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春塘边, 拂过水面的风竟然带着一丝初春的暖意,塘中荷花铺了满池,每一朵都仿佛吸了仙露一般, 花瓣透着浅浅的白光。
“难怪申二蛋会说这里的植物最繁盛, 这满池的荷花,就不是这个季节能开的。”
金延玉看着那日光下越发仙气缥缈的荷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陈默却是再度浮现出困惑之色。
这满池的荷花,也是没有声音的, 不仅如此,这座池塘, 池塘周围的草地,整个晓春塘附近都没有心音。
“都小心点,甘蓝噬魂兽是植系妖兽, 有可能藏身于脚下任何一片枯叶之中, 做好战斗的准备,我先试试这池荷花。”
虽然亲眼所见这池荷花是这晓春塘最不合时宜的植物,但龙潜还是谨慎地提醒了众弟子, 自己则是剑指并起, 指向池塘!
银色的巨剑蓦地浮现于半空中,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不到半分钟, 那巨剑四周已经围绕了数百柄银光湛湛的小剑,将整个池塘荷花尽数覆盖。
龙潜才不想费力去猜噬魂兽藏在哪片荷叶之中,他直接将整座池塘覆盖, 全杀了便是。
数百柄小剑环绕着巨剑飞旋而下,速度由快及慢, 等接近水面之际,已是快成一片片残影, 猛地散入水中!
“轰”的一下,巨大的水爆之声震得众人短暂耳鸣,两丈高的水浪狂掀而起,向众人扑来,几人迅速躲避。
“嘤!”一道幼犬般的叫喊声自池塘中响起,水塘中泛起蓝紫色的涟漪。
看得出来,那甘蓝噬魂兽受伤了!
然而,龙潜却是眉头紧蹙,总觉得这一幕不太对劲,并没有放松下来。
下一秒,还在惊叹于蓝紫血液的金延玉脚下被一根杂草有力缠起,猛地拖进了池塘中!
“救……咕噜咕噜……”
速度之快,不仅是金延玉身边的陆寒枫两人、就连元婴初期的龙潜都没有反应过来!
“金丹圆满的妖兽!”
龙潜也没有想到,一头妖丹已成的妖兽竟然还没有摆脱食人本能,在这有仙门驻守的人类城镇中抓东西吃!
“所有人,离地半寸!”
龙潜说完,迅速入水,手中剑势未歇,将那根速度奇快无比的水草斩断,于千钧一发之际救回了金延玉。
想要出水之际,却被无数水草缠住,并且在水草背后,一朵蓝紫色巨花缓缓成型。
……
晓春塘边,陆寒枫点脚轻身而起,顺手将身旁的陈默也抓了起来,脚下浮现长剑虚影。
“陆寒枫,你筑基期啦?”陈默被他带着站在剑上,惊讶问道。
筑基期方可御剑,陈默目前才炼气三层,远远不到御剑的层次。
“没有,这是一柄金禾水剑的剑魂。”陆寒枫目光紧紧盯着池塘附近一株开得异常艳丽的紫花,忽而抬手捏印。
“龙虎列卫,恶兽辟易。剑尾紫虎、千刃黑磷蛇,去!”陆寒枫神情凛冽,双眼泛起神明般的金光,合印之后,指向那朵紫花。
一虎一蛇,在灵气加持下凝形,身上披覆着一层淡金色的鳞甲,脚踏虚空,向那朵紫色小花厮杀而去。
就在龙蛇之魂即将碰到那朵紫花之时,花上淡淡魂光忽然黯淡,陆寒枫眉头紧皱。
“在紫花旁的那颗松子身上!”陆寒枫身后,陈默忽然出声。
陆寒枫眼神一凛,手中结印迅速改变,龙蛇之魂于最后一刻转向,撕咬在那颗松子上!
一道即将缠上二人的水草迅速枯萎。
“走!”
没等二人放下心来,晓春塘中忽而响起一道破水之声,龙潜提着金延玉出了水,肩膀上竟然有一个巨大的伤口。
只见龙潜身后,一朵沾血的羽衣甘蓝于半空中凝出形体,蓝紫色的花瓣在日光下竟泛着淡淡的黑光,正缓缓转动着。
陆寒枫二人连问都没有问,拔腿就跑。
天空传来一声龙吟,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天空,一道黑影俯冲而下,直抵羽衣甘蓝!
“元婴后期的妖兽,那枚妖丹只是一个分.身,怪不得敢这么嚣张!”
龙潜一边唤出巨剑,将陈默二人提到自己剑上,飞快远离晓春塘,一边快速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而去。
元婴后期,有黑龙在,他也不是不能杀,但一旦全力施为,这附近的城镇大概就要遭殃了,所以他想转移战场。
“元婴后期的噬魂兽,吸收魂体就没那么粗糙了,你二师姐她们大概率还活着,被藏在了某个地方,我引走噬魂兽,你们回宗门,让其他人去找,记住,别自己去!”
龙潜脚下剑分出第二柄,在即将被噬魂兽追上之际,掌中浮现一面金钵。
众人头顶迅速被金光笼罩,同时脚下长剑与龙潜南北相易,一瞬远离了龙潜。
……
“现在怎么办?”
晓春塘边,几个青衣人无比震惊地看着本该被另一组人杀死的羽衣甘蓝自池塘上方凝形;又见本该被二月大人引走的龙潜自行与陈默分开,一时不知该不该等二月大人过来。
“走!抓海棠花要紧,我们把消息发过去就行了,二月大人到时自有决断!”
一人出声,果断向被金钵笼罩的陈默一行人追去,只给还没来得及过来的二月留下了一个指示龙潜方向的暗号。
另几人也觉得不能轻易放陈默离开,同意了他的提议,纷纷向陈默追去。
几人离开得匆忙,并未注意到,一朵雪白的蒲公英在脚下散开,纤细柔软的白色绒毛落在了几人的衣摆上,紧紧黏住。
……
幽深洞穴内,一地昏迷的人躺在流淌着蓝紫色彩的暗河边,正被紫藤汲取着魂力,随着灵魂的虚弱,几人的呼吸也越来越虚弱,却迟迟未有人醒。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出现在洞穴口,慢悠悠走在一地昏迷的人之间。
一阵醉人的香气也随之弥散开来,地上汲取魂力的紫藤随之困怠下来。
“不愧是九月的手下,连只金丹初期的植系噬魂妖兽都杀不掉,还好没去勾引什么龙潜,不然这用来威胁海棠花的二师姐直接被吸死了。”
女人看着满地沉睡的紫藤,眼底浮现一丝无语之色,在洞穴昏迷的人之中挑挑拣拣,总算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筑基期?真是正宗的龙潜弟子。”
女人揪出了一个身披白绸的女子,以灵力探查后,发现对方连金丹都没聚出,一时错愕,又觉得意料之中。
她伸手指向女子,青葱指尖灵光闪动,女子便悬浮起来,移到了她的面前。
女人转身向洞穴外走去,身后跟着悬浮的女子,身影很快消失在洞穴中。
而直到此时,地上的紫藤仿佛才刚刚醒过来似的,继续汲取着地上人的魂力。
只是比起女人进来前,这些紫藤的汲取之力显然混乱许多,仿佛刚学会食魂似的。
暗河咕噜噜泛起水声,一朵蓝紫色的羽衣甘蓝从水中升起,花瓣渗着水。
比起晓春塘的那一朵,这朵羽衣甘蓝明显残败许多,花瓣不住凋落,飘在水面上的叶子也枯黄着,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海棠花?什么东西?难道比甘蓝噬魂兽还要厉害?我要再换个身体吗?”
“羽衣甘蓝”犹豫着,这个甘蓝噬魂兽之前并没有被彻底杀死,他附身那些青衣人之后,发觉噬魂兽的紫藤竟然再次汲取魂力。
他连忙把自己送到了紫藤口中,才逐渐占据了死而复生的甘蓝噬魂兽身体。
本以为这就是目前他最好的附身选择了,可眼下看来,那个令他也打不过的女人感兴趣的海棠花,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
金钵一路护着陈默三人,一路向灵心宗山脚下的月望城飞驰而去。
但没等他们抵达宗门,一个着黑色斗篷、衣摆下绣着石榴花的人拦住了他们去路。
“二月那个蠢货,竟还独自真把龙潜引走了,这朵海棠花,我九月却之不恭了!”
九月本以为其他人和自己一样,都想要独占海棠花,做好了面对龙潜的准备。
就连派去杀甘蓝噬魂兽的手下,也不过是他众多下属中最次的一批,能杀了噬魂兽最好,他就能把海棠花的二师姐拿捏在手里。
杀不了也不要紧,到时候如果龙潜没有被二月引走,也得被性命堪忧的二弟子引走!
无论如何,他都有把握拿捏住海棠花!
不过,二月终究是太嫩了些,竟然亲自将龙潜引走,省了他很大的事!
“禅宗的瘦合金钵,能抵挡元婴后期全力一击,难怪敢放心送你们回来,可惜,遇到的是我石榴花九月,花开!”
大瓣大瓣的绯红石榴花迅速绽开,将天空铺成了赤色的海洋。
正中央的九月终于掀开了斗篷的兜帽,露出半张足以令日月倾倒的俊美容颜,只可惜另半边脸,四五个墨绿色的鼓包正在流脓!
笼罩着陈默等人的金钵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飞速旋转着,头顶只剩一片金色光影。
“花合!”九月狞笑着,双掌合拢。
漫天的石榴花快速向中央的九月聚合着,掠过道道残影,最终在九月面前,结出一颗巨大的石榴,石榴中隐隐浮现红光!
“去!”
九月一指,赤红石榴快速向金钵撞击而来,竟在空中引起音爆。
“完了,龙师叔的金钵不会真的撑不住吧?”金延玉在钵中揪心不已。
陈默却是默然不语,在那巨大的石榴撞过来之前,忽然道:“先别担心这个,我们身后,好像也有东西追过来了。”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刚刚得到人家就要去找什么海棠了!】
众人回头,只见一朵残败的羽衣甘蓝正在草地上飞快窜行,花瓣、枝叶还不断凋零,地上拖行出一地蓝紫色的花液。
而除了这朵巨大的羽衣甘蓝之外,众人还看到,有一队鬼鬼祟祟的青衣人躲在树丛中,似乎在踌躇着该不该出现。
“爆!”
九月自然也注意到了地上的羽衣甘蓝和红烛门之人,但他毫不在意。
残破成这个样子,这噬魂兽估计也离死不远了,看来他那群手下虽然没把噬魂兽杀死,但也给予了对方重创。
而地上这群明显是二月的属下,应该二月引走龙潜后,派来追踪海棠花的。
只是没想到,他已经提前将负责拦截的四月杀死,亲自过来了!
他可不想将海棠花蜜分食于人,如果他一个人将海棠花摘了,到时候就能得到十滴级别的花蜜,说不定还能因此跨越秦香海,去往红烛门本宗!
巨大饱满的石榴在碰到金钵的一刹那,猛地爆开,无数剑锋般凌厉的石榴籽迸溅而出,击打在金钵上。
陈默几人只听得头顶一阵金鸣之声,脑海中阵阵胀痛,不由得捂住耳朵。
紧接着,九月身形瞬息而至,手持一根石榴枝,化枝为剑,劈斩而下!
“嗡”的一声,金钵裂纹丛生!
“走!”陆寒枫的双眸忽然变得一片冰冷,双手抓住金延玉和陈默,倒飞而出。
那速度,比之龙潜御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大哥!”陈默一眼认出来,反过来紧紧抓住陆寒枫的手。
“什么庄大哥?”金延玉还无比惊骇。
离了金钵之后,他才知道一个元婴期的高手动手有多恐怖。
那至今还在四处迸溅、击倒地面无数大树的石榴籽暂且不说,单单是一根简简单单的石榴枝劈砍的残余剑势,就让他们呼吸困难,几乎窒息而亡!
“陆寒枫”微微点头,算是行礼,速度越发快了,向陈默解释道:“你师尊太自大了,没料到噬魂兽已达元婴后期,红烛门对你的抓捕也超出了预计,竟是元婴中期高手亲自追杀,我只能出来半刻钟,先带你们离开。”
陆寒枫身体太弱,以元婴后期的修为驱使半刻钟便是极限,再多就要爆体而亡了。
至于陆红月,庄渊根本没将其算在战斗力之内,他驱使陆寒枫是理所当然,陆红月驱使陈默那是大逆不道,不到关键时刻他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陆寒枫”脚下甚至没有御剑,直接凌空而行,速度奇快无比。
身后九月打裂钵体后,本以为就能抓住陈默几个炼气修士,却没想到一道残影掠过,他直接抓了个空!
再抬头时,陈默一行人距他数百米之远!
以九月的目力,他看清了带着众人潜行的是资料上与陈默一同从殊道城出来的陆寒枫,可是陆寒枫怎么会有这么高的修为?
“难道是地级法器?”
九月内心猜测,可以灵心宗的实力,玄阶高阶法器青天鉴已是宗门最强法器了,地级法器,连红烛门都没有几件。
九月一边紧追不舍,一边不断揣测,没发现身后的残败羽衣甘蓝越来越近。
“不对劲,以我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至今没甩开一个元婴中期的修士!”
逃亡一炷香时间后,庄渊陡然察觉不对,他向身后看去,只见那本已经失去视野的九月竟是又一次追了上来。
他知道红烛门,这是一个在殊道仙宗时期就存在的修仙宗门,并不在三十二仙宗之列,却令三十二仙宗都极为恶心。
因其不提升自身道法,反四处搜罗天资纵横之辈,以秘法将其制成傀儡,提取“花蜜”——其实就是仙资——以量代质,硬生生浇灌出了几个飞升之人,只可惜哪怕殊道仙宗陨落,都没人承认那是个修仙宗门。
红烛门自己也不在意,从来不自称仙宗,只称惜花人,但即便如此也够让人恶心的了。
在这东灵山地界,因为千年前殊道仙宗的灭门之战,秦香海遭到污染,跨海变得尤其艰难,所以哪怕是红烛门,也只派了寥寥几个门主过来,不怎么成气候。
但是在秦香海彼端,择梦洲、祁连大陆、极北寒川……红烛门简直是遍地开花,不只是落单的天赋修士,就连那些躲在自家宗门里的弟子,但凡有机会,红烛门就敢进去抢!
什么千岁寿宴、道侣大典、秘境开放日……宗门开山之日,就是红烛门抢人之时,简直防不胜防。
从千年前开始,红烛门便已臭名昭著。
但以庄渊的记忆,红烛门找人是凭借十二逐香花,那十二逐香花以海棠花最强,能够于万里之外确定目标方向,然而,在这区区东灵山地界,能超过百米便是奇迹了。
可这红烛门修士,几次落在百米之外,却又再次追上来,很明显,要么,他们三人身上有除神主外更吸引对方的东西,要么,海棠花的追逐能力变强了!
“那只甘蓝噬魂兽,不只是元婴后期修为,它还有分.身!”
这世上比神主更能吸引海棠花的东西根本不存在,那就只可能是海棠花能力变强。
这也不难理解,之前晓春塘里的甘蓝噬魂兽,就有这个能力。
可对方的本体,分明被龙潜引走,之前见到的那朵不知被谁打残的分.身也根本追不上他们的速度,所以之前庄渊才有信心带几人离开。
但眼下看来,甘蓝噬魂兽,还有一个速度堪比元婴后期的分.身,就跟在他们身后!
庄渊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后方的九月,也意识到海棠花的逐香能力时强时弱,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要么海棠花一直在变换目标,香气越盛,海棠花能追踪的距离越远;要么海棠花本身的品阶时高时低,这是植系妖兽的天赋能力!
九月猛地回头,只见一朵残败的羽衣甘蓝,只剩下几片花瓣,拖着长长的“血痕”,不屈不挠跟在他身后!
不对,不是这朵。
这朵羽衣甘蓝虽然顽强跟着他,但以九月修为,已经能嗅出对方身上腐朽气息,它即将死亡,属于植系妖兽的天赋能力虚弱无比。
还有一头植系妖兽跟在他们身后!
九月不知道甘蓝噬魂兽能够分.身,他只以为这荒芜的郊外,还有一只强大的植系妖兽,觊觎着他、或是他前方的三人之一。
“即便还有一头妖兽,这朵跟到现在的甘蓝噬魂兽,也不简单!”
九月都不知道这场追逐怎么会吸引这么多意料之外的生物,但他知道,前方的海棠花,以他一人之力,是追不得了。
“即便真的摘了海棠花,状态受损我也根本走不掉,还是等那只妖兽和这朵奇怪的羽衣甘蓝先上去消耗一番,再做打算。”
九月心里很快定下了计划,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像是放弃追击了。
庄渊注意到了身后人的退缩,犹豫着要不要趁机彻底离开。
比起不知情的九月,他知道那个分.身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越是高阶修士灵魂越是滋补,这甘蓝噬魂兽既然对他们三人穷追不舍,肯定也不会放过九月这个主食。
所以比起跑路,趁着剩下这点附身时间,让甘蓝噬魂兽和这个红烛门人两败俱伤或许是个更好的选择。
一时之间,百里之遥,追的人不追了,跑的人却也不跑了。
“怎么回事?九月大人怎么停下了?”
地面上,一队青衣人藏在树后,疑惑不已。
他们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九月大人甩开,但不知怎么回事,竟是一直跟了上来,好像有无形之力送他们一程似的。
虽然奇怪,但还是追海棠花要紧,几人都趁着这股力量还在,全力追赶九月。
交谈间,没人看见,众人衣摆上粘着几根蒲公英绒毛,正疑惑地轻轻抖动。
奇怪,那两个人怎么都不动了?它还等着对方两败俱伤后,上去捡东西吃呢!
为此它可是出了不少力,既要让海棠花不至于太强横,又要令其追上陈默等人;且为了不让几人察觉,一直附身于蒲公英上,出了不少力气让这几个鬼祟之人跟上前面两人。
但一下子,两边人都不动了。
打破三方寂静的,是一朵残败的羽衣甘蓝。
他没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念头,他只是想找一具最好的身体附身而已。
既然前面的男人不跑了,前前面的什么“海棠花”也不跑了,那他就一次性捞两具身体过来,换着用!
只剩下花骨朵的羽衣甘蓝欢快地冲了上去~
最前方,被庄渊抓着的陈默忽然转过半张脸,耳朵上的银龙鳞片闪了闪。
【伦家要死了呜呜呜……伦家不想死……伦家宁愿把身子献给大地,也不要给这个浑身臭气的魔魂呜呜呜……】
魔魂!残败的羽衣甘蓝上寄居的,竟是一道东灵山极为罕见的魔魂!
陈默猛地抬起头,抓紧了庄渊的手臂:“庄大哥,你还能坚持吗?我觉得我们好像可以找那个紫花打一架。”
陈默不认识羽衣甘蓝的花种,只知道那是一朵蓝紫色的大花。
而他脑海中一直没有动静的《祭神诀》,在听到那朵紫花的心声时,忽然爆发出强烈金光,催促着他靠近!
“可以,但要快!”
庄渊一秒钟也没耽误,迅速朝着那朵冲上来的羽衣甘蓝靠近,手中浮现一根擀面杖!
虽然是寄魂容器,但既然是殊道仙宗出品,那么当武器用也毫无问题!
“放心,会很快!”陈默很快回答。
等到距离足够,他甚至不用开口,只需要紧紧盯着羽衣甘蓝的花瓣。
在庄渊一擀面杖下去的时候,只剩下几瓣花心的羽衣甘蓝听到了一个缥缈的声音:
【既然都是要死,别献给大地,献给我怎么样?】
陈默思考了一会儿,补充道:【我很香的。】
第032章 一滴血
满是黑暗的空间里, 一道缥缈如仙音的声音突兀出现,一本正经地说:【我很香的。】
羽衣甘蓝一下子愣住了。
反应了好长时间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被人听见了, 可问题是它不会说话啊!
羽衣甘蓝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反而是衰败得更快了:【天呐……阎王爷来找我了!救命!救命!不对……别拉我下去!】
陈默没想到对方第一时间是这个反应,第一时间还真懵住了,该说不愧是意识不完整的死物么……
“少宗……少主,这具身体的极限到了。”
庄渊一擀面杖下去, 将羽衣甘蓝拍在地上动弹不得,但他自己也已是满脸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声音低沉地提醒陈默。
陈默盯着羽衣甘蓝,语速极快:【不是阎王爷,但你再耽误下去只能去见阎王爷了!答应我, 你日后还有苏醒之日;不答应, 你就真的要和泥土一起腐烂,谁也救不了了!】
陈默说话的这段时间,羽衣甘蓝残败的速度很快, 因为魔魂一直在挣扎。
“少主, 你自己小心。”
陆寒枫的身体终究没撑住,在说完这句话之后, 陆寒枫眼底的寒意褪去,双眼迅速充血,身体则软软地倒了下去。
金延玉连忙将人接住。
陈默等了一会儿, 没听到声音,叹了口气。
心想自己大概还是太性急了, 这羽衣甘蓝明显刚“死”不久,心智还未成熟, 交流起来格外费劲,想要在这节骨眼儿上收取祭品,还是草率了点。
正当他准备正面面对魔魂和九月时,下一秒,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我答应你,以后真的能醒来吗?】
陈默顿时眼睛一亮,迅速道:【能!】
“原来是强行拔高修为的秘法,时效到了,来做我的新身体吧!”
羽衣甘蓝体内,魔魂“见”陆寒枫昏迷,兴奋地发出了声音,身上只剩几瓣花心的羽衣甘蓝不停抖动着,配合着说话的节奏。
前方的陈默没有回答,反而在此时垂下了眼眸,四肢也放松下来,好像睡着了一般。
魔魂不管这些,控制着羽衣甘蓝发挥最后的力量,一条条荆棘紫藤自花茎伸出,刺向陈默:“过来!”
就在这时,陈默的眸子猛地抬起:“睁开眼睛!仔细看看我是谁!”
漆黑的双眸之中,银色的篆体“主”印直直映入魔魂双目之中,一瞬间深入魂魄。
荆棘紫藤纷纷停住,瑟缩不前。
片刻后,竟是自行调转了方向,反刺向自己的身体!
供奉者攻击神主,大不敬!当罚!
“啊——”
荆棘紫藤作为噬魂兽汲取魂力的介质,刺向别人时悄无声息,刺向自己时却是痛入肺腑!
灵魂受损,比肉.体更痛百倍!
羽衣甘蓝掉在了地上,几根伸出的荆棘紫藤倒插入花心之中,蓝紫色的汲取之力竟然还未停止,疼得魔魂满地打滚。
一旁的九月也没想到陈默竟然有这一手,情不自禁后撤了半步。
回过神来之后,他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好的时机,眼神微变,攥紧了花枝。
陈默察觉到了九月膨胀的杀意,却什么也没做,依旧紧紧盯着羽衣甘蓝。
“花开!”
九月不肯放过这次机会,花枝猛地一划,红色的石榴花再次开满天际,香气从四面八方飘来,每一朵石榴花上都结着红色的石榴。
可以想见,“花合”之时,成千上万颗子弹般的石榴籽朝着众人射来,那威力必不是炼气期可挡。
然而,没等九月合上漫天石榴花,远处天空一声龙啸,吟破九霄!
龙潜真人,回来了!
“红烛门的人,真是锲而不舍。”
龙潜从黑龙头顶下来,抬手,万道剑气破了石榴花的花海迷阵,并将魔魂与九月困在阵中!
“师尊。”陈默笑嘻嘻地拱手。
早在黑龙出现之前,他就已经听到了对方的心音,所以一点都不慌乱。
“说吧,这两人想怎么处置?”
龙潜身上还带着伤,可见引开甘蓝噬魂兽的过程并不算轻松,但他声音中气十足,可见状态不错。
“师尊,都杀了便是。”
听到师尊问话,陈默垂眸,语气平静地回答,并没有留魔魂和九月一命的意思。
即便他还没搞明白对方因为什么追杀他、也不清楚魔魂的存在对这东灵山地界又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目前的修为,留下两人弊大于利。
“好!”
龙潜也不问什么,当即化出万千银剑,将被剑阵封死的九月和羽衣甘蓝刺得千疮百孔。
羽衣甘蓝彻底碎烂成渣,但那九月,竟是在剑雨落下之际,散开漫天石榴花!
石榴花遮挡了视野,剑雨过后,那里已经没有了九月的身影。
九月逃了。
龙潜眸子微眯,正准备追上去,却被陈默拉了拉袖子:“师尊,噬魂兽还有分.身。”
龙潜一凛,看向陈默所指之处,感觉到了那一丝微弱的意识,惊诧不已。
随即,立即上前追杀!
陈默这一次没有拦他,而是道:“师尊,这个别杀死了,我还有用。”
龙潜应了一声,身影已是百米开外,与附身于青衣人身上的最后一丝噬魂兽意识交手了。
原地只剩下陈默、金延玉,以及昏迷的陆寒枫。
金延玉看了看陆寒枫、又看了看陈默,欲言又止。
陈默无辜地回望过去。
金延玉叹息一声:“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没看到陆寒枫爆发出元婴级别的实力,没听到陈默喊什么庄大哥,更没听到被喊做“庄大哥”的陆寒枫称呼什么“少主”。
陈默笑眯眯地看向他:“看到了也没关系,反正延玉已经知道得够多了。”
金延玉又是一声叹息。
随即他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和师尊一起把二师姐救回来,然后回宗门闭关?红烛门看起来对你势在必得。”
陈默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要闭关,但不是因为红烛门,而是我觉得,修真界还很有意思的,但我修为太低了,什么事情都参与不了,太不爽了。”
红烛门、魔魂、噬魂兽、新激发的《祭神诀》……
这一次下山,给他最大的感觉其实不是被三方追杀,而是骤然发现,自己手中掌握的东西太少,而修真界亟待探索的地方还有很多。
修真界,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金延玉不懂他的感受,对他来说,修仙一直挺有意思的,摇摇头,他和陈默一起等龙潜真人回来。
龙潜回来得很快。
只剩一缕残识的甘蓝噬魂兽并不难杀,龙潜打了没多久对方就溃散了,还好他记得陈默说他留着这些残识有用,连忙用法器盛了一点回来。
现在,他手中握着一盏青灯,里面装着五根纤弱的蒲公英绒毛,回到了陈默三人等待的地方。
“这噬魂兽残识我回宗门再给你,先去找你二师姐,我知道她们被关押的地方了。”
龙潜说着,化出了一叶扁舟,径直跳了上去,又用牵引术将陆寒枫放了上来。
陈默看了那灯一眼,又回头看了眼草地,笑了一下,跳上青舟,随着师尊往洞穴的方向行去。
谁也不曾注意地上残败的羽衣甘蓝。
或许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但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眸中“主”印微闪,十分慈悲地当做没看见。
一头魔魂,一头寄居体被杀死的魔魂,一头灵魂上印了半个“奴”字的魔魂。
陈默还真有些好奇,魔魂……从哪里来的呢?
甘蓝噬魂兽的藏身之处并不难找。
有噬魂兽残识的指引,众人很快来到那处有地下暗河的洞穴,发现了一地失踪的白杨镇人。
因为魔魂霸占了甘蓝噬魂兽的分.身,又离开得早,所以这些人之中的大部分还活着,只是脉搏虚弱。
但也有体质差一些的,已经没了气息。
龙潜用仙术扫过,触到几个已经浑身冰冷的人,叹息了一声。
“先把人搬到青舟上来吧,我们去一趟白杨镇,然后再回宗门。”
龙潜说着,率先将眼前失去温度的尸体搬上青舟,没有用术法。
——即便是尸体,总得让他们的亲人亲眼见上一面,了却念想,落叶归根。
三人一言不发地行动着,等到所有人都搬上青舟后,陈默看向龙潜,问道:“哪一个是二师姐?”
龙潜的脸色早在最后一位女子被搬上青舟时已经难看起来,回道:“文珠不在这里面。”
恰在此时,洞穴外传来一个女人柔婉可人的笑声:“哎呀……几位忙着呢?崔仙子在我这里呢!她呀……被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在我洞府里住着呢!身上的伤都被治了一遍,目前睡得可香了!几位要不要看一看?”
龙潜抬起头,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款款走进来,身上携着兰花香气,半张脸隐在兜帽里,露出的下巴线条精致,红唇妩媚。
龙潜的表情凝重起来。
因为他感觉到,眼前的女人,修为虽是元婴初期,和他不相上下,但给他的压迫感,比之前元婴中期的石榴花男子还要强!
这个女人,修为绝不止元婴初期。
怎么回事?最近东灵山灵气复苏了吗?怎么元婴期的修士如此常见?
他都快对自己不自信了。
“人在哪里?”龙潜平复了情绪,冷冷出声。
“这么爽快?给你们见一面也不是不成。”女人掩唇笑了笑,拿出一面梳妆镜,将镜面对准了他们,“喏。”
铜镜中,一个脸蛋略圆的女子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四周光线阴暗,看不出具体地址。
“你要什么?”确定铜镜里是自己的弟子之后,龙潜很快冷静下来,看向女人。
提前把人救走,又好吃好喝地供着,自然不可能是单纯卖灵心宗一个人情的。
女人呵呵一笑,看向陈默:“我要他的一滴血!”
第033章 白虎赤焰鲸
一滴血?
一滴血在修真界能做什么?
陈默很茫然, 但他知道,这个连师尊都忌惮的女人,绝对不可能做亏本买卖。
龙潜也是一瞬间想通其中关隘, 皱眉道:“一滴血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能换个别的要求吗?”
女人下半张脸顿时冷下来,猛地收起了手中铜镜,语气冷淡:“我是不想平白与一位元婴真人交手、平添麻烦,并不代表我怕了你们。一滴血能做的事情是不少, 可那些事情都需要配合无数天材地宝和代价极大的阵法才可以完成,事实上一滴炼气修士血液的价值, 连一件黄阶法宝都不如。我是见这小兄弟引得逐香花泣,这才费力想要拿到一滴血做研究之用,真要用这滴血做些什么, 只怕赔上大半个灵心宗都不一定能成!”
女人并没有说谎, 即便是这上可翻云覆雨、下可点石成金的修真界,想要将一滴普普通通的血液炼制成可用之物,也是一件逆天之事, 需要付出极大代价。
从表面上看, 龙潜这出买卖,是赚了的。
龙潜皱了皱眉, 沉思良久,最后道:“你先交人。”
女人顿时大方起来:“可以,我相信灵心宗修习院的承诺。”
龙潜真人出身于修习院, 这是灵心宗上六院中的一院,里面都是东灵山闯出了名头的修士, 在东灵山地界算是名气斐然了。
龙潜于是看向陈默:“徒儿,我用一件黄品高阶法器换你一滴血。”
陈默摇摇头:“不用了, 给她便是,二师姐也是我的师姐,这是我应该做的。”
女人动作很快,交易完成后她顿时一转铜镜——那竟是一件罕见的空间法器——原本睡在闺房内的崔文珠顿时被白光笼罩,出现在龙潜师徒二人面前。
陈默也没有扭捏,眼神微凝,一片落叶就此掠过指尖,鲜血溢了出来。
女人动作飞快地控制着一个白玉瓷瓶靠近,将那滴将坠未坠的血液接走,又飞快将瓷瓶收入斗篷中,竟是一秒钟都不留,转身便消失在了洞穴口。
而地上的崔文珠则是因换床而悠悠醒来,抱怨道:“床怎么忽然硬了?”
……
龙潜和陈默几人将那些活着的人以及尸体送回了白杨镇。
镇子里的人纷纷围了上来,看到青叶舟上的人,一时嚎啕大哭者与喜极而泣者交织着,人间百态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二师姐崔文珠在醒来后,也坚持跟过来了,亲自给那些昏迷的人施药,还给已亡的人施了法术,使得他们灵魂被吸干的狰狞模样恢复平日的朴实,仿佛只是沉睡一般。
白杨镇的人对着崔文珠又是好一阵感谢,“仙子”、“菩萨”的叫个不停,但这一次,二师姐笑得却不如以往开心了。
在白杨镇待了几天后,几人和刚刚醒来的陆寒枫一起回了灵心宗。
因知道是陈默的一滴血换了自己一条命,二师姐崔文珠一路上对他多有亲近,此时回了灵心宗,相当于回到自己地盘,豪迈道:“以后在丹药方面,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师姐,师姐一定知无不言。”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相信你二师姐就完了,不如相信自己。”
陈默和崔文珠同时回头,竟是久不回宗的三师兄回来了,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三师兄。”陈默乖巧叫人。
“乖。”风竹笑眯眯摸了摸他的脑袋,看向崔文珠,“二师姐记得去上善殿一趟,师姐亲身参与了甘蓝噬魂兽事件,有些事情战争院二师叔想要问一问你。”
崔文珠点点头,又对陈默道:“别听他的,我的丹术那可是经过青州城一带百姓亲身验证过的,无不称赞,丹术,听我的准没错!等我从上善殿回来,我亲自教你炼丹。”
风竹纸扇一掀,遮住了勾起的唇角:“炼丹的时候记得穿上防护法衣,最好还在旁边备上一桶水,随时准备救火。”
崔文珠“呵”了一声,懒得反驳他,给了陈默几瓶丹药,款款去了上善殿。
风竹因为之前在月望城与红烛门金丹期的高手交手过,所以也需要去上善殿,因此在二师姐走后没多久就走了,只叮嘱他日后想要下山的话,可以找他带路,他最懂得享受了。
陈默和回答二师姐时一样笑眯眯应下,接下了三师兄顺手塞过来的一叠基础符篆,心想师兄师姐们别的不说,出手都挺大方的。
师兄师姐走后,陈默回到院落里。
时值深秋,院子里的槭树赤红如火,与金黄的银杏叶交相辉映,碎石小路一直铺到房门口,几朵菊花在风中摇曳着。
【重明,你说,修行是为了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翻云覆雨、倾覆河山,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是每一个雄性的究极梦想!】
陈默手肘撑在桌子上,支着侧脸,看向满院秋色,摇头:“那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打算炸了地球,不需要倾覆天下。”
重明顿时萎了:【那你是为了什么?】
陈默听着耳畔的风声,笑道:【为了听到更多的声音。】
风在私语、树在低吟。
而除了这些常见的无法开口的事物之外,在这遍布灵气的修真界,还有天空飞过的灵鸟、水底欢畅的游鱼、地上低头搬运食物的蚂蚁,都在说话,而他都能听见。
世界在他的耳朵里,比目之所及更加喧闹,也更加神秘广袤。
陈默看了一会儿,忽然走进了屋子里,翻出那个自殊道城回来后就没怎么翻过的包袱。
包袱打开后,里面有:一根紫竹真人赠送的紫竹笋、一张用过了被他当做保鲜剂的冰符、一把屠玉赠送的匕首、一块屠玉分享的仙缘牌,三张初级火符、三张初级炸裂符、两张初级冰符、一瓶八品白玉补气丹、一瓶九品百草愈伤液,以及一些生活用品。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认真审视过自己拥有些什么,但在今天,他忽然细细整理了一番,发现自己身上小物件其实挺多的。
除了上述物品外,在湖雾秘境中得到的狼牙送给了杭小小;在殊道城里得到的仙桃装进了储物戒指;《祭神诀》存在他脑海中一个特殊空间内,他猜测是自己尚且无法开通的识海;《紫竹诀》摊开放在桌上,反正除了陆寒枫那个变态谁也看不懂。
剩下的无法称之为物品的便是司徒渐鸿之魂——远在筑林宗里;陆寒枫之魂——宗门的神芝山上住着;残败的羽衣甘蓝——也在识海之内,但已经没了声息,甚至身上印的“奴”字也只有一半,另一半在魔魂身上。
这就是他修行两个月以来,拥有的全部物品,陈默发现,自己甚至没有一枚灵石。
因为他自己暂时还没有接触属于修士的集市,所以师兄师姐们也只是送他些丹药符篆,而没有直接送灵石;又因为他尚在炼气期内,无法给宗门带来贡献,所以也没有月例可领,只有修行资源每月初一准时送过来,都是些基础功法、法器、丹药之类。
“原来我这么穷的吗?难道是因为太不挑剔了,所以一点没觉得?”
陈默暗暗吐槽着自己,心想要不要想办法赚点灵石,毕竟身上没钱实在是一种令人慌张的状态。
但转念一想,他暂时也不用下山,吃穿住行有宗门提供,赚灵石好像不用那么着急。
真正着急的还是他的修为。
虽然两个月到炼气三层不算慢,但也只是中规中矩,隔壁病弱的陆寒枫都修到了五层,陈默这个速度,其实有点偷懒的嫌疑。
这也怪不了陈默,毕竟他至今没遇到什么急需修为的事情,本身又对修行没那么执着,自然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能俩月修炼到炼气三层,还有他本身修行效率高的原因,不然就他这个无人管教的状态,一年下来修为一动不动也挺正常。
陈默认真检讨了一番,随即给自己制定了几个短暂的目标:①三个月背完《常见灵兽一百种》、《修真天材地宝榜》、《修真界你不得不知道的二三事》等基础知识;②《紫竹诀》初级版彻底融会贯通;③筑基。
认认真真写下最后两个字之后,陈默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
原本一声不吭的重明却幽幽出了声:【莲翁星上筑基最快的天才,用了两千七十多天;莲翁星上成就最高的修士,更是用了足足四年时间,你两个月修炼到炼气三层……不是我非要扫兴,我怕你还没筑基就不想修行了。】
【这么慢?】陈默大为震惊,片刻后,非常务实地把“筑基”划掉了,换成了“炼气五层”,再次长舒一口气,认为自己的未来依旧充满希望。
重明眼见他改得这么快,又有点憋屈,觉得自己看重的宿主修炼快一点也是理所应当,但是看着陈默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多余了。
——它的宿主显然拥有一颗常人难以企及的心脏,底线非常灵活,从不难为自己。
确定目标后,陈默又将目标拆分成周任务,继而是每日任务,严格按照计划执行,一个月后,惊讶发现,自己炼气五层了。
【修行好像没那么难?】陈默挠挠头,很快高兴道:【任务提前完成了,我要下山玩!听说月望城新开了一家酒店!还有开业表演,我要去看表演!】
前几天,丹器院的三长老研制出了一种醉香丸,带在身上可以混淆逐香花的意识,躲避红烛门追踪,所以他可以下山了。
重明一阵无力吐槽:【你一个月前才立志要好好修行,听世间万物的声音。这才一个月,那些声音就失宠了。】
【我也没想到,修行原来这么简单。】陈默感慨地说着,很快转移了注意力,诱.惑道:【都是醉香楼的小姐姐们哦!长得漂亮、说话也好听,弹起琴来比古画还漂亮!你真的不想看吗?】
重明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触须不安地晃了晃:【修炼就该劳逸结合,既然提前完成了任务,休息一段时间也很有必要,而且多出去见世面,才能碰到更多机缘,这是修炼的必要流程!】
【你说得对!】陈默用一线牵同大师兄打了声招呼,飞奔着下山了。
……
就在陈默往月望城奔去的时候,远在灵心宗万里之遥的秦香海中,一头身躯足有数百丈长的白虎赤焰鲸自幽深海水中掠过。
雪白的鲸身上,似符咒又似胎记的神秘绯色纹路如同深海蔓延的火焰,在水中闪烁着耀眼而美丽的光芒,随即向海面游去。
浮上海面后,那巨大的鲸鱼竟一点点缩小,最后化作一抹白色人影,登岸了。
在祂身后,深蓝色的海水一如既往地深不见底,但白虎赤焰鲸游过的地方,肉眼可见开辟出一条清澈的水道,久久不散。
被混沌灵气严重污染的秦香海,悄无声息迎来了污染最弱的时间段。
很多人注意到了这个变化,但谁也不知道它将给东灵山带来什么,又将带走什么。
第034章 湘妃琴
陈默来到钟离酒楼的时候已是傍晚。
酒楼依河而建, 橘红色的水波荡漾中,灯火照耀下的楼阁越发辉煌,门前有人声喧嚣, 大部分是来看醉香楼姑娘们表演的。
陈默朝着人流聚集最多的地方挤过去, 想要抢占最好的观看位置,却忽然听到了“咦”的一声,随即手腕一紧。
“小师弟,抬头。”
二楼上, 三师兄风竹不知如何在刚开张的钟离酒楼上占据了最佳的观赏位置,见他看过来, 用手中的玉笛敲了敲窗的左侧。
陈默往那儿一看,一楼竟然有一个隐蔽的通道通往二楼,只是那儿似乎是不允许普通顾客上去, 派了人守着。
“不会有人拦你, 只管上来。”
陈默于是再度往通道挤去,摩肩接踵之际,一缕清风忽而吹来, 环绕在他身侧, 悄无声息地推开了汹涌人潮。
与此同时,他手腕上的一线牵里传来三师兄叹气的声音:“小师弟, 法术记得用啊!咱们宗门可没什么不能对凡人用法术的规定。”
陈默看了眼宽敞不少的四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感觉自己是有点不适应使用仙法。
不过好在他觉悟得很快, 在清风托浮下,他施展身法, 很快来到了通道前。
通道前的两人果然没有拦他,他就这样在四周客人惊讶的视线中上了二楼。
包厢里只有三师兄一人, 面前的酒桌上摆着个注碗,里面蓄着热水,正在温酒,还有几个下酒小菜,看上去极为惬意。
“三师兄。”陈默坐在他对面。
“你怎么下山了?听你大师兄说,你最近都在龙首山上闭关,几次同门聚会都没参加,这次怎么忽然下来了?”风竹添了杯酒。
“炼气五层了,就下来了。”陈默说。
风竹一惊,凝神看去,才发现陈默的修为竟比之前他上次见面时又高了不少,顿时道:“小师弟,你这个修炼速度,有点快啊……”
炼气三层之后,越往后越难提升,能在半年内提升一层修为已是不易,陈默却是一月之内连升两层,几乎赶得上神芝山上的双魂天才陆寒枫了,对方上次测灵时明明修炼天赋一般,怎么会这么快?
“很快吗?还好吧,我这一个月可是天天吃了饭就修炼、睡觉都是冥想,可辛苦了,练得快些也很正常。”陈默说。
他是真心觉得自己这个月格外刻苦,上午背诵各种修真常识,下午练习基础术法,晚上还要引灵修炼,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没有歇过,有所收获也是应当的。
风竹一听,觉得也有道理,虽然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压下来了,说道:“你知道这次酒楼开张,为什么有那么多筑林宗和掩月宗的弟子过来吗?”
陈默瞪大了眼睛,忙向下看去:“筑林宗?掩月宗?哪里?哪个?”
风竹差点被他呛到:“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过来了?”
“我来看表演的。”陈默诚实道。
风竹没想到他来这钟离酒楼的原因这么朴实,转念一想又觉情理之中,陈默最近确实没怎么出龙首山,不知道也正常。
他解释道:“今日登台的雪莲姑娘,虽是一介凡人,却有一件玄阶法器‘湘妃琴’,今日钟离酒楼请得她出场表演,筑林宗和掩月宗都过来了,想同对方交易这把琴,以应对这一届的灵山大会,那是一件可对群体加持的法器。”
当然,这琴最早出现在灵心宗附近的月望城里,最想得到它的自然是灵心宗,可惜对方不卖,灵心宗也做不出强抢自己庇护下城池百姓东西的事情,所以只好作罢。
但筑林宗和掩月宗就不一样了,他们一个是灵山大会前两百名的有力竞争者,一个是急于回到《修真门录》的前任修仙宗门,所以哪怕吃了闭门羹,也依旧在这钟离酒楼开张之日,悄然赶了过来。
行踪如此隐蔽,其心思也便昭然若揭了。
陈默恍然大悟:“师兄,所以你是来保护琴主人的?筑林宗和掩月宗的人这么放肆,都来咱们这儿的月望城抢东西了,必须打得他们有来无回!”
“咳咳咳……”风竹捧着酒杯呛了好几声,脸色都跟着涨红,随即声若蚊吟:“你真的觉得,就师兄这白品金丹初期的实力,打得过筑林宗的谢忍冬和掩月宗的柳清漓?你的《修真门录》有没有好好背?”
《修真门录》记载了莲翁星综合排名前四百的宗门,同时也记录了千年来每一届灵山大会的天骄人物,其中以一己之力冰封灵山明月潭的谢忍冬以及虽然最后因伤淘汰、但依旧在灵山庞灵大殿连破九十九道杀阵的柳清漓都被记录在册,而距离他们成名,已经过去了十年,如今两人实力肯定不止于此。
风竹这么说,明摆着这次来月望城的除了那些没什么名号的弟子,还有修为早已超过金丹初期的谢忍冬和柳清漓。
顺便一提,十年前,两人在灵山秘境中突破金丹时,结的都是金品金丹,比白品要高上两个级别,也就是说,十年前,两人就可以吊打风竹了。
陈默也跟着小声:“三师兄,上一届灵山大会,你是不是被他们打得很惨?”
灵山大会二十年一届,风竹如今是金丹初期,那在十年前,修为大概率在筑基期,也是有资格参加灵山大会的,应当正好与谢忍冬、柳清漓一届。
风竹这时倒是放松了:“哦,那倒没有,我根本没和他们碰上。你也不看看他俩去的都是什么地方,那是刚入筑基期的小修士该去的地方吗?我可不想找死。”
陈默颇为无语地看着他,随即道:“那师兄你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风竹勾了勾手,示意陈默凑过来。
陈默靠过去,风竹指着酒楼一个角落,有个人正在摆开的小方桌旁喝酒,一杯接着一杯,根本不会醉似的:“看见了吗?知道那是谁吗?”
陈默睁着眼睛努力辨认:“谁?”
“十年前灵山大会的监查长老,平生最厌恶有人恃强凌弱,筑林宗和掩月宗这次在他面前抢凡人东西,算是撞到他拳头上了。”
陈默仔细看了看,那人穿着一身布衣青衫,因为一直在不停地喝酒、倒酒,面容始终半隐在阴影里,但能清楚瞧见他脸上一圈青色胡茬,眼神颓靡。
“啊?他吗?”陈默觉得对方更像个酒鬼。
“就是他,别看他像个醉鬼,实际上修为深不可测,哪怕是镇宗长老也不敢说能打得过,否则也不会成为灵山大会的监查长老,那都是需要随时出现在危险的灵蕴之地将弃权弟子带走的强大修士。”风竹给陈默解释。
灵山大会只允许骨龄五十以下的修士进去,但也有例外,那就是手持灵山令的监查长老,可以短暂进入一段时间,将弃权的弟子带出来,但一般这种弟子都是遇到了极其危险的情况,能否将弟子安全带出来,这就考验监查长老本身的实力了。
眼前这个“酒鬼”就是这样一个修士。
“行吧……”陈默勉强接受了,“所以我们是来看戏的吗?”
风竹摇摇头:“好歹是月望城的百姓,今天过后,应该就没有那么多人敢觊觎雪莲姑娘的湘妃琴了,但还是有隐患,到时候问问她,愿不愿意离开醉香楼。”
其实之前也问过,但雪莲的意思是她在这醉香楼中是想要等一个人,宗门也就没再劝。
但现在连另外两个宗门的人都过来了,雪莲肉眼可见的不安全,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铃铃铃”,就在两人交谈时,一楼忽然传出一串清冽的环佩撞击之声。
那声音并不大,仿佛自水榭外的江边传来,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但奇异的是,众人的交谈声下意识低了下来,想要听得更清楚些,同时眼睛朝着走廊尽头看去,想要找到声音的源头。
陈默和风竹也停了声音,向窗外看去。
只见走廊中悬挂的红色帷幔间,一个纤细的身影抱琴走来,夜风吹起帷幔,一角雪色面纱若隐若现,伴随着阵阵莲香。
“小女子雪莲,侥幸习得一二琴艺,幸得秦老板相邀,来这钟离楼上弹奏一曲,不胜感激,便以一首《仙灵江上宴》献为祝贺。”
“嗡”的一声铮响,带起阵阵涟漪,仿佛江上泛起的秋波,月光皎洁。
面覆雪纱的女子静静坐在案前,垂首的姿态无比娴静,仿佛对身边的危机全然未觉。
酒楼里的声音已经近乎于无了,也不知是因这琴声还是因为雪莲姑娘宁静的姿态,总之已经无人再肆意走动。
也因此,角落里几个慢慢朝着雪莲靠近的人尤为明显,但大部分人根本没注意到。
“铮”的一下,素白的指尖挑起一个略显高昂的声调,琴中顿时传出一阵节奏明快而不失灵动的间音,仙灵宴的准备工作,正式开始了。
几个布衣短打的人对视一眼,骤然加快了速度,短短几息时间,数个面目陌生之人将雪莲和那张湘妃琴彻底包围。
为首之人更是站在了雪莲面前,抽出腰间长剑,转身对众人道:“所有人,半炷香时间内离开钟离酒楼,否则后果自负!”
“铮”、“铮”、“铮”,三次重音,仿佛宴会开场前的祭祀大鼓,昭示着准备工作的结束,接下来将会有各路神仙依次临江。
酒楼里,听着琴声的众人都吓蒙了。
不明白只是来酒楼听个曲儿怎么还威胁到了生命安全,酒楼里传出嘈杂之声,与再次平缓下来的琴音高低交错着,相互之间毫无妨碍,和谐交融在一起。
角落里,饮酒男子抬起了头。
“没听懂吗?都滚!”
站在雪莲前面的短打男子一声厉喝,伴随着一道闪电凭空劈下,将地板烧得焦黑。
“啊啊啊……妖怪!”
很快有百姓惊叫出声,并且这声音很快传到大部分人耳朵里,酒楼顿时混乱起来,人挤人挨,也不知是想往外退还是往里进。
男子不耐烦地伸手掐诀,将混乱的众人粗鲁地吹出了门外,这才转身看向雪莲:“雪莲姑娘,我们筑林宗是很有诚意的,如果您对上次的价格不满,我们还可以商量。”
雪莲哪里会理他?她埋首于琴案前,手指一按,一连串的高昂音调几乎淹没了筑林宗男子的声音,连头都没有抬。
“喂?跟你说话听不见吗?”
筑林男子眉头一皱,提高了音量,手掌用力拍在琴案上。
而此时,琴声也由刚刚的舒缓变得越来越紧张,雪莲的手指几乎一秒拨了七八次弦,快得出了残影,琴音也越发急切起来。
“别弹了——”
男子没得到回复,反而听到了越发急促的琴音,心跳跟着越来越快,一时间勃然大怒,伸手便要掀了琴案!
但他没成功,手臂被一只手紧紧遏制住,低沉的声音沙哑响起:“你让谁别弹了?”
第035章 小院
“你是谁?”
筑林宗弟子试图挣扎, 却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想要施展仙法,浑身灵力仿佛被冻住一般, 滞涩不已, 顿时惊骇不已。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今晚我只想好好听一首曲子,你和你的主子……都滚远点!”
男子冷漠地说着,不见如何用力, 筑林宗弟子便重重摔下台去。
雪莲姑娘依旧头也不抬地抚着琴弦。
“你——”
筑林宗弟子身上滞涩之意稍缓,立即就想对男子出手, 却在下一秒,被男子掷过来的酒杯打中了胸口,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男子却恍若未闻, 继续摇摇晃晃地往方桌边走, 口中喃喃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如梦似幻,如电亦如露……”
其余弟子见二师兄被打得动弹不得, 立即就要上前, 却被二楼一道声音制止:“够了,带着长林回去。”
陈默抬头看去, 只见二楼不知何时也开了一个窗户,一个墨发银眸的人正在喝酒,夜风拂过, 发尾隐约呈现透明之色。
“那便是筑林宗红峰一脉的大师兄,谢忍冬, 先天冰灵根,上一届灵山大会时突破金丹, 如今十年过去,修为越发深不可测了。”
风竹在一旁艳羡地感慨,看着渐渐褪去的筑林宗弟子,遗憾道:“还以为会打一场呢,谢忍冬这个人,太不冲动了。”
陈默无语地看着他,心想对方刚刚还说要送雪莲姑娘出城,这会儿反倒盼着两方打起来了,也太没原则了吧。
“不过不对劲啊?掩月宗的怎么一个都没看到?我昨日分明看到柳清漓出现在钟离酒楼,怎么这会儿人影都没瞧见?”
风竹疑惑地四望,确定场上抢琴的只有筑林宗一方,柳清漓的人一个也没出现。
陈默想了想,凝神听了一下,忽然一愣:“三师兄,这钟离酒楼,有地下一层吗?”
“地下一层?没有吧?老秦没和我说啊?”风竹摇摇头,又诧异道:“什么意思?柳清漓她们在地下一层?我怎么没感应到?”
陈默微微蹙眉,忽而看向场中弹琴的雪莲姑娘,对方的琴曲也恰好结束,正抬指收手,蒙着面纱的头缓缓抬起。
“一曲献罢,小女子在此谢过诸位赏耳,作为回报,这极乐世界,小女子便与诸位一道分享,希望各位客官玩得尽兴。”
雪莲姑娘盈盈一拜,眉眼弯弯。
众人此刻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抬眼向雪莲看去,却见对方身影消散,只余一条雪白的轻纱缓缓飘落。
“长林,离开那里!”
谢忍冬眉头一皱,挥手拂去,一阵风雪裹挟着夜的凉意,将长林等一众筑林宗弟子推开四五米远,自己也转瞬从二楼消失。
下一秒,只听得“轰”的一声炸响,地板瞬间碎成了木屑,一个幽深无底的漆黑大洞缓缓呈现在众人眼前,仿佛深渊降临!
与此同时,众人所处的高大三层酒楼也开始摇晃起来,脚底一阵坍塌之声。
“上来!”风竹拉着陈默便来到了剑上,破窗而出,下一秒,房屋垮塌。
风竹试着御剑带陈默离开,但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深渊笼罩之地,不仅如此,身体还在一点点靠近地下。
不仅是他,对面的谢忍冬、筑林宗弟子、甚至是那胡茬男子,身形都一阵摇晃,一点点朝着深渊移动,无法抵抗。
“极乐世界……禅宗的人?”
风竹思索片刻,一阵讶然,拿出骨笛放到了唇边,笛音响起!
下一秒,脚下的拖拽感果真消失。
但没等风竹欣喜多久,只见眼前陡峭大洞溢出一阵漆黑浓雾,猛地向风竹二人裹来!
【佛骨、佛骨……我要更多佛骨……】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兔子的眼睛是红的……】
陈默头一次听到如此刺耳且无法自主忽视的声音,双耳一瞬间溢出鲜血。
银色的业龙察觉到主人危机,鳞片一闪,不需要陈默动手,连忙屏蔽了声音。
“小师弟?”
风竹也看到了陈默耳朵溢出的鲜血,错愕看过来,身体四周浮现一个灵罩,用力往陈默的手臂抓去。
陈默的世界一片寂静,只能看到三师兄惊恐的目光,随即黑雾涌来,意识消散。
……
再度醒来时,他看到了一片野花盛开的草地,不远处有溪水淌过。
一只兔子从他身边一蹦一跳地落入灌木丛中,但陈默却没能听到任何声音。
他按了按耳朵,业龙还盘在他的耳骨上,触感冰凉,但他同样没有听到声音。
耳朵被震伤了?
陈默想着,并没有太过慌张,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前方有一座木屋,院子里晒着萝卜干和玉米,像是有人居住。
他起身走过去,想要问一问路。
恰在此时,远门被人打开,一个布衣青年从院子里走出,身后背着竹筐。
那青年关上门,抬起头来,眉目清俊,面容柔和,独独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他抬头,也是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陈默,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可陈默什么都听不到。
他走上前,想要问一下对方这是什么地方,却见那人竟是后退了半步。
陈默张了张唇,停下了步子,远远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从一个大洞里掉下来,一睁眼就到了这里,这里还在月望城附近吗?”
男子见他止步,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但很快,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张唇说了句什么,可陈默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陈默焦急道:“我听不见,可以请你说慢点吗?我会读唇。”
没想到,这话一出,那男子反而迅速闭了嘴,再然后,他迟疑着向陈默靠近。
陈默心里一喜,对方愿意靠近就是好事,他没有动,怕把人吓跑,站在原地等着对方过来。
男子走了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他对陈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露出疑惑的表情。
陈默看懂了,点点头:“对,我暂时失聪了,什么也听不到。”
男子抿了抿唇,缓缓伸出手,动作很慢,似乎有意让陈默决定是否阻止。
陈默没有动,对方于是拉住了他的衣袖,指了指前方小院,随即带着他往前走。
“是想带我去院子里吗?”陈默问道,见男子点头,他开口道:“你可以说话的,虽然我听不见,但是只要说慢点,我可以理解大概意思,不影响交流。”
男子摇摇头,没再张过唇,只是一路将陈默带进了院子,示意他先坐下。
陈默看了眼四周,院子一侧摆放着柴火堆、东南角有一口井,旁边放着木桶和舀水勺,很有生活气息。
男子指了指厨房的位置,又点了点陈默的胸膛,做出了一个喝的动作。
陈默此时确实感觉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还以为是被那黑雾裹挟过的原因,现在看来应当是这地方有问题,而男子的意思应当是说他要去厨房煎药。
他点点头,感激一笑:“是这里的空气有问题吗?谢谢你,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可能就死在这里了。”
听到“死”字,男子一脸惊恐,连忙捂住了陈默的嘴巴,眼神不安地四处看了看,见周围没有异动,这才松开手,对陈默重重摇头。
“这也不能说?好的好的,我明白了。”陈默点点头,目光落在东南角的水井上,舔了舔嘴唇,“我能喝点水吗?我感觉有些渴。”
其实不是有些,是特别渴。
这地方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从他醒来就在摄取他生存所需,他刚刚还只是胸闷,现在已经是又渴又饿。
他不好意思问对方要吃的,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挺能吃的,只打算要杯水。
谁知听到请求,男子却是坚定地摇摇头,又指了指厨房,做了一个喝的动作,停顿片刻,然后才做出夹菜的模样。
陈默了然,叹息道:“我知道了,不能喝也不能吃是吧?你放心吧,我不会动的,你要做什么就去吧。”
男子不放心地看他一眼,见他确实没有起身的意思,这才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药香味,陈默此时已经趴在了桌子上,闭着眼睛呼吸微弱。
【喂?你还行吗?这地方有点诡异,就连我都感觉有点不舒服。】
【没事,又渴又饿还喘不上气罢了,比死要好上那么一点。】
陈默苦中作乐地说着,趴在桌子上往厨房的位置看去,只见炉子里煮着药,咕噜咕噜冒着白气,可惜陈默听不到声音。
就在陈默意识模糊到几乎看不见的时候,一个勺子抵在了他唇边,嘴唇接触到了温热的汤药,陈默下意识咽了下去。
第一下之后,陈默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伸着脖子想要再喝一口。
好在下一口来得不晚,陈默忙吞咽了下去,甚至伸手将一整个药碗抢了过来,仰起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他放下碗,再向男子看去,对方竟是开了口,唇型格外清晰:“累了吗?睡一觉吧。”
陈默忽然感觉脑海中一阵困意,身体不由自主歪倒下去,他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男子伸手扶住了他,甚至弯下腰,将他从石凳上抱了起来。
那瘦弱的身体抱起陈默来竟是丝毫不费力,一边抱着陈默往房间里走,一边还在说着什么,陈默勉强睁着眼睛,看清了他说的话:“睡一觉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等明天起来,我带你去山上采药……”
陈默想说他不想采药,他得赶紧离开,三师兄说不定在四处找他,还有筑林宗的人,对方好像也被深渊吸进去了,这里并不安全。
但他说不出话了,他已然睡熟了。
第036章 求婚
据此处千里开外的一个地方, 天空被赤色浊雾笼罩,地面焦黑滚烫,裂缝中燃烧着灼热的火焰,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
“咻”、“咻”的数道重物破风之声, 空中陡然出现了十数个青色绣竹叶纹长袍的人,正一脸惊恐地往地面坠落。
一声剑吟,仿若冰雪铸成的巨大长剑凭空出现,精准将所有人接到了剑上, 随即降低高度,直至落在平地之上。
“所有人, 警戒!”
谢忍冬收起了灵剑,皱眉看向四周。
大地一片焦黑,火焰遍布整个空间, 空气灼热到拥有冰灵根的他都难以适应, 并且,灵力运转明显受阻,无法吸收空气中灵力。
这是一处绝灵之地!
谢忍冬很快判断出局势, 然而, 没等他想好出去的办法,前方浓厚的红云中, 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以及无数拍打翅膀的声音。
“天哪!那是什么?”
只见不远处,一只只长着雪白獠牙的血红色蝙蝠奋力朝着他们飞来, 有几只牙齿上还沾着鲜血,翅膀上挂着人类的白骨!
众人惊愕不已, 谢忍冬皱眉取出一个金色罗盘,不惜耗费自身灵力驱动, 决断道:“往东南方向走,那里是生机所在。”
众人连忙应了,御剑往南方飞驰而去,身后振翅声不断,显然是蝙蝠群跟了上来。
谢忍冬向后瞥了一眼,手中化出一枚金色符篆,符文亮起,径直飞入蝙蝠群中。
趁此时机,众人不顾自身消耗,加快御剑速度,向东南方向逃窜而去。
……
树林里,阳光明媚、水声潺潺,一只狐狸路过小溪,低头舔水。
一座邻溪而建的小院中,竹编的帘子被人用肩膀顶开,一个瞳仁血红、面容却秀气的男子端着水盆走进来,看向床上之人:“你醒了?”
陈默茫然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想起自己耳朵听不见,回忆着对方的唇型,慢半拍地点点头:“嗯……醒了。我昨天……”
“你昨天太累了,喝完药就睡着了,一直到今天早上还没醒,我见你睡得香,就没打扰你,早饭刚刚做好,你洗漱完过来吃饭吧。”
男子笑着解释,将手中的水盆放好,又向他展示了柜子里的牙刷和牙粉,叮嘱道:“还有什么需要的记得叫我,我就在院子里的灶房里,洗漱完过来吃早饭。”
陈默缓缓眨了眨眼睛,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但他又想不起来,于是只好道:“好……我刷完牙过去。”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视线微不可见地掠过他的眼睛,准备出门的身影顿了顿,回头道:“对了,吃完早饭陪我上山采药吧,过几天要下雨,就不能出门了,所以这几天我需要将接下来要拿到集市上换的药材采齐。”
陈默又觉得哪里不对了,他歪了歪头,眸中浮现一丝困惑,但看到门边的男子,又觉得自己被对方收留,耽误了对方不少时间,帮对方采药是应该的,于是再次点头:“好……吃完饭,上山采药。”
男子闻言,松了口气似的,满意出门,将房间留给陈默自己。
陈默坐在床边思考了一会儿,眼中时而困惑、时而了然,他甚至还问了问心脏处的重明:【重明……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重明的声音也很迟疑:【我也觉得……哎呀,想那么多干嘛呢,你不饿吗?我饿了!赶紧刷牙洗脸吃早饭!】
陈默只好停止思考,拿着牙刷和牙粉来到院子里的水池旁,慢吞吞刷牙。
男子这时候突然从灶房里出来,递给陈默一根串着金色铃铛的红绳,介绍道:“对了,这个给你。这是同心铃,上面刻着我的名字‘月德’,如果你有事来不及喊我,揺这个铃铛,我也能听到。”
陈默盯着他的嘴唇,看他说完,伸手摸了摸铃铛上的字,又有些困惑产生,但胸口处的重明催他赶紧刷牙吃早饭,于是只能点点头:“我知道了。”
月德看着他乖巧听话的样子,心里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但他很快克制住了,只是回到灶台边时,嘴角还是带着笑的。
灶房里,一只蓝色羽毛的雀鸟停在灶台边,正用红喙梳理着羽毛。
见月德带着笑进来,焦急地叫了几声,叽叽喳喳的声音,竟然很有节奏,好像真的在说话一样。
人类模样的月德却仿佛听懂了一般,笑容扩大道:“我知道,所有人类都是我们的敌人,只有三坛老祖除外,我不可能对他有多余的感情,我只是逗逗他罢了。”
说完,月德想起什么,忽然又往外走:“啊!刚好今天要上山,山上灵气浓郁,我得把同心铃唤醒,早点修炼到筑基期,早点把他献给三坛老祖。”
看到月德的态度,蓝羽雀放下心来,忽然想到什么,赶忙往外叽叽喳喳数声。
灶房外很久才传来回复:“放心吧,我了解人类,要不了几日,他就再也离不开我,保证献给三坛老祖的是一个绝对虔诚的灵魂。”
月德又回来了。
替他调整了一下铃铛,说是忘了他听不到同心铃的声音,所以稍微改造了一下,让他摇铃的时候能感觉到震动,知道铃响了。
陈默眼睁睁看着他用法术将同心铃里的铃舌变大,眸子微微瞪大:“你……你会法术?”
“当然,同心铃就是法器啊!”月德表情微微诧异,仿佛他不知道自己会法术是很惊奇的事情一般,又补充道:“待会儿上山采完药,咱们还要在山上修炼一会儿,不要浪费山上浓郁的灵力,争取早日修炼到筑基期,然后我带你下山,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陈默呆呆地问。
“对啊,我们在山上生活这么多年了,总得下山看看吧?外面的世界很有意思的,你不想亲眼看看吗?”月德满脸诚恳。
陈默又陷入了呆滞,觉得这一次不对劲的感觉更强烈了,但他思考许久,还是没察觉出哪里有问题,更何况提升修为本来也是他的愿望,他只好结结巴巴道:“想……”
“好,那咱们就快点吃完早餐,去山上修炼!”月德笑意更深了,盯着他的脑袋瞧了瞧,终于伸出毒手。
狠狠揉了揉之后,月德心满意足地回了灶房,端早饭去了。
陈默摸了摸脑袋,问重明:【我们真的从来没有下过山吗?我怎么觉得出去过啊?】
重明嗅着灶房里飘出的饭菜香气,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已经闻了这熟悉的香气整整二十二年,每天的早餐都是月德做的,我确定,你从来没有下过山!】
陈默闻着食物的香气,被他说服了:【好吧。】
他抬头看了看灶房,想进去帮忙端两个盘子出来,但是月德已经端了托盘出来,上面摆满了饭菜,连碗筷都不用他拿。
“怎么了?有事想找我?”月德见他看过来,问道。
陈默摇了摇头:“没有……我饿了。”
月德赤红色的眼珠子越发璀璨了,很快将饭菜摆好,将筷子递到他面前:“饿了就吃吧,我做了很多,够你吃了。”
陈默于是低头吃早饭,月德在一旁看着他,赤红色的眼睛亮亮的。
早饭过后,陈默跟着月德上山,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因为月德说他一个人拿就够了,陈默反驳两次无果,就没再挣扎。
到了山上,月德又说他修为比他低,采药他一个人来就好,自己背着竹筐往更深的地方去了,还给他找了个灵气浓郁的地方,让他安心修炼。
陈默反驳了两次,未果,再度妥协,并在月德划出来的圈子里盘膝坐下,开始修炼。
因为月德说他已经布置好了阵法,所以他不用担心有别的灵兽打扰他修炼,只需全身心沉入修炼中,尽力突破。
也因此,他没有看到,在他修炼期间,无数虫蛇蚁兽聚集在他四周,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仿佛在怜悯。
一只蓝羽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了一番。
四周虫鼠犹豫了一会儿,缓缓散去,此地再度恢复了平静。
蓝羽雀在树上看了一番,惊讶发现这个人类修炼还挺快,几乎比得上天生受天地灵气青睐的妖兽了,不由得有些迟疑。
它们不会一抓就抓了个不同寻常的修士进来吧?
不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蓝羽雀绕树飞了两圈,冷静下来,重新优雅地站在枝头,梳理羽毛。
半个时辰后,月德采完药回来,刚坐到陈默身边,忽然嗅到一丝血腥味。
他眸子一冷,刚要起身,身旁的陈默突然睁开眼睛:“有一只兔子受伤了,在哭。”
月德错愕道:“什么?”
他迅速警惕起来,将手放到了身后,银色的腰带闪过银光,好似某种锋利的刃身一般。
陈默转头看向他,奇怪道:“诶?我看不懂你的唇型了,但是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你的嘴巴……有点像兔子。”
月德勉强笑道:“你在说笑吗?”
背后,银色软剑已经被他抽出。
“不说这些了,我刚刚好像突破炼气六层了,耳朵恢复了,我听到有兔子在哭,你听到了吗?哦……我的意思是,你听到兔子叫了吗?”
陈默好像没看到月德的异常,说着便站起身来,开始寻找那只被捕兽夹夹住的可怜兔子。
“除了兔子叫呢?你还听到什么了吗?”月德的手始终没有从腰后面拿出来。
陈默挠挠头,忽然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脖子上的同心铃拽出来,轻轻摇了摇:“我听到铃铛的声音,这明明是恋人之间表白用的东西,你送给我,说明是喜欢我吧?可是在山上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的求婚?”
第037章 兔子
四野寂静。
连鸟鸣声都安静下来, 似乎在震惊于陈默所说的话——如果它们真的有震惊的情绪的话。
月德缓缓将手收回,腰间银刃隐入黑暗之中,赤红色的眼睛盯着陈默, 半晌又避开了视线:“我、我觉得维持原样就很好……”
“啊?真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胆小鬼, 结婚又不代表我们生活方式需要改变,那只是一个仪式,一个确定关系的仪式而已,其实没有这个仪式也没什么, 但我想和你关系更进一步。”陈默抓了抓铃铛,有些羞赧的模样。
月德的手彻底离开了腰部, 他一边看向四周鸟兽虫蚁,一边慢慢站起了身,将手递给陈默, 示意他起身:“你还想和我成婚吗?如果你那么喜欢那个‘仪式’的话, 我也不是不可以配合你。”
“啊?你愿意?”陈默满脸惊喜,接着很快将手上戒指摘下来,没有顺势起身, 反而抓住了他伸出的手, 将戒指套了上去:“不需要配合,只要你将这个戒指带上去就够了, 这是我家乡的习俗,戴上这个说明你不是单身了!”
陈默一边将那枚紫狐戒指往月德手上戴,一边心里浮现一丝困惑:这个戒指……哪里来的呢?好像不是他的啊……
但管它呢!落到他手里就是他的了!
陈默很快说服了自己, 看向月德的竹筐,里面以及密密麻麻装满了药草, 问道:“你还要采药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月德看了眼手上的戒指,某种闪过一丝好奇, 下意识摩挲了两下,摇摇头:“不用了,你是不是饿了?我们下山吧。”
陈默确实是饿了,修炼这么长时间,虽然灵气是足够了,不过他还没有到不食人间五谷的层次,是需要食物的,修炼之后更是如此,但他不好意思说。
此刻见月德如此善解人意,他越发感动,只觉得自己向他求婚是世界上最正确的事情。
他和月德一同下了山。
此后数月,他和月德同吃同住,上午在山上修炼,下午处理药材,晚上的时候偶尔他会犹豫要不要和月德做些亲密的事情,但往往月德会在此时递上一碗药来。
那是治疗呼吸困难的药,他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喝过,喝完就会昏睡,第二天才会醒来。
他其实不太喜欢那种人事不省的感觉,但月德说这药要每天喝,直到他修炼到筑基期,身体能够适应林间空气为止。
看着月德温柔的脸庞,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更何况内心深处,他似乎也不想和月德有更深入的身体接触。
很奇怪的想法。
他明明觉得自己很爱月德,甚至连求婚被拒绝多次都没有放弃,但他确实不想和月德有太多牵扯,甚至和对方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亲吻脸颊。
因为这个隐隐的想法,他觉得很对不起月德,平时也就对他特别好,但月德好像从来不在乎这些,也从不抱怨他的疏离,甚至在他偶尔愧疚的时候还会安慰他,这让他更难受了。
但好在这难受持续的时间不长,他马上要修炼到筑基期了,陈默觉得他必须克服自己这个毛病,所以准备突破筑基期的时候和月德坦白,同时邀请他进行“婚后”第一次亲密接触。
陈默感到很紧张。
【人类,真是搞不懂,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和小蕊就从来不紧张。】
碧绿的草地上,一朵银月绿萼迎风摇曳,银粉色的花瓣在风中闪烁着细碎的荧光,花蕊是淡淡的青色,如美人眼尾一抹青影,带着一种傲然的妖娆。
陈默在草药课上学到过,这种花是雌雄同株,不需要昆虫授粉,所以对方的嘲讽就显得很有分量,至少切实鄙视到了陈默。
陈默很想反驳对方,可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对方实际上是听不懂的,所以放弃了幼稚的斗嘴,继续忐忑地修炼着。
树上的食语青蛇也跟着发出“嘶嘶”的声音,陈默能听出它是在说加油,带着一种东北老大哥式的粗犷,和纤细的外表很是不符。
这些植物和动物有着自己的一套观察方式和语言,在自己的一套体系中传递着,同为植物/动物的双方大部分时候都能听懂对方的“声音”,但人类听不懂、也听不到这些语言。
而同样的,人类之间也有自己的一套观察体系和语言方式,他们对动植物有自己的见解,但很多时候与事实相去甚远,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动植物听不懂人类的语言,所以没有人会来嘲笑他们。
陈默是人类中的异类,他从小听得懂动植物的声音,又在人类的环境中长大,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会为两者之间的一些荒诞错位感到好笑,有时候又因为无人分享而感到寂寞,但最多的时候,他会因为聆听的对象无法交流而感到遗憾。
就像现在,他很想谢谢那位青蛇老大哥的鼓励,可他知道自己一旦转头,对方会飞快地溜走,然后继续阴暗偷窥。
所以陈默没有回答、更没有理睬,只是不断做着心理建设,同时关注着体内那逐渐成型的三团灵气漩涡,控制着它们不断聚合、收拢,直到彻底融合成一整块大型星云。
【这小子,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其实听得懂我们说话?】
陈默背后的树干上,之前发出“嘶嘶”声的食语青蛇再度发出了声音,只是这一次,这声音的频率很低,普通人根本听不到。
而沉浸在修炼中的陈默,也没有听到这个奇特的声音。
食语青蛇上方,一只蓝羽雀正在严肃盯着陈默,比他本人还要担心他筑基失败。
听到青蛇的话,蓝羽雀张了张红色鸟喙,就要叽叽喳喳出声,但还是谨慎地布置了一个屏障:【不可能,一介炼气修士,别说听懂我们说话了,他连月德端上去的幽魂灼心汤都还没解呢,天天惦记着交.配。】
在蓝羽雀眼里,陈默每天愧疚地跟在月德身边忙前忙后,除了想和月德上床外他想不到其它理由,好在他身体不适应这林间过于浓郁的灵气,只能辅以汤药,每天一碗,喝完就睡,根本没有下手机会。
青蛇轻轻“嘶”了一声,尾巴摇了揺,并不赞同蓝羽雀的想法。
它已经连续观察这个小修士三个月了,从对方第一天上山起就一直没挪开眼,那只受伤的小兔子,实际上本该是它的盘中餐,只可惜被陈默捷足先登。
事后它细细思量了一番,那个距离,一个炼气修士,怎么也不可能听到兔子叫声,就连月德,当时也是凭借同类感应嗅到血腥味。
但陈默不仅准确找到了位置,还在第二天的时候一眼认出了昨天他解救的那只兔子,隔着老远和对方打招呼,只是那兔子看到了它,所以依然是碰面就溜得飞快。
陈默还向月德抱怨那只兔子忘恩负义。
如果这件事还不足以证明陈默对动物有特殊感应的话,那它这么一大条毒蛇缠绕在树上,作为皮肤薄得像轻纱叶一样的人类,面对它时就算不是攻击态度,也该早早远离才是。
但是这个人类,除了在第一次见他时吓得险些使出法术之外,后面见面再也没有怕过它,食语青蛇仔细思索了这变化发生的时机,发觉是它第一次发出嘶嘶声的时候。
这被无数人类误解为攻击信号的声音,在陈默那里,反而成为了解除攻击的信号,实在让蛇匪夷所思,所以它后来也一直在观察对方。
直到今天,它不敢说自己的结论一定是正确的,但它敢说,自己的结论一定是接近事实的,那就是这个人类,并非对兽语一窍不通。
蓝羽雀如此期待男子修成筑基,以至于根本没察觉对方平日一些在普通人眼里堪称诡异的举动,但食语青蛇可不这样觉得。
并且它还觉得,这条本该献予三坛老祖的灵魂,并不会如此轻易就屈服。
三坛山上吹起了风,所到之处,埋在土里的种子抽出嫩芽,青藤丛生出新叶,玉兰树开出雪白的花朵,幽香萦绕。
这便是筑基灵风,空气中的灵气都向一处聚集而来,所以陈默四周,仿佛初春再临一般,莺飞草长,万花吐蕊。
三坛山的另一侧,月德从草药中抬起头来,赤红的眼珠投向远处的灵力漩涡,脸上并没有如预料中露出笑容,反而抿紧了唇。
他下意识摩挲着右手的紫狐戒指,感受着戒面沉睡的狐狸魂魄,心情反常地烦躁起来。
陈默……还真是每天都在努力修炼啊。
平常修士从炼气五层到筑基,中间需要至少一两年的时间,陈默倒好,第一天上三坛山就突破六层也就算了,修炼到筑基竟然只用了三个月,大大超出他的预期。
他原本还以为,他至少还可以和对方在这里待上两三年的……
月德手指紧紧攥着紫狐戒面,迟迟未能动身召唤三坛老祖。
天空之中,那道灵力漩涡已经彻底形成了漏斗状,开始向陈默大量灌注灵力了。
如果细看,还会发现漩涡之中,还有蓝紫色的电弧在不断跳跃,那是《祭神诀》的雷劫,每突破一个大境界必会降临。
玉兰枝头,蓝羽雀也发现了那一丝电弧,顿时炸起了毛,红喙上下磕绊着。
它就知道,这小子一天突破炼气六层有诡异,如今看来果真不简单!
谁家筑基会有雷劫啊?这是筑基小修士该碰的东西吗?
蓝羽雀羽毛不断地哆嗦,不知是气的还是慌的,名字都已经报到三坛老祖那儿去了,这要是中途渡劫挂了,老祖那儿怎么交代啊?
说“老祖对不起,新找来的贡品筑基时没能度过雷劫,被雷劈死了”?谁信啊!
更让蓝羽雀生气的是,灵力漏斗都已经形成了,早该抵达此处、和它一起召唤老祖的月德却迟迟不见人影,它就说月德那小子有问题!谁家禁锢灵魂还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端茶递水、嘘寒问暖样样不落啊?
眼见着天空的灵力漏斗开始收缩,而灵力潮汐中的闪电越发气势汹汹,蓝羽雀两只爪子狠狠一蹬,飞向狂风肆虐的半空。
不管月德这小子有什么毛病,这培养了三个月的贡品,可不能这么没了!
蓝羽雀毅然决然地冲向了云中闪电,它要以身殉职,让陈默完好无损地去见三坛老祖!
而不远处,月影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陈默附近,二话不说飞身而上。
毫无疑问,无论要不要送陈默去见三坛老祖,都得先让对方把雷劫渡过去!
玉兰树上,食语青蛇灵活的身躯牢牢攀附在摇摇欲坠的树枝上,黑色的圆眼睛掠过半空中一人一鸟的人影,并没有停留多久,反而是落在了正中央毫无所觉的修士身上。
此时,风动云涌,刚刚花红草绿的四野化作无数彩蛇狂舞,碎叶、土石、断枝以龙卷风之势飞旋,将修士牢牢笼罩其中。
一对银色的业龙耳夹在灵力的雷电中闪光,墨发如带飘向风中,长睫覆盖的眼眸紧紧闭着,却在不断颤动!
只因脑海中,《祭神诀》不断念诵着口诀;陆红月受陆寒枫影响头疼欲裂,正跪地压抑着呻.吟;羽衣甘蓝残败的身躯试图复合;还有那不知溜去了何处的魔魂,竟也在识海中投射出一个半透明的倒影。
筑基成,识海开。所有被《祭神诀》锁困住的生灵,都因主人的晋级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是陈默暂时无法一一察觉。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了双耳之上,银龙送来了远超之前总和的更多、更远、更清晰的声音,却也更加难以辨认出处。
唯一能准确识别出的一道声音,来自陈默脚边,一只死死扒着树桩子不放的兔子,它的右前腿还有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
【不行……这次一定不能再被吓跑,要带恩人走,月德大人是三坛老祖座下的妖兔,它会杀了恩人上供的!】
第038章 贡品
漫天飞舞的草石中, 陈默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眸子里,瞳孔中银色篆体“主”字若隐若现,衬得那双本只是干净明澈的眸子多了一丝上位者的冰冷, 银眸如寒江冷月。
下一秒, 那“主”字便缩进了瞳孔之中,再看不见,唯独头顶的雷霆,却是越发耀眼。
祭神成道, 大逆不道,当诛!
“叽——”
一只羽毛碧蓝的鸟雀飞身而起, 于这树石乱舞中如穿甲之箭射入风旋中,张开了双翅,下一瞬, 蓝羽无限长大, 遮天蔽日!
白色的闪电划破阴云沉沉的天空,以破军之势向底下的陈默镇杀而去。
“嘤!”比之前清越无数倍的声音,蓝羽的大鸟从陈默头顶掠过, 硬生生接了这一击!
翠蓝羽翅之上, 一时雷光缠绕。
陈默受此护持,却没有太大触动, 反而看向紧随其后而来的月德,笑颜绽开:“我筑基了,今晚终于不用喝药了!”
那笑容太过纯粹, 以至于让那张本就明媚如春光的脸庞越发撩动人心,眼眸中的亮光任是再狠心的人也不舍其熄灭。
月德即将结成道印的手指就这样顿在半空, 紫狐戒指在闪电中映照出他眼眸中浓浓的犹豫,但下一秒, 他还是结成了道印!
眼前之人很令他心动,但三坛老祖的事情更不容有失,人类……都该死!
但或许是被陈默那毫不犹豫向他看来的明媚笑颜打动,月德结成的道印依旧是最低一级的敬献之印,示意老祖不必亲身前来,他将在事后亲自将其他的贡品和虔诚灵魂一并献上。
这样做,至少陈默可以死得不那么痛苦。
陈默脚下,右前脚有疤痕的兔子在此时猛地咬住了他的裤脚,两颗艰难变化的、锋利的兔牙刺穿裤袜、咬到了他的脚踝上。
那牙齿磨开了裤脚,其实已经不那么有劲了,但因为三坛山本身对这里动植物的加持,兔牙堪堪咬破了一点皮。
一瞬间,血珠溢出,接触到了牙齿,一个极其简陋、也极其苛刻的主仆契约于陈默的脚踝处成型,兔子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
“主人快跑!月德大人是妖兔!他要杀了主人献给三坛老祖,我来挡住它!”
兔子身上冒出了一点微弱灵光,那是它在三坛山上修行多年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道行,它努力积攒着,想要逃离这座无限大、又无限小的三坛山,见一见外面的世界,但在此刻,这些修为被它毫无保留地用了出来。
下山的事情不急,反正它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但是救了它一命的恩人就要死了,它绝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以后怎么在三坛山其他妖兽面前抬头?
兔子雄赳赳、气昂昂,尽管身上的灵光还没有陈默腰间的玉佩明亮,但愣是亮出了力拔山岳、万夫莫开的气势。
天空出现了一个暗黑的漩涡,仿佛洞开的地狱之门,连灵魂都为之摇曳。
月德的面容仍是温柔的,尽管他已经做下了决定,但还是下意识想和陈默维持之前的相处模式:“小默,恭喜你筑基,从今以后,你不用再喝药,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陈默看着头顶吹拂的漩涡狂风,再往上是苦苦抵抗着雷击的蓝羽大鸟,翅膀上雷电闪烁,但愣是没漏下来一点。
他收回视线,看向面容毫无色变的月德,并没有回答,而是先弯下腰,伸手将地上龇牙咧嘴的兔子抱了起来。
修长的手指从兔子雪白的皮毛上拂过,竟给人以手比兔白的错觉,他低着头,声音低低的:“都是兔子,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月德在他刚刚附身的时候险些动手,见他抱起一只兔子时,有些不明所以,此时听到这话,先是一恼,随即瞬间警惕:“小默,你刚刚筑基,根基尚不稳固,不如我陪你在这山上待一会儿,好好梳理新成型的灵旋如何?”
兔子?陈默刚刚说他是兔子?
陈默抬起了头,眸光再无往日温情,他扯扯唇:“我只是记忆模糊,不是智力下降,你看看头顶这些东西,你觉得我是眼瞎吗?你也不用装了,想做什么直接做吧!只是我不会再一味听信你了!”
陈默仍然不知道自己的记忆究竟丢失了些什么,又被篡改了些什么,但他筑基之后,识海打开,那些从前无法清晰看到、只能模糊感受到的契约之物已是可以毫无遮挡地看见了!
“陆红月,上我身,活捉他!”
陈默将兔子收进契约空间,根本没有留手的意思,上来就用出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不是他不谨慎,而是他感觉,头顶这个幽幽旋转的漩涡,对他有着极大的威胁,他要抓了月德,迅速关掉它!
“小默,你会后悔的。”月德叹息地看了他一眼,看向半空中,“够了!下来助我!”
与陈默对黑色漩涡的忌惮一样,月德在陈默说完那句话后,也升起了极大的警惕,第一时间叫上了援手!
黑色的漩涡在二人之中慢悠悠旋转,既不扩大、也不缩小,好似一个无害的挂件。
天空之上,巨大的蓝色雀鸟清鸣一声,盘旋着飞到了月德头顶,不再替陈默抵挡头上闪电,那点闪电,已经不足以杀死陈默,但能助他们遏制陈默的反抗。
陈默的双眸闭上,又在下一秒睁开,身上的气势顿时节节攀升,一股几乎能将人肌骨冻裂的极寒之力以陈默为圆心迅速扩散,“咔嚓”、“咔嚓”的结冰之声不绝于耳!
天上本该消散的灵力漏斗在此刻突然重新焕发生机,扩大十倍不止,源源不断摄取中空气中的灵力,无止尽似的。
冰寒的气息自众人口鼻间呼出,月德的眉毛、头发上都凝结出白霜。
“陈默”只停留了一瞬,看清场上局势后,立即凝出一只寒冰之剑,凌空劈斩!
细小的水珠不断凝聚在剑身上,而后化作这把寒冰之剑的一部分,最后劈砍到蓝色大鸟面前之时,已是与它身体等长。
而挥出这一剑,“陈默”并没有停,执剑之手向后微收,凝冰的地面斜刺出无数冰棱,棱尖朝内,所指方向赫然是月德双脚。
月德的反应也很快,不假思索跳出了地面的包围圈,但陆红月的出手哪止于此,冻结的灌木丛、凝冰的树干上,也飞快凝结出尖刺,向逃窜的月德追击而去!
“铿”的一声,是月德长长的金色指甲与冰棱相撞之声,他抬起头,那张脸上再没有温柔之色,只剩下冷酷的杀伐之意。
“小默,你不该用出这个术法,你体内竟另有魂魄,三坛老祖不会放过你的!”
月德的头发被冰棱削去一线,发髻散乱,披散在肩头,又在下一秒,坚硬如铁,竟是像钢针一样锋利,扎向近身的“陈默”!
“陈默”、或者说陆红月持剑挡住,眉眼一厉,突然张嘴,一道尖锐而凄厉的声音自陆红月喉间迸发,仿佛地狱无数冤魂挣扎!
月德一时不察,近距离听到了这来自地狱的哭嚎之声,耳膜瞬间破裂,脑中刺痛无比,锋利的发丝软了一瞬。
陆红月没给他任何机会,冰剑横过去便往他的双手斩去!他没有刺向对方要害,因为陈默说过,他要活捉。
但就在剑锋即将落下之时,天空一道雷霆闪落,正中陆红月,将他劈了个正着!
也正是在这时,一声清越鸟鸣响起,蓝色大鸟抗住了刚刚压过来的寒冰剑,迅速赶来支援,并将天空彻底几乎转向它的雷霆带了过来。
陆红月被雷劈中,闷哼一声,身上肌肉微颤。然而那斩向月德的剑却是没有分毫偏移,依旧落在了原来的位置,只是因那一道落雷,错失了最佳时机,冰剑只斩在了对方侧肩上!
月德脸色一白,手中顿时祭出一物,猛地扔了出去,一时间红光大亮。
那竟是一只血红的眼珠子,彻底脱离眼眶之后,圆润如血宝石,其上闪耀的红光将陆红月牢牢固定住,后方大鸟利爪如刀,迅速逼近!
一只兔子蓦地凭空出现,身上一层淡淡的灵光,一口咬向了那只爪子!
仍是堪堪能咀嚼食物的兔牙,一口咬下去,便和那钢铁似的大爪碰出金戈之声,险些把牙磕掉,但牙齿,竟意外刺入了大鸟爪中!
下一瞬,那巨大的蓝鸟竟是原地缩小,变回一只巴掌大的蓝羽雀!
“回去!”
陆红月也没料到一只兔子有这种能力,正意外之时,眼神忽而一凝,低斥一声。
那兔子也没想到自己真能咬中蓝羽大人,一时惊惶不已,听闻此言,还在半空中的身子顿时消失不见,忙不迭溜回了契约空间。
陆红月再度睁开眼,眼神恢复冷酷,趁着月德错愕之际,挣脱红光,迅速逼近、抓住对方手臂,下一秒,又一道闪电落下!
“哼——”
月德被迫和陆红月一同受了这道雷击,却不料,在他还浑身麻痹之时,陆红月率先恢复行动力,一掌拍在他腹部,寒冰之力迅速冻结了对方体内妖丹。
下一秒,一根紫藤捆住了月德双手!
甘蓝噬魂兽的汲魂紫藤,甫一碰到活人,立即爆出尖刺,贪婪吮吸起来。
月德最后一丝反抗之力也被镇压,半空中的赤红眼珠失去灵力悬浮,坠落在地。
陆红月绑住了人,一点时间都没耽误,很快闭上眼,身体换了魂魄。
下一秒,最后一道闪电落下,狠狠劈在了陈默身上,刚刚便隐隐传出的皮肉烧焦之味越发清晰。
“唔……就不能替我挨了这道雷再换回来吗?”陈默第一次亲身体会被雷劈的感觉,那滋味,格外酸爽。
“你没说。”陆红月在识海内冷淡回答。
“好吧,这本来也是我该受的。”陈默龇牙咧嘴,看向手中俘虏,将其押到了那黑色漩涡下,“把这玩意儿关掉,不然我就杀了你那只雀鸟同伴,再杀了你。”
战至此时,陈默即使脑子还晕乎着,但已经不可能将月德当做伴侣看待,强烈的危机感战胜了那点可笑的情意,迫使他甚至来不及检视自身雷击伤势,便立即让月德关闭漩涡。
月德此时已是虚弱至极,闻言怔怔看着那道黑色漩涡:“没用了……之前或许有些可能,但你身上竟有一道极阴之魂,三坛老祖能感受到这三坛山上的一切,他不会放过你的……”
就在月德话音刚落之际,天空响起一阵苍老而低沉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他说得没错,你和你体内的那道阴魂,都将成为我的补品!”
黑色漩涡里,一个巨大的头颅缓缓探出!
那头颅有多大呢?陈默就站在那头颅正下方,抬起头却只能看见对方长了痣的下巴。
那头颅张着嘴大笑,下巴上那颗黑痣也跟着蠕动,像一只长毛的黑虫在崖壁上攀爬。
陈默看了这大好头颅一眼,在识海里悄悄问:“陆红月,这颗脑袋你打得过吗?”
陆红月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这是分.身,打了也没用,通道没关,他随时可以再分.身过来。”
“那要是关了呢?”陈默看了看月德。
陆红月这次回答得很快:“可以一试。”
只是可以一试么?陈默微微皱眉,在他心口,重明出声道:【陈默,这山上的灵气很浓郁,我这几天吃得很饱,可以支撑很久的灵力供应,如果你能抗住不死,我们应该能拖到它分.身崩溃消散。】
【我身上还有雷击伤,不一定扛得住。】陈默觉得不够保险,没有立即答应。
并且,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就在这三坛山上,就在此时此刻。
忽略了什么呢?
灵气、迷魂药、老祖、补品……
陈默霍然抬首,看向半空的分.身,在心中道:【陆寒枫、司徒渐鸿、噬魂兽、还有魔魂,待会儿就是吃撑了也得给我咽下去!我要是死了,你们也全完蛋了。】
说完,他抬眸,瞳孔中有银光一闪而过:“巧了,我也觉得,你和你的其他分.身,当是大补之物。”
《祭神诀》第一章第一节,从供桌上拿东西吃;《祭神诀》第一章第二节,不要随便从供桌上拿东西吃;《祭神诀》第一章第三节:从别人供桌上——
抢东西吃!
第039章 叽叽叽
大补之物?
他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他作为堂堂三坛老祖, 竟有人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地要以他为祭?
“小子!你在说笑吗?”
三坛老祖那一双巨目顿时低垂下来,其目光之辉煌仿若两轮烈日,直直照在堪称娇小的陈默身上。
与此同时, 他的鼻孔、耳朵等部位纷纷飘出黑色的烟雾, 并渐渐凝出形状,分别是一座碧绿莹润的小山、一群龙精虎猛的妖兽、以及一个半边身子弥漫着腐蚀之雾、眼睑漆黑的男子,齐齐朝着陈默袭来。
这些人,都曾是三坛老祖吃过的祭品, 如今,全部变成了对方忠心耿耿的手下。
陈默看着这些来势汹汹的战魂, 却没有丝毫害怕,一双银光湛湛的眸子倒映着对方所有祭品的身影。
不出两个呼吸,陈默直视位于正中央的十只三坛山妖兽, 厉声道:“以神主之名, 给予你们重新选择的机会:三坛老祖赐予你们强大的实力,换取你们对他的效忠,我承诺另一样东西, 你们要是不要?”
十只形态各异的妖兽, 眼中同时被银光占据,脑海中翻涌起一幅幅画面。
即将死亡的羽衣甘蓝, 被一道仙音重聚肉.体、于其主筑基之时稳固了修为;奋力越出契约空间的兔子,展现了惊人的破禁之力,却被一声呵斥吓回契约空间内;一座无比恢宏的兽园中, 那些它们甚至已经寻不到踪迹的上古神兽,纷纷拓印持护纹于对方手臂上, 而这样大的恩赐,这人却在生死危机的刹那, 一句陌生咒语将所有兽放归,一个不留!
“我给你们的承诺是,只要我还活着,绝不允许你们任何一兽死于非命。是要强大却效忠于他人的力量,还是要虽然无法给予你们力量、却能够并肩作战、交付后背、一同成长的忠诚战友?选择在你们手上!”
陈默只看了那些妖兽一眼,很快从它们虽然隐蔽但比比皆是的伤势中看出,三坛老祖虽然同它们做了交易,却并未好好珍惜这些妖兽,只当是一次性消耗品。
这么多年过去,这些妖兽心里早有悔意,却迟迟无法反抗——或者说已经习惯被对方这样对待,他的耳朵听到了三坛山上,来自它们同族的悲凉、劝诫之声。
所以他很快从脑海中筛选出有利的记忆,攻击对方与三坛老祖之间的契约。
除了这群妖兽,陈默同样对那座碧绿莹润且十分眼熟的山、以及那半边身子都在滴着腐蚀之雾的男子输送了记忆。
山是三坛山,三坛老祖允它自由行走,却一生未叫它看见外面的世界,陈默承诺他视觉共享;男子是魔修之身,于世所不容,三坛老祖赐予他复仇的力量,却令他半身腐蚀,陈默承诺带他重回人间。
祭品虽是自愿献祭,但主人若真的枉顾他们意愿肆意行事,可是会遭到反噬的!
山风喧嚣中,陈默睁开了眼睛,眸中“主”印银光大亮!
三坛老祖的祭品,是他的了!
三坛老祖大怒,一颗头颅七窍冒烟:“一群吃里扒外的家伙!当初是谁收留了你们?是谁赐予你们力量?又是谁给了你们自由行走的权利?一群白眼狼!当初就该任由你们自生自灭!”
陈默感应中,三道祭品的情绪都失落了下去。即便早有后悔之意,可直到那一刻真正到来,直到亲耳听见他们的主人从未在乎过他们,祭品们还是伤心了。
伤心之后,则是无比的愤怒。
愤怒于对方如今还认为自己慷慨大方,愤怒于对方果真从未想过兑换承诺,愤怒于自己犹豫多年,全是笑话!
陈默感受到祭品的情绪,眼中银光愈盛,声如雷音:“好一个颠倒黑白、皮厚如墙!力量不过是为了方便供你驱使、所谓收留更与欺骗无异,自由行走的权利本就属于它们,这些东西,被你一一夺去再归还,何来赐予?所有人,谁想削了这个大脑袋,自行前去!”
陈默身边浮现白色薄雾,刚刚还属于三坛老祖的战力此时全部倒戈,三坛老祖的眼睛、鼻子、耳朵都被堵住,惨叫连连。
头颅之下,被汲魂紫藤绑缚住的月德见此情形,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陈默瞥了他一眼,竟是走到了月德面前,伸出手去:“还我。”
“什么?”月德一片错愕。
“我的戒指。”陈默一脸不耐烦。
月德脸色微变,手指下意识挡住了左手的紫狐戒指,半晌,他缓缓褪下:“小默……我并非有意,你不明白三坛山上的情况……”
“我不需要明白。”陈默一把抢走了紫狐戒指,戴回了自己手上。
片刻后,他手指微动,竟是直接拧动了紫狐戒指,当场变身!
月德此前并不知道紫狐戒指的效用,只隐约知道其与幻术有关,此时见眼前的小默蓦然变成了一个娇俏女娘,顿时目瞪口呆。
“小默……”
“不要叫得那么亲密,我们不熟。”
陈默红唇微动,犹自闪着银光的眸子如同江上粼光,美丽的面庞略带冷意,却更添风情:“等这个分.身散了,立即关闭通道。否则,等下一个分身来了,你藏在山上的那些秘密,我会一字不落地告之对方,保证你死在我前头。”
月德此时脸色是真变了,猛地看向陈默。
陈默红唇微勾:“月德大人,你有点太放心我了,做事没怎么避人啊!”
也许是自恃汤药之力,也许是不认为死人能暴露秘密,更也许是……入戏太深,月德竟果真日日陪他上三坛山修炼,次次在他醒来前候在身旁,所以,能听见声音的陈默,知道了他很多秘密。
月德并不知道陈默听得见山上碎石草木的声音,以为自己在陈默面前漏了马脚,回想起往日相处,他确实在陈默面前放松了警惕。
此时因此被对方威胁,错愕之余,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小默……陈默。”月德在陈默淡漠的目光中换了称呼,苦笑道,“其实你不必威胁我,你既然知道我的秘密,就知道我也不愿意让三坛老祖如愿,本来没有你,我还需要大费周章地等他吸收完祭品,如今能省事自然更好,这通道,我自会关闭。”
陈默冷眼看着他,并不因对方话语中有意透露出的示弱动容,只催促道:“少说废话,迅速关闭通道!”
他感觉到了,随着祭品们对三坛老祖分.身的反噬,陆寒枫、司徒渐鸿等人皆是过度吸收的状态,那分.身太过强大,即便有四个人分食,依旧不够消化。
陈默自己都感受到了一丝撑胀之意,意识到这样下去,三坛老祖极有可能还有一战之力,而他体内的雷霆之伤,此时已是隐隐发作,经脉骨骼都有无数电流流窜而过。
他眉头一皱,闭上了眼睛,随即双目在新开辟的契约空间内睁开,带着“主”印的银瞳看向主动认他为主的雪白兔子:“小兔子,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兔子忙不迭抬头,窜到银瞳之下:“主人!我很厉害的!我可以帮主人做任何事。”
陈默本是要说些什么,此时反而没有立即开口,反而夸赞道:“嗯,小兔子很厉害。”
是真的很厉害,竟然一咬便让蓝羽雀变回原形,再无法援助月德。
他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舍得让兔子承担一部分三坛老祖分.身之力。
“小兔子,待会儿我会传给你一团能量,不是灵力,但性质和它差不多,你可能会难受,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没问题!”小兔子很开心能帮到陈默。
陈默于是退出了契约空间,却没有立即传送分.身之力,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月德。
对他,陈默便没有对小兔子的温柔,径直道:“接下这股力量,死了没人管你。”
说完,他放开了束缚,不只是小兔子那里,属于羽衣甘蓝的那部分分.身之力,也通过汲魂紫藤反向传输给了月德。
月德的眼珠顿时大亮,两只耳朵有拉长的迹象,眼睑颜色加深,面相顿时凶戾起来,看上去果真像一只妖兔。
显然,三坛老祖的力量,对于他这种契约未解的奴仆来说,是有害的。
但陈默明显不在乎。他就这样将分.身之力分成六份,将三坛老祖分.身吸了个溃散不成形。
而此时,月德的法印也终于结完,通道彻底关闭!
“月德——”
远在三坛山外数万里的天穹某处,法身巨大的三坛老祖睁开了眼睛,可惜视野中再无三坛山的景象——
月德失联了。
而他的分.身看到的最后景象,除了被反噬得七窍流血的月德外,便是一个貌美女子的身影最为深刻。
“一个女人!”
三坛老祖深深记下了对方的背影,发誓要将对方千刀万剐!
“什么女人?竟惹得三坛老祖震怒?”
就在三坛老祖愤怒之际,半空中,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倩影款款踱步而来,所到之处幽香阵阵,足下红莲绽放。
三坛老祖怒意一滞,巨大的金色法目向女人看去,在他的衬托下,女人比他的一根手指还要娇小,但那足下莲花、身上幽香,却令得三坛老祖迅速敛了心神:“红烛门,二月!”
“正是小女子。”二月盈盈一笑,略微欠身行了个女子之礼,抬头见三坛老祖仍是眉头紧皱,不由得掩唇笑道,“小女子有那么可怕么?老祖害得二月都有些怀疑自身魅力了呢!”
“有话快说。”三坛老祖根本不想同对方多加纠缠,与东灵山三个修仙宗门不同,他对红烛门、对惜花人,有比所有人更深刻的认识,知道这些人远不是炼制傀儡那么简单,如果不是法身无法轻动,他恨不得离对方三丈远。
“呵呵……”二月又是一笑,笑容婉转动人,不过倒也很快进入正题,“老祖现下可是在追击三个人?”
“是又如何?”三坛老祖并不怀疑对方的消息渠道,闻言根本毫不惊讶。
二月手中变出一朵直茎红莲来,低头嗅了嗅,轻笑道:“那老祖可能要失望了,有一人在,老祖的计划便不可能成功。”
三坛老祖一怒,就要反驳对方,却在下一秒接触到对方犹带笑意的眼眸,硬生生冷静下来:“什么意思?那人是谁?”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老祖可知,此花为何花?”二月微笑问道。
三坛老祖愕然:“那人是海棠花?”
二月给了他肯定的回答:“他是海棠,并且,不只是这小小东灵山的海棠,现在,老祖应该知道小女子所言何意了吧?”
三坛老祖脸色阴晴不定,下巴上的黑痣也跟着颤动,半晌,他咬牙道:“哼!秦香海都污染多少年了,他是什么级别的海棠重要吗?现如今,他最多只是个元婴后期的修士!”
二月却是笑了:“那人呐!可远远不到元婴期,有没有筑基尚未可知呢……不过我告诉你,不论他现在什么修为,但凡他还活着,你就不可能吃到心心念念的祭品。”
“不可能!你是在侮辱我吗?一个炼气期不到的小修士?他凭什么抢过我?”
三坛老祖傲然,他如今已是元婴后期的修士,并且有三个元婴初期的分身,若非过不去秦香海,早已是化神真君修为。
二月轻轻摇头:“看来,老祖还是不知我红烛门海棠花的意义,也罢,二月此来也并非劝告老祖放下三人,只是有一笔交易要同老祖做下,且保证不让老祖吃亏。”
“什么交易?”三坛老祖微微皱眉。
二月抬头,笑语吟吟:“我要你追击的三个人身上一人一滴血!”
夜风拂林,繁星列穹,三坛老祖的法身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中如金佛耀世,然而这金光落在二月这小小的女子身上,却不及她此刻眸中闪动的光华耀眼。
仿佛,那三滴血,将会改变她一生的命运一般,又或者,会改变某些人的命运。
二月的眸子只亮了那么一瞬,似乎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过于诡异,她低了低头,声音恢复平日的淡然婉媚:“呵呵……相信以老祖修为,这三滴血应是手到擒来吧?”
三坛老祖的法目幽幽发着光,凝视二月许久,他问道:“此三物,能带给我什么?”
二月手指弯了弯,那朵红莲便颤抖着拂过女子不轻易示人的脸庞,留下一路幽香:“老祖修为已停在这元婴后期两百年余年,想来早已腻味了吧?老祖或许不知,那秦香海,日前已达污染最弱的时段,我红烛门为迎接海棠花,准备勉力渡海了呢。”
“彼岸的红烛门要过来?当真?”三坛老祖法目瞬间煌煌如日。
“所以说,老祖还是不够了解海棠花之于我红烛门的意义,别说是渡一渡这污染最弱之时的秦香海,哪怕是白鲸大人尚未上岸,我红烛门也是要拼一拼的。”二月呵呵笑着。
三坛老祖看她良久,黑色的痔终于动了一动:“三滴血,带我跨越秦香海。”
“成交!”二月利落敲定了交易。
……
三坛山上,月德关闭通道后,顿时七窍流血,手腕中被输送过来的分.身之力,非但没有丝毫治愈效果,反而令他彻底变回了妖兔之身,一双眼睛竟没有了眼珠,漆黑空洞的两个眼眶格外骇人。
“原来,你的法器是你自己的眼珠?”
陈默瞥了眼半空,慢悠悠转了转紫狐戒指,将自身变回男儿身,又弯下腰,将地上滚了灰尘的红色眼珠捡起来。
“为三坛老祖效命,这些都是轻的,我暂且只有一双红照之眼可用;还有一人,为了试探秦香海之污染,半身被腐蚀殆尽,只因老祖听说,魔修之体,抗污染能力极强。”妖兔口吐人言,声音凄凉。
陈默看了眼因进不去识海、伫立一旁沉默不语的魔修,说道:“这三坛老祖,脑子必然被门夹了,一个魔修能淌多少海水?我要是他,绝不会如此浪费。”
月德凶戾的兔脸微微柔和:“我知道你心地善……”
“只需将他放出去,四处派人追杀,令其满心仇恨、一心只想复仇,而后奋发图强、到处学艺、广交好友、拉帮结派、成立反陈默组织,最终实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魔修遍天下的广阔愿景,何愁秦香海污染不除?”
陈默满脸对三坛老祖的做法嗤之以鼻。
月德:……
魔修:……
“开玩笑的啦,秦香海污染要真能靠个人解决,东灵山早就血流成河了。”陈默收回刚刚的表情,眼神再度恢复无辜,仿佛没看到两人比刚才更沉默的表情似的,问道,“你们一个住在三坛山下,一个跟在三坛老祖身边,知不知道这鬼地方怎么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摇头。
“三坛老祖只想将我们都圈养在这里,根本没打算带我们出去,更别说告知我们出去的方法了。”月德声音愤怒。
“真的吗?”陈默摸着下巴。
“真的,我没必要骗你!”月德此刻已是浑身上下半点秘密也无,也不指望陈默原谅他了,但也不愿陈默如此怀疑他。
“我没问你。”陈默没看他,视线落在地面、一只装死半天的蓝色小鸟身上。
见它一动不动,抱臂悠然道:“死了是吧?死了好,刚好让我家兔子再咬上一口,上次怎么变小的我还没看清呢,这回可得仔细瞧瞧,最好多看上几遍,啧,也不知道这小身板还能挨上几回……”
“叽叽叽叽!”一只蓝色的小雀鸟垂死梦中惊坐起,直接起飞两里地,眼神极度惊恐。
第040章 羞辱
蓝羽雀再不敢装死, 屈服于陈默的淫威,它一路扇着小翅膀,将几人带进了三坛山深处。
三坛山深处, 竟有一个窄窄的山穴隧道, 走进去之后,豁然开朗,一个幽深的山谷潜藏在这深山之中。
“三坛山的出口,竟在此处?”
月德漆黑的瞳孔无法再传递情绪, 但他那只被陈默拿在手中的赤红眼珠,极度滚烫。
只因这里距离月德藏匿脱离三坛老祖掌控妖兽的地点不远, 甚至可以说比邻而居。
但月德愣是没找到这处狭窄隧道。
蓝羽雀和鸟喙一样赤红的眼珠转了转,若无其事移开了目光。
它当然不会告诉月德,事实上, 月德的这些布置, 它早已知晓,只是因为它比月德更清楚三坛老祖是多么强大的存在,根本没把这些微弱的反抗放在眼里, 所以也没有上报。
“怎么出去?”陈默言简意赅。
蓝羽雀落在了崖壁一块突出的三角岩石上, 翅膀收拢,语气平静:“很简单, 当三坛齐聚,山谷上方会浮现一扇门,跨越这扇门, 门里的人便能离开这里。”
月德空洞洞的眼眶猛地看了过来。
“三坛齐聚,什么意思?”
“三坛老祖之所以自称三坛, 便是因为他一共分离出了三个分.身,分别镇压在极乐世界的三个地方。”月德接了蓝羽雀的话, 声音干涩,“一个分.身便镇压在这里,这个以三坛山为中心的地方,因为进入这里的人如果不喝幽魂灼心汤便会被灵气呛亡,所以这里又称滥灵之地。”
“除了这里之外,还有两个地方被老祖分.身镇压着,分别是火焰山和无人岛,都是危机四伏的地方。而三坛齐聚,意思便是要镇压此地的三具分.身齐聚,才能打开大门。”
陈默听懂了,却越发疑惑了:“一定要三具分.身齐聚吗?那要是分.身死了一个怎么办?这秘境再也打不开了?”
显然,他们这里的分.身已经无了。
蓝羽雀接了话,语气竟幸灾乐祸起来:“当然不是了,所谓坛主,只要是这片区域武力最高者、能镇压这里的生灵即可。目前这滥灵之地的老祖分.身被灭,你就是新坛主,可以算作一坛,可是其他两个地方,与这里是完全隔绝的,咱们只能干瞪眼了。”
事实上,蓝羽雀没说的是,他们如今能走进山谷里,还是托了陈默的福。
这地方只有坛主能进来,所以即便另外两个地方的人实力真的凌驾于所在区域所有生灵之上,只要他无法打败三坛老祖的分.身,就无法走到这片山谷。
三坛老祖又不是蠢货,难保没有哪个意料之外的人不小心灭了他的分.身,可只要不是三地分.身齐灭,管它什么能人异士,走不出这三坛秘境,也只有被他困死的份儿。
毕竟,再怎么样,总不可能三个地方的分.身一块儿没了吧?
听到蓝羽雀的解释,陈默也不由得皱起眉来,这样说起来,他走门出去的机会确实很渺茫。
醉香楼里,最有可能与他一同坠入这极乐世界的有四批人,分别是筑林宗的谢忍冬一行人、掩月宗的柳清漓一行人、灵山大会的监查长老,以及他的师兄风竹。
而就当时的情况而言,柳清漓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极有可能根本没中招;灵山大会的监查长老,他最后的记忆里对方好像并未被吸下去,反而追着始作俑者雪莲离开了醉香楼。
剩下可能和他一样陷入极乐世界的两批人里,谢忍冬能和他们一起掉进极乐世界,实力如何暂且不好说,但心计显然没有柳清漓深;而他的三师兄风竹,只是来劝个人搬家而已,却掉进了这里,照样撇开实力不谈,运气已是显而易见了。
总结:都不靠谱。
“还有其他的办法吗?”陈默飞快放弃了期待这两人镇压极乐世界其他生灵、与他顺利汇合的想法,看向蓝羽雀。
蓝羽雀却极为光棍:“没有了,就这一个办法,三坛老祖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之前能够打散这里的分.身,成为新坛主已经是运气好了,其他两地,自求多福吧。”
陈默眉心紧锁,目光盯着脚底下幽深的山谷,总觉得这里有其他出路。
否则的话,在三坛老祖占领这里之前,这块地方难道就真的与世隔绝吗?
可还没等他找到新的出路,他手腕上忽然现出了一道紫线,三师兄的声音焦急传来:“小师弟,你在哪里?站着别动,师兄来救你了!”
根本走不出山谷的陈默:?
只闻耳边一阵风声掠过,淡淡的梅花香气拂过,腰悬白玉骨笛的男子凭空出现在山崖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那岩石形状和位置十分讲究,正好是规规整整的四方形,与陈默之间隔着三分之一个山谷直径,好似本该就在那里一般。
“咦?还特意给我一块垫脚的石头?真贴心啊。”风竹踩了踩脚下的石块,灰尘簌簌而落,随即看向陈默,“小师弟,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原来你不在那座岛上,早知道我就出来了!”
风竹的出现显然出乎所有人意料,不仅是陈默愣住了,就连叽叽喳喳的蓝羽雀,也一时僵住了身体,随即瞪大了鸟眼!
“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到这里来?难道你杀了老祖分.身,可你不过是金丹期而已,怎么可能打败老祖分.身?”
陈默还好说,身上似乎有什么神奇之处,竟让三坛老祖麾下奴魂们倒戈相向,这才使得三坛老祖无力招架。
否则就陈默那筑基期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打得散老祖分.身,那可是元婴初期的强大分魂,一个刚刚踏入仙途的筑基小修士怎么可能打败对方?
可眼前这个金丹期的修士又是怎么回事?
“啊?打败老祖分.身?是天上那个老头吗?我没有啊?”风竹满脸迷惑,随即若无其事地抽出了腰间的笛子,囫囵把玩两下,看似随意实则极为欠扁道,“你们这地方,以前是禅宗的地盘吧?根本不需要打败什么老祖,我吹着笛子就出来了啊?”
风竹说着,现场演示了一遍,横笛于唇,简单几个小调,他的身影忽而虚化,身后出现了无人岛被洪水淹没的场景。
而等他变换音调,他甚至出现在了蓝羽雀的上方,倒挂在崖壁上,和这只小小的蓝羽雀对上了眼:“话说,小麻雀,你竟然会说人话诶?真有意思,唱个歌儿我听听?”
蓝羽雀看着眼前满不在乎调戏它的男人,浑身毛都快炸起来了:“首先,我是蓝羽歧凤,不是什么麻雀;其次,高贵的蓝羽歧凤从来不会讨好任何人!”
“蓝羽歧凤?”风竹语气上扬,似有所感,就在蓝羽雀以为他知道自己在妖兽中的崇高地位时,男人淡定吐出四个字:“没听说过。”
蓝羽雀一喙啄了过去!
风竹腰身一转,轻易避过,堂而皇之地无视了这只愤怒的小鸟。
他倒吊的眼睛往四周看了看,身子轻盈一跃,轻松来到了陈默所在的平台上,自来熟地搭上了对方肩膀:“小师弟,什么情况?听这只小麻雀说,要打败什么老祖分.身才能来这里?你一路走到这里,受伤了没?”
陈默感受了一下.体内的雷击伤势,老实点头:“被雷劈了,经脉里都是雷浆。”
风竹眉头一皱,替他把脉,随即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金色丹药:“清脉镇灵丹,虽然和你情况不太对症,但勉强能用,等出去了再去丹器院仔细治疗,你先吃了。”
陈默接过咽下,体内肆虐的雷霆之力果然好了不少,趁此机会,他向风竹说明了目前的情况,当然,隐去了《祭神诀》的部分。
风竹听到陈默竟是策反了对方一位魔修,顿时错愕向后看去,见到魔修惨样,本来打算警告对方的话语吞吞吐吐一变,成了安慰:“放心吧,跟了我小师弟,以后至少不会浑身流脓了……”
魔修:……
“所以,现在就差一个火焰山的坛主还没到?”风竹摸着下巴。
蓝羽雀在一旁冷哼出声:“那可不一定,你根本就没有镇压无人岛生灵,也没有打败老祖分.身,算不算坛主还不好说呢。”
风竹无视了它,信心十足地对陈默道:“那不用担心了,按小师弟的猜测,那里极有可能是谢忍冬一行人。相信我,即便是对他最不利的火山环境,这人也绝对能打败三坛老祖,从火焰山中走出来!”
他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以我在灵山大会的所见所闻担保。”
陈默无言:“三师兄……你不是说上届灵山大会,你甚至都没和对方见上面吗?”
风竹笛子猛地敲在掌心:“对!就是这个原因,真服了,我竟然一整个大会期间都没见过谢忍冬的面,他都闯了些什么秘境啊……”
陈默:……
不知是不是风竹的开光嘴起了作用,就在两人聚集后不久,第三座方形岩石缓缓伸出了崖壁,其上站了一个人。
说“一个人”不太准确,因为那人站在一柄巨大的冰剑上,冰剑的一头压在石板上,被对方踩在脚下,另一头则悬空在山谷上方,其上密密麻麻站着十几个筑林宗弟子。
——谢忍冬不仅自己从火焰山出来了,还把他的同门师兄弟姐妹们带出来了。
“风竹……这一切,是你们灵心宗搞的鬼吗?”谢忍冬站稳后,皱眉看向两人。
陈默看了眼谢忍冬,缓缓吐出几个字:“虽然脑子不太行,但确实能打。”
风竹默默附和:“是吧……”
“——我听得到你们说的话。”谢忍冬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意思?这极乐世界如果与你们无关,又是谁设局害我们?”
陈默:“是这样的,你既然出来了,应该见过一个脑袋奇大、下巴上长着黑痣的丑陋男子,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就是他?”
“怎么可能?一个以歪门邪道勉强晋升元婴初期的邪修,如何能布置出这么大的秘境?至少,那些火焰小兽,就不是普通的元婴初期修士能对付的。”谢忍冬一脸不屑。
以“歪门邪道”勉强战胜对方的陈默:……
连歪门邪道都没有、纯靠几首小曲偷摸避开对手的风竹:……
“实力差距竟然还能这么体现,我承认,侮辱性很强。”陈默抹了把脸,看向蓝羽雀,“现在三坛齐聚,大门为何还不开启?”
蓝羽雀看了看风竹、又看了看谢忍冬和他剑上那一串人,竟也不敢笃定什么了,默了片刻后,看向风竹:“或许……是因为他没站在正确的位置上?”
风竹一低头,反应过来,唤出飞剑,落在了原来的四方形岩石上。
蓝羽雀本来还抱着男子靠作弊过来,或许不算是真正坛主的微茫期待。
却在风竹站对位置的下一秒,听到大门“轰隆隆”的沉重落地声。
一扇巨石组成的粗糙大门浮现在山谷之上,数百块古朴岩石随意地堆叠在一起,并没有用上任何阵法或粘着剂,就那么组成了大门的门框,粗犷、野蛮。
门后是一片看不见前路的白色迷雾,只隐约可以窥见迷雾中漂浮着的几个金色符文,可惜距离太远、符文又不断变换,实在辨识不清。
“这是什么?通往极乐世界另一个地方?”谢忍冬问。
陈默摇头:“是出去的门。”
听到这毫不遮掩、甚至是毫不犹豫的回答,谢忍冬愣了一下,看了陈默一眼。
“确定吗?”谢忍冬又问。
风竹不满了,阻止道:“喂喂喂!别欺负我小师弟脾气好,告诉你这是什么门已经够大方了,不信自己找答案。”
谢忍冬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没有继续解释,而是沉思片刻,化出一个草扎的绿色小人,扔进了门中。
下一秒,谢忍冬点点头:“是月望城外的紫阳山脚下,确实出去了。”
蓝羽雀没有说话,怔怔看着门后白雾中,那一晃而过的外界景色。
那是比三坛山稍浅的碧色,看得出来灵气不甚浓郁,山上的花草树木也没有三坛山高大灵秀。
可是那里的山脚下有一座小小的茶棚,棚下拴着安安静静喝着水的驴子、缺了角的四方桌旁坐着互不相识却悠闲交谈的百姓,有挑货的货郎擦着汗走进入画面中,老板肩上挂着汗巾笑脸迎过去。
货郎就这样融入了这新鲜的世界里。
这是三坛山脚下一辈子也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那还等什么?进去吧。”陈默瞥了怔住的蓝羽雀一眼,摇摇晃晃地御剑过去。
他才刚进筑基期,御剑术远远没有修到位,险些中途掉下去。
一旁的幽蓝色冰剑默不作声抬了他一把。
陈默笑眯眯看过去:“谢啦!”
谢忍冬没有回答,径直闯入了迷雾之中,仿佛并未在意陈默。
陈默也不介意,跟在对方后面,进了石门之中,旁边是三师兄风竹。
而除了他自己之外,月德、魔修、蓝羽雀在他过去后、被他用汲魂紫藤带了过来。
迷雾的另一边,果然是紫阳山脚下。
众人心头一喜,就要御剑落在地上,却在距离地面三尺的地方,再不能前进一步。
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法身出现在原本的门内,一双法目亮如烈日。
“想走?都给我回来!”
一双大手伸出,硬生生从门里探出去,向谢忍冬、风竹、陈默三人伸过去,竟将三人重新扯回了门内!
山谷之中不知何时吹起了大风。
碎石混杂着断枝在半空中飞旋,三方人倒飞回原地,横七竖八摔落在山穴隧道内。
而天空的法身,却已经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只留下那扇粗糙石门悬浮在山谷之中,既不关闭,也不消失。
“什么意思?”陈默恢复行动力之后,立即将蓝羽雀抓了过来,语气生冷。
蓝羽雀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咳嗽道:“不知道……我也没出去过啊!”
陈默审视它良久,那目光之森冷,让蓝羽雀都有些害怕,但他最终放开了蓝羽雀。
风竹在一旁建议道:“再试一次?”
谢忍冬没说话,但已唤出了冰剑,显然做好了再次御剑的准备。
三人别无他法,只好重试一次。
但这一次,与上一次无异:法身出现,大手伸出,将他们通通拽回极乐世界。
三人思考了一番,接下来半个时辰,尝试了不带人、只带少部分人、一次只过一个人等办法,全部都在最后一刻被送回来。
“有……东西……”一个沙哑、干涩、艰难的声音响起,来自陈默身后。
陈默回头,看到了魔修被腐蚀得只剩一半的脸,对方喉咙处再度淌出诡异的黑色雾气。
“有……东西……在闪……”他重复了一遍,仅剩一只的眼睛安静地看着陈默。
陈默瞥了他一眼,回头看向那扇巨门,凝神细看,却什么也没发现,问道:“什么东西?我看不到,你告诉我。”
风竹和谢忍冬也看向他。
魔修看着那两道毫无异样、甚至是信任的眼光,嘴唇抿了抿,喉咙再次溢出雾气:“门上……三个凹槽……三角、方形、和圆形……”
“凹槽?”陈默皱眉,再度细看,只可惜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看来,这东西只能是堕魔修士、又或者是魔修一人才看得到。
他想了想,调动识海中的魔魂之力覆上双目,再度朝着巨门看去。
这一次,他果真看到了门上三个凹槽。
三角形、方形、圆形,三个凹槽,呈一行整齐排列在巨门正上方、最中央的三块石头上,分别透出漆黑、金黄、血红三色暗芒。
“黑色三角形、黄色方形、血色圆形,这是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毫无头绪。”陈默看向蓝羽雀,收紧了双手。
蓝羽雀难受地咳嗽了几下,鸟喙上下碰撞:“是极乐世界、咳咳……三个区域标志之物的形状!三角形的火焰山主山、方形的无人岛岛屿、以及圆形的三坛山山谷……”
“什么意思?要放什么东西进去?”陈默仍不肯放过蓝羽雀。
蓝羽雀摇了摇脑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三个区域的坛主信物,火焰山的火焰小兽爪子、无人岛的蓝鲸之心、滥灵之地的兔子眼睛,你已经有了一样,可另外两样,根本不是你们这个修为能够拿到手的……”
月德没有眼珠的兔脸转了过来,声音惨淡:“蓝羽说得没错,三地之中,只有我的眼珠被炼成法宝,其余两个信物,都长在妖兽身上,根本不可能拿到。”
陈默却没立即露出沮丧神色,不动声色看了眼默不作声的二人,继续道:“哦……就这些条件吗?没有什么限制吧?”
蓝羽雀眼珠子转了转,摇头:“没有。”
陈默嗤笑一声,再度收紧了手掌:“到现在还想骗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三个信物必须属于同一人才能真正打开大门吧?否则没必要分成三份,这也是防止里面人逃出去的一重保险,就是不知道如果不这样做,会引发什么后果,不过想也知道应该是大门永久消散一类吧?你还在做梦把我们留在这儿呢?”
蓝羽雀死死闭着嘴,一声不吭。
陈默看向风竹:“三师兄?”
风竹当着蓝羽雀的面,慢悠悠拿出一块菱形蓝色水晶,里面还有液体流动,仿佛心脏一般,递给陈默:“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破玩意儿……毕竟是去错了地方,信手拿的,这东西不会正好是什么蓝鲸之心吧?”
蓝羽雀的眼睛已经呆滞了。
另一边,谢忍冬拿出了火焰小兽之爪,却没有立即递给陈默。
陈默看了他手中黑色兽爪一眼,耳廓银龙闪过一线鳞光,他凑过去,说了几句话。
谢忍冬瞳孔微震,看了陈默一眼,似乎想问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将兽爪递了过去:“开门吧。”
陈默接过兽爪,另一只手中捏着蓝鲸之心,储物袋里装着妖兔之瞳,心里突然浮现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和这方极乐世界,似乎有了什么联系,尽管十分微弱。
陈默没有将异样表现出来,拿着三样信物,御剑来到了大门前,将三样信物一一安放在凹槽中。
在最后的妖兔之瞳放进去之后,陈默心底响起了一个冰冷肃穆的声音:“三坛齐聚,极乐门开,试炼开启。”
陈默一惊,但等了片刻,并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只除了识海之中,一扇石门悄无声息开在《祭神诀》笼罩的金色天空下方。
似乎只要他一用力,随时都能推开。
所以,这三件信物,是给予了他随时进出极乐世界的权利?相当于开了个后门?
陈默暂且放下这件事,再次冲出迷雾,这一次,他的剑触及到了门外的榉树枝干。
他心头大喜,迅速返回,招呼山穴隧道中的众人从门内出去。
一行人浩浩汤汤,御剑而行,竟是真的走出了山谷,落在了紫阳山脚下。
陈默等人自不必说,月德、蓝羽雀、魔修,以及陈默识海中的三坛山山灵、妖兽之魂、契约空间里的兔子,都似被眼前这鲜活的一幕幕怔住,久久没有出声。
“主人,我看到了一座好高好高的山,真的好高,和三坛山一点都不一样。”小兔子在契约空间里小心翼翼地说。
“以后会看到更多山的,不止是高山,还有河流、大海、甚至是沼泽、沙漠,修真界很大,我们可以慢慢看。”陈默安慰它。
众人没有在紫阳山下停留太久,因为在极乐世界待了太长时间,都希望尽快回宗,很快在山脚下分开。
在分开之前,陈默和谢忍冬连了一线牵。
——直到现在为止,谢忍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陈默之前对他说的火焰山小兽兽爪之事,他还得回宗验证一番。
众人很快离开了紫阳山,除了识海中多了一扇门的陈默,都暂时将极乐世界抛在了脑后。
极乐世界里,小小的天地中。
法身遍布整个小世界的三坛老祖,缓缓睁开了眼睛,右手抬起。
兽爪、蓝鲸之心、妖兔之瞳,缓慢旋转于他的掌心上方,那是属于他的那份信物。
由于妖兔只有一双眼睛,所以开启极乐世界的“钥匙”,除了陈默之外,只有三坛老祖完整掌握了一份。
山谷的法身数次阻拦陈默一众人出门,远在这里的他其实知道,但却没有再费力凝聚分.身过去。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在此过程中,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三滴血,分别对应三个人。
由三人的信物暗地里汲取而来,在陈默那套信物彻底易主之前,被转移到了三坛老祖这套信物之中。
三坛老祖盯着三样信物,眉头紧皱。
一名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出现在半空中,足下红莲摇曳,手中牵引着一根气势威凛的黑色羽毛:“老祖,小女子可是一拿到渡海令羽就过来了,老祖可准备好了?”
三坛老祖没有说话,他懒得搭理对方的虚伪。
三人一离开这里,这女人就出现,怎么可能是刚拿了渡海令羽就过来?必然是老早就盯着他这里,一见他得手,立马过来交易。
三坛老祖凝视着手中三份信物,忽然道:“我不换了。”
二月笑容一滞:“您说什么?风太大,小女子好像有点没听清呢?”
“我不换了。”三坛老祖重复。
二月笑容迅速收敛,一双美目沉沉盯着三坛老祖,三坛老祖坦然回望。
二月蓦地一笑:“不换便不换吧,交易本就是你情我愿,既然如此,小女子便先告退了。只是可惜了这枚令羽,红烛门好不容易腾出来的一个位置,也罢,老祖神通广大,另辟蹊径修炼分.身着实令人钦佩,想来也不需要这小小一个渡海名额,自有另外的化神之法。”
二月说着,脚下莲花已是一阵抖擞,飞快消失在半空中,半点反悔机会也不给。
三坛老祖面皮一紧,没想到二月如此干脆,他本来不过是想诈一诈对方而已,要知道,他就算能猜到这三滴血价值不菲,可没有对应的利用之法,也是白搭。
眼见着那红莲的最后一抹香气也要消散于空中,三坛老祖忙道:“二月!二月仙子!留步,这三滴血,还是在红烛门内更有价值,老朽一时糊涂,这交易还是要做的!”
空气中,红莲的幻影再度浮现,二月那绝美的脸庞仍是笑着的:“当真?”
坏了……
眼见二月出现得这么快,三坛老祖心里顿时明白过来,这三滴血的价值远超他想象,他肯定是亏了!还是亏大发了!
可眼见二月笑吟吟看过来,手中黑色羽毛刮着鼻尖,三坛老祖却是不敢再反悔。
他深吸口气,将三样信物呈现在二月面前,不出片刻,三滴鲜血自信物中凝聚而出,竟是三种不同颜色!
一滴鲜红、一滴冰蓝、一滴淡青。
毫无疑问,这三滴血里,有两滴血极为不同寻常:即便是高阶修士,血液也不可能变色,如此异状,只会是天生异灵根的修士之血!
而且,随便一滴鲜血便呈如此鲜明色彩,这两人体质只怕另有玄机。
三坛老祖心下微惊,想到红烛门一些偏门,不由心惊胆战,她们究竟要这些不同寻常的血液做什么?
然而,让三坛老祖惊讶的还不是这三滴血液的异常之处,而是二月的举动。
对方竟然专门拿了一只晶莹剔透的寒水玉净瓶去装那滴看上去最普通的红血,而随意拿了两个丹药瓷瓶装剩下两滴血液。
这说明,鲜红之血,竟是比另外两滴异色之血更为珍贵!
为何?
三坛老祖只是从信物中凝出偷盗之血,却并不知道三滴血液分别来自何人,因分.身已灭,他只看到了两个侧影,还有一人干脆连侧影都没见着,从头到尾避着他走!
所以,他只能猜测这一滴血来源于二月所说的海棠花,却不知这海棠花是谁,更不知这海棠花的血液究竟有何异常!
二月显然也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飞快接了血收起瓶子,将令羽扔给他,转身便走。
急匆匆的样子,好似怕被什么人追上一般。
三坛老祖百思不得其解,但想不通就不想了,他低头,看向手中令羽,咧开笑容。
“过了秦香海,谁能阻我三坛!”
……
就在三坛老祖尽情畅想未来之际,灵心宗中,也爆发了此起彼伏的惊呼之声。
“什么?灵山大会提前了?”
“什么意思?往年不都是二十年一届吗?从未听闻有过更改,为什么轮到我们就提前了?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我们才入宗堪堪一年,即便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三年内筑基吧?”
灵山大会提前到了三年后,所有人都崩溃了。
经过大半年的学习,众人已经知道了此次灵山大会之于灵心宗的重要性。
那就是一个不小心,灵心宗便再也不属于修仙宗门,他们这四年的努力,极有可能直接变成笑话。
也有人想另寻出路,但如今东灵山余下的两个宗门,筑林宗正如日中天,并不需要他们这些资质中等的弟子;掩月宗还在筹备今年打回《修真门录》,听说那个被得罪的大佬这一届还准备继续针对柳清漓,其处境听上去比灵心宗还惨,他们根本不敢赌。
所以听闻这个噩耗,众人都激动不已。
有玉简记载,修真.界最具天赋的修士,筑基也用了整整四年,而灵心宗这些新弟子,并没有那么强的天赋,四年想要修炼到筑基,与痴心妄想无异。
如若他们没到筑基,别说为灵山大会的竞争担忧,宗门甚至极有可能凑不齐参加灵心大会的人。
灵心大会,至少筑基期才能参加!
陈默看着众人颓丧的神色,垂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想要鼓励大家努力修炼是可以在短短六个月内突破筑基的。
但不知为何,三师兄死死压着他的手。
“你那个修炼速度,就不对劲。你举手,对六个月修炼不到筑基期的人来说只会是更大的打击,起不到一点正面作用,明白吗?”
风竹从唇缝里挤出声音,尽力维持着风度,微笑看向陈默。
陈默只好放弃,继续听长老发言。
“这届灵山大会提前确实是意外,秦香海的白虎赤纹鲸提前上岸了……好在大会的长老考虑到此次大会的特殊性,放宽了送选要求,入门时间在二十年以内、修为在筑基期以上的弟子都可以参加大会,参赛名额也从最低五人、最高十人,提高到最高二十人。”
“什么?这么说来,谢忍冬和柳清漓那俩变态岂不是还能参加一次?”风竹大惊。
陈默看过去,风竹这次没注意到他,满脸失魂落魄:“一次不够,我竟然还要被人羞辱第二次?什么仇什么怨?什么逆天运气……”
——谢忍冬、柳清漓、风竹三人入门都在二十年之内,并且都在金丹期,肉眼可见,灵心宗参赛名额不够,所以适龄且修为在参赛标准以内的风竹是一定会被选上的。
陈默试图安慰他:“没关系,到时候我和你一起被羞辱。”
风竹看了他一眼,表情更郁卒了:“哦、不对,这次是三个人……我要被三个人羞辱……”
陈默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安慰:“应该不是三个人,是四个到五个。筑林宗的司徒渐鸿其实也到快筑基了,还有陆寒枫,炼气七层了,三年肯定能突破筑基,到时候大家都被羞辱,就和都没被羞辱区别不大对不对?”
风竹:“……你觉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