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应钧头发上的水一滴一滴落下来, 掉在脖颈上挂着的毛巾里,蕴意出一片潮湿的热意。
他垂眸看向简若沉,“这床被子没晒过, 一直放在柜子下面, 脏。”
简若沉脑子里闪过螨虫、疥螨和乱爬的小蜘蛛。
手臂上汗毛直竖。
关应钧拿毛巾擦了下脸侧的水,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升上来了些。
他现在忍着,提都不提,是怕他们走不到最后。
怕简若沉两个月之后后悔。
那简若沉呢?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段感情的新鲜感不会超过两个月,所以这么戒备, 把界限分得这么清楚?
简若沉把那条被子弄远了些,“我……”
话刚起头, 就见关应钧猛然上前一步, 接着手一伸, 眼前天旋地转。
简若沉挂在男人肩头,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气味, 懵了。
干什么?
关应钧把人弄到卧室,箍着滑腻的腿弯,俯身将人放进床榻, “你在这里睡。”
简若沉咽了下口水,抬眸扫过关应钧的表情。
男人眼睑下垂, 眼神回避,眉头微微蹙起, 唇角下抿, 口轮匝肌用力。
这是一个忍耐着欲望,又带着一点儿恼意和难过的神情。
煎熬、渴望又有点委屈。
简若沉眨眨眼, 知道关应钧误会了。
他第一次看到关应钧脸上露出这种复杂的神情。
真实又带劲。
关应钧发梢上的水又落下来一滴,掉在简若沉鼻尖上。
水珠往下滑, 凝聚在唇边。
少年陷他的床榻里,被单是黑的,人是白的。
简若沉伸出舌尖,舔掉了那颗水珠。
关应钧闭了闭眼,五脏六腑中火气乱窜。
他直起身,哑声道:“我回警……”
话语戛然而止。
简若沉伸手抓住关应钧黑色T恤的领口往下一扯,然后仰头凑上去亲。
沙滩上亲过一次,他感觉自己已经会了,但是半仰着亲人,靠的全是腰腹的力量。
他撑不住往后倒,直到被关应钧揽住,才支撑住了。
呼吸交错,被套褶皱乱飞。
关应钧理智都要被勾没了,最后一刻才恶狠狠地松开不怎么会喘气的简若沉,把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简若沉伏在他颈侧,鼻尖抵着一跳一跳的脉搏,小声地笑起来,“关sir刚才好像误会了,我这个人呢,生气和误会都不留到明天的。”
关应钧愣了一下。
简若沉撑着他的肩膀,跪坐起来,直视着那双眼睛,“我不是不可以,只是明天还有案件要办,所以今天不可以。你不会对自己没数吧?”
虽然不知道关应钧有没有数,但他对自己有数。
这个人光是翘一下都那样了。
同为男人,他在洗手间绝对不要和关应钧站一排。
关应钧呼出一口颤抖的气,低头亲了简若沉额头一下,“对不住,是我误会。”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简若沉摸了一把额头,往下瞄了一眼,忽然笑出了声,“不该给你吃羊肉的。”
关应钧眼睛眯起,槽牙磨了磨。
“关应钧。”简若沉仰头,认认真真仰头,眼波里噙着温存的水汽,“没有两个月的期限了,谈下去吧。”
关应钧彻底愣住了。
他料到简若沉能看出些他的想法,但没想到简若沉竟然真能把他心里想的,推得明明白白。
关应钧一条腿放在床上,单膝跪着,眼神一错不错盯着面前的人,眼睛都看红了。
爱情好像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理智和情绪都那样的不稳定,思绪乱飞,但又像风筝一样,一头紧紧攥在另一个人手里。
简若沉指尖勾了一下关应钧裤子边缘的皮筋,强作镇定道:“我不可以,但是……手可以。”
关应钧垂眸,盯着勾住皮筋的指节。
白白净净,明明做着这样的事情,却仍有种屈尊降贵的意味。
关应钧把手指插-进简若沉的指缝,又很轻地啄吻他。
他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了,就心甘情愿栽在这个人手上,哪怕是被卖了,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简若沉抬眸看关应钧,觉得他眼睛都湿了,好像要哭了似的。
两个人呼吸都有些重,生疏又青涩.
简若沉不怎么会,毫无章法,也没有轻重。
关应钧嘶了口气,和简若沉交握在一起的那只手松开了,往下探,低声道:“迟早被你磨死。”
简若沉睨他一眼。
琥珀色的眼睛波光潋滟,关应钧当即受不了了,握住他的手,“我教你。”
简若沉催他:“快点交代。”
“审我?”关应钧笑了声,说了句半荤不荤的情话,“我骨头硬得很。”
简若沉眨眨眼,又仰头亲他,吻凸起的喉结,坏心眼地用了点力。
审罪犯是脑力活,审关应钧是体力活。
审困了才结束。
后半段他也审出火气来了,终于知道男人憋着不吃桃是什么感觉。
但他没力气摘桃子吃了,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困得要命。
关应钧把动作间掉落的毛巾捡起来,给简若沉擦手,然后埋头看看他,俯身下去。
简若沉一下子惊住了,热血轰然涌上头顶,拒绝的话说了半句,就咽进喉咙里。
天花板都变成模糊的重影。
他都不知道关应钧这么开放,这么能豁得出去。
要命了,现在不是90年代吗?
关应钧不是还在衬衫里穿背心吗?
简若沉迷迷糊糊伸手,抓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困倦地闭上眼睛。
脑子里最后闪过的念头是:
桃子还挺好吃。
关应钧吞咽下去,起身拧毛巾收拾。简若沉半边脸陷在枕头里,头发散着,黑色的枕套,衬得脸又粉又白。
太好看了,怎么能这么好看。
……
第二天,简若沉是被菠萝包的甜味勾醒的。
起来看到房间里的简约性冷淡装饰,脑袋还是懵的。
哪里冷淡了。
那些设计师到底为什么会给这种装饰起个那么有歧义的名字。
他感觉今天都拿不住筷子。
简若沉洗漱完,看到团成一团丢在垃圾桶里的毛巾,脸上有点热。
走到客厅,听见玄关传来开门声,关应钧提着塑料袋和纸袋进来,里面装了双大小合适的棉拖鞋。
简若沉踩进去问:“你几点起来的?”
“六点。”关应钧说着,把纸袋递给他,“衣服。昨天的还没干。”
他眸子里有点笑意,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半点看不出昨天唆了口桃子汁。
简若沉接过,打开一看,是一件墨绿色的线衫,和一条休闲裤。
标价牌已经扯了,但从款式和用料看,应该和他昨天穿的是一家。
不便宜。
简若沉没跟他客气,换上衣服坐到餐桌前,拿左手举着叉子,戳着菠萝包吃完早午饭。
十一点钟。
两人一起去了警署。
深水埗那边说了,江含煜中午之后才会被押送至总区警署,昨天A、C两组的组员又在河堤边上忙了一天,累得发昏,都没选择上午上班。
关应钧坐在办公室里翻了翻昨天河堤边上挖出来的其他证据。
银行存折就有三个,江含煜就跟打地洞的老鼠似的。
这边挖完,那边挖。
简若沉在边上的沙发上躺得歪七扭八,手里拿了张叠成方块的A4纸,用圆珠笔在上面整理思路。
江含煜不知道“假维生素b”的事情,却拥有锁住违禁药物的钥匙,那么说明他并没有去看过保险箱。
从他将保险箱钥匙和MI6秘档埋在一起这个行动来推导。
江含煜来或许认为这两样东西同样重要,且性质相同。否则他应该会像埋银行存折那样,分开藏。
那么这两样东西会不会是同一个人给的?
谁呢?
陆荣吧……
江含煜目前能接触到的港-英派只有陆荣,除非有港-英势力的人亲自接触他。
英国势力现在想搞他可以理解,毕竟都撕破脸了。
但数月之前的原主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没道理跟英国人交恶。
简若沉斟酌着,在白纸上写下四个字——利益冲突。
“丁铃铃铃——”
手机-铃响起来。
简若沉接起,“喂?”
罗彬文温文尔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小少爷,睡得舒服吗?”
简若沉一下子从案件里抽离,侧眸看了关应钧一眼,耳尖有些烫,“挺好的。”
反正最后没睡沙发。
“那就好。”罗彬文问,“需要我接您去警署吗?”
“不用,我已经在警署了。”简若沉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又生怕罗叔再问,便岔开话题道:“啊……嗳!罗叔,我有事情问您。”
“我母亲的遗产还有其他继承人吗?非直系的?”
罗彬文沉吟,“应该还有一位远亲,他是大学的终身教授,既不看重钱财,也不需要这笔遗产,您大可放心。”
简若沉抿了下唇,“他叫?”
“奥利维·康纳特·基思。您想跟他见面聊一聊吗?我可以帮您约时间。”
罗彬文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警笛声,简若沉走到窗边拨开百叶窗往下看,江含煜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外面的办公室里也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毕婠婠的声音,“张星宗,江含煜被转来了,你和刘司正去接一下。关sir还没来?”
简若沉对着电话快速道:“暂时不用见面,我就是问一下。我先做事了,罗叔晚上见。”
他风风火火挂了电话,拉开门看向毕婠婠,“来了。”
毕婠婠闻到简若沉身上的味道,愣了一下,倏然看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关应钧。
一样的?
巧合吧……
她抬手拍了下简若沉的肩膀,“江含煜的金融犯罪会由icac审,我们有十二小时攻破他的间谍行为。”
“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们这边要将江含煜转送icac。”
简若沉比了个ok,转头拿了关应钧桌上的证据记录往审讯室去。
全组群演
A组彻底忙起来了。
简若沉靠在审讯室外的墙上, 翻阅证据记录。
确定每一条信息都烂熟于心后,才抬手打开审讯室的门,和负责审讯记录的张星宗一起进去。
审讯室温度低, 灯光昏暗。
简若沉拿遥控器开了灯。
审讯桌后。
江含煜端坐着, 脊背挺得笔直,强撑着岌岌可危的面子。
但未曾打理,凝结成一缕一缕的发丝,和膝盖处带着污渍的裤子暴露了他的外强中干。
简若沉收回视线,审讯位落座。
江含煜眼神怨毒, 双眼通红,“你很得意是不是?”
昨天他被关在深水埗警署的审讯室里。
五个警察轮流问了他七小时。
真搞不懂那些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
是, 钟枝公园汽车爆炸是他做的。
但他炸的是自己的车, 也没伤到别人, 这难道也有错?
一定是简若沉和深水埗警署的警察打了招呼,让人故意折磨他!
江含煜想到深水埗警署泛着霉味的拘留所, 忍不住干呕一声,低声道:“昨天我求你救我,你视若无睹, 是不是就是为了今天的审讯?你想踩着我往上走是不是?”
“你死了这条心!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张星宗笔走游龙,将江含煜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匪夷所思地撇了撇嘴。
上次见到脑回路这么离奇的罪犯还是上次。
简若沉眸色沉沉,对江含煜的话无动于衷, 冷声道:“姓名, 籍贯,现居地报一下。”
江含煜屈辱得涨红了脸。
他已经经历过几次审讯, 知道这是审讯开始之前的必备流程。
但为什么……
为什么西九龙总区警署来审他的人是简若沉?
“我不说!我不要你!换人!”江含煜疯狂地摇着头,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审讯椅上, “不要你问!”
他无法面对如此光彩夺目,神采奕奕的简若沉。
这个四个月之前还像个乞丐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决定他命运的人。
凭什么?
他偏不要让简若沉如愿!
江含煜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换人!”
张星宗被这道声音刺得蹙眉偏头。
目前为止,这还是第一个在简若沉审讯时要求换人的嫌疑人。
江含煜对抗心理这么强,或许一点都问不出,怎么办?
难道真要换人?
简若沉将证据表一合,发出“啪”的一声。
江含煜对上那双在黑夜中显得宛如金眸的眼睛,浑身瑟缩,尖叫哑在喉咙里。
他害怕极了,只能机械喃喃:“我不会说的,我绝对不会说,除非换一个人来问。”
“其实你说与不说,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简若沉声音浅淡,声调淡漠。
“我会在两年内修完所有课程,从香江大学毕业,然后去警校进修半年,结业之后考政-府单位,考上之后会一边上班,一边攻读研究生。”
江含煜脊背发寒。
他忽然意识到……
“要给履历添光,陆堑已经为我添过了。STN新闻几次舆论战的成功和与内地的商业交易,也足以为我打开上升渠道。”
简若沉盯着他,出口的话直击心防:“江含煜,别以为自己很有分量。”
江含煜色厉内荏,不过是想确立自己在谈话中的主导地位。如果警局在此时让他如愿,那么气势便会弱下一城。
到时就算真的换了人,江含煜也会强撑着,留住最关键的秘密。
审讯就是博弈。
是击破嫌疑人心防的过程。
简若沉起身,唇角微微勾起,“既然你这么不配合,那我觉得没什么审讯的必要了。”
审讯室外。
刘司正咬着指甲,“简顾问真不问了?我们只有十二个小时,容不得浪费啊……”
宋旭义挠头,“那换你上?”
刘司正手和头一起摆,“不不不,我肯定不行,江含煜这种思想毫无逻辑的罪犯,给我48小时都不一定问出来。关sir去好了。”
毕婠婠“呵呵”两声,“你看江含煜抗吓吗?”
众人拿不准简若沉此时的用意,视线追着他的动作,跟着走到审讯室门口。
简若沉打开门,朝外面道:“江含煜不配合,不审了,直接送国际刑警中心局吧,那边审间谍的方法比警署全,设备也多,刑讯也不犯法。”
刘司正一下子就懂了。
什么不审了,都是假的。
按照流程,江含煜应该先送icac。
再说了,刑讯在哪里都是犯法的,只是借用国际刑警的名头更真。
因为大多数人不了解那个组织。
这是在吓唬江含煜,暗示他到了下一家更惨。
A组众人对视一眼。
毕婠婠配合道:“那我们轻松了,警署还不能搞屈打成招那套,中心局里应该没这种规矩。”
简若沉用门框挡着,冲外面竖起大拇指。
审讯室里头,张星宗也意会,合上审讯记录本,冲外面道:“刘sir,过来一起押人。”
刘司正取了钥匙,打开审讯椅,作势抓住江含煜的手臂,要将他提起来。
江含煜心里一突,慌了,“不……不要。”
他浑身都在抖,发疯似的挣扎着想躲开,“我不去,我不想去。”
他惨白的脸上挂着泪,好不容易捋顺的头发被甩的更乱。
江含煜涕泪横流,“我不换人了,简若沉你来问,我不要换人了……求求你……我不要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他用力挣脱了刘司正的手,哀求地看向门口。
简若沉眸光凛冽。
刘司正顺势松手,转身出门。
“咔嚓”审讯室的大门落锁。
“噗!”刘司正憋不住笑出声来。
怪不得简顾问喜欢演呢,原来演犯罪嫌疑人是这么有趣的事。
天,简若沉是怎么忍住不笑的。
这不好笑吗?
刘司正一笑,宋旭义也跟着笑,毕婠婠忍了忍,也没能忍住。
看犯罪嫌疑人破防实在太好笑了。
虽然他们都受过专业的训练,但该忍不住还是忍不住。
审讯室内。
不等简若沉发问,江含煜便老老实实报了姓名、籍贯、现居地和身份编号。
张星宗吸着腮肉,上嘴唇包住下嘴唇,努力睁大眼睛,忍笑垂头记录。
简若沉扫过去一眼,唇角勾了勾,“江含煜,MI6秘档和钥匙是不是一个人给你的?那个人是谁?”
“是。是一个人给我的。”江含煜惊魂未定,生怕一句话说不对,简若沉又撂挑子把他送到别处去,“陆荣的。”
江含煜梗着脖子,咬牙切齿道:“我完成骨髓移植手术住院的时候,陆荣来找过我……他说服我脱离陆堑控制,投奔他——”
“别编。”简若沉打断道。
江含煜一哽,“我没——”
简若沉蹙眉,再次打断:“你说话时眼神先向上看了一下,这代表你在回忆当时情况,说的是真话。但说到陆荣说服你脱离陆堑控制之前有停顿,同时瞥了一眼右下方,接着高频率眨眼。这说明你后半句有编造的成分。”
江含煜脸色涨红。
学校请了李长玉之后,他也抱着了解一下的心理去听过一回讲座。
确实很有趣,很吸引人。
但其中很多理论玄之又玄,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毕竟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捕捉到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
他以为选择这门课的人都是为了噱头。
没想到简若沉是真的会!
江含煜微微张着嘴,仔细回想。
他刚才真的做出那么多表情了吗?
“别想了。”简若沉往椅子上靠了靠,“人说谎时,大脑会不断计算如何编造谎言,并对外在环境和人物做出逃避反应。这些计算和反应都会增加大脑的负担,导致眨眼的频率增加。”
他顿了顿:“你最好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江含煜立刻联想到刚才诸位警察口中,很可能会逼供的“国际刑警中心局”,慌忙道:“是我想脱离陆堑!是我自己想!我看陆堑撑不了太久,而我又不会经营手上的产业,所以想再找一个靠山。”
江含煜越说,视线越是模糊。
简若沉面无表情的脸在视线中形成几道重影。
他只觉得耳畔隆隆作响,往日最珍惜的尊严和人格此时全被简若沉的逼问烧成了一把灰。
他嘴唇发着颤,“我没有经商的天赋,什么都不懂,我只能这么选。”
“不……我、我其实根本没得选。”
“那么非法移植骨髓这件事,你知不知情?”简若沉问。
江含煜觉得这道声音好似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似有若无。
他条件反射摇头,想要说谎。
但对上黑暗中简若沉那双接近暗金色的的眼睛,又觉得惊惧至极。
江含煜不自禁点头,喃喃:“我知道……我其实知道它来路不正,但我不知道那家医院关了那么多人……我只是隐约知道……”
他魂不守舍,“我只是太想活了。你不会懂的。”
简若沉没接话。
他不懂,但书里的简若沉一定懂。
那个角色被麻袋裹着沉入八号码头的冰水里的时候,难道就不想活?
江含煜真不愧是江鸣山养大的。
自私自利得超乎想象。
简若沉闭了闭眼,“MI6秘档上有组织违法反动社团的内容,详细写明了从建设社团到组织游行的全部流程。你现在做到哪里了?香江大学怎么肯批这样的社团?你有没有同党?”
江含煜耳边隆隆作响。
这些问题太缜密了。
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棋子,而且还是一个注定没有生路的废棋。
陆荣用他的时候,根本没留一点后路!
简若沉问:“我看到秘档中有一段密码,需要解密才能了解内容。你看过那段内容吗?”
江含煜死死握着拳,“我把密码的对照本藏在了单人宿舍楼,那边只是在考试期间做备用住所,我不常去,藏东西方便。我……我嫌解密太麻烦,就想等以后有空再看……”
他把哽咽压在喉咙里,“简若沉……以前是我对不住你。对不起。”
简若沉扫他一眼,“不好意思。请你说正事。”
张星宗喉咙里漏了声笑音:“……吭。”
他笑了一半,死死捱住了。
圆珠笔在审讯记录上画出一道扭曲的弧线。
江含煜深吸一口气,“我有同党,就是他给了我密码本。”
他轻声道:“你们抓我的时候那样大张旗鼓,我想那个密码本已经被他拿走了。”
简若沉往外侧看了眼。
关应钧立刻道:“毕婠婠,你带人去香江大学宿舍楼找一遍。”
江含煜觉得自己彻底输了
毕婠婠:“\8 yes sir。”
她转头道:“宋旭义、丁高跟我走。”
丁高遗憾地看了眼审讯室。
哎……要跑外勤了。
好想继续看审讯。
他噘着嘴披了件风衣, 风风火火塞好证件,跟在毕婠婠和宋旭义身后一“跑”三回头地走了。
审讯室里。
简若沉垂眸沉吟数秒,忽然轻声道:“你刚才说‘这个密码本放在了单人宿舍’又说‘密码本可能被人拿走了’。但我记得香江大学的单人宿舍有严格的门禁, 安保措施还不错。”
江含煜不明所以, “那又怎样?”
简若沉抿着唇,“说明你的同党能无视安保,自由出入单人宿舍楼。”
“那么他要么本身就住在单人宿舍里,要么是可以凭借身份出入宿舍楼的辅导员或是教授,要么是宿舍楼安保部门在监守自盗。”
简若沉语调拉长, 语速放慢了,仔仔细细打量着江含煜脸上的表情。
见提到安保时, 江含煜骇然睁大了眼, 瞳孔扩散一瞬, 双唇微张,便对结果了然于胸。
这是一个惊骇、恐惧, 并且带有抗拒的表情。
简若沉撑着下颚,不冷不热道:“看来是安保在监守自盗。宿舍保安是你的同党?我想想……光一个宿舍管理员恐怕不能插手社团的事情,只能传递一下消息。那么审批社团的人应该还在上层, 他并没有直接和你见面,于是让宿舍管理人当中间人。是不是这样?”
江含煜脊背上窜上一股寒意。
明明已经开春, 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
冷得人牙齿打颤。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
一个字都没有!
他不怕出卖同党的后果,但怕极了心中的所思所想被简若沉看透。
大脑是他最后的遮羞布。
那些龌龊的、自私的、不能宣之于口, 只能藏在心里的想法要是被捅出来……
江含煜嘴唇青白, 惶然摇头,“不……不可能。你怎么会看出来?你是人是鬼?”
简若沉:?
他转头对张星宗道:“我去倒点热水。”
得让江含煜稍微缓缓, 把人逼疯了可不好。
简若沉出了审讯室,对上一道视线。
关应钧垂着眸子与简若沉对视。
他真喜欢简若沉审人的样子, 自信又张扬。
每一个动作都能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特别是眼神,又野又有攻击性,和平常笑眯眯,和和气气,春风化雨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一样。
和拿着人命根子的时候倒有点像。
看着就让人心痒。
简若沉对上关应钧的眼神,有点心慌,反射性移开。
他走到外间的L形办公桌前找了三个纸杯,又提了个矮胖的小水壶,叠在一起回审讯室门口。
刘司正还在笑:“妈妈呀……这才问几句,江含煜被吓得,都觉得你不是人了。”
简若沉哭笑不得,“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就是在夸你啊。”刘司正歪着身子,把手肘往简若沉肩膀上一搭,“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嗳,不是我说,你是不是真的会读心术啊,然后拿微表情这个技能做掩盖,其实你真能读出别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是不是?”
简若沉哑然失笑,“像那种嘴上说着要相信科学,说完御剑飞走的道长?”
刘司正一愣,笑得更开心了。
天啊,简若沉实在是太有趣了。
说话真有意思。
刘司正笑起来东倒西歪,越凑越近。
关应钧站在后面看着,视线冷冷淡淡落在刘司正的脖颈上,眼睑微垂着,半眯不眯。
单面玻璃上模模糊糊反射出三个人影,刘司正余光瞥见关sir的神色,忽然浑身一凛,倏地站直了。
完了。
案子做得太顺,忘记关sir不喜欢有人在办案时嘻嘻哈哈。
脸色如此之差,他的职业生涯怕不是要到头了!
刘司正飞快地把手从简若沉肩膀上收回来,立正站直,对着单面玻璃扬了扬下颚,心虚开口,“我不打扰你做事了。”
“不打扰啊……”简若沉不明所以地歪了下脑袋,若有所感地回头看。
关应钧没站在后面,站在放保温瓶的边桌前,拉开抽屉,拿了片蜂蜜柠檬出来,走到简若沉面前,拆开放到那摞纸杯的第一个里,“喝有味道的。”
简若沉垂眸看着捏着包装袋,骨节分明的,深色的手指,耳尖有些热。
明明只是放了片柠檬到杯子里,但却有种当着同事的面偷情的感觉。
简若沉咽咽口水,“谢谢关sir。”
他说着,悄悄抬眼,瞟了一眼刘司正的表情。
刘司正咂嘴,视线在关应钧和简若沉之间转了圈。
关sir对简顾问真好。
哎……
关应钧顺着简若沉的视线看过去,问刘司正,“你要?”
刘司正一愣,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
他怎么能吃头儿特意给简顾问买的柠檬。
关sir对简顾问好点是应该的嘛。
毕竟外头那么多人对着小财神虎视眈眈,一不留神就会被撬墙角。
要想抓紧小财神,自然要搞点区别待遇,用点攻心的手段。
理解的,理解的。
简若沉顶着刘司正的眼神,耳尖腾一下红了。
耳尖软骨上那颗小痣充血成艳红的颜色。
关应钧盯着看,直到简若沉转身回审讯室。
矮胖的老式水壶里装着温热的茶水。
简若沉把叠在一起的纸杯分开,倒了三杯,分给张星宗和江含煜。
江含煜垂着头,一动不动看着那杯热水,脸是白的,唇也毫无血色,整个人发懵,还未从刚才的骇然中缓过来。
他盯着面前的水,自欺欺人地想。
简若沉一定不会这么好心给他端水,他说不定倒了一杯开水,想把他烫死,或者看他出丑。
江含煜心里知道这样的揣测没有半点逻辑,但还是控制不住这么想。
因为简若沉越是平静,越是没有反应,给他的感觉就越可怖。
他宁愿被简若沉当做一个仇人。
被恨,被报复。
也不要被简若沉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罪犯。
那样就好像彻底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衷心期望这一杯水有猫腻,藏了简若沉的小心思,那么他就能借机发难,指责简若沉的小肚鸡肠。
就算只能膈应人,也算是叫他赢了一瞬。
江含煜双手被拷着,不能像简若沉和张星宗那样单手喝水,于是双手端起水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
温热的水流浸润了唇瓣。
他忽然想哭。
没什么猫腻,只是一杯普普通通的温水。
为什么啊……
简若沉为什么连恨都不恨?
他难道从未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过吗?
江含煜忽然埋下头,失声恸哭。
张星宗被惊住了,低声问:“他怎么了?”
简若沉回忆着李老师新教的内容,把眼前的案例对号入座,轻声解释,“江含煜的心理可能有问题,情绪压抑到极点了,身体给出了发泄的反馈。没关系,等等看。”
江含煜埋头哭了一会儿就喘不过气了。他仰起头,大口呼吸,边哭边喊:“宿舍的舍管的确是我的同党!”
“你都猜对了!舍管只是传递消息的中间人,他顶上还有人,可我没见过,我知道……我知道自己不够资格,知道自己只是棋子!”
“简若沉,都是你的错,我是因为恨你,想赢你才这样做的,是你让我走上了这条路。”
“江含煜。”简若沉语调平静,“你如果真想赢我,有很多堂堂正正的办法。”
他笑了一下,觉得江含煜听不懂说教,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痛快做事。
证据记录表上的内容都没疑问了,间谍罪的问题也基本问完,还有最后两个。
简若沉:“江含煜,陆荣将银行保险柜钥匙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保险柜内物品的性质和作用?”
江含煜哭着说:“没有!”
简若沉蹙了一下眉,脸色发沉。
江含煜被惊住了,连哭声都小了许多。
他现在是真怕简若沉。
有很又怕。
简若沉身上已经有了CID重案组警察的气势,沉着脸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让人捉摸不定。
简若沉垂着眸子思索。
陆荣给江含煜钥匙的时候,没说过钥匙做什么用,MI6秘档也没写钥匙的用法,难道是在那段还没破译的密码里?
这不扯吗?
给他下毒是这么大的事情吗?
值得MI6用密码写到秘档里?
简若沉抬眸看向江含煜,“陆荣怎么拿到秘档的,你知道吗?”
江含煜抽抽噎噎,“我不知道,我没有问……”
他根本不敢问。
简若沉“嗯”了一声,合上证据文件,“有关金融犯罪方面的问题,会由ICAC问你,张星宗,把口供记录给他看看,按手印签字。”
“ok.”张星宗检查一遍记录,把A4纸和红色印泥放到江含煜面前。
简若沉道:“在最后一行的日期边上写姓名,然后写‘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得一致’写完再在日期姓名和关键证词上按手印。”
江含煜哭得抽抽噎噎,眼泪乱飞,字都写不好。
张星宗等得不耐烦,抓着他的手往红印泥上戳,啪啪按完。
简若沉起身离开前,轻声道:“江含煜,你错的从不是恨我,也不是胜负欲,而是犯了罪。”
“好好坐牢。”
说完,与张星宗并肩出了审讯室。
刘司正进去押人。
江含煜直愣愣的,都做不出什么反应。
好好坐牢那几个字,宛如一记重锤,砸在天灵盖上,让人耳朵里嗡嗡作响。
张星宗在外面看着,觉得畅快极了,但碍于职业道德,还是转头问关应钧,“要不要让江含煜在我们这边吃饭?廉政公署那边……刘奇商的审讯风格您是知道的,他不一定会给江含煜吃饭。”
都是关应钧朋友,物以类聚。
审起人来都狠得要命,手段百出。
目前所有机构,只有被简若沉审的犯人最有“人权”。
至少肉-体上不会受什么伤害,都是精神攻击。
谁都知道英式法治体系的人权是对资本的。
谁有权利,谁就有人权。
平民和香江人要是犯了罪,被英籍警察打得半死也是常有。
江含煜如今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上面不可能保他。
去了icac肯定还要吃苦头。
张星宗看了眼桌上的拘留所餐标:“今天是海带豆腐和清蒸鲳鳊鱼,素菜是咖喱玉米青豆。”
关应钧冷声道:“送他走。”
边上,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霍明轩道:“别留了,他刚才在审讯室都要把犯罪动机盖到简顾问头上去了,真是晦气。”
张星宗学着简若沉的动作比出ok,“我和刘司正去送。”
剩下的人做完了手头的事。
去楼下茶餐厅吃饭。
下午的时候。
外出找密码本的毕婠婠和丁高回来了。
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简若沉给他们泡了甜水递过去,“怎么?没找到?宋哥呢?”
毕婠婠接了水,道了声谢,叹息道:“何止,我们连宿舍的门都没进去,楼下的舍管说什么也要看搜查令,没有就不让进。”
丁高喝了口水,“多谢小财神。”
他顿了顿,一口气喝干了,“宋哥觉得那个舍管有问题,留下盯梢了。”
简若沉眨眨眼。
A组的组员确实各有本事。
宋旭义老是老了点儿,思想也比较保守,但老刑警也有老刑警的一套法子。
“老宋猜的不错。舍管和江含煜是一伙的,他应该是港-英那边养的线人。”关应钧靠在办公桌边,“别让老宋一个人盯,太累了。”
他昂头看向另一侧,“霍明轩,林嘉诚,你们两个和宋旭义轮流盯。”
简若沉看过去。
这两个人在A组的存在感不不强,平常也不怎么出风头,长相周正,精神气不错,但五官很普通。
就连穿的衣服都低调的要命,不是灰的就是白的棕的。
乍一看,会觉得满大街都是这样的人。
他之前几乎从不注意,也说明这两个人极其适合盯梢。
霍明轩和林嘉诚对视一眼,立正道:“yes sir!”
关应钧看了眼表:“差不多下班时间了,手上事情放一放,明天再做。”
刘司正忽然觉得奇怪。
从前的关sir可是全警署最爱加班的人,大家都觉得关应钧差一步就要给他的办公室带上头纱,和一间屋子结婚。
现在怎么……
到点就回家?
他想不通,只好挠挠头,写报告去了。
简若沉收拾书包去学校上课。
晚上有节社科选修,上课的老先生就爱点名。
上课点,下课也点,可不能缺课。
六点半上课,八点下课。
下了课,一出校门。
就看见门口那辆围着四个保镖的车。
简若沉:……
罗彬文笑眯眯打开车门,“小少爷,我来接您回家。”
简若沉连忙坐上去,“下次还是让他们在车上等吧。”
“好。”罗彬文膝头放着一本笔记,衣服上还有亮粉和杂乱的香水味,似乎刚从社交场走出来。
简若沉一时有些内疚,“我把家里的事都丢给您了,害您没时间休息。”
罗彬文笑笑,伸手摸了摸简若沉的头发。
他这辈子没结婚,没有孩子。
其实不知道有孩子是什么感觉。
但自从找到了小少爷,便终于体会了一把做长辈,做父亲的感觉。
怕他吃不好,睡不好,又怕他吃得太多对胃不好,怕他善良又天真,交了不好的朋友,又喜欢上不好的人。
“上次你问我要不要做你干爹。”罗彬文理了理简若沉乱飞的发丝,“很多事,都是一个家长该做的分内事。”
简若沉微微一怔。
罗彬文打开一直随身携带的怀表,轻轻放到他手心,“看看你妈妈。”
简若沉垂眸,看到一张彩色的照片。
那是一个特别恬静的美人,白金色的卷发垂在身后。
她坐在花丛里的格子桌布上,头上带着一顶插了鲜花的草环,脚边放着茶点篮子,微微笑着看向镜头。
罗彬文站在她身后,穿了身衬衫,头发还没白,和女人差不多的年纪。
他没有看镜头,而是低垂下眸子,视线落在草环上,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
简若沉一下子就明白了。
为什么罗彬文能为了一个素昧谋面的人,坐在咖啡厅里劝说八小时。
他劝的根本不是“简若沉”。
简若沉眨了下眼,将怀表还回去,一路都没说话。
半夜。
简若沉睡不着,闭眼就想到“妈妈”的样子。
原书里,这个女人生下简若沉之后没得到及时救治,大出血死了。
他打开露台的门透气,一低头,看见站在花园外面的关应钧。
他愣了愣。
关应钧也愣了一下。
他只是半夜睡不着散散心,顺路走过来,停在这里看了眼。
没想做什么。
简若沉跟他对视,忽然勾了一下手指,又拍了拍露台的栏杆。
关应钧笑了声,助跑一段,灵巧地借力跳上去。
简若沉嘴角勾起一抹笑,“关sir,夜闯民宅啊?”
关应钧低声道:“冤。你冲我招手,我才上来。简顾问要审我么?”
简若沉轻声道:“好累,我审不动。”
关应钧伸手,抹了一下他的嘴角,压下那抹弧度,“你是不是不高兴?”
这不像是真笑。
简若沉真笑起来时嘴角会有梨涡,很甜。
他一把将人抱起来,在露台上蹬了鞋,赤脚走到房间里去,轻声道:“别想了,我能让你高兴。”
简若沉双腿夹着他,树懒似的挂着,低头看过去,狐疑道:“怎么高兴。”
关应钧就把人放到床上,撩起青年的衣服,摸上紧致漂亮的线条。
正当简若沉以为他要做坏事的时候。
关应钧曲指一挠,手底下平坦的腹部猛然一弹。
简若沉:“……噗。”
好痒。
他又不敢笑得太大声,怕吵醒已经睡着的罗管家,憋得腹肌都痛了,只好抬手去推关应钧,“不要挠我,呋……”
关应钧眼睛里带了点笑意。
简若沉受不住,扯着关应钧的领子,将人翻身压下去,俯身亲他,总算是止住了痒。
你真是第一次谈恋爱吗
简若沉跪坐着缓了一会儿。
关应钧一翻身, 把人掀下来,“不能亲了……”
他将人拢在身前,从背后抱住, 手指抚着人微凉的肚子摸了摸。
简若沉打了个激灵, “你手好烫。”
关应钧低低笑了声,“是你太凉了,这么小,又一点火气都没有。”
简若沉翻了个身,正面对着关应钧, “我看着你,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他觉得关应钧仗着资本雄厚, 在这内涵人。
关应钧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 定定瞧了一会儿, 唇角一勾,“我说的是年龄。”
简若沉踹了他一脚, “没眨眼,说谎。”
“眨眼太多太快是说谎,没眨眼也是说谎?”关应钧嘶了口气, “这辈子就你能踹我了。”
简若沉有点无语。
刚认识那会儿,关应钧这张脸简直和关公一样。
聊天都像在审讯, 一点人情味没有。
谈个恋爱,荷尔蒙一分泌, 藏在骨子里的匪气就藏不住了。
他想了想自己, 觉得面对喜欢的人时是会露出平常藏起来的一面。
简若沉道:“正常人最多十五秒就要眨一次眼,很多人五秒钟就会眨一次, 但刚才你盯着我看了20秒,又说了一句话, 愣是没眨一次。”
“除了是在说谎时观察受众反应,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关应钧抱着他,盯着简若沉耳尖上的小痣看了一会儿,埋头下去,用牙尖轻轻磨了一下。
白天看简若沉审人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干了。
他咬了一口,就抽出床头的纸巾给人擦耳朵。
简若沉反应过来的时候,纸团已经落在了门边的垃圾桶里。
他抬手摸了一下耳尖,震惊地看着关应钧,“你真是第一次谈恋爱吗?”
牵手都能翘一翘的男人,怎么能这样花样百出?
关应钧笑了,“遇见你之前没喜欢过人。我都不准备结婚。”
“只不过做卧底的时候见世面多,毒头走到哪里都带心腹,他们谈事情的时候很乱,换成你去,也是眉毛上吊钥匙。”
开眼。
简若沉余光瞥见关应钧裤子处的阴影,不敢再往下聊了,果断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这么晚不睡觉,在外面散步?”
“想关于你的案子。”关应钧老老实实道,“想银行保险柜里的苯甲吗啉。”
简若沉一愣,“怎么说?”
关应钧摸到简若沉微凉的手,抬手将被子掀起来,包在他身上,一边道:“陆荣将保险柜钥匙递给江含煜时,却并未告知江含煜保险柜内物品的性质和作用。这很可疑。”
“确实。”简若沉道。
关应钧单手枕在耳侧,“这里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钥匙的作用和苯甲吗啉的用法被军情六处用密码写在了MI6秘档里。”
“这说明杀害你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间谍行为。”
“第二种,秘档里没有写钥匙和药物的使用方法,江含煜没有任何渠道知晓钥匙的来处,这把钥匙是顺带的。”
“这说明陆荣早已料到了江含煜会被我们抓住,于是借江含煜之手,让你接触到钥匙关联的信息。”
关应钧轻声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简若沉挑眉。
关sir的逻辑整理能力真是优秀的一骑绝尘。
他当时在审讯室也感觉不对,但没理得这么明白。
简若沉缩在被子里想了想:“从动机来推测。”
“第一种,MI6认为杀害我能影响大局,所以将这个行动用密码写进秘档。”
“第二种则可以延伸出两种动机。”
“一是陆荣想要与我交好,暗示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将钥匙的线索送给我们。”
关应钧蹙眉问:“二呢?”
“二是陆荣和想要杀害我的人有利益冲突,想要利用西九龙除掉他。这样既可以卖个人情,又能转移警方注意力,还能除掉自己的对头,对陆荣来说一箭三雕。”简若沉说着,裹起被子,蛄蛹着挪了两下,“其实犯罪心理学破案有时也有主观成分,还是用在审讯上更靠谱。”
关应钧唇角勾了一下,没作声,默默等接下来的安慰。
“不用多想。等我们拿到密码对照本,是一还是二,不就能迎刃而解了?”简若沉伸手把被子分了一点出去。
关应钧接过,盖在自己身上,忽然想起过年时在黄大仙庙里的签文。
风雨皆可喜。
他笑了一下,“我睡不着是因为案子,你呢?”
简若沉愣了愣才道:“罗管家给我看了妈妈的照片。”
没什么不能叫的。
她拼命生下这一具身体,要是他叫的是“简妈妈”,那太不应该了。
他都能在两个世界活了,也能有两个亲妈,两个爸爸。
简若沉不知道心里那股怅然的感觉该怎么表达。
他给原主报仇了。
江鸣山死了,陆堑过几天也得死,江含煜也伏法。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去,但被害死的人却再也不会活过来。
关应钧摸着简若沉的侧脸,一下又一下。
他知道简若沉现在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就是年龄不大,看过的事情不多,还不适应这个残酷的社会,以后都会好的。
关应钧沉默半晌,等简若沉面色好些就道:“要是我爸妈还在,他们肯定也会喜欢你。”
简若沉又笑起来。
两个人又小声闹了一会儿,后来简若沉犯困,不知不觉睡着了。
次日。
简若沉醒来后愣了半晌,转头往边上看,关应钧已经不在了,被角好好掖着,伸手一摸,另外半边还有点儿温度。
应该刚走没多久。
他起身洗漱,下楼。
餐厅里的电视开着,罗彬文整个人神采奕奕,大清早就开了瓶红酒。
简若沉走过去,“罗叔,有什么好消息?”
罗彬文道:“陆老爷子今早于医院病逝。”
陆景琛?
简若沉转头看电视,上面铺天盖地都是这个消息,陆家的股票一跌再跌,陆荣身着黑色西装,站在镜头之前,满脸悲痛,面颊带泪,“……我弟弟实在混不吝,父亲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我没想到……我对此深表遗憾,陆氏会尽快做好善后措施……”
简若沉:……
演得可真不怎么样。
哭的时候嘴唇没有发颤,鼻翼没有扩张,不符合微表情逻辑,说不定连眼泪都是用眼药水点的。
陆家的消息又放了五分钟,接着画面一转,出现了西九龙总区警署的航拍视角。
新闻主持道:“西九龙总区警署三-反联合会,有组织犯罪调查科于今早抓捕23位潮义帮成员。查封潮义帮在香江的所有据点,民众欢欣鼓舞感谢警署警察,称再也不用交保护费了。”
潮义帮是陆堑手下的残余势力。
之前抢劫银行的人就是他们找来的。
平常堪称无恶不作。
潮义帮一倒,香江组织强抢金店的劫匪团都会少很多。
治安水平直线提升。
简若沉唇角勾起,轻笑了一声。
电视里,新闻一个接着一个,不一会儿话题转到了他身上。
主持人夸赞“简氏”和“康纳特”旗下的产业都很有社会责任感,做了不少便民举措。
光夸还不够,甚至举着话筒,挨家挨户采访了不少阿婆和老伯。
简若沉听得耳热,又觉得有点不对,“这家媒体是谁家的?”
罗彬文回想一瞬,又翻开笔记本确认,“好像是陆荣旗下的。不过这都是行内消息,表面上,这家公司在另一位商人手里。”
简若沉挑眉道:“陆荣这是要捧杀我?”
罗彬文倒没想到这层,“我们怎么应对?”
“无论陆荣怎么夸,STN都是全香江最有影响力和公信力的媒体,他强调个人,我们就强调团体。”
简若沉条理清晰地开口:“让STN多报一报西九龙警署别的部门的政绩,将大家的视线转到总指挥身上去,说他用兵如神,心胸宽广,大胆创新,怎么夸都行。”
罗彬文恍然,“这样总指挥既不会因为你出了风头而生气,又可以减轻陆荣捧杀的影响力。”
“是这个道理。”简若沉塞完最后一口土豆泥,含含糊糊道,“上学~”
江含煜的案子进行到这里,全看icac怎么审。
事情要是顺利,就和西九龙总区警署没什么关系了。
就是MI6秘档的事情令人头大。
宋旭义和林嘉诚、霍明轩三个人都要把香江大学单人宿舍楼的大门盯烂了,也没找到宿舍安保管理员的破绽。
第三天中午。
宋旭义轮班回来,脸上挂着两个硕大的眼袋,声音发虚,“关sir,那个舍管太谨慎了。”
“他应该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所以既没有转移密码本,又没有和别人接头的动作。”
关应钧沉声问:“一无所获?”
宋旭义抹了把脸,惭愧道:“是。”
“没事。”关应钧安慰的话已落下,宋旭义整个人打了个寒战。
头儿会安慰人了?
他都准备好被骂了!
宋旭义呆愣着,看了看简若沉。
天,小财神的魔力实在是太大了。
果然有了钱,连关公都会高兴。
关应钧把手上的文件往桌上扔,“软的不行来硬的,我去弄搜查令。”
张星宗挠脑袋,“这种应该批不下吧……毕竟是MI6相关。”
上面肯定会卡。
关应钧淡定道:“没事。”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旧的搜查令。
简若沉目瞪口呆看着他用笔筒里那支蓝色圆珠笔的笔尾擦了擦上面的申请原因,接着重新写了个新的上去。
关应钧甩了一下那张“崭新”搜查令,“还好上次我去申请的时候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换了笔,让他们用可擦笔写。”
“现在有搜查令了。”
宋旭义咽了下喉咙,“要是找不到密码本怎么办?”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搞过,但现在西九龙A组出名了,很多人关注着,暴露出去,岂不是闯大祸。
关应钧笑笑:“安保那样严防死守,说明肯定有猫腻,怎么会找不到?”
只要找到了,上面就不能拿这张搜查令怎么样,反而要捏着鼻子认。
急智
简若沉简直叹为观止。
他两辈子做得最出格的事, 就是在大学宿舍里用小饭锅煮火锅面吃。
改搜查令肯定是不对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毕竟……
特殊时期嘛。
简若沉视线游移,跟着整装待发的A组一起往电梯门口走。
走得整整齐齐, 却没什么脚步声。
有点鬼鬼祟祟。
刚走到电梯门口, 电梯就“叮”地响了一声。
简若沉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电梯里出来一个挺着肚腩,梳着背头,两鬓斑白, 目露威严的男人。
关应钧道:“陶sir。”
陶鸿云笑眯眯地,“关sir, 准备走访呢?”
关应钧面不改色地编, “嗯。”
心想:还好陶sir不懂微表情。
他转头对简若沉介绍, “这是我们西九龙总区警署的总指挥官,陶鸿云。”
简若沉脑子里飘出那张“假”搜查令, 手心都出了点汗,心里紧张透了。
但对上陶鸿云的眼神,又生怕应对不好, 砸了接下来的行动。
于是他勾起笑容,两只手伸出去, 抓着总指挥的手握住,上下摇摆, 热情道:“久仰久仰, 您在警界的传说,我从小就听!”
关应钧扬了下眉尾。
陶鸿云呵呵笑道:“是吗?”
他一面和简若沉握手, 一面用力拍拍简若沉的肩膀,“好小子。我今天来啊, 就是来夸一夸你。”
简若沉浑身都热,说话都靠本能:“哎……都是我职责之内的事情。”
陶鸿云摆摆手,“宣传西九龙总区警署应该不是你分内之事吧?”
“现在外面都夸我们西九龙总区警署懂责任,有担当,你可真是给重案组长脸。”
张星宗在后头嘿嘿傻乐,胸都要挺到下巴上去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简若沉却咽了咽口水。
这话听着好听,实际上是试探。
看来罗叔已经让STN夸西九龙总区警署总指挥了。
陶鸿云知道STN是他的,这是来试探他的“夸奖”是真心还是利用。
“哈哈,我能进重案组,也是因为陶sir您开明,敢于尝试新的破案手段,如果没有您的支持,关sir也不能去外面请顾问的。”
简若沉一边说,眼睛笑得弯弯,一面对陶鸿云道:“我当然是很想当警察啦,但如果陶sir不让我做顾问,我肯定不能这么早来警局,实在是感谢陶sir网开一面喔~”
陶鸿云看了一眼重案组的门牌,又看了看简若沉。
想到拍着他桌子,就差指着他鼻子骂的林雅芝女士。
以及仗着舅舅有本事,就行事强硬的关应钧先生。
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作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瞧瞧,这才叫懂事。
说得人多熨帖啊。
简若沉身份背景又不差的。
这么一个人,说这么好听的话,长得又那么叫人舒服。
一时间,陶鸿云都有点飘飘然了。
他感觉自己终于在重案组体会了一把当总指挥的排面。
陶鸿云褶子都笑出来了,拍着简若沉的手臂道:“都是分内工作。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提。”
简若沉脑子里又飘过“假”搜查令。
要是有真的自然好,但决不能把此时的客气话当真。
他就笑笑,“那就提前多谢陶sir啦。”
陶鸿云道:“你的大局观真不错,好好努力,前途无量。”
他说完又狐疑地看了眼刘司正和毕婠婠,忽然问:“你们现在走访都要带枪了?阵仗这么大?”
刘司正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扑街啊……
这老头在上面待了这么多年,刑警的本事怎么还没丢?
毕婠婠道:“现在外面乱。”
简若沉顺着往下编,“陶sir,主要是为了保护我,哎……我这……我最近得罪的人有点儿多嘛。总不好干活都带着保镖,会把民众吓到,到时候人家会觉得我们小题大做。”
陶鸿云一想也对,严肃的表情松弛下来,抬手给A组众人按了电梯,“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我去林警司那里看看。”
“ok。陶sir拜拜。”简若沉一边挥手,一边跟A组众人一起进了电梯。
大家都浑身紧绷,生怕陶指挥最后一刻察觉不对,功亏一篑。
三秒后,电梯门关闭,将陶鸿云的脸隔绝在外。
“呼——”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肩膀往下一塌。
刘司正扯着衣袖擦汗,“妈妈的,吓死我了。”
丁高问:“刚才陶sir说有什么需要他可以帮忙,咱们为什么不申请个真的搜查令下来。”
毕婠婠白他一眼,“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还是普通警员吗?那种脱离基层很久的领导,跟我们根本不是一条利益链上的,他的话不能信。”
丁高似懂非懂,懵懵懂懂“喔”了一声。
电梯里沉默下来。
张星宗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咂嘴道:“我还以为他真是来夸简顾问的呢,哎……可惜没有录像机,不然刚才那个应对,我该录下来逐帧学习。”
他实在太想进步了。
众人出了电梯,分散开,驱车穿过海底隧道,前往香江大学。
简若沉把插在副驾驶侧面收纳网兜里的书拿出来,压住书签,翻到上次看过的地方继续往下读。
上辈子条件有限,警校分科经过改革,奉行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分科泾渭分明,十分严格。
他只攻读了犯罪心理学相关的内容,法医和毒-品鉴别之类的都没学。
现在身边有了关应钧,又有了一个被称作犯罪侧写全才的李老师,自然要如饥似渴地补。
刑侦这门学问太深了。
日后的罪犯会越来越聪明,只靠犯罪心理学不行。
毕婠婠坐在后座,扫了一眼副驾驶的收纳网兜,又想到了那天简若沉身上,和关应钧一模一样的味道。
关sir这个人,有点洁癖和强迫症,说白了领地意识很强,不喜欢在车上放别人的东西,更不能接受有人在车上吃东西。
所以这辆丰田里的收纳空间很少。
但现在呢?
加了个网兜,换了质量更好的抽纸,网兜里有夹着书签的书,还有小饼干小面包以及利是糖。
毕婠婠一边数,一边暗自啧啧啧。
什么巧合?
关sir就算没跟简顾问在一起,也绝对动心了。
哇,关sir难道想用自己帮助小财神?
是个好办法。
毕婠婠借着抬手撑脸的动作捂了一下嘴,把勾起的唇角藏在掌心里。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香江大学单人宿舍门口。
关应钧手机联系不远处正在盯梢的林嘉诚:“怎么样?保安有没有离开过视线?会不会将密码本转移?”
林嘉诚嗓子有点哑,“没有,我们轮流盯,没有空档期。”
“行。”关应钧挂了电话,转头道,“我们一行动,港-英的人就会收到消息,他们最迟十五分钟就能赶到现场核对搜查令,我们必须在他们来之前找到密码对照本。”
找不到,就会功亏一篑。
简若沉觉得心脏越跳越快,他攥了一下手指,“我在车里接应你们。应付意外情况。”
他长相辨识度高,出面会打草惊蛇。
关应钧应了声,领人往单人宿舍的方向去了。
简若沉看到他举起了那张搜查令,押着保安往上走,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看不见了。
他抬腕看表。
五分钟,十分钟……
简若沉抿着唇,侧眸看向车窗里反射出的光影,伸手捋了捋束起的头发。
等陆堑被枪决,就把头发剪短些,也算是跟原主告别了。
现在头发太长,睡觉时总是压住,办案时也太显眼,又因为发量多,不方便戴假发。
会把假发套撑得太鼓。
简若沉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
十三分钟了。
怎么还没下来,密码本那么难找?
简若沉有些坐不住,手刚扶上车门,就听见了“砰”的一声。
是枪响!
他瞳孔微微发散开,紧接着,又听到了接连响起的枪声。
香江警察的开枪制度很严格,除非对着劫匪和正在逃逸的毒贩,否则不会连续开枪。
他们的搜查令又有猫腻,关应钧会更加谨慎。
所以是宿舍管理开的枪?
他怎么有枪?
简若沉拉开车门,前脚掌才踩到地面,就听到了愈来愈近的警笛声。
一回头,一辆黑色的警车停在了重案组车队旁边,上面下来一个棕发的英国警督。
他环视一圈,很快锁定了简若沉,快步走过来,举起证件,“我是凯文克里斯,有人举报你们伪造搜查令,请问是否确有此事?”
简若沉抬手看表,十五分钟了,关应钧还没出来。
他担心A组有人中枪,却不得不集中精神,全力应对英籍警督,“伪造搜查令?”
简若沉冷笑一声,“怎么可能?我们的搜查令都是合规的。”
凯文冷冷地扯开嘴角,露出被甜食腐蚀缺角的牙齿,还未说话,宿舍楼里又传出一声枪响。
紧接着,一道人影从2楼翻出来。
撞翻了单人宿舍楼下的垃圾桶,身上落下一本沾了点血的书。
他捡起来,拔腿就想跑。
英国警督无动于衷。
简若沉暗骂一声无耻。
凯文掀起眼睑,“我们是来查搜查令的,其余不归我们管。”
那表情,显然对掉下来的是什么心知肚明。
简若沉冷下脸。
这个人绝不能跑掉,否则关应钧会遭殃。
密码本拿不到,秘档也解不出来,又会影响国际刑警中心局。
秘档里的东西危险性未知,若是只针对他也就罢了,就怕事关大局,一旦出问题,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来不及犹豫了!
简若沉上前一步,忽然看向凯文身后,“咦?您怎么在这里?”
凯文狐疑回头,“谁?”
简若沉趁着他走神,探手摸出凯文腰侧的配枪,接着转身对准逃跑的人,迅速扣动扳机。
“砰!”
子弹打到了保安下半身,他应声跪倒在地。
凯文难以置信地转回视线,“你?你干什么?”
简若沉掏出手帕,将手-枪擦干净,动作迅速地塞回警督的枪套:“多谢凯文克里斯先生仗义出手,给西九龙添光添彩。”
他扯了下嘴角,学着凯文的语气,“我们会在报告上写出这一点的。”
关应钧从二楼翻下来,打开那人手里的书翻了翻,冲简若沉的方向遥遥点了一下头。
凯文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西九龙重案组,简直是流氓!
不要脸!
这个叫简若沉的,动作怎么能这么快!
这样灵巧!
叫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简若沉冲凯文意味深长地笑,“您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您知道他护住的犯罪证据是什么?”
不该在车外,应该在车里
凯文面皮发胀。
太屈辱了。
无论是被一个没有正式警衔的黄种人夺枪, 还是被当面嘲讽都太屈辱了!
他抬手指着简若沉,沉声道:“夺枪后私自开枪,我会上报你的行为!”
还好带了录音笔。
只要能激出简若沉的话, 西九龙就等着倒大霉!
简若沉低低笑了声, “您当然可以上报。”
他呢喃似的,“反正我也没开,毕竟枪上没有我的指纹,您有什么证据?您该不会想污蔑我吧?”
将配枪塞回去之前,他特意擦过一遍。
凯文呼吸一重。
他清楚地知道简若沉在气人。
但偏偏还轻声细语, 带了敬称,尽显嘲讽!
更气了!
简若沉道:“退一万步来说, 枪肯定不是我开的, 你又不认枪是你开的, 那么这颗子弹就是您遗失配枪后,被不明人士捡到而射出去的。”
他两手一摊, 在救护车越来越响亮的鸣笛声中,慢条斯理道:“以目前的法条来看,警督失枪收到的处罚更重, 我觉得您还是认下比较好。”
凯文简直想破口大骂。
这是简简单单的失枪问题吗?
这是丢失了配枪,还打伤了自己人, 又丢失了密码本,直接导致上层计划失效的大问题!
上面治不了简若沉, 还治不了他这种警督?
凯文克里斯口腔酸涩, 额头挂上汗珠,急得两眼发昏, 却想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他今天来之前都想好了。
拦下西九龙重案组,核对出造假的搜查令, 然后借此机会弹劾现任一哥勒金文,找机会让勒金文一派亲内地的警察下台,换一批自己人。
到时上头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
之后想要高升,岂不是易如反掌!
现在呢?
简若沉开了一枪。
功劳没了,他甚至还会被追责!
高升的路就这么破碎了。
凯文看着风驰电掣赶来,停在安保身边的救护车。
觉得自己不该在车外,应该在车里。
他要气晕了。
凯文两眼一翻,手臂往白色丰田上撑,还没碰到,就被收拾完现场后赶来的关应钧单手架住往旁边一推。
关应钧反手把装着密码本的物证袋丢进车内,转头又握住凯文的手,挡住车窗和车门,“你好,我是西九龙重案组关应钧。”
凯文克里斯勉强笑了一下,心脏悬起来,另一只手偷偷伸进兜里,摸了摸里头的录音笔。
还有救。
简若沉谨慎,一直没说真话。
但关应钧不一样,他也看到简若沉开枪了,只要能让关应钧说出这个事实……
关应钧瞥了一眼他的动作,假笑着握着凯文的手上下摇了摇,“多谢警督仗义出手。”
简若沉抿唇憋了憋。
最终还是没忍住,转头无声笑了出来。
凯文闭了闭眼,面如死灰。
好啊,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关应钧比了个请的手势,“我送警督上车?”
动作彬彬有礼赏心悦目。
就是表情和动作不符,没演好。
嘴上说的是上车,表情看起来像,我送您上路。
简若沉靠在车门上,好整以暇看着英国警督恍恍惚惚地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警车。
那车歪歪扭扭开了一段,撞了下花坛,往后退时又剐蹭到路边的垃圾桶,最终落荒而逃。
简若沉眸子里涌上笑意,转头看向关应钧,刚想说话,就闻见一股血腥气。
他想起之前接连响起的枪响,神色一凛,“你们枪战了?你受伤了?”
关应钧:“小伤。但林嘉诚伤到腿了,安保朝他小腿开了一枪,好在没打中骨头。”
简若沉微微松了口气。
没打中骨头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嘉诚的特长是盯梢,要是打中的骨头,很难恢复巅峰时期的身体状态,难免会影响职业生涯。
如今立了功,腿休息一两个月就能好,今后的路能顺很多。
简若沉这么想着,鼻尖的血腥味却愈发浓烈。
他狐疑地看向关应钧的肩膀,黑色衬衫湿哒哒地黏在男人身上,肩颈的连接处破了道口子,皮开肉绽。
哪里是小伤!
简若沉扫了眼密码本,东西放在车里,有心人探手就能抢走。
车边离不了人。
他只好指着救护车,“快去。”
关应钧笑了声,抬了一边手,摸摸简若沉的脸,低声问:“这就红眼眶了?”
简若沉侧头,在男人带着茧子的掌心里蹭了下面颊,哄他似的,哑声道:“没,快去。”
关应钧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简若沉心软还是喜欢他嘴硬。
可能都有。
因为面前的是简若沉,所以这个人干什么他都喜欢得要命。
简若沉被盯得不自在,视线偏了偏,接着掌心一凉,低头一看,竟是关应钧把配枪卸下来塞给他了。
关应钧道:“你拿着以防万一,看好密码本,开了算我的。我先去包扎。”
简若沉低低应了声,看着关应钧走远。男人身姿挺拔,走起来脚下生风,半点看不出受了伤,直到坐在救护车里,解了上半身的衣服,才看出肩膀上如何触目惊心。
这么远,都能看到红了一片。
简若沉垂下视线,坐上后座,将密码本护住。
拿到了密码本,上面就不会追究搜查令的事。
秘档里的信息也有了着落。
现在就怕安保摆了他们一道,拼命护住的东西不是密码本。
简若沉握着枪,提醒吊胆将近半小时,等关应钧处理好伤口,带着毕婠婠等人回来后才放松下来。
毕婠婠手背上缠了道纱布,隐隐约约渗出血色,脸上挂着笑,“看我们小财神紧张的。”
“毕竟是你们拼命搞回来的东西。”简若沉关了配枪保险,将其还给关应钧。
毕婠婠撩了下头发,忽然有点感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关应钧打开后座车门,把密码本拎在手里,转头坐上驾驶座,“好了,今天先休息,留个人在医院里看着那个保安。等他醒了再说。”
简若沉心中一紧,“我把他打晕了?”
“没,他也伤了腿。”刘司正钻到后座,系上安全带,“他中枪后绊了一跤,额头在地上撞了下,晕过去了。”
简若沉:……
还怪倒霉的。
一行人驱车回了警署。
林雅芝得知后联系了国际刑警华-国中心局的联络员李茂明,通知他带人过来接手密码本。
这东西是个烫手山芋,顶天了留个复印件,决不能长时间放在总区。
李茂明也明白这个道理,让手下拿了就离开。
A组的任务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简若沉松了口气,“关sir,罗管家会派司机和保镖来接,你现在不方便开车,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毕婠婠听着,收拾办公桌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她就想看看铁树开花。
开开眼界,见见世面,没别的意思。
关应钧道:“不用,我今晚不回去,住外面。”
毕婠婠的视线狐疑地挪了挪,怀疑自己猜错了。
动心后不该千方百计接近心上人吗?
蹭车、吃饭都是基本操作。
这个反应,难道关sir没动心?
不应该,没动心的话车里的小玩意怎么解释?
她把A4文件第一张挪到最后一张,中间扯一张出来假装整理,竖着耳朵听。
简若沉笑道:“关sir受了伤,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啊?”
关应钧“嗯”了声。
“那我顺路送你。”简若沉一锤定音。
毕婠婠面不改色,放好了文件,拎着包出门,走到楼梯口又跺了下脚,吸了口气,轻声道:“肯定是!你逻辑推理将近满分,怎么能自我怀疑!”
张星宗跟在后面,不明所以,“是什么?”
毕婠婠又冷下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没什么。”
次日下午三点。
简若沉上完了课,前往西九龙总区警署的路上接到了李茂明的电话。
李茂明:“简先生,密码破译完成了。我派人把译本传给了林警司,政治风险较大的内容不在你们的职责范围之内,交由我们处理就好,你安心解决其他事情。”
这种安心的感觉!
有靠山就是好!
简若沉嘴唇勾起,“我知道,多谢李警官。”
“道什么谢,自己人嘛。”李茂明对59亿,而且是以后肯定会涨的59亿亲切又尊敬。
他正色道:“是我们要谢谢你们。这次解出来的内容影响很大,如果没有你们,我们会面临更多的风险。”
简若沉一愣,“您客气了。”
两人又客气了一会儿,简若沉才挂了电话。
他这会儿对秘档里的内容更好奇了,恨不得瞬移道警局去看。
·
与此同时。
九龙,陆宅。
陆家的管家恭敬地站在陆荣面前,垂头道:“陆先生,线人传来消息,西九龙总区警署昨天拿走了密码对照本,现在应该已经破解了信息。”
陆荣笑了声,“动作挺快。”
他靠在沙发里,垂眸看着桌上的文件,拿钢笔在某一份上画了一道:“这份打回去重做。”
“是。”
“还有。”陆荣勾了下手指,等管家凑近了才道,“把下面人弄到的苯甲吗啉包装成减肥药往香江大学售卖,扰乱警方视线。不要做得太急,多过几道程序,用陆堑留下的势力做。”
管家想不明白陆荣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却知道此时发问绝不是好选择。
他低头应是。
陆荣又道:“廉政公署总主任不是想要跑车吗?我听说他的小女儿会来逛我们的商超,周末的时候,以抽奖的名义把那款限量的跑车送给他。”
管家低头应了声,问:“换江含煜出来?”
陆荣笑了声:“金融犯罪,换他出来之后你去顶上?”
管家不说话了,额头上冒了些汗,低着头,直直盯着脚尖。
陆荣道:“后天陆堑就要枪决了,我想要视频。”
他说着,又笑了声:“这个简若沉停了药,倒比半年前有意思多了,可惜选男人时候知道迷途知返,和他妈妈不像。”
管家的汗终于滴在了地摊上,渗出了一个圆点。
他不敢接话,战战兢兢退出了书房。
·
另一边。
西九龙。
重案A组,简若沉看着破译出的秘档,喃喃:“配合组织大学生进行宣传民主和人权演讲、杀害资助内地的港商,在接手其资产后,将注册地迁往海外,形成双注册的局面,以便后续盈利……特别注意……简氏电子科技。”
秘档上的内容无关钥匙,也没说苯甲吗啉的用法,可确实又在针对他。
但又不止是在针对他。
而是在针对所有投资过发展风口的商人。
这代表港英在为回归后从香江捞钱做准备。
这条信息,让他联想到了“简若沉”母亲的死。
她来过香江之后,大力发展便民设施,让利香江人民,投资发展风口,在香江上市多家公司。
从根本上触及到了上层的利益。
她生产时得不到救治,或许不仅仅是因为爱错了人……
造成“简若沉”悲剧的人,表面上是陆堑和江含煜,但再深究呢?
你给我把这个整成黄的
简若沉抿唇想了一会儿, 将手上的文件传给其他人。
毕婠婠看完后鬼火直冒,连喝三杯凉茶才缓过来,“这种计划, 不就是眼看着把持不住大权了, 所以想靠搅浑水获利吗?”
西九龙总区警署基本都是土生土长的香江人。
办的也都是触动上层利益的大案。
不论是和CIB互通消息缉毒,还是近年来破获的恶性袭击案以及连环杀人案,都是在与上面对着干。
更别说最近送走的江鸣山以及陆堑。
这两人都是在港-英的默许和扶持下起来的。
一个掌握着香江最多的地产和黑钱,一个掌握着香江最大的毒-品交易市场。
这类案子办得多了,知道的内幕也就多了, 自然不会对港-英政-府有什么归属感。
一份解密密码文档把人越看越气。
等再传回林雅芝手里时,早已被愤怒的组员们捏得皱皱巴巴。
林雅芝沉默半晌, 好气又好笑地将文档捋平, 压进文件夹。
她拍了两下手道:“行了, 政治上的事情有上面接手,我们专心把本职工作做好就行。”
林雅芝含笑道:“你们和中心局那边交接一下, 把中枪的安保转移到他们手里,张星宗准备一下移交材料。”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因工受伤的经济补偿会根据医院开单上所写的伤势核对金额,和下个月工资一起发。大家记得查收。”
简若沉心里装着事情, 正一边想一边扣手指甲。
林雅芝话锋一转,“这一次, 从抓捕陆堑到离间江陆两家,再到抓捕江含煜, 利用舆论刺-激陆堑当庭背刺江含煜, 又帮助我们审问了诸多罪犯,少不了我们简顾问的功劳。大家鼓掌!”
噼里啪啦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响起来。
简若沉吓了一跳, 不明所以跟着鼓了两下,随后见组员们都笑着看他, 这才意识到林警司刚刚夸了自己,顿时耳根发热,连连摆手,一时间脑子都停转了。
他缓了两三秒,才拿手背贴着面颊降温,笑道:“全靠林警司信任,愿意配合A组,需要支援的时候二话不说就给分警署打电话,否则哪会这么顺利。”
林雅芝眉尾一挑,“可惜简顾问不是正式警员,发不了勋章,拿不了奖金,这样吧,我请A组吃饭。”
她掏出一张酒楼餐券递出去,“这个餐厅全是特色菜,主厨从五湖四海来,地方偏,知名度不高,但胜在新奇。”
“多谢林警司。”简若沉接过。
张星宗凑过去看,“霍!一万港币的餐券!madam,你怎么知道我们简顾问喜欢新奇吃食啊?”
林雅芝撩了一下头发,“我也有线人的嘛。”
她笑道:“你们今天和中心局交接完,明天起放假半个月,都先把伤养一养。搜查令的事情我来收尾。”
哦对,还有那张“可擦笔”造就的搜查令呢。
简若沉眼神游移。
关应钧半点不心虚,“辛苦林警司了。”
林雅芝翻了个白眼,踩着高跟鞋出了A组办公室。
下午,A组没有受伤的组员东奔西走交接证据和任务,受轻伤的则留在办公室写写报告。
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就打道回府。
关应钧肩膀受伤,不方便开车。
简若沉就把保镖叫来充当司机。
他心里装了案子和疑点,一路没怎么说话,直到手被攥进了一个温热的掌心。简若沉条件反射抬头瞄了眼驾驶座,见没引起保镖注意,便挠了挠男人掌心,
关应钧唇角微勾,垂眸看过去。
手心痒,心里也痒。
恨不得能现在就亲一亲他。
简若沉眼睛眨了眨,起了玩心,拿指尖在他掌心写字:今晚住你家,好不好?
关应钧拇指塞进简若沉的手心里,撑开一片面积,曲指写:玩我?
简若沉耳朵腾一下红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脚趾都蜷了蜷。
关应钧低低笑了声,对上保镖从后视镜里的视线,便抬了一下腿。
放在大腿上的文件歪倒下去,遮住了两人扣在一起的手。
他余光看到简若沉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帮我拿一下。”
简若沉顺势松了手,捡起蓝色的文件,顺口道:“你怎么不自己拿?”
关应钧抿唇道:“肩膀疼。”
他看懂简若沉了,就是心软又容易害羞。爱逗弄亲近的人,又经不住别人逗弄。
他眼睛里带着笑,看着嘴里嘟嘟囔囔,却还是探过来,把文件摆好的简若沉,轻声问:“真想来住?”
简若沉摸了把被气息吹得发痒的后颈,回头瞪他一眼,“不要。”
关应钧笑了下。
车子缓缓停在公寓楼下。
关应钧打开车门后道了声谢,转头提着公文袋往公寓里走,掏身份卡的时候,右手不知道是痛还是怎么,一下子没拿住,卡掉到了地上。
简若沉还在摇摆的心一下子软了。
他明知道关应钧或许在扮可怜,但还是说对前座的保镖道:“你自己回去吧,我今天住这里。”
保镖:?
“可是罗先生说……”
简若沉打断道:“现在在办的案子有疑点,我需要和同事讨论。案子重要,我走了。”
他背着包下车,反手将车门一甩,把保镖疑惑的脸关在了里面,快步走到关应钧身边,弯腰捡起那张身份卡,举起来刷。
两人一起往楼里走。
等电梯的时候,关应钧眉尾一挑,“不要?”
简若沉呵了声,“你受伤那天,还能忍着痛把英国警督甩开,现在却拿不住身份卡,不就是——”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关应钧走进去,单手牵住简若沉,将人拉进来,摁了楼层又摁关门键,半点看不出痛得拿不动卡的样子。
他一只手握着简若沉的肩膀,揽在身前亲,把那张嘴里的话全咽到自己喉咙里。
简若沉后脑勺靠在电梯壁上。
电梯上升时的失重感和接吻时气息被掠夺的窒息感叠加,让人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简若沉感到扣在肩膀上的手往下挪了挪,搭在腰上没几秒,又往后挪,轻轻拍了一下尾椎。
电梯快到顶层了。
关应钧才放了人,嘴唇微微张开,轻轻喘息着,盯着简若沉,又快又轻地笑了声:“别总逗我,最后还是你来受着。”
简若沉拿手背擦了下嘴,心里想:看谁逗得过谁!
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门外站了个牵着杜宾犬的女人,她穿了条紧身的粉色针织包臀裙,斜挎一只大牌妈咪包,看见简若沉之后愣了一下,又冲着关应钧点了点头。
三人擦肩而过。
女人走进电梯,门又关上,往下走了。
关应钧介绍道:“那位是廉政公署总主任卓亚文的妻子,楼里都叫她卓太。”
简若沉蹙了下眉,本能地反感这个称呼。
毛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结婚后也不该丢失自己的名字,变成x太或者x-x妈咪。
简若沉问:“她叫什么名字。”
“董慧欣。”关应钧拿了钥匙开门,“她和卓亚文有一个女儿,在横桥小学读书,成绩还算不错。”
简若沉一哽:“这你都知道?”
关sir的知识面真是个谜。
关应钧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关了门,单手圈住简若沉的腰,“我线人多。”
他垂头亲亲简若沉琥珀色的眼睛。
简若沉推了他一把,摸到藏在衬衫底下很有弹性的胸肌和上面的小石子,脸色都变了,“关应钧,你一点都不疼?”
关应钧说:“还好。”
说不疼是假的,但这点伤确实算不上什么。
简若沉往下瞥了眼,有点怕。
倒不是怕做那个,就是关应钧有点大,所以还有点怕。
不过他也不是不能做上面那个,但光看身板,还没开始他就会被关sir掀翻。
反正得再练练。
简若沉脑子里的字纠缠在一起,逻辑都掉了。
他连忙道:“我有正事!”
关应钧抬手摸简若沉的脸,笑道:“怕什么?”
他抬手把带回来的文件放到一边,往屋子里示意,“去书房说。”
简若沉换了鞋,亦步亦趋,撵着关应钧脚后跟走到书房边上,一抬眼,就见关应钧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左边扭了三圈,又往右拧了两圈,接着将门把手往上一抬,这才开了门。
那门还是全金属的,侧面看上去寒光凛冽,暗锁一个接着一个,书房里有个柜子,那把手竟然还是轮-盘手柄,和银行保险柜差不多。
再往上,是消音棉制成的墙壁,地上还铺了消音毯。
简若沉:……
“关sir,你家这个书房,保密性是不是有点儿太好了?”
关应钧要是在这个里面做坏事,受害者叫破喉咙隔壁也听不见的。
关应钧站在房间里,“进来。”
简若沉走进去,关了门。
关应钧便搂着他,坐到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上。
简若沉坐在他腿上,视线直直盯着面前的墙壁,密密麻麻都是嫌疑人的黑白照片,大头钉钉在照片上端,尾部缠着红线,一个连着一个,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网。
太震撼了。
简直是电影里太会出现的场景。
视线顺着丝线一个个看过去,简若沉在上面找到了陆堑的脸,陆堑脸侧的空白处盖了一个拇指大的红章,上面写着complete。
陆堑的钉子上有一道黑线,顺着看过去,简若沉看见了自己的照片,还挺明显的,是一张审讯室里的监控截图。
是这面墙上唯一一张彩色照片,也是唯一一个延伸出黑色棉线的钉子。
简若沉回头看关应钧,狐疑:“我怎么是黑线?”
他倒不觉得关应钧还怀疑什么,就是觉得黑色多少有点不吉利。
关应钧低声道:“你太关键了,不能撤下来,我又不想你和别人拴红线。”
香江人还蛮在乎这些。
简若沉:……
他想了想,舔舔嘴唇,“不行,那你给我换成黄的。”
五星红旗上的红色不行,那黄色总可以吧。
多吉利啊。
简若沉转头,亲了一下关应钧下颚,颐指气使似的,“换金黄色。”
关应钧没见过简若沉撒娇,心都要化了,一点反抗都没有,真的拿了一卷金黄色的棉线出来。
简若沉就一边看着,一边说正事:“陆荣把钥匙给江含煜的动机,应该就是想让我在抓住江含煜之后,得知有人要害我。”
关应钧“嗯”了声,“他和想要杀害你的人可能有利益冲突,想一箭三雕。但也不排除他本人就是给你下药的人,此次是在转移你的视线,让你以为他在跟你交好投诚。”
简若沉点了点面颊。
案子都结了,但疑点还没破,有种既安全,又心慌的感觉。
他盯着关应钧劲瘦的蜂腰,眼神有点儿发虚。
关应钧缠好了线,转身道:“看什么?”
“看你。”简若沉笑笑。
关应钧盯着简若沉被亲得有点胀,又有点水润的嘴唇,心脏跳漏了一拍。
他走过去,哑声道:“又玩?”
关应钧脑子里晃过简若沉在电梯里接吻时的表情,还有亲完之后擦嘴的样子。
两个人同处一室,简若沉又年少,多想些也正常,正当关应钧以为他要蹦出些软话的时候。
简若沉起身道:“关sir,坐。正好你这儿有关系表,我就用这个说说我的推测。”
关应钧:……
简若沉在边上挑了根30厘米的尺,当做指示棍,往最顶上一指:“就从陆景琛开始。”
我不是那个意思
关应钧半靠在椅子上, 姿态懒散,盯着眼神清明,却耳廓半红的简若沉。
怎么能有这种人?
勾得人欲罢不能, 却能及时抽身。
乍一看, 觉得简若沉什么都明白,细细一探,就知道他懵懂又清纯。
简若沉:……
还没开口,他就有点说不下去了。
这道视线太烫,让人觉得自己像只躺在油锅里, 被煎得噗噗冒泡的荷包蛋。
关应钧敛下眸子,“陆景琛的案子, 我舅舅年轻时跟过。杀人放火、贪官污吏、强男强女, 无恶不作。”
“陆家根基深, 从旧社会起就是香江独霸一方的地头蛇。他们靠毒-品和黑色交易起家,通过社团和帮派无形中掌控着这里。”
“廉政公署成立之后, 清扫了一部分陆景琛的势力,古惑仔社团逐渐减少,陆家的影响力才逐年走低。”
他叉开腿坐着, 抬左手拍了拍大腿,“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说。”
简若沉握着那把尺, 站着没动。
关应钧道:“其实你最不了解的就是陆景琛。过来,我给你看资料。我在东南亚卧底的贩-毒集团, 和陆景琛有点关系。”
他就这么大马金刀地坐着, 语气很平淡,有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
简若沉想了想, 硬扛着“独家消息”这个肥饵的诱惑,站在原地道:“我推测当时的陆景琛与港-英政-府貌合神离。因为从逻辑上来讲, 他们都想要做拿钱的人,都想做握着香江命门的人。”
他吸了一口气,快速道:“可是第一永远只有一个。所以,在陆景琛的方针里,港-英政-府是吸家族血成长起来的势力,与陆家天然对立。”
关应钧“嗯”了一声,“有这个意思,不过不全。”
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撩起眼睑,默默地等。
信息差太要命了。
简若沉怎么想都不知道不全的地方在哪里,只好放下尺,快步走过去,坐到关应钧特意支起来的腿上。
屁-股刚挨上去,又觉得坐都坐了,他们又不是没亲过,怕什么呢?
关应钧现在受着伤,总不至于荒谬到受伤也要开荤。
于是简若沉又不怕了,胆子很大地靠过去,抓着关应钧的手扯弄,“关督察,我漏了什么?”
关应钧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再逗下去简若沉要恼,于是道:“右手边第二个抽屉,第三个文件夹。”
简若沉拿出来翻看,上面都是一些剪报。
关应钧低头亲了一下眼前人的后颈,凑在他耳边道:“廉政公署成立之后,陆家知道全黑的家族企业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开始洗白。这个过程中,又有外来势力在香江抢夺市场。”
他伸手,越过简若沉的臂膀,精准翻开一页,食指在上面点了点。
旧报纸的底色有些发黄,油墨印刷的字体洇出些深色的印记。
黑色字体加粗报道:【神秘公司中标,将参与建设香江地铁线路,同时收购地铁周边房产。】
“这个神秘公司我当时没查出来。前段时间才知道是你母亲的公司。”关应钧右肩受了伤,偏偏右手没闲着,一边说话,一边溜进简若沉腰侧,掌心捂着软肉捏。
简若沉痒得受不了的时候就瞪他。
关应钧有时候真的太有心机了。
知道装可怜有用,就会当机立断装一个。
知道他不会不管不顾挣开这只受了伤的手,就拿左手干正事,拿右手干坏事。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关应钧性子很冷,那样公事公办。
谁能想到平时很冷的人,热起来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简若沉缩回去一只手,抓住关应钧的手指,“这么说来,陆景琛和我母亲也有利益冲突。”
“按照现在的信息推测,当时陆景琛、港-英政-府和康纳特三足鼎立,陆家表面风光。实际上,经济命脉被攥在康纳特手里?”
关应钧道:“不错。”
简若沉抿了抿唇。
那这不就和他之前的猜测对上了么?
原主母亲的死果然有猫腻。
她同时触犯了陆景琛和港-英政-府的利益,所以才会在生产时无人救治?
可是事情过去太久,很多细节已经无从考究。
原书中,“小姐”是独自跑出去,跟人私奔的,做得所有决策都瞒着“控制欲极强的管家”罗彬文。
所以罗彬文应该也不知道内幕细节。
“当年的事情已经不可考,你不如想想你自己的事。”关应钧抬手轻抚了下简若沉的脊背。
少年身上还是没什么肉,一摸上去全是骨头,但压在腿上的那一块倒是软乎乎的,关应钧颠了下腿。
简若沉微微一晃,肩膀靠在了关应钧身上。
他干脆靠上去,“我知道,很多家族性质的连续作案都会动用长辈使用过的,已经成功的手法。他们认为这样成功率更高。”
关应钧回想着之前看过的审讯,“类似于你说的心理安全区?”
“嗯。”简若沉无意识地用手指搓关应钧的指缝,一下又一下,“我身上,最有价值的就是财产了。”
关应钧被搓弄得心尖发痒,指缝一合,一下子夹住了进进出出的手指。
简若沉:……
他抽了下,没抽出来,只能就着这个动作顺着往下说,“上次我问过罗叔,他说旁支里有可以继承财产的继承人,但那个人是终身教授,罗叔说他对财产没什么兴趣。”
关应钧眉梢挑了挑。
简若沉看见这个表情,就道:“我知道这种话不能信。世界上没有男人会对近在咫尺的钱和权没兴趣。”
“他有动机杀我,陆荣也有动机杀我……”
他现在都不知道怀疑谁好。
或许这两个还串通了。
可没有证据,怀疑就只是揣测,什么罪都定不成。
简若沉叹了口气。
只觉得要做的事还有许多。
军情六处的秘档一冒头,他都担心自己在历史的洪流中做不了太多。
哪怕穿进虚构的小说里,都抵不住浑水的漩涡。
关应钧解开简若沉的头发,白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他用手插-进去梳顺,时不时按一下。
简若沉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
关应钧手指摩挲着,嗅着简若沉身上的气味,低声道:“陆荣要杀你,本质上也是为了拿走你手里掌握的利益。”
简若沉小声应了句,“是啊,我一死,康纳特股价不稳,罗彬文不会再守在香江,业务说不定会全线撤除,空出来的市场就会被现有资本分割。”
“嗯。”关应钧停下了按揉后颈的动作,手指往下移,轻轻拢住了怀里的人。
简若沉这样一声不吭,信任又依赖似的,靠着人的样子很久没有过了。
上次好像还是在1892酒吧,做戏给陆堑看。
简若沉靠在他怀里说……你弄得太里面了。
关应钧盯着简若沉耳尖的小痣,哑声克制着扯了点正事:“你持枪证的考试时间出来了,四月十五,上午九点半。”
“哦。”
关应钧实在忍不住了,他轻轻嘶了口气。
简若沉立刻仰头,狐疑道:“怎么了?我蹭到你伤了?”
关应钧便低头,熟门熟路地噙住那两瓣唇。简若沉呆愣一瞬,随即唇齿被撬开。
他本能地抬起手,撑住面前的东西。
完蛋了。
关应钧第一次亲人的时候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们第一次在老旅馆天台上接吻的时候,就轻轻碰了一下嘴巴。
轻得宛如青草被微风吹着,拂过脚踝。
现在怎么就成这样了?
狂风骤雨打下来,把腰都要压弯了。
简若沉攥了一把手里的衣服,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云端上,头晕目眩。
他拼命想张开嘴呼吸,但越是张嘴,被侵-犯的领地就越多,越想吸一口气,便越是得不到。
溃不成军。
简若沉眼尾都泛出泪了,实在忍不住,狠狠掐了一把关应钧胸前的肉,等人离开了,才低俯着喘了会儿气,咬牙切齿道:“你想弄死我?”
关应钧眼神幽深。
简若沉哽了哽,从他腿上起来,手软脚软地撑了两次才坐到办公桌上去,一脚蹬在关应钧膝盖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关应钧捉住那截脚踝,把掉下来的拖鞋套上去,嘴里的话有理有据,“我肩膀受伤,洗澡时间可能会长,你饿了的话,我先给你做饭。”
简若沉:……
多可怜啊,整得跟他欺负人似的。
他说:“我帮你。”
最后帮了整整四十分钟。
帮到后来,他手酸撑不住,整个人砸进浴缸里,顺便也洗了一遍。
一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
后来关应钧先出去了。
浴缸要是有思想,都会觉得被装在关应钧家里很可怜。
再这么互帮互助下去,他的手要酸得拿不动枪了。
简若沉进厨房,看见关应钧用左手炒菜,就把人赶出去,快速做了三个简单的,端着出来。
两人吃完了饭,又去书房看了会儿卷宗。
第一天休假就算是过了。
次日。
简若沉上学前,对着光着膀子缠纱布的人道,“今天我不来了,上完课要去警署练枪。”
关应钧摆弄纱布的手顿了顿,低低应了一声,“正事重要。”
简若沉便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帮他绑好新纱布,“好了。”
转身离去的时候,手指被勾了一下,简若沉回头,关应钧就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他。
简若沉仗着自己要走了,半点没收敛,挠了一下关应钧的掌心,“之后见。”
他风风火火地出了门,上完课就回了家。
之后几天都去靶场练枪,为持枪证考试做准备。
简若沉一进门,就有人围着看。
少年戴了透明的护目镜和墨绿色的隔音耳罩,眼神坚毅,人枪一体。
“砰!砰砰砰——”
十声枪响过后,靶纸的十环区,密孔连成一个空洞。
边上观摩的警官们立刻道:“哇!无论看多少次简顾问的枪法,都叫人觉得好劲!”
“有没有什么诀窍啊?”
“有啊。”简若沉笑眯眯地,“持枪的手要和头在一个重心位,注意力要放在靶心不要放在枪上。”
警员听罢,立马转身实践,“独门秘籍就这么传授给我们啊?那我可要好好学习,说不定能超过关sir,成为西九龙新枪神!”
简若沉笑道:“大家共享嘛,以后有好秘籍,各位也要照顾照顾我呀。”
“嘿嘿,好说好说。”
谁不想和小财神打好关系呢?
大家回到自己的枪道上,举枪——
“砰!”
与此同时。
西九龙的刑场也传来一声枪响。
陆堑被枪决。
一小时后。
一盘录像带被放在了陆荣的桌上。
“陆家主,陆堑执行的视频给您拿到了,您要看吗?”
陆荣轻笑道:“卓亚文办事效率很高啊,不愧是能坐上总主任位置的人。”
他道:“我就不看了,母带也不必留着。我听说十天后,西九龙重案组的林警司在东明船坊定了一桌菜,给重案A组庆功。”
“找个跟整件事无关的人,把母带送给简若沉。”
“就当是庆功礼。”
陆荣点了支檀香,插到香插里,眯起眼,轻声道:“庆功礼送出去后,立刻告诉康纳特先生药已经开始卖了,能卖到谁手里,全看他的本事。”
管家脊背爬上毛骨悚然的痒意。
陆荣抬起眼,幽幽道:“趁着简若沉和警方视线被转移的时间,陆荣和江含煜手里能收回的白色产业,有多少收多少。”
·
半个月后。
东明船坊。
休假最后一天。
西九龙重案组A组众人聚集在一起,一边看着江景,一边碰杯。
毕婠婠道:“庆祝江陆两家的案子告一段落~感谢小财神!”
她笑道:“呐,去年呢,最好的事情就是关sir慧眼识珠,给我们带回了简顾问!叫西九龙破案率蒸蒸日上!”
简若沉连忙摆手,站起来随了一盅酒,翻开杯底道:“我喝完了喔,伤还没好的就不用跟了啊。”
宋旭义鼓掌:“好——!”
关应钧怕组员给简若沉灌酒没轻重,就拿铁勺敲了一下酒杯,“拿筷子,吃饭。”
毕婠婠喝了点酒,胆子也大了,调侃,“唔……关sir这么心疼小财神啊,不该带头表扬一下,说两句?”
多谢你来我身边
毕婠婠话音一落, 坐在她身侧的张星宗便慢慢瞪大了眼,眼珠子僵硬地往关sir那边转了转。
还没瞥见关sir的脸色,就收回去, 用腿撞了撞毕婠婠膝盖, 悄声道:“快、想办法岔开。”
关sir最不喜欢这种“吃饭前说两句”的事了!
毕婠婠斜他一眼,呵呵两声:“等着吧。”
简若沉转头看着关应钧,船坊二楼包间的窗口挂着飘摇的黄灯笼,照得那双眸子亮晶晶。
他笑着侧眸:“关sir,大家要听你说话, 您就稍微给我点面子吧?”
关应钧端起茶杯,在玻璃转盘上一磕, “去年, 组里来了新人, 给我们带来了新的线索,我们一起破了跟进多年的案子。如果没有他, 陆堑的案子或许还没有进展。”
诸位组员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陆堑做事狂得很,仗着有后台,什么都敢弄一弄!太可恨了!”
“他消息网铺得开, 又多疑,每次都撤得快, 要不是简若沉拿到关键证据……”
越仔细想,就越明白简若沉在整个案件中的关键性。
如果没有他, 重案组说不定还和无头苍蝇一样在香江乱撞呢!
宋旭义心里一阵惆怅。
真是不服老不行。
关应钧提杯道:“多谢简顾问选择A组。”
其他人举杯附和, “多谢多谢~”
简若沉本以为关应钧会随便敷衍两句,没想到他竟说得这么郑重, 便续了一点葡萄酒跟大家碰杯。
“新的一年请诸位前辈多包容照顾呀,我还没入行啊。”
酒杯碰撞的声音响起来, 叮叮当当的声音里,关应钧用仅能使简若沉听到的声音道:“多谢你来我身边。”
简若沉喝酒的动作一顿,眯着眼睛道:“只会嘴上谢可不行啊,关sir。”
宋旭义没听见简顾问和关sir的私聊,脑子里回荡着“前辈多多包容”。心里更惆怅了,一口闷了酒杯里的液体。
悲从心来。
他人老,事办得没有年轻人好,连说话的水平都不如活得更少的人。
天啊……
苦酒入喉心作痛,这就是淘汰的滋味~
众人又坐在桌前聊了两句,冷盘吃得差不多了,厨房便陆陆续续端上热菜。
裹着鲜红汤汁的麻婆豆腐一端上来,辛辣的油香立刻扑鼻而入。
毕婠婠脸色变了,“这个菜……不能选微微辣吗?”
关应钧道:“这就是微辣。”
简若沉脸色也变了。
虽然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广东人,但在东北待了四年之后,其实挺能吃辣的。
微辣的麻婆豆腐有什么意思。
再说了,麻婆豆腐本来也不怎么辣。
他顶着大家震惊的表情,拿公勺挖了一大勺浇在饭上,脸色十分平静地道:“我先帮你们试一下。”
嫩豆腐被切得细碎,但哪怕只有一厘米见方,也能看出混着肉沫和红油的豆腐有多嫩滑。
简若沉尝了口,眼睛都亮了。
好地道的内地菜!
好辣!
微风把船坊上的灯笼吹得摇摇晃晃,简若沉忽然想起不怕辣的是以前的身体,不是现在的。不禁愣了一愣。
他好像挺久没想家了。
简若沉嘶了口气,哑声道:“还是有点儿辣的。”
张星宗蠢蠢欲动,“看得我好奇,我也尝一尝。”
桌子上都是没怎么见过的菜。
一圈吃下来,大家都在汤碗里倒了些白开水。
太辣了,涮一涮。
太咸了,涮一涮。
太甜了,涮一涮。
好吃是好吃,就是味道太重了。
等酒足饭饱,关应钧去结了餐券,又用餐券余额打包两份简若沉动筷子最多的菜提着,坠在队尾。
跟简若沉并肩,与众人一起下船。
才走到门口,就被追出来的侍者拦住。
他递出来一份包装精美的长方形包裹,“哪位是简先生?”
简若沉回头,“我是。”
“这是一位女士叫我转交给你的礼物,说祝贺你又破奇案。”侍者把礼物包往前递。
简若沉看着,脑子里闪过炸弹、硫酸、催泪瓦斯、燃-烧-弹等危险物品,没立刻上手接。
关应钧拿起来,对侍者点头,“多谢。”
侍者腼腆挠了挠头,转身回了船舱。
两人又并肩往下走。
鞋跟在木质的登船板上踩出轻微的哒哒声。
简若沉道:“知道我们在船坊吃饭的女性就两位,一个是你的舅妈陈警官,还有一个是给我们餐券的林警司。他们都不是会私下送礼物的人。”
关应钧应道:“确实。”
他轻声道:“不过我没闻见瓦斯一类的刺-激性味道,应该不是危险物品。”
简若沉:……
哦,忘了关sir是个狗鼻子。
隔这么远也能闻出来?
“拆开看看?”关应钧问。
简若沉“嗯”了一声。
其他等在一边的警探也陆陆续续围过来,盯着金红色包装纸和银色丝带绑住的礼品盒。
宋旭义惊叹道:“这个包装纸2000一张!”
简若沉惊讶:“多少?”
他以为2000一碗的粥已经是香江物价的天花板。
没想到还有2000一张的包装纸!
震撼。
简若沉喃喃:“好贵。”
这都什么物价,怪不得是个地摊小说。
宋旭义身体一仰,“你也觉得贵?”
“我的钱又不是大风……”简若沉顿住了。
他的钱还真是大风刮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旁边关应钧“哧啦哧啦”把2000块的精美包装纸扯开了。
又掏出把钥匙在包装盒封口的透明胶带上一划一掰,里面的东西就暴露在众人面前。
黑漆漆一个盒子。
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礼物的样子。
关应钧蹙起眉,心里那点若有似无的,阴暗酸涩感霎时间褪去。
他掏出只崭新的橡胶手套,叼着边缘套上,捏起盒子看了又看,“是录像带。”
毕婠婠抱着手臂:“霍~”
录像带对于警察来说是个很敏感的东西。
恐吓、证据、求助。
都可以装在这一盘小小的带子里。
播出来之前,没人知道这是什么。
简若沉环视一圈,见同事们目光都跃跃欲试,便提议道:“看完带子再散?”
张星宗积极拍手:“行!”
简若沉转头看向关应钧。
见他拿了一个叠成方块的物证袋出来,将录像带放进去。
关应钧道:“走吧。回警署,看完再散。”
简若沉叫保镖开了两辆车来,载着同事们回了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
·
两个礼拜没来。
休息的时候没什么感觉。
但办公室的灯一亮,往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一坐,便有了一种和久别重逢的老友对话时才会有的复杂感。
简若沉拍了拍扶手,仰头看向电视。
关应钧把录像带放好,调了频道。
黄灰色的画面出现在屏幕里,印出了军装警的枪口和陆堑灰白平静的脸。
所有人刹那间坐直。
这么敏-感的内容……
毕婠婠喃喃:“坏了。关sir,按暂停,我去拿DVD录,避免烧带。”
有些录像带只能放一次,放完之后会自我销毁。
刚才大家都在兴头上,竟然没能想起来。
关应钧按了下暂停按钮。
“咔哒”声回荡在办公室内。
“不行,暂停不了。你先去拿过来录,能录多少是多少。”
关应钧说着,低头看向坐在他工位里的人,“你能记多少?”
简若沉图形图像的记忆能力强,如果他都不能记下多少……
“我试试。”简若沉直直盯着电视。
画面里,三名全副武装的军装警直直站着。
服装统一、步调一致。
看摄像角度,摄像头应该被放在第四位军装警身上。
画面里没出现枪-支枪口,说明摄像头没装在军装警的胸前,而是被放在枪-支上,很可能是枪身侧面。
很快,摄像头微抬。
是枪口抬起了!
简若沉不禁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
他是想让陆堑伏法。
千吨毒-品,打成筛子都不够解气。
但这不代表他想看到一盘记录着陆堑行刑过程的录像带从刑场流出来!
这盘带子拍到了行刑的军装警,要是陆堑手底下尚未清扫干净的马仔看到了视频,调查出行刑的军装警是谁……
他们说不定会报复!
简若沉扫了一眼陆堑的穿着,随即调转视线,快速记下了镜头里三名军装警的腰带和鞋子。
在着装一样的情况下,腰带和鞋带的系法,最容易分辨一个人——
“砰!”
四道重合的枪声陡然响起。
一簇溅射形的血花喷至沙地。
关应钧手指微动,想要挡住简若沉的视线,但抬起一半,还是只搭在桌沿一瞬,又垂落,握住了他的手。
电视画面里,镜头垂下了。
毕婠婠举着相机,以最快的速度来,也只录到第四位军装警的鞋。
下一瞬,录放机里传出一阵焦臭味。
接着冒出一簇火花。
“烧带了!”毕婠婠放下录像机,上前就要抢救带子,还未碰到,就被张星宗扒开,“我来!”
他拿钢笔撬开放录像带的地方,好歹将录像带外壳抢救出来,跟拿着烫手山芋似的左右手倒腾,最后半丢半放地弄到了自己桌上。
但也只剩个壳子了。
张星宗叹息:“怎么办?”
简若沉能记得住画面里的信息吗?
关应钧沉默数秒,“录像的人是什么意思?威胁我们,告诉我们他会对行刑的军警下手,还是单纯地挑衅,让我们去找录像的人?”
“就怕是前一种。”张星宗面色肃穆。
简若沉没说话,扯了几张A4纸,写写画画,记录下刚才看到的,四个人系皮带和鞋带的方法。
“那些军装警,分别用三种不同的方法系鞋带,前两个是十字交叉法,第三个是锯齿系法,第四个录像的,是平直系法。”
他点了点纸张,“第四种最明显了,因为鞋带明面上不交叉,头尾藏得比较好。”
毕婠婠凑上去,边看边拿出录像机对照。
她虽然只录了最后一个,也足以看出这幅图的准确度。
“好厉害,那么短的时间里,你竟然能看出他们系鞋带的方法!”
没有简若沉可怎么办啊。
关应钧道:“毕婠婠,拿去复印,弄完之后跟林警司汇报这件事。”
毕婠婠脸上还有喝酒喝出来的红晕,声音却很稳:“yes sir!”
“不管给我们录像带的人是为了什么,我们一定要在其他人找到军装警进行报复之前联系行动队,把他们保护起来。”
关应钧捏了下眉心,看向宋旭义,轻声道:“联系廉政公署刘奇商,告诉他这件事。”
军装警录像。
实在荒谬。
上头肯定有人下了指令。
贪污受贿少不了。
关应钧有条不紊下达命令:“丁高,你来带人查录像带,看看能不能从产地和出厂处弄出消息。”
他顿了顿,最后道:“大家劳逸结合,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不要硬撑,林警司会叫其他组帮忙。”
“yes sir!”
简若沉有些困了,刚打了个哈欠想要趴着歇会儿再动。
刚趴下来,关应钧的手机就哔哔哔哔催命似的响起来。
关应钧接起。
电话对面,传出爆炸事故处理科高级督查杨宁宇浑厚的声音:
“关sir,香江大学附近的半山雅居13号楼,发生一起-爆炸案,我们初步判定是人为操控的煤气爆炸,涉及刑事案件!请你们来一下!”
凭亿救人
除去已经领到任务的毕婠婠、宋旭义和丁高。
A组剩下的人全部倾巢而出, 赶往案发现场。
爆炸使三层的居民楼变成了直立的火柱,为方便消防车进出,避免火灾掉落物伤人, 警戒线只能一扩再扩。
关应钧不得不在路口停车, 对守在警戒线边的军装警亮出证件,这才得以带队进入现场。
“关sir。”穿着一件军绿色衬衫的中年男人和关应钧握手,“好久不见了。”
“杨sir。”关应钧转头看向小楼,“火烧得这么大,你们怎么确定是人为的煤气爆炸?”
杨宁宇道:“煤气泄漏引起的爆炸与火灾一般都只能烧一层。现在这个烧了一座楼了!至少要十几二十罐煤气放在一起炸才能达成这种效果。”
他说着, 视线溜到简若沉身上去瞄了两眼。
小伙子比电视里还精神,虽然留着长发, 但一点也不柔弱, 瞧着很飒爽。
杨宁宇收回视线道:“楼里逃出来几个幸存者, 你们先去录一下口供。等火势彻底扑灭了,再去看现场。”
“ok, 辛苦。”关应钧抬手拍拍杨宁宇的手臂,带着组员往救护车边上走。
冲天的火光照映出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裹着棕色小毯子的小男孩面上全是灰尘脏污,仰面大张着嘴号哭。
他身侧坐着一名呆滞的小姑娘, 头发凌乱,裙子破了一个角。腿上血流如注, 只被草草包扎了一下。
不一会儿,有护士拖着担架跑过来, 抱起女孩平放在担架上推上车, 语调急促道:“快送到玛丽医院去,这孩子不能拖了。”
“我要妈咪。”小姑娘掉着眼泪, 怯怯道。
“你……”护士面露难色。
简若沉回头看了眼烧得焦黑的窗口,探头对小姑娘道:“你妈咪还在忙, 等她忙完好不好?”
小姑娘捏着裙角,不肯接话。
简若沉便钻进车里,握住她的手,“我们今天自己去医院,等妈咪忙完再跟她炫耀一下有多勇敢,好不好?”
小姑娘盯着简若沉琥珀色的眼睛,恐慌感逐渐消散,缓慢地点了下头,“那你要帮我告诉她,我在marry医院,让她早点来接我喔。”
“好的。”简若沉松开她的手,转身下了救护车。
护士松了口气,探头道:“多谢。”
要知道她当时没报儿科,就是因为不会哄小孩。
西九龙重案组这个名声在外的犯罪心理顾问居然真有两把刷子。
她还以为公共关系科那边又出了什么新的炒作办法呢。
哎……
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还是不能信啊。
简若沉目送救护车绝城而去。
身后,哭嚎的小男孩正在跟关应钧大眼瞪小眼。
关应钧蹲下,扯出一个笑:“你叫什么名字?家长呢?”
小胖墩打了个哭嗝,吓得一屁墩坐在地上,蹬着小靴子,手舞足蹈,哭得更厉害了。
简若沉闻声转头,正好见到小男孩抬起腿。
他脚上的这双靴子款式平常,是一双浅棕色小马丁靴,小巧可爱。
但这双马丁靴的鞋带用的是平直系法,和那个录像的军装警系法完全一致!
关应钧也注意到这点,眸色微凉。
小胖墩逐渐不哭了,偷偷摸摸把脚脚缩回来,端端正正坐好。
天哪。
姥姥说的“再哭就叫关二爷把你抓走”居然是真的!
这就是关二爷吗?
果然和神龛里供着的一样凶,可他的脸不是红的吔。
为什么不是红的?
小朋友眼睛滴溜溜转着,求生欲大爆发,配合着磕磕绊绊道:“我叫朴嘉年,今年4岁了,在上幼儿园,爹地是朴永升,姐姐是朴美林,妈咪是廖敏。电话是193xxxxxx,爸爸说了,如果走丢了,就找警察叔叔帮忙,打这个电话。”
关应钧:……他有这么吓人?
简若沉唇角勾了勾,记下这串电话,牵着小男孩送到另外一辆救护车边,蹲下来问,“朴嘉年,那刚刚站在你边上的女孩是你姐姐吗?”
朴嘉年“嗯”了声,“是的。”
“那么你在这里等一等好不好?”简若沉缓声道。
朴嘉年探头看了眼关应钧的方向,见那个“关二爷”没在意,便觉得自己安全了,放心地点点头,坐到医护人员准备的小板凳上。
简若沉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去问坐在其他小板凳上的受害者。
他语调轻,情绪又稳定,讲话的时候有条有理,让人如沐春风。面上虽无笑意,声音里却带着柔和上扬的安抚意味。
医疗区的哭嚎声竟在逐步进行的询问中小了许多。
简若沉没在十几个幸存者其中遇见朴永升和廖敏,心知他们很可能凶多吉少。
朴永升很可能就是刑场录像的人。
找不到他,就很难找到向他下达命令的人。
难道这场爆炸案意在灭口?
狠毒至极!
他走到关应钧身边,“关sir,问完幸存者了。”
关应钧正在看爆-炸-物调查报告,边翻边问:“怎么样?”
简若沉道:“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着重问了他们对朴永升一家的看法。”
“大多数人都对朴永升夫妻的为人赞不绝口,说朴永升是个热心肠,经常帮助楼里的邻居修点水管之类。他和廖敏结婚时,在每一个邻居的把手上挂了喜糖,之后在朴美林和朴嘉年出生时也送了满月糖。”
简若沉拿出一张口供记录表递过去,“关sir,有位阿伯说,朴先生最近在为朴嘉年的小学名额发愁。他想让自己的孩子上好一点的私立。”
“我跟那些幸存者们聊了聊,都说这间私立小学不仅收费高,还对父母职业以及学历有要求。学历至少都要是本科。朴永升学历不错,但廖敏读到高中之后就没读了。”
关应钧结果扫了眼,“这样看,朴永升接受上司指派,去刑场录像的动机就有了。”
“前提是他真的是刑场录像的人。”简若沉叹了口气。
朴永升要是因为这场大火丧生,凶手会很难抓,录像带的事情也很可能会不了了之。
火势渐小。
焦黑的大楼里抬出一个又一个幸存者。
却看不见朴永升和廖敏的影子。
关应钧脸色渐沉。
不久。
张星宗灰头土脸,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关sir,在、在震塌的废墟下,找到廖敏和朴永升了。朴永升护着廖敏,好像受了重伤。但是……但是消防的起重机恰好调到另一处去了,现在没法吊起楼板!”
关应钧挑眉,“恰好?还有哪边发生了火灾?”
张星宗眼睛里有了些泪光:“金茂大厦,40分钟之前发生了特大火灾。全香江的消防署都派了支援……”
这可怎么办?
难道要看着两个活生生的人被压死?
别说他们是案件的关键人物。
就算不是,也不该就这么死了。
张星宗都要哭出声了:“关sir,现在怎么办?”
简若沉想了想,忽然道:“建筑队的起重机能不能用?”
张星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要哭不哭地“嘎?”了一声。
“能用。”关应钧道。
简若沉便掏出手机,“等我打个电话。”
他走到一边,摁着软啪啪毫无手感的按键,在罗彬文输入的通讯录里翻了半分钟才找到建筑队的号码,顺利拨通。
正值半夜。
忙碌了一天的刘老板正在床上搂着老婆打鼾。
手机铃乍然响起,把他吓了一个激灵,迷迷糊糊接起后语气也不是很好,“喂?谁啊?大半夜的。”
简若沉道:“我是简若沉,想让您临时调动起重机来半山雅居,这里发生一起火灾,有人被埋了。”
刘先生狐疑看了看来电显示,发现竟然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在警署体验生活的小老板。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做梦。
整个人都犯迷糊。
职业本能让他犹豫一瞬,“这个事情吧……”
简若沉道:“200万,完事之后你自己和今天来的手下分。要快,救人要紧,紧急调用的车钱和油钱都算我的。”
刘老板当即一个立正:“yes sir!”
无论是不是做梦,他先去赚了再说!
不、不对。
人命关天,他就是做梦也得做点好事。
哎呀,简老板实在是……
太和善了!
·
一通电话,把远处正在和消防队讲道理的张星宗听得目瞪口呆。
谈笑间,200万灰飞烟灭!
试问全香江,哪个警署能复制他们西九龙重案组A组的破案套路?
没有!
这是用钱砸一条人命出来啊!
也就简若沉能干这种事了。
500万“买个”扫-黄证据,200万买人命。
张星宗在心里叹气。
哎……
男模菜单买贵了。
关应钧借着夜色的遮掩,伸手捏了一下简若沉的后颈,轻声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谢——”
“哎……”简若沉打断道,“200万,也就几天利息,花不完啊……”
根本花不完。
这100亿,花了小半年了,越花越多,越花越多!
眼看着就要奔200亿去了。
只要在家吃早饭,他就要听产业汇报,听完后一算钱,便又要再听一遍罗叔的“存钱亏本论”。
真的很难。
消防队:……
以前他们觉得西九龙总区重案组的组员很碍眼。
毕竟火场里浓烟滚滚,谁救了人出来还要被盘问,心情都不会好。
往日里,他们也碰到过这种警力不足的情况,干等着是不可能的,徒手搬开楼板却碰到二次垮塌,牺牲自己人的情况也有。
没人想到能用钱砸开一条生路。
这不在他们的培训范围里。
消防队长走过来道:“多谢简先生……只是这个——”
简若沉竖起手掌,“廖敏和朴永升是重要证人,牵涉很广,你们尽力救人。”
消防队长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迟疑地想:简顾问该不会是怕被救的人执意要用全部身家还钱,才这样说的吧。
他真好。
简若沉道:“改天我给你们多捐两台起重机,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就出两台,留一个备用。”
消防队长看简若沉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感觉自己在看菩萨,他还想说什么,但刘老板调动的起重机风驰电掣来了。
只好立刻转身回到岗位,和同事们一起救人。
沉重的钢筋水泥被吊起。
深埋地下的幸存者被抬上担架,小心翼翼送进救护车。
简若沉视线落在朴永生和廖敏身上,朴永升的脊背上血肉模糊,廖敏上半身却没什么伤痕,只是小腿情况不妙。
他跟着担架走了一段距离,顺手牵了幸存者区域,乖乖等在椅子上的小男孩,探头对救护车里道:“送marry医院,他们的女儿也在那里。”
担架上,朴永升糊满鲜血的嘴唇动了动。
marry医院是香江大学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很贵,他们付不起账单。
简若沉扫了一眼他的装束。
视线掠过平直系法的马丁靴,回头看向关应钧。
关应钧道:“朴先生,您只需眨眼。是就眨两下,不是眨一下。”
他直直盯着朴永升:“行刑时的录像是不是你拍摄的?”
朴永升艰难又缓慢地,眨了两下眼。
简若沉松了口气。
确定了朴永升的身份之后,事件的动机就成立了,这两下眨眼实在关键。
200万花得不亏。
关应钧对着车内伸手。简若沉顺势搭上去,借力跳下,把小胖墩留在了车内。
关应钧道:“我怀疑有人想要灭口,你的治疗过程会由西九龙重案组全程跟进,治疗要紧,明天我再来找您。”
张星宗在远处,看看关应钧又看看简若沉。
感觉浑身刺挠。
奇怪,真奇怪。
但是究竟是哪里奇怪呢?
简若沉朝着张星宗瞥过去一眼,“怎么了?”
张星宗恍然,“哦,我在想……额,既然上面的人急于杀了朴永升灭口,是不是代表着他知道有人把录像带给你看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