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皇, 你真好!”
幼神低下一张乖奶脸庞,用脸颊肉肉去滚奴皇那一扇黑鹰翎肩披。
“所以奴皇,你永远, 永远永远, 也不会背叛阿萝的是不是?”
乖奶脸庞嫩得能爆溅出清银的荔枝水来, 软哒哒的模样,偏生她生了一双细长修窄的、仿佛天生带着蔑视的傲慢蛇瞳,圆滚滚的少女瞳丸里, 冷翠色做底, 碎着玉皇琉璃色的煌煌光晕,如同悲天悯人的少女神灵, 却从上至下, 以割裂的姿态,竖着一道尖细锐冷的黑线。
于是这幼神的天真稚嫩中就透着邪恶与冷血的杂色。
奴皇答道,“是的, 无论日月沉堕, 诸神俱死,奴永远不会背叛您。”
阴萝眨动蛇瞳, 搂着他玩耍了一阵,又提起正事。
“明日观潮,你陪我去嘛?”
六界观潮, 五百年一小潮, 五千年一大潮, 为诸天运道流转之时。
阴萝上一回, 正是凭着这一场恰到好处的运道大潮, 才洗净了登真那一场凡魔献祭恋带给她的耻辱跟晦气,顺势进入了中廷, 执掌了天地枢机。
当时她怎么观潮的呢?
潮落的时候,她也落地怀真国新宜城永昌县,成为一名黄员外的掌上明珠,到了待嫁之龄,就要抛绣球招佳婿,这本是你情我愿的好事,哪里想到会碰上一家子的癫公癫婆,把自己的下半生给毁了。
怀真国君就爱微服出巡,还爱装普通老爷跟百姓称兄道弟,这不,趁着天朗气清,他又带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去体察民生了。
太子妃正因为夫君纳妾之事,跟放荡的太子吵得不可开交。
所以喜闻乐见的事情发生了——
太子为了气她,故意接了绣球,引得一片喝彩,这男人还真跟着黄员外,大摇大摆去跟小姐拜堂了。
太子妃哭了一场后,决定拾回自己将门虎女的身份,提枪就杀进了喜堂,本是要杀小姐的,老父亲给拦住了,她顺手把老父亲给当场穿胸了。
她感念慈父恩情,于是开了恩,只毁了小姐那一张姣好容貌。
阴萝:?
事情逐渐离谱。
但太子妃舞着长枪,并不觉得离谱,还认为自己很是潇洒,还指着太子的喉咙,问要人还是要命。太子哪里见过这么烈性的女子,被虏获得晕头转向,骑上马就跟太子妃跑了。
阴萝:??
不是。
我死了一个爹,毁了一张脸,但你们收获了一份真挚的感情是吗?
小姐震惊血亲被杀,慌忙追了出去,质问太子为何弃她于不顾,太子很不耐烦,扯开胸前绣球,随手抛给了路边的乞丐儿,说要把她赏给他做妻子。
阴萝:???
此时的她已经想抡起棺材板,砸死这一对为爱发疯的癫公癫婆了。
最后是怀真国君给儿子儿媳收拾了烂摊子,赐给了乞丐五百两黄金,让他与小姐圆满一世。
然后,没了。
对的,没啦。
不然你还想怎样?
你只是没了一个爹而已,可是我的儿子儿媳却重归于好,琴瑟和鸣,还给寡人生了个大胖孙子,让整个王朝都为此欣欣向荣,拯救了千千万万人。你也只是毁了一张脸而已,可寡人不是还赐了你一个腰缠百金的乞丐夫君吗,洗一洗就将就用吧,好女儿别那么矫情!
但更离谱的事情来了。
这乞丐夫君有一颗求仙问道的心,败光了黄金跟小姐的家产后,他跑去修仙了,还把一大家子乞丐儿交给小姐养老,小姐迫于皇权以及夫道的压力,委屈伺奉起了他那恶习一大堆的公公婆婆姐姐哥哥弟弟妹妹。
等到小姐被榨得油尽灯枯后,三十八岁跟一老妪似的,她那修道有成的丈夫回来了。
身边是娇妻美妾还带着一群孩子,他慷慨地回报怀真皇室,让皇室中人延年益寿,慷慨地回报家人,带着他们一起去宗门享福,当然也慷慨地回报了小姐,允许她做自己的小妾,当然要是在服下青春丸的前提下。
小姐骤然醒悟,拼死一搏,想要为父报仇,可是凡人怎么会是修道者的对手?
自然也跟她父亲去了。
最后乞丐夫君给她立了一座爱妻之墓,搂着莺莺燕燕,在坟前掉了一滴真诚的眼泪。
从此传为佳话。
这种狗屎一般大团圆结局差点没把蛇蛇的脑浆给挤破出来。
反正自从江双穗救赎完魔种之后,这种癫公癫婆的桥段就越来越多,多到让阴萝蛇胃反吐的程度。
所以她第一次入潮之后,恰好在拜堂成亲夜,阴萝掀了盖头,夺了太子妃的红缨枪,把她跟太子这一对癫公癫婆架在她门府的桥梁上。她老父亲得知他们真实身份后,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但老父亲并没有责骂女儿,而是遣散家仆,收拾钱财,带她亡命天涯。
多年后阴萝修了道法,背着她那风烛残年的老父亲,还是当年那一杆血枪,杀回了怀真国,将那老癫公怀真皇帝射死在王座之上。
她把她那老父亲背上了王座。
老父亲一睁眼,已经是满朝臣贺,得知他睡个觉的功夫,他女儿一夜之间屠了皇室,改换了天下,吓得他差一点又要尿了。
当史官记载此事,还询问太上皇对此的感想,老父亲哭着喊,“我女为一座江山,有女如巨石,父亦何求。”
从那之后,父凭女贵成为王朝热词。
第一次改潮,成功。
阴萝第二次观潮的时候,老父亲刚被噶了,她那乞丐夫君败光了家产,正把一群老的小的脏的丑的往她头顶上扔。
然后这乞丐夫君自己拍拍屁股,跑去求仙问道了。
阴萝没有老父亲要兼顾,杀得更疯了,她转头就把这乞丐夫君的家人往黑市卖了,至于是做奴隶还是挖心挖肺的,那她哪里管得了呀?阴萝则是拿着这么一笔钱财,同样拜入跟乞丐夫君一样的宗门,她步步高升,掌握掌门职权。
那乞丐夫君都傻了,被她打压得处处活不下去,只得失意回老家,发现自己家人被她提脚卖得光光的,一个也不剩。
身无分文的他绝望病死在街头。
当阴萝执掌宗门,剑指怀真王朝,朝臣们不愿意束手待毙,主动将皇室献上来,祭她那死去的老父亲。
当时太子妃腹中已经有胎儿,太子苦苦哀求。
阴萝却笑,“我出生丧母,世间本是亏欠我母女,父亲为我终生不娶,积攒家财,只为求得一如意郎君,一家人享乐天伦,你们一对狗男女,玩得可真是好情趣,一个拿我爹祭天,一个塞了脏乞丐同我做夫妻。”
“你们不曾饶过我全家半分,却要我饶你们那生出来就能坐拥万千江山的麒麟儿,怎么,你当人人都喜欢做狗哪?”
又是一箭穿心,一家五口齐齐上天。
第二次改潮,同样成功。
阴萝入第三次低潮,果不其然是在那乞丐夫君修道归来,在她坟前惺惺作态。
阴萝当即凝阴煞,做鬼侯,将乞丐夫君跟他的娇妻美妾团都填在她的坟头,每过一个祭日,她就杀一对癫公癫婆,杀得怀真百姓闻永昌小姐就纷纷色变,永昌同样也成为了一座鬼县,据说特色活动就是鬼抛绣球。
阴萝还阴差阳错开了一方鬼域。
蛇蛇当然是不介意再走一遍永昌小姐的观潮,有圆满的答案,她为什么不要呢?
但是。
奴皇告诉她,“入侵者已经替您走完了第二次观潮。”?!!!
阴萝蛇脑顿时萎缩。
不是她瞧不起这些外界魂魄,而是他们给她的印象就是又蠢又笨又坏,还总觉得自己是在拯救世人。
果然。
奴皇低声道,“前两次她都改潮失败,如今我们贯天江处在最低潮。”
阴萝指尖拂过眉间的太阴神徽,自她从登真归来之后,又经过诲问台一事,它已经长出得很完整了,因而阴萝可以清晰观到神洲贯天江的起落趋势。
除了北太康帝廷与佛世界的缚刍琉璃河处在平潮期,势力均衡,其余一座神廷两座帝廷,昆吾,参卫,赤望,都在落潮!
观潮成绩六界垫底!?!
蛇蛇顿时就是眼前一黑。
很快阴萝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先是参卫的神女帝子们,进了她当初那个抛绣球得了乞丐丈夫的恶心剧本,两次低潮跌得很惨,爬都爬不起来,阴萝怀疑这些悲慈道的神女又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救赎套路,感化一群癫公癫婆,让他们洗心革面,回头做人。
蛇蛇简直要跪了。
我的哥哥姐姐啊,人都把你老父亲给噶掉了,还给你塞了一个前期脏乱差小乞丐、后期龙傲天开后宫的花蝴蝶丈夫,你不趁势把他给噶了,难道还要帮助他呈仙成圣,然后领悟大道理哪?
阴萝拍了拍被噎住的胸口,发誓做一条不急不躁、运筹帷幄的好蛇蛇。
“不气不气,蛇蛇不气。”
她嘴上这么说着,眼里却泛着凶光。
若她日后能执掌中廷的云澜天境,首先就把参卫帝廷踢出去,降一等天族为二等族阀!修什么悲慈道,你们简直就是在修如何背弃自家人的背刺道!这么爱救赎,不如让我也割你们的肉吃吃看?
阴萝又看了看赤望帝廷的潮势,更加恼了。
赤望帝廷观潮的是第六帝子赤无伤,那只臭鸟原本挑的是一个家国剧本,发挥得异常不错。
没曾想这一次他跌进了跟小婢女的钟情剧本中,无心观潮,随便选了潮点进去,因为丹参跟他偷偷在一起后,经常哭诉自己害怕被发现,害怕被杀,他第一次入潮的时候只是匆匆一落,随后抽身出来,带着丹参去私奔。
第二次更是撂了担子,仍由局势发酵。
蛇蛇:?!!!
看来她那天还是踩得轻了!
就该把他那一只鸟脑子都给踩成水叽叽!
贯天江,观潮日。
阴萝脸色极臭,被奴皇给驮在肩上。
神女帝子们脸色一变。
他们疯狂传递心音。
‘谁跟郑阴萝是一个潮汐的?这次恐怕要倒霉了吧?!’
‘可不是,前两次都是那个穿,穿书者观的潮,那潮给低的,完全被妖世盖过了风头!’
‘这第三次观潮我神洲赢面极低,得把姑奶奶气得够呛。’
可不是够呛的?
你看姑奶奶那嫌弃的眼神,净落在赤望帝廷那边了。
重点打击对象,第六凤凰帝子。
他们有些同情,但更多的是庆幸,“快快快,离六殿下远一些!”
赤无伤:?
赤无伤扭头就看见了那骑在神仆肩头的小母蛇,她冲他做了一个手势,独独竖起了中间那一根戴着指环的。
赤无伤:???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手势,但他用自己多年的凤凰生发誓——
她骂得很肯定很脏!
他心道,小爷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是鄙夷起小爷来了?
他同样举起手,往自己脖子做了一个掐喉的动作。
阴萝又捏着自己的中指,从中狠狠掰落。
不知为何,旁边的男身神祇们都不由自主吸了一口寒气,退得更远。
“殿下别骂了,镇厄天尊看过来了。”
奴皇颠了颠她的腿儿。
阴萝插腰,“哼,看见又怎样,那小兔牙,没有管好自己的弟弟下半身,让他带着我的小婢女逃婚了,他当哥的就是有罪!”
奴皇:“……”
奴皇不由得提醒,“无伤帝子逃婚的第一夜,镇厄天尊带着其余帝子,把他从头到尾揍到第五夜,无伤帝子与那婢女合契的那一日,是刚从重伤清醒过来,那应该是他见婢女的第三面。”
他很直白地说,“无伤帝子若是失贞,那侍园婢女等不到殿下回来。”
早就被暴走的凤凰给剁了。
这是凤凰圣族的本性,越爱越烈,所以他们寻找的伴侣都要极其强大,否则亲热之后,挨不了他们的一顿真爱的暴揍就要魂断西天。
阴萝可是得理不饶死对头的,“那又怎样?反正我就是要骂死这群老鸟凤凰,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还冲小兔牙高高举起了指根,挑衅无比。
“殿下,神主。”
仅是四个字,阴萝嗖的一声将手指背到腰后,乖巧得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镇厄天尊招摇着一张少年脸庞,对着郑夙委屈告状。
“你妹骂我,特别脏的那种!”
“家妹郑阴萝,给诸位添麻烦了。”郑夙颔首,“实在气不过,可以把眼睛蒙上。”
神洲诸神:“……”
他们就知道!
姑奶奶膨胀到这个地步,神主必有一份盛世功劳!
“涨潮了!涨潮了!”
有神族惊呼。
随即,他们选好潮点,纷纷没入其中。
赤无伤正在漫不经心观望,忽然被人踹了一脚,他连飞带扑,跌进了贯天江,浪涛翻天。
“嘭——!!!”
紧接着他腰间一紧,被一个坏家伙骑跃上来。
他:?!
都不用回头,赤无伤气急败坏,“小母蛇你给小爷滚下来!!!”
这诸天上下,除了郑阴萝,有谁敢把他当成一只玩具小马驹?!
然而潮水起伏太快,他很快就被淹没其中,进入了第三次观潮点。
“噼啪——!!!”
鸣鞭,清道,仙皇出行。
阴萝被贯天江淹过颅顶,一阵刺骨冰寒,她倏忽睁开眼,身旁是一字排开的露天毡毯坐席。
大量的观潮记忆瞬间涌入,阴萝整条蛇都气坏了。
这大概就是《小凡女渡情劫》四世特别篇之《皇兄个个都爱我女扮男装之我为赢家四皇兄连生十胞胎》。
好家伙,原来江女主同时进行着两世历劫!
她也不怕把自己给劈叉了!
第一劫是做阴萝的婢女,长出阴萝的脸,跟她的死对头私奔了。
第二劫是做皇兄们的掌上宠,虽然女扮男装没喉结没胡子没身高没男声,还时不时被皇兄们摸胸亲嘴抱抱娇喘连连,但就是没人发现她是个女的。在这场夺嫡风波里,身为最小皇子的李燕嫣是冒名顶替的,偏偏她笨拙善良,虏获了全仙朝皇室。
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除老四之外,全皇子失恋。
她当众放下头发,迷死文武百官。?
她当朝解开束胸,倾倒诸多皇子。??
哪怕她生了孩子,亦然如少女一般紧致甜美羞涩,让皇兄们欲罢不能。
阴萝:?!!!
歹毒!真是歹毒!
最歹毒的是,这个穿书女也特别迷恋女扮男装,所以她也软磨硬泡孪生哥哥,让她逞一逞男子威风。
得到同意之后,她穿起孪生哥哥的装束,兴奋去逛青楼,因为太过娇态,差点被人当娈童一样睡了。穿书女还没学乖,又跟着一群大老爷们拼酒,混乱中被人摸遍全身,要不是孪生哥哥及时赶到,就得被轮了。
阴萝经历过弹幕的炮轰,如今是掐着手指都能算出——
没错!我就是女主的对照组!
看看,同样是女扮男装,人家被哥哥们百般宠溺,你却被一群苍蝇惦记,还差点被一群壮汉玩了。
看看,同样是女扮男装,在仙皇的贺宴当中,人家被众星捧月,花团锦簇。
而你?
你被一个权势滔天的死太监给威胁了!!!
当时阴萝正疯狂咒骂穿书女,搅乱她的运道大潮,忽然旁边掠过一阵浓烈香风,她的眸前就多了一只异常冰凉苍白的手掌。
那指甲又尖又利,染着妖异的暗黑,轻轻刮过她的臀肉。
“殿下若不想身份暴露,今夜子时,到奴府邸来。”他柔声呵起,“那些玉势,都为殿下好好备着呢。”
第72章 第三个火葬场
阴萝:?!!!
他竟敢动我尊贵优雅的蛇屁屁?
这死太监不想活啦?!
阴萝阴恻恻抬头, 撞进了一张阴惨柔丽、涂敷粉白的面容,眉心竖滑下一条宛若蛇瞳的黑线,妖异得渗着寒气。
宴享, 当朝第一督公, 权欲入腹, 贪婪成性,为众皇子欲要除之而后快的恶毒犬牙,他也是唯一一个, 辅助李谋从人王到仙皇, 从王朝盛世到开辟仙朝的传奇凡人。
可以说,李谋纵然不相信枕边的仙后, 却对凡人宴享深信不疑。
这位凡人督公没别的爱好, 就爱折磨生灵,小到他手边的一只小宠,大到文武百官皇子公主。
阴萝还听过一则风流艳闻, 李谋的母后, 也就是她头顶的太后奶奶,也只是这位督公的掌心玩物, 为了求得他的宠爱,还不惜在人来人往的殿前,苦苦扯着他的衣袖, 求他赐自己一夜。
至于为什么出现这么离谱的事情?
当然是跟本朝的特殊性别有关。
它不分阴阳, 也不分公母, 而是在这一方特殊的天地里, 进化成天乾, 地坤,以及中庸。
天乾为君, 主掌政权、兵权、钱权,是真言仙朝的绝对掌控者,而地坤为后,无论男女,成年觉醒之后,坤血汹涌不止,并且分泌命运般的信香,吸引天乾与之交合,标记,生育,繁衍子嗣,因而主掌的是婚育与安抚,帮助天乾稳定仙朝。
至于中庸,就如同这芸芸众生的绝大多数,没有大风大浪惊天动地的故事。
他们能力普通而平淡,却也不用受到燎岸期与潮露期的困扰,安稳地成婚生子,修道进境,寿命在三个仙种是平均最长的。
宴享虽为凡种,却身负天乾君种,太后自从亡夫之后,日日独守空闺难熬,李谋为解母忧,特意让他身边最善解人意的宴先生,前往明禅宫开导太后。
这一开导可不得了。
太后见这宴先生腰身细束,站在她的华庭前,少女般阴丽的脸庞,又喜好穿一袭曳地红蟒衣,仿佛在她面前盛开了一支艳光灼灼的血芙蓉,女相男身,又是个太监,尽情欢好之际,根本不用担心会怀孕。
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于是地坤天后的潮露期被提前勾出来,她实在受不住情潮的折磨,就跑去了浩然殿寻人,这才有了这么一则督公艳绝天下迷倒王太后的艳谈。
事后李谋也只是罚宴享禁足半个月,等待太后的潮露日过去。
由此可见,这死太监在仙朝至尊心里的份量。
“殿下想什么?想今夜怎么被奴婢吃掉?”
宴享哧哧一笑。
那股腥臭、腐烂的艳气仿佛透过这张妖颜若玉的面容透出来,蛇蛇本来就因为初来乍到,强忍着脾性没有发作,被这妖娆阴毒的死太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仿佛她被他吞着嚼了一遍又吐出来。
噫!
恶心!
这让阴萝想起了从前不太愉快的回忆。
三百岁时,她在修罗国度平乱,她等不到援兵,濒临死亡时,也是被一个死太监暗中偷袭,被他拖回了自己的宫殿。他分明可以炼制丹丸,却不给她吃一粒,只在她疼得受不了才会抵着她的唇,塞入半粒,吊着阴萝的命。
阴萝这段时间没再走过路,饭是他喂的,身是他洗的,头发是他一根根捻干的!
对方简直把她当成了一具少女玩偶!
他还撒娇跟她耳鬓厮磨,说要玩过家家,还说要当她最心爱的女儿。
阴萝伺机逃跑,当然也少不得甜言蜜语迷晕他。
而这个白天还在跟她玩过家家、乖巧当她女儿的阴柔男人,却在看见阴萝扯断锁链逃跑后,忽然就跟变了一张脸似的,他祭出一万枚旗幡,全都钉入阴萝的筋脉,将她困得无处可逃。
他张开了唇,吐出了那一条白浸浸的舌头,也很小,前端是尖的,凝着一抹粉。
像少女的舌,柔软又润。
他温柔叫着她母亲,却用舌尖粗暴舔过她的唇。
阴萝最后将他杀死在他的旗幡之上。
很久之后阴萝才得知,她杀死的是修罗国度的白修罗大帝,但修罗恶煞背地里更愿意称呼他为幡帝春官,只因他并非靠武力服人,而是进献蛊惑之语,让大阿修罗王与弟弟厮杀,互相重伤后,他再从中获利登位。
据说,他最开始的身份,只是某座凡间王朝里最卑微的小太监,小名就叫春官。
总之蛇蛇很生气,迁怒了一切没根的小太监。
“督主再说废话,本殿的鞭子可就饥渴难耐了。”
蛇蛇皮笑肉不笑。
“是么?”宴享舌尖吐字轻飘飘的,又带着一股儿粘稠的冷意,“殿下越饥渴,奴婢就越有福气呢。”
阴萝:?!
忍不了!真的忍不了这阴阳怪气的死太监!!!
阴萝惯性摸腰,竟然真的摸了一条腰鞭,虽然是装饰性的,也不妨碍阴萝使出了伤害极强的巧劲。
“——啪!”
腰鞭骤响,如同一道雷火,极快抽过宴享那张少女般娇艳无双的脸庞,裂开了一道血口。
众臣纷纷望去。
他们:?
他们都不禁揉了揉眼。
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督公,他们大庭最宠爱的权宦心腹,纵然是皇子王孙,都不敢触他霉头,这七皇子平日里松松散散的,既无母家撑腰,也没有什么实权,怎么敢撞上这炙热绝伦的权臣?
须知宴督主向来不是什么大度之人,相反他手段严厉,阴狠毒辣,是仙朝里锋芒尽露的一把利刀。
“……嗯?”
位于上首的仙皇李谋同样看过去,脸色微微一沉。
阴萝抽完鞭子,同样反应很快,冲着仙皇李谋行万权礼,“父皇,儿臣新得了一条好鞭,这宴督主呢,非要儿臣试一试鞭力,儿臣盛情难却,只好试一试啦。”
众臣见这七皇子竟然一改往日的畏畏缩缩,大感意外。
平时的七皇子,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说,总有那么几天,那眼珠子跟个小老鼠一样乱转,分明生母也是元嫡皇后,却小家子气得很,尤其是前些日子,他们举行了一次验信礼,这七皇子果然是平庸之辈,不像他的哥哥弟弟们,基本都是天乾之君!
哪怕是最幼的九皇子李燕嫣,也是地坤之后,将来不管是配给哪个封疆大吏,还是与别国和亲,都是无上的尊荣。
自然而然,本就不受重臣关注的七皇子,也被放逐出了夺嫡的阶层。
这七皇子李瑶功突然向督公发难,难道是自暴自弃,想要提前结束他的皇子生涯?!
“胡闹!”
仙皇李谋呵斥道,“你试鞭还试到宴先生的脸上了?!”
普天之下,一介凡人宦官被帝王敬称先生,阴萝就知道在这个爹的心里,她的地位还不如死太监的一根手指。
但她怎么可能会乖乖认错挨罚呢?
阴萝歪了歪蛇头,拿出她惯用东风压西风的煽风点火伎俩,“宴先生是父皇的奴婢,也是仙朝的奴婢,儿臣既然是父皇的孩子,仙朝的小主人,那用奴婢的脸试一试锋利,有何不可呢?”
朝臣:!!!
我的仙道老母啊!您是真敢说啊!
人家虽然屈身为奴,但权势滔天凌海,已然在我们颅顶之上!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
这七皇嗣夸张啊了一声,指根掩住唇儿,仿佛堪破了什么惊天秘密。
“啊,还说是父皇,您老啦,不中用啦,已经连一个奴婢都管不住,要儿臣对他称臣俯首了吗?”
七皇嗣害怕得瞪圆了猫儿瞳,迅速浮现出一层朦胧水雾,“父皇,你不行了你就早些说嘛,否则儿臣借一百颗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用督主试鞭啊呜呜呜,儿臣可是您羽翼下的一只小雏鸟呜呜呜,万一这风浪袭来,儿臣没有准备呜呜呜!”
阴萝可是死死掐住了她家老父亲的死穴。
十年前老父亲寸功未进,他急于求成,吞噬一颗妖皇丹,反被反噬了一身法力,如今看起来是如日中天,内里早已破败不堪,而皇子们则是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开始逐步登场。
仙皇李谋前有如狼的儿子们,后有似虎的大太监,他可太清楚宴享的性情,一旦他发现他江河日下,他绝对会翻脸不认人,夺走他的一切!
因而阴萝的试探,恰到好处验了一下宴享的忠诚。
只要他露出一丝不满——
仙皇李谋眸光暗暗。
却不料那大太监指腹擦了一下脸颊的鲜血,似乎很是回味的样子,冲着李谋道,“殿下抽得奴婢都兴奋起来了,主上可否将殿下赐予奴婢?奴婢自当日夜侍奉,好生疼爱殿下。”
阴萝:???
这什么烂人哪?!
还疼爱。
小心我让你烂桃桃!
仙皇李谋再怎么不在意他这个中庸的皇子,也不会将自己的子嗣赐给一个六根残缺的宦官,因而他只是笑了一笑,“宴先生说笑了,我儿拙笨,又是中庸之姿,没有信香,如何能抚慰先生的燎岸?”
遂赐了两名珍贵的地坤下去。
朝臣们表面恭维,内心却直呼惋惜。
这阉臣没了天根,纵然有那天乾之体又如何?只要他一日无法成结,那地坤就一日饱受潮露的折磨,直到生生疼死!
宴享并未追根究底,摆了衣袖,笑道,“谢主上体恤。”
但他那一双阴冷细长的鸳鸯眼,却从未离开阴萝半分。
蛇蛇:好像逃了,又好像没完全逃得过。
今日是仙皇李谋的诞辰,众皇子为表心意,特意选了猎场祝寿,因而在下半场就轮到了皇子的表演。
李燕嫣自从被验出了地坤后,哥哥们本就对她暧昧的目光愈发露骨起来,争相骑着坐宠,将她围在了中间,七嘴八舌地嘱咐。
“燕嫣弟弟,这猎场凶兽出没,你可不要离为兄太远!”
“燕嫣弟弟,跟紧二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就连八皇子都满是稚气地拍胸,“有小八哥在,不怕!”
李燕嫣害羞地挽了下垂落在耳边的发丝,双肩不由自主地羞涩缩了缩,这番销魂情景,迷得皇兄们晕头转向。
但其中出了一个叛徒。
“老六你去哪儿?嫣儿在这里呢!”
老六驾着烈马,头也不回,反而追在小家子气的老七身后。
他们:?!
这老六别又是找茬去了吧。
阴萝正烦着呢,冷不防马屁股被抽了一记,驮着她就发起疯来,阴萝手腕一拧,勒紧缰绳,堪堪止住了癫狂的马匹,忽然后边一沉,来人凶悍地坐骑在她的衣衫后摆之上,单手还掐住她的喉咙,“郑阴萝,是你吧?”
阴萝翻了个白眼,“你谁啊。”
他气势汹汹,“我!神世赤无伤!一个肩负着杀妻之仇的浴火大凤凰!”
“什么?她死啦?!”
蛇蛇瞬间高兴起来,“怎么死的哪?死法惨不惨的哪?吐了不少血吧?好好好,我今晚又有食欲了,谢谢你告诉我呀。”
赤无伤:“……”
他忍无可忍,“郑阴萝,我那是夸张说法,丹参当然没死,但她被你弄得生不如死!”
阴萝撇嘴,“嘁,假消息烂凤凰屁屁。”
“……”
赤无伤深吸一口气,“郑阴萝,我们来决斗,我赢了,你就去给丹参谢罪,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妨碍我们成婚!”
“好啊,我们怎么比?”
阴萝同样一口答应,此时她的蛇肚子已经装满了怎么折磨这只蠢凤凰的坏水。
赤无伤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心想她定然早已挖好了坑,就等着他跳下来呢,他当即先发制人。
“就,就比谁放水,放得最远!”
这个成绩上,赤无伤在小天坛学院里,可是打遍神洲无敌手,就连他哥也望尘莫及!他很有自信碾压这一条小母蛇!
阴萝:“……”
果然是蠢鸟!臭鸟!
她忽然起了一丝坏心,故意没好气地说。
“我才不跟你比呢,滚开!”
凤凰圣族向来暴烈好战,他皱起浓眉,“现在你都是男人了,怎么不敢跟我比?”
少年皇子的脸庞扬起一抹坏笑,假惺惺地安慰,“啊,我知道了,郑阴萝,你是女的,所以用了男身,你没能——”
他猛地擒住她的命门,正要得意洋洋等她求饶。
突然,他脸色剧变,吓得堕了马,吃了一嘴的灰尘,追来的宫侍们慌忙将他扶起来,却见他们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横主儿,那黑绒绒的碎茬发里,耳朵红彤彤的,仿佛被烧得厉害,“你,你二比一,你,你犯规,不算的!”
第73章 第三个火葬场
宫侍们都一头雾水。
什么二比一?
这六殿下跟七殿下在玩什么赌注吗?
便见围场彩带被阵风吹得飒飒作响, 七殿下高坐在那一匹踢雪马上,单手绕着那油光津津的缰绳,还侧过了身, 薄白泛青釉的眼皮儿高高吊起。
那黑晶玉似的猫儿圆瞳夸张抖动, 故意吊成了半边白眼, 唇里的舌也嚣张吐出来,摆成了一副极其气人的乖戾鬼脸。
他们:?!!!
完了完了!
定是他们的六殿下找茬,把人家七殿下给弄疯了, 连这般不符合礼仪体统的表情都气出来了!
看来七殿下是要跟他们六殿下鱼死网破了。
宫侍们忧心忡忡。
他们其实也能理解七殿下的性情骤变。
他们的仙朝大庭, 也就是主上,原先也只是一个不受宠的李国皇子, 因为国小势弱, 不得远赴他国,押为质子,与那韩姬有了夫妻之实, 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正逢妖魔作乱,李国生变, 君死臣殉,他们的主上也毅然踏上回国之路,将韩姬一家留在母国。
各方混战的时候, 李国逃出了一个太监, 将玉玺与兵符交给了主上, 才得以让主上奉令天下, 立国立言。
这太监就是如今首屈一指的内相宴享。
在宴享的辅佐下, 他们主上如虎添翼,岌岌可危的李国焕发生机, 从妖魔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平乱,传法,立道,改换日月,仅在二十年间,他们凡尘李国就一跃为真言仙朝,凡种之人也在彻夜之间变了命运,开了天乾地坤中庸的三种窍穴,寿命达到千数。
等到局势稳定下来,韩姬传来了一封托孤信,主上才从韩国接回了龙凤胎。
此时宫中已有大姬小妃,就连皇子也是连生了六位。
因为亏欠韩姬,主上特意追封这个在乱世之中抚养兄妹的悍烈女姬为元后,但他同时也考虑到大姬众妃对他的深情厚谊,不忍她们的孩子委屈,就将韩姬的龙凤胎排在了六皇子之后。
本为长子长女,却因为大庭的偏心,不得不称小做幼,可想而知这一对兄妹俩的心境。
前些日子的验信礼,七皇子李瑶功,与胞妹李瑶笙,皆被测出中庸之体,这让信奉元嫡的朝臣们彻底失望,纷纷改换门庭,就连九皇子李燕嫣都有不少追求者。
这一对本该尊贵天下的龙凤胎,注定是要与鼎权擦肩而过。
还没开局就被踢了出去的滋味儿,宫侍们设身处地想一想,都觉得钝刀子割肉,难受又心疼,何况是忍辱负重回国却屡受冷遇的龙凤胎呢?
宫侍连连劝慰他们殿下,“七殿下都入穷巷了,您就少些招惹他,免得后患无穷。”
赶狗入穷巷,可是最要不得的,没看见七殿下连一向畏惧的宴督主都敢咬吗?被打压了二十年的怨气,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得了的!偏偏他们的殿下又是个刺头儿,哪里不平就要招哪里!
他们是真的愁呀!
赤无伤:?!
我?招惹她?!
分明是那郑阴萝,她,她不正经,她下流,她脏了小爷的手!!!
赤无伤对这个死对头的印象几乎断层,还停留在小天坛学院时,高高扬起的双螺髻,绒毛铃铛小发圈儿,摇摆着窸窸窣窣的小蛇步,发饰晃得当啷作响,仿佛在向诸天宣告——
你姑奶奶要来了,做好准备喔。
招摇得意又可恶至极。
哪怕她一身都毛茸茸的、软乎乎、甜嫩嫩的,也难掩那恶劣的天性,冷不防就窜出来就把你咬上一口,还带剧毒的,所以赤无伤从来不把这条小毒蛇当女孩儿看。
虽然他常常气急败坏,骂她是小母蛇,但这是对郑阴萝还没有化龙的蔑称,并没有延伸出更多的含义。
可刚才那一下,把他给吓傻了。
他长这么大,被五个哥哥宠着带着,都只跟神洲的小弟们一起玩,别说是女的,他连雌兽的一根毛儿都没摸着,郑阴萝是他的死对头,也是唯一的例外。
他所有悲惨的、充斥着血泪的阴暗童年记忆,都是郑阴萝一手给他缔造的,也让赤无伤对其他神女仙姬有了深深防备。
他想过郑阴萝是讨厌的、阴险的、刁滑的,唯独没想过她也可以是——
柔软的。
刚硬的。
嘭。嘭。嘭。
赤无伤心跳得极快,耳朵都快烧得烂了。
镇静!镇静!赤无伤!
你也是见过世面的浴火俊凤凰,可不能被这条坏蛇给拿捏住!
不就是,不就是比他多了一个吗,有,有什么了不起的,又,又不是多了就能中用的,对吧?话说,蛇类是被鳞片包裹的吗?他怎么感觉那么扎手呢?
赤无伤眼神飘走,又不自觉瞟了一眼。
踢雪马只有蹄子是雪白的,浑身皮毛都黑溜溜的,仿佛上等的乌墨缎子一般透着油光,腰身是细细窄窄的,缠着一条刚染了督主妖颜血气的缠珠青绿鞭,而在腰宫之下,姿态慵懒摆开一扇艳丽蟒袍花纹,它被乌墨毛缎衬得,蟒鳞光泽煌煌闪烁,愈发华贵傲慢。
“还看哪?”
阴萝故意俯下头颅,青绿鞭也随之咔嗒一声,收紧腰身,掐出纤细一段。
这一刹,凤凰圣族的双眸神光仿佛都被掐碎了。
少年皇子恍惚地想,这小母蛇的腰……竟然是细的啊?他也是见过郑阴萝原形的,哪怕是一条幼蛇,她那腰身都很阴耸粗壮,他两只手抱不住!
“那要不上来再看个清楚?”
“……什、什么?!”
轰!
全身血液冲向了颅顶,赤无伤本被宫侍狼狈扶起,听见这一句话,双膝倏忽软了,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嘻嘻,不敢了吧?”
阴萝肆意嘲笑死对头,还趁着众人都在关心时刻,无声凝出唇语,‘孬种小凤凰。’
赤无伤:?!!!
他被激的,头不晕了,腿不软了,浑身只剩下沸腾的怒意,“郑……李瑶功,你给小爷下来,小爷扒了你这层蛇皮作披风!”
“略略略,有种你来扒!”
阴萝一夹马肚,似流星般溅射出去,那雪蹄子还很慷慨,给他抛了一堆土胚。
“啊呸呸呸!!!”
赤无伤被弄得灰头土脸,他心里哪里还有一丝的旖旎,抓起侍从的一匹骏马,翻身夹背,也狠狠追了上去。
“小爷今日还非扒不可了!看你多能跑!腿儿不跑断算小爷输!”
众皇子见到这一幕,都有些不可思议。
那老七怎么把老六惹成这样子了?
老七是追封的元后之子,而老六是新封的继后之子,还是最受宠的幼子,这两人本来就是争锋相对的关系,但老七向来是没什么存在感,经常玩外跑,也不跟他们待在一块,而老六呢,又是气焰嚣张,每次出行都能得罪大片言官,常常是三天两头被父皇闭宫禁足。
“老六跟老七都进入万兽猎场了。”四皇子李潜声眸光微烁,“我们也要抓紧了。”
他们这才想起此行目的,是为了给父皇贺寿!
“好一个狡猾的老七!这就抢头了!”三皇子李承苍乘势追击,同样飞驰进去。
其余皇子纷纷动身。
马蹄飞扬,尘烟滚滚。
“咳咳——”
骑马还不熟练的李燕嫣被尘灰呛到,连连咳嗽,没一会儿,眼前多了一张素白的手帕,她惊喜抬头。
“四,四殿下,你还没走呢?”
“你我都是兄弟,还需这般客气?叫四哥便好。”
李潜声面容冷峻,声线却柔和温润。
“我怕你初来猎场,不适应此地,先带你一带。”
四皇子在众兄弟中,母家势力仅强于七皇子,在一宗显贵兄弟里,也显得格格不入,但他能力出众,办事精悍,是最像大庭李谋的皇子,也被朝臣们着重看好。
李燕嫣见他发黑墨,眸漆星,两根暗纹冠带交到棱骨分明下颌处,那玉珠偶尔弹过那怪石嶙峋般的粗巨喉结。
李燕嫣咽了咽口水,脸红改口,“四哥你真好!”
她暗暗地想,老天啊,你也太残忍了吧,怎么就让他们都成为我的哥哥了呢?
这是只能看不能吃的呀,多折磨啊!
李燕嫣原名坠儿,是石坝村里的一个小姑娘,家里发洪水后,跟着全家一起逃难,路途被她爹提脚卖了,换了一袋粮食,她咬伤主人后也跟着逃了。
她倒霉,遇见了山匪劫道杀人的血案,她躲在石头缝里,等那些凶徒走了,才跑到马车上翻找值钱的东西。
最让她惊讶的是,那马车的少年跟她差不多相似,她心底纷纷咒骂老天不公,明明长得差不多,可一个金尊玉贵,一个饿得面瘦肌黄,还差点做了老男人的侍婢,坠儿在愤愤不平中扒下了少年的衣袍,给自己穿上了。
为了泄恨,坠儿还划花了少年的脸庞。
没曾想,那群侍卫竟然找到了她的头上,看着这一片低下的头颅,还称她为殿下,坠儿脑儿昏昏涨涨,鬼使神差地认了。
天底下尊贵者那么多,那多她一个又怎么样啊?
坠儿从此就成了李燕嫣,她是燕国的一名嫣姬所生,后者地位不高,但美貌异常,仅是一夜就让仙皇李谋念念不忘,但红颜如逝水,同样很早过身。
这让李燕嫣又暗呼走运,能辨认她原本身份的人死得越多越好,这样就没有人会来揭穿她。
这些天李燕嫣就像是掉进了一个福窝。
因为她嘴甜,会看眼色,还会撒娇,让皇兄们都对她改观不少,又因为都是男子,平日里嬉笑打闹磕磕碰碰的就不少,李燕嫣就不止一次被抓身抚摸,刺激得她差点就要叫出来。
好在皇兄们并没有多想,反而愈发宠爱她,尤其是她测出了地坤圣体后,皇兄们看她的眼神就更加不对劲了。
她有些得意,又苦恼着他们都是兄弟身份,怕也是只能过一过眼福吧。
唉!
李燕嫣惋叹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又不自觉靠近李四,所有皇兄中,唯有他冷面却细心,总是戴着一副轻薄黑手套,露出半边手背,青筋蛰伏在苍白的山峰,似长剑出鞘,这种禁忌的冷感极大满足了李燕嫣的私欲。
她吸了两口男人的清淡体息,绽开笑容,“这次祝寿,想必四哥胸有成竹吧?”
李四宠溺一笑,“九弟最是能哄父皇高兴,兄不敢专美。”
李燕嫣得意叉腰,“你们呀,都把父皇当成洪水猛兽,怕处处犯他忌讳,当然做不好啰,你看我的——”
她大大咧咧,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
李四愣了一下,连忙转过头。
李燕嫣噗嗤一声笑了,“四哥,你怕什么呀,我又不是脱给你看,再说啦,咱们都是男子,你看光也没所谓的呀。”
李燕嫣很爱逗弄这一群皇兄,因为天乾地坤体,他们基本没有与女子交合过,某些事情就显得特别生涩。
她从胸口掏出一只寻宝鼠,身子小小,皮毛柔亮,她指头点了下鼠鼻子。
“宝财,今天就靠你啦。”
“吱吱!”
寻宝鼠从她掌心跳出来,钻进灌木里。
“走!四哥!”
“吱吱吱——!!!”
七拐八绕后,寻宝鼠爆出尖锐的鸣叫。
李燕嫣小脸激动,“四哥,快快快,宝财肯定寻到了好玩意儿!”
寻宝鼠寻到的是一只太平鸾鸟,嘴里含着一块彩玉,据说每座仙朝只会诞生一只太平鸾鸟,这岂能不让李燕嫣兴奋?此时的她早就忽略掉了,太平鸾鸟被一头牙豚叼在尖牙里,正大摇大摆往回走。
寻宝鼠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宝贝被一只牙猪叼走?
它嫉妒红了眼,吱吱狂叫扑了上去,被牙猪一足踹落,几乎压出腹水来。
“吱吱吱!!!”
寻宝鼠技不如猪,痛苦尖叫。
“宝财!宝财!”李燕嫣气愤无比,她顾不得太多,翻身下马,捧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
“吼——!!!”
牙豚同样冲她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庆幸的是,其余皇子听到响动,也纷纷赶来,连忙问发生何事。
“是这只牙豚!它抢了鸾鸟!还险些踩死寻宝鼠!”
皇兄们一听,这还得了?
他们甚至都没用弓箭,双手结印,嘴唇掀动。
我言之法!
惩!射!日!
以牙豚为中心,空气里的水汽瞬间蒸发,浮现出一枚枚漩涡,道法火箭蓄势以待。
“落——!!!”
火法冲出漩涡,如上万着火的箭矢倾天而降。
牙豚呆呆站在原地。
啊。
它蹄子笨拙挠了挠头。
好像,好像要被做成烤乳猪了,这鸟不能给主人玩了。
牙豚诞生了一丝微弱的灵智,对死亡并没有太大的畏惧,它只是有些委屈,这鸟明明是它先打猎到的,那只小老鼠非要说它的,真不要鼠脸。牙豚知道自己逃不过一劫,从蹄子缝隙里灵活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法符,不是为了求救,而是想要通知主人——
主人,我变成烤乳猪了,快来吃我喔。
牙牙的肉肉可以帮助您进境,您强大起来就不会像牙牙一样,被这两脚兽欺负了。
牙豚又想,只要主人吃了它,它在主人的肚子里,就再也不会跟主人分开了。这么一想,牙豚又高兴起来,它嘿嘿一笑,两蹄撒开,往下一躺,把鸾鸟抱在胸前,势必要做最完美的一只太平烤乳猪!要让主人吃得开心!
倏忽。
“动我的红烧猪蹄试试?!!!”
暴怒的女嗓从远处降到近处,惊醒了牙豚,它茫然无比,什么,主人最爱的不是一只烤乳猪,而是四只猪蹄?
牙豚看着自己长毛的蹄子,陷入了深思。
当天火降落之时,牙豚默默把蹄子伸长了一点,希望能烤得干净一点,以报答主人对它的养育之恩。
“我言之法!——天潢!!!”
噼噼啪啪!!!
风火雷动,暴雨倾泻而下,浇灭了不可一世的天火,皇子们跟李燕嫣淋个正着,后者尖叫一声,紧紧抱住了胸,骂了一声臭男人。
但众皇兄的视线都在对面,并没有太过注意她的不对。
阴萝骑着踢雪马疾驰赶来,由于是第一次使用言法,还不熟悉,嗓子都差点喊劈叉了。
牙豚傻傻的,顶着头顶一撮稀疏的软毛,稀奇望着主人。
阴萝冷哼,“还在那里待着做什么?真想做烤乳猪啊?”
要不是她及时想起来还有一只偷跑出来的宠物,这会儿是真要吃全猪宴了。
“牙牙!”
牙豚抱着湿漉漉的惊恐鸾鸟,屁颠屁颠跑了过去,发出简单的音节。
“鸟,鸟,主人,玩鸟。”
身后追赶过来的赤无伤听见这一句,表情顿时奇异,气急败坏骂她,“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敢!!!不许玩!!!”
阴萝给他翻了一个白眼儿。
这段鸾鸟剧情进行了第三次,前两次她的小宠都没逃过烤乳猪的下场,这货儿还很憨傻,特地发了一个法符过来,让她来吃烤乳猪宴。
“笨笨笨笨!”
“牙?牙牙?”
蛇蛇戳着笨猪猪的脑袋,把这长牙小肥猪拎到自己的马背,也不等众人质问,她手心浮起一块尖石。
“吱——!!!”
尖石贯穿寻宝鼠的身躯,将它砸成细碎,它发出凄厉不甘的叫声。
李燕嫣后知后觉,尖叫起来,“宝财!!!”
接下来自然就是对峙、质问、愤怒的场面。
阴萝却不耐烦跟他们扯皮,揪起牙豚的那一簇毛毛。
“皇兄们,知道你们偏爱老九,但好歹也睁一睁眼,这鸾鸟是它一只没牙鼠能叼得住吗?你们不但诬赖偏袒,还想把我的小宠做成烤乳猪——”阴萝咧开森森的奶牙,“看来我有机会,得给你们做一道烤李燕嫣。”
李燕嫣眼泪冻住。
为什么……她感觉这个语气像是真的?
“再说,我家宠儿就算是抢了,又如何?”阴萝的猫眼清澈无害,“父皇落魄之时,是我母后陪他度过最艰难的时间,你们的母妃则是享尽荣华富贵,还抢走了我的嫡长之位,我就算是抢,也是学你们的,不是吗?”
众皇子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还请哥哥们知晓,再动我身旁的心爱之物——”
七皇子李瑶功口吻纯真浪漫。
“我就掏了兄长的雄心,做一碗甜滋滋的樱桃肉喔。”
嘭。嘭。嘭。
赤无伤的凤凰心脏又不自觉加快。
身旁的,心爱的。
这不就是指他?!
众兄弟则是因为阴萝的咄咄逼人,脸色发青,不欢而散。
赤无伤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忍不住道,“郑……李瑶功,你不要命了,你把他们都得罪了。”
哪怕他嚣张跋扈,也知道孤立无援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还有你嘛。”
阴萝随口就道。
赤无伤怔了怔,旋即摆出一副我很贵你休想收买我的样子,却见郑阴萝蹲下了身,玩起了那一只半死不活的太平鸾鸟。
他顿时不满。
那一只死鸟有什么好玩的?毛没他多,冠没他艳,屁股也不够他翘!
哼!这小母蛇真没眼光!
要是她真心实意,三叩九拜的,他勉为其难,大发慈悲,也不是不可以给她摸一摸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凤凰小俏臀!
第74章 第三个火葬场
凤凰小俏臀后知后觉自己的脑子里滑过了什么——
我疯了?
我诸天第一完美凤凰小俏臀凭什么要给死对头玩?
郑阴萝玩起来他还有命?!
在小天坛学院, 她都把他迫害到什么程度了?连哥哥都知道他的“小名”叫珠珠了!
掉泪珠的那个珠珠!
这小母蛇丧心病狂,罪行累累,恶贯满盈, 罄竹难书——
赤无伤猛得抱住旁边的树干, 咣咣咣撞了一番, 直接把树给撞翻了。
蛇蛇:?
蛇蛇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落井下石的机会,讥笑道,“怎么, 那小婢女没给你泻火哪, 你连树都不放过,你个淫凤凰!”
赤无伤恶狠狠盯她, “你以为小爷是你?连那魔种都下得了口, 也不怕毒死你!”
郑阴萝返回神洲之后,不出半轮日月,登真仙朝那点儿破事传得到处都是, 当时他那哥哥们还颇为奇异看了他一眼, 似乎在说这小母蛇的第一次开荤,竟然不是我们家的傻弟弟, 我们做哥哥的没鸟脸见人了哪。???
赤无伤极其恼火。
这其实也是有一些依据,所谓龙凤呈祥,天作之合, 昆吾与赤望虽然因为阴萝跟赤无伤的对立, 时常发生摩擦跟斗殴, 但他们两廷结合的婚契却尤为紧密, 远远超过了其他两廷, 被诸天戏称为床头打架床尾和。
别看他跟郑阴萝是死对头,但长辈们总拿一对小夫妻的眼神来框他们。
他们越是想要撮合, 他就越是反骨,处处都跟郑阴萝对着干。
他才不相信什么龙凤传世,什么天生一对,那些老旧腐朽的命运,只有蠢货还会照着走。
赤无伤浓眉同样透出一抹恶劣,“哼!还说我是淫凤凰,你这才是蛇性放荡呢!还没到吟潮纪就发情!”
对于他们这些神祇来说,第一次并不如人间看得那般紧要,甚至都没有第一次修道破法来得让他们刻骨铭心,毕竟神族寿命漫长,时辰日月是他们最不重要的宝物,道侣也很少能做到从一而终。
所以实力进境是远远凌驾在贞洁情感之上。
有的长辈为了能让小辈更好地进入吟潮纪,还会特意为她们寻好了一些温柔的情人。
话虽如此,赤无伤难免有一些说不明的烦躁,他第一次被打,第一次掉珠珠,第一次穿女裙,第一次学会仇恨,幼年绝大部分第一次,都是郑阴萝的!
可这条小母蛇呢?
总是三心二意的,不是招了这个哥哥,就是惹了那个弟弟,她连长得美貌的雌兽都不放过!
如今更是把蛇生的第一次都丢给那个极恶魔种!
他胸腔涌出一些火浆,沸得滚烫。
阴萝同样插腰,“喂,臭鸟,你不会是嫉妒我开荤吧?”她肆意嘲笑,“就你这种挑食雄鸟,千年都吃不上一口热的!”
赤无伤堵着一口恶气,也拿眼撂她,“那天要是你不来,我们就洞房了!”
蛇蛇呸了一记姑奶奶水。
赤无伤勃然大怒,匆匆躲避,“你又发什么疯呢?!”
“拿我的脸来洞房,那不就是让我来跟你洞房?她什么恶心玩意儿,也配让我的脸配合她洞房花烛?我呸呸呸!”
赤无伤噎住。
说的好像没毛病。
想到郑阴萝那张骄横跋扈的面孔,淹没在鲜红的绸缎里,唇珠软厚甜润,仿佛一盘爆浆的石榴,“你、你发什么疯!小爷,小爷我才不要跟一条小毒蛇洞房!”
他耳朵再度起火,扭过了半边腰。
蛇蛇:“?”
喂。
喂喂。
蛇招你惹你啦?姑奶奶我还不乐意盘一只多毛鸟呢!
估计亲一亲嘴里都是臭臭的鸟毛儿!
咿!蛇蛇嫌弃!
阴萝忽然瞅见了他耳后硬骨上的,附着的一粒相思子,她凑过去掐了一下,烫得像是要爆开,她的手腕被少年宽厚有劲的手掌当场擒获,他孔雀蓝缠金络的丝绦顺在一侧的墨发里,似一道蓝金溪流倾泻而下,剑眉高扬,眸光灼灼,搅动着一些浓重的光艳碎影。
“小母蛇,你摸小爷,你果真下流,惦记小爷是不是?!”
阴萝撇嘴,“你我又不是没打过摸过,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啊?”
她以前都是直接上手揍的,有什么不对吗?
阴萝又想起一些老神灵的教诲,大约是成亲后的雄兽雌兽都不能乱摸,否则很容易会形成误会,她并不把丹参放在眼里,不过按照程度来说,这蠢鸟也算是私定终生了吧?是有主的?
得,那她以后少上手,直接用脚踢,总不会玷污他矜贵鸟身了吧!
她暗暗地想。
“这是天乾子,你懂吗?”少年皇子有些咬牙切齿,“你摸它就相当于——”
“相当于什么?”蛇蛇好奇睁大了一双纯澈猫瞳,她百无禁忌,“摸你那小唔唔唔!!!”
赤无伤双手交叠,欺身而上,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恼羞不已。
“郑阴萝你闭嘴啊啊啊!!!”
蛇蛇差点被这只臭鸟捂死。
小时候那两只短短胖胖的、凹着一汪奶窝的手,本该被阴萝欺负得只会擦拭珠珠,如今换了一副少年皇子的秀拔身躯,长出了少年的棱骨与力劲,仿佛一条条玉白绳索,勒得她脸肉绷紧。
他这么盖下来,又重又宽,阴萝除了额头跟一双眼睛,几乎被他盖得牢牢实实。
掌心里是潮热,是郑阴萝的呼吸,幼兽般细弱温热。
那一双猫瞳仿佛被他的动作惊到,瞪得圆溜溜的,松柏密林里参差落照,流光碎金,这瞳儿也被涂了一层琥珀色的闪鳞。
圆闪的,甜蜜的,似乎要流出甘甜水来。
他微微失神。
当初赤无伤无意闯入禁地凤凰台,看见的竟是郑阴萝长大后的那张脸,翠蛇瞳,白玉身。凤凰台告诉他,在未来的某一时刻,他会为这张稚艳的脸堕入至深的幽冥。因此在看见丹参第一面起,赤无伤就决定要跟她私奔,逃开凤凰台预言的惨烈结局。
如果说小婢女顶替的是主人,那郑阴萝才是他的凤凰天命……?
至始至终都是郑阴萝?
他还会为郑阴萝去死?!
这也太恐怖了!!!
仿佛被凿开了一层冻土厚石,他耳朵,心脏,身体,都尖锐地爆鸣起来。
它们都向他宣告——
是郑阴萝!是郑阴萝!他的全是郑阴萝的!!!
鼻尖热得溢出汗,与呼吸交缠,阴萝这一具躯体是普通的中庸,根本抗衡不了天乾的压制,她手指掐进他的指缝,如同一枚枚蛇牙,将他咬得鲜血淋漓。
她要逃?她要逃去哪里?
少年皇子恐慌无比,他用身体死死顶住她,手掌更是本能收紧,封住了她的逃逸气流。阴萝被他盖得险些翻了白眼,她伸腿狠狠一踢他膝盖!
砰!砰!砰!
赤无伤如梦初醒,猛地撤回手,往后倒退数十步,仿佛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洪水猛兽萝:???
姑奶奶差点被你弄得去了西天,你怎么反而像个受害者?!
“咳咳咳——”
她扶着呼吸不畅的喉咙,没好气瞪他,“臭鸟你发什么疯啊?!”
却见他同样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汗珠顺着额头颗颗滚落,好像小死了一场。这死对头甚至不敢看她,就怕她发现,他眼尾被热得熏出来的水汽。
太、太逊了!
阴萝飞奔过去,狠狠踢了他屁股尖儿,以报刚才捂嘴之仇。
“让你捂嘴!让你捂嘴!差点捂死本祖宗我!”
赤无伤被她踢了也不吭声,只是耳朵的朱红又勾勒了一圈,他瓮声瓮气地问,“还有……谁捂过你吗?”
“有啊。”
他眸光倏忽一凶,如同太古悍兽,“谁?!!!”
他弄不死他!
阴萝奇怪瞅他,“我哥。”
“喔,大舅——咳,那没事了。”
他又狼狈撅过了臀。
阴萝懒得理他,又揪起了那一只太平鸾鸟,“你是说,你才是九皇子李燕嫣?”
赤无伤:“?!”
就那么一小会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蛇蛇仿佛能知晓他的想法,扭头笑了一句,“谁让你不好好做功课的,万鸟语才学了一千九百种,丢脸。”
以为她闲得慌吗还玩鸟。
他顿时很不服气,“分明是你欺负我,害我没学得好!而且你学得好是你的功劳吗?分明是神主一口口把你喂会的!”
要知道郑阴萝玩心特别重,最开始的时候,每次小天坛功课都是垫底的,被祭酒公开点名她任性贪玩不认真,还老爱雕一些桃子屁屁,最后呢,这小母蛇还不是被她哥摁在腿上,一卷卷给认完万鸟潮语的!
他都在窗边看见了!
郑阴萝还发脾气,摔了那一架珊瑚笔洗,被她哥骂了几句后,那蛇泪珠噼里啪啦掉下来。他看得都不带眨眼的,就是为了记住这姑奶奶掉了多少颗珠珠,日后他也要用她的珠珠磨墨!
姑奶奶吸气,更不服输,“我哥喂会我又怎么啦?你也有哥,你叫你哥喂你啊!”
“我,哼,我长大了,才不要我哥喂!”
“那我不长大,我要郑夙一直一直喂我!略!”
“你,你怎么这样!”赤无伤有些急了,“谁长大了还让哥哥喂的啊?你知不知羞的?”
阴萝烦他,推开他的脸,“我们兄妹俩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你滚一边儿去!”
她又开始审问鸾鸟。
太平鸾鸟抖着湿淋淋的羽翼,悲愤无比,“我被山匪截道,本来吞下假死丸想避过一劫,等我醒来我衣裳没了,脸也划花了,半截身体都入土了!幸而得太平救我魂灵,如今我住在太平身躯里,勉强苟延残喘!”
他之所以飞回李国,也是想要禀告父皇,“我敢肯定,那个冒名顶替的,绝对是划花我脸的假货!”
阴萝挥了挥手,“淡定!这都是那小婢女的基操了!”
九皇子愣了愣,“……什么?”
“喔,我的意思是喔,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脏活啦,她那前一世还活着哪,正是顶了我的脸,要跟一个蠢鸟成亲,那蠢鸟还傻傻信了,哧哧,笨哪。”
蛇蛇又踩了死对头一脚。
太平鸾鸟觉得这一对儿怪怪的,怎么好像披了一层比他还可怕的皮,他趁着俩人说话的功夫,挣脱出阴萝的手。
阴萝眼冒凶光,“肥猪!叼它!”
“牙!”
牙豚张嘴就啃。
“轻点!别弄坏它羽毛!这可是寿礼!”
赤无伤生了一会的闷气,见郑阴萝不搭理他,咬了咬牙,纡尊降贵开口,“你要献鸟给那老头子?”
阴萝反问,“为什么不呢?”
所谓的运道,就是一步一阶石垒建的,穿书女万佳欣那个小废物,对自己没有半点逼数,非要搅合进这场运道潮势来,还两次观潮失败,跌破缸底,她第三次必须要锋芒尽露,步步威逼,才有翻身时机!
然后阴萝听这死对头说,“太急了,用心太过,老头子会怀疑你别有意图的。”
阴萝怪异看他,“原来你脑子没被那丹参吸坏?”
说话竟然这么有条理????
赤无伤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啊,我,我又没亲她,怎么会被吸坏!”
阴萝喔了一声,并不放在心上。
赤无伤:!!!
可恨!他向这小母蛇解释做什么!
凤凰台定是骗他的!什么天命!这条小毒蛇怎么会是他的天命!
阴萝给太平鸾鸟强行喂了一些符水,笑眯眯地说,“九弟弟,现在我可是你的主人喔,你要乖乖听话,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烂在肚子里,你放心,等时机合适,我会帮你报仇雪恨,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
阴萝以为自己拿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权谋剧本,结果旁边忽然飘来一句——
“小爷不是李谋的种,跟你不是亲兄弟。”???
是把柄!送上来的把柄!
蛇蛇当即爆闪蛇瞳,“大皇子也不是大姬的种吗?!”
要是真的,她一下子就可以清出三个竞争对手!
“小爷怎么知道。”赤无伤被她看得别过头,“小爷又没有趴大哥床底的习惯。”
明面上,大皇子李长治跟六皇子李降戾都是继后所生,也被视为夺嫡热门。
阴萝随即又警惕起来,“你告诉我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啊臭鸟,这是你非要告诉我的,我可没有什么给你的。”
想占蛇蛇的便宜?门缝儿都没有!
“你以为小爷是你吗?成天眼里只有——”
赤无伤跟她在一起,总是忍不住心火旺盛,他冷哼一声,大步向前,“你只需知道,小爷跟你不是亲兄弟!小爷堂堂正正,才没有玩乱/伦的嗜好!”
他翻身上马,策鞭离开。
蛇蛇第一次吃到了马蹄灰,气得破口大骂。
等等——
阴萝憋气,“这臭鸟是不是在内涵我哪?!兄控怎么啦?他凭什么瞧不起兄控!”
太平鸾鸟不敢吭声。
他是你的死对头,你的青梅竹马,又不是我的,我怎么知道他发的是哪门子的暗骚?
等阴萝带着太平鸾鸟返回主营的毡毯坐席,却发现天际掠过一道流光溢彩的虹光,出现了另一只太平鸾鸟,鸣玉而唤太平。
有人抢先了一步。
朝臣们纷纷惊呼。
“是太平鸾鸟啊!是太平来了!”
“快!快唤主上!”
“我们仙朝果然受上天庇佑!”
早早回到的皇子们则是似有若无看了眼阴萝。
站在长兄旁边的李降戾单手刨了一下鬓发,冲她竖起了四根手指,指向颇为明显。
阴萝:?!
大活人变飞鸟,不要命啦,跟姑奶奶玩这偷梁换柱的一套?!
她环顾四周,迅速敲定狙杀招数。
“听闻宴督主箭法高超,不知瑶功可否见识一番?”
宴享低头看着这一张凑过来的奶蛇脸,满瞳都写满了天真傲慢,不是请求,是命令呢。他哂笑,指骨套着一枚白骨玉戒,冰凉地蹭过阴萝的耳尖,“殿下想通了?竟主动往奴婢这个小阉狗怀里撞?”
“对对对,我想通了哪,督主快射吧。”
阴萝都把一副巨弓塞他怀里,敷衍地催促。
血红蟒衣如妖海一般将她围起,宴享抽起一支羽箭,夹进阴萝的指缝里,逗弄得很愉悦,“那,殿下,想要奴婢射哪里呢?”
“当然是——”
阴萝并不满足,又在侍卫的愕然目光中,唰唰抽出三根,覆住这一双比她蛇鳞还冷的手,开弓,拉弦,箭尾被手指挟住,一气呵成抵着脸肉,压出一道深刻的重印。无害的眉眼弯弯地荡漾笑意,却在松手的那一刹,陡然变得阴戾冷血。
“这天穹至高处!”
抵赖我的猎物!烤我的小乳猪!现在还敢抢姑奶奶的头彩!这么会抢看来是真的不要命了!
去死!!!
“嘭!嘭!嘭!”
冰的,幼的两指同时松开,三箭如流星齐发。
“唳——!!!”
鸾鸟胸腹与双翼齐齐中箭,喷出一片血雨,从天穹坠落。
众皇子眼神巨变。
“怎么回事?”
仙皇李谋从金顶帐篷里走出来,就见前面涌成了一片乌海。
这正中心的,躺着竟然是奄奄一息的老四,而他的老七跟老九各占一边。
老九李燕嫣哭得稀里哗啦,还不住用手推着老七。
“你走!你走!都怪你!把四哥射下来!”
老七李瑶功哇的一声,眼泪颗颗滚落。
“我,我不知道啊。”
众臣侍卫都感觉怪怪的。
七殿下哭得也很凄惨,就是吧,感觉每一颗泪珠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恰到好处停在了唇珠上,照得亮莹莹的,纯澈通透,“呜呜,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四哥会装成一只鸟在天上飘着呀,我也不知道四哥这么爱表现,没有太平鸾鸟也要给父皇装一个!”
“呜呜,四哥对不起,早知道,早知道你这么有孝心——”
七殿下的喉咙仍在发出幼兽悲泣的鸣声,却在下一刻咧开嘴角,红蛇蜿蜒,邪恶舔了舔唇珠凝着的一颗泪珠。
“我就多射两支箭,成全四哥的孝心啦,嘻嘻。”
众人:“?!!!”
阴萝在李四染血的耳边附声,“毕竟,只有死去的太平鸾鸟,它才是真的太平鸾鸟,才不算欺君,你说呢。”
“好。哥。哥。”
李四鼻梁高挺,落下小块阴影,整张脸都纹丝不动。
啧。
人是黑的。
泪是咸的。
蛇蛇噘嘴。
果然自己的眼泪不好吃,还是别人的眼泪甜。
李燕嫣被阴萝变脸这一句惊呆了,她哭着,瞪着眼,不自觉打了奶嗝。
蛇蛇差点被熏到。
此时全场寂静,她这一声奶嗝又重又冲。
李燕嫣红了脸。
阴萝既然发招,当然不会让文武百官被这一声万人迷的奶嗝倾倒,这群没见过女扮男装世面的男人哪,被一头倾泻而下的青丝,以及一根束胸就给迷住了,看来得给他们一点小震撼。
联招!冲啊!
阴萝当即转变方向,朝着仙皇李谋拱手,掷地有声,“父皇,方才儿臣在外巡看,发现这太平鸾鸟直冲您的营帐,您尊体崇高,怎么能被外物冲撞?儿臣就想把它射下来,献于您的足前,无奈儿臣射艺不佳,便请了宴督主相助!”
宴享笑着没有反驳,不就是被当了一回肉牌么?
无妨,占了他便宜的,他会在那一身养尊处优的细皮嫩肉里,慢慢地讨回来。
“没想到呢,四哥竟然为了夺得头彩,竟然投机取巧,佯装鸾鸟来贺。”阴萝痛心疾首地拍胸,“四哥为人正直凌悍,又是最像父皇的榜样,弟弟我是再佩服不过的,想必此番主意,定是有那小人汲汲营营,这才让四哥中了招儿!”
“父皇如若信得过我,我定将四哥的幕后之徒,查得清清楚楚!”
阴萝毫不避讳扫过了众皇子,竞争的硝烟味甚是浓重。
“扼制这钻营取巧的邪风!还我仙朝一片郎朗乾坤!”
气氛陷入凝滞。
大皇子李长治低下眉眼,“父皇,老四也只是一片孝心,并非七弟——”
他的胳膊被旁边的弟弟恶狠狠掐了一把。
大皇子李长治:“……”
先前老六跟老七不是都快要打起来了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
仙皇李谋扫了一眼八风不动的内相宴享,心里掠过一番思虑,又缓沉开口,“纵然孝心可昭,仍是欺君不敬,且回府自省,这北道大行台,便由七儿接管吧。”
夺职!禁足!
文臣武官们心头一颤。
“是,谢大庭开恩。”
李四幽幽转醒后,不顾重伤之躯,曳着一道血浆,膝行到李谋面前,跟阴萝同排跪倒,愈发谦卑恭谨,“不过,咳咳,北道护着的,乃是我皇阙天下,咳咳,事关紧要,儿臣怕七弟一时片刻,统御不了,不如让三哥辅佐,也好守望相助。”
蛇蛇当面笑嘻嘻,背后恨不得将这笑面虎射个稀巴烂。
李三也不是个善茬,他是宠妃所生,又喜欢出风头,嚣张气焰仅次于那只臭鸟。
便见他也跪在阴萝的身边,跟李四一起,将她单薄的躯体夹在中间。
“准!”
寿辰大戏落幕,诸力仆搬山回宫。
阴萝连眼角的泪痕都没擦,转头就扬起一对笑涡,“哥哥都快被我射死了,还想着分我的权,可真是操劳呢。”
李潜声容色峻冷,声音因为疼痛而透出几分模糊的嘶哑,“七弟,兄不想抢你风头,无奈阵营如此,我不争,我身后,同样更会血流成河。”他双眸里竟然没有一丝怨恨,反而对阴萝低声提点,“别太靠近宴享,他是恶狼,没有链子能栓得住他。”
“你所得到的,必当比付出还多。”
那一段血海蟒衣轻轻飘落在阴萝的脸颊旁,似乎要将她拖进欢海深处。
“殿下们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阴萝当然是有仇当场报,毫不犹豫捅了李潜声一刀,“四哥说您缺了一副狗链子。”
她加重某个词的语气。
李潜声:“咳,咳咳咳!”
宴享高高挑起双眉,额心的竖线邪异得仿佛滴下来的黑色剧毒。
他手指尖儿浸着朱墨,拨弄着腰间正中央悬挂下来的一枚长命锁,“四殿下倒是说的不错,奴婢正缺一条拴在脖颈上的狗链子,她只要扯一扯,奴婢就会欢喜地摇着小尾巴——”
宴享愈发愉悦欢欣,就像恶狼等到了他的狗链子,他也等到了他的九天神女殿下。
“跪到她足前,咬烂她的嫩肠子。”
看看这张还一无所知的娇蛮的脸,跟从前的一模一样,若能带着几分春色践踏起来,定会让他心潮澎湃罢。
第75章 第三个火葬场
回程的路上, 六皇子李降戾跳下了金明台,爬上了七皇子李瑶功的紫腰殿。
转瞬消失在了帷幔之后。
二皇子李圣乐风流倜傥,摇着一把美人扇, 嗤声道, “这六弟弟手脚勤快的, 不知道还以为是钻进什么小美人儿的床榻呢,你说是吧,大皇兄?”
大皇子李长治饮着一口冷茶, “无非是小儿打闹, 随他去。”
五皇子玩着一枚水晶玲珑骰子,尖角稳稳立在了指骨之上, “皇兄就不担心, 老六背着您跟老七结盟吗?今日老七很是威风哪。”
“可不是威风嘛。”三皇子李承苍兴致盎然,“能抽那妖人一鞭子的,还能全须全尾回去的, 啧。”
“承苍!”大皇子低声警告, “不可非议督主。”
三皇子轻笑,“是, 弟弟受教,不过您更该约束的,应当是老七吧, 他这么招惹督主, 若是将来把咱们都拖下水了, 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也像老七那样, 给督主戴一副狗链子吧?”
在一众兄弟中显得最为天真的小八皇子重重哼了一声, “老七不听话,咱们不带他去玩儿!”
众兄弟皆是一笑。
“小八真是孩子气儿呢。”
“胡说!小八也是哥哥, 才不像孩子呢!”八皇子李御仙拍了拍胸脯,“我可是天乾四景!”
天乾地坤分八景,起始,自然,真身,教法,衔玉,登位,劫运,以及造化天地,泽令乾坤。
跨越天地这一步,便是圣仙入神,更能入得神洲为供奉神祇。
譬如那权柄在握的宴享,纵然他将内家功夫修炼到极致又如何?
身有残缺,始终破不了真身三景!
如今他们天乾皇子之所以屈居在宴享之下,不仅因为他的城府深沉,与父皇又是辅佐栋梁,那妖人身旁更有八景护法,成圣也只有一步之遥!
八皇子李御仙笑嘻嘻指着李燕嫣,“嫣儿才地坤一景,可要抓紧修炼呀。”
李燕嫣脸颊微红。
她也修炼的呀,但是仙朝心法真的太难懂了,她运着运着就睡了过去,她一个小姑娘嘛,当然不如少年男子来得体力充沛。
再说,她也没想称雄称霸,不就是一把椅子,管多些人,要那么辛苦做什么?
她嘛,最好的是能找一个包容她宠爱她的天乾夫君,她生生孩子,吃吃喝喝,那多快活呀。
李嫣燕又瞟了一眼闭目养息的四皇子李潜声,咬了咬唇,紧挨着他坐着。
“哈!嫣儿果然很粘四哥呢!”
哥哥们纷纷打趣,“倒像是四哥养的一只刺球儿。”
别看李潜声面容端正,性格也清肃无趣,但他尤其喜欢一些扎手的、让他头疼的小宠。李燕嫣闻言,不高兴吊起了嘴儿,“我哪里有刺儿啦?我浑身滑溜溜的,还香香的,不信你们闻闻。”
她掀开了衣袖,露出一截滑溜溜的手腕。
八皇子凑过去闻了闻,认同点头,“嫣儿果然是香香的,吃起来肯定很美味,不腥膻。”
众皇子都勾了勾唇,宠溺看着。
李燕嫣被捧得很高兴。
而在另一座的紫腰殿上,阴萝极其嫌弃看着爬上来的赤无伤。
“臭鸟你老凑我身边做什么?”
“替你哥好好看着你!”赤无伤支开一条腿,懒散地靠在暗红案几,“免得小爷一不注意,你拿狗链子拴人太监身上了。万一传出去,说我们神洲喜欢玩一些链子啊什么的,我们天族颜面何存?”
阴萝最讨厌他这一副小霸王的语气,诸天有一个姑奶奶就够了,长毛的休想压她头上!
她双手环胸,拿脚踹他。
“不劳您费心。”
赤无伤也不惯她,同样还了一脚。
“小爷就费心?你管得着儿?”
阴萝又踹。
他也不甘示弱地回踹。
俩人就在案几下噼里啪啦地大打出脚,仗着腿长,赤无伤浓眉飞扬,恶劣凶狠地缠住她的腰身,把阴萝面对面地,拖到了他的跟前,他得意扬颈,“郑阴萝,你还以为小时候呢,你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能斗得过小爷?”
阴萝转头就抄起了烛台。
那烛泪一晃,滴落下来,从他的锁骨凝成一鳞半透明的白膏,少年皇子嘶的一声叫起来,扯开了衣襟细看,年轻的胸线蓬勃饱满,块垒分明蜿蜒至腹心,腰腹两侧盘生着两枚秀美威凛的凤凰翎。
他抱怨道,“你怎么总是这样,自己打不过,就使唤外物!”
“这得问问你这只小凤凰,长这么大了,还是怕烫的,以后怎么涅槃哪?”蛇蛇翘嘴嘲讽,“还浴火大凤凰呢?我看是一盘烤大鸡呢嘻嘻。”
“小爷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双手合抱,就要把郑阴萝拧成一盘碎蛇羹。
脖颈却被缠上了一根赤红色宝珠丝绦,绕了一圈,唰的一声利落收紧,他骤感窒息。
“好啦,给你拴好啦,现在你是我的战利品。”
郑阴萝半披发完全放落下来,乌蓬蓬的,像是一丛黑松林,但被殿中的灯烛一照,又洗出了细亮的光泽,仿佛在她身上碎了好几个小月亮,他视线也随着这月光晃了一阵,滑落在她的一侧颈肉,从那晶莹的肤色里隐隐透出一点胭脂粉彩。
他不自在扯了下丝带,嘴上还很不服。
“这么幼稚的游戏,诸天到底是谁在玩啊?”
小天坛学院也风靡过一阵套神游戏,不出意外的,郑阴萝是其中的赢家,当时大半个学院的少男少女,都输给了郑阴萝,被迫戴着郑阴萝那蛇蛇特色的绒毛铃铛发带,毛茸茸的,又丁玲当啷的,很是招摇过市。
偏他是没有的。
当时他都做好被郑阴萝羞辱,戴上那娘唧唧的玩意儿,但郑阴萝独独略过他。
少年皇子撑着颈,硬梆梆地提起,“那个套神,你以前都不敢套小爷,现在就敢啊?呃啊!”
赤红色金珠被她狠狠一扯,他嘭的一声单膝坠地,颈圈被迫跟着伏地,赤粉葡萄璎珞撞在那一面尖锐的桌角,他闷哼一声。
“郑阴萝——!!!”
赤无伤单手撑着,恼怒抬头。
“谁说的我不敢的?”罪魁祸首说得理直气壮,“但你不是最讨厌这种细细碎碎的小铃铛的么,我是怕你哭得厉害,才不给你戴的呶!”
假的。
爱掉小珠珠的凤凰谁不想要欺负呢?
真相就是,阴萝被他那五位哥哥轮流警告了一番,恰好郑夙在外巡游,她只能勉为其难收起了祸事小蛇尾,没有再欺弄他。
“……谁信你的鬼话。”
赤无伤拽回了红缎金珠,但神色缓和了三分,转而说起今日之事,“你可别被老头子的大手笔迷住,那北道大行台李潜声十四岁就拿到了,经营多年,怎么会轻易转手,那老头子就是想让你做磨刀石!”
赤无伤对这一次观潮并不乐观。
“咱们捣完乱就跑吧。”
这凤凰圣族一副熟练的姿态,毫不意外迎来了蛇蛇的鄙夷,“臭鸟,你长了一对翅儿就是用来当逃兵的啊?”
她在小天坛打架斗殴,就这两根翅儿的飞得最快!
她哥手上还有不少凤凰圣族的黑料,这群好战雄鸟,每次战场都是撤得最快的!
奉令官才说出撤退两字,抬头连他们一根屁股毛都没看见!
“郑阴萝,你休想激将法我!”赤无伤同样满脸凶恶,“咱俩可是死对头,,小爷才不会豁出一切陪你赌!而且我大兄都说了,只会逞凶斗勇的,都活不到最后!”
“我哥也说了,只做逃兵的,永远都没出息!”
他们争着争着,就从我哥说变成了炫哥。
大鸟:“我大兄会读心大术,辨别真假,你哥会吗?”
小蛇昂首:“我哥会哄我睡觉!”
大鸟:“我大兄会做弓!”
小蛇得意:“我哥会给我做白蛇小花剑!”
大鸟:“我大兄还会吹笙!”
小蛇愈发炫耀:“我哥还会给我做裙子!”
大鸟:“……”
赤无伤有些急了,“你怎么这么废物啊?怎么什么都要神主来?你自己裙子不会自己做吗?”
“我不会!”祖宗说得天经地义,“我练功练兵都累了,我才不做裙子呢,我连亵衣都不洗!”
凤凰雄鸟:?!!!
他瞳孔震动,遭受重创,连清朗的少年嗓音都变得凶戾,“你让你哥洗……?!”
“不是我哥洗的喔。”
“……”
他微松一口气,这小母蛇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廉耻的。
随后这小母蛇恬不知耻地卖弄,“是奴皇洗的,他袜子都给我洗呢!”???!!!
“嘭——!!!”
宽厚手掌如长刀落下,整齐锋利劈开了案几,少年男子胸膛颤烈起伏,眼底晃出一缕玛瑙色的血腥细絮。
“郑阴萝!你!你!你!你不知廉耻!”
蛇蛇匪夷所思:?
不是吧?
凭什么穿书女可以给蒋松庭这个家伙洗袜子,她却不能让兽奴帮她洗?
什么道理嘛!
“要是那个小婢女不介意的话——”阴萝是懂得火上浇油的,她半边身体像蛇一样靠着断几,无害眨着水晶丸瞳,“你也可以给我洗的嘛。”
害!你指望一条强盗本性的蛇蛇能有什么底线?
要不是郑夙还管着她,她早就骑着一堆小男宠去诸天六界撒野了,做什么供奉神祇呀,处处都是规矩体统,好像吃一块肉都罪大恶极似的,还要双腿走路,还要穿一层又一层的衣物,简直就是强蛇所难!
赤无伤本想冷静下来,听见这一句话更是崩了。
“郑阴萝,你有手有脚,又不是小废物,能不能别那么随便就让男人伺候你!!!”
蛇蛇:“……蛤???”
她能说她都不把奴皇当人看的吗?
更别说男人了!
大约是她脸上那一副你在说什么混账玩意儿的表情过于明显,少年皇子气得一句话也不肯跟她多说,甩开绣袍,怒气冲冲地跳下了紫腰殿,惹得搬山的力仆们畏惧低头,生怕招惹。
“臭鸟!我还不想搭理你呢!”
阴萝冲他的背影吐了吐血信子,旋即手指插进了烛台,漫不经心搅动着那一池雪白烛泪。
哼,这只鸟是指望不上了,她还是指望下自己吧!
阴萝回到仙都之后,才在流金殿见着了她的孪生哥哥。
果然跟她一样,都是猫猫瞳!
虽然是同一张脸,但孪生哥哥整个气质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似乎沐浴完,任由一头水墨般的丝缎长发晾晒在高低错落的梨木架子上,发梢逸出一抹白雪丁香的清淡气味。
他半张脸盖着本《驸马哥哥不举之我靠养狸奴发家致富》,另半边脸正被一只肥狸奴的纯黑圆臀占据。
“回来了?”
他懒懒捏起书脊,又卷起半边,敲了一敲小肥臀,“妲己,下去。”
小肥臀扭了半天,白蓬蓬的尾巴扫来扫去。
阴萝只看见那秀挺鼻梁下,釉面冰凉的唇,很薄,很淡。
她立刻冲到他面前,大声宣布,“你六界的所有房契都被我卷走啦!!!”
看我坑哥大招!
“?”
对方举起一只骨骼分明的玉手,将昆仑妲己那软弹的小屁股挪开,露出了一双朦胧得好像是旧时水乡的黑眸,“……哈?”
阴萝左看右看,发现没有一丝破绽。
她捏了捏下颌琢磨。
这回总不会是郑夙了吧?郑夙才不会背着她在家里面养了一只小猫猫呢!
他说有她一个祖宗就够够他受的了。
这话阴萝深以为然。
没错,是这样的。
她自圆其说,“喔,我说的是一本名叫《我在诸天买房子》的话本,这句话是接头暗号。怎么,你没看过呀,你可真是落后了呀。”
孪生哥哥:“?”
他不懂,但理解,还很好脾气地询问,“那接头暗号的下一句是什么?”
“你过来!家法伺候!”
阴萝插腰,凶起一张奶脸。
她可以动郑夙的头发鼻子耳朵还有边边那一根发带,但绝不能动郑夙的一张诸天房契,否则她的蛇肉肉绝对会挨一顿狠的!
是的!郑夙就是那么见房眼开!连心爱的杯子都要排到宅子之后!
“噗哧。”
孪生哥哥一双清凌凌的猫瞳,好似秋水无边,故意学着她的口吻,“野去了吧?这么久敢不回来,哥哥家法伺候!”
兄妹俩闹作一团。
蛇蛇就是这么自来熟,只要是她确认是自己喜欢亲近的人,她就会使劲撒泼卖乖,娇娇融进怀里。
李瑶功则是捏了她眼尾的一块小肉,“哭过了?”
阴萝就气呶呶说了一堆其他兄长的坏话,李瑶功笑了笑,他直起身腰,赤着双足,走到一处桌案前,托回来了一只冰瓷小圆盒,指头沾了一点莹亮的凉膏,细细涂擦在阴萝的眼尾,甚至连阴萝搅进烛台里的手指都擦了一遍。
李瑶功叹息道,“你可别玩太野了,你只是一个纸人,若是泡了水,沾了火,哥哥我可救不了你。还有,酒也不要喝,虽然能存在里头,可装久了,总是要破的。”
说着,又将小瓷盒放入她掌心,“你带着吧,以备不时之需。”
阴萝:“???”
什么呀!蛇蛇我都傻了!
阴萝解锁新剧情,原来李瑶笙早就病死韩国,韩姬伤心过度,便有术士为她捏造了一个纸皮女,又让她多活了七八年。
得!
她的弱点又多了一个!
这让阴萝愈发紧迫。
仙皇李谋除了有九个虎视眈眈的好儿子,他身旁还站着左膀右臂,其一就是口含天宪的内相宴享,据说身旁有八景护卫,实力高深莫测,其二便是帝师张悬素,冷寂如悬月,冠服端严,渊清玉絜,制定礼法第一人。
由他主办的社稷学宫,广为仙朝传诵,称为悬素门生。
纵然阴萝谋夺到了北道大行台之位,第二日照旧是要骑着牙豚去上学的。
至于她的哥哥?
李七似乎要将仙朝废物贯彻到底,他甚至在阴萝出门前还是一个半躺散发的姿态,那只修长白冷的手托着昆仑男妲己的小肥臀,冲她挥了挥手,要她代替自己多念一些书,顺带跟师长问候。
蛇蛇:“……”
拳头!硬了!
社稷学宫建在社稷山的半山腰,巍峨高耸,气势凛然,阴萝去到魁星大殿时,肩膀被人狠狠撞过。
李降戾正臭着一张脸,带着扈从经过,摆明要跟她冷战。阴萝哪里是肯吃亏的,伸腿踹他一脚,对方立马回头,冲着她就追打起来。双方扈从吓得连连劝架,场面颇为混乱。
六位皇子抵达时,就看见老六痛揪老七,老七腿法踢出了残影。
他们:“……”
才一天的时间,这俩的交情怎么又破裂了?
“大殿之上,岂可胡闹,帝师已至,诸位肃静!”
两位祭酒从殿后走出,严肃制止了双方的斗殴。
赤无伤脸颊多了一道血痕,他盯着她,“这次暂且放过你!等会散学别走!”
阴萝翻着卷舌,挑衅无比,“略!”
这一幕恰好落在帝师张悬素的眼里,他微不可闻折起眉间雪痕,清淡地说,“各罚一篇天子颂,不得借外物,手抄为诚,明日交予我。”
蛇蛇:?!
她如遭雷劈!
那天子颂正是仙朝的礼法大篇,足足有九十九万字!这得把她的手给弄折了都抄不完!
阴萝恼恨瞪过去,帝师张悬素雪发白睫,一身松青观鹤衣,领襟严丝合缝,如同一尊欠缺人间情爱的青花冰梅瓶,浸着无穷无尽的冰霜寒色。她暗暗腹诽,讨厌的老古板儿!
帝师白睫凝着一层冰霰,“七殿下心不静,再罚一篇弟子规。”
阴萝:“……”
赤无伤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他收获了一篇更长的兄弟昆玉论。
赤无伤:“……”
哈哈活该!
阴萝本要笑出来的,但被帝师扫了一眼,她识时务者为俊杰,疯狂坠下嘴角,一副今天黄道吉日死了爹的样子,看得众皇子是叹为观止。
这老七的脸皮竟也变得如此之厚!
当然今天倒霉的并不止他们一蛇一鸟。
帝师传道途中,魁星大典弥漫起了一股腥气,汹涌且霸道,众人的脸色倏忽变了。
李燕嫣起先还没有发现自己来了坤血,等到前面的人都转过头,那眼珠子跟狼似的,直勾勾盯着她的腰,她整张脸都红得熟透了,仿佛是枝头上摇摇欲坠的鲜嫩果儿。
“你,你们干嘛这样看我呀?”
阴萝立即想起了前两次观潮的名场面,这李燕嫣总是大大咧咧的,又很马虎,根本不会在意自己的坤血日,于是每一次不是在外面发作惹来人山人海,就是很无知弄脏各位皇子的衣袍,每一次她还总是痴痴傻傻地问,啊,我来了吗,我不知道啊。
就连跟人家亲嘴,她也得傻傻问一句,你干嘛吃我的唇。
咿!
阴萝顿时觉得自己厌蠢症又要发作了。
不过这也导致了一个名场面——
地坤魅体!群狼环伺!
恐怖如斯哪!
于是,整座传道授业的魁星大殿刹那沦为合欢之地,天乾君体的,无论是少年男子,还是中年朝臣,此时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侵占那香软可口的、楚楚动人的地坤!
“该死!不好!都疯了!!!”
“嫣儿!快保护嫣儿!!!”
皇子们为了应对这些被地坤信香支配的低阶天乾,忙得焦头烂额。
“好!好!好!”
热闹送上门来,阴萝反而激动地拍掌,她甚至还一个灵活走位,爬上了魁星雕像,笑吟吟观赏下面的混乱大战。
让她救竞争对手?那必是不可能的!
她还恨不得一杆子打翻全船人呢!
当两只宽厚修长的少年手掌压在她的腰间,阴萝是还没反应过来的,她还跟赤无伤咬耳朵,“你说我要不要下点猛料,让这些家伙把大皇子他们都撕了,那我就没有兄弟,无痛登基了嘻嘻!”
呼吸粗重地压过她的耳圈,甚至还滴进了一滴热汗。???
她扭过头,看见的竟然是赤无伤的真身,意气飞扬的少年脸庞湿漉漉的,那一把傲性的马尾连带着孔雀蓝的丝绦都湿了,仿佛从热汤里捞出来。
他双眼迷乱,耳边垂下的一朵白银桐花,正在她的脸上打着小秋千。
“喂,真身,真身哪,臭鸟,你暴露啦!”
阴萝连忙捂住他的脸,好歹也是神洲走出来的,她不是那么不懂大局的蛇蛇!
阴萝只能遗憾停止了看热闹,准备掩护他真身离开。
但是这只鸟!这只鸟!他竟然!恩将仇报!动她双蛇鞭!
阴萝:?!
害得她也是一个急颤,逃出了蛇姬真身。
阴萝被他生涩拿捏,猛地瞪大了蛇瞳,死死抵着魁星,张嘴就是一堆脏话。
“该死的臭鸟!!!你看清楚是我是我郑阴萝不是你那小丹参!!!”
赤无伤同样很狂躁。
“闭嘴!我知道你郑阴萝!这天乾体太邪门了小爷顶不住了!与其便宜别人小爷伺候你还不行吗!!!”
他耳根烧着汹汹大火,羞得乱颤,又极小声央求她。
“郑阴萝,你,你把腰抬一抬,小爷,小爷手生,不太会!”
第76章 第三个火葬场
神洲的小一辈很护食, 更爱圈地抢地盘,但幼神都有一个极其良好的习惯。
——不管咱们窝里怎么斗,怎么横, 但好东西绝不便宜外人!
肥水只能流向自家人!
当然这不包括参卫帝廷那群神女, 她们对救世已经走火入魔啦, 基本是每入一次世,就要把家底掏空补贴妖魔众生的疯狂劲儿。?
阴萝都怀疑这是妖魔潜入他们神洲的卧底!
其他天族三廷还是延续着这个自家人的传统,所以哪怕是跟她最不对头的死鸟, 在面临把自己贞洁随便交给一个女的, 跟交给死对头郑阴萝之间,他仅是想了一瞬, 就克服以往种种耻辱, 果断选择了后者。
郑阴萝脾气很坏,行事也疯,可比起陌生的雌性, 他感觉还是她比较好使!
而且郑阴萝虽然号称是吃了不吐的小貔貅, 但吃神嘴软,拿神手短, 她还是勉强有一些良心的,想必不会发生把他吃干抹净就丢到一边的事情!
由于贴贴,阴萝勉强能感受到他的一丝流窜的神念。?
我谢谢你看得起我啊蠢货!
神族并不看重初阳决, 不过凤凰圣族例外, 修一次房中术就要把伴侣打得半死的例子, 没错, 绝大部分就发生在这个鸟族里。
蛇蛇自诩是诸天第一聪明俏蛇姬, 这么可能会惹这么一个沾上了就甩不掉的麻烦呢!
她当初出于报复的念头,跟这头蠢鸟亲嘴儿, 也只是为了骗走他那一具凤凰圣躯,好来一个金蝉脱壳而已,真要她跟这头蠢鸟研究房中术,她是一百个蛇胆都不情愿的!
“我才不要你的便宜,你爱上哪就上哪去!”
她满脸凶狠地转头,鼻子险些被后头的家伙撞散。
少年帝子的法灵真身显然被他修得强悍坚固,就连手劲也是凌悍霸道,炙热且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
阴萝的法灵真身显形大半,腰下甩出来的,就是一截粗壮阴悍的蛇尾,隐隐有着化蛟的趋势,鳞片都硬化晶莹了不少,少年帝子从阴萝身后含着她的肩膀,浓眉声势骇然,压成了一对蓄势待发的寒芒长枪。
“……是,是,是不是这里?郑阴萝?”
他有些急切,每经过一处尖锐的鳞片,都要急哄哄问她。
“郑阴萝,你快说,快说啊,小爷,小爷找不到!!!”
他那霸道无双的少年嗓音里甚至透出一丝无助的哭腔。
而阴萝只有俩个字。
“滚哪!!!”
“小爷不找到就不滚!!!”
少年神祇各属水火,第一次贴得那么紧,无数神念钻入真身,仿佛夹着碎刀利刃撞击而过。阴萝蛇尾甩上去,嘭的一声,鬼脸魁星右手的朱砂笔都裂成两段,这家伙竟然纹丝不动?!
蛇蛇都烦死啦!
她感觉每进一个副本,她的实力都会被天然压制,登真的就不说了,大家都背着她不做人了,若不是她跟着郑夙学了大祭之舞,可召阴兵复仇,她就要被她那一群开城门迎敌的蠢哥哥们坑死了!
这次真言仙朝,她又是纸皮女,又是中庸体,连真身显灵都天然弱了这蠢鸟三分,被他压制得难以逃脱。
狗天道!臭天道!姑奶奶迟早煮了你煲汤喝!
“……郑阴萝,我找到了。”
他的声都颤得飘了,手指却压得更重,更蛮厉。
少年帝子的半张脸都埋入阴萝的后颈窝,明明是冰凉滑腻的,是凤凰族最不喜欢的潮湿巢穴,但他却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一片沼泽之地,他鼻息炽烈,涌动着风云,“你的……苍墟云雨鳞。”
阴萝:?!!!
你在说什么恐怖的话?!
“臭鸟你敢碰姑奶奶试试?!我烤大鸡把你烤得焦焦的让你哥都认不出来!!!”
她反手就掐住他的喉颈,死死箍着,依稀有碎骨声响起。
她手劲暴虐,这反而激发了凤凰的凶性。
帝子的天吉红服似血一样,在她脚跟粘稠流动着,阴萝的淡绿色蛇瞳仿佛被击碎了一般,裂成一片片细碎的尖锐的瓷,他们互相凶狠注视着,双瞳同时蒙上了一层昏暗的、不详的、意味不明的红影。
像危险的洞穴里,两只抵抗的兽,吞噬着对手薄弱的意志,谁都不肯服输。
“嘭!嘭!嘭!”
魁星金印被凶狠震碎,溅起漫天的金粉,殿内失控的天乾被噗哧腐蚀,他们疯狂躲避。
赤无伤却鬼使神差,低头看了一眼。
他睫毛被泪水汗珠浸得透了,视物已经很模糊了,但他仍能捕捉到郑阴萝这一截豆蔻紫的小蛇尾,仿佛是肉豆蔻长出的一簇花苞尖儿,明明是狰狞凌厉的外表,却有着最娇嫩无害的颜色。
那些暴戾的、阴狠的气焰全然无存。
“郑阴萝……”
少年帝子又将那一颗热淋淋的脑袋顶下,他没有任何自觉,像家犬一样顶住她的后颈肉,“那魔种,也这样,跟你在一起吗?”
阴萝喷他,“关你鸟事!!!”
他强烈不满,重重捏她。
“郑阴萝,你要不要好好说话?”
“关我鸟事!!!”
她也虎口发力,顶得他往后扬颈,咬到了舌尖。
也许是无师自通,少年帝子有些难忍,像冲撞城门一样,冲撞着她的后背。他涩疼得几乎睁不开眼,屈下一颗骄傲的头颅,“郑阴萝……小爷难受……天乾子快要爆开了……”
他示弱她就凌驾,阴萝恶劣掐颈,看第六帝子整张面孔布满了窒息的潮红,眼尾甚至闪烁着一两滴碎裂的湖水泪珠。
“我偏不帮,我看你——”
“怎!么!死!”
他被迫,朝天敞着喉结,呼着破碎的气息,侧着眼看她。
是被俯视,求赏赐的姿态。
这天之骄子躺上砧板后,比平时的正言厉色要弱上不少,脖颈的青筋血脉似葡萄藤蔓一般缠绕捆束他,红服的阵中心佩着一枚通天盘珠,如同一轮灿灿的烈日,两侧则是蜜蜡小软珠,装点得潋滟生辉。
他胸膛起伏,年轻而强硬的语气,“不、不帮算了,你见死不救,你迟早——唔啊。”
阴萝去捏他的相思子,硬是逼出一滴殷红的血。
少年帝子瞳孔陡然颤栗。
他猛地抬起腰,又重重坠落,一副粉身碎骨英勇就义的姿态。
炙热渐消。
赤无伤夺回了自己的真身,又回到了李降戾的身躯里,只是耳根那一座经久不息的山火,还在提醒他方才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他色厉内荏,“郑阴萝,那都是天乾君体作祟,你可不要多想!”
姑奶奶:“呸!”
赤无伤见她也回到了原本的身躯,他产生了一种异常强烈的好奇心,不经意地问,“李,李瑶功,你现在是男身啊?”
神祇不分男女,但郑阴萝明显偏向了女身。
可是,可是苍墟龙蛇族,祂女身也是双座天下!放眼整个神洲,那也是独一份的!
赤无伤原本以为自己很难接受双座天下,毕竟从他出生到现在,郑阴萝就是笼罩在他头上的一片阴云,导致他对神洲少姬们避之不及,更不会接受与龙蛇女君的联姻,跟郑阴萝那一份荒唐的婚契,是他五哥扮着他的样子给应的,等他回来神洲都张灯结彩了!
但方才,他好像,也,也没那么讨厌郑阴萝的天下。
阴萝本来不太想理他,但见他那一副失魂落魄又有些古怪期待的样子,肚子里的坏水就忍不住叽叽响动。
她两指捏住他那一枚破皮的天乾子,天真又邪恶。
“对啊,我可是男身,你最好不要随便惹我生气,你也不想被我惦记上吧?我可是能左右开弓的喔。”
“你,你恶不恶心的!”他粗声打断她,“小爷对你都没兴趣,何况是男人,小爷只喜欢雌凰!”
他刚转过身,就被逮个正着。
帝师张悬素浑身罩满了金粉,恍若姑射仙宫,他冷郁沉声,“魁星大殿都要塌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赤无伤顿时心跳加快,“帝,帝师,我,我……”
完了!该不会是被看见了!
他我了个半天,都没憋出下一句。
阴萝抢话,“先生,我们正在抢救魁星大人呢!”她眼也不眨说着谎话,“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竟然如此不敬,趁乱报复魁星大人,震碎了朱砂笔跟金印。”
她痛心疾首,“只恨学生功力浅薄,没能揪住祸首!”
帝师张悬素淡声道,“祸首不是你吗?看来你没有记性,忘记这里是魁星大殿,不是你亵玩之地。”
蛇蛇:“?”
蛇蛇:“哈?!!!”
帝师张悬素却不再给她辩白的机会,他抬脚欲走,又侧过了一身,观鹤衣泄落一地碧玺光影,“明日,明经堂,再抄一遍阴阳大圣乐给我。”?!
阴阳大圣乐,跟天子颂一样,都是大部篇,没有个百万字,都不好意思列入仙朝圣典。
阴萝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我?我抄?只我抄?”
帝师张悬素面无波澜,“对,就你。”
“凭什么啊?!”
阴萝怒气尖锐爆鸣。
“七殿下不是能左右开弓?”清冷师长毫不留情,“便请七殿下一展技艺。”
“???”
回宫之后,阴萝气得踢翻了一架花梨架子。?
脾气这么冲?
看来受的委屈不小。
孪生哥哥李瑶功抱着一只小雪枪出来,“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阴萝噼里啪啦开骂,“还不是张帝师那老古板!一看就是吃素吃多了,火儿都没地方泄!他想要抄死人家哪!你看看我这双手,哪里像是能一夜之间狂抄三百万的呀?!他怎么不把我的手砍了下去给他些?”
“险恶师长!无良师长!活该他年纪轻轻一头白发心如止水!活该他阴阳不调青春早泄孤独终老!”
李瑶功:“……”
骂的真狠哪,吾妹。
李瑶功只能点点头,手指又揉了一把小妲己,等她泻完火。
谁知阴萝没泄完,见自家哥哥还这么一副悠哉悠哉的散漫模样,火气更重了。
她闹起脾气,踢飞黑靴,不停跺脚。
“你还抱这个妖精!咚!你根本不关心我!咚!不喜欢我!咚!”
小妖精:“……喵?”
“喵什么喵!你个公猫不许喵!讨厌喵!咚!”
“讨厌哥哥!咚!讨厌大人!咚!我讨厌你们老压着我!咚!”
“不顺着我都该被我一口嗷呜呜吃掉!吃掉吃掉吃掉!”
“咚咚咚——!!!”
祖宗骂一句就跺一次脚,最后实在恼得狠了,提起裙摆,双脚都咚咚跳起来,非要把脚底下的那一扇地板给踩烂。
要说蛇蛇阴险毒辣,其实孩子气相当重,她最讨厌的就是被师长惩罚抄书!!!
最可气的是,她还是当着死对头的面被师长训了一顿!给他看完了笑话!
祖宗怨气深重。
她都那么大个蛇女仔了,她都登过基,称过王,做过那么多那么多了不起的事情了,她还要抄书哪,罚抄三百万哪,传出去她还有何等威风的神姬脸面哪!
李瑶功失笑,他拍了拍昆仑妲己的小肥臀,让它自个儿玩去,就把这小纸人掐了腰,放在那一架倾倒的油白光花梨架子上,“以前不是总嚷着要做一个可以仗剑天涯斩尽一切意难平的大人吗?怎么又讨厌大人了?”
兄长大人力度不轻不重,揉起了蛇女仔仔的脚跟。
为了学他的装束,先前那一枚胧月山馆的阵法脚镯早就被拆开,她习惯穿得紧,脚肉都被勒出一道浓墨重彩的胭脂,幸而多日之后只剩下浅红印子,他像是托着刚出世的奶猫一样托起她胡乱糟蹋的小脚掌。
兄长大人眸光掠过,在左脚最右侧,发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掌印,是情热少年留下来的拙笨的、刺眼的印记。
哥哥:“跺得那么用力,不疼?”
妹妹:“疼疼疼哎哟哎哟!完了!你掐坏我了!我手坏了!”
李瑶功似乎预料到她的发挥,无奈叹了口气,“你感觉没错的话,哥哥揉的是脚。”
“脚连着心,心连着手,有问题吗?反正你就是弄坏我手了,我抄不了了!”
她瞪圆了一双猫猫瞳,一通胡说指责,她称王称霸,显然也是做惯做熟的。
阴萝干脆打蛇随棍上,暴露自己滚刀肉的本质。
“我不管,我不做大人了,我要做小孩子,我不要抄书!”
“可是小孩子做错了,也是要挨罚的呢。”
“那你替我罚,反正你是哥哥,你就得庇护我!”
“喔,原来某人绕了这么一大圈,脚跟都跺红了,就是想要拖哥哥下水——”
阴萝凶起脸,恶狠狠掐他鼻头,“那你抄不抄?你抄不抄?!”
祖宗太奶奶发了最后的通牒。
“有福同享,有难你当,不抄兄妹没得做喔!”
“……嗯?”
李瑶功偏了偏头,逃脱了家妹的蹂/躏,阴萝的手指就跌了开来,险险挂在哥哥那一条松鹿江水腰链上,文弱秀气,又很细挑,只要一用力就能扯断崩坏,他腰身下同样是一幅暗花奔鹿,紫桐垂着一片阴凉的雪月,雅致又不失清贵。
“不做兄妹,那做什么呢?”
仙都皇城的穹顶覆着一片玉皇琉璃色,长廊外是细雨滴芭蕉,花缎如锦绣天雪。
风却浩然得很。
长兄的手掌略微张开,分明手指秀长如冷白釉,却更像一处淡淡暗影,似有若无遮去了她脚踝内侧的少年掌印。
长兄容色平静,唇角带笑。
“不做兄妹,哥哥做你的……什么呢。”
第77章 第三个火葬场
次日, 社稷学宫,明经堂。
李燕嫣挽着兄长们,怯怯地踏进去, 顿时成为众人的瞩目。
小八皇子安慰道, “没事的, 你今日吃了抑坤丸,他们不会再发疯的。”
说罢,还恶狠狠瞪了众学子。
昨日魁星大典那一番混乱堪称史无前例, 九皇子李燕嫣的地坤圣体也广为人知, 若不是身旁有六位皇子,以及侍从的保驾护航, 羊入虎口, 她的下场可想而知。往日里对她废物行径还有些不屑的学子,此时也是眼神躲闪,面泛春色。
所以阴萝看见的是——
某路人甲对女主好感+88。
某路人乙对女主好感+99
某路人丙对女主好感+100。
蛇蛇:?!!!
万道老母那!
她一天喂小肥猪都没这么能涨的!
难怪这李燕嫣最后能成为全仙朝的梦中地坤, 这是来一次坤血就收割一波好感值, 轻易得只需要躺赢,如今社稷学宫的, 闻过她坤血信香都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再也摆脱不了那股魂牵梦绕的香气。
很好,社稷学宫, 上到帝师张悬素, 下到他桌案上的一只公金龟子, 都是她的敌对势力了。
阴萝骑着牙豚, 目露凶恶险情。
蛇蛇甚至邪恶地想, 她要不要剜了这地坤仙种,给自己装上?
到时候吸引来一个, 她就吃掉一个,直到把她的敌人都吃她的小蛇肚里嘻嘻,那多美妙呀!
“怎么?你很羡慕她?”
旁边惹来一阵热息,赤无伤嫌弃挑了一眼她骑着走的小胖猪。
“羡慕!羡慕死啦!”
蛇蛇十分直白,嘴角隐隐闪烁着晶莹,嘟囔着说,“这地坤后种长在小废物的身上,除了增加让她失身的风险还有什么用?真是浪费!”
倒不如给了她,她绝对不会放过到嘴的一只猎物。
这里的猎物,指的是真正意义上的裹腹猎物。
阴萝是神种,与沛灵人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她从不吃凡人与佛裔,但堕落的仙种却是可以吞并的。可想而知,这仙朝遍地都是猎物,她却碍于规矩,不能打猎,憋得她肠子都要绿了。
“你想变地坤?”扈从听见他们的六殿下声音瞬间变得暴躁,“你还想失身给谁啊?”
他们:?!
两位殿下之间,流转着有一种他们说不出来的奇怪的气氛!
害、害怕!
七殿下则是鄙夷道,“你除了失身还能想到什么呀?鸟毛都没长齐的小公鸟!”
赤无伤:“?!!!”
小公鸟气得从马背跳下来,拽住一根小猪尾巴,“你说什么呢?什么没长齐!我明明——”
“明明什么?”
这坏种又挑了挑眉。
少年皇子就知道,他又被郑阴萝牵着鼻子走了,他恨恨甩开手,凑近她低声警告,“你最好不要想什么坏主意,否则,我告诉你哥!”?
阴萝贡献他一记水晶白球儿。
净会用郑夙来压她!
而且她能有什么坏主意呀?
本来以天乾地坤作为仙朝之基,中庸众生为底民,就坏得不能再坏了!
身处仙朝的臣民觉得天乾地坤是一种浪漫的天作之合,但却糊弄不了阴萝这个阴险的、爱思考的小蛇姬,这诸天六界遍布着数不清的渊深陷阱,她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它。
或许再过不久,李燕嫣又会像上两次潮海那样,跟只会揣崽的小母猪似的,被这些皇子哄着晕头转向,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地生,全年都无休。
这种慈悲的母性是蛇蛇两辈子都体会不到的,当然她也不想体会就是啦,这种福气还是让给别人吧!
她猫眸闪烁着危险的芒光。
就是不知道呢,到时候李燕嫣那肚子里的种,会有多少个父亲呢。
什么《皇子个个都爱她》、《师兄个个为她狂》,这种少女团宠情节也只能出现在话本里,用各方男人的宠爱,哄一哄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儿,阴萝绝不相信这些生在天家的血腥皇子,会一个比一个蠢,无可救药爱上一个小废物。
这其中定有蹊跷!
李燕嫣这么一个假货,水货,没有任何实力,没有任何过人才能,就靠着两条腿,不断生子,成为最终赢家,本来就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她如果真的是天尊天后的沧海明珠,是未来万千神女的表率,那么等到她回归神洲之后,这种生子为荣的母性,会像疫瘴一样,侵蚀到六界的每一个少女。
人界王朝大多男尊女卑,阴阳失衡,如果这一项坤血生子的传统再普照到神洲,嗯,阴萝想她可以收拾一下,踹开她哥,趁早堕魔了。
修长生道要是还摆脱不了这种男女枷锁,大家不如一起嗝屁算了。
当法则允许这种“畸”存在,那么法则——
蛇蛇满脸微笑,暗带杀气。
也是时候需要更换了。
赤无伤又撞了下她肩膀,显得很没事找事,“你笑什么?阴阳大圣乐抄完了?”
蛇蛇:?
她刚想着六界大事呢!谁有空关注罚抄这种小事啦!
你的死对头又向着你捅了一刀,“喂,你该不会又叫你哥……咳,你妹妹帮你抄吧?”
一蛇一鸟都是从叼奶嘴混到现在的破烂交情,郑阴萝能乖乖听话,他能把脑袋切了丢给她玩儿!
阴萝:“……”
熟人就是这点不好,尤其是跟你一起戴着围嘴长大的熟人,就更闹心啦。
死对头斜着眼,一副已经看透你恶劣本性的样子,他甚至从阴萝眼皮跳了两下,迅速解答出了答案,“他肯定正气拒绝了你!”
阴萝:“…………”
她能怎么办呀?
自家哥哥问她不做兄妹做什么,她果断想到一匹清俊优雅、诸天为之倾倒的天神之马,如果他愿意给她骑,她也可以勉为其难折寿一天的!
须知蛇蛇最喜欢的玩具有仨,她哥,大蛇,以及可爱的小马驹。
赤无伤小时候还很可爱,会掉珠珠,长大后珠珠不掉了,也不给她骑马,就变得很可恶了。
然后说完,她就被李瑶功拎出去面壁思过了,晚饭都是那昆仑男妲己给她叼小篮子送来的。
哼!就算是这样!
她也不会原谅这个夺走她哥芳心的小妖精!
社稷学宫散学,毫无意外,阴萝跟赤无伤被留堂了,她甚至还能感受到旁边那幸灾乐祸又夹带着同情的目光。
李燕嫣是今日功课的倒数第一,但谁让她是地坤呢?
她的身躯跟心情都尤为娇贵,没有祭酒会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功课,无关紧要的打闹,无关紧要的走神而责罚她,按照她信香的特殊程度,或许将来都不用踏出仙都一步,她会永远被保护着跟宠爱着。
社稷学宫最为严格管束的其实是中庸学子,他们作为仙朝的底层基石,既不如天乾尊贵,又不如地坤娇贵,身为主力,却享受不到主力的待遇。
更赤裸裸地来说,他们像是侍奉天乾地坤的勤勉家畜。
是的。
是家畜。
阴萝可以清晰体会到,自从她测出中庸,旁人对她的皇子尊敬只浮现在表面,哪怕她靠着迅速破镜,进入中庸四景,也依然是她哥哥的陪衬,李燕嫣的陪衬。
中庸皇子,只在一个庸庸无为的庸字。
死对头赤无伤趾高气扬进了明经堂的一侧居室,又趾高气扬地出来,同时还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毫发无损。”
他得意地扬眉。
“七殿下,请进。”
居室内传来帝师清寒的嗓音,阴萝一个撅臀,把赤无伤撞开了。
“嘿,你还敢占小爷便宜!”
“嘭!!!”
阴萝反手就将门给关上,锁上,险些没夹坏对方的鼻子。
帝师张悬素的学宫居室同样清寒,案上设着一方礼乐大鼎,袅出细缕的檀香,他正容亢色地批阅着学子的文章,偶尔掠起一丝显圣的文气,将他手腕照得如水晶白菊一般莹澈素冷。
他眼皮都没撂开,“放桌上。”
啪!
半身高的纸扎嘭的一声砸了案,连帝师腰后的素发都飞舞一瞬。
阴萝满怀期待看他伸手,指尖停在了最上面,然后手腕急落,准确抽出倒数第二张跟第五张。
蛇蛇:?!
嗷!他爷爷个腿儿!这检查罚抄的手法跟她前师尊的一模一样!还是说天底下的先生都是这样无师自通,能一眼看穿学生的诡计?!
帝师垂眸。
嗯,不出所料,空白的。
“伸手。”
他抽出一方戒尺,两指宽,玉白质,渗着幽幽的寒气。
阴萝噘嘴伸出来。
帝师没有多想,戒尺随之劈落。
“呜呜,好痛,呜呜,先生,你要对我做什么,呜呜,不要打人家,人家,人家听话就是了!人家还小,被,被打坏了,可就不能用了!求求先生开恩啊,不要弄坏人家!”
帝师:“……”
那戒尺分明还悬在掌心的一寸之上,这猫猫瞳就已经哭得死去活来,活去死来。
“七殿下,休要胡搅蛮缠。”
阴萝抽着哭腔,鼻尖冒着一点儿花苞似的粉衣,眼眸被洗得格外明亮,“先生,我实在是写不完了,我可以贿赂您吗?”
帝师无悲无喜,“七殿下想要怎样贿赂?”
“哪,这是牙豚,给你烤着吃,炸着吃,蒸着吃都行。”
阴萝先掏出了一头肥嘟嘟的长牙小肥猪,牙豚,又名当康,是奇珍异兽的一种。
“牙牙?”
牙豚不懂,但主人既然把它拿出手了,那说明它也是很上台面的一只小牙豚,它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要给主人丢脸。
无奈牙豚除了吃就是睡,偶尔才能在外打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它憋了半天,最终背过身对着帝师,露出了自己的小圆尾巴,以及丰满小翘臀,它主人昨晚心火旺盛,就是抽着它的小翘臀才安然入睡的,想来我牙豚除了做烤乳猪宴,也是有几分过猪的姿色。
帝师眉头跳了跳:“……”
“唷,您不满意呀?没事,我还有后招儿!哪,别怪学生没有孝敬您啊,听说您这些年来一直在教导社稷学宫,也没时间去找个师娘,可不得憋坏了,从头到脚都冒着火丝儿呢,学生理解,理解!”
阴萝又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掏出了数十个形状各异的瓶子。
“学生正是急您之所急,忧您之所忧,呕心沥血,披肝沥胆,给您凑出了这世上最烈的二十五种失身药,定能让先生宾至如归——”
在蛇蛇看来,越是严苛到极致的,就代表他守得最深,压得最紧,当然,也最闷骚,这一点已经在她前师尊征圣帝君那里验证过了,原以为是万古高悬的长明月,暴泄起来都能把她给淹到灭顶的。
如今头顶上又有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先生,是很要命的。
阴萝想到还要在他手底下混个几年,蛇脑就一阵发紧,还不如改造一下这学宫先生,让他成为自己人!
什么失身?什么宾至如归?
帝师张悬素从未遇过这般放浪形骸的恶劣门生,他严厉斥责。
“汝甚荒唐!!!”
“哪里荒唐啊,男欢女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先生都开化万民了,怎么还能腐朽如枯木呢?”阴萝振振有词,“先生您是天乾之体罢?若您需要,学生定当尽心竭力,为您寻找最适合您的地坤美人!”
见她犹在恬不知耻谈着男欢女爱,帝师张悬素的厌恶抵达最顶处,他玉镇戒尺往阴萝面上一摔。
“啪——!”
居室陡然寂静。
牙豚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连忙收敛起了自己的长牙,躲进了纱罩里。
蛇蛇:?
蛇蛇:??
我被甩巴掌了?!
这破天荒的第一例,让她脸儿都不带偏的,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掌,那嫩水白桃似的脸庞迅速浮起了一道戒尺的痕迹,还肿了起来。
“你打我?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哪怕是揍屁股都没有扇脸让她来得耻辱,阴萝掌心挨着红肿处,满脸不可置信,双眼闪烁着一层细碎的水光。
不是被扇哭的,而是被这一掌耻辱气哭的。
“七殿下随心所欲,无法无天,既然不想尊师重道,这社稷学宫也容不得您了,请回。”
帝师张悬素刚冷脸转过身,突然一股暴烈冲上了他的后膝。
“嘭!!!”
他朝前撞上了那一座笔墨山里,案中大鼎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几乎是半趴了下来,下颌又被两指凶蛮捏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开了他的唇口。
“您再说一遍,您要我回哪儿呢?”
这回暴烈冲上他双眼的,是一张布满翳阴的少年脸庞,大约是背着光,连精巧无害的晶石猫瞳都罩了几分鸦色,那编发则是用一根雀头青的丝绦缠起,长长的韧硬的少年细辫跟柔软的穗花,一起垂落在师长的颈后。
此时阴萝还品尝到了嘴里的铁锈腥味,她伸指搅进去,果然挨着戒尺的那一侧,内壁全破了,全是绒絮状的血肉。
她被疼笑了,愈发暴戾地扬眉,“这破学宫还容不得本殿下?”
所有的一切都是快得让帝师来不及反应,这少年学生掐着他的双唇,就如一条沙蟒,掀起狂风巨浪,狠狠撞了进来,狼烟滚滚,狼藉遍地。
“唔!!!”
学宫帝师那水镜一般波澜不起的双瞳,几乎要被这一幕反复震碎当场,而侧面的焚香大鼎,原本该净心,守礼,表率天下的,可那模糊的鼎面,则是隐隐约约照出那一霎间,这天宫仙人被推得被迫扬起,迎合天风的身腰。
常年紧得容不下一根手指的日月万寿腰封,同样被勾扯得凌乱,中门大开。
那雪晶白菊的手腕剧烈地挣扎,摔落,砸出一道道血印,最终被少年学生掐着,态度极其蛮横,翻折过师长的头顶。
“你——!!!”
当这无法无天的双唇离开,他鼻息急促,本想吐出里头那浑浊的陌生的甜息,又怕她下一刻就要攻城掠地。
这位师长死死又恐惧地紧合着。
此时的帝师张悬素,哪里还有人前那一副冠服端严的尊者冷寂,他的身旁是碎开的、倾倒的瓷瓶,甜稠的药汁,淡粉的粉末,或者是金碧的丸粒,玛瑙色跟青金色,粗暴又疯狂地搅合在一起,仙朝圣师的雪发淹没其中,被浸染出一种诡艳难言的色调。
最艳的还是他的唇肉,真如一碗半融化的玛瑙酪,中间是最红的,也是最糜烂的,被剧毒的蛇牙咬穿了底。
“先生有何吩咐哪?”
她又俯身下来,乖巧的学生模样,还装模作样的,把耳朵覆在他的唇边。
做出这样欺师行径的家伙,耳朵却是细窄偏秀气的,环绕着一枚金灿灿的玉京子。帝师张悬素眉目冰寒,嘴唇微动,似乎又要教训她一番,却被小蛇逮住机会,又是一番撞膝欺辱。
“唔,唔,混,混账——”
他碎裂般的胸宫还没吐出一句完整的叱责,又被塞进了一条尚且温热且残暴的长蛇。
等到牙豚听到外边没声了,冒出一颗小脑袋,懵懵懂懂地想,主人这是要把先生做成烤乳猪宴吗?
学宫先生垂下来的手,都红彤彤的呀,比烤熟的牙豚还红!
帝师双眸里清寒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他半边身瘫软在礼乐大鼎旁,腰身渐渐回落到正常的曲度,他细喘着气,如同濒死的孤鹤。
阴萝将自己的雀青色小辫发从他的腰封里抽了出来,两指则是搅动一下旁边混在一起的粉末药丸,在帝师张悬素略微撑开的瞳孔里。
他震颤又惊惧,“住手!!!”
那双指滑过唇,在他的脸颊,用粘稠的艳水,勾了一条栩栩如生的彩蛇。
“嘘,先生可轻些声,若是让您那些圣徒瞧见,如此冰清玉洁的您被小畜生糟蹋成这模样——”
“可就玩完了呢。”
第78章 第三个火葬场
“那家伙怎么还不出来?”
赤无伤高举着手, 跳起来,百无聊赖抽着檐下的小铁马,滴丁冬地响个不停。
他嘀咕着, “该不会是看着那帝师貌美, 又想骑着人玩了吧?”
扈从们:?!
若不是尊卑有别, 他们早就冲上去捂住这祖宗的嘴了,那可是社稷学宫的开宫之主,仙朝的圣人之师, 便是大庭也要以礼相待的尊者, 骑他脑袋上是想跟天下千百万的张宫门生过不去了是吗?
人家学生个个出身巨室豪阀,部曲又是百万, 联合起来, 一口一个唾沫都能把七殿下给淹死了!
他们也不敢明着反驳自己的小主人,就小声委婉地说,“帝师圣躯清誉, 岂容亵玩?况且帝师尊上, 传道已有九百年,从未有过色/欲侍奉……”
他们就差明说, 人家不玩男女,更不玩学生!我的主子您清醒些!
“什么?他都九百岁了?”?!
他们殿下的关注点竟然是帝师的芳龄?!
赤无伤脸色倏变,诸天谁不知道郑阴萝出生就爱粘神主, 小时候还没学会走路呢, 就想要做月宫帝君的小新娘, 所谓三岁看大, 七岁看老, 郑阴萝这家伙的口味跟旁的神女不同,她就喜欢老的, 比她大的!
她从小就爱老男人!
赤无伤顿觉帝师之贞岌岌可危。
“不行!小爷要拯救先生的圣洁之躯!绝不能让他落入小坏种的魔爪!”
扈从们:?!!!
“殿下!殿下冷静!不会发生那种事的!而且,而且七殿下跟帝师同为男人,七殿下又是中庸——”
他们只是低阶天乾,拦都拦不住这天赋极高的天乾皇子,只好口头劝解。
哗啦!
少年皇子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冻醒,“对啊,他是男子,苟合不了!”
众人长松了一口气,他们暗暗庆幸自己的殿下没有什么过分的经验,也没有去过别国的风月场所,更被大姬跟大皇子保护得滴水不漏,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
李国还是凡国时,娈童之风盛行,少年男子都以得贵族宠爱为荣,涂脂抹粉,穿金戴银,膝骨软下,丧失了男儿的血性,从军英杰甚少,也因此招惹了险些灭国的灾祸,最后替李国率先杀出重围的,竟然是一队铿锵女军。
如今他们虽以天乾地坤立国,但施行绝大部分还是男女婚配,男天乾对女地坤,或是女天乾对男地坤,国中也禁绝了花街巷跟南风馆。
而且男风灭权一事,他们大庭是很忌讳的,起码在上层不会流通。
譬如与他们相隔了十二万重山的登真仙朝,原先是一处男尊之国,但那老国君分明已有贤妻美妾,还贪心不足,竟然纳进了敌国一双绝美容貌的孪生姐弟,对方还是长公主与小男帝!
若说荒唐,天底下的君主大都一样,可这老国君却与元后育有一名战争王姬,自小也是千娇百宠,要风得风,老国君将小男帝放入了后宫,本想为自己纳妾,却没想纳的是女儿的妻妾,倒成了王姬嘴里的一块禁脔!
于是父女反目,王姬夺权,江山从此易鼎。
有这般的前车之鉴近在眼前,仙皇李谋也对男风一事心存避忌,前些日还狠狠发落了豢养男宠的尚书令,剥夺了他的参议之权,如今国中闻男风色变,大庭喜怒愈发难辨,他们更不敢过多置喙,插手其中。
“不对!不对!”
只是他们是想要避开漩涡,他们的主子是一个猛子扎进去,死活不肯松手。
赤无伤脸色难看。
郑阴萝做惯了女身神祇,口味自然也是偏男的!帝师还是很有危险的!
赤无伤急匆匆就往居室走,无视身后一群生无可恋的侍从们。幸好此时,大皇子李长治迎面走来,他们如同抓住了一根浮木,连忙道,“六殿下想要擅闯帝师尊上的居室!大殿下您快劝一劝哪!”
他们也有劝诫之责,殿下若是闯祸,他们也要挨罚的!
“……嗯?”李长治便拖住了弟弟的手臂,“你闯张师居室作甚?”
赤无伤噎住了。
他总不能跟人说,他担心郑阴萝的老男人癖好发作,玷辱了咱们冰清玉洁的张尊师吧?
于是只能含糊,“我,我看一看李七,她很久都没出来,可,可能是被欺负了。”
砰!砰!
李降戾竭力镇定,他显然没有继承到凤凰哥哥们的撒谎天赋,每次撒谎都心跳极快,眼皮不由自主跳了一下。
这样白纸一般的弟弟,所有心思在李长治面前无所遁形,他只是温和一笑,“你与李七,最近倒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李降戾:“……”
小爷连她裙子都穿过!
“不过李七,与咱们终究不是一道人,你莫要与他走得太近。”李长治叹息,“否则容易惹祸上身,伤了母后的心。”
李降戾双眸凶性一掠而过,又低下脸。
“是,长兄,弟弟明白。”
兄弟俩略略交谈一阵,等到出来的李燕嫣,她小脸红扑扑的,是去换坤血带了。
李燕嫣看到人群里的六哥李降戾,心里也有一丝窃喜,果然不管怎么样,哥哥们终究还是会回到她的身边,不过想着四哥李潜声还在禁足,她的高兴又烟消云散,都怪李七,鬼迷心窍地要射下四哥,害得他身受重伤,还被父皇夺职责罚!
李燕嫣猜测他可能是想给那只小肥猪出气,可是她的寻宝鼠也被他打死了呀,他还想怎样!
李燕嫣气鼓鼓顶起了腮,惹得皇子们不断逗她,捏她的脸。
其他学子看着都无比羡慕。
都说天家无情,但似乎因为九皇子李燕嫣的存在,往常冷脸吵闹的皇子们,前所未有地温柔起来,共同呵护着他们最小的地坤弟弟。
他们结伴而行,浩浩荡荡去了山脚下的欢伯馆畅饮青春。
中途,李降戾起身离开,要回宫歇息,而李燕嫣则是感觉到满了,又窘迫地跑出去更换。
大皇子李长治气度沉稳,拂过腰间的白玉琥珀小蝉,口吻却略带一丝兴味。
“看来老六跟老七,都是神洲来人,交情应当还不错。”
李二摇晃着杯中物,“这老七是怎么回事?神洲还能中途换人?”他吃吃地笑,狭眼勾勒处泛起一处春江,皮相都浸透着一种酒色权欲的艳光,“不过的确比上一个小蠢货要伶俐多了,吃起来应当也美味。”
三皇子李承苍傲性十足,“我不跟你们抢,我要嫣儿的初坤。”
“啧。”
五皇子李漠北有着异族的脸,胸廓雄浑,玩着骰子,“老三,我看你要失望了,嫣儿中意的可是四哥,你还想要首次,美得你呢。”
“哥哥哟,别怪小八没提醒你们,最近的神女可不怎么吃救世救男人这一套了。”
小八皇子李御仙双手驮着小脸,水汪汪的杏仁小奶眸,惹得哥哥们一阵恶心。
“小八又装!大家别看!”
小八皇子嘟起了樱粉色的唇,“小八才不装,小八这叫讨人喜欢!神女才装!还会骗魔种生子!真可恶的神女!”
“大家还是要听小八的,极皇宫损失惨重,便是因为轻信神女。”
大皇子李长治眸光闪烁,“神女的确不怎么好骗了,你们对嫣儿还是要上心些,坤血分泌后,就能承育了,别让她生了别心才好。”
“大哥你放心,要拿下李燕嫣还不简单?多给她一些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华美的宫室与衣裳,就跟养宠一样。再者嘛,她挺喜欢被抱抱捏捏的,你们粗鲁归粗鲁,别玩得太过分就是了。”
李承苍很是随性,笑容又挑出一丝邪恶,“毕竟人家还装男人呢,老这么捏,会把人给捏坏的,将来孕育子嗣可是会吃亏的。”
李二轻摇折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沉醉的笑容。
“若是这老七,是那位昆吾郑帝姬便好了。”
“当让这至高傲慢的神女试一试,同时怀了妖鬼魔三界的小孽种——”
他缓慢吐字,舌尖乌青,“是个什么样的好滋味儿。”
众皇子面带微笑,都心照不宣。
李燕嫣清爽之后,又高高兴兴回到包厢里。
窗边是即将沉堕的昏暗晚照,残血一样的壮烈,室内高低错落着影子,他们朝着她看过来,笑着,不说话,分明皮相个个俊美文秀,身上还披着学宫所制的太虚归元服,仪容高洁,气质出众。
而她骨子里却没有防备地,窜起一股寒气。
“嫣儿,你怎么了,快过来,皇兄特意给你留的小酥塔。”
大皇兄李长治如往常一样,朝着她宠溺笑着。
李燕嫣看过去,那是一座被煎炸的果塔,色泽黄澄澄的,浇淋着一层稠密的糖霜,唯一让李燕嫣觉得美中不足的是,果塔里头是空的。
但李燕嫣就爱这种甜滋滋又精致的小食,皇兄们都记得她的喜好呢,这让她吃起来的时候,心更是融化了一般。
而在另一边——
阴萝则是猝不及防打了个寒颤。
六界的灵识法身共同勾动天地之机,同时也会错综复杂牵连在一起,阴萝有时候莫名其妙地眨眼或者冷颤,就是有人牵动了她的天机。
她眸光同样森寒阴狠,又是诸天哪个小贱人惦记她呢?
妖世太子?还是鬼世新帝?
神洲之外,跟阴萝同一世的五世天骄灿若繁星,危机就如附骨之疽,这才是她对神女屡次救赎妖魔最不满的原因所在,小蠢货为爱献祭自己,却壮大了妖魔的实力,她以为真爱感动上苍,实际吞并的是神洲的运道与当前的领袖之位!
她倒是享了她的情爱,但付出代价的是神洲!
偏偏女主穗宝跟弹幕从来都没看清这一点,任由神洲做她与六界天骄虐恋的背景板!
这也是占有欲极强的蛇蛇最不能容忍的。
你虐恋归虐恋,你不能虐着恋着,你把我的母国神朝,我的众生朝拜,当成你送给你妖魔夫君的嫁妆!若是真有那一天,阴萝是宁愿毁了昆吾神庭,也不会让江双穗将她的出生巢穴做成了与妖魔妖鬼的婚房!
小蛇蟒的神心凶恶,想得出神,不自觉顶紧了腰下的猎物,掐紧了那一只水晶素白菊的手腕。
“呼……嗯!”
略带急促的呼吸让蛇蛇回过了神,她往下不耐烦勾了一眼。
蛇蛇我想着大事呢,出声做什么,勾引蛇蛇我啊!
却见帝师张悬素那一只手还在被她押在发顶,而另一只手则是挣脱开来,苍青色的手背死死挡住他的腰。
蛇蛇:?
不是。
您这么捂着,人家没多想的,都得多想下一步!
阴萝是个叛逆小蛇姬,人家非要藏着的,她也非要看一看,于是又把他的手给打开了。
张悬素:“!!!”
学宫弟子穿的是太虚归元服,白底,黑缘,袖口垂落一轮日月,而张悬素是一袭松青淡色的观鹤衣,腰间缀着一片云芝碎叶,随着身体的翻折,那银光湛湛的碎叶正垂在腰的中宫,很微妙地供奉起来。
蛇蛇很坏心眼,“原来先生也有人欲呢,弟子愿服其劳。”
刹那。
帝师张悬素颈肉微红,他容色冷厉呵斥她,“孽畜,你已铸成大错,还要一错再错吗?!还不快放开吾!”
“不行的呀先生。”阴萝乖巧脸,“孽畜还没抄完大圣乐呢,不如就在先生身上抄写一番——”
“不、不必!”
他几乎是惊颤着反驳她的话。
蛇蛇歪头。
张悬素却想到了蟒蛇进食的场面,他闭了闭那两扇雪睫,“……你出去,吾想静静。”
“那学生明天还来学宫吗?”
“……”
最终,那只玉手一边拎着阴萝,一边拎着长毛小肥猪,嘭的一声将她们丢到居室之外。
等候已久的少年上前一步,接住了阴萝。
“你这脸怎么回事?先生打你了?他怎么能这样?我找他算账去!”
李降戾怒意勃发。
阴萝扯住他,顶了顶腮边,“不用去,我没吃亏!”
这还没吃亏?
赤无伤上下把她打量一番,“你怎么还手的?”这手也没抽肿!很不符合姑奶奶的行事作风!
蛇蛇装傻,我吃荤怎么可能告诉你!
俩人出了帝师居室,往外走动,阴萝顺势拿出了冰瓷盒,沾了白膏,伸进嘴里慢吞吞搅合修补,赤无伤皱起浓眉。
“你都没涂到伤处!”
这姑奶奶除了修炼跟耍人得天独厚,其余穿衣做饭,包括受伤治愈,都糟糕得一塌糊涂,以前她跟其余三廷斗殴的时候,常常弄得一身伤痕,当然对面连人形都没有了。她只会大把大把嚼着丹丸,外伤一律不敷,除非有人帮她。
如果奴皇跟神主不在,姑奶奶一整天都是条脏脏蛇。
他抢过瓷盒,食指挖了一团厚膏,灵活钻了进去,郑阴萝这张是猫猫脸,嘴唇也娇小柔润,他仅是一根手指,就占据了她半边嘴儿,他指腹贴过内壁,往旁边一勾,滚烫的腔内软肉就跟珍珠开蚌似的,紧紧就吸住了他。
他心尖颤了一瞬,强装镇定给她抹涂伤口。
“什么声音啊?这么大声?”
蛇蛇东张西望。
少年皇子粗声,“你都挨打了还有闲心关心这个呢?嘴张大些,我看不清。”
“喔——啊。”
姑奶奶被伺候的时候,从来都不挑刺儿的,所以让她张嘴,她就乖乖张开,最前排的牙齿细粒洁白,瞧着小巧精致,没有杀伤力,而尖齿藏在暗处,如同一枚枚蛰伏毒蛇小牙,小舌淡红鲜活,舌苔却有些干燥,缺少水津,大约是被陌生触碰,又分泌出少许蛇涎。
很难想像这么一张小嘴,进食起来却如巨蟒吞天彻底。
赤无伤莫名感到燥热,指腹沾着最后一层薄膏,在她伤口处转着圈儿,偶尔被舌尖顶到,他手腕的青筋都绷得发紧,好不容易涂完,帝子后背全是薄湿的热汗。
“对了。”
他想起正事,双手圈住阴萝的耳朵,小声地说,“小爷怀疑这皇子里,混进了妖魔。”
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也说不出来哪里正常,但凤凰通天,能感知每一缕风的心意,吹到身上不舒服,那必定前方就有热海冷河的危机。
“没有才怪。”
阴萝翻了白眼,“能让一个权谋剧本变成生子剧本,模糊中心,最大获益,让受害者感激涕零,以为获得真爱,除了那群骚包妖魔能干出这种缺德事情,还能是谁哪?”
她又不是没跟骚包们打过交道。
她们神女受的荼毒可是从小到大的!也就这小凤凰被他哥哥保护得天真而不谙世事!
凤凰小爷憋了半天。
“你为什么只关注他们骚?你跟他们又做了什么?你都是男的了!”
怎么还能招惹一群雄兽!
阴萝:“……”
拉走吧!
这蠢凤凰没救啦!
一场濯枝雨后,社稷学宫迎来了一场新的活动,名为文神祭。
这二十七日内,停止一切歌舞宴饮,节荤食,不沐浴,做出二十七篇显世文章,暂且脱离尘世禽兽之躯。
蛇蛇:“……”
不如还是继续让我做禽兽吧!
阴萝就想将李瑶功踢出去顶缸,但对方比她跑得还快,她回去都没能逮住人,只瞧见昆仑小男奴扑蝶的小尾巴。
于是文章交差的当天,侍从还看到他们的殿下趴在廊下,旁边摆满了笔墨纸砚,一猪一猫咬着笔杆,脑袋绑了一根红丝绦,正在绞尽脑汁,奋笔疾书。
他们:???
蛇蛇打了个呵欠,嘴里塞着糖丸,呶呶抱怨,“快点呀,时辰快到了,再交不出我就要挨罚了呀,养你们有何用哪?”
“做禽兽都做不了佼佼者!祖宗都替你们羞愧!”
他们:!!!
不!该羞愧的是我们的祖宗!
掐着天黑的时辰,一猪一猫累得瘫倒,阴萝则是满意摸了摸它们抽搐的小肚皮,抄起文章就带去学宫交差。
结璘居室内,帝师张悬素垂下水镜眸,接过她文章时,看到旁侧纸张还印着一只若隐若现的狸奴小屁股,毛茸茸的,很是嚣张。
“……”
阴萝笑嘻嘻地说,“先生放心,是公的唷。”
“……”
张悬素抬眼,今日的少年王嗣穿起了文神祭服,水墨仿佛在身上流淌着,束腰,阔袖,由内而外透着一股少年的意气与韧劲,他明明夹在一群学子中间,容貌仅是清秀有余,甚至鼻头圆钝,还略带一丝稚儿肥。
就是这样身高不及他,阔肌也不及他,年岁更不及他的小家伙,顶着一张无害乖脸,在师长的居室内,如一只抢着喝奶的小狼崽儿,大逆不道将他推至大鼎前。
那种双膝被少年顶开的奇怪又可怕的感觉,现在还在微微震颤他的身躯。
如果继续下去,会是怎样的万劫不复?
他会不会……不,他不会,与学生勾扯,本就有悖师道,何况又是年轻气盛的少年男子,会犯李谋的忌讳,惹来不必要的猜忌。再者,他也从未有过要雌伏承欢的念头。
少年人云心水性,看天爱天,看地爱地,强爱师长,怕也只是图一口禁忌的新鲜,谈何长久日欢。
他当场掐断那一段不该有的回忆。
帝师的声嗓冷寂而不带一丝人欲,比平时更加严苛。
“出去!”
“好的。”
蛇蛇麻溜地滚了,从进去到出去还不到一个呼吸。
其余学子看得是目瞪口呆。
“帝师尊上竟然没有留李七?!”
“这短短数日,李七竟然文思涌泉,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我辈的不努力?”
甚至还有人提出,想要观摩一下七殿下的文章,得到的却是——
帝师张悬素冷若冰霜宛如万千刀剑穿心而来的面孔。
他们:怕了怕了。
文神最后一项,便是入文神池,洗净一切污秽。
阴萝心想,将洗澡变成一项特殊的传统,怎么那么像是为女主的掉马而准备的呢?当然她掉不掉马甲不关她的事,主要是阴萝也套了一个女扮男装buff,在队友很有可能长了一颗小猪脑的前提下,她作为对照组的风险也同时上升!
蛇蛇:溜了溜了。
就在阴萝骑上小长牙要扬长而去的时候——
“咚!咚!咚!”
社稷学宫敲响了殿魁钟,要紧急集合,牙豚的四只蹄子都擦出小火花儿来,都没能赶上关闭宫门的那一刻。
阴萝隐隐感觉不妙。
果然!
在殿魁钟,一名祭酒用一根细棒,挑起了一条湿淋淋的束胸。
“我们社稷学宫,混进了女人!”
阴萝果断扫向人群里的李燕嫣,她湿着头发,草草束了起来,表情还略带心虚。阴萝恨不得一脚踹烂这小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有你的呀。
祭酒见无人认领,怒气更盛,便一摆手,请示了皇庭。
很快,内相宴享抵达社稷学宫。
祭酒问,“今当如何处置?”
他那张薄唇涂着妖异沉暗的口脂,冲着阴萝笑了笑,“自然是,验明正身。”
蛇蛇:?!
我怀疑他针对我,而且我有证据!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验明正身的地点就设在明经堂,学子们强忍着被太监压了一头的屈辱,轮流进去验身,轮到李燕嫣时,大皇子等人及时赶到,说他们的弟弟不容玷污,由他们自己验身便好。
宴享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九殿下以为是何人在女扮男装呢?心中可有怀疑人选?”
李燕嫣被束胸弄得慌乱无措,怕自己暴露,她想也不想就找了个替死鬼,“可,可能是七哥吧,他有个孪生妹妹,说不定,说不定……”
她没敢再说下去,阴萝已经看过来了。
面带微笑,杀气滔天。
其余皇子们则是透了一点兴味,“老七啊,老七的确有个孪生妹妹,不太出门。”
众学生同样哗然。
很好。
蛇蛇第一次背了黑锅。
由于是皇子待遇,宴享清空了所有人,只留他自己,站在明经堂里,蟒衣鲜红如一簇血芙蓉,灼灼盛开在眼前。
“那么,殿下,请脱吧。”
阴萝则是抽出了一条蛇鞭,一个甩腕,圈圈缠住了他的脖颈,猛地一扯,他就被强行扯到她面前,她笑得蜜煎煎的,眉眼含着阴戾,“内相名字不错,宴享,当是一场大宴,任由享用,让本殿下也验明一下您的正身,如何?”
对方错愕,震惊,夹着一丝屈辱。
“殿下,休要辱臣!!!”
“臣虽为内贱,却也不容您如此践踏!!!”
他红袖如妖海翩飞,恨恨遮住了脸。
但下一刻,袖花滑落,露出诡艳半脸,他唇角翘起,媚眼如丝,指尖勾了下她耳圈旁的碎发,阴寒指腹捏了一捏阴萝用术法伪造的少年喉结。
“那殿下,咱们从哪里开始验起呢?
第79章 第三个火葬场
阴萝万万没想到, 她来到仙朝的第一个难关竟然是——
《女扮男装的我如何摆平一只骚骚大猫》
蛇萝萝陷入了沉思。
阴萝以往遇见的,要么就是以她哥为首的禁欲保守腹黑系,要么就是以臭鸟这类的傲娇热情嘴硬系, 奴皇那种贴身照顾的大胸男妈妈, 唔, 也算是自成一系,而魔种练星含算是少见的阴毒含情妖魔生子系,阴萝至今也只是遇见他一个而已。
他们不管是少年还是男子, 都有自己的矜持跟傲骨, 基本都还算是个正常的神魔。
如果有生之年能看到她哥发骚,那蛇蛇就可以含笑九泉了。
啊呸。
是含笑九天。
总之, 阴萝常常无法无天, 胡作非为,就是笃定了神魔一个比一个要脸,不敢在她面前骚!
突然遇到了一个比她还能骚的对手, 阴萝顿时就是——
你好, 再见,爬走。
“殿下这些日斋戒, 怕是饿坏了吧?奴婢可是特意求了主上的恩典,送上来吃的呢。”
宴享微分双腿,拨弄了下腰中间的那一枚长命锁。
“殿下吃惯山珍海味, 可不要嫌弃奴婢。”
蛇蛇:“!!!”
您好, 再见, 是恶评!
宴享抬手拍掌, 不一会儿, 从镜屏里走出一队提着食盒的侍女,她们训练有素, 低着头摆开菜肴,根本都没有抬起头望过他们一眼,那张黑红大漆的长书案很快摆出了一桌盛宴。
这阴艳面容的权赫宠臣面带十里春风,亲自上前捧起了阴萝握鞭的手。
他柔声道,“就让奴婢,伺候殿下用膳。”
宴享解开了缠绕颈圈的鞭绳,手指又钻进阴萝的指缝里,似要拿走她的蛇鞭。
阴萝虎视眈眈瞅着他,没动。
他又笑,“殿下,用膳应是愉快之事,这般利器随身,可不适合消化。还是说,您……更想用这鞭享用奴婢?”
蛇蛇:“……”
太骚了太骚了太骚了!根本比不过!
阴萝突然发现自己的厚脸皮还没修炼到家,她噘了噘嘴,随手扔在他的胸上,“收好了,它掉一根毛,本殿下唯你是问!”
宴享目光微动,“殿下就这般信任奴婢?”
蛇蛇回眸。
“任你也翻不出本殿下的手掌心!”
宴享低笑,“殿下说得极是,奴婢只是您脚边的一只小骚猫儿罢了,撒尿都只敢在您脚边呢,哪有反抗您的能耐呢。”
蛇蛇无语。
你个骚猫你再说你再说!!!
宴享见好就收,折好缠腰鞭,就牵着阴萝到黑漆大案前坐下,又递上了一双金丝玉著。
“殿下尝尝这道花折鹅糕,这鹅肉馅最是鲜美。”
“还有这金乳酥跟玉露小兔团,甜得最宜人。”
“噢,还有,您可千万不要冷落了这缠花云梦肉,它被厨使精心炮制,炖得皮嫩肉烂,饱受折磨,只为了能以最完美的姿态,进入殿下的娇贵腹中。”
蛇蛇:“……”
还能不能让人吃饭啦!
他从蟒袖抽出一张冷素帕,擦拭着阴萝嘴边碎屑,无比体贴周道。
阴萝忍不住问道,“你也是这样伺候父皇用膳的?”
他就差没把她抱在腿上喂了!
前一个这样做的还是她的小象父,吃饭的时候,就恨不得把她种在身上!
宴享笑意更深,“主上有三宫六院,粉黛无数,比奴婢贴心的大有人在,又怎么会稀罕奴婢这么一个阉人的伺候呢?”他又夹了一块焦红的米饼,就听见她说,“咱们以前见过吗?”
她歪着头看他。
见过的。
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见过她。
那一年奉问国妖魔横行,他也成了妖魔的口粮,当村庄被袭击后,他在大人的掩护下,拼命地逃跑,却不料迎面啸开一张血盆大口。
他绝望了。
他被蟒蛇吞进了大口里,想到死去的亲人,想到自己即将变成一团模糊的肉血球,还很有可能变成一团臭臭,他哭得一塌糊涂,对方却并没有立即咀嚼,反而扬起那一条粉紫色的血信子,舔了舔他脸上的泪珠,发出女孩般的嬉笑声。
“嘻嘻,嘻嘻,甜的,甜的,再哭多一点哪,泪包儿!”
他都被吓得忘哭了。
她许是觉得无趣,把他吐了出来,他被涎水湿漉漉地包裹着,好似装进了一个半透明的水晶球儿,周围有昨夜的水露,蓝盈盈的翠蝴蝶,粉黄色的小山莺,被日光折射得五彩斑斓。
他又从这人间活了过来。
而那血盆大口,也在刹那之间落地,变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绒绒的墨发,扎着一条水桃色的绒尾发带,铃铛儿响得清清脆脆,而在那条叠萝花的小金纱裙下,游动着一条粉紫色的小蛇尾。
他心头鼓鼓涨涨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只觉这妖儿长了一张好甜的乖奶脸儿,被她吃了好像也不怎么难受。
那一段时间,他被小蛇女当成了使唤的小奴隶,她洗澡他放风,她睡觉他当肉垫,她还骑着他的脖子,在人来人往的夜市灯节里,去看太平乐的小舞狮。
他悄悄攒了几个铜板儿,在他生辰那天,买了一张甜甜的蜜饵米饼,撕一小块喂着她吃。
她呸的一声吐了出来,“什么呀,刺喉咙的,也不香,没有核桃碎儿!”
他有些难过,趁着她转身,捡起来吃了。
事后他第一次忤逆她的命令,趁她洗澡时候跑了,躲到一处墙角根里,哭了许久。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只能这样了。
在生辰即将结束的前一瞬,她轰隆一声钻墙出来,就用那颗小脑袋,转转盯着他瞧,她那双蛇瞳也圆溜溜的,仿佛一块水汪汪的小翡翠。
“不许哭啦!哭得人家耳朵都是海!”
她拽下了脖子上的那一枚流光溢彩的纯银长命锁,“喏,泪包儿,你请我吃饼,我送你生辰礼,蛇蛇我可从不小气的!”她还像小大人似的,给他系在颈上,嘴里念念叨叨,“大个仔啦,要生生性性,平平安安,乖乖哋啦!”
那一刻,他想,她便是把他剥皮蒸了,吃了,他也心甘情愿的。
后来有一个高大的黝黑皮的少年找到了她,跪在她面前,被她气得踹了好几脚,呶呶地骂。
但少年仅是把她按在胸口,就平息了她所有的怨气。
她就要走了,说要回她的天上。
是天上神女吧?
他很舍不得,又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铜板,淘来了一些米面跟糖块,还有一袋野核桃,他想给她做一些饼,很软很香不刺喉咙的饼儿,让她在路上吃,让云端的神女别那么快,就忘记他这么一块小泥巴。
她的生命很长很长,有一万只蝴蝶的时辰,可他只是个凡人,时光比蜉蝣还短浅,他的一生都磨灭不了神女临凡的记忆。
或许是那一日河岸边的翠蝴蝶太过热闹,连他的心也热闹了。
小泥巴鼓足勇气,“你,你能不能留下来,不,不用很长,就,就二十年,不,十年,五年也行,我,我阿娘,还有我村里的老先生说,我记性好,领悟也强,日后,日后也能当状元的。”
他声如蚊蝇,“萝萝,我,我给你挣个状元夫人,好不好?”
在他那一方窄小的天地,状元是他最高、最高的一条出路了,他一定会发了疯往上爬,给她吃更多的不刺喉咙的甜饼儿。
当时这位九天神女殿下也是这样,歪着脸儿,坐在那耀眼无双的金车上,手腕环着蕉叶碧玲珑的半开口镯子,撑着脸颊的那一汪软肉,娇嗓傲慢。
“你要娶我呀?”
“嗯……嗯!”
他胡乱点头,发旧的衣衫都要被他揪烂了,他低头一看,小草鞋还透了个洞,他羞怯地将大拇指头蜷了蜷,缩回了暗处。
“嘻嘻,就你这个面瘦肌黄的小□□,还想娶本殿下回家?让本殿下跟你吃着哈喇喉咙的小米饼吗?你瞧瞧你的指甲缝,全是土灰跟血迹,唉呀,脏死啦,你离我远点儿!”
男童窘迫藏起了一双脏兮兮的小手,连带着那一块核桃小米饼,他没有任何工具,只能用手剥开一颗颗的核桃,再碾碎进米饼里,他想说它不脏的,他都是用干净的筷子拣出来的。
他咬了咬唇,“我,我知道,我现在还,还没有什么,但我一定,给你挣很多很多。”
“你能挣什么呀?”小帝姬说,“你就是个凡人,连灵根都没有,运气还那么差,三十五岁就要死掉啦,你快别想啦,好好养几口家畜,攒点钱儿,早点娶个媳妇儿传宗接代吧,或许还能留下些什么呢!”
“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面啦。”
他不甘心。
他怎么能甘心?!
这绝不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他发誓,此生必当不择手段往上爬。
爬得更高一点,更高一点,直到爬回我的神女身边。
为了更早一些爬到这至尊帝姬的身侧,作为一名贫家子,他放弃了遥不可及的状元之路,他在无权无势的十七岁,在一间昏暗又糟糕的小屋子里,在还未体会到那动人的情/欲爱恨时候,就亲手阉杀了自己。
为我的至高傲慢的神,献祭我所有。
他进宫做了一个小太监,从内侍到掌事,从殿前到御前,他杀的人越来越多,夺的权越来越盛,三十六王国的王公贵戚,公主娇姬,都可以是他笼中的狗,只要他高兴。
他所做的一切,只为在重逢之日,她问出的那一句——
“咱们以前见过吗?”
他可以从容且面带微笑地回答。
“是的,神女殿下,我等您很久了,您还记得我吗?”
还记得哪个被你羞辱过的小□□吗?我是凡人,我没有灵根,可是您看,我一样主宰着这所谓的天下豪巨。
阴萝:?
她只是为了凑个气氛,故意问一问的哪,还真是以前见过的吗?
虽然蛇蛇的记忆还算不错的,但要她在茫茫众生中,寻一张百来年都没有见过的面孔,简直就是在为难她的脑壳!
于是她很真诚地问,“你谁哪?是那个渴死了偷喝我洗脚水的凡人小子?还是那个背过我过河的凡人小和尚哪?唔,唔,我想想,还有谁来着?喔,是不是哪个偷了马蜂窝被马蜂蜇成面饼的凡人倒霉蛋啊?”
内相宴享那一张完美无缺的笑脸,崩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凡人,小子。”
阴萝奇怪看他,“你会跟一个玩具从头玩到尾的吗?当然多人才好玩的呀。对了,你没说,你是谁啊?”
她没认出来。
她没认出来。
她没认出来!!!
宴享内心涌起一片黑色潮海,漫过他的双眼。
也是,这九天神女哪里会记得蝼蚁的一面,他为她受尽屈辱的前半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甚至没有名姓的玩具。那他往上爬又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她看一看蝼蚁有多能忍辱,为了再见她一面,可以连命根子都不要?
阴萝见他僵了半天,敲了敲桌子,“不是要伺候用膳么?你快点儿的!”
宴享回过神,见她神态仍旧天真无邪,似乎根本没有将这一场重逢放在心上。
他长睫阴冷乌黑。
“嘭——!!!”
那一块蜜饵米饼被砸进了卤梅水,溅湿了阴萝胸前的一枚蛇纹美玉项圈。
他如鬼魅一般低首,那冰寒的掌心不知何时抓住她的束发羽冠,指骨里还缠着几缕发丝,似提着木偶丝线一样提着她,面孔陡然逼近,眉间那一抹黑竖线邪诡无比。???
阴萝震惊。
你个骚猫,不就是没认出来吗,说翻脸真翻脸啊?
“看来殿下该伺候的,不是用膳呢。”他低语道,“就让奴婢,教一教殿下,怎么学乖。”
明经堂重新开启。
祭酒学子们急忙探头去看,便见那血红蟒袍的内相提着一头绸缎般密发出来,笑吟吟道,“这瑶笙公主可真是趣儿,顶着孪生哥哥的身份,混入社稷学宫。诸位,你们说,咱们该如何惩戒这个顽皮的公主殿下呢?”
众生哗然。
李燕嫣微微松了口气,她可真是走运,瞎猫也能撞上死耗子。
阴萝臭着一张脸,挥开了宴享的手,“我父皇自有交代,轮得到你一个阉狗置喙?”
她同样没放过拖她下水的李燕嫣。
“既然如此,大家都别装来装去,怪累的呢。”她扬了扬下颌,点着罪魁祸首,“那束胸一股小废物的味儿,可不是本宫的,喏,你们把这位九皇子的衣衫扒了看看,想必也是一番惊喜呢。”
李燕嫣吓得捂住了胸,躲进了大皇子李长治的怀里。
李长治安抚她,又叹息着说道,“瑶笙妹妹,为兄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可你也不能拖嫣儿下水。我们兄弟相处多日,我们岂能不知道她的身份?”
“是呀,都摸遍了,还一个比一个会装傻呢,也只有小废物天天扭着腰儿,还觉得自己男扮女装天衣无缝!”阴萝毫不客气骂她,“蠢货!拉稀货!装个男人都能弄丢束胸你怎么不把脑子丢了啊!还敢拖本宫下水!迟早捏碎你那狗屎一样的脑子去喂鱼!”
“李瑶笙,你说话注意点!”
皇子们纷纷仗义执言。
姑奶奶一记呸呸水,一个都没放过。
因为社稷学宫规律戒严,阴萝又是公主之尊,她被宴享这个翻脸无情的死太监押进了仙皇李谋的长生宫。
“瑶笙,你让父皇很失望。”
从珠帘内,传来一道浑厚威严的男声。
“夺,北道大行台一职,再领一百九十八鞭。”仙皇淡淡道,“宴先生,您来替我管教一下我这不听话的女儿。”
宴享拱手,“唯。”
他挟起了阴萝那一条白蛇腰鞭,笑容泛着血戾艳色,“公主殿下,可能会稍微有些疼,您忍一下。”
“嘭!嘭!嘭!”
只在眨眼之间,那娇贵的人儿被抽成一尊血玉,她背脊不曾弯过半分。
鞭罚之后,仙皇又问,“吾儿,你可恨父皇罚你?”
“不恨,您是我的父皇,我的君国,儿臣有错,您罚得很应当。”
阴萝双手交叠,覆上额头,姿态颇为恭谨温良,却在低头的那一瞬后,眸光闪烁着阴狠鸷毒。
只是。
我敬爱的父皇哪,您很该收拾收拾,准备驾崩了呢。
第80章 第三个火葬场
长生宫弥漫着一股甜腥的血气, 众侍皆是垂头,不敢注目。
这从韩国归来的小韩姬,本该是地位尊崇的长公主, 很可惜, 她赢了先机, 却输了后手,被接回国后,在一众备受宠爱的皇子面前, 就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公主, 她甚至没有任何尊号跟排名,也不知道是主上忘了, 还是故意为之。
他们一律称为瑶笙公主。
但他们没想到, 这镶边一般的小韩姬公主,竟然敢冒充孪生哥哥,在社稷学宫当场被内相逮住, 生生抽策了一百多鞭。
哪怕他们低头, 没有细看,可那蔓延到眼底的一滩血迹, 也可以想象那皮开肉绽的场景。
这下内相跟韩姬公主的梁子怕是结大了。
“那父皇,若无要事,儿臣就先行告退, 回宫自省。”
韩姬公主的嗓子因为疼痛而模糊嘶哑。
真的没有一丝怨恨吗?
李谋哂笑, 施展了广辞术, 附近的心声都被他尽数倾听。
本来他对广辞术也只是略知一些皮毛, 因难以修行, 又占用过多精力,并未放在心上, 但自从前段世情变化,神洲向三万九千域降下一份神诏,让他们警醒、捉拿身边潜伏的异界之魂,说是什么穿书者穿越者攻略者。
特别是王侯国君一列,最易成为下手对象。
他吞丹失败,正起了一些猜忌,于是将信将疑,花了一些功夫研习广辞术,果真发现他新进宫里的一个小美人儿有异常,先是装病对他欲擒故纵,又是装成小太监,故意将他认成行走宫中的小侍卫,与他谈情说爱。
分明他这一身仙皇袍服明眼人都认得出来,她偏要当他是傻子。
李谋也没有拆穿她,冷眼看着她演。
这女人还在侍寝之夜,娇滴滴地说,她将他视为夫君,唯一的天。
这种皇室宫妃,偏装人间寻常夫妻的套路,能骗得了一些年轻小皇帝,却骗不了历经乱世的李谋,他早就不吃这种本是小妖精却故意装纯的蠢招儿。
李谋冷眼看着这小美人儿侍寝之后,容光焕发,清秀的面容也变得国色天香。
周围人也被那妖蛊影响,竟也没有发现不对。
他从广辞术里听见她兑换了美貌跟名器,还对他从头到脚地点评,说他就是封建余孽的大猪蹄子,是需要改造的渣皇帝,还说以后一定会让他遣散后宫,三千宠爱只给她一人。
李谋冷笑,异界之魂还是太保守了些。
后宫算什么?
别说是妖魔两界,就连神洲也有数不胜数的王姬女帝,后宫面首自然是有的,甚至她们喜欢,还可以扶持自己的女人为后。
李谋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改造,女人对他而言只是皇权的点缀,正如无数男帝女帝一样,他们穷尽一生,无非是为了登上那至高的天梯,色/欲不过是他们路途的一处风景,可能会驻足欣赏,却永不会停留。
也正如神洲至高神的当前意志,竟是隐隐与他的帝王道契合。
至高神的意志会影响到每一处人间,每一座王朝,最近他愈发觉得神洲道统发生了一些——
微妙的,又霸道的改变。
从前的神谕是克制的,温善的,甚至有一些为众生牺牲也在所不惜的味道,这也是神女救世普遍传扬的原因,但这一段时间,这些论调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金戈正烈的霸道杀伐,神洲一改往日的温吞清静,开始大肆捕杀异界生魂,夺回运道。
他隐隐约约收到风声,听说是郑世帝姬回归神廷,执了王印。
若是不出意外,等千百年后,郑世将会出现一名以峻戾霸道而闻名的女君,这代表着,混乱、崛起、天骄齐出的大争之世已然来临。
李谋感到兴奋,却也不忘暗处的阴影。
他掐着步骤,让那攻略者一步步购买系统商城的宝物,为了讨好他,她甚至耗费所有的积分,购买了一枚多胎丸,据说一胎能生四个,正好是两对龙凤胎。
李谋知道该收网了,于是在她生产当天,在多胎丸动了手脚,孩子一个个如怪物般,主动从她肚子里爬出来,他冷眼看着这攻略者不停地生,看着那张原本得意的小脸逐渐被恐惧与绝望占满。
“不!不!我不要生了!我不要!我不想死!我要回家!我不玩了!!!”
那小怪物还在拼命出来,咬断脐带,喝光血液,直到将攻略者吸成一具干尸。
她回家了吗?
李谋不知道,那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他只知道他收到了返还的气运,这竟治愈了他部分的旧伤。李谋开始期待下一个攻略者的到来,他完全可以供养它们壮大之后,再将它们宰杀。
异界之魂本就是入侵者,他纵然捕杀,也不会妨害功行,可谓是一举多得了。
李谋微动袖袍,指掐法诀,广辞术覆盖整座长生宫。
有来自宫人的。
‘督公下手未免太狠了,公主殿下差点就要被抽死了,主上果真不重视这小韩姬,竟然没有开口阻止,还不如那九皇子呢!’
‘唉,公主之尊尚且如此,我等中庸岂有出头之日。’
‘都说督公面前,王姬贵爵如笼中狗,任由宰割,现下果真如此!’
‘呜呜,督公,快来抽我,抽我小屁股啊!”
‘忍着,忍住,我这屁一放,人头可就要落地了!’
李谋:“?”
他扫了两眼,这殿前伺候的,一个比一个体面,容色也是正气凛然,怎么内心如此风骚?
他又倾听了殿中这个女扮男装挨了鞭子的,也是他唯一的女儿。
‘这死太监下手这么狠,姑奶奶迟早抽烂他那风骚小臀!抽一鞭撅一下,影子都骚入味儿了,当我眼瞎呢?!’
李谋:“……”
原先万兽猎场一事,她虎口夺食,战绩耀眼,李谋在欣赏之余又暗暗提防,他生的皇子们个个都不是吃素的,如今连这仅有的女儿,都是这般扮猪吃老虎的,若他境界不得突破,年老力衰之际,岂不是要被这群家狼分食?
不过现在看来,比起兄弟们的滴水不漏,这小韩姬倒有几分孩子气儿,性格缺陷也暴露得很明显。
聪明伶俐,但不够阴狠,还略带淘气跟粗心,把柄随时都能递到手里。
倒是一枚可以放心制衡的棋子。
他捏了捏鼻梁,广辞术又不动声色飘向宴享。
能让王太后在大庭广众都要疯了求爱的家伙,自然是一副绝好的相貌,李谋第一次见到宴享,是在堆满尸骨的峡关,他正用一张冷素帕擦拭着一根根手指,半臂挟着一从将开未开的茑萝。
抬眸的那一瞬,满天风露,杨花如雪。
他单手抱着茑萝,另一只手奉上玉玺与虎符,嗓音宛若山涧背阴处的潺潺流水,冷的,尖的,又带着一丝甜腻。
“请陛下秉天之命,登极万里!”
饶是李谋见过无数绝色,也不得不承认宴享有国之祸水的潜质。
若非他不好男色,恐怕也得步了那老登真王的后尘。
但很快,他认清了宴享那一副少女观音美貌下的狠毒心肠。
毒蟒艳丽,盘踞关口龙穴,他对挡路的人,无论老幼,从不留活口。没错,是宴享将他扶到了这个至高无上的帝座,李谋最初是很感激的,将其引为知己,可随着仙朝立世,宴享大权在握,李谋愈发能感觉到,他那骨子里那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人人避之不及的死亡,宴享却是很亲近的。
李谋求的是千秋万代,是长生唯我,但宴享显然不是这样正常的修道者,他只是一个毫无灵根的凡人,哪怕发了疯修炼,都只能止步于后天高手,寿元撑死了也才五六百年。
若想要更进一步,手段必定更加激烈。
这些年李谋表面敬着宴享,却也在给自己留着后路,他怕这个疯子修到瓶颈之后,突破不了,说不定会拖着他跟整个仙朝陪葬!
李谋目光幽深,借着场中繁乱的心念,也谨慎触碰了一下宴享的心境。
宴享:‘啊,我抽到公主的大椎,神道,腰阳关,风门,意喜,天宗,啊,这完美饱满多汁的肉身,也太让太监难以把持了。’?
不确定,再听听。
宴享:‘啊,她小脸苍白小嘴又嘟嘟的真惹人怜爱,若是能炖成一盅公主羹,那该多美味,宴某定一日十顿地享受,舔净盘子,绝不浪费半点人肉汁。’??
不可能,这定是他出现了癔症。
李谋深思,愈发仔细探听。
宴享:‘啊,我这手被公主的腰鞭腌入味了,啊啊啊,好害羞!’
宴享:‘若非宴某是个阉人,早就在这长生宫水漫公主了。’
宴享:‘公主真坏,明明挨着我的鞭子,血都吐了第五轮,还能勾引宴某失态,日后定要亲烂她那倔强小嘴,亲亲亲。’
李谋:“……”
李谋:“…………”
宴先生,您这样会让认真防备您的予很是狼狈。
阴萝是被一张软榻抬回去的,同时带回来的,还有李瑶功管教不严、闭宫反省的训斥。
对此哥哥表示——
不就是禁足减待遇吗?
家有惹祸精,哥习惯了!
阴萝趴在那张金囊鹿叼葡萄花穗的酸枝小塌上,小嘴还哼哼唧唧,“宴享那个死太监竟敢活活抽了一百九十八鞭,一鞭都不带少的,姑奶奶迟早要十倍奉还,抽他个一千九百八十鞭抽烂他!!!”
“嘶,嘶,哥,哥哪,轻点儿!”
李瑶功正用一把小银剪,拆开她后背的血衣,“轻点也没用,谁让咱们的父皇非要你吃一吃教训,不许你用术法丹药治伤,祖宗,你可忍着点吧。”
祖宗嗷呜一声,隔着衣料,利齿狠狠咬住她哥大腿的一块肉。?
别人抽你,你咬我?
啧,这祖宗什么娇病。
李瑶功拎了拎她的颈肉,没能拎开,就任由她咬着止疼了。
如同剥开荔枝的软红小壳,李瑶笙也轻盈剥开了粘附血肉的碎衣,映入眼帘的,是一段昂昂的玉雪小鹅颈,胎毛细细茸茸,宛若一丛丛小黑柳絮,孩子气儿地环着颈后软肉,他目光顺着软小颈毛往下。
从锁骨蜿蜒出两根金珠小丝带,紧紧系在颈后。
阴萝当然不会像李燕嫣那样,只会手动束胸,勒得又紧又闷,她同样是用术法遮掩少女特征的,不过挨了这一顿打,术法难以维持,就破了眼障。
金珠小丝带不出意外,按照祖宗的口味,同样系着两个小铃铛金球儿,不过做成了哑声,藏在衣衫里也不会发现。
处处华奢,又处处不叫人得知。
后腰往上三寸,同样是交缠着一段黄蕊色的丝带,那结儿簇成一块,好似一朵肥肥的软茸黄花。
“……”
若不是剥开外衣,李瑶功还不知道她里头做了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样儿。
美的。
但没一样是中用的。
等等,这铃铛藏的是俩粒毒丸罢?
嗯,很符合祖宗的作风。
李瑶功放心了,这还是一条清醒的小毒蛇。
他掌心沾了瓷盒里的梨白小膏,从她颈后推开,将破裂的伤口纸絮,再度融合起来,哥哥手掌薄且宽阔,指骨又修长凌厉,彻底张开时,三分之二就足以笼盖她的双肩,指尖略带一丝凉气,触碰的时候,阴萝高兴地颤栗。
“……”
李瑶功顿了顿指腹。
这本该是侍女来做的,但她身份敏感,若被侍女发觉这具身躯只是一架纸皮,恐怕招来无穷后患。
“乱动什么,不疼了?”
“人家兴奋嘛。”
她冲他撒娇。
李瑶功:?
“你兴奋什么。”他又点了点她的小腿,“别乱蹦,小心摔成饼泥。”
阴萝双手叠着,放置在下颌,歪着头,去瞅旁侧的李瑶功。
兄长大人自然不是那一只骚骚大猫,成日里穿红披绿的,艳俗得很,他刀袖徐徐荡开一座下满雪的杏花江,优美的腕骨也缠着一根刀菱带,霜月色的缅桂花开得含蓄又清绝。
刀菱带没缠得很紧,尾根偶尔荡过阴萝的背脊,痒痒酥酥的。少女那两扇肩胛骨也如同一对玉白蝴蝶,颤颤巍巍,在刀菱带里颠沛地流浪。
阴萝快活昂起了小脑袋,鼻尖也润得湿湿的,透着一点粉色。
“啪嗒。”
那冰瓷盒被两指挟着,稳稳放在她的鼻头。
“?”
阴萝快瞪成斗鸡眼了,她哥才慢悠悠地说,“兄妹情深,仁至义尽,轮到你自己擦了。”
“我手疼,脚疼,脑子也疼,动不了啦,你帮人家擦嘛擦嘛。”
阴萝就跟小猪仔使劲拱他腰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咚!咚!咚!咚!咚!咚!”
蛇蛇被连喂六颗小板栗,她气呶呶地鼓起两侧脸腮,比小榻里的金囊鹿还要活灵活现,“疼呀哥哥!人家冰雪聪明的小脑袋瓜就要被您给敲笨了!”
“笨了才好。”
李瑶功拆着刀袖里的褶皱,慢条斯理,“省得一天八百个心眼子,天天往你哥身上使。”
“往哥哥身上使不好吗?”小蛇姬无辜眨眼,招摇着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这天底下,本就是你我最亲近的,人家对旁人都是虚情假意的,只有待哥哥才是真心的。”
“嗯?是吗?”
李瑶功虎口轻掐她脸颊软肉,装模作样地看,“哥哥看看,哎呀,这嘴里可了不得,长了千六个心眼子,真是稀世难见呢。”
阴萝张嘴咬他手指,后者比她还快,抽了出去。
阴萝转头就啃咬他的大腿骨,还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
“……”
李瑶功无奈支了额,“怕了你了,好歹留一块好肉,以后你老了哥哥还能背着你去看小花猫。”
他试图拯救他的腿,阴萝后背受伤,嘴可没有,咬定不放,拿脑袋咣咣撞他的精瘦腰腹。
“咚!”
阴萝又挨了一颗暴烈小板栗,这次力度重得很,脑壳都仿佛荡了下,李瑶功垂眸看她,刀袖阔大锋利,“撒娇也要看情况,再咬下去,你就要多一个哥哥夫君了,情况会很坏的,你承担得来么?”?!!!
她登时爆闪一双纯情天真的猫猫瞳。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