的手反握住了。
他垂眼，对上格蕾丝温柔笑起来的眼睛：“那我就记住了。”
如果还有下一世的话，你还要记得来找我。
格蕾丝对多莉斯说：“我相信陆斯恩说的每一个字，可是我也没有任何感觉。”
陆斯恩默默道：“……殿下，您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
“当然不是说对你说的话没有感觉了，我很心动，非常心动。”
格蕾丝安慰完受伤狗狗后，又对多莉斯说，“只是说，我没有感觉到有所谓灵魂的存在……也可能因为我是人类，本身就不存在分享灵魂的说法。”
“……但还有一种可能。”
她看着多莉斯，试探着说出了那个她正猜测的那一个的想法，“也许……传说是假的？”
心思被戳中，多莉斯沮丧地叹出一口气来。
那是她最不愿意相信的一种可能。
“那是祖母告诉我的，祖母不会骗我。”
多莉斯顿了顿，又小声说，“可是祖母也是从上一代那里听来的故事，这故事代代相传，并没有人人鱼能证明那的确实是真的。”
聪明的多莉斯之前就有怀疑过，只是一直不想深思。
但是，从来没有人能证明灵魂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是吗？
就连人类，她们也并没有见过灵魂。
可是，如果她所相信的一切其实都是假的，那她要怎么在说服自己去追求这个理想呢？
她就是为了灵魂才来到人类的世界的不是吗？
而格蕾丝会这么认为，实在是觉得这个设定太诡异了。
仔细想想，这个传说本来就充满了各种漏洞，凭什么因为爱就能够分享灵魂，凭什么对着牧师发誓就能够让一个人的灵魂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难道灵魂还能因为爱而有丝分裂吗？那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会分裂出另一个灵魂吗？如果可以这样，完全可以卡BUG找人担任灵魂批发商了。
格蕾丝摸了摸多莉斯的脑袋，试图安慰她的时候，却看见她抬头问：“格蕾丝，我还能继续去别的地方唱歌吗？”
多莉斯想了一会儿。
哪怕没有永恒的灵魂，她也还是喜欢人类的世界。
人类的世界充满了太多未知的奇遇，她还没有一一看过呢。
而且，能在人类的世界里唱歌、为其他人带去快乐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她还想继续这种体验。
格蕾丝还以为她要消沉一会儿，没想到多莉斯调整得比她想得还要快。
“当然可以。”
格蕾丝说，“我想想……也许，我能为你找个合适的理由。”
……
格蕾丝说到做到，找艾丽卡走了个后门。
不仅仅是为了多莉斯，也为了她自己。
格蕾丝知道，正常向父王提出要求肯定不会被批准，父王希望她尽快回到教堂中学习，但格蕾丝给出的理由是，目前国内确实有接连不断的小动荡，人心不稳，需要一个神使巡游为各个城市的人带去希望的力量。
而她常年在教堂中修习，陪伴所谓的神使在不同的城市巡游当然也合情合理啦。而且有公主殿下随行，会使得民众更为安心。
国王陛下虽然不满意她的想法，但艾丽卡和王后都替她说话，最终国王还是派了一队精锐的护卫军以及二十多位侍女陪伴在格蕾丝身边，同意她陪伴神使一同出巡。
因为格蕾丝作为公主殿下居然愿意陪着自己一块去其他城市，多莉斯感动得两眼汪汪，认为格蕾丝为自己牺牲了太多。
而系统陪伴格蕾丝多年，早已识破了格蕾丝的想法；“……其实你就是想给自己挣一个公费旅游的机会吧？”
格蕾丝一脸的大义凛然：“不要乱说好吧，我这是为了保护我们本世界女主，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世界崩塌了怎么办？我是在执行任务！”
至于不愿意回教堂学习，想出来玩，只是顺带的嘛。
系统：“……”
我信你个鬼。
格蕾丝和多莉斯出发了。
她们巡游的第一站是王城附近的一个小城市，然而神使出巡的消息被提前放了出去，格蕾丝一行人在刚抵达的时候队伍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几乎都走不了了。
好不容易在侍卫们的保护下甩开了人群，隐秘地抵达了落脚点，等到半夜，多莉斯和格蕾丝乔装打扮溜出了所住的地方，来到了中央广场上。
多莉斯终于感觉能透口气了。
“原来被那么多人喜欢，压力也是很大的。”
多莉斯在空荡的广场上转了好几个圈，释放完这一天的疲劳，在广场中央的一处雕像脚下坐下了，“看来获得很多的喜爱，也并不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其实多莉斯只是喜欢唱歌而已，这么一折腾，反而有些迷茫了。
她是为了什么唱歌呢？
的确，有人类喜欢她的歌声她很高兴，但是现在这些人类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歌声而喜欢她了。
她并不是什么神使，带着这个头衔，真的有意义吗？
多莉斯捧着自己的脸颊，叹出一长口气：“呼。”
滴答。
下一秒，有水滴落在多莉斯的头发上。
多莉斯立刻跳起来道：“下雨了吗？”
但周围并没有其他被打湿的痕迹。
多莉斯仰起头。
她们刚刚靠着的是一个巨大的人形雕像，浑身被金片所覆盖着，就连眼睛的部位也镶嵌着两颗漂亮的蓝宝石。
而此时此刻，那两颗蓝宝石正不断地往外滴落着水滴。
多莉斯晃晃格蕾丝的胳膊，不可置信地说：“他、他哭了！”
第85章 小美人鱼的公主（21）
“雕像怎么会哭呢？”
格蕾丝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试图给出更科学的解释，“可能是漏水了。”
然而不断滴落下来的水越来越多，格蕾丝拉着多莉斯想换个地方时, 从天空中却忽然俯冲下来一只小鸟。
“不”
那是一只燕子, 它一头撞到了格蕾丝脑袋上，往后晃了好几下，扑棱着翅膀道，“人类，是人类！快乐王子，你让她们帮助你就好了, 我可是要去埃及了！”
多莉斯睁大了眼睛, 好奇地看着眼前会说话的燕子。
而格蕾丝捂着脑袋, 见怪不怪地想, 会说话的鸟是什么童话世界的标配吗？
不对, 他刚刚说这座雕像是什么？
快乐王子？
格蕾丝抬头望着这座浑身金片的雕像, 顿时明白发生了和上个世界同样的BUG, 小美人鱼的世界线中串进了新的童话。
“……”
你们的世界可真够不稳定的。
“你们也被打湿头发了吧？”
燕子拍拍翅膀, 无奈地对上面喊道，“快乐王子, 我都让你不要哭啦！”
它主动介绍道, “人类, 你们好, 你们看到这座雕像了吗？他是快乐王子, 但是他的性格可一点儿都不符合他的名字，从见到我开始就流泪, 你们看，我浑身的羽毛都被打湿了, 还要听他讲述心事。”
“我不得不哭泣。”
格蕾丝抬头，听到了一个缓慢的、轻柔的声音，“我站在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方，我能看见这个城市的一切丑恶和贫穷，我为他们而感到无比的悲伤。”
“等等。”
多莉斯仰头看着几乎看不见脸的雕像，忍不住发问道，“快乐王子虽然我这么问可能很冒昧，但是在我眼里，你只是一座雕像呀，你怎么会有自己的意识想法呢？”
“我曾经也活过。”
快乐王子回答说，“在我死后，这座城市的人们为了纪念我，为我塑造了雕像，而我的灵魂就住在这里，能够看到、听到这座城市的一切”
“你的灵魂？”
多莉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
她瞬间露出无比惊喜的表情，看向格蕾丝，“格蕾丝！他有灵魂！人类真的有灵魂！”
看来传说也并不一定是假的，人类真的能拥有永恒的灵魂！
“我听到了。”
格蕾丝抬头，道，“抱歉，快乐王子，我们想问您几个问题。”
她开启快速采访模式，“灵魂究竟是什么样的，你说你是死了以后灵魂住进雕像里的，那是死了多久，死之前雕像就已经建好了吗？那你的灵魂还能离开这个雕像独立存在吗？你住在这里多久了，感受怎么样，方便谈谈吗？”
在格蕾丝的重重盘问下，快乐王子的深夜EMO都暂时停住了。
小燕子傻眼了：“等等你们就不关心他为什么哭吗？”
格蕾丝当即反问：“那你就不关心他怎么保持永生的吗？”
小燕子：“？”
小燕子嘤了一声。
这和它有什么关系！它只是一个燕子而已！
这是第一次明确具有灵魂的人类或者说灵魂体了，多莉斯激动的心情简直溢于言表。
快乐王子想了想，慢慢道：“我不知道……我有些想不起来了，但我无法离开这里，我只能站在这里看向远方……”
他说完这句话后，更是啪嗒啪嗒地落下泪了。
“呜，正是因为无法离开，我才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无能。”
他又重新陷入悲伤中，“为什么我不能去帮助他们呢？”
“等等，等等，快乐王子。”
格蕾丝拉着多莉斯退了退，躲开他的泪水攻击，“请你停一停，我是暴躁公主，如果你再哭的话我就真走啦。”
系统：“……”
快乐王子瞬间收住泪水。
“虽然我并不认识你，但既然这座城市保留了你的雕像，说明你应该是我的某位亲戚。”
格蕾丝想了想，道，“那么，快乐王子，说吧，有什么是我这个晚辈能帮助你的？”
先替快乐王子解决一下他的情绪，之后有机会才能慢慢问出关于灵魂的问题。
“在距离这里几条街上，有一间破屋子，有一个妇女住在里面。她的手上已经满是伤口，却还要坚持缝衣服。因为她的孩子正在生病，而这位可怜的母亲却没有一点钱，既买不起药，也买不起食物，所以她不得不熬夜完成工作，期盼能换来一点点的钱。”
“路过的好心人，你们愿意把我剑柄上的红宝石卸下来给她吗？这一定能帮助她解决眼前的问题。”
“就是这样。”
小燕子说，“刚刚快乐王子为了这件事已经哭了很久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去帮帮他了，我可没有这个时间，我马上就要去埃及过冬了。”
“先等等。”
格蕾丝问燕子说，“你要去哪里？”
“埃及。”
小燕子说，“这里的冬天太冷了，我不得不飞去埃及过冬，我的朋友都已经在尼罗河那里等我了。”
格蕾丝思考了一下时间和距离，说：“那你可能得抓紧时间了。”
她还记得原故事里，最后因为天气太冷，小燕子在为快乐王子帮助完穷人之后，就没有力气再飞行了。
它和快乐王子一起，死在了那个冬天。
王尔德也太喜欢写好鸟没好报的故事了。
小燕子道：“没错，所以如果你们愿意帮助快乐王子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放心吧。”
格蕾丝道，“把地址告诉我吧，快乐王子，我会如你所愿帮助她们的。不过，我并不需要你贡献出你的红宝石。”
小燕子愣了一愣：“那你要怎么做？”
“都说了我是暴躁公主了。”
格蕾丝扬了下眉，“你难道觉得我的财富会比快乐王子少吗？”
和快乐王子告别后，格蕾丝带着多莉斯回去，第一时间找到了队伍中的随行医师，并带上她一同前往。
在路上，多莉斯问格蕾丝：“如果我也能拥有一个雕像的话，会不会也有机会拥有灵魂呢？”
“对于神使大人来说，这或许并不难。”
格蕾丝开了个玩笑后，说，“但是，只待在一个地方不能离开的话，也挺寂寞不是吗？”
“嗯……”
多莉斯想了想，皱起眉头。
她向往自由，如果只能永远待在一个地方的话，那似乎的确不是她想要的。
她正思考的时候，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只跟在她们后面，探头探脑的小鸟。
多莉斯回过身，笑了一下：“小燕子，你不是说你准备飞去埃及了吗？”
“我……”
被抓住的小燕子似乎有点尴尬，但还是嘴硬道，“我是替快乐王子来监工的，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真的帮助了那对母子？”
它虽然这么说，但是羽毛却不断地哆嗦着。
此时正是秋天夜晚，对于燕子来说已经有点寒冷了。
多莉斯摘下了自己毛绒绒的帽子，：“小燕子，你可以暂时躲在这里。”
“谢谢！”
小燕子钻进了帽子里，抖了抖羽毛道，“哦，这里可真暖和。人类，你叫什么？”
“多莉斯。”
小燕子说：“很好，多莉斯，你是个善良的人类，我开始有些相信你们了。”
它承认，它一开始并不想帮助快乐王子，觉得他担心和他没有关系的人真是没有必要。
但在准备出发后，它又开始担心这两个人类究竟会不会兑现承诺了。如果她们失约了，那岂不是没有人能帮助快乐王子了？
所以它又偷偷地跟了过来。
格蕾丝按照快乐王子给的地址，来到了那位母子家里。
她礼貌地敲了敲门。
现在夜已经很深了，母亲有点疑惑，放下了手中的衣服，开了门，望着外面的几个人，迷茫道：“你好，你们是？”
“女士，您好。”
格蕾丝说，“我是格蕾丝公主，而这位是神使大人。”
她指了指身边的多莉斯，多莉斯立刻端正表情，微微点头，双手放在胸前交握，有模有样地做了个祈祷动作。
格蕾丝又微笑道：“神使大人感应到此处有需要帮助的人，所以和我们一同前来。听说，你的孩子生病了是吗？”
神使大人。
她眼前倏地一亮。
她的确听说了神使大人会来到她们的城市！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神使吗？
贫穷的母亲望着多莉斯，看着她年轻的脸庞，总觉得有点不可置信，然而她的眼睛的确给人一种深邃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安心下来。
“是、是的。”
她谨慎地点了点头，“我的孩子已经发烧两天了，然而我却无能为力。”
格蕾丝笑了笑：“我们是来为你的孩子治病的。”
这位可怜的母亲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公主殿下，神使大人！真、真的吗？”
格蕾丝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点头，随后带着医师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一共只有十几平米，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角落里堆着杂物，一眼望去简直一览无遗。
医师走上前，为床上躺着的孩子检查。
家里从未来过这么多人，那个孩子听到动静后睁开眼，有些害怕道：“母亲。”
“别怕。”
母亲握紧了自己孩子的手，道，“他们是来给你看病的。”
医师检查完毕后，道：“应该只是着凉引起的发烧，我会为他准备一些药。只要按时吃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多莉斯也松下了一口气，道：“我们还为你们带来了一些食物和水果，希望能够帮上你们。”
格蕾丝在旁边，拿起了她没绣完的衣服。
她似乎正在往一块缎子上面绣花，绣工非常漂亮。
格蕾丝问：“女士，你叫什么？”
那位母亲正为自己的孩子擦了擦汗，愣了愣，回答说：“杰西卡。”
“杰西卡女士。”
格蕾丝拿起她绣到一半的衣服，问，“你是在完成你的工作吗？”
杰西卡瞬间有点紧张：“是的，公主殿下，这是要送去王宫里的。只是时间……时间有些不够，王宫催得很急，我的孩子又生病了，我有些担心我无法按时完成任务。”
那将会扣掉一部分的报酬。
所以哪怕她们的屋子不够御寒，半夜的风吹得她的手泛红开裂，但是她还是撑着一口气希望尽快完成任务。
“没关系，时间不够的话，我会为你去通融。”
格蕾丝摸过她绣的西番莲花，说，“王宫中需要绣工好的裁缝，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王宫中为我们做衣服。”
一块红宝石或许能解决她暂时的困境，但无法帮助他们一辈子。
所以格蕾丝选择，给她找个工作。
第86章 小美人鱼的公主（22）
从杰西卡的家里出来, 小燕子从帽子中钻出脑袋。
“我承认，你们的方法……的确比快乐王子要好。”
既解决了这位母亲的燃眉之急，又保住了快乐王子剑柄上的红宝石。
它愉快道, “看来我可以放心去埃及了。”
格蕾丝笑眯眯说：“好啊, 临走之前，去和快乐王子道个别吧。”
“没有这个必要！”
小燕子说，“我可不想看见他！说不定他又该哭了。”
话虽如此，小燕子却没有飞走，继续待在多莉斯的帽子里，跟着她们一块走。
格蕾丝：“……”
真是一款标准的口嫌体正直呢。
回到中央广场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格蕾丝打了个哈欠, 对着他喊道：“快乐王子, 我们完成你的订单啦。”
“我看到了, 非常感谢。”
快乐王子的语调依旧缓慢,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虽然我无法离开这里, 但是还好有你们的帮助, 替我完成了我的心愿，而且比我想得更好。”
然而他却还在流泪,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天而降。
幸好格蕾丝这次很有先见之明地撑起伞, 处变不惊地问道：“你还有什么忧心的吗？”
“这个城市内不止一个贫穷的母亲, 我很感谢你们帮助了她, 可是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等待着被帮助，他们有的穷困潦倒, 有的饥寒交迫，有的孩子只能躲在桥洞里, 连一条被子都没有，只能拥抱着彼此取暖。”
他悲伤道，“我能看见他们的痛苦，听见他们的哀求，却不能帮助他们。”
“所以，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拿走我的蓝宝石以及我身上的金片，去帮一帮他们。”
小燕子有点着急道：“不行！快乐王子！那你就没有眼睛了！”
格蕾丝说：“但其实你明明知道，就算把你身上一切值钱的零件都奉献出来，你还是救不了所有人吧。”
“……”
快乐王子安静片刻，更悲伤了，眼泪大得如同倾盆大雨，“可是他们就在我面前受苦，我实在无法无动于衷。既然我不能离开这里，能把我的宝石和金片带给他们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好心的小姐，你们就替我跑个腿吧。”
格蕾丝将伞往后撑了撑，忽地笑了一声，道：“王子殿下，你活着的时候应该挺傻白甜的。”
快乐王子：“？”
在格蕾丝看来，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抱薪救火。
他或许是个理想主义者，但是却是个太过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快乐王子，这样，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格蕾丝说，“我和我的朋友呢，实在是很好奇你的灵魂经历，你说你有些想不起来了，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想，希望你能提供我们足够多的信息。”
“而我们呢，会想办法去帮助这个城市里正在艰难活着的穷人。当然，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提供宝石或是黄金，你依旧可以站在这里，看我们所做的一切。你觉得怎么样呢？”
十几米高的快乐王子，居然不由得被一米多的格蕾丝气场给震慑到，都没再掉眼泪。
快乐王子像是愣了许久，随后说：“我愿意试试……但我并不保证我一定能回想起来。”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格蕾丝道。
她对多莉斯说，“走吧，时间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你还得准备过两天的演出呢。”
“哦，还有小燕子。”
她微微弯一点腰，摸了摸它的脑袋，说，“你也该出发了，你的朋友还在尼罗河等你呢。”
她们当然可以收留小燕子过一个冬天，但格蕾丝想，燕子这样自由的生物，还是放它去自由自在地翱翔吧。
小燕子歪头看着格蕾丝：“你真的可以做到吗？”
作为一只小鸟，格蕾丝说的话它也有些听不明白。
格蕾丝平静道：“我可以。”
多莉斯连忙补充说道：“格蕾丝很厉害的！你永远可以相信格蕾丝！”
虽然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像放大话，但是燕子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交给这个人去做，它可以放心。
“好吧，我也选择相信你们。”
“那，那我真的走啦。”
小燕子扇动着翅膀，从多莉斯的帽子中飞出来，落在快乐王子的肩膀上，道，“快乐王子，等明年春年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会和你讲我在埃及的故事。”
快乐王子也道：“去吧，小燕子，祝你有一个温暖的冬天。”
小燕子又对着格蕾丝和多莉斯挥动翅膀：“再见了，好心的人类。”
“再见。”
格蕾丝向它挥手。
真好，它这次终于可以去尼罗河和朋友团聚，不用再冻死在这个冬天了。
送别小燕子，格蕾丝和多莉斯打道回府。
多莉斯刚刚替格蕾丝打了包票，其实自己也有点好奇：“格蕾丝，你要怎么做呢？”
“唔……我还得计划一下。”
格蕾丝说，“先准备你自己的演出吧。”
两天后，多莉斯在这个城市最大的教堂献上神使的演唱。
格蕾丝的宣传做得实在太好，好到超出她原本的预估，以至于教堂被挤得水泄不通，这个城市的所有人都想来看看神使的模样，试图能够感受神的光环。
幸好格蕾丝带的护卫军够多，当地的神职人员也来帮忙维持了秩序。
多莉斯一时又觉得压力颇增。
好在，开始演唱后她就找回了自己的状态，全情投入在歌唱中，向这座城市的居民献上了一曲和平之歌，再次感染了许多人。
等到结束散场时，一个穿着破烂又十分瘦弱的女孩挤到了最前面来，偷偷摸了摸多莉斯的裙子。
周围的人想驱赶她，多莉斯却阻止了他们，蹲下来问：“怎么了呀？”
“神使大人，对不起。”
她看起来年纪很小，说话还有点打磕巴，“我的母亲说如果能摸到您的裙子说不定会有好运，所以我才大着胆子这么做了。我的妹妹生病了，我希望能借您的好运，让我的妹妹快点好起来。”
多莉斯怔了怔，顿时感觉心底十分难受。
“神会保佑你的。”
多莉斯摸了摸那女孩的脑袋，祝福道。
做点什么。
多莉斯想，她明明有神使的头衔，她不该做点什么吗？
可是她没有神力，又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亲爱的，先别走。”
格蕾丝却过来了，她蹲下，拉住那个女孩子的手，问清了她的家庭背景。
原来她的父亲早早地去世了，母亲带着三个孩子艰难地生活着，最小的妹妹又生病了，家里连口热汤都没有，听说神使来到了她们的城市，她才大着胆子来见一见她。
事已至此，她却只向神使大人祈求好运，并不求其他。
多莉斯听了都有点想掉眼泪。
好悲惨的人生。
难怪快乐王子那么爱哭，他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看到了整座城市一切的苦难，他实在承受不住。
格蕾丝倒是表现得很平静，临别前，格蕾丝还塞了两颗糖给那个小女孩，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走了。
多莉斯眨了眨眼，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给她金币呢。”
毕竟她们家听起来也太不容易了。
格蕾丝摇头，道：“那挽救不了一个家庭，相反可能会造成更大的隐患，也许会出现有人强迫小孩过来卖惨编故事领钱的做法。”
“这也是我为什么说，快乐王子实在太傻白甜了的原因。”
“快乐王子想把他身上的黄金送给穷人，但是实际上，穷人，尤其是那些孩子们拥有了黄金可能也守不住，瘦弱的流浪者的钱会被强壮的流浪者抢走，即便没有被抢走，拿去换吃的也可能会被坑。”
快乐王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但格蕾丝也肯定，他是个没有执政过的好人，毕竟他死的时候还是个年轻的王子嘛。
只给钱是万万不行的。
“这个冬天的确难熬，不过我已经下令在城市中定点定量发放有些烙牙的黑面包，可以保证来领面包的是真的需要这一口粮食的人。”
“另外，刚刚在你唱歌的时候，我也让人观察了人群，并悄悄找了一些人，询问了情况。”
有些人是来凑热闹的，有些人是真的来寻求救赎的。
人到绝境时，往往会相信神作为最后的出路。
就像刚刚的小女孩，格蕾丝打听出了她的家庭，之后才能派人去精准扶贫。
多莉斯已经听得一愣一愣的，格蕾丝却还继续说：“当然，这些还远远不够。”
“德马克已经是一个富足的国家了，但再富足的国家，也总有黑暗的角落。”
在这个城市中的几天，她观察到了一些情况，并且决定写信给艾丽卡，总结状况，并让她向父王提出建议，直接从政策方面进行改善。
一个人的力量是微薄的。
即便她是一位公主，她所能做的也是有限的。
改善就医，救济困苦，这些是要执政者从宏观上来落实的。
只有从根本上改了，才能真正帮助到那些活不下去的底层人民，完成快乐王子的心愿。
当然，个别实在太困难的，格蕾丝能帮一把的也会顺手帮一把，不让他们在时代的车轮里等待太久。
多莉斯有点发怔地望着格蕾丝。
格蕾丝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点难理解？”
“不！”
多莉斯星星眼地望着她，崇拜道，“就是觉得格蕾丝公主果然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公主！”
格蕾丝：“……”
惭愧惭愧，只是职业病而已。
多莉斯又小心翼翼地问：“像刚刚那个女孩子……还有昨天我们看见的杰西卡，这样艰难活着的人类，还有很多很多吗？”
有些耳熟的一个问题。
格蕾丝想起了一些过往，轻声笑了下，说：“在哪里都很多。甚至德马克已经属于比较好的了。如果在斯威格，你会见到更多更多难以活下去的人。”
至少在德马克还拥有和平。
而在斯威格，忍受战乱，忍受饥荒，忍受烧杀抢掠的劫难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多莉斯到这个时候才隐约明白，格蕾丝曾经和她说过的，有些人类觉得一百年的寿命都很漫长是什么意思。
她从前看到的人类都很富有，很自由，就以为全天下的人类都是如此。
直到昨天去杰西卡家里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小、这么破的屋子。
原来不是成为了人类就会幸福。
还有无数的人类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格蕾丝轻声说：“所以你追求的永恒有的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至少不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虽然是为了帮助多莉斯探究灵魂，但其实格蕾丝并不觉得快乐王子被禁锢在雕像里，连走都不能走是什么好事。
格蕾丝又说：“你记得我说过，我是个预言家吗？”
多莉斯点一点头。
格蕾丝说：“所以……我也能看到快乐王子原本的未来。”
“原本的未来里，他会因为想帮助所有人，摘下自己的蓝宝石眼睛，摘取自己身上的金片，最终变成灰突突的雕像，被人所撤走。”
多莉斯似乎有点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愣了愣后，试探着问：“那他会死吗？”
格蕾丝顿了下，回答说：“我会尽量不让这一切发生的。”
不过格蕾丝回想了一下。
在原故事里，快乐王子的铅心被扔进了火炉里，但最终这颗烧不坏的心脏还是被天使带上了天堂。
这点倒是和小美人鱼的结局有些类似。
出自不同作家笔下的两个故事，不约而同地共用了同一套逻辑，做好事就能在死后上天堂。
这会不会是这两个世界被串联的原因呢？
第87章 小美人鱼的公主（23）
格蕾丝依稀记得, 在小美人鱼故事的原结尾，天使告诉她，只要她积德行善三百年, 就能为自己创造出一个永恒的灵魂。
这样的灵魂获取方式才比较科学嘛。
爱不爱的实在太容易瞬息万变了。
但你做的每一个善举, 都将成为塑造你灵魂的一部分。
格蕾丝想了想，还是和多莉斯简单地提了自己的猜测，并说：“我并不保证它一定是对的，就连快乐王子自己说不定也不这么认为。只是它或许是一条思路。”
“要每天都做好事吗？”
多莉斯瞬间焦虑了下，“我、我今天好像还没有！我是不是应该出去找找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人类……！”
“……”
格蕾丝忍不住笑了，“你作为神使的每一天, 都在做好事啊。”
“有吗？”
多莉斯眨眨眼, 有点不理解, “我只是唱唱歌, 而且唱歌对我来说也是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并没有做什么有用的事情, 如果说帮助人的话, 不都是格蕾丝在安排吗？”
啊, 格蕾丝能想到这么周全，真是太了不起了！
如果做好事能塑造灵魂的话, 格蕾丝的灵魂一定在闪闪发光！
那她的呢？
多莉斯回想了一遍自己的鱼生。
唔……
救过两个人, 加分！
弄坏过姐姐的礼物, 扣分。
离开家人背弃家族, 扣分。
明明没有神力还撒谎担任神使的位置……多莉斯瞬间觉得自己要被扣个大的分, 愁眉苦脸了起来。
“不，多莉斯。”
格蕾丝语气非常肯定地对她说, “你已经帮助了很多人啦。”
“你的演出，你的歌声, 安抚了很多迷茫中的人。你作为神使出现，自然而然让很多人会相信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这里，吸引了这个城市那么多人来看演出，我根本不可能一家一家地敲门问有没有人需要帮助。”
“多莉斯，如果没有你在，我的计划是无法顺利进行的。”
格蕾丝说，“所以我每帮助一个人，都可以算你的一半功劳。”
如果说这是团队项目，分红当然有多莉斯的份。
她可是形象代言人，没有她的明星效应，哪里有这么顺利。
格蕾丝恨不得再大肆宣传多莉斯一番。
而在多莉斯听来：懂了！跟着格蕾丝就能躺到分！
格蕾丝轻微笑了一声，说：“这个世界里的人类都信仰神明，但是在他们经受折磨的时候，能实际帮助到他们的，其实是其他的人类。”
在他们受苦的时候，神并没有出现。
牺牲自己帮助他们的是快乐王子，他也只是一个有着高尚灵魂的人类而已。
格蕾丝说：“多莉斯，你是神使，但你也只是普通的人类。”
多莉斯小声纠正说：“人鱼。”
“……”
格蕾丝笑道，“你已经很像人类了。”
多莉斯说：“我还觉得我有点像欺骗他们呢。”
“这不能算欺骗，多莉斯，你的确给了她们安慰，让她们相信未来还有希望。”
格蕾丝说，“要知道，想要彻底消灭贫困是非常、非常艰难的一件事情。但是你的存在，但是至少让他们心怀希望，相信神会庇护着他们，这样才能等来那一天。”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所以，多莉斯，你的存在，很重要。”
格蕾丝说，“你所作为神使存在的每一天，都是在积德行善。”
不过……三百年啊。
格蕾丝有些恶趣味地想，如果真有上帝，那真是给上帝打工三百年了。
……
因为和快乐王子的约定，格蕾丝和多莉斯在这个城市里多待了一些日子。
除了每日在教堂的演出，格蕾丝还带着多莉斯去了几个特困家庭，其中就有当时教堂中遇到过的小女孩。
因为格蕾丝的授意，她妹妹的病已经一天天地好起来了，母亲也在这个城市中被安排了新的工作，难关已过，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多莉斯来到她家的时候，小女孩看到她还非常激动。
“妈妈！是神使大人！”
她兴奋道，“我就说是神使大人为我们带来了好运！”
小女孩的世界非常单纯，她欢快地跑到多莉斯面前，仰头看着她，眼里全是感激和信赖，“谢谢神使大人！！”
“……”
多莉斯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她的头。
这几天格蕾丝带她去见了许多人，利用神使的身份带给她们宽慰，而神使恩泽着这个城市的传说正流传在这个城市中。
之前神使的头衔的确带给了多莉斯一定的负担。
但是上次格蕾丝说的话，让她开始慢慢理解自己所存在的意义了。
哪怕她没有神的力量，她还有身为人鱼的力量。
多莉斯每天都用心在教堂中歌唱，有一天，多莉斯在人群中看见了杰西卡带着病愈的孩子来教堂远远地看着她。
人太多了，她挤不到前排来，然而她的眼眶里都是泪水，表情也万分虔诚，像是相信自己自己真的得到了神的救赎，才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之后人生再如何艰难，她都可以因为这个信念而坚持下来。
多莉斯想，就算是虚假的，但是她们因此而生的希望是真的呀。
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多莉斯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小玻璃瓶。
每当今天演唱完毕，或是又跟着格蕾丝去帮助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她就往这个瓶子里加一颗小石头。
格蕾丝注意到她的行为，开玩笑问：“这算什么，灵魂进度瓶？”
“算是吧。”
多莉斯晃了晃玻璃瓶，说，“或者说，是我想看看，是我这一生，究竟能帮上多少人。”
一个月后，格蕾丝重新来到了中央广场。
“快乐王子。”
格蕾丝戳戳他的鞋子，又大声喊了一句，“快乐王子。”
快乐王子缓慢说：“我听到了，格蕾丝。”
随着他开口，格蕾丝脑袋上又开始下雨了。
格蕾丝猝不及防地淋到了几滴，急忙推开，道：“等等，等等，你怎么又哭了，是我有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
“不，你做得很好。”
快乐王子感动地道，“真好，这个城市里许多贫穷的人类都得到了拯救，我为他们而高兴，所以才流下了眼泪。”
这比他一开始所期待的还要好的多。
“你放心，未来还会更好的。”
格蕾丝说，“我已经给我的姐姐写信了，她将会把我的建议交给国王陛下。扶贫是需要时间的，快乐王子，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相信迟早有一天，这个城市至少会不再有饥饿。”
“不过时间快到了，我们马上就要前往下一个城市了，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等着被帮助呢。”
“所以，我是来找你兑现承诺的。”
格蕾丝问，“已经这么久了，你有想起来，你的灵魂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快乐王子语气听起来有点愧疚：“我有非常努力地回想，但是中间似乎还是有断片，无法回忆起来完整的过程。”
格蕾丝：合理，因为王尔德没写。
“我生前并没有离开过王宫，就如同我的称号一样，我在王宫中度过了快乐的一生，死后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醒来就发现在雕像里了，并且这座城市里的人……似乎和我那个时代的人也并不一样了。”
快乐王子回答说。
格蕾丝问：“你还记得你死的时候，是哪一年吗？”
快乐王子回想了一下，报出了一个年份。
格蕾丝算了一下。
居然快两百多年前了。
“那人们为什么要为你做雕像呢？”
格蕾丝说，“人们既然为你做雕像，说明你还是做了一点事的吧。”
快乐王子想了想，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当年，这座城市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传染病。我身边的仆人来自这个城市，我看到他在偷偷地掉眼泪，就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告诉我，他的哥哥写信过来，说他的母亲快死于疾病中了。”
“我很想帮助他，可是因为这场传染病来势汹汹，当时国家又正在对外征战，根本无暇顾及，甚至有人认为应该将这个城市里的人全部消灭掉，就能保全其他城市。我虽然没有什么办法，但坚决阻止了这件事，并想办法把我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委托我身边的亲信去办，还好，最后控制住了局面。”
格蕾丝有些没想到，感叹说：“看来你做了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是吗？”
快乐王子终于笑了一声，说，“我当时也只是想救人而已。”
“但这座城市的人也记住了你。”
格蕾丝说。
往后几代，人类也更迭过几代，许多人也许都不清楚这座雕像的意义，但这座雕像依旧被保留着，王子的功德也被记录着。
几百年来，或许是人们的纪念唤醒了他，快乐王子的灵魂在雕像中苏醒，他看到了世界上的丑恶，却保持了他从前的理想主义，依旧想为人类做点什么。
“如果你们要问我做过什么其他特殊的事情，其实也没有。”
快乐王子说，“作为人类，我活的时间也并不算长。在短短的一生里，做一些对世界有用的事情，也许这就是我能给出的答案吧。”
格蕾丝仰头，看见在快乐王子的背后，漆黑的天空中有一颗流星悄然划过。
她想起来小美人鱼究竟怕的是什么了。
来到这个世界，悄无声息地变成泡沫消失，人鱼没有文明存在，连墓碑都不会留下，没有人记得她曾经活过。
可都来到这个世界了，总要留下一些痕迹吧。
“也许被人记住才是一种永恒。”
格蕾丝轻声说，“只要有人还能记得你，你的灵魂就能够长久地活在人类文明里。”
第88章 小美人鱼的公主（24）
人类的寿命很短。
一百年在宇宙中也是弹指一瞬。
在人鱼的眼中, 也只有她们生命的三分之一长度。
人类的寿命又很长。
人类文明从几千年之前迭代而来，从旧石器时代走到今天，并还将生生不息地发展下去。
多莉斯好像知道了答案, 又好像还是有点不明白。
“谢谢你, 快乐王子。”
格蕾丝微微弯腰示意，说，“请继续陪伴这座城市吧。”
她带着多莉斯离开，而多莉斯追上去，小声问，“格蕾丝,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种猜测。”
格蕾丝说, “快乐王子帮助了这座城市的人, 人民为了纪念他, 为他塑造了雕像, 可以说是他的善行塑造了灵魂, 也可以说是人民对他的爱戴塑造了他的灵魂。”
也许一开始的条件并没有错。
获得爱, 获得很多的爱, 直到那些爱可以长久到跨越时空、植入文明岁月地存在，快乐王子的灵魂就诞生了, 并作为这座城市的守护者, 永远陪伴着这座城市。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多莉斯, 你也完全可以做到。”
格蕾丝说, “别忘了, 你有三百年的时间。”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而且，在你活到一百多岁, 却还依旧保持着年轻的脸庞的时候，我想人类应该会真的相信你有神的力量吧。”
多莉斯认为自己没有神力，是欺骗人类。
实际上，长寿对于人类来说，就是一种神力。
格蕾丝说：“到时候，你将成为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存在，甚至可以说，你在人们心中就是神。”
多莉斯眼睛刷拉一下亮了起来。
“不过到时候，我就已经不在了。”
格蕾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甚至停顿后还笑了一下，“多莉斯，不要忘记我哦。”
“啊。”
多莉斯有点着急，想了想又说，“没关系，我会给格蕾丝塑造雕像的！”
“不了。”
格蕾丝拒绝说，“我并不想我的灵魂只能待在同一个地方。”
系统幽幽道：“……废话，你也不能留在这个世界里啊！”
也是。
于是格蕾丝更坦然地说：“如果我死了，多莉斯，请不要为我做任何事，也不用想找到我的灵魂，就当做我永远消失了吧。”
多莉斯眨眨眼，有点不明白：“格蕾丝不想要永恒吗？”
“亲爱的，我知道你对永恒的灵魂有执念，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追求永恒的。”
格蕾丝轻轻笑了，说，“至少多莉斯会记住我，每座城市的人会记住我，这个世界也会记得我来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追求的从来就是当下。
格蕾丝往前走，脚步轻盈从不停留，只有声音飘散在寂静的夜空中。
“对我来说，如果人生中能有那么几个值得的瞬间存在，就已经是永恒了。”
……
格蕾丝的话有些难懂。
不过有一点，多莉斯还是明白了。
首先，要做好事。
其次，要被很多人铭记。
这样，才有可能塑造出永恒的灵魂来。
于是，多莉斯决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奋斗。
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多莉斯和格蕾丝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城市，演出了一场又一场，认识她们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多莉斯的名声水涨船高。
现在几乎全国都知道，有一位名叫多莉斯的神使，会用自己的歌声治愈人们疲惫的心灵。
最开始，格蕾丝还被国王陛下写信催促赶紧回到王城，直到后面也渐渐不催了。
不仅是因为多莉斯走过每一个城市都会给那个城市的人们带去福音和安慰，更因为格蕾丝在旅行之余，也会总结当下这个城市存在的问题，并且交给艾丽卡。
作为出巡的公主，她同样将自己的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
一年多的时间内，她们已经走了德马克快一半的城市。
只是随着神使越来越出名，多莉斯每到一个城市时，被认出来的概率越来越大。
很多时候，她都只能乔装打扮出行。更多的时候，只有没有人的夜晚，她才能偷偷溜出去，享受一下自由的空气。
这似乎与她最早的想法有点背道而驰。
但是每次看到教堂里人们虔诚的眼神，多莉斯就会坚定，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
她已经开始慢慢以自己的身份而感到骄傲了。
一开始，神使的头衔对她的确是负担，但是越往后她越来越觉得，她也许就适合这个位置。
因为，不仅仅是听她唱歌的人类会被治愈，就连多莉斯自己也享受着那一刻，在歌唱完毕，看着周围的人因为音乐而落泪，因为相信她而得到救赎，生出希望的样子，多莉斯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心中的颤栗。
在那瞬间，多莉斯认为，她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出生的。
她似乎都没有那么怕变成泡沫了，因为哪怕她变成泡沫消失了，人类里会永久地记得她的存在，流传她的传说，曾有一位名叫多莉斯的神使，为这个世界带来了和平和希望。
啊。
多莉斯想，她终于理解格蕾丝的那句话了。
那个被爱着、相信的瞬间，就叫做永恒。
这一天，格蕾丝和多莉斯又来到了一个新城市。
抵达第一天，两人按照惯例，先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准备演出的相关事宜。
“轰”
结果在半夜的时候，格蕾丝被突然被外面的震动声给猛然惊醒，“外面怎么会有炮声？”
她一开始以为还以为是哪里在放烟花，但是这个声音听起来明显不对。
格蕾丝从床上爬起来：“陆斯恩！”
自从他们在外巡游，陆斯恩被特批在她房间里休息当然，名义上是为了保护公主不被遇袭。
陆斯恩也醒了，立刻应声道：“殿下。”
格蕾丝说：“去看一下外面是怎么回事。”
而多莉斯从隔壁跑到了格蕾丝的房间里，满眼的茫然：“格蕾丝，你听到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
格蕾丝拥抱住受惊的多莉斯，虽然心觉不妙，但还是先安慰多莉斯道，“等一等陆斯恩的消息吧。”
陆斯恩很快赶回来，回答说：“是赫尔的港口遇袭了。”
他的语气有点急切，“赫尔只是一座小城市，防备力量并不充足，为了安全，您和神使大人应当尽快离开。”
格蕾丝皱眉：“哪里来的袭击？海盗？”
“不，海盗并没有胆子直接攻击德马克的官方港口。”
陆斯恩犹豫了一下，道，“据猜测……可能是来自邻国，斯威格的进攻。”
他迅速道，“没有时间了，殿下，赫尔并没有几艘装备军事力量的船，很有可能马上会沦陷，我会保护您离开。您需要我帮您收拾行李吗？”
“不行。”
多莉斯猛地抬头说，“如果我们离开，这座城市的人民怎么办？”
陆斯恩略一迟疑。
而格蕾丝拍了拍多莉斯，安抚她的情绪后赞同道：“多莉斯说的没错，我们现在不能离开。”
神使和公主抵达的消息刚刚传开。
原本的演出在后天就要开始，民众都已经做好了期待，如果在这个时候她们离开，会给人们留下怎么样的形象。
公主和神使是会抛下人民的。
为了人心，她们也决不能走。
短暂的思考过后，格蕾丝做出自己的安排：“现在立刻回王城报信，陆斯恩”
“我不会离开。”
陆斯恩几乎是立刻就道，“我的职责是保护公主殿下，您在哪里，我在哪里。”
格蕾丝莞尔：“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立刻去找个人回王城报信，另外也给邻城通知一声，让他们赶来救援。”
而格蕾丝也已经整装完毕，准备出发。
“斯威格……”
多莉斯追在格蕾丝身后，心念一动，轻声问，“是弗雷德王子选择这么做吗？”
“大概率是他的主意。”
格蕾丝冷笑了一声，说，“斯威格的老国王只想着安稳度日，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的。”
艾丽卡每个月会固定和她通信，曾经提到过在过去一年的时间内，弗雷德王子回国后凭借自己的管理，暂时稳定了国内的局势，并再次求娶过公主，只是又被国王拒绝了。
斯威格虽然动乱暂平，但亏空的国家资源和财力始终是个大问题，生产力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恢复上来。
动乱的这段日子让斯威格民不聊生，也培养了一批如同海盗般的勇士。
所以他决定，对外掠夺，解决困境。
和他们相比，和平发展的德马克已经几十年没有对外征战过，赫尔又是个不起眼的小城市，距离王城远，军备力量又非常薄弱，即便王城发兵救援，陆军水军都很远，斯威格占领后完全可以以逸待劳，击溃千里迢迢而来的援军。
求娶公主两次失败，大概是斯威格已经觉得没必要维持和德马克的外交了，既然讨好你得不到任何好处，干脆撕破脸抢一点实际利益。
“论综合实力，斯威格肯定不如德马克。”
“可是能在一年时间稳定国内格局，把国内的压力输出转为外战，还挑选了临近的，经济地势都相对不错的小城市发动第一次进攻。”
格蕾丝微微眯眼，道，“我或许有些低估弗雷德王子了，他似乎还真是一个有能力的野心家。这种心性，还真是有可能成功的。”
多莉斯有点紧张地屏住呼吸。
那怎么办？
当了一年多的神使，见过无数人的眼泪和挣扎，她已经彻底将自己视作保护人类的存在，不由得为他们感到焦急。
格蕾丝忽然笑了一声：“只是，他们也太会挑时间了。”
不知道弗雷德王子究竟知不知道公主和神使都在赫尔的消息。
如果知道，他就是故意冲着她们来的，想着如果运气好能掳走公主和神使，完全可以和德马克谈判，或者说敲诈。
但如果不知道，那他也似乎有点倒霉。
“因为有我在。”
格蕾丝的语气瞬间坚定起来，“我绝对不会让斯威格的士兵踏足到我们国家的领土内的。”
第89章 小美人鱼的公主（25）
“目前战况怎么样？”
格蕾丝边走边问道。
赫尔的一位守备军被紧急传唤而来, 谨慎回答说：“殿下，我们正在顽强抵抗，暂时还没有让对方摸到上岸的机会。刚开始的炮弹损伤也不大, 只不过对方的船比我们的大很多, 长久来看，我们是处于下风的。”
格蕾丝沉吟了一秒，说：“带我过去看看。”
“公主殿下！”
周围的人将她团团围住，“太危险了！您不能亲临前线！！”
格蕾丝反问：“有现在作战的将士危险吗？”
在一片沉寂中，她继续迈步向前走：“抓紧时间，除非你们想要赫尔沦陷。”
格蕾丝被带领着来到战争爆发的港口。
所有人都觉得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在亲眼目睹了战争之后会感到害怕, 想要退却回去, 然而格蕾丝的表情却是异常的冷静。
战船都是桨帆战船, 而对方的船的确要比他们的更大, 更坚硬, 好消息是, 敌军的炮弹似乎已经用完了, 现在船与船之间在用最原始的碰撞决出胜负。
但这样打到最后, 赫尔沦陷是迟早的事情。
格蕾丝观察了片刻后，伸手道：“地图。”
旁边的人眼明手快递上地图, 格蕾丝接过, 问, “我们没有更大的船了吗？”
守备将士欲哭无泪道：“赫尔这么小的城市, 这么多年和邻国一直相安无事, 最多就是平时应付一下海盗，根本没有预料到会遇到这种规模的进攻, 所以没有配备和斯威格一样的大船。”
“那刚好。”
格蕾丝点着地图的一角，“传令下去, 要尽量把他们的船引到这个海湾内。”
“我看过了，我们的船只更小，直接碰撞起来优势不大，很容易被撞碎，但是在这种狭窄的浅水地带或许可以通过灵活来出奇制胜。而且，你们对这里的地形更熟悉，这是你们的优势。”
她顿了顿，又说，“不要恋战，尽量拖延时间，等到援军到来。”
“是！”
格蕾丝又吩咐其他人：“还有，防止意外，让城市居民抓紧避难。”
“周围其他所有的船，全部征集过来备用。”
“另外，去征调周围的人，沿着海岸线这一段距离建临时堡垒，如果海战没守住，在陆战还能再挡一轮。”
一个又一个的任务被布置了下去，格蕾丝的气场实在太强，周围的人也从一开始的不信任到立刻执行。
四周渐渐空了，最后只剩下了多莉斯。
“格蕾丝！”
多莉斯也立刻问，“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格蕾丝点了点头，望着她说，“多莉斯，我的确有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
安排完所有人工作的格蕾丝，重新拿起地图。
“殿下。”
最快完成任务的陆斯恩回来，面色忧虑，“战况不容乐观，如果您到时候需要撤退的话，我也可以随时保护您离开”
“不，我会赢的。”
格蕾丝抬起眼，肯定地说。
弗雷德或许的确是很聪明、很有能力的野心家。
但是她可是积攒了三个世界经验的职业玩家了。尤其上个世界，除了最早那场保卫战之外，她还陆陆续续帮忙赢过好几次战役。
只不过
格蕾丝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毕竟没有打过海战，和陆战差别太大了，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
陆斯恩闻言笑了一下：“殿下难道有打过陆战吗？”
说完这句话后，他自己忽然愣了一下。
格蕾丝也迅速抬起头来，望向他的眼睛。
有啊。
你能想起来吗？
在上个世界，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过。
短暂的几秒沉默后，格蕾丝看着陆斯恩有些迷茫的眼神，又垂下眼。
“陪我去看看现在的战况吧。”
她说。
战术已经下达了，赫尔的船只且战且退，想要不动声色地将斯威格的船诱引到狭窄海湾的位置，然而对面也似乎像是意识到什么，并没有立刻跟过去，慢吞吞停留在这片海域和他们拼搏。
“给我把军乐队找来。”
格蕾丝开口道，“还有，为我拿一套盔甲，准备一艘船，我要亲自登船鼓舞士气。”
“殿下！”
又是一群人齐刷刷地阻止道，“太危险了！您不能去，如果您的船被击沉了，或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国王陛下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在他们看来，这是年轻的公主殿下不知天高地厚，贸然送死的行为。
他们甚至频频地给陆斯恩使眼色示意，希望他能出来说句话。
毕竟作为公主殿下最信任的骑士，这里恐怕只有他能劝得动格蕾丝公主。
是，陆斯恩也清楚，这很危险，很可能会死。
然而他顿了一下，只说：“如果没保护好公主殿下，不用陛下动手，我自己会以死谢罪。”
周围人：“？？？”
果然，陆斯恩是唯一了解她的那个人。
格蕾丝一笑：“快去执行。”
陆斯恩其实不清楚公主殿下哪里来的自信，可是，这是公主殿下的选择。
作为一个骑士，他只要支持公主殿下就行。
至于安不安全，他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公主殿下，一定能护住她。
不多时，去找军乐队的人回来了。
“殿下！军乐队、军乐队赫尔也没有，只能临时拉几个人了。”
他擦擦急出来的汗，解释说，“我只带回来一个吹萧姆管，还有号角……这个我们可以吹，还有这个鼓，我再去问问我们这里有谁会打鼓的”
“不用，没时间了，直接抬上去。”
格蕾丝说。
目前所有的大型桨帆战船都已经下了海参加战斗，所以格蕾丝和临时找来的草台班子军乐队登上的是一艘备用的小船。
这艘不高的小船驶入海面，很快在一片混战中来到了赫尔的船只队伍中。
下一秒，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了整片海面。
“赫尔的将士们！！”
格蕾丝吹响号角，打破了场面的僵持，随后大声说，“我是格蕾丝公主！你们所拼尽全力的付出我都看到了，你们是德马克最大的勇士！等到战争结束后，我一定会表彰你们，你们一定要活到那一天！不要后退，不能后退！你们的家人就在身后的这座城市里！我们必须要将斯威格的船只拦在外面！”
“斯威格，这个从来不被我们放在眼里的邻国，一群由乌合之众纠集而来的部队，我们为什么要惧怕他们？！我今天就站在这里，你们放心，我会陪伴你们战斗到最后一刻！！”
格蕾丝这么做，提升士气是一部分。
更重要的是，起到一个诱敌的作用。
无论对方到底知不知道格蕾丝公主就在这座城市内，格蕾丝大方地把这个诱饵抛出去，赌对方看得到她的价值。
她也的确成功了。
对面也发现了这件事，原本止步不前的船只很快被吸引，来到格蕾丝最早为他们预备的港湾。
格蕾丝之所以这么豁得出去，也是因为有保障。
在登船前，她已经和交换之盒完成了交易。
“如果我直接换战争胜利，是不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格蕾丝想了想，说，“所以我拿我未来生命中的一天时间，交换十二小时的免伤。”
拿时间换锁血挂，不算太亏。
而且现在周围有无数的人围着她，安全系数还是很高的。
喊完之后，格蕾丝明显感到周围将士士气被熊熊点燃。
她挥了挥手，萧姆管的声音也在旁边响起。
而格蕾丝亲自敲响了手中的鼓。
一声一声的鼓声落下，敲击着每个战士的心脏。
格蕾丝公主在亲自为他们打鼓！
这样澎湃的心情很快感染了所有人，拿出了殊死搏斗的心态。
而陆斯恩就站在她的旁边，听着她的鼓声，时刻警惕着周围的进攻。
在高度集中注意力的紧张情绪下，陆斯恩的脑子中却冒出了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画面。
那是什么呢？
陆斯恩想，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像今天一样，陪伴在格蕾丝身边，两个人面对敌军并肩作战，而那个时候她似乎还不是公主殿下，她穿着一个巨大的斗篷，手里有一柄魔杖
陆斯恩一个失神，敌军的箭矢朝着他射来，他挥剑没挡下，肩膀处中了一箭。
格蕾丝敏锐地动了动耳朵，问：“陆斯恩，你受伤了吗？”
“没有，殿下。”
陆斯恩将箭矢折断拔出，掩盖住自己的流血，“只是擦过而已。”
平心而论，格蕾丝不是全能选手至少鼓打得比较一般。只是在战场上没有人关注鼓点究竟有没有什么艺术性，大家只知道，每敲下一棒，都是公主殿下冒着生命危险在陪他们作战。
乐队鼓点声越来越急促，战士们越来越激动。
小船在狭窄的海湾的确有优势，这里作战不方便，给了他们拖延的时间，但是实力的差距，还是使得赫尔的战船们被越逼越紧。
又一艘战船被撞沉的时候，有人来报：“公主殿下！我们快坚持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还是会输的！”
“再等等。”
格蕾丝一击重鼓落下，说，“至少现在还没有输，不要说这种话。我们一定会等到救兵的。我们所需要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越多越好。”
不过她也知道，双方都已经陷入了极度的疲惫中，这一场半夜的闪击战硬生生被格蕾丝打成了持久战，从天黑打到天亮，又快打到下一个天黑了。
在这样双方都绝望的痛苦中，忽然有歌声传来。
一时间，战场上的双方都愣住了。
“这是……？”
斯威格的人摸不着头脑。
德马克的人却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神使的歌声！神使就爱唱这首歌！神使大人，是神使大人来救我们了！！”
斯威格士兵迷惑道：“是什么对方的新战术吗？”
就在这优美动听的歌声中，斯威格的战船下却骤然掀起风浪来。
狂风吹得格蕾丝眼睛发疼，她迎着海平面远处的落日，有想流泪的冲动。
“终于来了。”
她说。
第90章 小美人鱼的公主（26）
十几个小时前, 格蕾丝对多莉斯说：“你的姐姐们，曾经答应过我，如果我需要帮助的话, 会愿意伸出援手。”
“我想, 现在可能就是那个，我不得不请求她们帮助的时刻了。”
“多莉斯，你愿意去找你的姐姐们，让她们成为我的援军吗？”
“姐姐们？”
多莉斯愣了愣，随后说，“人类的战争, 我们人鱼能帮上什么忙呢？”
“斯威格的船很大, 虽然不够灵活, 但是硬碰硬我们是完全赢不了的。”
“但人鱼却可以在水下。”
格蕾丝说, “哪怕只是拆掉他们一块木板, 或者让他们的船开不平稳, 对我们来说都是非常大的帮助。所以, 我需要人鱼, 很多的人鱼。”
“只是，多莉斯, 我知道, 这里距离你的家乡很远, 你要游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这对于你来说可能太辛苦了”
“我不怕。”
多莉斯十分坚定道, “我一定会做到的。”
十七岁的多莉斯，比起两年前的小女孩成长了许多, 她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体验了人类的悲喜, 接触了真实的生活，已经完全胜任了心怀天下平民的神使角色。
告别格蕾丝后，她拿起刀，来到海边，义无反顾地割开手指变回人鱼跳回海里。
远处的海战战声滔天。
多莉斯头也不回地朝着家乡的方向游。
真的很远。
就算她的速度是最快的人鱼，游回去也要好几个小时。
但是多莉斯一点都不害怕。
她必须飞快地游，抓紧每分每秒，才能为在前线的格蕾丝争取一点获胜的机会。
多莉斯知道，以格蕾丝的性格，一定会拼到最后一刻。
她不能让格蕾丝失望。
多莉斯游回去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她半点都来不及休息，立刻去找到了自己的姐姐们。
在开口前，多莉斯还有些忐忑，毕竟奔赴战场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她有些担心姐姐们不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没想到姐姐们一听到格蕾丝的名字，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
两年的时间弹指一瞬，两年前的承诺却重如泰山。
于是在日落前，多莉斯终于带着六位美人鱼姐姐回来了。
而这六位美人鱼姐姐也不是吃素的，听说是要帮助格蕾丝赢下海战，她们除了叫来了其他的美人鱼，还带来了大批能调动的海洋生物，组成了秘密军团。
在多莉斯用约定的歌声作为暗号提醒格蕾丝的时候，美人鱼公主们指挥着她们的军团，集体拍打鱼尾，卷起海浪，将斯威格的战船一艘接着一艘地推翻。
在人类的眼里，这简直太诡异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斯威格的船却剧烈地颠簸起来，士兵接连落水，赫尔的小船却没有任何问题，士兵都看傻了眼。
“是神使！”
他们集体欢呼起来，得出了自己推测的结论，“是神使的歌声召唤了海浪！惩罚了斯威格的侵略者！！”
而格蕾丝也终于能够放下手中的鼓。
“我们赢了。”
她说。
……
有美人鱼们的加盟，这场战役形势骤然调转，赫尔凭借着一堆老弱病残的草台班子守卫军居然奇迹般地赢下了这场保卫战，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神使拯救了他们。
格蕾丝跳下船，吩咐底下打扫战场。
而她则拒绝了所有人的保护，独自来到比较远的海滩。
她沿着海岸线走，终于在一块礁石后，看见了在这里等她很久的多莉斯和美人鱼姐姐们。
格蕾丝快步上前，弯下腰：“谢谢你们！非常感谢你们救了赫尔！”
“说什么呢。”
美人鱼姐姐们笑起来，说，“你帮了多莉斯这么多，我们当然也会来帮你的呀。”
“况且你这还是为了保护国家。”
“就是就是，斯威格这次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
“还好多莉斯来通知了我们，我们来得还算及时吧？对了，听说多莉斯现在已经是人类这里的神使了啊？可真了不起啊。”
姐姐们实在太久没有见到多莉斯，七嘴八舌完后话题还是绕回了多莉斯身上。
多莉斯不好意思道：“神使的名声已经传到人鱼这里了吗？”
“当然啦。”
“现在就连祖母也特别高兴，在她所知道的所有故事里，从来就是人鱼仰望着人类，从来没有人类仰望人鱼的，多莉斯，你是我们人鱼家族的骄傲！”
“不过，我们现在该回去了，多莉斯，你要和我们回家吗？”
多莉斯慌张地眨巴眨巴眼睛，看得美人鱼姐姐们都笑了：“就知道你暂时还不想回家，不过，看到你现在过得那么快乐，我们也就放心了。”
“再见，多莉斯！”
姐姐们拥抱了多莉斯，和她告别，“如果以后还有需要我们的时刻，请随时来找我们。”
“继续在人类世界努力吧！”
美人鱼姐姐们离开了。
格蕾丝问多莉斯：“你要上来吗？”
多莉斯：“嗯！”
格蕾丝将多莉斯拉上海岸，等她切换成人类、换好衣服后再拥抱住她，夸奖道：“辛苦了，多莉斯，你保护了我们的城市，你是我们最大的功臣！”
“格蕾丝。”
多莉斯的语气有点闷闷道，“可是有很多人死了。”
在海里的时候，她看到船被掀翻的时候，有很多敌方的战士落水了。她知道战争的残酷，但是她还是会免不了因此而感到愧疚。
“如果你不来的话，会有更多人死。整个赫尔都会变成墓地。”
弗雷德王子养的是一群野蛮的士兵。
如果被他们占领了赫尔，赫尔就彻底完了。
“多莉斯。”
格蕾丝摸了摸她的脸，安慰说，“你做了正确的事情。”
“而且，落水的很多人并没有死，毕竟我们只想自保，不想赶尽杀绝，所以他们有些人变成了俘虏，有些人变成了逃兵。”
“所以，多莉斯，神不会怪罪你的，相反，神会给你记一等功，这座城市的人民也一定会记得你的付出。”
格蕾丝说，“你追求的永恒，或许会因为这次保卫战，而彻底实现。”
多莉斯和自己的愧疚很快和解了。
她还要准备新的演出，去安抚那些因战争而惶恐的人民。
而格蕾丝回去后，却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陆斯恩因伤昏迷了。
“他哪里受伤了？”
格蕾丝问。
“在肩膀处中了一箭。”
医师说道，“殿下放心，陆斯恩骑士的身体素质很好，这一箭并没有伤到要害，可能是因为流血过多，所以暂时昏迷了，之后应该就会醒的。”
格蕾丝略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看向医师，道，“陆斯恩是我……是我非常重要的贴身骑士，麻烦你了。”
医师点一点头：“是，殿下。”
战争初定，一系列汇报等着格蕾丝去看，格蕾丝将陆斯恩交给医师照料，忙着先写了回信汇报了战况，清点了受伤和阵亡的将士名单，随后准备将俘虏带回去。
这下必须得回王城一趟了。
斯威格的攻击虽然被打退，但是他们露出来的野心却不可忽视。
必须要给父王和姐姐提个醒，准备新的计划。
格蕾丝收拾了一周的残局。
然而陆斯恩却迟迟没有醒来。
医师也觉得非常诡异，呼吸正常，脉搏正常，生命体征也正常，但是他偏偏就是昏迷不醒。
为什么呢？
格蕾丝望着睡着的陆斯恩，回想那一刻，陆斯恩怎么会受伤了呢？
当时她似乎听到了陆斯恩中箭的声音，但是他之后表现得极为淡定，格蕾丝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至少能证明他伤势并不严重。
就那一支箭，一支不是致命伤的箭，怎么会让他迟迟醒不过来呢？
格蕾丝拿出了交换之盒。
系统问：“你要救他吗？”
格蕾丝点头：“我想让他醒过来。”
“他现在昏迷不醒，如果你想救他的生命，恐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系统幽幽说，“你要知道，生命的等同代价，只有生命。”
格蕾丝安静了几秒后，说：“好，可以，我愿意用我余下的生命和他平分。”
系统；“？！”
它觉得自己都有点不认识格蕾丝了。
凡事先利己的格蕾丝，居然连自己的寿命都可以换出去？
“但我还是不建议你这么做。”
系统说，“目前看来，陆斯恩还没有死，他只是不会醒来了，就算你交换了生命，可能还是保留现状的现状……”
格蕾丝点了点头，感谢系统的提醒：“我会写清楚要求是让他醒来并恢复身体健康的。”
系统：“但生命的管辖很可能不在交换之盒的范围内！”
它的阻止并没有用，格蕾丝已经写下纸条，放进了交换之盒。
几秒后，象征兑换失败的黑光闪过。
格蕾丝心中骤然一凉，重新取出纸条，却发现上面写着【失败原因：未知】。
又失败了？
之前交换之盒失败过一次，但是明确告诉了她原因。
这次却是未知。
为什么呢？
是因为交换之盒也无能为力吗？
系统解释说：“如果连交换之盒也做不到这一点，或许是世界意识的存在干扰了。宿主，你还是不要继续试了。”
格蕾丝微微眯了眯眼。
真的是世界意识干扰了吗？
可是陆斯恩并不在这个故事的主线内，世界意识还能管这么多？
还是生命因为太特殊，并不在交换之盒的管辖范围内……但格蕾丝要求的并不是起死为生，只是让他醒来而已，这也做不到吗？
还是说，让陆斯恩昏迷的原因，超过了交换之盒的能力。
不对。
格蕾丝想起来，交换之盒是系统给她的道具。
她作为外挂玩家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应该就凌驾于许多世界规则之上，像上个世界，圣水几乎都可以活死人白骨了，如果世界规则会阻止她，这说不通。
格蕾丝的呼吸静了几秒，片刻后突然问系统：“你怎么知道陆斯恩不会醒来了？”
系统愣了愣：“什么？”
“刚才你自己说的，让我不要去尝试，因为陆斯恩不会醒来了。”
而且这次系统的阻止非常平静，就像是猜到了她会失败一样。
她问，“你们早就知道我不会成功了吧？”
她的语气逐渐凌厉起来，“那么，陆斯恩的昏迷不醒，其实是你们做的，对吗？”
格蕾丝以极其敏锐的第六感推断到了这种可能，系统当即抵赖说：“这和我们无关”
“让我来想想原因。”
格蕾丝却自顾自继续道，“有什么必要在这个关头处理陆斯恩呢？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他就是你们在上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一直出现童话紊乱BUG的原因。”
格蕾丝其实也很早就猜到了。
她从来不去谈论这种可能，是为了提防系统下手。
但是在这个世界中，她和多莉斯谈论了很多种灵魂的可能，尤其是某一次多莉斯关于共享灵魂的猜测，隐约给了她一点思考的方向。
陆斯恩每次都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所以她怀疑过她和陆斯恩的灵魂绑定。
而时刻陪伴她的系统肯定也怀疑过。
格蕾丝觉得自己已经快逼近真相了：“所以你们才没办法直接清除掉他，因为抹杀掉他的话，也会牵连到我。于是，你们让他昏迷，让他变成了植物人来进行测试可不可行。”
陆斯恩没有死，他的灵魂就这样沉睡在他的躯壳中。
如果测试成功，如果还有下一个世界，系统完全可以先下手为强，让陆斯恩变成植物人，保证格蕾丝和他不会相遇，也就不会产生留在这个世界的想法，顺便说不定能修复童话紊乱的BUG。
该说是理智的做法呢，还是残忍的做法呢？
格蕾丝深吸了一口气，每个字都带着决然的狠意：“把陆斯恩还给我。”
所做的一切都被格蕾丝猜中了。
系统装死不吭声。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愿意，我的一切外挂都是你们给我的，所以我的确也没有什么办法。”
格蕾丝忽然笑了一声，“不过，我记得你曾经告诉我，杀掉故事主角，很可能会导致世界线崩坏那么，我想，你们应该也不愿意看到弗雷德王子死于非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