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九点, 穆莱哈桑赛道。
目前室外气温三十九度。
据当地气象局统计,马拉喀什近五年的最高气温为三十六摄氏度。
然而今年却出现异常升温现象,温度曲线直接飙升到四十一度。
“我是真不敢出去了。”唐明海四仰八叉地躺在折叠椅上吹小空调, 冲右边的骆其清说,“我现在感觉每往外走一步,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
骆其清坐在他身后蹭着凉风,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反驳他。
因为昨天的比赛上真的发生了很多能称之为惊险的事情。
一般来说,为了方便后续继续对赛车进行调校,每位车手在二练基本都会全力以赴来测试圈速。
骆其清还记得昨天也差不多是这个点,他闲着无聊就跑去围场前面观赛。
结果那场比赛时间还没过半,离他最近的弯角处就突然传来巨大的爆鸣声。
当时差点没把他吓出心脏病,以为遇上了什么恐怖袭击。
后来才知道是某辆车因为轮胎承受不住急速上升的温度, 直接在赛道上表演了个原地爆炸。
本来以为这就够恐怖的了,哪知道在后来的一排,一辆车在爆胎之后又迅速失控侧翻,接着竟是直接自焚起来, 几乎把现场所有人都吓住了。
好在最后车手没有受伤。
回想起那个场面,骆其清深吸一口气, 立刻捞起旁边的冰矿泉水喝了一口, 这才感觉舒畅不少。
现在是正赛前的准备阶段。
整个后场区域很大, 可因为室外实在太热, 没人愿意在外面活动, 全都躲在自家休息室遮荫, 所以现在外面只能看见零零散散的工作人员。
骆其清又在休息室呆了会,但最后还是发现自己没办法不去想外面的赛车, 于是又拎着矿泉水跑去了维修区。
他到维修区的时候,有两个技师正侧躺着在做四轮定位, 他看了一圈也没见到周棘,倒是发现了站在边上的岑杰。
于是他走过去问:“有人去测温了不?”
高温条件下赛车的关键是轮胎,而轮胎要直接接触地表,所以在选胎之前很重要的一步就是去赛道进行测温。
岑杰点头:“陈工去了。”
刚说完没多久,就见维修技师举着测温仪小跑回来。
“多少度?”维修区里的众人关切地问。
“六十三!”
“卧槽?!”
“估计还要升温。”
这就有点让人头疼了,毕竟这种情况对轮胎的工作情况实在是不太友好。
而且骆其清很快又担心起另一个问题。
和轮胎相比,车手的适应能力绝对更加重要。
众所周知,赛车为了自身减重以及不占用发动机动力,内部不会像普通车辆一样安装空调制冷装置。
这也就说明车手要在一个密闭舱里进行比赛,还要尽可能发挥出自己的最佳状态。
要是平常还好,可现在碰上了极端高温,这就有点难受了。
唯一的缓解办法是让车手套上冰衣。
冰衣上会附着软管,然后通过一个迷你冰箱,泵冰水到车手身上来实现物理降温。
可他不知道承阳有没有准备,这会连邓有为也不见了踪影。
好在很快就有后勤推车把冰衣送了过来,他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原以为这就没事了。
赛车检修完毕准备出发,骆其清就回了休息室等比赛开始。
哪知道第一轮正赛远比他想象中要严峻。
高温让起步变得混乱,而周棘和喻星潭的车在一号弯就来了个亲密触碰,结果是十四号车被推出赛道,而十一号银色赛车继续行驶。
“靠,姓喻的车怎么那么耐撞!”唐明海当即就鸣不平起来。
好在周棘很快调整状态,重新开进赛道。
但骆其清看得真切,他知道周棘的车撑不了多久。
不出所料,几分钟之后就听见教练团队发出遗憾的叹气声,其中也包括邓有为的声音。
“十四号车组轮胎已经超负荷了。”
如果想在保护胎体的同时还要拿到有效成绩,那周棘就只能减速散热。
唐明海烦躁地骂了两句,半个身子瘫在椅子上:“又成了北极星和银翼的表演赛。”
段誉也说:“没意思。”
但骆其清却罕见地没又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向屏幕里领跑的两辆赛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室外温度到达四十度。
极端环境下事故不断,比赛开始十分钟内安全车就已经出动了三次。
而在车迷都为场上仍在疾驰的赛车捏一把汗的时候。
“格林减速了!”
“喻星潭让车了!”
两个赛道巨头几乎同时摒弃了自己一贯的狂飙作风,接连让两辆车超了过去。
最后以第三和第四名的成绩完赛。
“为啥啊?”
唐明海嘴巴张得老大,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奇葩操作。
谁会平白无故把好名次让出来的?做慈善呢!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骆其清早在格林减速前就猜到他们可能会这么做了。
就结合那两人平时的开车习惯,估计是胎压上升速率远超过他们在上场前的预估数值。
而最幸运的结果就是轮胎能支撑到他们完赛。
那就看他们要不要赌一把。
赢了冠军,输了退赛。
很明显两个人最后都选择了保守策略。
但其实这是最理性的操作。
对于他们这种要争年冠的车手来说,如果因为事故让车体受损影响后续比赛,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所以第一轮正赛,反而是让身为东道主的KG车队捡了大漏。
大屏幕上,曾经热情给骆其清送果汁的摩洛哥小将正挥举双手,迎接来自队员的拥抱。
但骆其清没注意到这些,而是在P房门口目送着不远处的红色救护车离开。
又有车手因为事故退赛了。
眼看事故车辆被吊车运回维修区,他指尖渐渐收紧嵌进掌心,直到痛感终于刺激了神经之后才又松开。
他只祈祷周棘能安全完赛。
正常情况下,在两场正赛之间的调整时间,周棘基本都会呆在休息室玩手机。
但今天骆其清进进出出了十来次,愣是没在休息室和周围见到过周棘。
这人跑哪去了到底?
一小时后。
第二轮正赛依然在滚滚热气中起跑。
因为是倒序发车,周棘这回是第五位起步,排在喻星潭和格林前两名的位置。
传统街道赛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难以超车。
马拉喀什把这个特点诠释得淋漓尽致,再配合它现如今的超高温度,除非是车手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否则都不好轻举妄动。
这就意味着只要周棘能抓住起跑机会前进几个名次,赢面至少能再提高一半。
全部人围站在P房的实时监控屏前面,屏气凝神地见证这关键开场。
周棘做到了。
黑色赛车在车流中如游蛇般灵活穿梭,连续过掉三辆车。
第五变第二。
“我靠!!!”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虽然格林和喻星潭也顺利起步超车,但依旧落后周棘。
声浪席卷热浪,轮胎扬起尘沙。
在这场分站赛上,正赛同样是采用三十分钟加一圈的标准。
而在屏幕右上角的计时器已经跳转到十八分的时候,周棘依然在第二的位置。
而在他前面的就是那个刚才夺冠的KG小将。
这个现象很有趣,无论进行到哪个地方的分站赛,本地车手总是会在那一场超常发挥。
“卧槽这场面还是我头一回见。”唐明海忙不迭掏出手机:“我要拍照留个念先。”
“一定要上领奖台啊!”
“这样格林总超不过了吧?”
“哎呀稳了稳了!”
骆其清听他们聊天觉得新奇,这群人平时看着都快皈依了,只会在赛道上看周棘反超的时候偶尔冒出几句牛逼,但什么时候好胜心变得这么强了?
比赛进行到二十六分钟,他有点口渴,但转头才发现水落在了维修区,于是只好赶紧趁着赛点前去拿。
哪知道他一来一回不到两分钟,回来就看他们那群人埋头凑在一块,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说啥呢?”
哪知道这群人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立马跟兔子见狼似的一哄而散。
唐明海反应最大,他眼神上瞟,连忙用咳嗽掩盖不自然:“咳咳那个,我就有点紧张,我去上个厕所啊!”
“我也要去!”段誉冲在他前面。
“我也去!!”
结果最后这一窝蜂的全跑光了。
弄得骆其清站在原地半天摸不着头脑,这群人今天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他挠了挠头,目光顺势往直播画面上一扫——
那个KG小将的车掉到了第二。
第一换人了?
他心中不禁一紧,担心是格林从第三硬飙上来。
结果定睛一看,排在头部的那辆赛车上,后车窗清清楚楚贴着十四号标识。
十四号。
周棘。
骆其清忍不住卧槽了一句。
他就去拿了瓶水,怎么周棘就成第一了?
不是,谁能来告诉他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骆其清都还没反应过来,宕机似的看着黑色赛车越过了终点线,与此同时用以庆贺的礼花撒向空中。
耳边传来解说员兴奋的声音,宣告本场正赛冠军得主为周棘,但直到亲眼看见周棘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骆其清都还觉得这跟做梦一样。
“你香槟不要对着我脸开啊!”
“再抬高一点!”
“喂喂喂我还站这呢!”
队员们叽叽喳喳在那教周棘什么开香槟姿势最帅,段誉也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手持摄像机,已经在对着他们录像。
“我数三二一,然后周棘把香槟打开。”说完,段誉又转过来对他们说:“然后咱们一块喊周棘牛逼!”
骆其清也笑出来,他刚还打算过去跟周棘说句恭喜,但既然如此,他还是决定在心里说一遍就可以了。
这是我亲眼见证你的第一个冠军。
“没问题!”其他人毫不犹豫附和,“明子,来起个头!”
唐明海一得令,立刻响应号召:“三!”
要是换作平常,骆其清铁定积极参加这种起哄活动。
但现在起哄对象换成了周棘,他忽然就变得有点腼腆起来。
不过这已经由不得他选择了。其他人秉持着一个不落原则,已经七手八脚把他拉进了人群中央。
于是他最后还是决定小声配合一下。
“二!”
骆其清话都已经到了嘴边。
“一!”
“周——”
结果转瞬之间,全部人目光忽然都掉转对准自己。
伴随着香槟液喷涌而出,他耳边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
“生日快乐!!!”
第42章 全新旅程
在听见这句生日快乐时, 骆其清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甚至在想这里是不是有其他人在过生日。
毕竟连他都忘记今天就是自己生日了。
可是很快,唐明海就把藏在旁边桌肚里的“生日蛋糕”拿到了他面前。
“来不及定做,我们就买了个呃橘子蛋糕, 但这可是正宗的摩洛哥风味!”
蛋糕上没有数字蜡烛和漂亮装饰,甚至没有涂上一层奶油,但却有特意用巧克力酱加上的生日快乐。
所以这群人今天的一系列反常举动,实际上都是在合谋给他一个生日惊喜。
事实证明他们的惊喜制造得很成功。
“我跟你说,刚刚真的吓死我了。”唐明海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憋了半天这会终于可以发泄了,“刚刚周棘第二的时候,别提我们有多紧张了。”
段誉手里还拿着那个摄像机,也跟着凑过来:“我那会真怕后面格林和喻星潭追上来啊。”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复述当中, 骆其清渐渐了解了整件事情。
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开始计划起要给自己这个惊喜。
于是提前跟店家预订好了蛋糕,然后就剩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需要周棘来完成,在某一场正赛上拿到前三的位置。
等上了领奖台之后, 他们就以庆祝为理由,给骆其清一个猝不及防的惊喜。
最终效果就如刚才所示。
“在领奖的时候过生日多难忘啊!”唐明海如是解释道。
至少以后每次车队领奖的时候, 骆其清应该都会回想起今天的事情。
简直完美!
“而且我们计划只是让周棘上领奖台。”一个队员神色激动地补充, “哪想到他居然直接飙到了第一!”
他们去藏好蛋糕回来之后看见结果都惊呆了!
一定是寿星加持的运气。
“你们”骆其清还没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说话时尾音都在微微上扬, “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他应该从来都没有提过。
段誉:“你个人资料上有写啊。”
原来是这样。
骆其清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刚才想到的另外一种可能。
车队里只有周棘知道他生日。
他还以为
不过这样似乎也很不错, 而且周棘也参与其中。
直到现在骆其清才终于很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早就被大家当成了车队里实实在在的一份子。
这让他眼眶开始有点发酸。
但这太矫情了。
于是骆其清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生生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一整块特色风味蛋糕很快就被队里的人瓜分干净,因为没有纸盘和叉子, 所以每个人都是拿着一个透明塑料袋抓着吃。
莫名有种在教室吃早餐的即视感。
骆其清想,这应该是他吃过最简陋的生日蛋糕。
但也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生日蛋糕。
趁组委会在发言的时间,骆其清举着塑料袋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啃蛋糕。
结果刚啃到一半,他就看见那个KG车队的小将,也就是送他苹果汁的大好人迎面经过。
两人打了个照面。
这人叫什么来着骆其清飞速在脑内搜索他的名字,很可惜完全没印象了。
那人率先跟骆其清打了招呼,然后发自内心地称赞道:
“你们车队的周棘很厉害。”
可能因为这句话用中文表达比较困难,所以他说的是英语。
国际通用,保障沟通。
“谢谢。”骆其清赶紧擦了擦嘴,也用英文回他,“你车技也很好。”
这话不假,虽然这是他们的主场,但要想拿冠军绝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两人有聊了几句,但很快旁边似乎就有人开始喊他。
“抱歉,我还有事要先走了,祝你玩得开心。”
“再见。”骆其清笑着回:“祝你之后比赛一切顺利。”
然而那人前脚刚走,没想到周棘后脚就站到了他身边,瞧着那个KG小将离开的方向:“朋友?”
骆其清没听出他语调里的凉意,只觉得苹果汁友谊应该也算数,于是承认:“算是吧。”
周棘又凉凉地哦了一声。
这哦的奇怪,骆其清不解地睨他,但莫名其妙又解释起来:“他之前在澳门站送了我杯果汁,不过我现在都还不记得人家名字”
周棘低低笑了声:“解释这么清楚干嘛?”
骆其清这才发觉自己被逗了,差点炸毛。
哪知道刚攥成拳的手倏地被格挡住。
准确来说,是被抓住了腕骨。
而在骆其清大脑过载的几秒时间里,他感觉周棘往自己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生日快乐。”
“……”
等他大脑重启的时候,周棘已经走远了。
背影散漫又欠揍。
骆其清忽地想起什么,低下头,狐疑地摊开掌心一看。
手心里躺着一块金光闪闪的圆形物件,侧边镌刻着WTCR全称,而正面印着被称为“苏莱曼之印”的绿色五角星。
这是摩洛哥分站的冠军纪念勋章。
而另一边。
唐明海还嚼着蛋糕,刚好目睹了周棘和骆其清站在一块说话的画面,于是顺嘴就问起旁边的队员:
“哎你说,周棘咋不让我们说这生日惊喜的主意是他出的?”-
晚上的马拉喀什是一天中客流量最大的时候。
当地人告诉他们这会很容易打到黑车,所以为了避免被割韭菜,他们索性直接把餐厅定在离酒店最近的不眠广场。
于是最后寿星不仅吃到了蛋糕,车队的人还集体出资请他吃了顿烤肉大餐。
老板知道他们中间有人今天生日,还专门加送了一碟烤肉串。
只不过在串还没烤熟之前,骆其清就已经餍足地眯起眼睛,抽了两张纸出来擦嘴。
实话说,今年当寿星的感觉还挺不错。
有蛋糕,有大餐。
最重要的是还有一群朋友。
骆其清没来由地瞄了周棘一眼。结果却发现他正在被唐明海和段誉两个人摁着准备尝蜗牛汤
还好他不坐那。
吃饱后不动两下就浑身难受,但他环顾一周,大伙都还在端着碗蓄势待发,准备抢要上桌的肉串。
这群家伙每次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好像饿了三天三夜,颇有种要连肉带碟都拆吃入腹才罢休的架势。
于是他提出自己去外面走几圈消个食。
不眠广场似乎天天如此热闹,张灯结彩的摊铺,空灵动听的乐曲,接踵而至的游客,还有每天的保留节目——被人问要不要跟眼镜蛇合照。
“谢谢谢谢,不用不用”
他一溜烟就跑远了。
这玩意要是出现他脖子上,他估计能变得比千年木乃伊还僵硬。
绕过不眠广场最繁华的地段,转角就看见了一家纪念品商店。
招牌上没有名字,看起来有些特别。
门开时头顶响起了一串铃铛声,示意有客人进来。
骆其清好奇地左顾右盼,企图看见什么新鲜玩意。
右边柱子上摆着和其他纪念品店里几乎源出同厂的冰箱贴,而左边则是亮着一面墙的彩绘玻璃灯。
他果断选择往左走。
其实别的地方也有卖灯具,只不过这里的看起来似乎更亮更晃眼,凑近看就像是进到了万花筒中的缤纷世界。
他在无数彩灯中辗转,最后捧起一盏阿拉丁神灯端详了很久。
不过低语了半天也没能召唤出精灵,于是他只好被迫认清现实,又把神灯给放了回去。
灯墙的尽头是一个木质展柜,上面都是用类似扭扭棒做出来的手工挂件。
而且都有鼻子有眼的,看起来就像那种动画片里的小怪物,比如说玩具总动员里的三眼仔。
他又看了一眼展柜
还是还是三眼仔可爱点。
眼看着满柜子小怪物在冲他咧嘴笑,骆其清一时觉得有些语塞。
但着倒是让他想起之前拿郝宥凡剩下的毛线来给周棘做的回礼。
印象中他是想织成一个迷你公仔,奈何他的动手能力跟他的睡眠一样不足。
只记得最后成品惨不忍睹,和现在眼前这些有得一拼。
但是周棘收下了。
骆其清至今都认为他是为了维护自己那脆弱的自尊心。
这时候门口的铃铛声又响成一串。
骆其清下意识也拧着脖子望过去,然后就见到了推门而入的周棘。
骆其清:“”
只不过这回还没等他感叹神秘的东方召唤术,周棘已经先一步说:“出来散步,路过刚好看你在这里。”
“哦”
骆其清摸了摸后颈,心说你这路过得真巧。
但现在两人站在同一个展柜面前,而店里除了他们,就只有一个坐边上抽烟的老板。
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人生出一丝错觉。
像是在约会。
骆其清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脸已经燎起来。
别乱想。
于是趁着旁边那人没注意之前,他故作淡定地走到其他展柜。
然而这治标不治本,他注意力还是全集中在周棘那边。
骆其清发现周棘停在那个小怪物展柜前看得出神,看上去甚至像要准备掏钱买下的样子。
他不会喜欢这种东西吧。
好在最后周棘还是离开了那个展柜,顺带把其他地方也走马观花地看了几眼,最后才又走回到骆其清身边,问:“有什么想买的?”
骆其清摇了摇头。
别看这些小玩意很有异域特色,你把它标签翻开一看,十个里面有九个标着中国制造。
逛完后,两人心照不宣地一块往外走。
毕竟他们在这碰上了,又都是在闲逛,结伴同行似乎才是正常的。
只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骆其清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
“你觉得那些小怪公仔好看吗?”
其实他是想旁敲侧击地问之前送的礼物怎么样。
毕竟他觉得这些东西和他当初做的在模样上应该半斤八两。
结果周棘想都没想:“丑的很特别。”
骆其清:“”
有些话咱别说得太直白。
而且你还站在人家店门口呢。
想到这,骆其清偷摸着回了个头,生怕人家老板听得懂中文跑出来给他们一个大逼兜。
可这也就导致了他没听见周棘最后一句话——
“但看得顺眼。”-
在那之后他们就原路返回。
可一路上两人似乎都各怀着心思,竟也没人主动挑起话题。
以至于在手机发出震动的时候,两人掏手机的动作出奇一致。
消息来自于群里,也难怪他们同时收到。
【唐明海:老赵,赛前要说的是什么消息?】
骆其清盯着这条消息愣了一下。
对哦。
他这才想起来,赵永一在赛前说过,等比赛结束要通知他们一个消息。
但现在还没个下文。
转眼工夫,其他人已经纷纷在群里跟起消息。
这群大男人用起表情包来一个比一个可爱,眼看着群聊就要被萌宠霸屏的时候,赵永一才终于姗姗来迟。
【赵永一:后天出发比利时 】
然后萌宠登时变成了问号。
看着在一众问号刷下来,骆其清忍不住也点了个加一。
结果他刚发完,周棘很快也跟了一个。
【段誉:下一站不是在奥地利?】
【唐明海:又改了?】
【老邓:没改 】
又过了会,他们才收到来自邓有为的语音:
“车队给你们报了另一场比赛。”
每年只要时间和报名条件不冲突,很多车队都会让车手多参加比赛来积攒经验。
只不过这事出突然,他们一时间没做好准备。
刚刚还在刷屏的人突然都安静下来,良久后才又弹出一条消息。
【岑杰:所以报了什么?】
骆其清在脑海中飞速搜寻这个时间段的欧洲赛事。
该不会是
很快,他在屏幕里打下回复,可就在发送之前,赵永一的消息已经跳出来。
和他想的一样。
【赵永一:斯帕12小时耐力赛。】
第43章 听天由命
在WTCR火热进行的同时, WEC,世界汽车耐力锦标赛也在上个月正式打响。
与之前的纯竞速不同,耐力赛顾名思义还是一场耐久性比赛, 采用单独一套规则体系。
在比赛中,每部赛车都将由同车队的3名车手轮流驾驶。
而在规定时间内行驶里程数最多的车就算获胜。
在蜿蜒起伏的赛道之上行驶数小时,每一圈都有可能成为关键。
再加上它属于团体接力,所以整场比赛考验的不仅仅是个人技术,同时也考验团队的协作能力以及车队维修团队的配合度。
因为行程冲突,承阳车队没有办法跟进WEC全程,于是就单独申请了比利时分站赛。
距离WTCR第四场奥地利站开赛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就刚好趁这个时间尝试一次耐力赛,也算是顺便长点见识。
本以为参赛车队又会是熟悉的配方, 哪知道邓有为却说银翼车队并不参赛。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银翼车队几乎把所有资源都倾斜在了喻星潭身上,而喻星潭本身也很争气,根本没必要再花精力来多此一举。
但这对承阳却意义非凡。
他们之前从来没参加过任何耐力赛相关赛事, 而斯帕又是耐力大赛中的传奇赛道。
或许在一个星期之前,任谁也不会想到能有机会亲临斯帕, 去看一眼那只在模拟器里见到过的新世界。
那既然现在都报名了。
就冲呗-
如果说摩洛哥是个大熔炉, 那比利时就是个名副其实的低温箱。
两地均温差将近二十度, 而且他们到达当天这里就在飘着阴雨, 光是站在窗口, 都可以遭受到来自大自然的999点魔法攻击。
“车到了, 出去吧。”
骆其清凝望落地窗外雾蒙蒙的一片,抿了抿唇, 忽然觉得心情有些闷。
他讨厌下雨天。
不过在乱糟糟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向全身蔓延之前,就见走在前面的周棘走出门, 撑开了手里巨大的伞。
“我靠你哪来的宝贝!”唐明海和段誉几乎同时喊道。
转眼间,没伞二人组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还不忘把旁边的骆其清也一块带进伞中。
骆其清:“”
于是最后,四个人挤在一把大伞下,而他被夹在中间。
淋不到半点雨。
这回没有汽联安排的大巴,赵永一就提前联系了当地的车行,约了两辆小号面包车。
他们这批人少,刚好能坐完。
“我听说过几天还有巡游,可以去街头飙车诶!”
唐明海坐在前排,兴致冲冲地给他们分享在网上搜罗到的各种消息。
相较于国内,国外的赛车气氛更加浓厚。
而现在斯帕耐力赛在即,街边已经插起赛会旗帜,随处可见WEC的宣传海报。
骆其清并没有参加过耐力赛,但却对整个流程很了解。
而这些知识全来自于某个人。
这时候唐明海又喊起来:“我靠,北极星那群人也来?”
邓有为坐在副驾驶:“他们欧洲赛基本都在。”
参加耐力赛几乎能说是北极星的老传统。
但因为WTCR,他们也不会参与全程,基本就活跃在欧洲赛区。
没想到这次也是正巧撞上了。
骆其清敛眸不知道思考什么入了迷,等恍然回神时才发现手机上放的比赛录像进度条已经过半。
他只好又划拉后退了一点,哪知道旁边的人突然问:
“为什么又倒回去?”
骆其清:“”
他神色复杂地转过头,就见周棘冲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刚上车的时候,因为唐明海和段誉自觉坐到了前排,就剩下他和这人撑着同把伞。
于是顺理成章的,他就和周棘坐到了一排。
然后在他看起之前就下载好的录像时,这人也伸了个脖子过来跟着一块看,时不时还会蹦出几句话来刷一下存在感。
哪知道他看的还这么认真。
“好的技巧就是需要反复钻研。”骆其清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只可惜说时迟那时快,霎那间就见在官方镜头前,刚刚仔细观察的那辆宝马义无反顾飞上了墙。
“”
周棘故意道:“好的上墙技巧?”
意外,绝对是意外。
原以为到这之后会有几天给他们休息。
除了前段时间在日本比较赶,其他时候他们基本都会空出一两天用来倒时差。
可这回貌似不太巧,因为明天就是斯帕的赛道日。
也就是说虽然今天舟车劳顿,他们也没办法一觉睡到大中午,睁眼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往赛道。
果不其然,他们第二天在酒店门口集合的场面堪比国宝出游。
骆其清也身处熊猫大军里,捂着嘴哈欠连天,结果再看周棘——
这家伙直接带了个墨镜。
骆其清:“”
好在这昏昏欲睡的氛围只持续到了进入斯帕赛道之前。
在过门闸的那一刻,瞟见一辆辆已经列队的豪华GT,这群人登时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满血复活。
他们这回报名的正是GT3车组。
那可是GT3啊!是GT赛事中毋庸置疑的老大哥!
而且在得知他们车队这次耐力赛的比赛用车之后,几乎整个车厢的人都快沸腾了。
今年最新款保时捷911。
别的不说,光是在BOP上就比很多品牌车辆占了优势。
这时候谁会不感叹一句赵永一的业务能力牛逼。
进到P房后,唐明海撒开腿就奔向了那辆炫酷赛车:“我的梦中情车——什么时候能有钱买一辆来开啊!”
“你现在睡一觉比较快。”段誉边贴着车窗看内饰边说。
这台车还在调校当中,但是涂装已经基本做完,从远处就能看见外观上的承阳车队标识以及各种精致拉花。
在其他人还在围观这台车的时候,周棘和赵永一先去跟旁边的人打招呼。
考虑到他们对斯帕的熟悉程度并不高,车队还专门请了本地的工程师和教练为他们助阵。
“欢迎你们来到比利时。”
这些人显然都十分有经验,短短半个小时的交谈之中,他们就在关于赛车改装以及场地策略上都提出了十分有用且独到的见解。
有了他们的帮忙,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谁上场?
骆其清也是忽然记起这个问题。
在座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这三个名额中肯定包括周棘和许书航。
也就是说,还要在他们这几个替补里选一个。
怎么选呢?
骆其清为此还思考了一阵,认为最常规的方法就是选按平时训练的成绩来决定。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哪知道今天注定是要惊雷不断。
看邓有为的表情,他似乎对没人猜到他的真正意图表示很满意:
“我和老赵商量了一下,毕竟这次报名耐力赛的目的是给大家体验以及锻炼,所以”
他战术性喝水,然后才继续说:“我们决定用抽签的方式,来决定上场车手和棒数。”
“卧槽?!”
“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那这岂不是意味着,全部人都有可能上场!
而且没有固定人选之后,他们每个人被选中的几率都大大增加了!
对于替补车手来说,能代表车队出战的一般都是国内市赛,直到成绩逐渐出色,才有可能上到省赛、国赛、最后才是世界赛。
这一路要走多久,没有定数。
可现在他们就在欧洲,在WEC的热门赛道,所有人都有上场机会。
眼看着这群兔崽子还在不可置信地互掐时,邓有为已经拿出了一叠纸片。
“有四张空白,三张写了数字,谁抽到谁上。”
“数字就是对应的棒数。”
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不愧是邓有为能想出来的。
那接下来就是紧张的抽签环节。
唐明海和段誉首当其冲,其他人紧随其后,就连周棘最后也晃过来拿了张纸条。
只剩下骆其清没拿。
他或许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想要上场,可这毕竟是国际比赛,他不想给车队拖后腿。
还挺矛盾的。
结果这时候邓有为竟然是走到他旁边:“拿一张吧,这场比赛名次不重要,放轻松就好。”
听见他这么说,骆其清倏地有些愧疚。
他一直都还没和邓有为坦明自己的真实情况。
所以直到现在邓有为都只当他是有些胆怯,是个热爱赛车却不敢轻易尝试的人。
“”
在邓有为的鼓励下,骆其清最后还是把剩下的纸条拿了。
人的欲望果然是永无止尽的,自从他上回迈出第一步,对开车这件事反应不那么强烈之后,他就开始希冀着有朝一日能回到赛场。
其实心中早就洒满了燃油,邓有为只是添了把火。
他在转过身的同时深深呼出一口气,难得生出这种放手一搏的勇气。
交给命运吧。
“靠我怎么是空白的!”
“是谁吸走了我的欧气!!”
“还好不是我,我怕死了”
手里纸条展开,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一棒是谁?”邓有为开始问。
队员们纷纷抬起头四处张望,好奇这个幸运儿是谁。
“好像是我”
其他人立刻循着声音望去,然后看见
唐明海有些发愣地举起手。
“我靠真假。”旁边的段誉立刻凑过去看,顿时一惊,“出息了啊明子!”
原以为唐明海至少要激动地绕车跑三圈,哪知道实际上他就像被定在了原地,跟刚睡醒一样懵逼。
这反应非常反常,段誉以为他是不想上场:“你刚不还管那车叫小宝贝吗,这么快就变心了?”
“怎么可能!”唐明海火速反驳,挣扎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说,“只是我上场的话估计前十无望了。”
看了这么多场比赛下来,他又不是不知道这群老外开车有多恐怖。
“自信点啊。”
“这还没上场呢!!”
邓有为也说:“这几天会给你们做专项训练的。”
接下来是第二棒。
不过这次没有等太久,因为话音刚落周棘就咳了一下。
第二棒是周棘?
唐明海眼睛登时又亮起来,跑过去就要搂他:“卧槽有你我就放心了,我就靠你带飞这把。”
周棘故作嫌弃地把他头掰开:“别贴我那么近。”
第三棒。
第三棒在比赛中意义非凡。
就像是在接力赛跑一样,最后一棒永远是个极其关键的位置。
是跌落谷底还是起死回生,都掌握在他手中。
这回不光是队员们,就连赵永一和那几个老外也都过来围观,好奇他们之中是谁会成为这个关键角色。
然而等了一会,却迟迟不见拿到第三棒的人出来说话。
“第三棒是谁?”
段誉问:“老邓,你忘写第三棒了?”
“我还没老年痴呆!”邓有为没好气地回。
“那是谁看漏了?”
说完后,刚才那些拿空白纸条的赶紧又检查了一遍。
但还是没有。
然而就在这时候,上空终于响起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
“我。”
闻声,站在人群中的周棘神色一怔。
他猛地扭头。
霎那间,他和骆其清的视线在虚空中交汇。
说不出应该怎么形容,但是周棘知道,此刻骆其清眼里有很多情绪在翻涌。
是在开心还是害怕?
可无论如何,骆其清手中依然攥着那个纸片。
那块巴掌大的纸片上,赫然有一个用圆珠笔写下的数字三。
“是我。”
第44章 冥冥之中
居然是骆其清抽中了第三棒?!
在场除了许书航和几个怯场的队员, 其他人都纷纷向他投去艳羡的目光。
这绝对是上天眷顾啊!
骆其清进车队甚至都没到一年,居然这么快就能体验一把在斯帕耐力赛上跑冲刺位。
他真能行么?
也就是这时候,众人顺着思路回溯了下, 然而这一想他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好像谁都不太了解骆其清的真实水平。
他们对骆其清的赛车印象,至今还停留在联赛那时候的神级救场。
不过能想出那种注意,他本人水平应该也不会很拉垮吧
而且邓有为都已经发话,让他们把这场耐力赛当个普通练习赛来看待。
这么想似乎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骆其清你是欧皇吧给我蹭点运气!”
“清哥你可要好好跑啊。”
“哎呀压力也别太大,周棘交棒前肯定给你拿个好名次。”
“就当是上去飙车的!敞开了跑!”
“而且这不还有明子一块呢!”
“这话什么意思!”
“”
这群人个个都是心大的,前一秒还在哀嚎自己没被抽中,结果转眼就开始当起了智囊团,给骆其清和唐明海出各种鬼点子。
他们没事了,反倒是周棘看起来有事了。
或许其他人不知道, 但他当时是亲眼见到骆其清在车库的状态。
光是回想起来都还让人心有余悸
虽然周棘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骆其清有意隐瞒,可他还是能猜到一定和赛车有关联。
那他要怎么上场?
这时P房里运来了新零件,维修技师又赶紧忙起来, 想争取在赛道关闭之前把车给改出来。
今天下午五点之前赛道都会是开放状态,如果他们动作快的话, 就能让几个车手上去跑个几圈感受场地, 对整体地形有个大概认知。
身旁队友们的声音沸沸扬扬, 这会已经从唐明海超常起步畅想到了制霸北极星。殊不知骆其清自动给周围消了音, 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抽到了上场资格。
一发入魂了属于是。
这叫什么?这叫天意。
可念头一转骆其清又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
到底行不行啊别到时候真玩脱了。
骆其清无比纠结地搓了把脸, 结果这时候才发觉周边已经安静一片, 大部队已经跑到门口指点起江山。
“”
但旁边似乎还有个人。
骆其清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周棘欲言又止的视线, 愣了几秒才说:“怎么了?”
“你”周棘盯着他的脸明显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只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正经:“不想上可以拒绝。”
午间的阳光从门外斜斜地洒进来,照向周棘侧脸,那颗缀在右眼下的泪痣在此刻显得生动。
骆其清读懂了他的潜台词。
可以不用勉强。
心中忽地涌起一阵酸涩。
但骆其清还是打起精神,把纸片囫囵塞进口袋里,全然不提之前那件事情:“我没事。”
“其清啊,你第三棒没问题吧?”这时候邓有为走过来跟他做确认,又看见周棘也在,“你我就不问了,必须上。”
周棘:“”
刚进车队那会不太习惯邓有为的塑料普通话,有时候听不懂,还靠唐明海给他当翻译。
但现在听多了,不仅能听力满分,而且还觉得格外亲切。
难得看周棘被怼,骆其清不自觉弯了弯眼角,隔了半天才想起来回:“没有”
他知道这是个很冒险的决定。
“行,那我就把你们名字报上去了。”
邓有为低头捣鼓起他那个超大号字体的手机,然后头也不回地从他俩旁边离开。
“真上?”周棘问。
骆其清应了一声:“上。”
可说完又觉得气势不够,很快又补了句,“上啊。”
说实话,他已经能预见最坏的结果。
可要是放过这个机会,那就不是他骆其清了。
有关赛车,骆其清永远义无反顾,永远会选择放手一搏。
所以,尽管他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也仍决定全力以赴-
因为有重要配件卡在了半路,导致今天赛车没法落地,试跑计划泡汤,他们最后只能上赛道走了两圈。
在此之后,斯帕赛道就要开始封闭清理,直到比赛开始前都不再开放。
邓有为说后天会让他们上模拟器练习,但骆其清已经等不及想先上车试一试感觉。
他必须摸清自己现在对车的接受程度。
说干就干,他拿手机出来开始搜起当地的赛车训练场。
等集体一块吃晚饭的时候,骆其清三两下扒完饭,跟唐明海交代了几句后就离开包间。
“太积极了吧”唐明海充满敬意地目送他出门。
没过多久,去洗手间的周棘才回来。
“他人呢?”周棘看着骆其清的空位问。
此时唐明海嘴里塞满了一整个虾肉丸子,说话含糊不清,只能手舞足蹈地给他比划了一下。
结果频道不同,信号接收失败。
唐明海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就着水把东西咽下去后才说:“他去附近赛车场了。”
周棘:“?”
这里赛车场不算多,但也有那么几个。
骆其清找了个距离酒店最近的就准备过去。
因为只有两公里,而且天还没黑,他索性就选择步行。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哪知道半路就出了岔子。
骆其清照着手机地图走,不知不久就被带进了一片居民楼里,而且路线最后居然是个死胡同。
“你该更新地图了兄弟”骆其清嘀咕着放下手机,开始环顾起周围建筑。
旁边路标少到约等于无,零星的几个上面标的居然还不是英语。
哦对,这基本是用法语。
好不容易凭着记忆退了出去,可站在路口,他又不懂接下来该怎么走了。
俗话说不懂就问,骆其清认真践行,当即就去问了几个坐在路边的本地人。
结果他们叽里呱啦了一顿,骆其清没听懂半个词。
“”
站在十字路口,偶尔有车辆从面前穿行而过,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好在今天没下雨。
运气也没那么差劲。
他走进了一家烘焙店,而里面的服务员正好会说英语,很热心地出来给他指了路,这才让他赶在天黑前就到了训练场。
好在训练场的老板也会说英语,一番沟通过后就直接把他带去了车库。
这种带有盈利性质的训练场,练习车多半都是已经过时的老款,但毕竟收购价格便宜,而且凑合凑合也能开。
这里没有GT,骆其清就想找性能接近的车型,哪知道还没看几辆,他倏地注意到前面那台展示车。
那是台红色阿斯顿马丁,从侧标看就能知道它已经是六年前的老款。
可它车身锃亮,轮胎也是新胎,一看就知道被保养得很好。
骆其清像是被定了身,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台车,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那是
“很酷吧?这是六年前LRC的冠军车型。”白人老板瞧他看得入迷,把烟斗拿到手上,兴奋地介绍起来,“当时Devil开着它简直就是全场焦点,我等降价后特意买回来收藏的!”
半晌,骆其清轻轻附和:“是很酷。”
虽然只是同款,可还是让他回想起之前的事情。
那台车不知道陪伴了他多少个日夜,他甚至熟悉它内部的每个零件。
之后又听老板夸了几句,他们才继续选车。最后骆其清挑了台黑色奥迪就准备上赛道。
“别紧张”他对自己说。
自从那天第一次成功驾驶之后,他就凭借着当时的感觉,尝试着逐渐把握那个平衡。
虽然一开始效果并不显著,但他试的次数多了,竟也开始有所好转。
这的训练场地不大,统共才六个弯,一圈下来估计都不到十分钟。
起初为了保险起见,骆其清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慢到像在开城市高速。
毕竟这只是练手。
哪知道就他即将经过六号弯,即将结束完整一圈的时候。
骆其清看见六号弯口,眼神霎时就变了。
我,草。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纽克赛道。
这个弯简直就是维纳斯弯的一比一还原版本。
从刚才的位置到进弯口只有短短不到七秒时间,可这期间骆其清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加了速,略过最佳刹车点。
这早就成为了肌肉记忆。
在前面没有车阻拦的情况之下,他车速几乎提到了刚才两倍不止,然而就在距离弯心入口准备起漂的时候,车身蓦然猛地一震。
连同他的心脏也跟着颤了一下。
不对。
这刹车太轻了!
骆其清忍不住爆了句粗。
无论是之前的阿斯顿马丁,还是之后的训练模拟器,刹车挡板都会根据车手自身习惯调整踩踏阻力。
他刚刚下意识用了点力道,却完全忘记了这是训练场的练习车。
轮胎摩擦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车头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出弯口的反方向推进。
骆其清迅速把方向盘打到底,咬牙踩下油门,在毫厘之间避开了墙面!
成功出弯。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要赔钱了。
这一圈下来,他意识到自己虽然还保留着大部分驾驶意识,但在临场反应能力上还是需要下功夫复健。
而且
骆其清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硬的上半身。
躯体化反应或轻或重也还是会出现。
果然还是没完全恢复啊。
如果实在不行,他还是会在比赛前和邓有为提出换人。
跑一圈下来也许对别人轻而易举,对骆其清却消耗巨大。于是他把车开回了临时停放区,准备去前台买瓶水。
结果才刚没走几步,他抬头就在赛道入口瞥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骆其清瞬间被石化在原地。
凉风裹挟着丝丝寒意吹动树稍,也吹进骆其清心里,冻得他一阵哆嗦。
而此时周棘就站在离他十米不到的灰墙边,双手懒散地揣在冲锋衣的兜里,不辨情绪地看着他。
完蛋了。
他刚刚在做莫比乌斯切线。
可是有哪个正常人敢在独自练车的情况下做这种危险技巧。
“你,你怎么会来这?”
骆其清知道这种时候想逃肯定是逃不掉了,只能强装淡定地走过去。
然而内心却是在疯狂祈祷周棘只是刚到。
可事实上,周棘早在得知骆其清单独来了训练场之后就赶了过来。
自从看见骆其清上了赛道,他就一直站在这里。
本意是担心会出意外。
虽然想用肉眼看清整个赛道情况是不太可能,但借助灯光和实时屏幕之后就并不是什么难题。
扑通、扑通。
骆其清听见自己心在狂跳:“我就是想趁比赛前练”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周棘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还是问出了那个他最害怕听到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莫比乌斯切线?”
第45章 脱敏反应
“你为什么会莫比乌斯切线?”
这时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赛道两侧接二连三亮起照明灯光,把柏油路照得都有些发白。
场上还有其他车辆,两人就这么站在入口, 听耳边的引擎声音由远及近再离开,久久盘踞高空。
心脏也好似跟着被提起来。
骆其清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了。
大脑在飞速运转,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想看又不敢看他的眼睛,隐在袖子下的双手都已经冒了一层薄汗。
“哈?”骆其清眨了下眼睛,露出一个有些不可置信的笑,像是觉得他的结论有些过于荒唐,“你开玩笑的吧?”
周棘没说话,只是依旧盯着他, 似乎想从他眼神中捕捉到说谎的蛛丝马迹。
所以骆其清克制住自己有点发抖的声音,理直气不壮道:“你没看见我开多慢吗,国内送外卖的估计都比我快。”
“”
这倒是真的,在每辆车完圈之后, 测速仪就会直接把成绩反馈到旁边的数据屏上。
他刚刚看过。
骆其清荣获今日倒数第一。
“你就说是不是吧。”瞥见周棘眼神里的动摇,骆其清心中一喜, 赶紧乘胜追击, “而且我刚也没漂过去啊。”
在弯心利用最大弯度起漂, 是莫比乌斯切线的关键。
但事实是, 刚刚骆其清在六号弯不仅没漂移成功, 还差点被怼到了墙上。
周棘一时间有点无从反驳。
时间久了, 就也像是在默认自己产生了误会。
“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去买水了哈”也不想等他再问什么,骆其清晃着狐狸耳朵, 抬脚就想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结果周棘这回直接扯住他手臂。
“不用去了。”
“?”
这突如其来起来的举动弄得骆其清一愣,竟也真就乖乖停住了脚步。
而且他站在原地, 幅度很小地垂下眸,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周棘手指纤长,骨型也很漂亮,打在灯光之下青紫色血管若隐若现。
再看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几乎能让人联想到他握着方向盘时的画面。
骆其清莫名觉得那块皮肤有点痒。
但没多久周棘就松了手,转身绕过他,从灰墙边上提起一个牛皮纸袋。
骆其清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刚才他太紧张,居然都没注意到这还放了其他东西。
眼看着周棘一只手托着袋子,另只手在里面摸索片刻,然后拿出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顺路买的。”?
犹豫了几秒钟,骆其清才终于从他手中接过,然后转了下外包装,看清楚上面贴着的英文标签。
乌龙茶。
是看他上次在水吧没点橙汁,而是换成了乌龙,所以他特意买的吗。
而且还是热的。
这种冷天喝上一口热茶,能把人蓝条直接拉满。
骆其清跟他道了声谢,把吸管戳进去喝起来,结果差点被烫了舌头,赶忙倒吸了几口凉气。
恍惚好像听见周棘哼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
但吃人嘴短,骆其清决定暂时不和他计较。
“所以你怎么来了?”等舌头的麻感有所缓解,他又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我也来练车。”周棘说。
骆其清:“”
鬼才信你。
“那你去找老板登记要辆车。”骆其清贴心为他指明前台方向,然后说,“我再上场跑几圈。”
转身他就要开溜。
见周棘也没再拦着他,骆其清喝着乌龙茶,心情格外舒畅,迎着风走回了停车位。
回到温暖的车厢,结果刚准备启动。
啪。
副驾的门倏地被打开。
眨眼功夫周棘就已经坐了上来。
“你不是练车?”
“看你练也一样。”周棘很自然地说。
骆其清:“”
你赢了。
但其他暂且不提,周棘坐在这,他连车速都从城市速度进化成郊区速度。
这圈下来状态比上一圈好很多,于是他一鼓作气准备再试一圈。
哪知道这时周棘突然说:“你到时候上场也准备开这么悠哉?”
骆其清此时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弯道上,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不服就比比看啊。”
结果说完两人忽然都安静了。
这是上大学那会骆其清经常说的话。
他们要是在赛道上有什么不同意见,骆其清就会简单粗暴地要求比试一下。
谁赢听谁的,输的还要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基本上都是骆其清赢,然后他就会笑着让周棘乖乖认错。
只不过,他偶尔也会有输的时候,而一般这种时候
骆其清莫名想起一些画面,登时有些窘迫地捏紧方向盘。
而周棘转头看去。
只能看见他那只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
车手会当天。
早上八点,参赛车队全部到齐,赛车正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之下排队进场。
在斯帕耐力赛的现场,世界顶尖的各类品牌GT、CUP赛车云集,就单从颜值上来说,这绝对是属于车迷的一场视觉盛宴。
前面车队均已入场,按照顺序,穿着工作装的白人女性拿着对讲机走到46号P房门口,冲门口说:
“谁是周棘?准备好就可以出去了。”
周棘正在戴肩颈保护装置,听见有人喊他后就举手示意了下,表示很快就会出发。
“你们知道我刷到什么消息吗?”
与此同时,唐明海坐在旁边折叠椅上,嘴里叼着华夫饼,故意卖关子地跟周围那群在看热闹的队友说。
段誉正在帮周棘检查设备,头也不回地说:“有屁快放。”
而其他人也都被外面的大阵仗吸引了注意力,没人搭理他。
身为百事通,唐明海难得遭到冷落,于是只好收起卖关子那套,清了清嗓子,完全是故意地冲那边喊:
“今年布兰温也要来!”
“卧槽?”
果然布兰温的消息比那些宝贝赛车要有吸引力,门口一排人表演了个同步回头,然后一窝蜂全凑到唐明海身边。
“你这消息哪来的,展开说说。”
“他专门来看北极星的?”
“他不是从辞掉教练工作后就没露过面了吗?”
“别是谣传吧?”
“对啊我靠,布兰温有这闲工夫?”
“布兰温要真来了,那不得主席亲自接待啊!”
百事通对他们的反应表示非常满意,不枉费他每天冲浪几小时搜罗消息,这才慢悠悠分享起消息来源。
“这是论坛上的知情人士爆料的,放心,保真。”
这么一说其他人立刻就沸腾了。
“我草,你们谁有带笔?我到时候非得去找他要签名。”
“我没带咋办啊。”
“老邓有找他要去!”
“走走走!”
等他们一群人推搡着涌进会议室,彼时一直在维修区帮忙的骆其清这才停下来,拿出手机又看了眼。
【Weal:我到达了 】
他犹豫了一会,最后才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
片刻过后,土匪部队把会议室里的纸笔给洗劫一空,才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这会时间排队区域已经排满了车,即将要到出发时间。
按照往年惯例,斯帕耐力赛开始之前在市中心会安排一场赛车巡游。
每个车队会选一位参赛车手直接开赛车上街道,和市民来个“近距离接触”,这活动也被称作“跑街”。
把周棘这边安顿好后,本着好奇的目的,他们终于在茫茫车海中找到了北极星的队标。
“靠,竟然是阿斯顿马丁!”
“这车型真好看啊靠!”
唐明海看得两眼放光,结果一转头就见旁边有个包裹极为严实的人。他愣了一会才发现这人骆其清:“你带墨镜就算了,怎么还带口罩?”
“”
骆其清沉默片刻,然后才说:“有点感冒。”
时间一到,全员出动。
在当地居民的热情迎接之中,他们一路把赛车开到了市中心的大教堂。
和车迷们进行了签名合影一系列互动后,他们就即将在这座中世纪大教堂里进行车手会。
其他相关人员也坐车纷纷抵达,台下的座位逐渐被坐满,数家新闻媒体记者站在后方,早已架好了各种摄影和收音装置。
而在台上,WEC赛事主席、当地组委会代表人也已依次落座,唯独还有一个靠中间的位置空着,看着尤为醒目……
“各位车手朋友们,你们好,欢迎来到本年度WEC斯帕分站赛场。”
可直到会议正式开始,那位置还迟迟无人。
“领导也有迟到的?”段誉觉得稀罕,奇道。
“说不定呢。”这会唐明海死命压着困意,难得当一回首发压根不敢睡觉,讲话都有气无力的,“我真要昏迷了。”
这时候台上的麦克风发出一声啸叫,差点没把唐明海灵魂给抽走。
“在做规则宣读之前,我想先着重介绍一下此次的特邀嘉宾。”
特邀嘉宾?
捕捉到关键字眼,众人纷纷抬起头搜寻起来。
其实论坛上的消息已经传开,只是没亲眼所见之前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真的会是他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在台下所有人的望眼欲穿之中,良久,身后的大门终于被打开。
踏进红毯的是个约莫五六十岁的外籍老者,他两鬓已经斑白,步伐却依然稳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从容不迫地向前走。
踩着高跟的礼仪小姐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将他迎上台。
台上的高层领导也全部都站了起来,微微俯身和他握手以示尊重。
“我的老天爷!这不是在做梦吧!”
“我赛车生涯圆满了!!!”
场下登时炸开了锅。
承阳的人都快激动疯了,全都摁着唐明海的肩膀在那猛晃:“明子你消息真灵通啊!居然真是他!”
后边记者也立刻摆开阵仗,赶紧对他进行特写拍摄。
几乎所有车队都为这人的突然到来感到惊讶与兴奋,唯独北极星车队的区域有些格格不入。
格林双手环胸靠着座位,不屑地轻嗤一声。
那男人最后站在那空位前,拿着麦克风,先朝在场所有人都微微鞠了个躬。
没等他发言,台下已经掌声雷动。
直到声音逐渐散去,这位万众瞩目的老者才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大家早上好,很高兴能作为特邀嘉宾来到比利时,来到列日这座美丽城市。”
“我是威尔·布兰温。”
第46章 好久不见
车手会持续了将近两个半小时, 眼看着侧边彩窗的影子逐渐缩到角落,门外围观群众也越来越多,赛会主席终于结束了最后一段发言, 宣布会议结束。
“准备行动!”
不知道谁发了个信号,承阳这伙人嗖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你推我挤地就往前头跑去,一块区域瞬间空了大半,只剩下还没反应过来的骆其清和刚被吵醒的周棘。
“”
趁旁边这家伙还在加载状态,骆其清匆忙起身也跟了上去。
以段誉为首的这群人刚在会上就已经商量好,等会议一结束就立马去找还没有离场的布兰温。
本来觉得他们速度已经够快了,哪知道才走到半路,就眼睁睁地看到那些坐在前排的欧洲车手站起来, 个个人高马大地把布兰温给围住,连个影都不给他们留。
“靠,都这么着急干啥?!”段誉盯着他们背影用中文怒斥道,“你们都一个洲有什么好看的!”
结果骂完没多久人群就散开了, 弄得段誉一懵,以为国语的普及率已经高到如此地步。
事实上是几个黑人保镖过来维护退场秩序, 布兰温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 最后竟只是和几个车队的人草草合了张影。
“他是不是没空啊?”
“那看来要签名是没希望了。”
“那有张合影也好啊!”
说罢, 段誉又带头继续冲锋, 在连过了十来个人之后才终于挤到布兰温面前。
然后由他们之中英语最好的岑杰负责翻译, 叽里呱啦讲了一堆。
几个大男人难得有这种现场追星的时刻, 跟在后面紧张得要命,脸绷得一个比一个紧, 生怕最后人家连合影都拒绝。
结果他们忽然听见布兰温用中文问:
“承阳车队?”
岑杰话音跟着顿了一下,但很快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紧接着就见布兰温偏头不知道跟保镖说了什么, 片刻过后,那几个扎着脏辫的黑人保镖稍稍让开位置,给他们之间腾出了位置。
布兰温朝他们走近几步,目光依次看过众人的脸,然后才温和地说:“事实上,我会说一点中文。”
果然大佬就是全能啊!
结果大佬不仅全能,大佬还特好说话。
布兰温欣然答应和他们车队拍一张合照的请求,而且还主动询问他们是否需要签名留念。
看得旁边其他车手脸比炭黑,就差直接把嫉妒两个字写在脸上。
把笔还给他们,布兰温直起身子,目光却是有那么短暂一刻穿过人群,落在了不远处的某个人身上。
而那人刚好也在看这边。
于是两人隔着距离,用眼神打了招呼。
“那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布兰温同他们几人道别,之后也没再接受任何一个车队的互动邀请,就在保镖的护送下离开了教堂。
直到屋里的人都快散得差不多,这时候其中一个队员才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我怎么感觉,咱们队被特别关照了?”
“撞大运了我要让我妈买两张彩票去。”
“布兰温亲笔签名啊!我回去要把它裱在我家客厅!!”
唐明海也早就精神了,捧着签名在那三百六十度旋转观察,结果就注意到骆其清站在后面,手里空空如也。
“你没找布兰温要签名?”
“”骆其清面露难色地挠了两下脸:“我忘带纸了。”
“哎你早说啊!”
唐明海也没多想就替他急,觉得骆其清简直是亏大发了,从兜里哗哗掏出几张白纸给他看,“我特意多拿了几张备用。”
骆其清抿了抿唇,说自己下回一定记得。
而与此同时,北极星车队的人也还留在现场,等教练跟赛事主席交谈,于是顺便就跟看热闹似的盯着承阳那群人:“布兰温怎么还给他们签了名?”
“诶,他好歹是咱们队前教练吧,怎么都不来打个招呼。”
北极星车队不养闲人,能力不够就会被淘汰,所以很多人都是在布兰温离开之后才被签进来,和这个前教练并没有交集。
不过也有一直留到现在的。
比如格林。
“管他干什么。”格林有些不悦地摘下耳机,动了两下脖子,“本来就是‘前’教练了。”
刚好这时候北极星的现任教练走过来,朝众人道:“可以走了。”
格林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光是站起来就能对周围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其他队友感觉他现在心情不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默默拉开安全距离。
“后天就比赛了,你准备好了吗?”
听见这话,格林先像是不耐烦地吐了口气,然后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对于他这嗤之以鼻态度,教练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像他这种水平的车手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傲气,比赛的事估计根本都没被他放在心上。
可作为教练,他还是要语重心长地说:“承阳今年势头很猛,你不要掉以轻心。”
他专门去看过去年比赛数据,承阳上个赛年甚至没进入决赛,今年却突然出了个周棘杀出重围,排名甚至直逼喻星潭那样的高水平车手。
照这样下去,承阳甚至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竞争对手。
必须要提高警惕了。
然而,格林却蓦然停下脚步,蹙着眉不可思议地看他:“我们已经沦落到要和那种小车队作比较了?”
在今年WTCR开赛之前,承阳车队这名字扔在世界赛论坛上估计都没几个人认识。
但现在却已经被拿来跟他们北极星比较。
未免也太可笑了。
“我就是提醒你。”教练说。
格林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就迈开步子朝前走,独自走在队伍的前方。
身为一个赛车手,他从来都是眼高于顶。
在赛道上待了这么多年,他见识过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车手,可依然没几个能入得了他眼,更别提对他有威胁。
出了教堂,格林走到阳光之下,正午炫目的光晕让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忽然想起六年前那个凑巧赢了自己的家伙。
但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况且那人早就已经在赛车领域中消失了。
所以现在——
格林低低发出嗤笑的气音,然后再次走进耀眼的阳光中。
只要他想赢,就绝对不会输-
练习赛前夜。
作为比利时第三大城市,号称“欧洲的心脏”的列日,在夜幕垂下时候,白日的欢脱与喧闹便会逐渐敛去,古朴的气息愈发浓厚。
鸟群停落在旧世纪建筑的尖顶之上,俯瞰往来的人群。
骆其清这会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想耍帅,总之是给自己添了顶棒球帽,帽檐将他额前的头发压下来,几乎快遮过眼睛。
他站在布埃伦山步道的底下,两只手揣在兜里,松松垮垮地斜靠在墙上,漫无目的地欣赏周围城市夜景。
偶尔还会引来过路人的目光。
但幸好他那张半遮半露的脸实在太过出挑,而且穿着也不寒碜,不然准会有人把他当成正在物色目标的街头小贼。
在骆其清右边的是比利时第二大台阶,这里不仅是个热门旅游打卡地,还莫名成了考验体力的试炼场。
凉风挤进狭窄的巷道,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骆其清打了个喷嚏,再抬眼时刚好看见前面走过了几个人,看着像一家三口。
站在中间的金发小女孩穿着羽绒大衣,蹦蹦跳跳地走,露出了点里面的绒裙。她牵着左右两边父母的手往前,看样子是准备登台阶。
骆其清不自觉也跟着看过去。
只见那小女孩一开始步伐轻快,一步甚至要跨两级,然后再得意地冲身后父母炫耀。
可她走到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候似乎就累了。
小女孩停下脚步,朝走在后面的父亲伸出手,父亲就上前把她抱起来,另只手重新牵起身旁的母亲,一家三口再继续前行。
后面的视野被野蛮生长横出来的枝叶挡住,看不见了。
骆其清愣了一下,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看得入神,有些局促地回过头。
而这时恰逢教堂钟声敲响,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约定的七点。
转过头,借着两侧昏暗的灯光,骆其清看清了正从远处朝他走来的身影。
老者如今已经换了身更加休闲的便装,还戴着保暖的针织帽,步伐似乎比在媒体前稍微缓慢了点。
骆其清拍了拍从墙上蹭下来的尘灰,直起身迎上去。
“等很久了吗?”老者问。
“没,我也才刚到。”
这里的风变得有些大,于是骆其清也没急着说什么,先把他带离了风口。
一直走到街头的路灯下,两人才终于停下来。
“Devil,好久不见。”布兰温笑起来时眼角的褶皱又陷进去一点,他不自觉把骆其清上下打量一遍,然后说,“你好像长高了。”
“其实十九岁后就没再长了。”
骆其清语调轻松,努力让气氛不那么僵硬,“一定是太久没见的错觉。”
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站在马路对面的艺术表演者吹奏着小号,传来婉转跳动的歌谣。
“好久不见。”
隐匿在帽檐底下的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绪闪过,骆其清微微抿了下唇,很快又抬起头。
他弯着那双漂亮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
“教练。”
第47章 浅尝辄止
市中心, 列日传统餐厅。
两个啤酒桶一左一右摆在门口,再走进去,罗马柱配烛台, 木地板配壁橱。
骆其清不知道这家店老板到底是想走什么风格。
因为他们来得比较晚,靠窗的好位置都已经被占完了,于是在男服务生带领之下,两人最后被安排坐到了靠墙的那头。
不过也不算太差,至少抬头还能看见橱柜上的圣母玛利亚。
布兰温用一口流利的法语点好了晚餐,然后把菜单重新交还给服务生。
“您身体好点了吗?”骆其清先开口。
仔细算算,两人也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老样子。”布兰温咕哝着摆了摆手,然后拿起桌边倒好了的热茶,吹开热气喝了两口, “但我现在会打高尔夫,周末还会去游泳。”
像极了被家中小辈问到身体状况,然后急于罗列证据来证明自己依然年轻。
骆其清不禁失笑,点头哄他:“您比我自律。”
这会的餐厅里坐满了人, 各种语言声音汇聚在一块,几乎让整间屋子被烟火气填满。
“回去后还习惯吗?”
然而听见这问题, 骆其清脸上的笑容却是稍敛起来。
隔了几秒, 他才很轻地嗯了一声。
说起来还有些内疚。
当初能顺利留在伦敦, 布兰温在其中可谓帮了很大的忙。
可他最后因为一时冲动回了国, 还是等安顿好了之后才想起来告诉布兰温。
“抱歉当时没和您商量。”
本以为会被责怪, 哪知道布兰温只是爽朗一笑:“这有什么好和我商量的?”这个年过六旬的老者平日不怒自威, 而现在笑起来时脸上却带着几分慈祥:“能回家乡,我为你开心。”
两人一问一答地慢慢叙旧, 结果还没聊到一半,服务生就已经端着盘子走过来, 把菜品给他们一一摆上桌。
“都是本地特色菜,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布兰温说。
在伦敦生活几年让他对吃的已经无欲无求,现在不管吃什么,他基本都觉得还不错。
骆其清应声,用叉子戳起面前一颗肉丸,半晌后肯定道:“好吃。”
布兰温又笑起来。
如果不知情,谁又会把眼前这个慈蔼的老人和当初那个让北极星车队一飞冲天的铁血教练联系在一起。
想到这,骆其清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然后才试探性地说:“格林他今年在WTCR的表现很出色。”
原本是想着已经好几年了,他们两个人关系应该会有所缓和。
结果布兰温听到这名字之后还是冷哼一声,嘴角压下来,用刀叉的力度似乎都变大了:“那臭小子已经几年都不见长进了。”
但即便如此,骆其清心中也已经明了。
要真不在意,又怎么会知道格林究竟有没有进步。
这人分明还是在说气话。
顶灯之下,无意间的某些角度就会看见餐桌上的银盘折射出冷光。骆其清看见盘里盛着列日粗薯条,于是便顺手拿了根来尝。
味道还不错。
这让他莫名想起了唐明海和段誉,那两个家伙应该也会喜欢这个味道。
不过转念一下,就凭以往的经验来看,他们准已经做好了攻略,说不定今晚的夜宵里就有它。
而这时候,原本在慢条斯理切牛排的布兰温忽然像想到什么,蓦然抬头:“今年的WTCR,你也上场了?”
骆其清眨了眨眼,但很快就否认,说自己在承阳只是个末尾替补。
“那群人要知道自己把曾经的纽克赛道冠军当替补,肠子估计都要悔青了。”
然而布兰温的心刚一落下来,就看骆其清的表情欲言又止 。
“怎么了?”
“明天的斯帕,我会上。”
啪嗒。
手里的餐刀一个没拿住,摔落在瓷盘上发出声响。
布兰温脸上是完全掩饰不住的讶异。
对于骆其清之前的情况,应该没几个人比他再清楚了。
“你你不是”他语气有些激动,一时间很多想说的话都悉数堵在喉间,“可以正常开车了?”
骆其清眼睛里染上一层笑意,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来到这里之后他去训练场试了两回,基本上的驾驶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他完成整场比赛
耐力赛顾名思义,一个人单场要驾驶的时间差不多是两个小时左右。
在场上不仅要全程高度集中注意力,保证安全,还要想办法提升名次。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去赌一把。
“还是要注意啊,最好再找医生做个检查。”但布兰温话虽是这么说,脸上还是藏不住的喜悦,“好,太好了。”
像他这样的车手,就应该在世界赛场上光芒万丈,而不是因为病情而被埋没。
许是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多说点话,所以布兰温也一股脑就接着说:“你啊也是时候从当年那事里走出来了。”
结果这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骆其清眼里的光彩有些黯淡下去。
是啊,他的状态在恢复,就说明当时的事情已经在慢慢放下了。
真的能彻底释怀吗。
窗外忽地传来几声闷雷,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
欧洲国家总是如此,一年到头没几天是好天气,特别是到了这个季节,基本就都是连绵不绝的阴雨。
布兰温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合时宜,眼看着骆其清肉眼可见的情绪变化,他感到一阵心疼。
可既然已经说了出来,就还是想补充完整。
他默默叹了口气,片刻过后,抬头直视骆其清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又郑重:
“Devil,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骆其清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
布兰温在这里有房子,但因为下起了雨,于是他就只好买了把伞先送人回去,然后再独自折返回来。
大堂里空空荡荡,所有车队的成员这会估计都已经在屋里准备休息,养精蓄锐来迎接明天一早的比赛。
他在自动售货机前杵了会,仰着头没见着有什么想喝的,才又转了个弯朝观光梯走。
结果还没走到半路,骆其清大老远就看见健身房里还开着灯。
或许是因为这里经常举办各种赛事,酒店就特意搞了个小型健身房,位置就在大堂和电梯的中间。
入住第一天唐明海就已经进去实地考察,并得出了还是躺床上舒服的重要结论。
是谁这么勤奋?
本想着悄悄探个头看一眼满足好奇心,哪知道脖子还没伸,就已经瞄见了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周棘。
骆其清:“”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太对。
他怎么总会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跟周棘偶遇呢。
沉默了几秒,沙发上那家伙还保持着原姿势没动,眼睫却是往上一掀,在看清门口的人是骆其清后,就关了手机站起来。
“你在这干嘛?”骆其清不解地问。
大半夜不在上面睡觉,是觉得一楼网速更快吗。
周棘斩钉截铁:“锻炼。”
骆其清:“”
他默默看了眼里面种类寥寥无几的器材。
那排跑步机连电都没开,别告诉我你大半夜特意下来是为了举那五十公斤杠铃。
你明天是去开车又不是扛车跑。
当然,这些话骆其清只敢在心里偷偷说。
“那没什么事”
他想说没什么事他就先上楼了,澡还没洗呢。
谁知道这时候周棘居然接着反问:“你今天怎么没跟队里一块吃饭。”
“啊?”骆其清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赶紧回说:“我练车去了。”
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
周棘眼神轻飘飘扫过他那张纯良无害的脸。
最后只是哦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看这样子应该是信了,骆其清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关了健身房的灯,两人一起往电梯的方向走。
路的尽头是一块落地窗,看上面的水珠还在接二连三下落,就知道外头依然在飘着雨。
“刚才淋雨了吗?”周棘忽然问。
“我有伞哎我伞呢?!”
骆其清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赶紧又撒开腿跑回健身房。
结果过了半分钟他又空着手奔回来,喘着气:“忘记了,我放门口了。”
周棘:“”
这个时间的电梯都在一楼待命,不用等就能直接坐上。
周棘按了楼层,然后把刚没说完的话又接着道:“明天早上应该也会下雨。”
骆其清还在顺气,就只是一个劲点头。
他倒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欧洲的赛道上,湿地一直都比干地更加常见。
但这对国内车手来说,的确是有点挑战性。
“你紧张吗?”
所以等气缓过来之后,骆其清就鬼使神差蹦出这句话。
不过他觉得这问题有点傻逼。
人家参加过那么多比赛,不就是个下雨的耐力赛,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然而下一秒,他就见周棘面不改色说:“有点。”
骆其清:“”
电梯门打开了。
整个走廊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已经在各自的屋里休息。
这回周棘刚好就住在他隔壁。
走到门口的时候,骆其清转头看他:“那我回去了?”
说完他就准备去输密码。
“等等。”
骆其清不明所以地回头,以为周棘还有什么比赛事情要说。
结果这人只是把电梯里的话继续:
“那我紧张怎么办?”
“?”
没等骆其清品出他这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瞳孔中就见周棘忽然上前一步,然后朝自己伸手,往他的方向一带。
“喂!”
骆其清一个没站稳,猝不及防向前跌过去。
然后
正正好好,扣进了周棘怀里。
我。
靠。
一阵电流从尾椎骨窜上来,骆其清大脑顿时感觉全身都被麻痹了,而且一吸气,整个鼻腔里就迅速充斥着周棘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
这人绝对已经洗了澡。
到底是什么沐浴露这么香?
不对,现在这是重点吗!!!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周棘倾下了身,把头轻轻贴在他肩上。!!!!!
要命了。
骆其清的大脑此刻就如同电视机里令人头晕目眩的雪花屏,接收不到任何信号。
所以,他不知道的是。
自己在被拥进怀中的那个瞬间,其实就已经下意识回抱住了对方。
雨势还在变大。
或许永远也没有人会知道。在世界汽车耐力锦标赛的当天凌晨,有两个即将一起上场的赛车手,正在酒店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无声相拥。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五六秒,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骆其清快把自己憋死的时候,周棘才终于松开了他。
“现在好多了。”
肇事者得逞似地勾起唇角,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然后转身就去开了房门。
“晚安。”
而当事人依然怔愣站在原地,一时半会还有些缓不过来。
可他还是凭借仅存的清醒,恶狠狠地朝周棘瞪了一眼。
晚安个屁。
他今晚绝对要失眠了。
第48章 似曾相识
斯帕六小时耐力赛在暴雨中开场。
承阳车队在七点半就已经到达了P房, 因为地面上已经有些积水,他们要赶紧把放在外面的大型部件全部推回屋里。
各色雨衣在雨幕中来回穿行,整个场面混作一团。
邓有为看了眼手表, 抬头望天:“照这样下去,估计要推迟啊”
如果遵照正常计划,等到九点的时候场地就会开放,先给车队进行十三分钟的测试时间。
然后到十点开始正式进行官方练习赛。
可现在天空乌云密布,雨没有半点减小的迹象。
出于对车手和驾驶安全性的考虑,这种情况之下官方多半是不会允许开赛的。
唐明海把华夫饼囫囵塞进嘴里,生无可恋地背靠段誉:“我好像腿有点抖怎么办?”
在把外面的残局收拾完,他们就挤在这个小休息室里等通知。
“抖就别上了。”段誉这会还没睡醒,说话的时候眼睛都还闭着:“名额给我, 我不抖。”
“我看你梦一个比较快。”唐明海嫌他肩膀硌的慌,又换了方向去靠另外一个队友,“而且车窗上已经贴我名字了,不然你改个名?”
说到这, 他那讨打之魂又熊熊燃起,贱兮兮地笑起来:“哎呀, 没想到小爷我竟然也是要上斯帕的人了。”
“喂!你欠是吧!”
看他那故意在那炫耀的劲, 果然成功换来了其他人的围殴。
而这种时候骆其清就坐在角落位置, 一边啜着葡萄汁一边津津有味地看戏。
在他旁边架子上挂着已经熨烫好的赛服。
等看累了, 他就把水放到桌上, 手一伸去够到衣服, 然后若有所思地摩挲起赛服布料。
这动作今天已经被他重复了好多遍,但每次只要看见上面印着自己的名字, 他都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回是真要上场比赛了。
前面那群泼猴还闹在一块,结果时候周棘从外面走进来, 先是睨了骆其清一眼,然后才又转向那边喊:“明子,老邓找。”
“知道了!”
这会唐明海还陷在水深火热之中,准备站起来的时候鞋子都差点被踩掉一只。
刚给骆其清看乐了,结果抬头就见周棘已经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老邓也找你。”
骆其清:“哦。”
他把赛服又理了理才松开,还不忘拿上果汁,然后转身就绕开周棘走出休息室,整个过程连半个眼神都没再分给他。
周棘:“”
出去后才知道是有工作人员来跟他们核对信息,并且首发成员需要在安全行为条款总则上签署名字,以防比赛期间出现意外事故。
周棘慢悠悠地跟上来。
等他们签完名,邓有为目送着工作人员撑伞离开,然后才对他们说:“我刚刚才知道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
这老头现在居然也学会了卖关子。
几个人里面就数唐明海最捧场,他好奇地仰起头,忍不住先问:“什么消息?”
“我听到的时候也挺意外的。”邓有为抱着他那随身携带的保温杯,不急不徐道:“全部参赛队伍里,只有我们是第一次参加。”
“卧槽?”
合着其他车队都是有经验的呗?
这下唐明海腿抖得更厉害了,身为第一棒,他仿佛心脏中箭似的撑住桌沿:“那岂不是一群老狐狸逮着欺负我们?”
这也太恐怖了!
但这倒是让跑出来凑热闹的队员们都送了口气,还好上场的不是自己。
不过庆幸归庆幸,毕竟还是一个队的。
“明子,你别忘了周棘也是只狐狸!”
他们之前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不管唐明海和骆其清两个人发挥的如何,但好歹有个周棘啊!
他们怎么着都不至于拿倒一吧。
“就当练习就可以了。”
“而且都是群老外,咱国内车队没几个,咱就是输了也不会太丢脸的嘛。”
“那不是直接把脸丢到国外了么!”
就在众人激烈讨论的时候,维修技师在旁边喊了一嗓子:“差不多可以了,你们过来看看!”
车运过来的时候只是个基础壳子,很多东西都是要维修技师亲手加装和调整。
这已经是他们调校后的第四版。
可骆其清只扫了眼,就疑惑道:“用雨胎跑?”
“对咋了”
几个维修工叉着腰在旁边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想通骆其清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外头都这么大雨了,用雨胎不是很正常。
骆其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朝门外的阴天看了眼,又望向角落里搭起来的胎柱。
在国外接受训练的时候,他从布兰温那学到了一个对赛车手极其有用的技能。
观察天气。
别看现在雨势很大,但不出三个小时就会开始减小,然后一直到停。
官方多半会把练习赛时间推迟到小雨的时候。
但因为缺少这种天气条件下的实战经验,大部分国内车队在这种时候基本都会选择用雨胎。
殊不知忽略了赛道本身情况。
斯帕赛道占地面积很大,望不到头的长直道和多个高速窄弯,这恰恰也就导致了每块区域的下雨状态其实都不同。
雨胎并不代表着优势。
而且雨停的时候差不多是正午,场地会迅速变干,轮胎高速摩擦路面升温,雨胎撑不了几圈就会开始融化。
他们只有三套雨胎,现在每消耗一点都会让明天的正赛变得被动。
所以,现在用干胎才是最合适的。
可话又说回来
骆其清还在沉思,而周棘已经走到了他旁边:“有哪里不对?”
“没事”
发现问话的人是周棘,骆其清扭头又瞪了他一眼,然后立刻挪步到唐明海旁边。
周棘:“”
话又说回来,承阳之前的比赛一直都是按这种方式进行的,现在突然改变也可能会引起反效果。
所以深思熟虑过后,骆其清只是对维修技师说:“待会我上场的时候换干胎吧。”
其他人自然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只是面露惊讶。
之前的干地雨胎,现在的雨地干胎。
这人纯纯是想天气对着干啊!
唐明海搓了搓手,忽然就变得十分狗腿:“大师,您这回又有何高见,可否给小的指点一二?”
结果骆其清只是咬着吸管,满脸淡定地喝果汁:“给队里省轮胎。”
唐明海:“”
八点二十三分,原先定下的自由练习时间就要到了。
“到底能不能上啊?”段誉扒拉在门前,去看旁边几个车队的准备情况。
结果大家都一样,都在观望之中。
唐明海已经趁着空闲去换了赛服,抱着头盔跑出来:“没通知推迟,意思是不是要正常进行?”
结果话刚出口,周棘就在前面冷笑:“这个能见度,你是准备上去开幽灵飞车?”
唐明海:“”
邓有为也说:“再等等吧。”
一群人在大厅里晃荡了几分钟,终于听见邓有为那边传来声音:“来消息了。”
天气恶劣,比赛整体延后一个半小时。
果然如此。
骆其清又往窗的方向瞟,这会乌云已经比刚才少点了。
而且这会赛事方居然良心了一回,没有把自由练习的时间给冲掉。
唐明海掰着手指头在那算,然后忽地一惊:“那到时候FP1岂不是要我大中午跑啊?!”
“往好的想”段誉拍了拍他的肩,“今天能跑就不错了。”
如果推迟到明天,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事实证明,委员会对这种天气情况已经非常有经验。
在距离调整过后的开赛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左右,雨势就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小。
周棘被催着去换赛服。
而骆其清又在外面磨蹭了几分钟,这下倒不是为了躲周棘,主要是有点不太放心,又折回去跟着维修技师们检查了一回刹车盘和刹车片。
直到确认无误之后,他才安心地离开维修区。
赛服都是根据车手量身定制的,换上基本毫不费力。
问题就是那个头颈保护系统,骆其清在休息室里折腾了老半天还是没搞定。
出来后他就刚好看见岑杰就站在前面,于是拎着东西就准备去找他帮忙。
结果骆其清前脚刚上去,后脚唐明海就捧着两瓶从医疗队那边顺来的葡萄糖从后门进来,准备分一瓶给骆其清。
现在这时间点不上不下的,必须来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唐明海第一眼看见的是骆其清赛服上的名字。
“诶——”
哪知道等看清了骆其清的背影之后,他到嘴边的话忽然就卡住了。
整个人瞬间定在原地。
“干啥呢你?”几秒过后,段誉也抱着零食跟上来,见这人还杵在原地发呆,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看什么这么入迷?”
要换作平常,这人早就已经捂着屁股转过来和他对骂了。
可现在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我靠,明子你别吓我。”
段誉腾出右手,凑到他跟前挥了挥,“你不会真在上场前被吓傻了吧?”
还是没应。
既然这样段誉只好使出杀手锏。
他把魔爪伸向了唐明海口袋藏着的零食。
这回唐明海立刻就有了反应,把他的爪子拍开,可神色还是愣愣地朝着前方:
“你有没有觉得”
“其清的背影,和我偶像的好像”
第49章 适应训练
“啊?”
段誉被他问的一懵, 心说你和骆其清认识了那么久现在才说他像你偶像?
感情你之前都不正眼瞧人家的是吧。
然而这人还是跟被抽了魂似的站在原地没动,段誉还是疑惑地顺他的目光看过去。
就在不远处,骆其清身穿承阳的红色赛服正背对着他们, 微微逆着光,整个人的剪影边界都变得有些模糊。
“卧槽”
虽然Devil的身份至今都是个谜,但在六年的LRC赛事期间,丧心病狂的媒体为了流量不择手段,带设备潜进后场偷拍下了他的一张背影照。
那张照片至今还在赛事论坛上广为流传。
段誉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平时在一块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现在看到骆其清换上了赛服之后,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和以往不同了。
“你还真别说,确实是有一点像啊”
可还没等段誉接着说下去,又被唐明海自己给反驳了:“不对不对, 这肯定不可能啊。”
“为什么?”这回轮到段誉反问了,“刚不是你自己说像的?”
而且Devil也是中国人,年龄的话虽然不知道具体,但应该也差不多才对。
“中国十四亿人口呢, 撞脸的都一抓一大把,更何况就一个背影。”
说完, 唐明海沉默了两秒, 然后把视线从骆其清的背影上挪开。
“我偶像当年那可是单枪匹马勇闯LRC, 全中国至今都只有他在那拿过冠军!这么牛逼的身份有什么好藏的?”提到自己偶像, 唐明海越说越起劲起劲, “我要有这实力, 在车队里绝对要横着走!”
段誉:“”
“而且再怎么说,要真是我偶像, 哪还轮得到姓许的去当WTCR首发啊。”
这倒是真的。
Devil就算实力不比当年巅峰时期,绝对也是照样随便吊打他们。
毕竟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段誉的思维被绕来绕去, 最后只能抓了抓头发:“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唉,谁懂我的痛。”唐明海默默揣紧了怀里的葡萄糖水,还顺带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这辈子还有机会看我偶像复出吗?”
结果才刚感慨完,就听见那群在维修区的缺心眼队友们喊他:
“明子,你的大宝贝落地了!”
“嗷,我来了!!!”-
自由练习的时候并没有安排车队入场顺序,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赛道测试然后离场即可。
承阳车队的棒次虽然是由抽签来草率决定的,但在这之后邓有为和当地特聘教练也还是根据他们的情况来制定了相应策略。
作为三人之中公认最能做出成绩的车手,赛车的基本调校会尽量贴合周棘,所以他在赛道上的测试时间也会是最长的。
而再加上唐明海的练习时间,最后轮到骆其清上场的时候差不多只能跑两圈。
但这对他来说足够了。
本着比赛之前应该保守行事,别出意外把车撞烂的想法,骆其清从起步之后就一直保持安全速度驾驶,把重点都放在观察地形和路面特点上面。
但这也就造成了一个赛场奇观:在场上其他人都在抓紧时间,拼死拼活想做出最快圈速的时候,全场数一数二拉风的黑色保时捷911,此刻正平稳地靠着内线行驶,和其他的GT车比起来,他简直悠哉到像是在赛道上兜风。
而且这会还在下小雨,整条赛道依然很湿,骆其清为了不让干胎打滑,还会仔细避开赛车线,专门沿着干线跑。
好几个GT组的教练在看直播画面时都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新型战术。
当然,懵逼的绝对不止这些人。
距离他们没几步路,承阳车队的P房里,此刻正在倾情演绎着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没想到骆其清的实力比他们预想中的,似乎还稍微有那么一丢丢差距。
良久过后,段誉率先打破这个氛围,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周棘的肩膀,眼神坚定道:“哥,我们队就靠你了。”
周棘:“”
虽然是自由练习,所有的数据都不会计入正式比赛成绩中,但在全部车队练习结束后也还是会结算出相应的排名。
本站耐力赛一共有两个组别,三十七支队伍。
这也是耐力赛的一大看点,让不同车型同台竞技,大大提升了比赛的整体观赏性。
不过因为性能差异,最后还是会分开组别进行排名。
周棘这回测试成绩排在全场第五,而唐明海和骆其清分别排在了全场三十一和四十八。
这排名不能说是所差无几,只能说是天差地别。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唐明海现在就跟个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沿着桌子打转,整个人面如死灰,“命运让我抽到上场一定是为了嘲笑我。”
但即便这样,他也还是不忘去安慰比他排名更靠后的骆其清:“你也别太在意成绩,咱们发挥自己最好的水平就行。”
“嗯,我知道。”
骆其清这会还在心里盘算弯道角度,于是就配合地点了点头。
“咱俩再努努力,争取练习赛和排位赛的时候再往前冲一冲。”
“好。”
眼看骆其清这一脸淡定的样子,倒是把唐明海弄得有点不确定了。
不对啊。
他赶紧又偷偷瞄了眼排名。
三十一、四十八。
没错啊!骆其清是排在他后面啊!
唐明海默默在心里给他竖起大拇指,暗道这家伙心理素质真好。
而排名在全场第一的不是别人,依然是来自北极星车队的格林。
“这家伙也太牛了吧。”
“特么的,怎么在哪都是第一?”
“果然是强者恒强啊。”
“我们在这想上领奖台估计没戏了,就当是出来长见识就行。”
好在这群人一个比一个豁达,想着来WEC也是图个尝试,一回生二回熟,大不了明年再战就是了。
反倒是许书航在旁边冷嘲:“啧,还以为多有实力呢。”
原本以为骆其清之前态度那么硬气是因为实力深藏不露,哪知道上场就只跑成这样。
他心里暗爽,于是趁这时候就故意说风凉话,想挫一挫骆其清的锐气。
结果自言自语说了半天,人骆其清压根就不搭理他。
“”
考虑到很快就要开始练习赛,骆其清也没在大厅久待,转头就去找工程师看整体数据。
很多时候,掌握对手的情况比了解自己同伴的情况更加重要。
然而这时候邓有为却叫住了他,说是委员会的医疗组安排了车手抽检,让他过去一趟。
骆其清:“”
绝对是因为他刚才在赛道上速度太慢,被当成疑似出现消极驾驶行为
好像玩脱了。
而另一边,北极星车队P房。
格林正躺在按摩床上玩手机,随队医生在为他放松肌肉,好迎接待会的比赛。
而他驾驶的那台阿斯顿马丁也已经回到了维修区,正在做新一轮的调校。
按摩进行到一半,北极星的车队经理忽然走了进来。
“格林,你现在去趟中心贵宾室,我们队里安排的媒体已经在那等着了。”
“现在?”格林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太乐意,“不能等赛后吗?”
为了给车队和广告商更好做宣传,除赛事官方安排的媒体记者之外,他们偶尔也会用私人渠道来同媒体合作相关事宜。
而格林身为北极星的门面,基本上所有采访都被要求不能缺席。
“抱歉,这次不能。”经理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所以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他们待会还有其他的工作,也是商量了很久才排上这个时间。”
一秒、两秒、三秒
片刻过后,格林还是冷着脸翻身下床。
贵宾室不在这栋楼,出去之后还要再往前走一段距离。
这会的雨差不多停了,格林连伞都没打,随便戴了顶帽子就直接出去。
这人的身高将近一米九,走起路时迈得步子也大,另外两个要一同过去接受采访的队友还要稍微提点脚步才能跟上他。
格林只想着快去快回。
结果就在快要走到三分之二位置的时候,只见在不远处,有一个人刚好从医疗室里出来,然后也转了个身继续往前走。
可就是那霎那间瞥见的侧脸,却让格林瞳孔猛然骤缩!
不可能。
那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理智在告诉他绝对是认错了人,但是出于某种心里,格林还是立刻又走近几步,然后试探性地朝那人喊:
“Devil?”
他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能让对方听见。
然而很可惜的是,那人对此完全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又往走了差不多半分钟,然后就拐进了一间P房里。
格林跟着看过去——
承阳车队。
“队长,出什么事了?”后面两个队员姗姗来迟,“你怎么突然走那么快。”
格林也没回答,只是丢下一句你们先过去,然后就立刻折返回北极星的P房,直奔最里面技术室。
门打开的一瞬间,里面的人同时回过头看他。
这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拿下了当场的第一,就不会再去管数据如何。
现在这着急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
“你怎么在这?”主教练在和工程师讨论问题,见他来后就摘下耳机,“采访已经结束了?”
格林全然没理会他的问题,只是快步走到电脑前。
“我要看承阳车队的比赛数据。”
第50章 无底漩涡
“你看承阳的数据做什么?”
主教练拧着眉看向他, 显然不明白其中的意图。
这里是WEC,是耐力赛。
而承阳车队作为首次参赛的队伍,刚刚的测试成绩根本都不够入目。
就算是格林突然心血来潮想分析对手的数据, 不也应该是研究前几名的车队?
承阳完全没有竞争力啊!
然而格林也没解释什么,他扯下帽子,把被雨水打湿的发尾用纸随便擦了几下,依然固执地说:
“调出来就是了。”
他现在懒得顾其他,满脑子只想着要个结果。
“好吧。”
教练怎么会不知道这人的倔脾气。
待会还要比赛,他也就没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跟旁边的工程师交代了几句,就让他调出了承阳的测试成绩。
“他们三个首发的数据都在这里了。”
因为有些东西涉及到人家车队的比赛机密,他们没有权限查看更为详细的内容, 只能看到一些像单圈圈速、总时长这样的基础数据。
格林立刻俯下身,撑着桌沿,眼睛飞快地扫过那些数字。
三个人里,测试成绩最好的是周棘。
他对这个人有印象。
在今年的WTCR上表现出色, 似乎有好几次登上了领奖台。
但也绝对不会是Devil。
掩在屏幕光亮之下,格林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虽然并不愿意承认, 可那的确是个不争的事实。
Devil的实力要远比这恐怖得多。
可是在除去周棘之后, 再看剩下两个人的成绩, 直接就让格林打消了自己荒诞的念头。
这种水平。
Devil怎么可能在他们中间。
只可惜他不知道Devil的真名, 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格林觉得自己可笑, 世界上样貌相似的人那么多, 他居然单凭一个侧脸就以为Devil会出现在这里。
更离谱的是,在发现是误会后, 他察觉到自己竟松了口气。
“看出点什么了?”
主教练在旁边跟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我多虑了。”格林只是喃喃说了这句话, 然后就重新把帽子扣回头上往外走:“没事了。”
而在同一时刻。
唐明海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吃零食,刚好看见骆其清从外面进来。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官方练习赛是留给车手和赛车的最后磨合时间,三名队友在这时候要尽可能模拟正赛情况,统一节奏,不在赛道之外多浪费一秒时间。
这回没有人出岔子,都在尽量配合车队指挥来行驶。
而其中有一个练习环节是换人。
就像是接力赛跑中间的交棒环节,两个人必须用最快速度完成位置的交换。
而骆其清排在周棘之后,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这有个配合练习。
外面的人需要帮忙打开车门,然后拉开安全网让里面的人出来。
很简单对吧。
骆其清刚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
“周棘,你别碰到我手。”
“不小心的。”
“周棘,我安全带不用你来扣。”
“好吧。”
“周棘,练习也把头盔戴上!”
“有点热。”
哪知道这人脸皮厚到超乎想象,弄得骆其清实在忍无可忍:“你再这样就跟明子换位置开!”
唐明海从旁边探出脑袋:“谁叫我?”
“”
周棘低低笑出了声,还懒洋洋地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一定不逗他了。
跳过正午时间,排位赛安排在三点半进行。
三位车手需要按顺序进行排位,最后排名是取他们在场上的的平均成绩。
骆其清这回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消极怠工,把车速给稍提了上来。
但他还是有意在控制成绩。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防止格林那家伙看出异样。
会和格林碰面并且被认出来这件事情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好在当时他的心理素质足够强大,才在听见名字后还能镇定地走回P房。
鬼知道他那时候有多紧张。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郝宥凡和布兰温,就只有一个人见过Devil这个名字之下的长相。
那就是格林。
但两人从见过面到现在已经间隔很久,他肯定也不会完全确定。
唯一能够证明的,只有比赛成绩。
得亏他刚才的兜风跑法让排名靠在后面,不然就玩完了。
不过按照那家伙的性格,绝对还会再留意一段时间,他不能让格林发现任何破绽。
所以这回排位赛,骆其清一直把速度卡在唐明海的成绩后面。
不多不少,刚好比唐明海的最快单圈慢了0.02秒。
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怕被认出来
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骆其清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WEC共涵括两个大组别,而正赛发车时会参照GT组在前,CUP组在后的排列次序。
所以在全部车手排位结束后统计结果,承阳车队明天和后天的比赛都将在第十位发车。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比预想中的要好很多了。
唐明海头盔一摘,豪迈道:“走,吃饭去!”
因为是十二小时耐力赛,两场正赛会分在两天进行,一场六小时,最后把十二小时内赛车行驶的总圈数汇总,就是这整个分站赛的最终成绩。
当天晚上,车队里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不比赛的因为没看过耐力赛现场而兴奋得睡不着觉,比赛的因为紧张在那里拜天拜地拜空气。
后者特指唐明海,这家伙从吃完晚饭后就开始抓狂,三百六十度,每个方向的神仙都让他拜了个遍。
主打一个病急乱投医,谁能医谁医。
哪知道等第二天起来,他发现骆其清的黑眼圈也和他一样重。
果然骆其清只是表面淡定,实际上一定也很紧张吧!
骆其清打了个哈欠,没有说话。
他肯定不会说其实自己是因为怕被认出来才失眠。
今天的排场果然是昨天无法比拟的,作为热度仅次于法国勒芒二十四小时的耐力赛,这会离开赛还有一段时间,看台上的氛围都已经燥了起来。
站在围场里,隔着大老远都能看见印着北极星队标的旗帜正在被几个车迷给扬起来。
上面还用加大的字体标注了冠军的字样。
似乎早就已经默认北极星车队会在这场分站赛上夺得冠军。
比赛解说员也已经就位,正在做一些比赛的预热铺垫。
“都准备好了吗?”邓有为刚从控制中心回来,一边往脖子上挂教练证,一边问他们。
唐明海双手合十,虔诚并笃定地说:“我拜的神仙里总有一个准备好了。”
结果这时候旁边段誉温馨提示:“亲,小心别拜到阎王爷哦。”
“我靠你咒我呢!!!”
唐明海从桌上抄起家伙,转身就要跟段誉决一死战。
而正拿着名单在边上看岑杰的忽然说:“诶,格林是第三棒啊?”
“对啊,又不是所有车队都跟我们一样抽签。”另个队友回。
“其清要去近距离体验格林的压迫了,希望他人没事”
几个人在休息室里围着说了半天,突然注意到——
“诶,其清人去哪了?”
P房后门口人来人往。
抬头是几个戴着手套的维修工在搬运零部件,低头是一群蚂蚁举着面包屑在举家迁移。
而骆其清坐在台阶上自闭。
虽然谁都口口声声说佛系比赛,让他们上场的时候不要有任何压力,但心里总归是希望自己车队赢的。
可现在因为格林,他必须要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这恰恰是他最矛盾的地方。
虽然唐明海在场上的竞争力会稍处弱势,但以周棘的实力,绝对能够在第二棒结束之前把局面掰回来。
然后把比赛最终的决定权就要交到他手里。
而且还有一个避无可避的事情。
他要和格林同台竞技。
是输,还是赢?
骆其清把头埋进臂弯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拖累整个车队的荣誉,那样太自私了。
别拖累别人。
骆其清再一次暗暗提醒自己。
可如果被认出来
这下又把话题绕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他总归是要做出一个选择。
如果连在赛道上驰骋的自由都被束缚,那当初选择这一条路又有什么意义。
骆其清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想得太多加上这睡眠不足,他现在感觉整个头都在隐隐作痛。
他已经开始质疑自己当初一时冲动答应上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果然还是太急了,好不容易恢复一点就按捺不住。
这下翻车了吧。
有那么几个瞬间,骆其清甚至想破罐子破摔,把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倒出来给自己一个痛快。
可每次到了最后又是懦弱无比地把情绪给收回来。
“好累啊”他听见自己说。
什么时候才能让所有事情都回到正轨上。
然而现在想再多都于事无补,至少待会的比赛就是必须要去面对的。
这时候中央广播响起来,通知一号车手准备进场。
骆其清再抬起头时这片区域基本已经空了,所有人这会应该都集中在前门。
于是他也撑着膝盖起身准备回去。
结果一回头。
周棘就站在他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