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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更


    袁明在云山县虽然诸多掣肘, 不能放手剿匪,但却一直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


    他?来这里两年,早已经将云山县周围的流匪据点跟实力都摸排清楚, 在风珉前去定州的?时候, 他?跟恩师一起确定了这些寨子里哪个是要点, 制定了三?条进?攻路线。


    桌面上铺开了云山县的?地图, 山脉、河流地形都描绘得十分精致。


    袁明一指点在三?处,眼中?燃烧着战意:“从这三处进?攻,拿下了这三?个要处, 剩下的?就不足为惧!”


    ——这一下,绝对能断掉马元清这根触手!


    风珉抱着手臂, 看着这张描绘精细的?地图。


    云山县的?匪窝并不是全都由马元清掌控的?, 他?暗中?蓄养的?势力掌控了一个连云寨,再有另外两个强盛的?寨子?依附于它。


    这三?个寨子?分别散落在各处,又彼此联通。


    他?们?这次要同时进?攻, 不让对方有时间反应, 就需要兵分三?路, 同时动手。


    “不骑马, 晚上进?攻。”樊骞很快定下了作战的?大?致方略,“夜晚是这些山匪最松懈的?时候, 找熟悉地形的?人带领, 我?们?先过去, 等时间一到就突击。”


    他?的?人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精力。


    而?定州军正好又擅长隐藏, 适合山林, 可?以等到了地方再原地修整。


    风珉想起那两个守备军的?潜伏能力,点了点头?:“我?跟樊叔各领一路人马, 到时候付大?人坐镇后方——”


    袁明很快地道:“还有一路就请交给我?。”这位年轻的?大?人神色坚定,“云山县是我?所管辖的?地方,不能让小侯爷跟樊大?人带着定州军在前面冒险,我?却躲在后方。”


    对他?来说,这不仅是他?作为县令的?职责,也是为了给恩师受袭报仇。


    身为恩师的?弟子?,此事绝不能假手于人。


    袁明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年少时也是个仗剑游侠,在父亲亡故之后才收了心,专心读书考取功名,于是三?路进?攻就此定下。


    东侧厢房里,袁明换了一身布衣打扮。


    他?外面穿着一件软甲,手边桌子?上放着许久未曾出鞘的?剑,袁夫人亲自为他?整理?衣衫,他?的?长子?辉也在激动地看着他?。


    这几日听过了陈松意所描绘的?大?漠边关,听她说起兵书上记载的?一场场战役,袁辉幼小的?心中?也扎下了驰骋边疆、列土封侯的?种子?。


    战争离他?很远,但父亲出发剿匪却近在眼前。


    此刻在他?眼中?,父亲就像要准备出征的?将军。


    袁辉知道自己年幼,不能跟去,于是在父亲整理?好护腕、低头?看向自己时,小小的?男孩儿上前一步,说道:“祝父亲此去旗开得胜!”


    听见儿子?的?话,袁明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沉沉地应道:“好。”


    此去成功,云山就此太?平,哪怕是为了一方百姓,他?也不会允许自己有失。


    另一边,老胡等几个护卫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一次,他?们?是要跟着公子?爷一起去的?。


    几人一边擦拭兵器,一边心不在焉地让目光往房中?溜去——


    眼下公子?爷在里面,意姑娘也在里面。


    老胡正想着,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撞了撞,差点手一滑,被刀子?划出一道口子?。


    他?嘶了一声,恼火地转头?瞪去,就见老四在朝自己挤眉弄眼。


    看着这张丑脸,老胡没好气?地道:“干嘛?!”


    老四立刻说道:“你说公子?爷这次去剿匪,意姑娘会不会又给公子?爷泄露点什么天机?比如那些匪徒抢到的?财宝都藏在哪里?”


    老胡:“……那又怎么样?找到了能不成还能归你?”


    不过话虽如此,他?也被引起了好奇,忍不住跟着往屋里看了一眼。


    厢房中?,换了一身衣服的?风珉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只锦囊。


    目光停在锦囊素雅的?花纹跟少女搭在上面的?纤细指尖上,陈松意听他?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这是什么?”


    她收回了手,将这只锦囊留在了桌上:“等攻下连云寨,捉拿了贼首,三?少就可?以把它打开。”


    这一次风珉负责剿灭的?据点,正是在路上袭击了付鼎臣的?连云寨。


    他?跟他?的?六个护卫在众人当中?战斗力是最强的?,为了万无一失,樊骞把他?们?放在了这条最重要的?中?路上。


    听见她的?话,风珉伸手将这只锦囊拿了起来。


    阳光下,他?握惯了兵器的?修长手指握着这只小小的?锦囊,衬得锦囊都像个玩具了。


    陈松意看着这个出自小莲之手的?成品,小莲还是第一次做,尺寸没有拿捏好。


    幸好自己要装进?去的?信息也不多。


    上辈子?,马元清的?侄子?被杀,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哪怕彼时陈松意还在程府深居简出,也听到了风声。


    这个有着权倾朝野的?叔叔、在京中?也肆无忌惮、无人敢惹的?衙内,居然被人杀了。


    杀死他?的?据说是个江湖卖艺人,刺杀的?剑术平常,但却架不住他?悍勇不畏死,又用了两年来缜密计划。


    马元清的?侄子?是个恶徒,喜欢淫人.妻女,不知犯下过多少恶事,手上沾过多少鲜血。


    当中?流传最广的?,就是他?曾在京中?看上过一名禁军教头?的?妻子?。


    他?当街想要强夺未果,这名禁军教头?也干脆借着去探访朋友的?机会,带着妻子?离开了京城。


    只是一去不返,后来便再杳无音讯。


    一名禁军教头?在京城不算什么,跟妻子?一起失踪就如同一颗石子?落入大?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只有受过他?救命之恩、可?以跟他?性命相托的?朋友在家中?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他?,最终确认了他?们?夫妇的?遇害。


    在这之后,他?的?这个朋友就散尽家财,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再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卖艺人。


    他?花了两年时间,制定了一个直接粗暴又缜密的?复仇计划,终于等到机会,来到了害死好友夫妻的?凶手面前,一剑割了对方的?喉。


    这个刺杀者当然没有什么好下场,他?死在乱刀之下,又被马元清挫骨扬灰。


    而?他?好友夫妇的?尸体?,最终也不知被弃在了哪里。


    但陈松意却很佩服他?,也很羡慕他?,他?到底是为好友报仇了。


    而?因为上辈子?尸骨被程家送给了马元清,跟这个恶徒结了阴亲,所以陈松意对这些记得清楚。


    重回到这一世,当在山谷里见到那些马匪劫杀付家车队时,陈松意就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她回到的?这个时间点,跟带着夫人离开京城,前去拜访好友的?教头?失踪差不多。


    如果说马元清的?侄子?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一个武力出众的?禁军教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上,事后谁也查不出真?相,那就是在群山深处,让他?死在马匪的?“意外”劫杀下。


    他?跟马元清这对叔侄,行事风格实在过于一致,她甚至不用过多推算。


    这个锦囊里装着的?纸条,上面所写的?就是她推演出来的?那位禁军教头?的?尸体?所在。


    风珉没有攻上去之前,打开了也不知其中?深意。


    不过等他?擒住了贼首、掌控了连云寨之后再打开,自然就会去那里挖出这具尸体?。


    一次袭击朝廷命官可?以说是意外,可?是两次袭击——甚至还把朝廷命官的?尸首埋在寨子?里,就不是一句“意外”可?以洗脱的?了。


    通过这一步,就可?以抓住马家的?把柄。


    比起只是将云山县周围的?匪患清除,不痛不痒地断掉他?一根触手,从他?的?侄子?下手,才能叫他?元气?大?伤-


    云山县周边多山地丘陵,良田不多。


    连年大?旱之后,又值阉党专政、宦官霸权,打着为帝王采买的?名义,四处搜刮民脂民膏。


    这些天使每到一处,当地要奉承他?们?的?官员跟豪族就会压榨底下的?百姓,苛捐杂税,提升佃租,搞得民不聊生。


    短短十数年时间里,云山一带就多了很多没有田地的?农民。


    他?们?在云山县周边落草为寇,借着地势,这些流民在深山中?建立起了很多个寨子?,形成了多股匪患,几任云山县令都为此头?疼。


    这一次,有了两千定州守备军精锐相助,是云山县离解决匪患最近的?一次。


    这些陆续齐聚在云山县外的?精兵被分成了四股,其中?八百人跟随风珉,樊骞、袁明各领五百人,剩下两百人依旧留在云山县外,看守他?们?的?战马,并防止山匪反扑。


    太?阳还未开始西沉的?时候,这些精锐的?军队就从三?个方向散入了群山之中?。


    他?们?的?动作极快,隐藏得又好,哪怕是在山间砍柴的?樵夫,偶尔见到林中?有晃动,也只以为是山中?的?动物。


    跟风珉这队一起出行、在山林间给他?们?带路的?是今日当值的?那个黑瘦衙役。


    他?祖辈都生活在云山,以打猎为生,对这一带很是熟悉。


    白天的?时候,风珉看他?还有些木讷。


    可?一回到山林里,他?就变得灵活起来,带着众人走了一条极其安全隐蔽的?路线。


    到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山林间的?时候,他?们?也抵达了目的?地。


    八百多人分散开来,藏在茂密的?林中?,自下而?上地望着山间那个灯火通明的?寨子?。


    夜风中?传来各种乐曲声、笑声,闹哄哄的?。


    那个名叫林黑的?衙役像只在山间攀援的?猿猴,轻盈地攀上去,观察了片刻,复又落回来。


    他?这一手也叫同行的?将士另眼相看。


    “公子?爷。”


    他?回到风珉身边,压低了声音跟他?说寨子?里的?情况。


    “在这些寨子?里,连云寨看起来不起眼,但却是最有钱的?一个。他?们?抢来的?女人多,又有钱财供他?们?挥霍,只要不出去劫掠,日日都在饮酒作乐。”


    本来这样的?寨子?应当是建有哨塔的?,每时每刻都有人在上面查看。


    可?是这些年他?们?过惯了安稳日子?,加上背后又有人支持,寨子?里的?兵器都是最好的?,山下还有人给他?们?养马,已经忘了自己是阴沟里的?老鼠。


    因此,就算是负责放哨的?山匪,在夜幕降临之后也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喝酒,眼红嫉妒在大?堂里吃喝玩乐、有女人相陪的?同伴。


    风珉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天空。


    月亮还没有升到顶,没到他?们?约定动手的?时间。


    其他?的?寨子?反应会如何,他?们?不管。


    这一次他?们?只直取连云寨跟另外两座寨子?,要同时动手,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黑暗中?响起了几声虫鸣,所有潜伏在这里的?将士都取出了干粮和水,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他?们?要填饱肚子?,恢复精力,然后等待风珉一声令下,就直接杀上去。


    连云寨,二层楼,韩当大?口地喝着酒。


    从把任务失败的?消息送出去以后他?就变得有些意兴阑珊,毕竟眼下除了等十五马承到来,也做不了什么补救。


    所以等黑夜里响起一声尖叫、外面有人大?喊“敌袭”的?时候,他?眼中?的?醉意一时间还没有散去。


    直到声音消失,换成了另一种他?熟悉的?整齐进?攻节奏,他?才霍地清醒了!


    第二更


    “啪”的一声, 酒坛摔碎在?地?上?,将满厅的山匪从纵情声色中惊醒。


    他们纷纷高声问道:“外头怎么了?!”


    却见大当家从上?首冲下来,冲向门外, 他们也连忙跟着把身边的女人推开, 拿起了手边的兵器, 东倒西歪地往外走去。


    “怎么会这样?!”


    韩当一出?门口就看到寨子已经被攻破, 看守放哨的手下全部被杀死,大门口、竹墙上?,到处都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士兵, 沉默而?迅疾地?朝着连云寨聚拢过?来。


    自己设置在?上?山路上?的岗哨形同虚设,没有任何人放出?警告的信号。


    这数百个军士包围过?来, 路上?也?有刚解完手回来、搞不清楚状况的马匪想要抵抗, 三下两下就被割了喉。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韩当的瞳孔收缩。


    这些士兵一看就是精锐,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而?且经营连云寨他一直很小心谨慎, 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实?力?, 从头到尾都是躲在?另外两个寨子身后, 充做他们?的傀儡的。


    就算云山县令有通天的手段, 调动了一群精兵过?来,也?该是去攻打另外两个山寨, 怎么会把目标放在?自己这里?


    忽然, 黑夜的群山中, 两个方向同时?爆开了示警的烟花。


    韩当如同铁塔一般的身体微微地?晃了晃,意识到这些人骂竟然是同时?向着他们?三个寨子发起了攻击!


    “王八蛋!”


    他咬着牙怒骂了一声, 就彻底地?醒了——看来这一任云山县令是真的破釜沉舟, 想要跟他们?鱼死网破了。


    他松开了握在?门框上?的手,转头对着身后喝得东倒西歪的手下怒吼道?:“别人都杀到老窝里来了!还不快都他妈给我拦住他们??!”


    “是!”


    被他一吼, 这些冲过?来的马匪全都心神一震,调转目光看向那些杀上?他们?连云寨来的人。


    他们?没有韩当这样的眼力?,看不出?这群定州军的厉害,但却认出?了为首的风珉跟他的护卫。


    这群恶徒顿时?被激起了凶性,扬刀指向了几人:“是他们?!山谷里那天坏了老子们?好事的,就是他们?!”


    “好哇,坏了你爷爷的好事,竟然还敢摸过?来!兄弟们?冲——跟老子一起杀了他们?,一血前耻!”


    “二哥看我不剁了这小白?脸,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那日在?山谷劫杀车队,并不是所?有人都去了,有回来之后听说了他们?正要成功的时?候,被人杀出?来搅了局的,心中早已经憋了一股气。


    而?且酒壮怂人胆,几碗黄汤下去,那些在?山谷里见识过?风珉武力?的人也?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被这几句话一激,眼睛就红了起来,纷纷握紧了兵器:“大家上?!”


    ——他们?就不信了,寨子里这么多人还打不过?这些私兵!


    然而?,在?他们?头脑一热往前冲的时?候,他们?的大当家却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后方。


    韩当后退了几步,一转头跑向了二楼。


    这群凶恶惯了的家伙绝对不是这些士兵的对手,他们?清醒的时?候都不可能打得赢,现?在?喝醉了,失去了准头,遇上?这群精兵,更是如同雪遇上?了太阳,瞬间就被杀得片甲不留。


    将他们?的惨叫抛在?身后,韩当踏上?楼梯,想要拿了银钱跟武器,再觑缝隙杀出?去。


    一把银枪却横空飞了过?来,穿过?栏杆缝隙挡住了他的去路!


    被酒精麻痹的韩当一个踉跄,抓住栏杆稳住身形。


    追过?来的风珉已经抓住枪尾将银枪抽了回去,然后一个翻身落在?了楼梯上?。


    韩当抓着楼梯扶手,再向前冲了两步,在?转角处回头看向追上?来的人。


    见到了风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他又生?出?了当日在?山谷,这个年轻人给自己带来死亡威胁时?一样的感觉。


    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韩当心中一颤,继续马不停蹄地?往二楼冲去。


    战场厮杀,一旦一方有了怕输的念头,那他就再也?赢不了了。


    风珉目光一沉,握住银枪向着二楼冲去,跟韩当一前一后,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几个护卫速度不如他快,还被拖在?战场中,眼睛只?捕捉到风珉的一角衣袍。


    “公子爷自己追上?去了?!”


    “死开!”


    他们?纷纷加大了力?道?,把这些莫名其妙全堆在?他们?身边的山匪横扫出?去。


    这些软脚蟹在?马上?都不行,下了马就更加不行了,只?有恶心人的本事强。


    听到竹楼二层上?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几人仰头,见到上?面交战的两个身影。


    韩当已经拿到了兵器——两把重锏,战力?提升,不再闪躲,而?在?上?面跟风珉打得有来有往。


    感受着从银枪声传来的巨力?,风珉被震得手臂发麻,这个连云寨大当家果然不简单。


    韩当将一双重锏舞得滴水不漏,面前的银枪如龙,却屡屡都刺不中他。


    狭窄的走廊限制了风珉,不多时?银枪就再一次被架住。


    他手上?用力?,将枪往后一扯,却没有扯动。


    韩当见状,赤红着眼睛露出?笑容:“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公子爷!”冲出?重围的老胡几人已经朝着竹楼奔了过?来,“公子爷撑住!”


    风珉没有分神,他维持着与韩当对峙的姿势,嘲道?:“我若是你,就不会负隅顽抗。”


    话音落下,那在?双锏间静止的枪尖就如同寒星一闪,旋转着向前刺去!


    韩当猛地?往后一退,面前的枪杆却骤然断成了三段。


    韩当:“——!!”


    只?见断开的枪杆间有扣环连接,那带着枪头的一节先是从双锏间垂落,然后随着风珉手上?力?劲一催,垂落的那一节枪尖就扬了起来,朝着近在?咫尺的胸膛撞去!


    “噗——”韩当只?感到胸口重重地?挨了一记,不由得喷出?鲜血,封锁住风珉枪杆的锏也?撤开了。


    他接连后退了两步,风珉伸手一扯,变成三节的银枪又变回了整体,持在?他手中再次朝着韩当攻去!


    “上?去上?去!”


    老胡等人才冲过?来,就听见上?面兵器相击的声音越发的激烈,然后几人心中忽生?警惕,猛地?向着两边散开。


    下一刻,就听见上?空传来栏杆断裂的声音。


    半空中,风珉的银枪重重地?打在?他身上?,把如同铁塔般的韩当从二楼打了下来!


    韩当的其中一把重锏脱手飞了出?去。


    他自己从二楼摔下来,一声骨头脆响,摔断了一条腿。


    剧痛中,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血红着眼睛看向二楼的风珉。


    风珉的手臂上?挨了一锏,布料破裂,伤口渗出?了血。


    晚风中夹杂着从另外两个方向传来的战斗声跟惨叫声。


    风珉拄着枪站在?原地?,重新聚过?来的护卫们?见他受了伤,顿时?怒从心头起,就要围过?来痛殴韩当。


    “住手。”


    在?他们?的刀剑落在?这个悍匪头子身上?之前,风珉喝止了他们?,然后命令他们?把人绑起来,“此人还有用,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老四不大甘心,仰着头问道?:“公子爷,此人狡猾,要是想跑怎么办?”


    风珉目光在?犹不服输的韩当身上?一扫,冷冷地?道?:“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


    韩当的脸顿时?由红转白?。


    战斗正在?毫无悬念地?走向尾声。


    这群没有丝毫警觉之心,在?劫杀过?朝廷命官后还待在?寨子里声色犬马的山匪离开了马背,在?同样没有骑马作战的定州军面前就如同土鸡瓦狗,没有抵抗几下就崩溃了。


    而?随着酒醒,他们?的脸上?也?逐渐露出?了惊恐之色。


    这些被打痛了的山匪不由得放下兵器,向着面前这群精锐的士兵求饶:


    “军爷……我投降!我不打了!”


    “军、军爷饶命!”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场中很快就接连响起了兵器落地?的声音。


    但定州将士却没有因为他们?投降而?停下杀戮。


    其他寨子里或许还有无辜的人,可是这个寨子里却全是恶徒,每个人手上?都有着人命。


    这些守备军里的精锐在?出?发之前就知道?,自己今日是要来杀人,要来让兵器见血的。


    因此,场中不断得响起惨叫,不断地?有尸体倒下。


    而?当最后一小撮山匪见到他们?没有留活口的意思,想要再次奋起顽抗,却已经没有了人数优势,很快就被彻底镇压下去。


    不多时?,连云寨里除了被他们?抢来受他们?奴役的山下良民,跟被囚禁在?一处、刚刚由定州军救出?来的良家女子,就再没有站着喘气的人了。


    风珉看了看另外两边的动静,差不多也?是如此,这才收起了枪,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从怀中取出?了锦囊,然后打开。


    虽然经过?一场恶斗,但依然俊朗夺目的年轻公子站在?破损的栏杆后,小心地?没让手上?的血沾到锦囊里的纸张。


    他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晚风中展开了纸张,看到了上?面所?描绘的简图,目光凝在?上?面用朱笔画了个圈的方位上?——那是连云寨后方的荒山。


    一开始,他们?会把在?寨子里死去的人直接往山崖下一扔,不过?时?间久了滋生?了腐气,叫隔两个月就要来一趟的马公子不喜,于是又改为把死尸抛弃在?后方的荒山野岭,任由野兽去啃食。


    灯火明亮的大厅里,风珉听完了这些瑟瑟发抖的女子的描述,暂时?没有管自己手臂上?的伤,而?是直接往外走去:“走。”


    包括他的护卫在?内,他带上?了十几人,让他们?带着挖掘的工具去了后山。


    夜晚的荒山弃尸地?,哪怕有头顶的月亮跟远处的火光也?阴沉得叫人不安。


    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夜枭叫声,老胡只?感到背后寒毛直竖,不由得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知道?公子爷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等到了地?方,风珉没有看那些露在?地?上?的白?骨,而?是找到了少女所?给的锦囊上?标注的位置。


    看了一眼已经生?出?新草的泥土,他眸光微沉:“就是这里,挖。”


    第三更


    十几人轮替, 铁锹跟锄头一下一下地落在地上,翻起泥土。


    群山已经彻底恢复了安静,最后一点零星的声音也停了, 标志这次清剿正式结束, 三个目标寨子都清干净了。


    护卫里最心细的贺老三给风珉检查过?伤口, 上了药, 为他包扎了手臂。


    风珉看着面前越掘越深的土坑,想起袁明说过?的话:


    “这一带的寨子大大小小有十几个,其实除了这几个穷凶极恶的、受京中的势力所把控的, 剩下大多数都是?无奈的百姓。


    “他们到山上去,不是?为了劫掠, 只是?不想卖身为奴, 宁愿在山上开垦耕种?贫瘠的土地,也不想下山来。”


    “等破了这三个寨子,剩下跟着为非作歹的恶徒大概也吓破了胆, 到时候再过?去招安, 很快这一带就能?恢复清明。


    “我在这里做了两年县令, 还有一年时间, 希望我能?做到让百姓安心,让他们愿意从那些贫弱的寨子离开, 回到山下来……”


    这是?袁明的愿景, 也是?这个时代很多逆着阉党大势的好?官, 治理一方的心愿。


    看着几轮交接过?后,一旁挖出来的土堆得越来越高, 坑也挖得越来越深, 风珉大概猜到留在县衙的她给?自?己这个锦囊,是?让自?己来这里挖什么?。


    但他仍旧想不到, 什么?人的尸体会?是?痛击马元清、让更多像袁明这样的人实现愿景的关?键。


    就在坑中的将士又向下挖了许久之后,其中一人铁锹挖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连忙在已经快有一人深的坑中抬头,向着上面汇报道:“挖到了!”


    风珉精神一振,走到坑边向下看去。


    借着月光,他看到了深坑底下露出的衣料一角,而刚刚被铁秋碰到的是?一块令牌。


    公子爷受了伤不方便,胆子大的姚四就直接跳了下去,把那块死?人令牌从土中拿了起来。


    他拍干净泥土,在看清上面的字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然后,他才从深坑里举起了令牌,递给?风珉:“公子爷。”


    风珉蹲了下来,伸手接过?。


    这块黑铁令牌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在月光下,上面禁军的字样如同泛着寒光,让风珉的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


    禁军的人。


    连云寨的手上,竟然还染着禁军中人的血……


    不过?转瞬之间,他就想通了关?键。


    这确实是?一个好?把柄!


    坑里,姚四已经跟将士一起弃掉了工具,开始徒手挖掘。


    春季多雨,山中又湿润,尸体埋在土里不到两个月时间就会?腐化成白骨,这具被埋在深坑之下的尸体也是?一样。


    除了刚刚他们挖出来的那块令牌以外,他身上的大多数布料跟血肉都已经腐化干净了,被完全挖出来以后,坦露在月光下的就是?一具森森的白骨,没?有其他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起出白骨以后,将士们开始往上爬。


    老胡一开始来到这里觉得毛骨悚然,等现在看到真?切的白骨,倒不觉得有多渗人了。


    他蹲在这具白骨旁,一面检查一面嘀咕:“全身有不下四十处骨折、骨裂,生?前饱受折磨,头骨上是?致命伤……这人是?谁?”


    风珉手中拿着那个锦囊,陈松意所画的那张图已经放回了里面。


    他指尖轻轻搓磨着锦囊跟其中的纸张,声音在月光里显得格外清冷:“把他装好?带回去,她会?告诉我们他是?谁。”


    ……


    天边的朝阳驱散了黑暗,又是?新的一天到来。


    对云山县的百姓来说,今天又是?一个寻常的清晨,只不过?逐渐苏醒的空气中,仿佛又多了跟往常不一样的气息。


    早早起床赶着进城做买卖的烧炭翁在路上见到了往回撤的守备军,见到他们衣甲染血,好?些身上都带着伤,顿时吓了一跳。


    可是?看他们来的方向,又好?像是?从那些山匪聚集的山中撤回来的,这让退到一旁的老汉不由地想:“难道这些军爷是?去山里剿匪了?”


    几百人经过?之后,路上又恢复了安静。


    经过?一晚上的激战,剿灭了包括连云寨在内的三个寨子,袁明很是?激动。


    此刻他留在了山下,带着他的五百人跟樊骞多留给?他的三百人,准备处理后续的收尾跟招安。


    带着被俘虏的韩当跟从后山挖出的这具白骨下来,风珉遇见了等在这里的袁明。


    在短暂的交换信息之后,风珉也从自?己带的队伍里留了状态好?的两百人给?他,还留下了机灵的姚四给?他帮忙。


    袁明虽然一晚没?睡,此刻却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完成这次清剿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件政绩,也是?对马元清的痛快还击。


    他看了一眼被打断了双腿、关?在简易的囚车里的韩当,又看了看由风珉的两个护卫亲自?抬着的担架。因为上面覆着白布,他不知道底下是?什么?人,也没?多问,只告诉风珉,樊骞已经先行一步,回去了。


    如果风珉不想走回去的话,这山下还有连云寨控制的马场,他们的马就在这里。


    “不必了。”


    风珉摇了摇头,谢绝了他。


    他虽然归心似箭想回去见陈松意,但韩当的囚车他要亲自?押送,这个禁军的尸骨他也要亲自?看着,还是?跟剩下的人一起走回去好?了。


    于是?从天刚刚亮下山,到他们回到云山县,正好?是?清晨时分?。


    除却几个士兵跟风珉一起入了城,剩下的大多数还是?同先前一样,留在云山县外扎营休息。


    付鼎臣已经让人为他们准备好?了食物跟水,还有简易的床跟营帐,甚至云山县里有名的大夫都被请到了临时的大营中坐镇,给?受伤的将士治疗。


    风珉回到县衙的时候,早他一步回来的樊骞正在跟付鼎臣一起,在院中树下的石桌上喝茶。


    见手臂上扎着绷带、身上沾着泥土跟血,负着他那杆银枪进来的风珉,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确认了他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这才露出了笑?容。


    樊骞指着身旁的石凳道:“我说你这个时候会?回来,付公说你会?再早一点,看来是?我赢了。小侯爷快来坐下吧,早饭还在灶上热着,一叫就能?送上来。”


    付鼎臣也捋着短须,含笑?望着风珉。


    风珉虽然过?来了,却没?有依他们的话坐下,而是?肃容道:“我在连云寨发现了一具尸骨,身上有着禁军令牌,我想立刻传仵作验骨,请付大人跟樊叔和我一起过?去看一看。”


    “禁军的人?”


    出身禁军的樊骞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


    付鼎臣脸上的笑?容也隐去,起身道:“尸骨在哪里?”


    云山县的仵作已经老到快要走不动路了,可是?一站在验尸台前,拿起那些检验工具,依然是?手都不颤一下。


    付鼎臣、樊骞跟风珉三人站在云山县衙的验尸房里,看着面前的老仵作一边熟练地检查尸骨,一边记录结果。


    整个过?程持续了两盏茶时间,详尽的验尸手册就到了他们手里。


    风珉只看了一眼,就看出老仵作对死?者伤势跟死?亡原因的判断和老胡是?一样的,只不过?更加细节。


    比如眼前这具男性尸骨年纪在二十七到二十八,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身上这么?多骨折伤,有一处肋骨骨折是?陈年旧伤。


    ——而且同风珉一样,这个死?去的禁军也是?个用枪的高手。


    樊骞确认了禁军令牌的真?实性,这具尸骨绝对是?个禁军在役的武官,此刻摇头道:“可惜我离开禁军已经好?几年,不然定能?断出此人的身份。”


    他说着,合上了传到自?己手中的验尸手册,然后又舒展了眉宇。


    哪怕现在还不能?确认此人的身份,这样一具尸骨出现在连云寨,也足够让马元清喝一壶了。


    “禁军啊。”樊骞感?慨道,“一个在役的禁军确实普通,但作为守卫皇城、守卫帝王的军队,都能?够被马家养的匪寇随意杀死?,马元清真?是?好?大的威风,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


    马元清未必是?这样想,但这具尸骨呈上,他还有狡辩的余地吗?


    风珉点头:“而且有了这具尸骨,连云寨对付大人的袭击就怎么?也不能?定性成是?一场意外了。”


    “可是?其中也有疑点。”樊骞看向风珉,不解地道,“小侯爷抓回来的那个韩当也是?出身军中,能?在马元清手下给?他干养匪这件事,此人定然心思缜密。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在杀死?一个禁军军官之后,只是?把他埋在后山,却没?有把禁军令牌拿走毁掉呢?”


    “因为他有私心。”


    回答他的不是?风珉,而是?付鼎臣。


    付大人深邃的眼中有着洞察人心的光芒,“马元清能?把他从死?囚里捞出来,自?然也能?够把他送回去,他当然要给?自?己留下退路。”


    樊骞眯起眼睛一捋长须:“哦?那看来审问他定会?大有收获,下官要提前恭喜付大人了。”


    付鼎臣离开京城前往旧都,是?被排挤的结果。


    他身为两朝老臣,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威望极高。


    这样一个大臣可以被外放,但是?在外放路上遭到阉党谋害,帝王如果不查清真?相,不补偿他,不平息文官的不满,是?绝对不能?的。


    抓住这个机会?,付鼎臣就可以回到京中,继续坐镇大局。


    这位容貌清矍的老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接受了樊骞的道贺,脸上露出了笑?容。


    可是?他心中却深深地明白,事情能?有这番变化,最关?键的因素就是?风珉。


    一开始是?他在山谷如神兵天降,悍然出手,然后又是?他前往定州,说动了樊骞出兵。


    现在,他又找到了这样的关?键性证据,还抓住了可以利用的证人……


    付鼎臣跟樊骞都是?很敏锐的人,在其中感?觉到了一种?羚羊挂角的谋略。


    在风珉身后有一个高人,他观察着局势,每每出手都能?改变关?键走向,改变一切。


    看着风珉,付鼎臣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问:“小侯爷可否告知,这一路上究竟是?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才让老夫‘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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