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File.007

    服部平藏迅速解决了这个案件。凶手是之前一直试图把上辻牵扯进去的那个花衬衫。


    依据这个世界破案后的规则,花衬衫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跪地痛哭,叙述了自己的杀人动机:死者的前妻是他很久不联络、小时候却一直很亲密的表姐,死者当初出轨气得他前妻自杀,之后也一直没有悔改。他原本只是想接近死者拿到他又一次出轨的证据给他的现任妻子,结果看到他在外面随意调戏别人,一生气就……


    上辻祐希还记着自己的人设:“那你也不能随便杀人吧!哪怕是揍他两拳也比这样好啊!”


    花衬衫:“我刚还想诬陷你,你还这样劝说我……唉,但我不后悔!这种人渣活在世上也只会祸害更多的人!”


    上辻祐希:“……”


    他心想你还可以阉了他。


    不过他没说出口。归根结底,杀人者下定了决心,死者也已经死去,没有办法挽回的事情没必要再多加评论。


    不过这顿饭,店老板倒是最后做主给他免单了。


    “久、久野君对吧?”那位要一起跟去做笔录的店老板笑道,“贸然把你卷进这么麻烦的事情,之前也多亏了你没让别的客人受惊,这就算我的谢意吧。下次来大阪也要来我家吃烧肉哦!”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可怕的人,但也有这么多的、普通的好人。


    上辻祐希:“嗯,我下次再来!”


    *


    笔录结束已经是下午。


    他坐电车离开了警察署,绕路到安全的地方,才发出讯息让他选中的那名基层人员过来接人。


    被他点名的这个人叫镰井,今年29,同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行动方面倒是颇为可靠——烧肉店因为出了事暂时闭门,他也想办法从后门溜进去拿回了上辻的p226。


    这算是个难关,但既然镰井成功了,上辻之后也必须做出看重他的样子——大阪这边的负责人既然会推荐镰井,就意味着这个人确实有过人之处;他成功把手/枪拿回来,作为代号成员的马尔贝克也应当表露出对其能力的赏识。


    他把手/枪放回自己的枪套,抬眼看向司机位置上的镰井。对方规规矩矩地看着道路,没有通过后视镜窥视后排的样子。


    这个人大概率有点野心,才会在代号成员面前表现得这么收敛。


    ——有人逃不脱这处囚笼,也有人拼命想要往上挤。


    他垂下眼,低声报了个地址:“送我去那边。明早7点准时过来。”


    ——而马尔贝克会给他这个机会。


    *


    对于马尔贝克的做法,爱尔兰表面上不可置否,私下里却提醒了他一句。


    “你之后肯定也要拉拢自己的人,带新人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变得冷酷起来,“但不是所有人都会知恩图报的。如果不能确定他们的心思,最好的办法还是用利益和把柄把他们绑在你的战车上。”


    他大概觉得马尔贝克还年轻,对这方面的阴谋诡计缺乏认识,又举了个例子:“皮斯克以前也带过别的新人——我记得那个人原先的代号是波尔多——还没拿到代号的时候表现得很殷勤,拿到代号之后立刻翻脸不认人,把皮斯克的恩情抛在一边了。”


    上辻祐希:“波尔多……我没听说过,他是在欧洲地区吗?”


    爱尔兰露出有些奇特的笑容:“他几年前一直在法国……现在嘛,天堂他肯定去不了,所以应该在地狱吧。”


    他说得意味深长,简直就像是暗示自己对波尔多的事情动了手脚。


    上辻抬眼,平声道:“我以为先生不希望我们内斗。”


    ——此乃谎言。


    那位先生固然不喜欢会损伤实力的内斗,但也绝不会看着手下的人拧成一股绳。不然还有上辻祐希什么事——情报组的工作朗姆绝对乐意单人掌管,贝尔摩德也不会嫌到手的权力太多,为什么还要特地提拔背景清白但和朗姆、贝尔摩德都没有关联的马尔贝克?


    上辻甚至想得更多一些。未来的琴酒显然已经爬到行动组的一把手,所以boss会把大部分清除异己的工作都交给他——包括射杀皮斯克——这显然是希望分裂琴酒和其他同僚的联系,以防他们聚在一起,形成对上司有威胁的势力。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爱尔兰:“所以你也知道这些弯弯绕绕。”


    马尔贝克:“你猜皮斯克特地把你塞到我这里来是什么打算?”


    “……”


    “……”


    “啧,算我多言。”爱尔兰先一步撇开头,“但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试图拉拢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相处起来还不错。同样是年轻一辈,你比琴酒性格好多了。”


    上辻祐希:“……”


    他叹了口气。


    他算是明白皮斯克为什么要特地把爱尔兰塞过来了。皮斯克是真的很爱重爱尔兰。


    哪怕知道这群同僚都是凶恶的犯罪分子,但他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朗姆、贝尔摩德,他们都没有特别亲近的代号成员。”


    boss会把他信任的人选放在情报组的高层,但也会因为他们掌握情报而不再完全信任他们。


    所以朗姆对除开自己手下的代号成员都表现得不怎么友善,所以贝尔摩德总是神神秘秘独自出现又独自离开。


    马尔贝克如果在这次任务后和爱尔兰表现得太亲近——爱尔兰大概率不会出事,但马尔贝克之后一定会被重点盯梢。


    boss没有明说,但他如果读不懂这份潜台词,也没资格继续以马尔贝克的身份活下去。


    ——人生多艰。


    他走神了几分钟,爱尔兰总算理清了思路。


    他不傻,只是之前没把智商用在这方面上。马尔贝克暗示了一句,他也明白了上司的意思。


    几年前波尔多出事确实是他做的。现在看来他大概没收拾好收尾,让皮斯克发现了。皮斯克没有责怪他,但是趁着马尔贝克这边有需要就把他塞进来,让他醒醒脑子——组织里确实需要保持内斗,但他需要看得更远一些,不能总是只顾着眼前这些不需要被重视的小人物。


    “……算我欠你一次?”


    于是他这句话出口也说得有些犹疑起来。


    ——只是欠一个人情应该不算什么事儿吧?


    马尔贝克依旧面无表情:“在大阪这边就还掉吧。镰井我没兴趣,他接下来帮我跑腿,后续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觉得他有潜力想带他往上升也行、觉得他太出挑想压一压也行。不管这个人未来有没有成功爬上去,总之都和马尔贝克无关。


    爱尔兰总觉得这还是自己占便宜。但对方既然肯把事情摊开说,应该也不会在这时候坑他——于是他爽快点头:“好。”


    上辻祐希在心底稍稍松了口气。他这会儿确实多让爱尔兰占了点便宜,目标也很明确——未来如果皮斯克依旧逃不过一死,那希望爱尔兰记着这会儿占到的便宜,别把麻烦招惹到他头上来。


    说到底,这次要有人和他搭档,boss并没有明确下过指令。皮斯克没有征求他的意见,被他算计一回也算理所当然——在外人眼里,这次搭档结束后爱尔兰还是欠了他一点东西,皮斯克未必想要这样的结果,但他只能认栽——马尔贝克只有表现得足够锱铢必较,他在boss的眼里才会显得足够“安全”。


    他不喜欢思考这些东西,可……举步维艰,他要想活下去,必须要做到这种程度。


    ——至少我做到了。


    他想。


    *


    在大阪这边剩下的日子里,爱尔兰识趣地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一方面是为了之前他终于理解了的东西,另一方面,他也未尝不对这个心机深沉的年轻人感到忌惮。


    他悄悄联系过皮斯克,后者对他的死脑筋颇感无奈:“如果不能做到这一步——你以为他还会是马尔贝克吗?”


    哪怕他的祖父是曾经同样负责情报的君度,boss也绝不可能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到他手中。还不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已经在各方面都证明了自己的优秀?


    甚至,皮斯克敢肯定,这之后交接的部分,朗姆手中原先属于君度的部分也说不定要吐出来。这可是boss看着培养起来的、绝对忠诚又知道分寸的下属。怎么看都比有争权夺利之心的朗姆要可用。


    爱尔兰:“……也是。”


    他站在窗边看着大阪的夜景,又叹息了一声:“那孩子才17岁……”


    皮斯克停顿了片刻。


    “如果君度和上一代马尔贝克还在,他未必会落入如今的处境。”年长者说,“但组织内容不下太软弱的情感。当初没有人对他伸手,现在也……来不及了。”


    在电波的另一端,他点起一根烟,放任自己回忆了片刻过去。


    几十年前,boss对他们总是表现得更信任、也更愿意接受他们的意见。


    而几十年后,他主动退居后勤,朗姆仗着一点亲缘关系留在情报这边、但也必须识趣地和早先的熟人切断联系、君度的孙子更是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训练营。


    ——但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他冷酷地告诫自己。


    ——人生没有回头路。我做出了选择,那么无论后果如何,我都要表现得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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