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水天苍苍,裙铃响响,诸天万界都因为祖龙小帝君那一句话怔在当场。
直白, 凌厉, 几乎到不加掩饰的野心索要。
这一次证道龙神至尊帝台, 她竟要万道众生为她开道!
更要万道众生为她而死!
“她疯了是不是?!”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烧霞台的赤水太子赤水伽婴,也是第二战场里令玩家闻风丧胆的血阙明王。
六百年后赤水伽婴身量拔长, 宛如一架华美清威的颂琴, 但容貌仍是少时的稚嫩白软,经过内外战场历练之后, 身上那一股冷血阴煞的气息叫人退避三舍, 神天禁忌之名更是越演越烈。
只是他跟阴萝年幼相识,被她骑过凤凰羽,也吃过她剩下的小甜糕, 要是追究起来, 脸颊也是被她亲过的,四舍五入就是她半个人儿, 玩伴的份量占得极重,在她面前总是忍不住流露真实的性情。
这时见阴萝出了一记昏招,神天禁忌急得眼眸都红了, 活像一头被逼急跳穴的兔子。
“不成, 不成, 她这样猖狂索要, 得被众生打死, 我得救她!”
赤水伽婴这样想着,刚踏出一步。
冷刺刺的剑锋划破苍穹。
“东南!列阵!我主入巽宫!”
在那最末的龙尾之处, 少年掌君单掌抱着一座黑漆的灵牌,另一只手持着寒光湛湛的颂宜剑,是凌峻飞扬的黑墨短发,额心配着白孝带,那猫瞳浮着寂灭的碎光,有一种死了师兄又抢了师嫂还被师嫂始乱终弃的凄美与无奈。
黎危潮是有些心灰意冷的,她竟跟那很该死的异种厮混了数百年,竟也不来度厄寻他!
他年少青俊,又是一派掌君,哪里比不得那异种!
但在她需要的第一时间,黎危潮还是掠衣飞了出去。
“请太上应我——”
“护法神王!安镇大道!鬼魅精妖!丧胆亡形!”
黎危潮朝着阴萝冷冷摆腰,“此尾门关我与师哥替你守!走!”
不过是一程轮回,他跟师哥都送得起!
阴萝却不急,歪着头遥遥看着他,“你怎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呀?猫猫没有好好喝奶吗?你不乖喔。”
小师弟闻言,顿时羞红了双颊,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趣味,自己喜欢喝奶不算,还强迫别人喝奶,都说他受不得那种臭臭稠稠的奶腥味儿,她还乐此不疲挑着兽奶喂养他,好似他真是一头被她豢养的小狸奴。
“谁说我没有喝,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很想你。
夜里妒火翻腾,又翻来覆去的,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儿,可他偏偏又是个传统正派出身,做小炉鼎已经是顶顶出格的了,是怎么也做不出来手冲这等发泄之事。
小师弟又恨恨咬着唇,闭口不语。
“只是什么?”
不远处又响起一道阴寒的声音,却是那魔宫少主练星含,很素很长的白练衣,腰间配了两条鹧鸪樱桃色的丝绦,雌雄莫辨的阴柔艳丽,“元幼平,你又同他说甚么?你是不是又想——”
阴萝指根点了点他那殷红的唇色,透着一股撒娇的意味,“西兑位,乖乖,替我守嘛?”
被她碰一碰,又叫一声乖乖,身心都陷入了温软,哪里还记得她的不好与冷落,练星含眼尾也泅出一抹湿红,挨着她,像是一朵小花秘密开在她的身上,眷恋吻了吻她的指尖,“元幼平,是不是我乖乖守了,你就去我的泣露宫?我们,我们——”
他委屈咬着唇圈,他怎么能说得出口,说他们好久没做了?
她不教他弄,他都生涩了!
他又没有自己玩自己的特殊喜好!
练星含眼底掠过一丝杀气,又迁怒到她的新欢上,“那贱种是异界来魂,你将他放在枕边,万一他反咬你一口怎么办?”
阴萝玩着他的唇,湿湿软软的玫瑰色,倒是很衬她的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魔种身上那一股奶腥味淡了去,颇有几分严肃小父亲的模样。
于是阴萝随口调侃,“他是要死不活的,是缺了点活儿,你怎么像是瞒着我偷偷在外头生了崽呢?”
偷听的大母魔碑:“……咳咳咳!”
阴萝眯眼,掐住魔种的脸肉,“哎唷,我的乖乖,你真瞒着我孕了嗯?”
黎危潮的目光瞬间凛凛杀了过来。
什么?
这家伙竟想带球上位?!
不愧是魔宫出身的,竟如此卑鄙!!!
练星含盯着她,“那你会要吗?元幼平,你会要我们的孩儿吗?”
不管过了多久,他仍记得铜星台那一日,尽管是假孕,但那惨烈的丧子之痛,直至今日依然贯彻他的心扉,让他对生孩儿都成了一种执念。
“不会啊。”
阴萝说得散漫,“神魔血脉,惯是个搅天搅地的,说不定还会杀母杀父,它一生下来我就会掐死他——”
魔种的双眸激出一层朦胧的水雾,遮掩的是阴狠的恨意,但很快,她擦过他的颈,轻轻撩了一句,“但我们的孩儿,它会坐拥神阙万重,魔宫万座,它生来就是神天魔窟之主,搅天搅地都随它,若它敢杀母杀父,我就先杀了它!”
“再让你这小尖肚儿高高隆起,堆满我的龙蛇卵,沉甸甸抱着,走都走不动——”
“嘻嘻,沉沉肉肉的球儿玩起来肯定很爽。”
她坏得很,还恐吓他。
“直到你一直生,一直生,生出个不那么坏的家伙为止!”
想到这种好光景,练星含双腿有些发软,他恨意消散,连带着那沉沉的阴霾都成了新的爱意,又热熏熏靠着她,用小腹抵着她的手臂,“……哪有这样顽人家孕球的,元幼平,你才是个那个坏种。”
但元幼平口味实在特殊,他假孕期的那会儿,她情动的确热烈,老爱啜他那小珍珠米粒,黏得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又低声道,“你不介意……女儿们从我肚子里爬出来吗?”
元幼平占有欲这么强,在登真的时候,别的女官不小心挨到他,她都要训他一顿,他的身体若是孕育她的母系血脉,她会因此嫌恶吗?
阴萝顿时用一种小脑残儿的目光瞅着他,“想什么呢?它们本就应该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难道还能从石头蹦出来的呀?那也不是我的种呀!”她傲然,“那我可不给孵蛋啊。”
蛇蛇偶尔也是有一些为母的责任心的!
“孵蛋……你?”
练星含吃了一惊,实在难以想象这诸天小坏种会摆着龙尾,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盘温她的蛋,元幼平素来霸道阴厉,初为龙母的样子又是怎样的呢?
但想着想着,这漂亮的小龙母将孕肚高高的他盘在怀里,他脸颊又奇异地烧了起来。
等去到了西兑位,练星含仍有几分失神,好似那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大母魔碑禁不住出声,“小子!她哄你呢!就想骗你送死!这西兑腹关可不是好守的!”
大母魔碑苦口婆心,试图挽救它这恋爱脑的魔种,“你瞧她那样子,一副长不大的、四处讨哄的小观音模样,就噘这嘴儿,等着众生爱她呢,哪里肯做龙母的?龙女的嘴,骗魔的鬼!咱们都被骗了两千多年,可不能再骗了!”
“我的好乖乖,咱们就不淌元幼平这趟浑水了啊?每淌一次就湿身一次,咱们是半点便宜都占不到,还得赔上半副身家性命进去,你说何必呢!”
它叨叨半天,这恋爱脑愣是半点没听进去。
“龙母……”练星含也咬了咬唇,春心荡漾,“元幼平若肯为我作龙母,我却是愿意为她多生几个。”
大母魔碑:“?”
行了,老子知道了,这恋爱脑小子果真没救了。
继西兑龙腹关后,南离龙心位也有了新的镇守者。
“蛇宝,我没来迟吧?”
容雪诗领着他那一群圣君好友,极其招摇过市,这红衣纤腰,冷香狸毛,华奢又艳绝地来到她跟前,手上的黑折扇也换成了那一柄诗集红伞。
圣狰落到最后头,他避开阴萝的目光,有意无意遮掩着自己的身形。
妖狐指腹捻着她的耳垂,再也不是那一副橘肉天珠耳坠,而是一小捧的白狸毛,配着小金珠,小把红珊瑚,华彩耀耀,“这个好看。我近日做了一把不夜珠,佩耳也是好看的,下次带来给你。”
阴萝扬了扬下颌,“你这什么情况?还带一串儿的?”
容雪诗温和道,“都是瞧着你长大的哥哥姐姐,来送你一把,有何不妥?这龙心位,除我之外,单是他们是守不住的。”
阴萝知道,这妖狐在幽冥间赫赫有名,几乎是用一个名字镇压了整座诸天,还喰食了一座菩萨顶佛国,那上万的舍利子锻成了他的七尾。
“你就一尾,能行吗?”
她怀疑看他。
“蛇宝,守关,靠的还有这里——”
妖狐皙白的指腹点了点太阳穴,颇有几分荡荡劲劲的慵懒气儿。
“狐狸,少说废话,时辰要到了,速入龙心宫。”
清冷黑发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的身后,黑睫也飘着一层碎雪,唇息并不稳定,还在微微地喘。
阴萝一看就炸了,丢下这赤耳狐狸,揪住她的爱兄。
“你跑哪里去了?怎么喘成这样?你是不是跟小妖精鬼混去了?!”
郑夙:“???”
容雪诗最爱干的就是落井下石,绕着郑夙走了一圈,啧啧不已,“可不是,瞧瞧,瞧瞧这凌乱的道袍,这带水汽的呼吸——”
郑夙:“骚货,闭嘴。”
容雪诗:“哼……兄长不骚,兄长清高。”
郑夙:“总好过比某狐狂修长夜多情经,却一篇都没写出来。”
容雪诗:“怎的,兄长没修?”
郑夙:“没修。”
容雪诗:“呵,兄长果真高风亮节。”
郑夙:“呵什么?没你那么虚。”
容雪诗:“呵呵!”
阴萝发现这两位总有一种特殊的气场,大概是舅哥跟妹夫之间,天生的水火不容。
果然郎舅不和的问题,全诸天都是存在的!
“快去。别误了时辰。”
郑夙落在了龙心之上的龙颈关,微微眯眼,落在尽头那一处龙神上殿,“我替你扼住这一处的要害!”
刚转头,那家伙还是在直勾勾盯着他,仿佛在控诉他的鬼混。
郑夙:“……”
“真没。”郑夙无奈,两指挟开了颈边那一段黑璇玑带,松松露出一片雪地,颈筋,胸线,都是淡的色,“你看,没有吻痕,也没有抓痕,一点痕迹跟体味都没有,爱爹,放心了没?”
爱爹埋头,东嗅嗅,西闻闻,后知后觉抬头,“不对,叫我爱爹,郑夙,你复苏了?”
郑夙:“……”
要说他早就复苏了,会不会被她打死?
郑夙只得含混嗯了一声,又见她瞅着自己的脸,“怎么?”
“郑夙,我想亲亲。”
她闻到他的体味,又想起那一段中断的光阴,情欲就轻轻燃起,何况郑夙的唇本就生得诱人,薄淡,唇心却有一抹软熟的梅红,阴萝喜欢吸狐狸的蜜唇,但更喜欢咬郑夙的淡唇,把那清正的,薄冷的色,都咬成熟透软烂的模样。
她踮脚亲过来的时候,被掌心挡了挡。
阴萝不满皱眉,郑夙无奈哄她,“祖宗,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你要是偏爱我,你众生情道就要失衡了。”
阴萝娇哼一声,“失衡就失衡,我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要不是那一次中途失败,她还没想借爱神之天钻空子的呢。
郑夙捂住她的嘴,防止她再把人得罪,旋即扬首,看向那神宫仙阙,“老师,郑裙裙今日渡古神至尊劫,您不来襄助一把吗?龙首大神关,非您莫属。”
高台之上,仙圣俯眼,那淡紫色的藤萝帽纱也随风飞扬。
“却祸,这样有些欺负人了。”
张悬素向来很少出手,纵然是阴萝将祂囚在二十四宫,祂也没想着挣脱出去,哪怕祂可以。作为首道圣师,祂的法力通天,轻易就能改变无数命线,于是从万古荒漠,祂已习惯了沉默静守,与月宫融为一体,不插手众生命数。
祂要是镇守龙首关,可以说,阴萝这一趟登殿是压倒的赢家通吃。
郑夙又低头,似乎有些不甘心,又有些纠结地问她,“笼夜山……你还没拿下这老古板儿吗?”
阴萝瞪眼。
可恶!这厮自己就是老古板儿,竟敢质疑她合欢小老祖的狐媚之气!
阴萝当即掐腰,冲着神天那边泄恨,“师尊老祖,这次你不帮我守关,日后我见了您就撅起小翘臀,我掉头就走,再也不亲亲您,不吃您的红豆小甜汤,也不睡您的七宝床!再也不跟您说话!”
很是小孩气性。
但她是会说到做到的。
师尊老祖:“……”
郑夙听着听着,齿根有些发痒,虎口掐了掐这小爱爹,都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呢?
“干嘛,干嘛,要亲不给亲,人家变心啦,现在最爱的是师尊老祖,你个过气儿子少来碰爹!”
郑夙噎住。
天边传来一声清音。
“吾知了。这就来。”
于是,在那最为险峻的龙首大关上,稳稳降临了一座旷古疏冷的月轮大宫。
四界众生:还能这样?!
从龙骸尾骨到龙骸头首,镇关要害的,全是这诸天大世的绝顶人物。
众妖小声道,“没想到,竟然是来真的,妖君宁可送死,也要成全那祖龙小帝君,这便是多情一道的霸道吗?”
当真可怕,连妖魔两圣朝都蛊惑了!
不是他们诋毁自己,是妖魔两道,大部分都是贪生怕死的,极其惜道,也极其惜命,基本不会发生为爱献祭这种蠢事,除非为了哄到手的猎物,他们装一装,演一演重伤难愈,再多的就不可能了。
他们正说着,又听得一声脆亮的笑声,“姐姐,这等证道好事,怎么不叫我!”
却是那登真大仙朝,玄冥白女盟的小九王姬,执着一条软鞭,骑着一匹天马,烈烈笃笃驾到了龙翼关,“昔日姐姐助我等王朝登仙,今日就让妹妹也送姐姐一程至尊天下,你说是吧,月妃姐姐?”
练月妃也浅笑扬唇,“好了,快快布阵,事后再邀功也不迟!”
“小薰神……不,小帝君,我等,也祝你一臂之力!”
十四小圣教,以姬婵的天师道院为首,带着八神观,星罗庙,葬花冷蛇府等年轻众修,落在了另一侧的龙翼小关,是本界年轻战力的天花板。
少院主姬婵撸了撸他们的长命当康小猪猪,“牙豚,今天能不能好好干,我们可都指望你了呢!”
牙豚对吉祥物的身份理解透彻,当即蹦出一句,“牙牙!牙牙能干!牙牙吉利!”
“时辰已到!新荒第六代修真大世,月府素曜太阴皇君,郑阴萝——”
“上殿来!!!”
是第三声!
也是最后一声,夹杂着警告与催促!
阴萝还没动,她依然睁着一双光华流转的冷翠蛇瞳,金绿色的华贵竖线若隐若现,她俯着一双细黑柳枝咬开的眉,从云天凝望着她的众生万象,这一瞬间,那种山呼海啸般的狂浪冲破心头。
阴萝很清楚,她修的众生情道,不止是纯粹的爱恋,还有崇拜,仰慕,爱戴,敬畏,向往追随——
于是。
整个世代,倾山翻海,都在呼唤她的名姓。
“小帝君助我等从异界脱险,今日助她一程不也是应当?!”
“小帝君守得我界门关,我等难道守不住这龙骨关吗?!”
“诸天老祖都在,我等岂能怯战?”
“说的极是,我等同去!”
“我等同去!”
“我等亦同去!!”
“同去!同去!同去!同去!同去!同去!!!!”
道,佛,法,妖魅,鬼魄,凡武,无数道影子从诸天万界拔地而起,锵锵然落在了古神龙关各处,数百,数万,百万,千万,越来越庞然,越来越激烈!
天穹之上,那四方的淡青玉早就染成了桃花池,是六欲天功的至高境界——
爱神之天。
众生昭昭,其爱烈烈,光辉永灿,我情恒久不败!
那烧断了色的粉红光霞深深浅浅落在她的裙尾,将那玫瑰色叠得更深,更浓,更艳。
“郑阴萝——”
她旋腰,摆裙,眼尾闪烁一丛阴媚的细鳞花,耳边荡开狸毛金珠珊瑚,温暖绚烂,又明艳透顶。
她两手合持,颈段胜雪,眼波更是闪闪流转。
“谢诸天众生,今日爱我!”
诸天众生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华艳无双,只觉为她死也无憾。
再转身,阴萝掌心滑出那一杆嗜血猎猎的银枪,她唇边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而那娇娇懒懒的口吻也变得阴厉万分。
“郑阴萝!这就上殿!!!”
她提枪摆腰,如同一丛艳艳灼灼的石榴小火,疾驰过龙尾关,龙足关,龙腹关,龙翼关,龙心关,再到龙喉关,龙首关,四界千万众生,诸天神佛妖魔,为她护持,镇守,形成了一种庞然可观的昭烈声势,冲她瀑涌而来。
天光满洒,熠熠生辉。
爱神之天下,众生多爱她一分,多敬她一分,甚至是多畏她一分,都在源源不绝充盈她的爱神之国。
阴萝手背的曼荼罗情花也在灼灼绽开,烧着她的手背青筋以及日月珠。
“轰隆——”
阴萝如同一道玫瑰雷电,闯进龙神殿堂,且本身法源不损一丝一毫。
但没等她彻底踏足其中,迎面就飞来一座乌黑无声的六道磨盘。
“阿萝小心!!!”
六道磨盘被一面淡金色的人皇旗幡裹住,阴萝被抱揽着落到一旁。
英夜弦一贯是鹰犬视角,并没有参与到众生守关当中,他冷漠谨慎地观察着这一切,直到阴萝遇险,他才急急冲出来,拉着她的手,“你没事吧?可是伤到哪儿?”
阴萝的眸光泛起一丝奇诡,从他身上掠过。
这寂静无人的殿堂则是降下一道古音。
“月府素曜太阴皇君郑阴萝,你竟窃众生情道为你守关,你可知罪?!”
惊雷炸响。
阴萝抽出了自己的手,“罪不罪的,我是不知的,但亏,我是不能吃的。”她翘起唇,软厚甜沛的嗓儿,“哪,我的好古神,您可没说,这龙骸关不能守,不能镇,前神做不得,不代表后神做不了,有一句话说得好嘛,后浪推前浪,前浪死边边。”
她单手执枪,另一只手朝天翻起,做出一个小孩讨糖的动作,“好啦,人家都到这里了,该给的,你们总不会小气吧?”
古神殿堂寂静无声。
许久,缓缓响起。
“月府素曜太阴皇君郑阴萝,窃众生情道入帝台神道,念在年幼无知,就此罢殿惩戒,百年后可再入!”
“明景神武羲皇英夜弦,开拓众生万朝,运象长虹鼎盛——”
“今日入殿,登我等苍墟龙阙帝台!”
英夜弦身体倏然一紧,他瞳孔微微发颤。
第一时间,他猛然侧过脸,看向阴萝,她仍是眉眼弯弯,唇角翘翘,很快她也转了脸,声调更是黏得发稠,“位面气运之子,天命钦定的主角,真好哪,好到总把我衬得,好似你们说的那种跳梁小丑呢,不管多费尽心思,都比不过这泼天气运——”
她吐出字,“好到我,现在就想杀掉你。”
不。
不是想。
阴萝的长枪已经横锋,在他颈侧擦出一抹血线,“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来,以为是个顺眼的,没成想,是个碍路的,就当是我养了一条会反咬一口的狗,哪,你该暴起咬人了,你哭什么?哭的不是我?”
英夜弦怔怔看她,他张了张嘴,声带痛涩,“不是……不是的,我从未想过,要与你相争!”
他连忙跨步过去,哪怕被长枪擦破血骨,也在所不惜。
他的鼻息紧张又急促,不知道是该牵她的手,还是该吻她的脸,急得又是逼出了一片泪,“我,我入殿,只是怕你伤着!你是我主妻啊,我只听妻的话,什么都听你的,妻,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啊。”
他在私底下会叫她妻。
起先只是在床笫,在她最愉悦之际,悄悄咬一句耳。
后来随她去了星际,他就有些得意忘形,成了口头禅,回到诸天之后,才略略改了口。
青年人皇慌急勾住她的手,“妻,阿萝,阿萝,你看我,你看看我,不要——”
她讥笑道,“我呢,运衰,总是那么倒霉,总有一些小废物,小锦鲤要压我一头,好不容易得了诸天送我一程,自以为能十拿九稳,可谁知道,你这条狗呢,也是养不熟的,哈哈,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滋味,真好,好得很啊!”
阴萝指骨顶了顶他下颌,眼锋凌厉泛着猩红。
“你知道的吧?今日,能从这座古神殿堂,从这帝台之巅走出来的,只有一个,气运之女在我手里是什么下场,你也是知道的吧?”
英夜弦愕然,沉默,黑夜潮水般的窒息将他淹没。
他喃喃道,“知道……我知道……”
那气运之女,原是他的女主,也是她哄骗着他,将她碎魂裂魄。
英夜弦更低声了,“我知道妻最想要什么,我会,会……成全妻的。妻……阿萝……不要忘了我。”
古神殿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提醒,“明景神武羲皇——不要被她迷惑!”
“闭嘴!闭嘴!闭嘴啊!!!”
青年人皇骤然发怒,他握着阴萝的银霜长枪凛冽杀进自己的胸腔,鲜血喷溅的同时,他的双眸愈发阴冷歹毒,冷冷看着这神圣的古神殿堂,溢血的喉腔爆发出最后的渊深仇恨,“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要选我?该死,你们都该死!!!”
他不怨阴萝,都怪这古神殿堂,都怪这该死的天意!
他不能与妻长久,都怪它们!!!
青年人皇撑着胸,一寸寸吞过她的枪身,直到与她胸膛贴着胸膛,他终于又抱紧了她。
“妻……我做得好不好?我,我是能养得熟,你会……会爱我的吧?”
阴萝没说话,他捏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妻,好冷,好冷,你摸摸我,你摸摸我。”
带着哭腔。
直到头顶那只手动了动,揉起他的发根,他长长地舒服地喟叹一声,双唇吻着她耳,“阿萝……家,家里的大将军们,毛乎乎,还有扁扁,要劳你照顾了。”
他将那一座小院买了下来,养了一群威风凛凛的毛花鸡,一只好吃懒做的猫儿,还有一头脑袋不太灵光,总把他当妈妈的扁嘴鸭,鸡留着下蛋,做花椒鸡,猫留着捉鼠,抱到她膝上讨欢,至于那扁嘴鸭,纯粹是用来玩儿的。
这个时节,那院落墙角的花椒应当熟了,做金汤是最好喝的,可惜他再摘不了。
英夜弦口鼻渐渐蔓延出了血,恍惚之际,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带她私奔的那一天。
那神天恶姬双耳娇嫩,系着一对绀蝶色的绵长丝帛,冷风呼啸,猫瞳闪烁美丽的流光。
她像诗篇一样,坠落到他的怀里,他将风声、危险、命运、未来,都抛在了身后。
他们私奔出了游戏,又私奔出了诸天,再也不受游戏与天意的捉弄。
他们长长久久,永远都好。
英夜弦眷恋般轻轻蹭着她的脸,“妻,我们的世代,我们的故乡……会久盛不衰的。你也会……长生昌盛不败的。”
“妻,我先归家了,归我们的故乡,你一定……一定……要来多看看我。”
他渐渐没了声息。
阴萝抽枪出来,他从她身上逐渐滑落,血迹蜿蜒一路,染得她半边脸颊都是殷红。
古神殿堂寂静得可怖,那道古老残破的声源透着一丝冷意,“月府素曜太阴皇君郑阴萝,你本是劫罪之身,杀父杀母,杀友杀夫,杀尽一切阻你之人,可众生待你至诚,今时今日,你可后悔?”
阴萝轻轻抖枪,滴落数瓣红梅。
“后悔?是该后悔的——”
“我后悔的是,这天为何不早从我!这万界为何不早拜我!这世代,为何不早呼唤我的名姓!”
她再度横枪,这一次对准的是古神殿堂。
“今日,我在帝台之巅,弑了所谓的天命之子,脆如薄纸,也不过尔尔。您不是清清楚楚,看见了吗?”
古神沉厚道,“你这是谋逆天意。”
阴萝噗哧一笑,越笑越张狂,越笑越阴寒,殿堂传说篇篇,偏压不住她的烈,颈间那颗灵俏可爱的猫儿眼都镀了一分悍戾的暗芒。
“是!您说的不错!我是谋逆!亦是天命!天意逆我,就让天意——”
她从唇齿里弥漫出覆盖诸天的浓郁杀意。
“亡!于!今!日!”
第242章 最后修罗场
天穹风起云涌, 又生异象,漫射出一道华光灿灿的白虹,托举着万国气象, 转瞬之际, 它被爱神之天吞没, 万国芒光褪去,只剩下一尾残色。
天地法相消散亡败!
众生一眼就认得出来,这是天遗族白羲皇的白虹法相!
更是帝陨!
天遗圣族当即震动, 恸哭不已。
“是谁?!是谁弑了我帝主?!!!”
“我等定叫他血债血偿!!!”
天遗国师拿出一面溯镜, 脸色奇异难看,“帝主……帝主是主动赴死……死前还启动了心鳞旨意, 让我们不要追究, 另择新主,归顺……神天!”
众臣皆惊。
他们的明景神武帝主并无国后与后妃,当然也无子嗣, 一度让他们怀疑帝主中意的是少年男子, 为此还闹了不少的笑话。
他们都是男臣,怎么能看不出帝主年轻多欲?
那周身阳火浓郁得都要烧起来, 他们都担心这会影响帝主的功行,偏偏帝主竟也忍着,不肯碰各地使臣献上的女色, 要不是一番阴差阳错, 宫人们捡到了一件掖藏在龙塌之上的女式珍珠兜衣, 那烂烂茸茸的碎块儿, 还洗得发白, 可想而知对着它帝主泻火得多狠。
这一件宫闱秘闻也让臣属们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他们不介意有一个天阉帝主,但能正常生育, 传承后代的总归是更好的。
只是那兜衣究竟是何人的,他们用尽一切办法,都没有探听出来,现在帝主为了那小祖龙帝君赴死,一切疑团就都可解了。
如今想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前两百年,帝主带着他们奔赴在内外战场,偶尔也消失一阵,回来时候浑身都仿佛被雨水淋了一遍,双眼清漉漉的,滋润又明亮,是喝足了水泉,那时他们还以为帝主只是负伤修养好了。
中两百年,帝主跟那神天小帝君去了星际迷航战场,又是朝夕相处的。
这更不难理解后两百年,这神天小帝君闭了生死关,帝主也随之陷入一种阳火烧身,难以熄灭的状态。其实不止是帝主,那诸天的小祖龙台闭关之际,四界都浮躁不安,阳气暴烈冲动,仿佛无处发泄。
天遗国师有些不甘心,又有些认命。
“我等本就被神泽所弃,如今绕了一圈,又要投在神天门下吗?”
国臣们一致沉默,也纷纷叹息。
“国师啊,神天已无双,帝主又折陨其中,诸天都是大势所趋,我等,不得不从啊。”
此时,古神殿堂。
血味冷冷凝着,阴萝也冷冷凝望着殿堂那飞扬的幡旗。
“众生都成全了我,天意——”
“我的天道哥哥,您还不成全我吗?大家装得都够久了,也怪累的呢。”
阴萝的记忆是逐步复苏的,在二十万年后,她作为郑阴萝之时,复苏的是八万年前天帝妹萝的血传,而推到二十万年前,离她最近的血传,是她的始传。
始传,是每一个生灵的诞生最初记忆。
在那伪神女郑青穗跳天渊的时候,她绑定的直播系统检测到了阴萝的主角命本,是元启天帝妹萝的转世,也是濒死存疑的天道。
为什么会存疑呢?
当然是因为,她真的有个双胞胎哥哥!
旧天道陨落归墟之时,就用天地母土孕育了新天道,不出意外,新天道会从无色/界天诞生,但荒谬的是,这次诞生的是双生子,将天道执掌的权柄一分为二,哥哥率先出生,继承的是明朗皎洁的天道正统。
而她慢了一步,只能蚕食哥哥剩下不要的邪瘴欲海,练成鬼魅之身,为求一线生机,从血海厮杀出来,又称鬼圣天道阴神姬。
而在她最初诞生那一段时间,还是一具还没化成血肉的原初骸骨,那时的阴神姬对哥哥还是依恋的,不明白他为何一出生就抛下她,分明在母土之时,兄妹互相依赖,于是凭着本能知觉,她踏上了寻找哥哥的路途。
但她最终等来的,是天道兄长派来的兵魔神,要在她成为气候之前,将她彻底斩杀!
从帝姬阴萝的末传,天帝妹萝的中传,再到鬼圣天道阴神姬的始传,阴萝终于明白江双穗那群气运团宠女主是怎么造出来的。
天底下向来没有白吃的馅饼,像是这种救赎妖魔后成为人生赢家,捡了个失忆仙君就能飞升做天妃,装腔作势穿条红裙跳一跳悬崖就让诸天众生倾心不已,按照常理只能得到——
救赎妖魔的,被无情妖魔掏空心肺,更狠的会灭掉全家全族,只为用那一刹邪心成就至尊之身。
而仙君恢复记忆后,发现自己不止失去了元阳,还因此破了功行道法,只觉被这凡人愚弄,降下天劫惩戒,不止是凡人,全村都要被牵连。
而跳崖献祭的,也只能得到一具被雨水淋透,被鸟雀啄食的尸身。
没有那么多传说奇迹发生,只有残忍冷漠的现实。
甚至刻薄的说,四界各道都很忙,谁也没那心思去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情爱小事,至多是神皇级至尊之战,才会引起全诸天的瞩目。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救赎,报恩,下凡情劫,献祭,这种空空泛泛的玩意儿,开始频繁占据诸天的耳目?甚至到最后,发展成一种夸耀、推崇、崇慕的地步。
那江双穗要不是有着天道赋予的锦鲤女主光环,阴萝都不用亲自出手,就能让她活不到半集。
而这种畸形又恶心的气运,向来是阴萝最厌烦的。
阴萝冷笑,“说起来,我还得多谢哥哥,除了挖眼剖骨真假换命之外,没有给我安排丧爱夫丧爱女又爱上灭我满门仇人的剧本。”
据那魔种说,那携带着返天珠回来的返天宗小神女楚慕柚,就是从万年之后的荒神之地穿回来的,他还把人家杀了个满门呢,但这小神女照样还想着魔种不懂情喔,不怪他,咱们要用真情温暖他呢。
这种的神女,估计死一打的爹娘亲友师兄弟,都不能唤醒她那一颗一心一意救赎救世的脑子。
把救赎妖魔自以为是当成了救世,都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
要是她也长了这么一颗脑子,爱上灭她满门的家伙,阴萝宁可原地风化。
当然哪,风化之前,她得把仇人碎尸,死了也得给她填棺,永生永世镇在她的尸身之下,做她永不得翻身的尸奴!
家国血仇,绝不和解,是要生生世世给她偿还的!
除了气运女主,还有天命之子。
姑奶奶也不是第一次被天命之子坑了。
就登真那老马,人到中年就不肯做人,强取豪夺了正宫皇后,心里所爱却是一个能给他洗亵裤的洗脚婢,以至于阴萝这个正统王姬,看似鲜花着锦,却是烈火烹油,被那庶出大王爵压了一头,最后老马还给大王爵开城门献降的权力,将四千万臣民陷于火海。
到了仙朝,那更是了,天乾皇子遍地走,在天子剑之战中,四皇子李潜声也是内定的君种,必要的时候,这天命之子还能牺牲女主,助他登天子位。
这气运之女没有任何实力,就只能靠气运躺平,无事的时候,自然可以舒舒服服做全员团宠,做甜蜜爱人,但是,当她与天命之子的前途冲突——
也只有献祭助他这一条死路!
而这一条死路,又从人皇王令思与那神女双妻可以看出来,后者还舍身用元阴来炼那人皇鼎呢,那扶助已经到了一种走火入魔的程度。
又回到当前,她用众生情道铺路,得登龙神至尊殿,但当最后的、真正的、被天道所钟爱的君种天子闯进来——
瞧!
我的帝天之位照样没戏!
这样的一桩桩类似的事情叠起来,加强洗脑,她的天道兄长何尝不是在反复规训她?
训她的意志,折她的傲骨,把她按在那畸形凄美的献祭之路,看,多看,爱看,神女救世就当这样!
你要救男人,捡男人,帮男人,将他从泥潭里拉出来,把他洗干净带回家,耐心倾听他的过去,用身心温暖取悦他,帮他走出阴影,再将他扶上高台帝位,做他的神后,妖后,佛后。你跟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他好,你才能走向高峰。
若是遇到外敌了呢,他受伤了呢,不要紧啊,你还有这么一副身体,不仅可以暖床,还可以替他挡刀挡枪呢。
当你鲜血飞扬,献祭所有,凄美死在他怀里之时,你的价值就是永恒了。
哪,最后,你完成了救世,你伟大的身影永远留在众生的心间。
至于他会不会另娶,还是孤家寡人,喔,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会在那孤独的王座之上,执掌诸天的权柄,永远思念你。
思不思念阴萝不知道,但真按这样的附属女主剧本走一圈,她蛇脑都得碎个几万遍!
在洗脑主线之外,又衍生出了她家老古板师尊那一条报恩的支线,也是在告诉她:
笨笨拙拙的小女徒,会做小鸡汤的小女徒,做了很多事就是不修炼的小女徒,一心一意围着师尊转,逗师尊欢喜笑容的小女徒,才是真正的好女徒,才能得到师尊的怜惜与喜爱,让师尊从一尊完美仙人为你变得生机勃勃,为你降落到凡尘间。
这么多的刻意的,泛滥的剧本,再配合那些弹幕对于锦鲤女主的艳羡,对于臭脸女配的憎恨,从内到外,就是要将她从天赋至高的天道神台拉下来——
沦为庸种!
对此,反复被创的阴萝就说俩句:
去你的狗屎!
姑奶奶我还不伺候呢!
那幡旗变换着无数人脸,最终凝成了一张与阴萝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男脸。
鬼圣妹妹是明艳欢快的旋覆花神国圣夜,而她的天道兄长,白肌,黑发,颈圈披着凌然的金饰,耳边盘戴着一小把六道木雪花,眉目周正端美,挟着一种饮马渡秋风的轻丽冷峻侠气,不像是赫赫凌凌的天道,更像是潇洒打马经过天子金玉堂的少年侠客。
赫然就是仙朝天子宫中,江挽匣那一张脸。
“妹妹,阴神姬,我们又见面了。”
天道兄长还很遗憾,“这是我为你挑选的新妹夫,可惜,又没能玩多久。”
天道兄长低笑,“看来你最爱的,还是你的假哥哥郑夙。”
在万千世代之前,阴萝还是鬼圣阴神姬之时,外出寻找这一位天道兄长,误将路过的郑夙当成了自家哥哥,就在于他们身上那一种相似的,流丽又冷峻的少年侠气。
那时的郑夙还没有名气,也无名无姓,旁人都叫他棺哥,年纪轻轻,长腿好腰,就心如死水,赶着赶尸的活儿,脾气可不怎么好,又冷又爆,不管他驱逐了一千次一万次,阴萝还是要赖他。
毕竟嚒,兄长养家,赡养妹妹,天经地义!
这冷面棺哥烦得爆了,就跟她说,传说某条血河旁长着至好看的花,你摘回来,哄哄我高兴,我就认了你。
那本是扔她去死的借口。
阴萝偏是摘了回来,那一把骸骨散得满地都是,爬回来的只有一颗咕噜噜的骷髅脑袋,雨泥把她弄得脏兮兮的,嘴里叼着一枝粉粉嫩嫩的花儿,当时阴神姬虽诞生了千年,尚且不知道那是与我长欢花,是可以让无情者动情生欲的情花。
棺哥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最后把她那脏脏的脑袋捡起来,用他那随身携带的浴斛,亲手洗干净,兜在他的腿兜里,又连夜将她的尸骸一路捡回来,拼凑起来。
那天阴雨绵绵,连呼吸都是蓝冷的色彩,情花长欢就盛开在他们身边。
他们接了第一个吻,淡淡的,像雨又像雪,是他胸前的野薄荷草根折过冰雪的味道。后来,她就被棺哥装进了他最宝贝的尸皇棺里,跟着他一起四处流浪,被他喂养着,渐渐养出血肉灵魄。
这期间她也观过不少的男女情爱,以为那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事儿,也要闹着跟他要。
棺哥很震惊,大约就是那种“你们那边的兄妹关系是那么乱吗”的眼神,他还一直强调,他不是她哥哥。
阴神姬嗯嗯敷衍,又骸骨咔咔爬上他的腿。
后来的记忆也是断断续续的,不过阴萝记得,棺哥为了养她的血肉,带着她四处狩猎,其中还含着一只误入阴帝世代的野狐狸,要不是他跑得快,不只是一尾,九尾都得给她留下来吃掉!
想到这里,阴萝神色古怪,棺哥喂她吃的,该不会就是容雪诗那一尾吧?他们的情劫,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开始得早。
这倒是可以理解,棺哥成为郑夙后,为什么会亲手把她推给狐狸,他们再度离分,错过彼此。
——说到底,他们喰食外魂,是犯了忌讳,是该有这么一劫来偿还。
当来尾都清晰之时,阴萝再不满,也只能接受这个剥骨情劫的惩罚。
谁叫天道好轮回呢?
但另一面,她的天道长兄就不够厚道了,看看那些气运之女的情劫,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呀!
给她的就是地狱模式,她们的就是随便掉个眼泪,跳个悬崖,死前再搞一场唯美告白,收割众生同情,就这样还能渡劫成功神女归位,姑奶奶也是服了!要知道她为了正神归位,堕神台重修,经历的何止是千劫万狱!
换做这种区别对待的简单模式,她第一章 就能干到天道之位信不信?
“曾经呢,我也最爱哥哥的。”阴萝笑得又俏又冷,“可惜哥哥避我如蛇蝎呢。”
要说阴萝为什么最爱抢奶喝?自然也是她的第一口奶没抢得过她这天道双胞哥哥,害得她出生慢了一步,只能捡双胞哥哥吃剩的,从此落下了终身阴影,这起步一慢,先手一失,在天道之争中,就容易处处落后。
好在,如今拨开重重迷雾,踏碎层层陷阱,她又一次与这位天道双胞哥哥面对着面,站到最后一关。
“那扇门,我们谁会率先跨过去呢?真期待呢哥哥。”
阴萝的枪锋冷冽。
天道挽匣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声调,“阴神姬,我的好破笼,出生时,第一口奶你没有抢到,终末时,这最后一口气,你也不会是赢家。能帮你赢的——”
“喏。”
天道挽匣扬了扬下颌,“这双位面之子,已经死在你的自以为是下。”
阴萝眼尾的鳞花细细炸了一尾,暗龙胆紫的色泽,愈发尖锐阴媚,“要说还是兄长好算计呢,在那仙朝的天子剑一关中,甚至是在逼供那一场,最后一刻也是动摇我心智,挑拨我与郑夙的关系。”
不管是她杀郑夙,还是含耻忍辱为“仇人”生子,近一步夺神天权柄,都会在一定程度消磨、崩解她的意志。
而阴萝转瞬想通,天道是借她的手,杀死这诸天大世最绝顶的战力,“异界入侵,你推波助澜,为什么?”
天道反说,“固守一隅,孤月高悬,迟早自取灭亡。”
阴萝则是冷笑,“好一个天道无情,我却知,这生灵河山千万,纵是我天道之下的蝼蚁,但他们不招惹不生事,为何要与他们难过?碾压蝼蚁难道有什么特殊快感吗?”
她从来都是与高位者博弈,要不是“女主”这个小婢女侵犯的是她本神的利益,她根本懒得跟一群蝼蚁为难。
“众生可以死于保家卫国,可以死于怯战先逃,甚至可以死于我等诸天救援无能,他们唯独不能死在——”
“出卖与背叛里!”
那跟江双穗那群废物家伙,敞开城门大腿让敌人来玩有什么区别!
“天道不负众生!神天不养闲神!我们的世代规矩,未来如何,还轮不到这群异种来管教!兄长,你若是不会,就让妹妹我来教一教你!”
阴萝指掐请神诀,扶桑大天尊当即挟着她的明圣泽国降临,端貌庄严,愈显神性。
“天道,吾,久候多时。”
扶桑大天尊很少自称吾,当它此语出口,便是神身正式降落。
“死了万古的神,竟有这般神性光泽,倒是被你养得很好。”
天道挽匣道,“阴神姬妹妹,你倒是很会养男人。他们一个个被你养得有情有性,又战力无双,对你也死心塌地。不过,众生情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对他们真的公平吗?你的偏爱藏得住吗?”
这话听着稀松平常,却很诛心,但阴萝是什么姑奶奶?
“我爱他们一点,都是给他们面子,他们还敢多要?不要命了吗?!”
姑奶奶悍然击掌,眼锋凌冽,“桑哥!就是这坏东西哥哥抢了我第一口奶!害得我个头发育不良!”
每次搞点什么坏事,她都因为个头受限,被郑夙他们这群高个子提着起来做,就连最小最娇的魔种练星含,从少年身量发育之后,也是极高的,还得低个头,脖子才能含住她脑袋,很是杀她的威风,阴萝一直耿耿于怀。
“还差点死在半路!今日您必须给我出这口恶气!”
这娇呶呶的孩儿话,哪里看得出这是一场决定诸天四界未来走向的天道至尊之争?
扶桑大天尊却是很郑重,“桑哥尽量教训他。”
毕竟论说世代,扶桑大天尊的正灵,也远在他们这一对天道兄妹之前。
“既然如此——”
天道长兄也轻轻击掌,他们是兄妹,小动作的习惯都很相同,“兵魔神!出列!”
阴萝瞬间眯眼。
在她为阴神姬时,就是这个悍煞的玩意儿,天道座下第一兵器,全名兵主至尊狱血魔神,险些将她斩杀!
兵魔神从那淡紫色的古神旗幡里显出清瘦修长的身形,戴着一副洁白又小巧的鹿头骨礼器,角枝却是很庞然,下颌微微显露出一脉清光。若是不看那狰狞、邪性、近乎失重的头角,下半腰简直就是古旧清爽的贵公子本身。
“兵魔神,去。”天道低语,“入我们的阴神姬的情关,再破一破她的众生情道。我做兄长,来不及爱惜她,你替我好好疼她。”
天道与扶桑大天尊交上了手。
而阴萝同样要面对这天道座下的覆面兵道至尊。
它上半身捆束着一根根漆黑锁链,是由骸骨所炼,泛着一点点的幽火,紧薄的黑衣贴着那极冷极白的肌,珍珠盘都若隐若现,分明双手都被捆绑着,压在腰身之后,阴冷又邪恶的气息却萦绕时刻周身,存在感极其强烈。
趁它还未彻底解封,阴萝先下手为强,乱阙幽龙枪三十六胜,每一枪都暴着寒烈的杀气。
“哗棱!”
“叮铃铃——”
沉黑锁链从它胸前滑到腰间,松动,转动,再游走,这冷覆面的兵器游刃有余避着阴萝的杀招,锁链的解封却是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就在某一刻,它与阴萝的枪锋擦肩而过时,冷锁链掌住了她的腰,另一根缠绕在它的腕心。
“铛铛!”
刹那,光阴被吞到一瞬。
阴萝已在它的胸前,那捆着腰的锁链也逐渐升高,这薄肌微乳的兵器魔神就贴着她的后背,伸掌抓着她的一截颈,杀气满溢。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它掐着她颈转过来,一条更细的锁链紧紧封住她的唇口。
阴萝凶狠咬断,铁锈般的血味呛入口中,她双手翻转降魔印,朝它身腰轰落。
“哗棱!哗棱!”
锁链剧烈动荡,阴萝又是双足一紧,被兵魔神再度捆了起来,它那锁链两头旋出了一支斩神飞剑,瞬息刺向了阴萝的双眼。
就你会吞没光阴吗?
阴萝掀唇冷笑,同样施展了光阴小轮回,风声下落的时候被她封住了呼啸,但也在这一刹,她的脖颈再度被锁链困住,力度极其暴劲,将她整颗脑袋都往后狠狠拨起,脖颈好似一把小弓,高高往后昂着。
兵主魔神好似一口幽息,悄无声息锁住她,吞没她,兵器手掌也是冷的,指骨是长且瘦硬的,它从阴萝的颈间跳进去,戴着那冷冷的覆面,竟揉捏起她的权欲祭坛。锁链还将她提得双脚离地,嵌入兵器的双腿。
她瞪直了眼,腿根绷紧,紧接着又泛起了一股备受耻辱的狠劲儿,腕镯擦出一道凌厉冷光,从覆面的颈边刺过。
他们本就贴合着,血珠更是从它的颈流到她松散的衣襟。
它揉得更狠,揉得阴萝敏感的尾骨起了强烈反应,都哗啦啦翻开了鳞片。
“你竟敢?你竟敢?!!!”
“我定将你碎——”
她咬牙切齿地辱骂,眼瞳发红,偏是挣脱不得,很快全身都透起一种淡淡的桃粉色。
而唇里的动静被兵魔神察觉之后,另一只指骨明晰的手掌强硬封住了她的喘息,黑沉锁链狠戾至极,还一点一点架开她的腿,要将她拉到情欲的最深渊。
古神殿堂的另一侧,天道正在应对扶桑大天尊,双方堪堪维持了平局。
天道偏头,听着那激烈的动静,笑道,“我这兵魔神,是至尊兵器之体,惯是无情无欲的,若是阴神姬想孕育兵器的子嗣,得被它搅弄许久,要吃一番苦头呢。”
扶桑大天尊并不言语。
那边的声息断断续续流过来,咒骂,喘声,混乱,锁链绞着银枪哗哗响动,俱是浓郁的情欲气象。
天道又轻轻摇头,合欢极乐道,众生多情道,修得再高,也只是二等末流。
看看,才这么一瞬,就受不住兵魔神的引诱,泻了她的情关。
也是,从诞生时起,阴神姬的性情就跟孩儿一般阴晴不定,这种暴烈又多欲的弱点,更多时候像一个亡国的小暴君,气象再恢弘艳丽,也只是海市蜃楼,一碰就碎。
看来此战,先权在手,他必赢。
倏忽,一点芒光刺向天道的左眼,它是突兀出现的,快得连天道都来不及反应。
“哗棱!!!”
那是一杆飚出的银枪,它被一根长长的漆黑锁链绑住,而在抓握它的另一头,指肉软绵,甲面粉汪汪的,很是无害。
“兄长,提早祝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喔。”
那阴神姬正歪歪骑坐在兵魔神的肩上,双方情功俱是浓厚,阴萝更是长进了不少,从光阴之境突破到第二法则的冥绝境!
距离第一法则却祸境,也仅是一步之遥!
兵魔神的魔功倏然枯败,竟是将他那一身的冥绝修为,全渡给了阴萝!
噗哧!
圣血爆溅!
天道左眼入了轮回境,骤然关闭。
“……兵魔神?……你?!”
“你竟叛我?!”
事到如今,阴萝也不瞒她这天道哥哥了,摘开了兵魔神的鹿骨覆面,那一双厌世般的丹凤眼还残留着几分薄红,薄唇也在轻轻喘着余波,不是郑夙又是谁?
“就知道你们这群坏东西,心眼儿多得很,老在我身边安插细作间谍!昆吾天尊给我来了一手男妈妈,您呢,也给我来了一手替身杀手哥哥。”
阴萝又掐了掐郑夙那薄乳青提,惹得后者瞟了她一眼。
“别闹。儿子虚了。”
她笑嘻嘻扑着他的颈,“好在呢,杀手哥哥爱我,最终舍不得杀我。您最为得力的第一兵器,被我策反啦嘻嘻。”
天道挽匣猛然想通,“你摘了兵魔神的两仪法眼……是为了挡我的耳目?”
“不然呢?我闲的呢?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折磨他,怎么偏偏选这种?”
阴萝歪头,“无论是登真还是仙朝,我总觉有人时时窥视我,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我这小哥呢,直到回归神天,看到他特意戴起这一副面具——”
“哥哥啊,你亲手锻造的兵器,果真是最疼我,最适合我的。他比你更像我的长兄,养出我的血肉,神魄,又将我引领到这个最好的世代,你说,我怎能不依恋他,怎能不偏爱!”
郑夙:“儿子没看出来。”
阴萝:“闭嘴!我在羞辱祂呢!”
郑夙:“好的爹。”
她微翘起肩,“您听,这诸天万代,都在呼唤我的名字。这是我的众生万朝啊。没有人,比我这个妹妹,更适合,取代您的天道尊位了。”
她从郑夙的肩膀跳下来。
兵魔神郑夙并不扶她,只是轻轻推了一把她的腰,让她往前,不要回头。
天道何其诡变,这是最后一次,他所有功行都灌给了她,他们彼此都倾注了所有的身家,再也没有多余的筹码。
“去吧!小骷髅精!把你的诸天跟世代,都赢下来!”
郑夙的喘息渐渐变得疏冷,却沉静,安定。
“你若赢,哥哥放你走,很远很远地走。”
你尽管去统御你的诸天,你的众生,我会从闲谈的街巷,听到你的无双传说。
“若输,就回头来,快快跑来,哥哥就在这里,永远在这里接着你——”
哥哥殉你。
第243章 最后修罗场
“哗棱——”
黑沉锁链倏忽响动, 圈住了兵魔神郑夙的脖颈。
在奔赴最后一战前,这被他亲手养出来的鬼圣天道阴神姬回了头,锁链勾着他低了下脸, 阴神姬也赤足踮起了脚尖。
……?
你?……嗯?你?
兵魔神双眸微微一愣。
她的竖线蛇瞳冷冷媚媚的, 分叉的蛇信子也是幽光淋淋, 还淌着涎水银丝。她单手掌着他的脸,没有往日的亵玩,也不是故意的讨娇, 她那小信子, 极其亲昵,又可爱地啵了他一口。
脆烈又响亮。
还嫌不够似的, 掐着他脸骨, 又来了一串儿啵啵,像是要把啵啵种在他脸上。
“哥哥等我回来喔。不要乱跑。”
那语气轻快的,就像是当初他让她摘花, 她摇摆着那一架小骨架, 咔咔地顶着他,也是这样跟他说, 让他等她回来。
“好。”
“我等你。”
兵魔神俯下身腰,也吻了吻着阴神姬的冷凉脸颊。
“既然我有了最爱的哥哥,那么——”
阴萝从哥哥的温柔香吻中侧过了脸, 蛇瞳幽幽凝着远处的一道身影, 凝着那张与她七八分相似的脸。
“从现在起, 人家就要弑兄证道啦。”
惊雷刹落之际, 她释放了自己的祖龙真身, 是高峻庞然的九千丈,云海翻滚, 头角峥嵘。
天道本是无形无色的,但阴萝不一样。
她失了天道正统之后,就只能吞吃剩余的恶瘴残念,当时的世代蒙昧昏沉,又血腥尚武,世族且以弑龙为耀,她就吞吃了不少龙魄精魂,而且为了偿还龙魄精魂的滋养,她还得亲手去追杀弑龙者,了结残念的怨气。
这牵扯之间,法源渐深,龙魂就成为了她的道门主脉!
所以说来说去,都怪当初这该死的双胞哥哥抢了她的第一口奶!
抢我的奶喝的都是坏家伙!
都该死!
抱着这一口恶气,阴萝同样迅速施展出了自己的万重厄舍,猩红高楼当头镇落。
“今日吉神离家出走,辰天大凶,兄长,你可要小心了!”
天道兄长伸手挥落一颗日耀,将万蛇高楼焚于火海。
阴萝颈边也多了一记厄印。
——弑杀天道正统,是有罪的。
“阴神姬,这点花招,可弑不了兄。”
他叹息着,足踏苍浪海风,背后浮现众生浮罗大世界,鼎盛王朝,至尊仙台,无上神国,种种权柄集于他手,又升起一轮炎炎烈烈的奔晷。
天道落下诏令。
“初阳,曦潮。”
于是光阴倒转,日辰被飞快拨回成朝曦,半边天际被渲染成澄金色,逐渐侵吞,覆盖阴萝的淡红粉色爱神之天,“妹夫们还是太娇宠你了,他们从着你,让着你,才让你误以为,你就是诸天世代第一高!”
他声如雷霆万钧,“阴神姬,你沉溺情道,只听这些男人的花言巧语,成日轻飘飘然,如何能够执掌这方天穹?
那一双金色重瞳威严悍然,“阴神姬,这至高天,不是过家家的游戏!也不是你趴在男人膝前,哭一哭就能要到的!”
“兄长,我曾练过心魔圣体,这么肤浅诛心对人家可没用。”
阴萝也弹了个响指,从她颈后浮出一面玉镜冰轮,寒月凛凛,飘在她的丰美胸颈上。
此时正是朝阳正当时,月亮隐没,她的月宫不得不蛰伏在后。
可阴萝也不是好惹的,双足轻轻点着云气,黑阴侵蚀成一种庞然可怖的阴影,四界诸天就切割成一种奇异的景象,淡金与红粉的天幕之下,又覆盖了一层柔软如水波的阴影。
新月!
我即众生之暗!
“再说,谁说我趴在他们膝前?分明是他们该爬过来,跪到我裙边,求我吻他们,爱他们!”
姑奶奶坚决将厚脸皮通吃贯彻到底,“我若不是诸天世代第一高的心性,第一高的厉害,我还能从这蜘蛛洞里爬出来吗?”
论说夸耀自己,她是绝不落后的!
阴萝还振振有词回他,“那些个暴君仔,亡国仔,才一两个狐狸精,就将他们迷得团团转,心性软弱,情性轻浮,实在不成火候,人家就不一样啦,一打的狐狸精,我也不带独宠的!这说明我心胸阔,意志坚,不受外物所迷惑!”
此时,龙心关。
戮世圣君挡着蜃龙的幻境,听得那天幕传下来的声音,只觉得那姑奶奶威风坏了,转了转脸,“狐狸哥哥,我怎么觉得,这小祖龙是在内涵你?”他出入内外战场,也跟着学了不少的新潮文明用语。
容雪诗皮笑肉不笑,“是的呢,狐狸哥哥没本事呢,说不定你去了,她独宠你。”
哎唷,这骚货急了。
当然,戮世圣君是绝不敢像那清冷黑发,当面跟他说这骚话儿的,真把这狐狸惹急了,他得原地去世。
九尾的容雪诗狐生松弛,可能还跟他讲点情面,一尾的容雪诗显然是有些阴郁了,大约是实力受限,又发不了欲/火,那阴招是更甚以往的!
戮世圣君还想拉着歧途圣君加入狐狸精的话题,将水搅得更浑乱,但后者死活不搭话,他暗暗地想,瞧瞧,瞧瞧,这就是薄脸皮的坏处了,讨不得好,也讨不到一点儿吃的,那小祖龙台身边的,哪个不是厚脸皮的,哪怕是那古板的老祖宗,也是有一些勾引的花招!
狰啊,想要爬上那张龙床,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不过戮世圣君更关心的是,“这小祖龙台不是入了殿吗?是授了阴神姬的帝台封号了?怎么又在殿外打了起来,还是她兄长?现在证道都要杀哥哥了吗?那位兄长的气息,不知怎么的,很是熟悉——”
不对,他可是从来没见过那姑奶奶的哥哥,但总有一股亲近之意,好像万法之源,心甘情愿被他纳入其中。
戮世圣君的后背窜起一尾冷电,“永劫!那是,那是?!!!”
“是那位至高。”
容雪诗迎着天风,这里面尽是硝烟般的血味,“双天道争锋,双生子果真不同反响。嗯?她的功行怎么突然又拔高了些?”
狐狸仿佛明白了什么,瞬间扫向龙颈关,阴下艳俏得眉目,“她跟郑却祸双修了?!”
他翘唇,冷笑,“好个冷清兄长,好个寡欲圣体,嘴里说着不修副功,正功用得倒是很勤!我这第一狐狸精的宝座,他不来坐一坐当真是可惜了!”
戮世圣君:???
不是。
哥们,兄弟,天道争锋啊,还是双生子天道,别说万古,万万古都不见得有这么一回,多稀罕的场面啊,您就只在意这点小事吗?好吧,那好像也不是小事,这龙关绵延了九万丈,但各道守关者却是相通,于是戮世圣君自然而然就“听见”:
龙腹关的魔怒意暴走。
“双修?!竟是双修?他凭什么可以双修?我都是被炼的那个他凭什么特殊他腰难道有我好玩!!!”
他的碑母早已摆烂,“你没瞧见么,那兵魔神是她爱哥呢,这年头,小女孩就吃哥哥这一口。”
魔继续暴走,“那就打烂她饭碗,让她吃不了!!!”
龙尾关的剑道冰冷压抑。
那少年掌君不停擦拭着牌位,语调也是阴寒的,“师哥,师哥,你在地府看见吗,她又吃别家的饭了,她真不乖的是不是?是我不好,没能管住小师嫂,等您回来,我们就让她再也跑不掉,前后左右都是我们师兄弟的位置!”
戮世圣君:“!!!”
刺激。
这是他不能听到的内容吧?!
戮世圣君好奇心加重,还忍不住听了听龙首关的动静。
冷冷的月,无情的月,一如既往的静默。
瞧瞧,瞧瞧,这是他们首道圣师的风度!冲击正宫当真是很有希望啊!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呢喃,“……还是让她太放肆了,得……锁……房中……多修……”
后来的话歧途圣君就听不清楚了,但不知为何,他颈根也冒出了一丝寒气。
这小龙君的情债,就没一个是善类的!
而身负情债的小龙君,正想着怎么干掉她哥哥呢。
天道法身的白袍微微飞扬,那一轮金色奔晷飞快跑动,很快到了午阳。
骄阳烈烈,气势最盛,岩浆火焰般坠向诸天万界,阴萝周身的水汽被蒸发得一干二净,颇有一种龙困浅滩的窘迫,因为极度渴水,她的鳞片都开始爆裂,翻张,渗出血,连带着阴萝的唇角都干燥发裂。
天道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时机,更从阴萝的正身出手。
“阴神姬,天道正统就是无形无相,你吞吃了死去的龙魂,归墟也从天道墟成了龙墟,你当清楚,血统混杂意味着什么,否则你在登真那一场,你怎么能那么快压过庶出的王爵们?”
她同时也是占了正统的气运!
这世代的规矩就是强胜弱,嫡压庶,血统纯正高于血统混杂,传承也是如此,第一代的源总比第二代的源要来得浓郁!
“兄长这是说,我就是一个小畜生,小混血种,比不得兄长尊贵的正统,要我拿头听话啰?”阴萝舔了舔疼痛的唇,又扬起一个轻蔑的笑脸,“兄长,这话拿来骗骗你的小废物女主们开膛破肚还行,人家却是不吃这一套的呢。”
也不知道她这天道兄长都是什么品味,虽是为了打压她的气运,但也不至于挑的女主都是自轻自贱的吧?
不管是神女还是婢女,总觉得配不上男人,落魄时给男主当贴心小暖炉,明明自己都穷得要从别人手里讨吃的,还得紧着男主吃,谁能不夸一句贤惠呢?高贵时呢,也得为男主献身献祭,好似不自虐就不配爱似的,就这,弹幕给她吹什么坚韧凡女自强不息大女主呢?
你家大女主天天跳崖献祭呕血呢?
哈哈真是笑死龙。
修真世代强者为尊还搞这些自虐裹脚布,真是给龙姬姑奶奶丢脸!
龙姬姑奶奶冷嗤一声,也得多亏她们这么一搞,倒是让她的忍耐力日渐长进,磨出了更坚定的心性,否则哪有今日的她!
海国苍苍,浩水荡荡,清昂的龙吟声响彻天地之际,阴萝龙尾一摆,盘旋在她的明圣泽海神国之上。
如今她的始传苏醒,将妹萝中传,阴萝末传都融为一体,形成完整清晰、庞大骇然的帝圣血传,更将所有的道法功窍通了一遍,进一步入了始祖龙阙。溪流,湖海,江河,大泽,巨流,从人间到神天的水,在她翻掌之间疯狂涌动。
“我做正统时,那些偏出的旁枝,不守本分,敢惹我的风头,当然要剪除!
“可我若是那庶等,我也绝不叫高位者摆布我!”
“我是我,张扬是我,隐忍亦是我,唯有成败,当论胆色英杰!”
阴萝的内府神魄双手合拢,压住掌心的那一枚泠泠水珠,四海倾覆,长风啸动,巨流白练亦是高歌奔昂!
“您当知道,我要做的不是一时的强者,而是永世的至尊!”
她向来都不掩饰自己,她就是本世代最露骨的野心利益者,也是那些穿越者穿书者们最厌恶的刻薄阴毒的土著代表最高利益阵营。在不违背原则与底线的情况下,她能多狠就有多狠,又因为她的性情变幻莫测,规则也是随时随变的。
攻防相合,擅权变通,赢家才能通吃!
“这些千年万年来,妹妹学了很多本事,唯独没学会认命,不如兄长也教一教我好啦!”
阴萝嘴上这么说,下手却是愈发凶狠。
掌心的冷冷水珠凝成了一道旨意。
帝诏!
“苍天无垠,四海无极,恩我其身,披泽万陆!”
今日我就做这呼风唤雨的龙阙天子,海神至尊,让万洲四海为我而沸!
什么婢女,神女,女主,女配,团宠,气运,天命——
我偏要这天意为我而落!
那小巧莹润的水珠滴落那一刹那,九万海洲,四极巨浪,都翻起了浩然的声势,直冲云天。
“嘭嘭嘭!!!”
从四方涌来的苍浪来势汹汹,席卷了天道的法身,将他猝不及防从云天击落!
“你……?!”
“嗒嗒——”
阴萝清晰听到了奔晷的响声,周身血液都为之一颤!兴奋得脚趾都在乱抖!
她等到了等到了哈哈你完了兄长!
骄阳已过!正是夕曛之时!
这一轮煌煌赫赫压她一头的诸天太阳——
就要落山啦!
阴萝眸中凶光大盛,得教她这高高在上的天道正统兄长好好领略一下,何为——
日!薄!西!山的盛世美景!
阴萝喉头暴喝一声,狠狠拨弄神国权柄,倒下群山万仞,日月星辰,魑魅魍魉,在那一片广阔的荒林之中,升起了一轮浅浅的、淡粉色的蛾眉月。
“月亮。”
龙心关前,容雪诗观望着,轻轻松了口气,“终于出来了。”
戮世圣君不解其意,疑惑看他。
妖狐似乎有些得意炫耀,“现在是月照天下,蛇宝的主场。”
夕阳晚照,可是亡国之相!
苍天之上,那一段九千丈的祖龙巨尾闪烁着令人胆寒的暗紫厉光,就将那山峰湖海日月辰星呑绞其中,“你见高峰应似我!你见日月应似我!你见生死应似我!你见轮回——也应似我!!!”
周天轮回大劫!降死境!
梦幻浮沤!
于是那沸腾的山海湖泊,坠落的辰光万重,很快就变成了一地残骨,而天道的法身略有破碎,正站在一处夕阳落下的城门之上。
阴萝嗓音阴阴凉凉的,从四面八方幽媚地响起,阵阵攻击着天道的道心瑕疵。
“兄长,您看到了吗?这仅是一处的献祭之地,您煞费苦心挑选的气运之女天命之子们,为了所谓的真爱,可以不顾家国,牺牲苍生。您真的确定,您比我更适合做此间天道吗?”
玩杀人诛心啊?谁不会呀?
她御下女神大多清醒,真爱事迹不多,这一点还是让阴萝满意的,她们可是金阙天的战神天团,能以一敌百的,就她的近臣紫衣侯红玉姜,还能斩杀人皇,说出去她很有面子的好不好啦!
而在这六百年间冒头的也不少,其中最显眼当属辟邪台的灵渊神姬,被辟邪台委以重任,派去下凡,镇守玄阴路的御魔大真关,护佑三十六国,前期呢倒很是威风,是人人敬仰的女将军,结果半路被敌国的妖魔皇帝撩一撩,就给对方暖床去了。
哈,女将军爱上敌国皇帝,也是经典的爱情虐戏了。
其实暖不暖床,个人自愿,虽说神魔相隔,但她自己也在玩魔种么,阴萝也不是很在意这点玩男人的瑕疵,要是她能把敌人玩成一条狗,那她就更喜欢了。
灵渊神姬是没玩明白,还把自己玩进去了,后期什么事儿也没干,偷偷地怀孕,产子,抚育,享受着寻常普通柴米油盐的妇人生活。
等她孩儿都生一打了,都没有发现玩家早早入侵了她庇佑的下马扶香国!
整整三十一万的生魂,就在一夜之间,被玩家夺舍替代,若是处理发现得早,迅速找出异常者,还能将那生魂夺回来,重新定魄,但因为她的疏忽,下马扶香国太迟归档,最后能找回生魂的,也只不过是近五万之数!
险些就把阴萝这小气的祖宗给气晕过去。
对于这样的糟糕结果,是阴萝布置之后不能接受的,所以她接过辟邪台的降神权柄,罚下了重惩,灭了这灵渊神姬一家七口,还发落了一批同样散漫的神兵天将,连再世重生为凡种的机会她都不给。
灵渊神姬说她一力承担,苦苦哀求放过她的丈夫与幼子。
阴萝就笑了,你怎么承担,你怎么负责,你能让二十六万的妻子,丈夫,儿女都活过来吗?你贪图神柄给予你的荣光无限,又向往普通寻常的男女情爱,让我神天强悍无双的神职镇守都成了最大的笑话!
阴萝还是那句话!
天道当不负众生!
神天也不养闲神!
既要都要,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兼顾的本事!
没有?就给她少搞幺蛾子!吃空饷是要被姑奶奶碎尸万段的!她小心眼儿得很,吃她的粮草就得给她好好干活!她没有将灵渊神姬全族拔起,就已经很给辟邪台面子了!
天道有些晦涩,侧脸被夕光照得有些灰败,“阴神姬,你当知,有些牺牲是必须的。”
“怎么?兄长也喜欢这一套没苦硬吃、真爱自我感动、献祭众生的套路?若能防范,若能止损,若能当场斩断,不要犹豫不决,不要拖泥带水,不要既要且要,我,苍生,万众生灵,又岂会陷入这一场场连绵不休的水火当中,兄长大人——”
她的厉声责喝似一支冰冷的剑锋贯穿天道的意志。
“自以为正统,玩弄权柄,摆弄众生,更摆弄我——你至亲双胞胎妹妹,您还要一错再错的吗?”
她泪珠倏忽落下,爆开银线,“妹妹我求你,醒过来,快醒来,哥哥!!!”
上弦月!开始覆盖夕阳!
嗡!
天道的幡旗出现了一丝裂痕。
阴萝的狱血锁链当即转动,游龙般的银枪与斩神飞剑同时击出,绞动幡面,裂帛声重重响起,身后同时传来一道幽深男嗓。
“倒是忘了,我的妹妹还有装哭的本领。”
刺啦!
她的龙尾躲闪不及,被一枚红日玉珏切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乎断尾的痛楚,让她的周天四海都沸成了血海。
阴萝乌发飞扬,放声痛哭。
“呜呜好痛好痛我好痛啊呜呜呜我好痛啊啊啊!!!
“兄长你弃我叛我杀我如今又伤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爱神之天回荡着她凄厉痛楚的哭声,万界众生一听,都觉得心头发紧,喘不过气。
“元幼平!元幼平!”
练星含喉咙腥甜,鲜血猛地喷出一口,他半颗魔心都给了她,几乎是能感受到她被兄长背叛、受尽无边耻辱的痛楚,他撕心裂肺,瞬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珠从颊边不住滚落,疯狂锤着心口。
“呃……呜呜……元幼平,好痛,我也好痛……该死……该死!祂欺负你,祂该死!!!”
他浑然不怕忌讳,阴狠歹毒地辱骂。
“杀死祂!!!元幼平!杀死祂啊啊啊!!!”
而受到她情道影响最深的,无疑是容雪诗等人,虽然没有像魔种一样当场爆哭咒骂,他们同样神色苍白,心痛如绞,指尖都在紧紧捏着衣襟。
“……能赢吗?”
妖狐轻轻擦去唇角血迹,强忍着插手的冲动。
天道争锋,是她的主场,他们贸然搅合进去,看似帮她,只会降低她的威望!
显然众人都知道这个忌讳,都在强忍着不安与痛意。
众生痛她所痛,悲她所悲,情海无边蔓延,让阴萝的众生情道又一次抵达前所未有的大高潮,那淡粉的蛾眉月褪去娇嫩无害的粉光,逐渐显露她冷性淡漠残酷的真相,白冷无情的亮面第一次占据大半天廓,那小半边的夕阳烧得如残血。
是盈月时刻!
她的苍墟龙阙、明泽神国、太阴神魄、司夜神庭已占据上风!
她脑海里疯狂响彻一个声音:
猎杀猎杀猎杀猎杀!!!!
阴萝痛嚎暴走之际,那一双森寒的冷翠眸也染成了深红可怖,如同至高神秘的亘古礼器,又透着无穷无尽的戾气,鬼道、神道、圣道,龙神道、人王道轮番变幻,将她的玫瑰裙尾叠得阴诡靡丽。
阴萝仰着脖颈,凝视着头顶那一轮太阳,天风猎猎生寒,那一根银翡翠紫砂的猫睛带勒得她颈肉扭曲变形。
兄长,在你精心设计的天道剧本里,我是耻辱标杆,是臭脸女配,是主角们的气运容器,可以随时取用,更是主角们的真爱踏脚石,可以随意践踏,我的尊严,生命,前途,都不值一文,只是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凭什么有资格如此摆布我?!
就凭你是天?
就凭你是诸天第一权柄?
阴萝漠然看着天道那痛苦的脸色,盈月吸足了夕阳残血,也渐渐凝成了一轮暗红血月。
夕阳缓缓落下的同时,诸天六合四野越来越冷,血月也越来越满,直到最后那一弯殷红月牙也被完美勾勒。
满月!
已至!
弓已拉满,箭也架在了弦上!
我永恒不落、光辉明灿的太阳啊——
你该死了!!!
阴神姬扬掌,颈端的血月飘起,那半边殷红的爱神之天就沉沉堕了下来,呼啸过万古山川,千劫日月,众生万朝,在天道的轮回重瞳迅疾又凌冽放大。
他竟,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惊惧。
“等等,阴神姬?!!!”
她碧血眸渲染着寂灭,不断壮大,吞噬,焚尽了一切的情性。
“阴神姬郑阴萝,恭送我天道长兄——”
她就像是那世家贵女,柔美折腰,郑重行礼,裙裾的铃铛也响得端庄美丽。
无上情界!情天永禁!
唇珠吐出湮灭。
“永。归。于。极。乐。”
永!镇!我!下!
这一刹那,所有的悲欢,生死,聚散,盛衰,都随着她漂浮离去,万界众生听得那一道悲音,无声无息地落着眼泪,只觉得寂灭枯败,了无希望,心都随着她死在了这一瞬,再也兴不起波澜。
也在这一刹那,锁链游动,黑蟒吐信,她那银霜冷枪刹那穿破那一轮摇摇欲坠的残阳!
“嘭——”
那一抹余晖爆开最后的芒光,耀耀无边,照得众生都失明一瞬。
滴答。
血莲盛开的同时,阴萝那枪尖也绽开了消亡。
永夜已临,太阳壮烈死去,奔晷停止转动,凝在了落日归墟的那一刻。
四界诸天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里。
天,被弑了?
不,不,是旧天已死,新天当立!
阴萝似乎才回过神,双眼重新泛起光泽,怔怔看着这一具软软靠在她身上的天道尸身,不可置信,轻轻触碰。
碧血红瞳滚出血泪,她更是恸哭不已。
“兄长!哥哥!天道!天道!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逼我蒙在鼓里弑父弑母弑亲弑友弑全族沾满血腥,只为给高贵伟岸的天命之子让路!”
“逼我挖眼剜骨换命换运两堕神台诸天不救,只为成全那笨笨拙拙全员团宠的气运之女!”
“更逼我六亲不认众叛亲离六界唾骂只为成为衬托男女主们真爱光辉永灿的耻辱背景板!”
是这天!是这不公道!造成这一切的是你啊兄长!
是你逼我做这六界至恶高天!
是逼我做这血染一般无休无止的修罗天!
也是你逼我杀死你!
阴萝激烈痛哭着,几乎快要昏厥过去,她颤抖着手,抽出这一杆淋漓血枪。
她满是眷恋摩挲着他的脸,“若有,若有来生,我一定,好好尊敬兄长,就做一对普通的兄妹,没有争锋,没有博弈,我们一起进学,一起玩耍,一起去看落日——”
“阴神姬……”
天道尚有一丝呼息。
阴萝脸颊沾染着泪滴,却是面无表情抱紧天道,亲密无比的姿态,腕骨迸出一把鲜红青筋,暴烈地,将枪尖再一次送进她这天道兄长的日轮心宫里。
彻底扼断。
噗嗤。
“说了来生,就是来生呢,兄长可别吓我。”
神圣金血溅了她满脸,阴萝微微挑起眉尖,阴媚又诡谲。
阴萝伏在天道长兄的耳边轻轻地,又甜蜜地笑,“太阳落山了,月亮升起来了,好美呀,您看见了吗?这还是我同您第一次观赏落日呢。”
纵我美貌多情质,纵我红妆多艳唇,偏不爱海誓山盟夜,唯爱我万里长夜时,这天道独尊日!
“兄长,你安心去吧,这片天,现在是我的了。”
阴萝腰挟长枪,转头俯瞰她脚下的苍泽云天,高阙万重悬着灯火,峻青千山盛着花海,世家王朝,仙道鬼途,神国佛光,众生万相的繁荣与衰败,皆在她一眼之下,一掌之中。
我来当世,我当无双。
我当!
享着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坐拥诸天世代万古长欢!
第244章 最后修罗场
满月之际, 新天已立!
那一具九万丈的古神龙骸尸骨逐渐长出血肉,灵魄,神徽, 成为这庇佑、同时镇压诸天的绝对帝台。
古神殿堂, 帝台之巅, 悬挂上了一篇新的传世传说。
古神巨龙睁眼吐息,风起云涌,是跨越千古山海, 万世尊威累叠的慑服与威压, 千万守关者们俱是心神大惊,双股颤栗。
“……天, 是吾天降临了吗?”
头角狰狞之上, 轻盈落了一道娇小窈窕的身影。
黑发,白肌,红瞳, 赤足, 颈圈飘着一轮暗红色的望舒月轮,在她身后, 是变幻莫测的诸天月相,海浪涛涛的大泽神国,吞噬殆尽的轮回大劫。
“神阙, 烧霞台, 拜迎吾天。”
神阙万重为她降了天光, 赤水伽婴单膝折落, 低头的瞬间, 想起她那珍珠似翘起的脚趾,双颊涌起一抹浅浅的粉红。
“妖域, 八万春山,拜吾天吾爱!恭贺,吾天吾爱,得偿所愿!”
妖狐却是花招多的,那双细长俏艳的狐狸眼流着斑斓的光,他双膝跪地的时候,双掌还撑着膝盖,红衣裙袍顶起了一根蓬蓬的狐狸尾,兴奋地左右招摇,让戮世圣君都很羞耻跟他跪在一边,喂喂,收敛点啊,顶着这么高,很是不可描述,让老子很丢脸的!
还以为他们这群妖,成日里就想着白日宣/淫这种事呢!
“魔窟,拜吾天,拜我战争王姬元幼平——高歌凯旋!!!”
练星含领着万魔跪落的同时,拿眼锋去狠狠扎那艳狐狸,就你有尾吗?就你能顶吗?
骚货!贱货!
而这一刻,万界众生都在惊惧埋首,他偏要跪着,扬起他那高高又美丽的颈儿,去看他的至高天,元幼平说,她最爱他这样在床榻里跪着,仰颈看她的样子,她凯旋之日,就让她好好欣赏!
魔种眼尾泛着异样瑰丽的光泽,而当他扫过这一圈的情敌时,又淬着点艳毒。
“佛地,恭贺新天。”
小如来宗的代表彻静施了个佛礼,新天归来,看来这小帝君是做不了他们的女佛菩萨了。
彻静为顿失佛种而心痛懊悔。
人间真武者,万朝君王者,包括天遗一族,也是恭敬垂首跪拜。
“吾等,恭迎吾天降临!”
是这样悍戾无双的新天,双耳却娇嫩皙白,荡着极为可爱甜蜜的白狸毛金珠红珊瑚耳坠,不去看她身后那连天血腥烽火,是怎样的温暖又明灿。
“众生有礼啦,都乖乖得嘞,等我论功行赏!”
她赤足一跳,从龙首落下,穿破万丈云海。
“要接住天喔!摔了让你们这群乖乖好看!”
“……?!”
众人下意识一愣,飞快跳起,抬臂去接住她,哪怕这小龙姬已经是当前世代的战力至高者。
“嘭——!!!”
这一束玫瑰色雷电似梦幻,似惊奇,从天而降,柔软炸开在他们或是修长或是结实的臂膀里。
“嘻嘻,我赢了,我是不是很棒呀?”
阴萝笑着扑进他们的怀中。
不知道是谁的手,不知道是谁的呼吸,不知道是谁的窃窃爱语,更不知道是谁的甜蜜爱吻,阴萝被他们捧着,抱着,亲吻着,她那一头浓阴的黑发又混进了无数异物,有白丝帛,红蝴蝶,金铃铛,俏狐尾,黑锁链。
“嘻嘻,好痒,好痒呀,别亲我肚皮啦,受不了啦!”
冷的,热的,香的体息,俱是热酣酣簇着她。
每一个都想要她。
郑夙托的是阴萝的背,他低头看向她那颈圈飘动的暗红望舒月轮,正向颈内一点点收窄,那是她弑天的代价。
郑夙低声,“到极限了?要回去了?”
顿时,周围热烈庆祝的气氛为之一静。
有人不解。
“……什么回去?”
阴萝却很明白郑夙的话。
与其说是“回去”,不如说是宿命因果的联结,这二十万年前没有她的名姓,却有着情天禁的传说,阴萝就知道,在这绝对的宿命论中,她迟早会终止在这个世代,作为一种禁忌的存在。
而这个终止,就在弑天之后。
阴萝嗯嗯点头,又冲诸天众生,“人家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看家,你们要是敢乱来,就死定了!我成了天,可有更多法子折磨你们!”
诸天众生:“……”
他们默默地想,啊,这小魔头成了天,本性照样难改。
黎危潮又问,“什么回去?金骋……天,你为什么要回去?”
从古神殿堂出来时,阴萝身上虽然有着天道的气息,却死气浓郁,替她守关的万界众生以为那是轮回的气息,但跟随着她从二十万年后来到此世代的诸天大尊们却是了然。
好了,这小杀神的前传在二十万年前已经走完,她要回归到二十万年后的新传了!
他们表情都有些微妙。
谁知道这一次的情天禁竟是天道传说,还是这小杀神本尊的合欢至高道!
果然,宿命牵连,前后因果妙不可言!
旧爱们当然是不慌的,郑夙跟张悬素这一对清冷师徒都很淡定,容雪诗也还稳得住,他圣功延绵,再熬个二十万年不在话下,而练星含也拉着她的手惜惜告别,重点强调不要被那群小妖精迷惑!
脸色最难看的,是歧途圣君以及小剑道。
“你回去?那……我呢?我怎么跟你走?不,不能走!”
黎危潮肉眼可见慌乱起来,他在此世代刚刚出锋,肯定不是二十万年后的人物,纵然他对自己剑道有所自信,却也难熬这二十万年的离分。
小掌君几乎是有些悲哀地求,猫瞳都仿佛碎了千万遍,碎光粼粼,“你留下来……你留下来,你,我,师哥,我不怨你了,我不怨你,天,你留下,好不好?我,我,对,我有很多灵芝,可以治伤的,我都给你!”
他还想亲一亲阴萝,用唇舌软化她,往日他都是这样做的,哪怕她成了天道也难改这种亲昵的习惯,但四周都是一群虎视眈眈的情敌,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终于,他趁着旁人都不注意,悄悄凑近,恰好她转过头,被他的软热唇盖个正着。
天眨眨眼,小舌盘还被吸了吸水。
“……嗯?这么想亲亲天喔?”
他耳根瞬间羞赧起来,并不理会旁边魔种那歹毒到阴沉的目光。
天忽然凑近他,猫瞳更是紧张闭眼。
而在下一刻,他耳边响起泠泠的锁链声,疾风从他的脸掠擦过去,天同样消失不见。
……?!
郑夙将兵魔神全功渡给了阴萝,耳目就慢了一步,等他察觉阴萝的动作,呼吸都凝滞了。
“——不!阴神姬!郑阴萝!天!停下!!!”
那锁链银枪呼啸而去的尽头,分明是一张斯文儒雅的脸!
是冥京鬼朝第二宫的太子李长治!
“老师!!!阻止她!!!都阻止她!!!”
郑夙暴冲飞掠的瞬间,脖颈青筋悍戾勃/起,丹凤眼都拔起了猩红。
黑发帝君怔了怔,祂鲜少见这位弟子,道魔天祖如此惊慌的一面,那股尖锐又可怖的不安感也在疯狂冲击着祂,手中的月轮也是本能脱去。
而阴萝只是扬了扬后脚跟,踝骨就击碎了那一轮冷月。
天道之下,众生皆是浮影蝼蚁,就算是这位至高神祇也不例外,如今已无人可挡她!
“她不能——!!!”
兵魔神骤然失了声。
她裙尾的玫瑰色愈发浓丽,又带着一种盛到极致的衰败美感。
那一杆情天禁银枪已经穿喉,天半坐在了李长治的身上,雪足沾血,侧脸也是冷冷艳艳的笑,“兄长,你走得可真不乖,日薄西山还带回头的呢,妹妹少说,也得再亲自送一程。”
“咳咳……呵……”
“杀我……别忘了,我们,是双生子,同一个胞宫出生,也会在同一时刻死亡……”
“你也……活不了……蠢啊阴神姬……蠢啊……”
前天道的最后一具化身消逝在她的枪尖下。
崩溃的却是她曾经的高神兄长,如今的兵主魔神,郑夙冲到阴萝的身边,将她猛地掀开,捞起李长治逐渐冰冷的尸身,神情变得极其难看,“老师!救他!快救他!!!”
但一只血迹斑斑的脚踩上他的肩膀,将他那一架秀长的肩骨狠狠压下。
天说,“不用救了,新天在,旧天就活不了。郑夙,我这不是重生吧?这是第几次循环?”
郑夙背脊一僵。
阴萝却笑了,语调愈发甜蜜轻润,“然后呢,救活了这天道化身,让他,带着对我的恨意,再一次做那江氏猎户之子,再一次将我换命,再然后,我才是那最终的郑阴萝,一次次地被那群小废物轮番羞辱,再一次次爬起来,再循环这一场天道争锋,再成为天——”
天摇头,“烂透了,郑夙,就跟你的活儿一样,都烂。”
兵魔神郑夙缓缓回头,他眉目清绝,罕见流露出一丝哀色,“郑阴萝,我没有办法,只有这样,你才不会真正死去。”
这是循环的第三次,也是他送她走的第三次。
在第一次,他们一个是鬼神天道阴神姬,一个是天道座下第一兵主神魔,他们合谋杀死了天道,但却忽略了双生子天道的共生禁咒,他脱胎于兵器之身,纵然将道魔修到了极致,仍旧挽回不了她的衰败,逝去,只能动用了光阴的禁忌。
我的心上人死在了昨日,所有光阴也都该归属昨日不是吗?
“……什么?”
练星含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什么循环?……什么死?”
他猛地奔过来,抚摸阴萝的胸口,脸色涔白,“……怎么会?怎么会没有?你的命数呢?元幼平,天,你的命数——”
天却很不以为意,她伸掌,抓了一把粉红霞的天光衔在嘴里,满月高悬其上。
“你看,这天粉的,多俏,多好看,正适合葬我。”
她旋着这玫瑰色的裙摆,看向他眼眸也是烁烁流光,竟是第一次有了些许温暖的情愫。
“哪,魔种,我就要死啦,你高不高兴呢?从此以后,你就自由啦,解脱啦。喔,我还有个要求,送我出棺的那日,你就穿这一身白炼衣红丝绦送我好不好?像那日你穿着一身白绫裙嫁我,好看勾引得紧——”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元幼平,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练星含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肯错过她的每一寸表情变化,“你说,元幼平,你又想骗我什么?我的魔心?还是我的肚子?”
她仍是笑嘻嘻的,愈发散漫松弛,“对喔,骗你啦。长进了嘛,居然不上当。”
练星含的心直直往下坠。
他问母碑,“我魔宫的双生子……也会同死吗?”
母碑回答得很谨慎,“魔宫不会,反而是神,甚至接近原道那一派,更容易受到双生诅咒。”
母碑心情也很复杂,“难怪郑夙修的是至高法……原来,我们,万界,都陷入了道魔天祖的循环里,天觉醒了,她杀了她的因果,切断了循环的宿命链,万界的时间,都会重新向前走的,但她,天,也许……”
“时光停止。”
“会永远留在这日。”
原道大母魔碑总觉得郑阴萝这小魔星没心没肺的,把他们的魔种挖心献祭,成全了登真的一场仙缘,等她真正成了天,他们的魔窟的好日子还能过多久?
但它还是小看天的决心了。
大母魔碑喃喃,“我以后……再也不说天的坏话了。魔种,你爱的,的确是本世代最绝顶的色,我不如天。”
众君都是道中强者,岂会想不明白这个关节?
他们起先茫然,错愕,惊呼,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练星含却跟郑夙一样,同样陷入了崩溃,他握住阴萝的双肩,指骨紧紧嵌入,“你不会,不会做这种自我牺牲献祭的蠢事的是不是?!元幼平,你不是最恨救世的吗?你的阴狠呢,你的毒辣呢,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万界辰光前不前进,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宁可陷在这永无休止的轮回纠缠里,也不想走到那个楚慕柚所说的,万神死后再没有元幼平的诸天大世界!
“噗哧——”
旁边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那黑发帝君抱着那破碎的月盘,只在短短一瞬,那满头浓艳的黑发再度化为冷枯雪发。
“……不会的,你怎么会……?”
祂抬起眼,全是茫然无措,凝着一片脆弱的水光。
“吾……我……裙裙,我救不了你……”
祂又张了张嘴,嘶哑的,竟然痛苦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位清雅无双,寡欲冷性的诸天圣师,不顾自己的体面,当众抠着自己的咽喉,试图能发出一丝声源,可祂越急,喉咙就被挠得越破,血水狼狈淌了出来。
练星含僵直无比。
“别救啦,就你们那点法力,都不够填我这无底洞的天,你们都留着点自己用吧。”
阴萝摆摆手,笑容依然天真稚艳,兴致勃勃指点起自己的葬礼,“棺呢,我要九龙抬喔,最威风的那种呢,大家都来,穿得喜庆点呀,红衣是最好看的啦,都不许给人家哭丧着脸,多晦气的呀——”
“够了!够了!你闭嘴啊!!!”
练星含愤怒骂着她,甚至抬手要甩她一巴掌,被阴萝察觉,狠狠捏住腕心,“嗯?你又想死了是吗?”
他挑衅一笑,“是啊,元幼平,你弄死我啊。”
阴萝把他拉进怀里,脸庞逼近,甜艳眉眼透出一把戾气,“小贱种,给你活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搞殉葬那一套的?”
却在此刻,她的双足察觉了异样,脚下旋起了细微的风浪,将她轻盈托了起来。
“……等等!等等!这不是……?!”
原道大母魔碑辨认出了那风浪之下的纹路,骇得魂飞魄散,“小子你疯了?快停下!!!”
“停下——!!!”
天穹烧着大段大段的粉霞,阴萝的指尖被魔种紧紧扣住,他与她抵着额,在这一片飘飘荡荡的粉絮里,鼻息也互相贴近。
温热纠缠。
“元幼平,你还记得,我们在观音前,拜的那个天地吗?我同你说过,若是终结之时,我一定是要死在你的怀里,带着一头漂亮的老去的银发,带着你给我编的铃铛小辫子。你看,我的发,变银了,是不是,更好看了?”
他摘掉了阴萝裙边一颗银铃铛,欢喜挂在发梢。
圣世魔种那一根幽艳无双的乌蝎辫逐步染了白,衬得铃铛愈发银灿水亮。
他冲她笑着,少年般纯情快活,紫蜡胭脂般的阴美唇色一缕缕抽去生机。
这小冤家为难道,“可我还没学会编辫子呀。”
是啊,都两千年了,都第三次循环了,你总学不会编辫子,总学不会珍惜我。
我们还未变老,我就要永远失去你了。
“哪,元幼平,若有来世,我不是妖魔,你会不会……”魔种迫切贴靠她的胸,似乎想更加贴近她的真心,双眸闪烁着泪光,又带着浓烈的贪欲,“你会不会爱我?我们会走到最后吗?元幼平,我想跟你做真正的夫妻,百年老,百年终。”
“我——”
她未完的话语被他的冷唇堵住。
“……唔?嗯。”
魔种轻轻闭着眼,双手搂住她的颈,指尖在她颈后留恋着,极尽温柔地缠绵悱恻,墨黑的羽睫凝着幽蓝的泪光。
吻得太紧,太密,太喘不过气,几乎到了一种胶着的境地,阴萝推了推他额头的小金蛇发坠,示意他放开,他反而黏得更紧,耳边的雪青小蝎刀荡着秋千儿,长腿更是将她死死夹着。
再舌尖一顶,将那最后半颗魔心凝练的琉璃紫珠喂入她嘴里。
她倏忽睁眼,“……你!”
“元幼平,你欠我的!你永生永世!都休想摆脱我!”
他唇边银水黏连,又亲了她一口,这才捂着她的耳朵,极小声地说,“元幼平,我没有带球跑,是不是很乖?是双生子呢,大萝头继承了神阙天种,眼睛像你,倒是长得很正派,肚子里全是坏水,小萝头是魔神种,嘴唇也最像你,是最爱闯祸的祸头子……”
他又将她耳朵放开,眷恋又不舍地看了她一眼。
旋即,魔种抬手将她升高,自己则是重新落到那龙腹之地,鲜红冥蝶漫天飞舞,周身也燃起了幽青鬼魅的火焰。
“苍天幽幽,命途魉魉,祭我之身,万魔同噬。”
圣世魔种白衣猎猎,往后飞扬着一根活泼的铃铛银辫,双手翻飞,结出同心血蛊的魔印祭坛。
“同心共挽,此情不败,献我之身,祝天……永夜高悬!”
铃铛泠泠响动,冥蝶引来诸天万国无数荒野魔魂,魔煞,魔怨,疯狂蚕食他这一副失去魔心的鬼魔之身,他的肌肤越来越苍白,惨白,透明,薄不可见,仿佛一掐就碎,阴萝身上遍布的天厄罪印一枚枚消失不见。
“咳……”
少年魔种被蚕食殆尽的前一刻,一改往日的阴郁柔媚。
冲着那天穹,冲着他的心上人,笑脸明灿阳光。
“元幼平……我自由了,多好,此世,我不求菩萨了,它……很坏,吃了那么多,咳,香油钱,也不灵……总不保佑我……”
孩儿,爹爹走了,小辫子不会扎,就多扎几遍,实在不行就放弃,别把那一头密发都薅光,你母亲天生就是被伺候的命,你们大抵也是继承了这一份家业,没有伺候自己的手艺。
你们别总是骑着猪到处乱跑,要努力修行,不要挑食,不要把鞭炮塞进讨厌家伙的屁股,更不要动不动就炸人家的粪池,每次臭烘烘地跑回来,爹爹都很想跟你们断绝父女关系。
若是,若是有那么一日,你们遇上了她——
要把辫子梳得水水亮亮的,要把铃铛响得清清脆脆,要快快,替爹爹,跑到她怀里。
“元幼平,我也……不再爱你了……”
元幼平,我允许你,你永远离开我,永远忘记我,你的双足会踏过春水大荒,你的双眼会饮尽龙血玄黄,你笑千秋,你踏万古,你的天地山高海阔,永无尽头。
尽头永无我,多好。
第245章 最后修罗场
阴萝从那通天楼阁重新落地的瞬间, 魔种的痕迹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低下头,捡起那一根最末的铃铛小银辫,因为是天的遗物, 万魔不敢啃噬, 还留了这么一小节。
“献祭……蠢哪。”
天捏着这发尾, 把玩片刻,这么说着。
“又蠢又可笑。”
原道大母魔碑本想告知魔种为她生了双子一事,但听到天这么无情又锋利的评语, 它瞬间就咽了下去。还是瞒着苟着吧, 魔宫家大业大,还养得起两尊小魔神, 若是交给了孩儿心性的天, 谁知道会成什么样呢?
她都是孩子般的呢,怎么能养孩子?
况且,天出身神族阵营, 有着天然的神魔矛盾, 对他们妖魔两圣朝向来是提防多过于喜爱,没看见魔种妖狐被她玩得团团转吗?
原道大母魔碑本就不看好魔种为她生子, 可谁让魔种坚持呢?
可是你看,这值得吗?
作为神天帝姬之时,这郑阴萝就是一条会咬人的小毒蛇, 逼得魔种那七十七世劫都成了噩梦, 如今成了天, 心性愈发冷漠残酷, 可能众生为她而死, 她都不会掉一滴真心的眼泪。
原道大母魔碑只能安慰自己,他们魔种死了, 但好歹也借种成功了,这濒死天道的遗子,也只有他们魔宫一家才有,说不定他们魔窟就靠着魔天双子迎来新的辉煌执掌。
想起那俩爱炸粪池的祖宗,大母魔碑又深深地忧郁了。
别人家的神魔虐恋归虐恋,生的崽倒是很靠谱懂事,怎么它家这俩姑奶奶一个比一个祖宗……?
算了,不能多想,再想它一个碑也要碎了。
但魔种的牺牲并没能挽救阴萝,她的望舒颈圈仍在细微收紧。
容雪诗愈发焦急,追问大母魔碑。
“怎么会这样?你们这同心蛊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大母魔碑当即反驳,“这同心换命蛊,可是我不世魔窟的至高情诀,唯有大皇才能知晓。”
“那她的丧魂怎么还在增加?!”
大母魔碑只能给出一个谨慎的答案,“天……的道与我们本就是不平行的。同心换命蛊的起效或许会折减。”
“折减?那会折减到什么程度?”
大母魔碑不说话了。
“郑却祸!帝师老祖!你们呢?你们就不说话吗?就这样看着吗?!她要死了!就要死了啊!快想想办法啊!”
妖狐急得都旋起了那根软蓬蓬的狐狸,根根硬成尖刺,他又跑去查看那旧天道的化身,的确是被阴萝一招毙命,断了最后的道火,再拯救也无济于事,这小蛇出手一向都是斩草除根,她想要置于死地的,从来都不会活过阎王点卯的第二日!
最重要换命的一环宿命链,断了!
她二十万年后的未来,也断了!
妖狐并不在乎什么循环不循环,只要是蛇宝还在,还活着,那就很好很好。
哪怕他要一次次为她堕入低潮。
他长着利齿,咬着猛长出来的尖锐狐爪,美人脸也成了一颗鲜红的狐狸头,狐耳焦急地耸动,“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本尊就不信,不信诸天万道煌煌,还救不了一片本世代的天!”说到最后,他那人声都变得尖利刻薄,相当非人可怖。
忽然,妖狐眼瞳一亮,掠到郑夙面前,“蛇宝缺失的那一链宿命,让我补上不就行了?就让我当那江氏子!我不怕被扇!”
虽说他当前只有单尾,但等到妹萝的世代,他九尾应当也修出来了,就算阴萝再生气,八条命扔给她玩也是绰绰有余的。
但他刚说完,肩膀就被拍了拍。
妖君诧异回头,“……蛇宝?”
“嘭!!!”
她袖花翩飞,扬起一掌,那暴烈的劲儿,将那颗妖诡鲜红的狐狸头扇得两处摇摆。
狐脑嗡嗡的,冒着星儿。
狐狸回过神来,没有生气,只是发出怪委屈的叫声,还用那颗毛茸茸的狐头蹭她的掌心,“嘤呜?这有什么不行?我手很灵活的,我伺候你时你不是知道吗,你还夸过呢,我剥骨照样会很快的,不会让你感到太痛苦。”
这让阴萝又想起这狐狸迷晕她给她取骨的事。
阴萝又是赏他一掌,冷笑,“少给我耍什么花招,脏了我轮回的路!”
本来她还想端着天道的威仪,但她一没看住这死狐狸,就给她净出昏招!
狐狸又是嘤呜一声,尖锐的声调变得又娇又阴冷,“不要,不给你轮回,你要是敢去,本君就去日了那轮回!”
“啪啪!啪啪!”
不管被赏了多少掌,狐狸仍是坚持己见。
等他狐脑又一次冒出星儿时,倏忽闪过一束冷电火花,捏住阴萝的手,“……差点忘了,还有西揽菩萨顶!”
狐狸在幽冥间之时独步万界,是名副其实的诸天诡皇妖帝,遍观诸天典籍,连佛家不传于世的密传他也是见过的,只不过他对此不敢兴趣,只做一些通窍之用,他立即求证这次守关的小如来宗,“春羽师父,西揽菩萨顶是不是有一门密传叫渡天衣录?”
梦春羽看了他师兄彻静一眼。
师兄彻静很平静,“施主,天既然做了决定,万界也当从她,你又何必强求?”
容雪诗只捡自己愿意听的,他兴奋起来,抱起阴萝的小蛇腰。
“走!蛇宝!咱们去西揽菩萨顶!那渡天衣录是西揽,也是诸天当世代最顶级的换身佛功,也就是佛家所说的金蝉脱壳,不管肉身破败几万重,只要能留一丝魂火,就能破后而立!”
西揽菩萨顶并没有参与本次守关,他们以避世为先,佛国远在一处大荒落地,附近只是五六个小国部落。
容雪诗笑脸盈盈上前拜访时,被拒之门外。
那佛童是这样说,“六道有轮回,善恶必有报,施主请回。”
妖狐愣了愣。
很快,他就想起了万年之前,那一座华严菩萨的红莲业火夜。
起先是有个少女佛姬对他一见钟情,大约是见他这颗狐心冷硬,也想来渡一渡,玩一玩,就折下身段来做他的女臣。那时的妖狐可没什么羞耻道德,顺手就将这少女佛姬炼成了细作,潜伏到心敏魔皇身边,替他盗取魔宫机密。
这佛姬也是了得,还搞到了魔皇大婚,但万万没想到,她还搞了个大的!
佛姬不仅逃婚,当场宣布他是她爱的人,让妖域与魔宫险些开战,而这突如其来的为爱自爆,把城府深沉的妖狐弄得很是火大,只想着怎么把这家伙搞死!
后来就更匪夷所思了,据说这佛姬为了报复他,跑去跟个乞丐睡了,破了法身,肚子大大的时候同门找来,又将含糊不清将锅扣在了他的头上,以至于六尾妖狐被华严菩萨顶全员问罪。
六尾妖狐可正是妖狐的脾性最阴诡毒狠的时期,他连未来的九尾狐前来摘情花,都能召集诸天前来杀死他,何况还是这样被一个小小佛姬戏弄?
而且佛国的万丈金光一开,不管是故意不故意,都照得他的妖地子民消亡百万!
这新仇旧恨,六尾妖狐被惹出了真火,同样以牙还牙报复回去,喰食了整座佛国,这一战也奠定了他初代永劫的至尊称号。
他记起来了,这西揽菩萨顶跟华严菩萨顶也是一对“双胞胎”,后来因为理念不同而分宗,前者出世,后者入世,有很深的渊源关系。
佛童说完,就要关闭山门,被他甩出一根狐尾挡了挡,愈发低声下气,“是,千错万错,是我的错,小师父莫要生气,只是我这番前来,是为了我的妻君!可否请住持方丈或者座元师父一见?我有事相商。”
称起妻君,这狐狸是半点没有不好意思。
佛童冷嗤,他修为浅显,看不出阴萝的运道,只觉得她身上斑驳的全是情丝,更衬得她不像个好人,能跟妖狐混一起又岂会是什么善类,“这位施主,也是杀业滔天,不知午夜梦回时,对那些枉死的冤魂,可会心有愧疚?”
“没有!”阴萝理直气壮,“能死我手上的,都是该死的!况且,像你这样讨人厌的狂傲小和尚,我一晚上吃一百个,你再骂我试试?我拧了你脖子做莲花藕!”
谁规定天道就一定要是慈悲宽厚怜爱众生的?
她攀登到至高,可不是为了让一个小和尚骂得狗血淋头的,小也不行,小的不听话也得教训,就没有她吃得了的亏!
而佛童没有修炼到家,顿时气急败坏,又带着一丝惧意,嘭嘭关闭山门。
容雪诗头回拜见,碰了一鼻子灰。
他心里是起了一些阴暗的狠意,但天就在他身边站着,他又将那狠意压下去,低声道,“蛇宝,是我牵连了你,你先回去,我来搞定他们。”
妖狐又伸手,拇指摩挲她的手背软窝,温声道,“不会有事的。”
天歪头,“不要乱来喔,会扇你的。”
狐狸又委屈蹭她脸,“我就是那种狐吗?你放心好了,我有办法。”
第二日,妖狐独身前来,落到了西揽菩萨顶的山脚,第一块石阶前,他显露了真身原形,从那锦衣华袍里,跳出了一只娇小活泼的红狐狸,单脚蹬起,轻轻挠了挠狐耳。
好久没做小狐狸了,怪生涩的。
容雪诗的狐耳抖了抖,又轻轻一弹,这头赤红狐狸就轻盈跳到了第一块石阶上,做了几个呼吸,强行压下那股不适的屈辱感,双腿折跪,双爪拱着,呈做一副虔诚跪拜的姿势。
还像模像样的,惹得往来朝圣的游人惊奇不已。
“这狐狸哪来的?学人吗?好灵好俏呀。”
“瞧那小狐耳,好软,呼呼弹起来,好想摸一摸啊。”
“哎呀,不要摸它,会咬的,凶得很呢。”
他们很快又注意到这狐狸,一步一弹一跪一拜,颇有灵性,引来不少的围观。
“这是狐狸拜佛吗?倒是第一次见呢。”
就有游客逗着它。
“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告诉姐姐,你在求什么吗?”
“莫非是想讨个小媳妇儿?”
“哈哈,有这可能,这难道是一头公狐狸?”
他们还想进一步翻开它的双腿验证公母,那红毛狐狸就冷冷横了眼锋,那狠意让他们僵在当场,竟是不敢动弹,远远就空出了一块地儿。
狐狸又是一跪一叩首,转眼消失在他们眼前。
“呼哧……这狐狸,好吓人,好邪门!”
也有人心有余悸,以为是这灵性狐狸是为了求仙,不满地骂。
“小小畜生,异想天开!”
赤耳狐狸就这样,一步一跪一叩首,在三日三夜之内,生生爬了八万四千台阶,磕了八万四千次头,求了八万四千次佛,它那一身光亮柔滑的华贵皮毛沾着青苔,砂砾,碎叶,额心更是破得血肉模糊,附近的皮毛一绺绺黏连着。
拜到最后一块石阶时,狐狸拱着双爪,姿态卑微。
“容雪诗自知过去狂妄,与贵宗结下怨仇,还请我佛,给我一个改恶从善,回头是岸的机会,佛,求您,求您见见我!”
西揽菩萨顶无人应声。
狐狸狠得下心,又是撑着双爪,嘭嘭嘭磕起头来,鲜血染红了身旁的阶石,几乎把它这万年圣君生涯来从不受过的屈辱,在这三日三夜都吃了个遍。
可它又想,只要能救了蛇宝,这点屈辱,这点皮肉苦又算得了什么?它是公狐狸啊,理当为小伴侣吃苦的。
又是三日三夜过去,狐狸磕头磕到发懵,途中昏迷了几次,又强撑着清醒过来。
奄奄一息之际,那山顶飘来一声叹息,它顿时弹跳起来,尾巴一扫,乖乖伏跪下去,双眸澄晶晶的,充满了渴望与希冀。
“我佛慈悲——”
“容施主,请回吧,渡天衣是我宗密录,不得外传。”
赤红狐狸当即道,“那我出家不就行了?”
它还大大方方叫起了称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大不了本狐学完了再还俗!
对方被噎了噎,“……汝当真乃狯狐,不可教也!入我佛门,私心最要不得,你走罢,不要再来了。”
又是一阵天风吹来,狐狸咕噜噜的,从八万四千台阶滚落下来,又回到了最初的第一阶上,那本是触手可及的山门也变得高高在上,无法靠近。
红毛狐狸浑身遍布着碎骨之痛,它躺了一会,才慢慢恢复,又翻过身半趴着,细微喘息。
旁边水波晃动,渐渐浮现出一个高峻的身影。
妖狐头也不回,问他,“蛇宝那颈圈缩了几寸?”
圣狰也难掩忧色,“一日一寸,快抵到她的肉身了,也就这几日了,西揽菩萨顶不肯给,咱们……怎么办?”
妖狐撑着手,站了起来,重新恢复成了修长的人身,红衣飘飘又荡到了脚踝,额心凝固着一道狰狞的血疤,俏艳的美人脸也多了几分冷戾。
妖狐淡笑,“不给?那就干点老本行的事儿。”
他也幽幽叹息,“屠刀放久了,总有些老东西,当我们这些做妖魔的,是来做窝囊废的呢。”好商好量不领情,他又有什么办法?
“啊……啊?”
圣狰反应过来,“不行,万一天知道了——”
“那就不让她知道。”
暖白釉色的指尖抚上了自己的腰身,容雪诗慢条斯理拆掉了他腰间的红绳铃铛,指尖还点了点他眼尾飘曳起的一颗血红桃心,语调温柔得阴诡,“天啊,她只需要,被我们高高奉起来就好,这底下,哪怕是血海滔天,本君也会让她看到繁花锦簇。”
当夜子时,西揽菩萨顶被围。
四大妖域圣君,歧途,戮世,不寐,噬心,尽数到齐,五大魔宫祭祀,牵机,钩吻,千夜,天仙子,孔雀胆,同样阵仗不小,就连鬼朝也来了两位黑斗篷,浑身萦绕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煞。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覆面的神秘人潜伏在四周。
大雄宝殿内,诸佛修急躁不安,西揽住持从袖里飞出一卷绣经,交给最为信赖的西堂长老,“明心,快去,小如来宗,请彻静师兄!我等全宗性命,皆交予你手!”
但西堂长老明心仰着脸,望着窗外的一轮濛濛的月,很快它就被遮蔽,他有些绝望。
“……住持,我们,我们逃不掉,古神,降临了。”
如果说圣者之上代表着绝顶的战力,那古神降临就意味着绝对的威压与统治。
而请来的两尊古神,正是幽冥间世代赫赫有名的春盎古神,与金波古神。
“诸位如此恐慌为何?只是一场小小夜谈罢了,都放轻松些,否则容某就不好进去叨扰了。”
殿外响起一道很轻的笑声,那身流焰烧霞般的红衣就艳艳灼灼踏进了大殿,白冷的香狸毛也软蓬蓬掠过门槛,颇有一种风花雪月之夜公子翩翩前来寻幽的美感,佛童立即高呼,“师祖!果然是这个坏东西!坏狐狸!”
容雪诗并不生气,跟将死的小臭嘴家伙有什么可生气的?
容雪诗一进来,那架在牵机头顶上的原道大母魔碑催促,“狐狸!你快些!被那祖宗发现我们都得完!”
该死!
偏偏这臭狐狸是诸天情报帝王!
他们魔宫的秘闻都被他探知得一清二楚,为了不暴露那双子,大母魔碑只得跟他狼狈为奸。与此同时,它还环视周围一圈,暗暗心惊,难怪是一个世代的不败传说,纵然他失了九尾之尊,仍能将诸天大半的战力握在掌中!
这是暗地执掌的诸天帝王吧?
母碑想想又有些不甘,要不是它的魔种沉溺于情爱,他们颂天魔窟也早就呼风唤雨了!
容雪诗却不慌不忙的,他甚至越过那些神色警惕的佛修们,从那供佛的案前捻了三支香,慢悠悠说着,“我家妻君呢,喜欢有礼有节的男狐,容某不管床上床下,可听她的话了,给了你们整整六日的先礼。”
“如今这第七夜,后兵才来,你们应当理解本君的苦心,对吧?”
他燃起袅袅高香,朝着释迦宝佛拜下的瞬间,那一双细俏狐狸眼也慈悲多情地闭合,“所以你们,可千万,不要到我妻君前,说我这狐的坏话呀,容某怕极了小妻君的发怒,所以求求我佛了,一定要替我保密。”
那佛童还想嚷,被师兄们一把捂住嘴。
西揽住持知道此劫难逃,沉声悲痛道,“妖狐,从幽冥间世代到如今,你果真是本性难移,死性不改,你就不怕有报应吗?”
“报应?”
妖狐又缓缓睁开眼,那一尾浅浅凝着的桃蜡色挑得慵懒散漫,“我等妖魔,无情无义,方得至尊,住持师父,您不会以为妖魔有了妻,有了欲,有了牵系,就能成为被你们拿捏的软肋了吧?”
他凝视眼前这一尊威严的释迦宝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端正身姿,将线香插进了炉中。
妖狐又问,“渡天衣录呢?”
西揽主持仍旧摇头,拒绝得很硬气,“我宗密传,不会外传,妖孽,你不能一手遮天,也不能改变我等虔心!”
容雪诗的双手一抖,那金黄线香燃过的一段灰烬,带着猩红的火,跌坠到他的手背,瞬间烫出了一粒血豆。
容雪诗垂眸,狭尾里的细光暗沉浮动。
我佛,你果真不爱庇佑我,既然如此。
妖狐俯腰,红唇微勾,吐出一道幽魅的蓝火。
“哧。”
那三支炉中香,瞬息熄灭,余下的白色残烟袅袅升起。
“那今夜,本君偏要一手遮天,送我佛,升天。”
整座大殿的灯盏,油火,烛光,也在刹那之际,归于无边无际的寂静与幽暗,殿内的纯白窗纸缓缓长出了一片阴影,异形的,似狐又似魅,它飞快游走,吞噬,壮大,可怖,贪婪置身于杀戮之中。
血腥冲天而起。
子时过半,容雪诗还未走出大殿,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薰着浓香的红衣,他拿着一方丝帕,轻柔擦拭着指尖,将最后的痕迹气息抹去,又将得来的渡天衣录折了折,藏到袖里。
他遍观全身之后,又取出那一串妖铃,轻轻挂上腰。
离开之前,这位艳绝万界的永劫圣君还回过眸,红绮如花,潋滟生辉,对着他们笑着道,“诸君今夜辛苦,酬金都已经放在约定之处,以及,今夜之事——”
他轻轻点着唇心,做了个保密的姿势,“……嘘!”
容雪诗优雅荡了荡袖,拂过腰间的一束妖铃,确认是万无一失了,再轻轻推开那一扇殿门。
“哗棱。”
他率先听见的,是殿檐下的占风铎的轻响,紧接着就是暴雨如注,密雪纷飞,冷凉的鲜气儿直穿胸肺。
“这么大的雨雪,路不好走了。”
容雪诗指尖又摩挲着下眼尾的桃心,直到它热烘烘,给他一丝暖意,“蛇宝要等急了,得快些回去。”
他腕骨一甩,就旋开了那把诗集红伞,很快就挑出了一篇关于相思,相见欢喜,但惜红衣,美狐狸的唇角也微微一翘,撑着红伞,摇着尾巴,轻快地踏出了佛殿。
他身形一动,眼前的水雾也倏然散开。
“——啪。”
在殿外的庭院,铺落了乌泱泱的影,长龙一般蜿蜒到西揽菩萨顶的山脚下。
红衣,蛇灯,黑棺,九龙抬。
容雪诗指骨发白抓着伞柄,他还记得她说的那一句。
“棺呢,我要九龙抬喔,最威风的那种呢,大家都来,穿得喜庆点呀,红衣是最好看的啦,都不许给人家哭丧着脸,多晦气的呀——”
不,不会的,明明还有时间,明明他都找到了渡天衣录!
为首的是兵魔神郑夙,他的肌肤泛着淡淡的阴白色,那一身婚服似的红衣束了直腰,更显得他冰冷漠然。
而在他之后,是空洞寂然的帝师圣祖张悬素。
祂似乎还没从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恍惚得近乎失魂,那一双雪足步步踏来,是踏在那荆棘交缠的青绿梅枝上。
尖枝深深扎了进去,将那绿萼白花染得淋漓血红。
度厄的剑道小掌君今日封了剑,他额心束着为师哥守的孝带,脖颈则是系着小师嫂的孝带,长长的,雪白的,在暴雨冰雪里翩飞,他比前两位更加狼狈不堪,走几步就摔到棺旁,又踉跄爬起来,跌跌撞撞追着这游龙般盛大的诸天葬仪。
原道大母魔碑感到了一种极其浓烈的不安,尤其是那妖狐的身影定在了门槛,它忍不住探看一眼,原地震惊。
九龙抬棺!
诸天红衣!
兵魔神的黑睫凝着雪水,掀开之际碎光凄艳,他容色平静到了极致。
“容雪诗,她说,要过来见你,现在她来了,就在这里,你不来见一见她吗?”
妖狐的脸色渐渐变得涔白,他喉头急促滑动几下,手脚轻轻抖着,颤着,“兄长,不会的,还没到……分明还没到……”
郑夙淡唇枯寂,发出的声音也像哑蝉,“是,她本没到的,但她成了天,她承担了这诸天的轮回,她的轮回为什么会提前,你刚弑了这整座佛宫,不会是最清楚的吗?”
轰然!
“……我?……是我?”
妖狐全身都剧烈地一震,不敢置信看向他,错愕,惊恐,无边无际的心悸涌上,他眼前阵阵发昏发暗,那双眼在诸天红衣之前,仿佛也蒙上了一层玫瑰色的帷幕。
他浑身力气都被抽空,脆弱得如同一块泡过水的豆腐,刚一迈步,就摔到在门槛上。
红伞失了掌持,被风雪吹得很远。
“呕……啊……呕……”
那股极致懊恼的,后悔的,甚至是无能挽救的恶心感,又一次冲裂了妖狐的五脏六腑,妖狐趴在门槛上,他疯狂抠挠着脖子,胸前那一片被他抓得血肉模糊,森然地露出胸骨。
“是我?……是我?!是我!!!”
容雪诗边挠着心,边蹬着腿,狰狞抽搐着,那一束红衣蜿蜒着血迹,从高高的佛殿门槛——佛陀的肩膀,滚落下来。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狐狸拖着虚软的双腿,朝前艰难爬着,绝望地哀求,“郑却祸,兄长,兄长,你,你骗我是不是?!”
他分明都屏蔽了轮回六道,还炼到了自己的诗集红伞上,怎么还会算到她的头上?
“兄长,兄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要害蛇宝,我是要救她,对,救她!”他慌忙翻出了那一卷渡天衣录,然而血迹泅染,早就变得模糊不清,他又惊又怕,连忙擦拭,却是越擦越脏。
容雪诗愈发语无伦次,“不是的,兄长,它,它真的是渡天衣!”
“锵——!!!”
苦鹊蓝的剑光凛冽掠过,从上至下,贯穿了妖狐的肩骨,他痛得狐耳颤栗,渗出一小股稠血,背后又是大片大片血花盛开,凋零,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息,连呼吸里都是浓郁的剑腥味。
黎危潮冷冰冰地扯唇,“兄长,同这些妖魔有什么可讲道理的?他们所谓的爱,不过是蒙骗世人的遮羞布!他分明就是借着阿萝想成全自己的圣功!”
那献祭同心蛊的魔种也许是例外,但这妖狐,狡猾多变,又有累累的前事,怎么可能就因为几百年的情爱就坠入情海?
黎危潮难掩刻骨的恨意,猫瞳戾气横生,“兄长!让我杀了他!杀了他!他该死!!!”
郑夙却道,“天没让他死,你是要让他们同葬一棺吗?”
黎危潮僵住,又紧紧抿唇。
妖狐却是被这种反复的宿命折磨疯了,他竟笑出声来,痛意钻心刻骨。
“……哈……哈……只差一点……又是只差一点……哈哈!我该死!我该死啊!!!”
“蛇宝……蛇宝……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
容雪诗的粉白指爪变得血红,漆黑,几乎是刨着一路的地石,拖着发软抽搐的身躯,艰难爬到了那一座黑棺前。
他撑起了腰,颤抖着推开棺盖。
不会的,你不会的……是不是?
容雪诗刚一挪开,就被一张青面獠牙大面具唬了一跳,那上边还贴了张小红纸,歪歪扭扭的笔迹,像是小蛇游走。
那字竟写着:
被我吓着了吧嘻嘻。
后头还用拇指摁出一颗胖嘟嘟的小桃心。
……玩儿我?!
容雪诗那一颗骤然从半空中摔碎的心再度活了回来,砰砰直跳,特别热烈,但妖狐趴在她的棺椁旁,却忍不住哭得更狠了,胸腔都紧得挤成一块,他眼中带泪,又用狐狸尾巴狠狠擦了擦眼,这才笑骂着她。
“小坏东西!竟敢戏弄老祖宗!得修个双龙出洞才能原谅你!”
容雪诗伸手就要摘掉她那一张面具,可手指触碰到那冰白的耳,一股寂灭轮回的息流钻进了他的脉搏。
什么?!
妖狐猛地一震,瞳心再度裂开无尽的恐惧。
这次他的声音也跟郑夙一样,都嘶哑得发不出声。
“啊……呃……呃……嗬嗬……”
他沉重地喘气,硬是抠了抠喉咙,只抠出几块絮状的血肉,他又越过棺木抱起了她,整个人全是茫然无措的,连整张脸变成了毛茸茸的狐狸头都不知道,他抱着她的脸,紧紧抱着,溺水般摁在胸怀里,等到喉咙那一块尖刺吞没。
他艰涩发出了第一声,“……救……救救她……”
可谁又能救得了天?
是他!是他坏了她的轮回道!
妖狐僵了半天,仿佛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将人放下来,又从黑棺爬了下来。
容雪诗拖着猩红残血躯,双肘蹭地,匍匐着,重新爬回了那大雄宝殿,他哆嗦着手脚,点香,点蜡烛,点长明灯,点尽一切可照明之物,将整座佛殿照得煌煌灿灿,如同白昼灯会。
容雪诗维持不住人身,又露出了狐狸的真身,它拱握着双爪,在佛前砰砰磕着头,撕心裂肺地哭。
“我错了!我佛!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是我!是我太贪太不懂得珍惜!求求您,把她还我,把我意中人,还我,我替她去死!去赎罪!去万重炼狱!您把她,还给我啊——”
狐狸呕着猩血,尖啸之际,发出娇嫩又恐怖的婴儿哭泣声。
“我佛……我心,我未来,我的一切,您都拿走……您把她,把我的蛇宝……还给我!!!”
“我再不求了!再不求了——!!!”
滴答。
它额心落了一滴清凉。
妖狐喜出望外,以为是某种真意,可当妖狐抬头一看,那释迦金身上悬挂着死去的佛陀与观音,那淌落的,正是一滴贯穿了心脉的血,在他迷途知返之前,这万里慈悲的佛国红莲香华早就开败。
是他亲手掐灭的。
所以他本世代的意中人死在了这染血佛殿前,死在他近在咫尺的手边,他们再无日后。
而他竟救不得。
“哈哈……哈哈……我活该,容雪诗,你活该……”
是他活该!他本不该从幽冥间世代回来,他没有摘到与我长欢花,就该死在那里!
他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
狐狸发狠且癫狂,又一次推翻这满殿的宝华,香器,珠衣,莲花幡,那几座琉璃长明灯被它的尾巴扫荡,咣当砸在地上,烈烈的灯油烧起了一段经幡,眼看就要延绵成一场惊天大火,狐狸又是纵身一扑,将那破碎的琉璃,赤红的佛火,都揽到自己的胸前,烧得双爪与胸前焦黑一片。
它将这碎琉璃狠狠嵌入自己的胸膛,从手肘到额头,连同那一条高傲自负的狐狸血尾,都跪伏在地。
狐狸喃喃道。
“我不求了,什么都不求了,佛……您把她……还我……”
“只要,只要她能回来,我愿皈依您,我永远,都皈依您……”
我佛,你听见了吗,容雪诗他——
他愿意了,他愿意了啊。
愿,身堕无间地狱,心入伽蓝浮屠,换那意中人,再走一回这世间,再千千万万次,那一束红衣袈裟与她擦肩而过。
第246章 最后修罗场
过后, 容雪诗还是做了诸天红衣的其中之一,沉默替阴萝送行。
他撑开了红伞,站在郑夙的旁侧, 妥帖又周全, 替她遮了风雪。
最后入陵的时刻, 容雪诗又收了伞,将她那一杆煌煌赫赫的银枪别入红伞里,再缠上他的红绳妖铃, 替他在无尽的黑夜里, 永远镇守她的帝棺。
从此,心如枯潭不起波澜, 狐狸也跌进了一场长长的噩梦里。
诸天葬仪之后, 郑夙就失踪了。
四万年后,容雪诗听说,那度厄剑派的大掌君黎危潮硬闯烛照神墓, 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少年模样的剑君气势凌然, 双足轻轻落在那一座青铜高鼎前,凌厉黑锋短发, 白孝带被烈火风势吹得猎猎作响,火星擦着他的脸,偶尔撩开一道暗红血痕。
他捧着两座牌位, 唇锋直利, 垂眸看向鼎内的烈龙火种。
“烛照, 你答应我们的, 要将我们伴生在她之侧, 你若敢骗我,我定将你, 生生世世扒皮抽筋!”
小师弟黎危潮不再犹豫,纵身跃下,永焚在烈火当中。
再一世,不求与君结夫妻之恩,只求长长久久,永伴君侧!
又一万年,歧途圣君周平宜因为情瘴丛生,闭生死关失败,万年圣功也由此一夜溃败。
当夜,他约了容雪诗喝了最后一次酒,更将那张湖青色山鬼面具递给他。
见对方诧异望过来,圣狰低声道,“老子……老子要转世了,下一世,还是不是我,都不知道……这个,兄弟求你,要是,要是她还能再出现,你就带着它,去见一见她。”
歧途圣君姿态放得很低。
他舔了舔唇,“放心,老子想开了,要是转世能成功,我不当你情敌,我当她男妈妈去,以后你就是我女婿,兄弟我罩着你上位!”
容雪诗也扯了扯笑,“那就多谢你舍身成全了,要不,我也多养点美貌养子,好带过去陪嫁固宠?”
圣狰代入老母亲的角色,“我看这个很可以!”
容雪诗则是皮笑肉不笑,“是吗?”
转世的前一夜,圣狰也孤身去了一趟幽梦不归山,抱着大捧的花棒,从山脚到山巅,他点了一笼笼花火。天亮之前,他还做着那个铜铃与彩缨的梦,梦里那小蛇姬还是穿着那一条盛烈的拂拂娇,她被他掌在手里,又被他的热肌融化。
那一夜,妖狐没有回来。
他们在山风与笼火里热烈地接吻,蓬勃地交尾。
后来他们又有了一窝黑琥珀色的小蛇,因为太多太多,圣狰成天为它们没有奶喝而感到苦恼,那小蛇还振振有词,肯定是生得不够多,导致分泌不够好,圣狰傻乎乎的,被她骗着,又生了一窝,于是洞穴里一窝毛茸茸,滑溜溜,就更加无从下脚了。
他白天哄着大娇儿们,晚上还得哄着小娇儿。
要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啊。
他愿在梦里,永不醒来。
转眼到了十二万年后,妹萝称帝的世代,但当一万年过去,诸天万界都没能寻到她的足迹。
又一次搜寻失败,雪发帝君张悬素从太阴神墓寂静之地归来。
祂那紫藤萝的花架下,对着那一轮太阴月,坐了许久许久。
这是最后一年,最后一日,属于天帝妹萝的世代就要过去,祂却无能为力。
最近,祂愈发记不得事,明明前一日刚发生的事情,祂后一日就记不得了,从记忆到情绪,全部都荡空,只剩下一片白雪般的茫然与安静,仿佛从未来过。这样的怪症,竟然发生在诸天圣祖的身上,显然是不可思议的,但诸神用尽办法,都没能解开。
“这样也好。”
他们的仙圣月宫愈发神性漠然,好似一尊琉璃雪月,又重新挂上了梢头,远离凡尘,祂平静地说,“能记的人与事,都不在了,吾要这记忆也是无用。”
也是从这一夜起,月池旁的红梅尽数凋零,帝君再也没有去过那太阴神墓。
又过两万年,被毁坏的小螺顶早已重修,又成了一处香火极盛的姻缘之地。
这天,四月八,佛诞日,春日载阳,仓庚轻鸣。
人们尤为在意的是,是在那玉兰佛殿前,长久凝视着那姻缘签牌的红衣公子,他戴了一顶极为瞩目又华艳的夹纱花冠,那锦带,香彩雀,释迦,金丝蝴蝶,白茶花,蛇床子簇拥着,灿灿花带如瀑流垂身而下,潋滟得好似盛开了八万场春光。
有女客大胆追爱,上前搭话,“公子也是来求姻缘的?”
红衣花冠公子缓缓收回视线,“不了,再不求了。”
他冲着女客微微颔首示意,风流多情的身腰一转,落寞没入这千万求爱的善男信女里。
容雪诗又到了那一家吃食摊子前,要了一碗桂花糖芋艿,以及一碟糯米藕,那家老夫妻早已不在,接替他们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妻子朴实裹着头巾,正拿着彩带小风车哄着小孩,是人间随处可见的一家三口。
而男摊主刚端上一碗糖芋苗,还没放下,容雪诗就接过,撩开那白薄夹纱,也不用勺子,仰头猛灌一大口,囫囵吞下,鲜红舌头被烫得呼哧呼哧的。
倏忽。
大颗大颗的,晶莹透亮的泪珠落下。
在这人来人往白烟袅袅笑语盈盈的烟火里,在这求平安求仕途求姻缘求得偿所愿的佛殿旁,热刺刺的天光透过小棚,澄金蜜浆一样泼在了脚边,万事万物都是那么鲜活可爱,狐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刚讨到了糖的小男孩。
蛇宝,我吃到了,吃到了这第一碗的糖芋苗,果然很粉,很香,让我很想吃第二碗。
摊主吓了一跳,“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他见这位公子衣着华饰,容貌又出奇俊美,以为是什么皇亲国戚,愈发不敢得罪,怯怯地说,“……您,您还要第二碗吗?不,不收钱的。”
红衣公子哭着,却笑了,“下次吧,下次,如果有个眼睛像蛇、又亮汪汪像宝石的姑娘来这里吃,你们就给她上第二碗,第三碗,让她吃个够。”
摊主连忙点头,“记住了。”
等他转身再去端那糯米藕,那一道红影早已不在,只留下了一袋金银子。
容雪诗去了圣地,小如来宗。
座元梦春羽抱着胸,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在山门的空门一侧等着他,“徒儿,我知道,今天,你一定会来。我们的师徒缘分深厚着呢,十把刀都切不断的!”
师哥彻静忍无可忍,劈了他那脑袋一刀,“正经点!”
谁能想到这最不着调的小子,成为一方天佛,连他带出的弟子,都会是成就神秀浮图的无上佛皇。
唉!真是人比人!气死老师哥!
老师哥彻静又转头,对着容雪诗道,“容施主,因果轮回,自有天定,那西揽菩萨顶消极避世,本该亡在那外界异种之手,但因为天的出手,我等万界众生得以延续生机,天要苍生自救,但西揽菩萨顶——”
他顿了顿,有些说不出对同道的诋毁。
梦春羽挑眉,“得了,我这师哥怕脏嘴,我来说吧,不管是万年前的诸天混战,还是本世代的异界入侵,西揽菩萨顶一贯是开局就摆烂,还想着咱们带着躺赢呢。”
“可惜呢,换了天,也改了法则,专门劈这种吃了不干活的,所以他们遭了你的报应!虽然也是同道,但佛修与佛修之间是不一样,你可不要将我们与他们混为一谈!”
得益于阴萝本身的遭遇,她对这种吃空饷的最是容不得情。
都说神天不养闲职,结果是一群年轻小仙君小神女哭着闹着要下凡渡情劫,一群老神仙也在玩什么好姑娘帮助孤苦老人做好事必有好报的戏码,这花绳翻得都闲出屁儿来,可把小姑奶奶气得够呛。
诸天战争之际,这西揽菩萨顶屡受她的征召令,却屡次不应召,也早就被阴萝视为了眼中钉。
除它,是势在必行。
“西揽菩萨顶的命数本该断在诸天混战之际,但你在华严菩萨顶那一战,让他们怯了,于是从此避世,躲开了死劫。”
师哥彻静叹息,“但避无可避,终有一劫,这次异界的第四天灾入侵,诸天都不敢松懈,奔赴在第一第二战场,如今还开了第三星际战场,苍天生灵不再自怨自艾,大家自救自身,重新灌注万界生息,唯独西揽,怕流血伤亡,仍旧拒绝出战。”
“他们屡次避战,在后方享受安逸,早就将最后那一点气运,以及天的耐心,消耗殆尽。”
梦春羽勾着他师哥的肩膀,“所以呢,我师哥的意思是,你那一场,是西揽冥冥中自有注定,你大可不必因此入我佛门赎罪。我们佛门也不是什么恶鬼,要逼妖从良的,你说是吧,师哥?”
其实他很怀疑这是天的恶趣味,故意将那一方黑棺横在了佛殿前,就是为了看看这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妖狐,是怎样为她求遍神佛嚎啕大哭吧?
那祖宗鬼精鬼精的,哪怕成了天也不改本性,似乎还挺喜欢看她男人们哭得像个小傻子的?
啊……对不住我佛,我又造口业了。
“兰麝知道。”
容雪诗竟很温和,他施着佛礼,身上的妖狐戾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知道……你知道你还来这里?”
梦春羽古怪看他。
这狐狸看着,好像是长了九颗脑袋的聪明相,没有那么蠢的吧?
先被天利用了,铲除了西揽菩萨顶,后又陷入这一场快十四万年的情瘴里,他竟然还想着那片残酷无情的天,要为她再度入了这空门无相?
容雪诗掌心朝上,轻轻捞了一把天光,那光在掌心狭缝里游走,好似一条淡金色的小游龙。
“半生之前,兰麝只为贪欲而生,我杀诸天,我喰佛国,我自负天赋异禀,心性狠绝,我自诩到了最后,我会是这诸天的第一至高,更自以为是,以为能将万古众生都拿捏在手里,可我竟连一生情途都走不好。”
他又自嘲,“都说妖魔薄恩寡义,绝不殉情,可容某花了十四万年,都没能走出这个郑阴萝的阴影。我不惧死,可毫无价值的死,又能怎样?这小混账对我们,真是没有半分心软。”
我的意中人从二十万年后朝我走过来,她告诉我,我们日后会是如何,可她没有告诉我,这个日后没有她会是怎样。
“天走了。或许她会回来,也或许,她永不回来。”
容雪诗微微抬掌,那一条小游龙被点了灵,欢快地盘旋着,绕着他腕心游走一圈,亲昵一番后,又快快活活钻入云海里。
“我爱这无情天意,自当也为她,洗去这一身罪业,庇佑这一方众生。”他又欠身,“希望容某这番醒悟,为时未晚,也希望彻静师父,春羽师父,不会怪罪容某的私心过甚。”
梦春羽张了张嘴,最终点头。
“那你,跟我们进来吧。”
梦春羽领着他去了他的佛地,新晋崛起的小圣陀天宫,他在师兄的小如来宗当着传教座元,小圣陀天宫才是他的大本营。
在这日暖风熏熏的午后,容雪诗揽着那华艳灼灼的殷红衣白狸毛,随着未来师父,走进了那一座他从未想过的空门。
这一处的阿伽蓝之地是红墙黑瓦,跟求姻缘的小螺顶大为不同,没有水莲,也没有桂花玉兰,只有随处可见的黄姜花与地涌金莲。
走在万佛廊下时,梦春羽率性坦直,毫不避讳跟他讲。
“本来这寺里种的是白昙,但那位风神秀骨的佛子你也知道的吧,说是到了异界,其实是跟天道私奔了,那本《白昙情佛记之我与天道不可不说二三事》都纪录得清清楚楚,我们小圣陀天宫都人手一本,反复传阅手记。”
容雪诗:“?”
师哥彻静:“???”
师哥彻静绷不住了,“咳咳咳!师弟!慎言!”
梦春羽却很无所谓,“师哥!现在都星际迷航了,新法修佛,怕什么忌讳!”
梦春羽师父有着自己的见解,“还要他们多懂多思才好,反复锤炼,想清楚自己要走什么道,脸皮也要越厚越好,才不会被那些玩家玩几把苦肉计,就上了当,随随便便牵着鼻子走,都当我们这群和尚不开荤,撩一撩就要羞得不得了,给她们玩什么还俗火葬场。”
“我们初阳佛,也有自己的骄傲的!”
要么就坚坚定定皈依佛,要么大大方方还俗去,天天搞那套眼泪比菜儿还咸的渡佛情缘干什么啊?
就那么一个男女情爱,亲个嘴儿就完事的活儿,大家都敞亮点说话!
“这昙花沾染了情性,就不适合待在寺庙之地了,因而供佛的五树六花中,就少了白昙。”梦春羽又微笑道,“乖乖徒儿,这日后,你这兰狐,也不会也背着师父跟天私奔吧?”
他可不想成为那种一把年纪弟子还俗跑光还要操心佛地传承的倒霉的老天佛啊喂!
还得替弟子准备嫁妆他什么大冤种师父啊喂!
容雪诗的细俏狐狸眼庄重无比,“春羽师父,容某不是那种狐,必不会抛师弃佛的。”
要是有,狐也不介意。
梦春羽师父打量他一番,容雪诗的表情愈发正派凝重,然而他那脸太过美艳,比那游船的花魁还俏呢,这狐狸瞧着就不是能安分的。
师徒俩对视着,都各怀鬼胎。
梦春羽幽幽道,“不是最好,我们前身的佛宫,都是情种遍地,特别是那些精妖魑魅不是人的,就更容易中招了,你可不要给师父我无理取闹啊,我穷,得养满宫的小光头,可不会给你准备嫁妆。”
新徒儿很乖顺,也很听话,“是,师父,嫁妆容某会自备的,必不让师父一把年纪还操心。”
师哥彻静:“……”师弟这是收了个刺头吧。
梦春羽:“……”我这是收了个硬茬吧。
突然记起这狐狸执掌过一个世代,那宝库搞不好比他小圣陀天宫还大。
梦春羽在佛界里是嘴炮无敌手,现在他难得心梗了。
他顿时没好气地说,“赶紧去受戒,再迟一点就赶不上斋饭了!没得吃可别怨我!”
容雪诗浅笑,“是,都听未来师父的。”
梦春羽微微捂胸,这徒弟还没入门,他怎么就感觉未来一片漆黑?
妖狐那一袭烈火繁花似的红衣,灼灼无双地经过了万佛长廊,舍利高塔,莲界香林,他这艳绝诸天的皮相,又是声名在外的妖狐圣君,突然出现在这佛家净地,顿时引起了全圣宫的轰动。
而小圣陀天宫的座元则是梦春羽的八师弟,他同样震惊四师哥领回来的家伙,“咱们这群寒碜的小和尚,能填饱这妖狐的肚子吗?他可是血如来容雪诗啊四师哥啊,我这免费斋饭还没吃够啊,大师哥,你怎也不劝劝四师哥!”
显然,他也对妖狐的功绩是有所耳闻的。
梦春羽白了他一眼,“对我的徒儿说什么呢?你师哥我佛法无边,人家是来皈依不行吗!”
八师弟沉默一阵,苦口婆心地劝,“师哥,你没用你那迷魂铃吧?这是这个月你用掉的一千零八百只,上次你非要领回那个小倌,劝人从良,人家刚搭上了长公主,不乐意得很呢!”
提及自己的黑历史,梦春羽一拳将他师弟击飞,坠成天边的流星。
旁边的廊柱同样挤满了一群老光头,大光头,小光头,他黑着脸,“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呢?功课做了吗?没见过狐狸出家吗?!”
“有什么好看的?都去去去!”
他嫌弃驱赶着,但围观的生灵都越来越多,随着初代永劫圣君皈依这个消息流出来的,还有大批造访小圣陀天宫的六界人马,将小圣陀天宫围得水泄不通。
如今神天独尊,佛界与人界也开了道,四界成了六界,万道愈发兴盛。
而梦春羽眼皮一跳。
靠。
怎么连古神也要来凑热闹,妖狐就剃个光头而已,至于这么轰动吗?
梦春羽忍不住问妖狐,“你得罪的家伙不是很多吧?我这小圣陀天宫才刚刚起步,你可别砸我吃饭的金钵。”
妖狐也诧异,“啊?原来我得罪过这么多人啊?”他遗憾,“起先,我只是想跟他们交个朋友的,可没想到他们那么小气,有好东西都藏着掖着不给我看,真不怪我要抢的,我只是欣赏一番,还给他们时,他们还不要呢。”
梦春羽:“……”
这硬茬的确很扎手,那小天道到底是怎么啃下这块硬骨头的?他几乎可以想象,他这小圣陀天宫在日后被人日日寻仇的热闹盛景。
梦春羽正要说些什么时,却见妖狐轻轻抬头,“春羽师父,今日真好,天朗气清,万象都好,就像她刚回来过。”
狐狸摁下指腹,轻轻揉着脸颊那一颗小桃心。
“我极想她,可这十四万年,五千万场梦,竟一次,都没梦见过她。是不是,我造孽太多,佛不允我见她?”
她就站在那一层淡淡的,禁忌的,粉玫瑰色的纱幕里,在他最爱的那一刹永恒死去,从此成了他不敢触碰的禁地,她越完美,越动人,他越看不清,触不到,容雪诗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忘记她的眉目。
可心头那一枚尖刺却是越扎越深,久到成为身体血肉的重要部分。
梦春羽愣了愣。
狐狸又笑,“这样也好,让我也能少哭五千万场,我这双狐狸招子漂亮得紧,日后还得靠女菩萨化缘,可不能瞎呢。”
梦春羽:“……”
抢救我,就现在!
而在众多香华佛国佛陀观音菩萨的注视之下,容雪诗缓缓摘掉了那春意正浓的夹纱花冠。
那锦带,香彩雀,释迦,金丝蝴蝶,白茶花,蛇床子,乱蓬蓬的,彩汪汪的,随着他的血发如瀑般直落飞扬,全都跌散一地,追不了风。
容雪诗指尖摸到了腰。
他顿了顿,也拆掉了腰间那一根雪色孝带,让它随风而去,又褪去了这一袭杀尽诸天万年的嗜血如来红衣,将他的前半生的血腥得意征伐,前半生的甜蜜爱恨离别,都抛在身后,他走上了那白玉宝檀的高高戒台。
又一次,狐狸双手合掌,在佛前虔诚跪下,血瀑般的长发也是亮汪汪的,稠密粼粼的丝光淹过颈段,手腕,腰身,臀部,双足,又蜿蜒着铺满了蒲团,好似红莲香水海一夜盛开。
这次狐狸不求姻缘,不求她归,只求她好,众生也好。
唯愿诸天永恒,世代不败,而我天常在。
血发狐狸睁眼之际,头顶悬挂着万亿宝铃,这一座金堂被常夜灯映得煌煌,两侧彩幡庄严垂落,释迦佛披挂着一身垂宝璎珞,正含着笑,与他对面对着,仿佛候着经年归来的友人。
铜钵声,木鱼声也越来越近,鼻尖嗅到的,是越来越浓的檀香。
他轻声道,“我佛,我来,皈依你。”
当血发狐狸闭目之时,又仿佛回到了第一场初见。
他那二十万年后的意中人艳艳烈烈,烧起了他的情海。
她说,“那时你最爱我,用大夏龙雀铸我脚镯,用八万春山做我喜床,用最好的姻缘庙签贴满我的身体,诸天都知,你是个破了禁的佛陀,我是佛陀最珍爱的红顶珠。那时我风光死啦,我也喜欢死你啦,我比喜欢郑夙要更喜欢你,你就是我的诸天第一。”
可是十四万年后,五千万场梦后,他不再去执着,像倔强小孩一样,要反复追问那个关于未来的答案。
或许未来早就没有答案。
“哗棱——”
那鱼尾模样的宝铎含了一段远方的风,又仿佛是从天外而来,从狐狸耳边清冽击行而过。
像她裙摆飞荡的铃铛。
就当我意中人来过,就当她看过小僧我。
第247章 最后修罗场
清晨, 蓝顿明湖大酒店笼罩在一片湖光山色里。
最顶层的总统套房里,不合时宜响起了喇嘛诵经的声音。
而Themist顶流主唱Jesus与当红女作家一茎六穗的订婚前一日,经纪人潘潘瞅着这一群喇嘛僧人绕着Jesus又唱又跳。
众人又是挥舞着彩棒, 又是泼洒着白沙, 那经文晦涩又难懂, 念得经纪人头都大了,他小声问着队长Tide,“这打鬼仪式, 真的有用吗?能把六穗老师请来的那小鬼打走吗?”
老二Phara则是拎着耳朵, 教训着收藏癖的老三Devil。
“看见了没有?这就是老四乱捡石头的下场,就跟鬼上身似的, 想分个手都难!你以后在外面旅游, 不要再乱捡东西,病菌还是少说,有的捡了的, 借了你的命都不知道!”
要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Themist有一次外出活动, Jesus去海边散步,还捡了一颗白灿灿的珠子回来。
没过多久, 酒店经理就过来,说有客人的财物失窃,好死不死就是这一枚珠子, 对方还是当时借着《小小凡女渡情劫》火了一把的女作家一茎六穗!
本来交还珠子, 这尴尬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 但这六穗老师不知怎的, 还看上他们老四, 就借着这珠子失窃的事儿,三番四次要老四陪她出去玩, 老四当然是没空理她的,但被她这样一直纠缠也嫌烦躁,打算约一次当面说清楚。
结果就这么一次,他家老四就被那楚穗穗缠到手了。
众成员都大为震惊。
他们是知道老四的,又冷又拽的小纯处男,碰都不碰女的,连队友Devil走错房间挨着他睡都能警惕睁眼,半夜差点没把Devil揍成Doughnut。
老四呢,脾气张扬暴躁,是个极端重度颜控,还偏爱那种个头娇小但发育极好的。
偏偏有这种女孩子出现的时候,他又挑三拣四!
说是什么时机不对,难伺候得很!
那楚老师瞧着是很光鲜亮丽的,名包名鞋的,但本身姿色的确是普通一点,也不是老四喜欢的那种钓系小恶魔的性格,要是放到天选女友名单里,她绝对是淘汰落选的那一批。
因而,老四回来的时候就更恍惚了,甚至还跑到洗手间吐了。
……?
反感到这种程度,他们就觉得这事儿就不太对劲了。
据Jesus说,他进入餐厅之后,是想跟对方快刀斩乱麻的,让对方不要再纠缠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对方手边的那颗白珠,就突然心烦意乱起来,还鬼使神差答应做她男朋友。
自此以后,不管老四多少次想分手,但都会因为各种意外而中断,最严重的一次还摔断了腿,养了快三个月。
而这次订婚,老四也是迟迟没答应,但麻烦同样接踵而至。
不是经纪人潘潘出了车祸,就是队友们被对家粉丝泼硫酸,乘坐的保姆车还无辜卷进了一宗富豪绑架案,大家都跟轮流渡劫似的,齐齐住进了医院。
凡是挨近老四身边的人,都难逃一劫,运气衰到离谱。
为了身边同伴的性命着想,Jesus先答应订婚,那霉运才稍稍散开众人,生活勉强恢复正轨,紧接着,Jesus又花了大价钱跟人脉,从各地请来高僧,法师,道士,天姑,驱邪消灾,能用的法子都用了一遍。
而这喇嘛打鬼团,也是他们在Jesus订婚前能请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前不久,队长Tide还问老四。
“要是喇嘛也不管用怎么办?你真要跟这个邪门的楚老师订婚吗?”
当时的Jesus刚从领奖台下来,披着阔肩闪粉西装,内衬一件低领黑衬衫,那根白金小狼尾被他盘了起来,就跟那黑白片里的小教父似的,眼里狠色更浓,“她心里有鬼也敢定订婚,想必也做好死于非命的下场。”
“你说这事儿整的,都什么时代了,还下那老掉牙的情蛊。”
老三Devil最爱看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游记,嘀咕道,“楚老师也太逊了,搞个男人都要下小鬼控制,就不怕小鬼反噬啊。”
“噗哧!!!”
正中央的Jesus突然喷了一口血,尽数溅在黑西装上,惊得喇嘛们都停了下来。
队友们纷纷上前,还准备打救护车,老四却古怪拦住他们,“先别急,那咒……小鬼……好像死了。”
他一直觉得头顶好像被什么压着,如今突然被搬开,心胸骤然阔朗舒畅,简直舒服死了。
“……什么?!”
队友们都错愕无比。
Jesus当即起身,白金狼尾拓出锋利的光泽,“去,去找找,看看那楚穗穗死了没有,没死老子也得弄死她!这些天可没把老子憋死!”
队友们面面相觑。
要说他们老四虽然毒舌,也不至于没风度到咒一个女孩去死,但这楚老师可真是屡次犯他的忌讳,也不知道是她本人装得太好,还是真的没有察觉老四那明显溢出的厌恶,竟还能真的面不改色要跟老四订婚,一副沉浸在甜蜜恋爱的小女人模样。
——老四那脸色冷的,就差没拿把刀架她脖子上了!
很快,经纪人潘潘神通广大,接到了好几个电话。
潘潘咽了咽唾沫,“……jesus,真,那楚老师,家里好像是插电座起火,烧了。”
楚穗穗住的是偏远的别墅区,烧了快一小半才有人发现异常,没发现什么屋主的尸骸,她就这样离奇地消失了!
“而且,楚家,楚家也出了车祸!”
那车祸就发生在蓝顿明湖酒店附近的天选路,一死六重伤,尤为惨烈!
起因是有个初中小女生走路都在看耽美小说,耳里塞着耳机,就那样蹦蹦跳跳,大大咧咧从红灯穿行,恰好有一辆水泥罐车在绿灯期间呼啸而过,那鬼探头的视角,司机没有注意到侧边的路况,当场就把人给撞飞了。
小女生的手机跌出去老远,还停在《凡女侍卫同人之蚀骨宠爱》的最后一章。
耳机断断续续读着书中情节:
【水小青痛哭流涕,跪着磕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占你的身体,可我,我可也是身不由己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
【红玉姜森冷一笑,“享我百年不老妙龄少女的好处,你说你不是故意,冷落我骨肉至亲致使我无家可归,你说你不是故意,将我囚在命宫之内,不得予我自由,你也说你不是故意,那什么才是有意的?”】
【红玉姜不再犹豫,腰鞭一声爆响,缠住那一团影雾,手指猛地一甩。恰如暴雨梨花,二十八枚魂销骨铄钉贯穿了水小青各处魂脉。】
【水小青撕心裂肺地叫喊,哭求,“救命,救命!!!”】
而楚穗穗的轿车是由她家大哥开的,车上载着珠光宝气、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本来楚家只是普通工薪,楚穗穗又高考落榜,那四五十的卷面总分,连个三本都混不上,她还想去读技校呢,但楚爸楚妈供不起那一年就两三万的学费,都觉得这孩子没什么前途了,就让她在老家找个好点的小伙结婚算了。
楚穗穗可不乐意嫁给那种年纪轻轻就进厂的精神小伙,她穿越一回,哪还能看得上这种普通人?
就把自己关进房间好几个月,不做家务也不做饭,喝水都是要楚妈倒的,惹得邻居非议不已,说她好吃懒做。
再出来时,楚穗穗凭借着《小小凡女渡情劫》造神成功,狠狠打了邻居的脸,也带着楚家鸡犬升天原地起飞。
她自己买车买房买名牌,也给两位哥哥买了大豪宅,旁的亲戚也不必说,哪怕是打秋风的,只要说点好话,讨好她的受益无穷,而嘲笑过她的,当然是接连倒霉,不是破产就是妻离子散。
这次楚家大哥二哥带着媳妇儿,私底下接父母去蓝顿酒店,全家整整齐齐的,是为了给Jesus这个顶流妹夫一个下马威的!
都快订婚了,别成天给他们小妹冷脸,据小妹说连手不肯给牵,像什么男人!
好像是强迫他娶似的,他们全家人非得给小妹好好撑场子!
开车之前,楚家大哥还喜气洋洋喝了点小酒,夸耀楚穗穗给他们家族长脸,不仅挣到了大钱,还找了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男朋友,简直就是年轻一辈的榜样!
而这一路上,众人对楚穗穗的夸耀也是不停的,大哥二哥还时不时插上一两句,将气氛炒得更加热烈。
就在楚家大哥又一次回头,笑嘻嘻加入家族夸妹的话题时,前方那一辆泥头车戛然而止,他慌乱头晕之下,误将油门当刹车,直直撞了上去。
轿车当场翻滚出去,轰然炸开了火,浓烟滚滚。
顶流Jesus的订婚典礼惨变新娘全家连环车祸,热搜当天爆火。
但Jesus可不想让这么一个女人莫名其妙,又不明不白地,永远压在他头顶上,主动请了各界的媒体记者,向他们事无巨细讲述了最近这些时日发生在他身上,以及身边人附近的怪事,直言楚穗穗这种养小鬼控制人的没好下场,迟早会被自己反噬。
有人相信他,也有人认为他在做戏。
舆论两极分化,吵得沸沸扬扬。
但就如Juses所说,摆脱楚穗穗之后,他们身旁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种百发百中的灾祸事故体,倒霉的开始走运走红,队友们集体进了一趟医院之后,事业运反而更攀上了另一个高峰。
反观楚穗穗,就像是一具被骤然抽离了血肉的华丽空壳。
有路人盘扒出来,这《小小凡女渡情劫》是被资本运营出来的,楚穗穗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非法盗取一批银行的巨额资金,挪为己用,而漏洞竟然也迟迟没有被发现,这才让她一直逍遥法外。
虽然楚穗穗是高中生,但很懂得营销,就用这一笔非法盗取的资金,操纵水军下场,又是买热搜炒作,又是用一女多男的草根大女主人设狂钓书粉跟观众,硬是将这本《小小凡女渡情劫》给炒火了,卖出了千万版权,周边也是吸金无数,还衍生出了不少配角同人,
但楚穗穗死后,众人脱离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喜爱滤镜,对自己狂热追捧感到疑惑,他们渐渐回过神来,才发现这本书稀碎到离谱——
女主打着救世神女的名头,天天拯救落魄的天之骄子,但除此之外,嘿,这神女她什么事都没干成!
倒是解锁了不少跳天渊、跳天塔、跳高庙、跳剑阵的献祭姿势!
于是骂声渐起。
比起这滑落到深渊的口碑,楚家更是不堪一击。
楚穗穗消失后留下的丰厚资产被亲戚们瓜分干净,很快这些亲戚也遭了殃,谁沾手了这一份破天富贵,就得赔几条命进去!
当他们又一次目睹,又一家楚姓亲戚不是断腿就是折手,他们实在怕了这种附骨之疽般的霉运诅咒,连连哀求族老,将楚穗穗一家从族谱上开除。
但楚穗穗借掉的气运庞大,哪怕踢出了族谱,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还得清的,楚家族人受益最多,偿还的代价同样触目惊心。
楚家遭到接连反噬,叫苦连天的同时,舆论又渐渐偏向了Jesus,称他是飞来横祸,天神落难。
就连路人都怜爱不已。
但路人一看,这位天神弟弟Jesus的神颜极其抗打,嚣张又刺目的白金狼尾,又是混血的神秘绿瞳,蜜茶色的高峻身肌只是简单披点金饰,交织着神性与蓬勃的欲气,不愧是当红女作家宁愿养小鬼反噬全家也要下情蛊的天选盛宴之子!
特别是前一年那一场的周年巡回,《天神与她》个人单曲在海港之夜首次演出,掀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喊,世界范围传唱度极广,从此奠定了Jesus的神坛之位。
#天神受难#又一次被顶上热议广场。
这时,当红顶流遭遇小鬼情蛊的风波已经过了一年。
Jesus修养充足后,在队友们的散心建议下,就跟团接了一档旅游综艺。
中途有个财大气粗的赞助商插一脚,把一个糊到十八线的小明星塞进来,双方还经常镜头互动撒糖,硬是将一档宣传当地特色的旅游综艺,拍成了老板花式追老板娘的恋综,私心极重,观众也大呼无聊,白瞎了我们这群哥哥的好颜值。
经纪人潘潘交涉几番后,从赞助商的手里拿回来更多的资源,捏着鼻子,劝众人都忍忍,毕竟这年头钱都能难挣嚒!
Jesus从不惯着这种,他宁愿赔违约金也懒得给这群颠公颠婆做衬,他转回了幕后,就当是跟哥哥们一起旅游。
而这档旅游综艺的最后一站,是在一个叫断龙山的地方,据说深山尽头,藏着一座帝王墓。
Jesus觉得很奇怪,他离这里越近,就愈发焦躁,难以呼吸,甚至觉得双眼微微刺痛,这天幕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玫瑰血色。
队友哥哥们不敢耽搁他,连忙把他放到村民的家中静养休息。
此时的导演组还在跟村长争辩,本来说好的进山探寻,但断龙村临时反悔,还狮子大开口要加酬金。
经纪人潘潘年纪大,却是个老油子,比导演组更快探听了实情,“听说啊,是那帝王墓之下,又挖出了一座传说大墓,像是传说中的龙墓,那些村民小伙子,连夜就去挖了,得赶在专家保护组来之前把好东西都收起来!这才拖着我们不让进了!”
Jesus却说,“哥,我要进去。”
潘潘愕然看他,又见他手指紧紧攥着衣襟,额角渗出冷汗,“哥,你不是说,我是您捡回来的吗?六年前我什么都不记得,对什么都是很少反应,但这一次,我感觉很强烈——”
Jesus看向那云雾深处的山峰,眼芒劈落。
“或许我的来处,就在此地!”?
你的来处是在一座龙墓里吗?
你也不属龙啊?
潘潘觉得他说得很荒谬,但又想起更荒谬的那一天。
六年前,男团Themist还在全国海选,将拍摄地点定在了一处荒芜的沙漠,也是那么倒霉,Tide等人遭遇了一场史无前有的沙尘暴,大家都绝望以为要葬身其中,但他们意识昏迷之际,隐约看见那混沌的天际,竟有一头俊威煌煌的漆黑凤凰,从万丈赤红劲风中急速坠落。
神迹一般刻在他们心中!
等他们再次清醒,沙尘暴已经停止。
他们毫发无损,身边则是多了一具陌生的少年身体。
那一身华美又奇异的桐花红服,淡蜜蜡色的肌肤在日光下愈发耀眼夺目,脖颈套戴着一枚星斗金环,腰间也束着他们从未见过的龙血玄黄带,最让他们畏惧的,是他手边系了一件很长的刺金边大纱摆披风,是被鲜血灌红的,腥气极为浓烈。
而这少年醒来,记忆全无。
潘潘被救了一命,他一贯都很信命运,恨不得把这吉祥物给供起来,连忙把他请回家,想着帮少年寻找家人。
而Tide等人就更感激了,时不时就要接济他。
Jesus也的确聪明,虽然性格不服管教了些,但胜在聪明,花了半年时间就能融入其中。为了日后的生活来源,能在这世界立足,Jesus也接受了潘潘的建议,又用一年的练习时间,以绝佳的外形与天生的唱功,加入了男团Themist,从此掀起天神热潮。
潘潘偶尔也会看见,Jesus演出之后那茫然放空的表情,仿佛遗失了什么。
Jesus道,“哥,今晚等他们熟睡,我就进山去。”他顿了顿,“要是我回不来,我在这里的一切,都给您处理,算是报答您这些年对我的栽培。”
Jesus又开车去外头小镇转了一圈,花了高价买全了进山的装备。
当夜,他换上了深黑色冲锋衣,背起双肩包,悄无声息出了门。
身后那一串鬼鬼祟祟的影子他也没错过。
Jesus扬起浓眉,头也不回,“哥,本命红内裤都露出来了,就别躲了。”
潘潘扒着草丛,立马反驳,“胡说!今年轮到Phara穿红!哥现在是冷酷杀手的黑帝国!”
Phara嗤笑,“谁要穿那鬼东西?”
Devil当即接上,“哥,不是啊,那天在宿舍,您穿得还挺美的呀,还有好几个钻石款式呢。”
Phara嘴硬,“那是Jesus的,我就替他试试!”
Jesus抱着胸,相当欠缺兄弟友爱,“哥,我不穿小码的,勒得慌。”
Phara:“???”
这是一个幺儿弟弟该说的话吗?!
还没得老二发出惊天动地的兄弟决裂宣言,前后左右一人一只胳膊横过来,将他的嘴捂得实实的。
老大说,“忍忍,他强任他强,以后自有他女朋友收拾他!”他还严肃附赠了一份最新数据,“据说他这种的,分手率很高!”
老三也联合追加伤害套餐,“就是!连小雨伞都得专门飞去外国买!还贵!”
老三还骄傲挺起胸,“哥哥们,我们这种物美价廉的经济舱,在婚恋市场才是最抢手的!”
老二:“……”
感觉伤害更重了怎么办?
Jesus翻了个白眼,“这个你们大可放心,没有女友那种玩意儿,更没有这种必要。”
潘潘倒是很讲义气,他怕Jesus进山危险,转头就跟其他人说了,这六年他们相处得就跟家人一样,大家当即决定,要陪同他一起进去。队长Tide也道,“别忘了,那里头还有一群盗墓的,谁知道这些村民为了宝贝,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Jesus,咱们进去看一看,没什么线索的话就赶紧走!”
起先他也是不信这种神神道道的,但Jesus的突然降临,以及小鬼养蛊反噬一事,都在向他宣告,这世界还有另一面光暗。
Jesus没能劝服这群哥哥,只能带着他们一起进山。
这途中还中了队长Tide预言,他们遇上了盗墓的村民。
双方照面,俱是一愣。
Devil哀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T哥是个乌鸦嘴!”
这回轮到队长Tide嘴硬,“说不定是Phara本命年没穿红内裤才导致我们运衰!”
Phara当即跳脚,扒拉自己的裤子力争清白,“我穿了!穿了!老四你看!”
自从遭遇了那个楚穗穗,他可真是太害怕这种霉运缠身,上次他险些就被对家粉丝的硫酸泼得毁容,好在他翻滚得快,最终只是骨折,没有砸了饭碗!
Jesus利落转身,“不看!我要为我未来女友守住第一眼的贞洁!”
Phara:“……不是说你没女友那玩意儿吗?还未来!”
Jesus:“我突然感觉未来就在不远处。”
Phara:“……”
还不远处,兄弟,这墓里呢,你女友是千年鬼王呢?再说,那些鬼王一般都是男的,强宠的都是带着鬼球跑的小娇妻,你是吗!
村民们:“……”
当我们不存在的呢这群小子!
那为首的更是狠绝,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这里头的宝贝,决不能被这些外人拿走!”
男团成员听懂之后,立即撒腿狂奔。
“呼哧——呼哧——!!!”
最先顶不住的,是长跑实力逊色的Phara,他撑着腿摆摆手,让他们快出去找救援,他们就不信这群盗墓的村民还敢杀人!
老三Devil哭丧着脸,不肯将他丢下,“可是,可是,他们好像是来真的啊,那眼睛绿得,估计Jesus自摸都没那么绿!”
众人:“……”
这是什么神奇的对比!
Jesus下意识反驳,“我不干那种事的,又不是在她面前,浪费精血。”
众人顿时同时扭头,“……她是谁?!”
说话也奇怪的,精血这种词他们基本很少用。
Jesus也愣了一下。
追兵咬得很紧,队友们没能得到Jesus 的回答,打着手电筒一路末日似的狂奔,等跑出一段,“等等,自摸,呸,老四呢?!”
他们连忙回头,就见老四Jesus突兀失了神,怔怔站在一处昏暗的墙壁前。
Jesus起先是伸出掌心,抚摸了一阵,有什么在隐隐发烫,后来耳朵贴上去细听,脸庞也情不自禁靠着,胸膛几乎要嵌进去了。
心,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跳得极快,极烈,胚芽撕裂,血液在身体里疯狂逆流着,耳边尖嚣着无数种声响,像是呼喊,又像是朝拜,仿佛有什么世纪末日山崩海啸般也要冲出来。
从遥远深处漫射过来的光辉在呼唤着他。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Jesus疯狂寻找着,那万千爆开的记忆碎片中,抓住了他最想抓住的一片。
“郑阴……萝?”
本能促使Jesus脱口而出。
轰!!!
当她的名姓穿过胸肺热潮,重新启于他那陌生又生涩的唇齿,那种熟悉的心悸,熟悉的痛楚,甚至是熟悉的甜蜜,几乎是以一种山崩地裂般的强劲冲势,瞬间击溃了Jesus所有的理智与冷静。
“郑阴萝?郑阴萝?郑阴萝是谁?!”
“我又是谁?郑阴萝!郑阴萝!郑阴萝你回答我!!!”
Jesus双手握拳,脖颈青筋如烈血山脉般连片炸起,不惜一切代价,癫狂捶打着那一面硬墙,那飞溅的血液都溅上了队友的脸。
“出来!你出来!郑阴萝!!!别躲着我!!!”
潘潘跟哥哥们吓得呆滞一瞬,他们回过神后,一边抱住Jesus,一边试图将他拖走。
“Jesus!Jesus你醒醒!醒醒!”
他们这边的动静太大,很快就引起了村民的警觉,迅速赶来,将他们逼进窄路。
又因为Jesus在癫狂捶墙,活似一个谁靠近谁就死的疯子,让他们投鼠忌器,双方诡异僵持着,没有发生冲突。
直到——
“轰隆隆!!!”
那一面古厚的硬墙,竟是被那小子拳头带血生生砸塌了。
……来真的啊?!
众人都吓了一跳,灰土满天飞扬时,他们慌忙逃向两边首尾,但众人边跑边回头,都被眼前见证这一幕震撼在原地,双脚滞在原地。
硬墙之后,万象轮换,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诸天大世界。
最外层流转着千万篇天书云篆,七星隐文,暗紫雷光不断游走,而在每一处天外星位,都陪葬着一位劫灭衰败的诸天大将,大魔,大妖,大佛,位列高真,赫赫煌煌。
中段是悬空的深渊,内核环绕着日,月,星斗,光河,最中央漂浮着一座凌厉高峻的尖塔,塔底竟然是无数庞龙组成,它们盘绕蛰伏,九条龙首也同样朝向西天之位,而那遥遥不可及的塔顶飘着一柄优美精巧的红伞,铃铛不断飞旋。
Devil迟疑道,“那是……传说中的帝棺?”
红伞之下,隐约透出一方寂静神秘的黑色天地,而红光濛濛照射着棺面,多了一分绮丽。
但不管多绮丽,棺墓一向与死亡,终结,断流联结在一起。
谁……在那里?
谁……终结在那里?
突如其来的,尖锐的轰鸣淹没了Jesus的意识,他胸膛亦是涌起碎裂般的痛楚,疼得他连呼吸都沸腾着火星,Jesus弯着腰,双手撑着双膝,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整张脸被蒸得赤红,腮肉疼得发酸,银丝不断滴落在地。
又仿佛受到莫名的牵引,他不管不顾,朝前迈出一步,试图减轻那种噬心灼火之痛。
他太疼了,哪怕减轻一分一毫也好。
“——老四!!!别去!!!”
那是悬空的深渊!!!
众哥哥惊惧得面无血色,连忙拉住Jesus的手臂,但他紧紧盯着那塔顶的黑棺,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中途还跌了一跤,又很快双手双脚爬了起来,竟然抛开他们的挽留,纵身朝着悬空的深渊跃去!
风声飒飒呼啸!
利落的,一往无前的,不再回头!
潘潘一屁股墩儿直接跌坐在地上,眼泪都飚了出来,“……完了!”
“锵锵!”
从那一眼望不到底的渊底下,传来金石撞击的清烈声响,奇异美妙的啸声贯穿了他们耳膜,双耳紧紧掩住都无济于事,仍旧不住地流血,但那一道仿佛来自亘古的声音却是愈发清晰。
“锵锵!锵锵!锵锵——!!!”
金石声越来越烈,竟然涌起了一场漆黑寂静的山火。
这悬空的深渊凭空架起了一丛无与伦比的磅礴巨树,青碧色的昆山芙蓉,冰蓝色的白柳,淡褐红色的大荒甘华,天风与桐花盘旋着,烈火与锋刃交织着,这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头煌煌赫赫的太漠凤皇虚影,美俊,冷艳,又有着修长璀璨的尾羽。
它睁眼之际,美得山火灼烧三千场,万物也要在它的瞳中燃烧殆尽。
底座的九鳞卧龙被太漠凤皇惊醒,纷纷探出龙首,发出应合的清啸龙吟声,细听还有一股亲昵之意。而劫灭衰败的诸天大将,大魔,大妖,大佛等,亦在同时睁眼,死识发出阵阵恢弘的声响,“无伤神国,吾天,候您久归多时。”
赤血神国一开,那些盗墓的村民惊得昏迷过去。
潘潘瞪圆了眼,不可置信揉了揉眼。
“Juses他?……他?!”
那本该跌落深渊粉身碎骨的家伙,不知何时落在那太漠凤皇虚影的身边。
修长高峻的人身突然长出了半扇遮天蔽日的黑俊羽翼,那一头闪亮锋利的白金狼尾被山火烧得褪去了颜色,又成了浓郁威严的深暗紫色,厚浓眉上坠着一弯贯线金珠,昆火熠熠,英武的神性与割裂的非人感交织着,陌生感愈发浓烈。
只见Jesus展开残翼之后,瞬间出现在那塔顶之上,还伸手握住了那一把红伞。
铃声泠泠响动之际,Jesus的心脏快速奔流,痛得仿佛裂开无数瓣。
砰砰!砰砰!砰砰!!!
苏醒!
给我苏醒啊!!!
郑阴萝……郑阴萝在等着小爷回去!!!
他爆喉痛啸,眼尾化开两翅赤红羽泪。
那一尾暗黑的凤凰羽刺破心腔,在Jesus死去这一瞬,属于赤无伤的记忆全面苏醒,从那深紫色的发尾又飘出了一根赤红的小辫尾巴。
是凤凰阙的情贞辫。
随之而来的,是来自诸天第一血阙的震怒!
“——郑阴萝!!!”
他看到了什么?!
他竟从情天禁里,看到了她在诸天之前坠落的那一幕!
还是九龙抬棺,诸天红衣!
那群家伙——都在干什么吃的?!
少年凤皇天神猛地掀开了那棺面,又摘掉了那一张青面獠牙面具。等看到了峥嵘又苍白的头角,他的掌背拔起了暗紫色的狰狞青筋,双瞳更是激烈充血,山火骤然沸腾起落,银线漫天坠向四野。
“祂怎么敢?祂怎么敢——凭借着双生咒杀你?!!!”
骤然,少年凤皇天神落下血泪,仇恨滔天,神国也因此陷入无尽的动荡深渊。
“……天?天又怎样哈哈?天该死!早该死了!!!”
凤皇赤血神国空前盛怒,日,月,星斗,光河都被神国光辉震碎,潘潘等人受到余波的殃及,也站不稳身,尖叫着坠落渊海。
他们紧张闭眼,却发现冲势停止,他们又被一阵烈风抛回安全地带。
“……Jesus?”
他们试探地喊道,也不知道那么远,他们的声音他能不能听见。
那凤皇天神转过头来,分明是同一张脸,但总觉得这血唇更烈,气势更盛,就连嗓音都有几分悍戾的寒气,“潘潘,哥哥们,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都回去,今夜我佑你们无事!以后不要再来!”
“那你……?”
“我?”
凤皇天神的瞳孔厉芒闪烁,泛起了血腥诡狠的雀头紫色。
他旋转红伞,铿锵又凌厉,从中掷出一支血槽深刻的长枪,凛光冷冷,威意赫赫,他却将庇佑性质的红缨穗踩在脚掌下,让这一支嗜血六界无双的长枪再一次擦见了日光,他掌骨硬锋挟着枪身,银霜刹那染成冷金。
血唇张扬着无边的杀意。
小爷是她的战枪,是她诸天不败的战争意志!没有人能从我手里抢走郑阴萝,我的龙凤天宜万岁之好,天也不行!
若有,我枪指之地,血债血偿!
“小爷当然是——”
“掉头杀回去!!!”
杀回去杀回去杀回去杀回去!!!
再一次为她杀出诸天重围,杀出冥海生路!
杀出小爷与她的永恒未来!
第248章 最后修罗场
“轰隆隆!”
地动山摇, 滚石骤然砸落。
经纪人潘潘焦急大喊,推着众人往外跑,“快走!别愣着了!这里要塌了!”
“可是, 可是Jesus还在?他怎么办啊?!”
队友们还有惊疑不定, 回不过神。
经纪人回吼, “别可是了你们,Jesus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心里有数, 快走!!!”
见队员们还是犹豫, 潘潘砰砰拍着他们的脑袋,毫不客气, “你们回头看看, 人家什么装备,你们又是什么装备,人家是鸟, 能飞的啊, 你们能吗?!”
队友们闻言,立即仰头回看。
果然, 他们家老四站在那一座凌然的尖塔之上,手里还摘了一张青幽幽的面具,手握冷金长枪, 半部遮天黑翼, 扎着暗紫色的少年狼尾, 半空中飘起一根长长的血红的发鞭, 浑身缭绕着通天的煞气。
队友们顿时理解潘潘的话。
看看, 看看,这就是开局白板跟史诗的差距啊!
Phara突然冒出一句, “原来是大鸟,怪不得比我强,这不是我的问题!是基因所限!”
呜呜呜他自卑多年,终于迎来了晴天!
凤六:“?”
喂!鸟听得见!
Phara抱着队友痛哭,“从今天前,P哥我重新做男人了!”
队友很能理解他,纷纷安慰,“释然吧,咱们都是人类,跟野兽是没有可比性的。”
凤六:“……”
虽然恢复了从前记忆,又保留了现在记忆,但还是感觉这群家伙很欠揍怎么办?
众人折返回跑,经过那一群昏迷的村民之时,他们犹豫了片刻。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家伙刚才为了贪财,还想要他们的命,要救吗?但他们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就见那些村民突然从噩梦惊醒过来,挣扎着爬起来,疯狂往洞穴前方跑去,还将他们凶恶推到一旁,显然是要他们替死。
“盗我小冤家的墓。”
尽头深处响起了魔王的声音。
很像Jesus的少年音质,但又多了几分浓烈陌生的嗜血意味。
“小爷都不敢到她坟前撒尿,你们嫌命长了,是吗。”
“不,不,我们知错了,饶命,饶命,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骤然响起,又被山石滚落的巨响吞没,众人跑过那群村民时,都不敢回头,只是隐约看见他们的双脚被一道火鞭绑着,拖着往深处坠去,他们的指爪在泥土里刨出了深深的绝望的痕迹,烟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肉的气味。
等到他们逃出那墓穴时,漆黑可怖的山火也吞噬了一切。
瞬息,整座断龙山被烧成平地,只剩下一捧厚厚的火灰。
潘潘又一次死里逃生,用衣兜装了一些温热的灰,哭哭啼啼地说,“Jesus,你放心走吧,以后的事情哥会给你处理的,哥有钱,不要你钱,能捐的都给你捐了,给你做好事啊,不动产都给你留着,有空化成鸟常回来看看咱们啊。”
潘潘抹泪,“可怜见的,这鸟怎么就剩半根翅儿呢,以后可怎么找小伴侣啊,没事,慢点飞也行,咱们不歧视的。”
凤六:“……”
够了,还能不能绕过鸟这个话题了?再说他那半边羽翼飞得也不慢!
虚空之中隐约传来少年凤皇那咬牙切齿的声音。
“……小爷那是凤凰!凤凰!万兽之鸟!呸,是万兽之祖!不是鸟!”
潘潘讪笑,“对,对,凤凰,凤凰。”
“还有,我有伴的!!!”
瞧不起谁家的鸟呢!!!
重新听到天神弟弟的蓬勃昂亮的声线,虽然总像是隔了一层,但众哥哥终于放下心来,蹲下身来,耳朵趴着,跟着地下对话。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
“老四,你现在是在地下吗?烫不烫的?”
“Jesus,你们那边怎么兑换钱的啊?要不要给你烧点大房子过去?”
“欸,老大,你看老四那装备,看起来就像是修仙二代啊,就不是个缺房子的,咱们得准备点常用又方便的,他们还没有的!”
队长Tide无语瞪着破坏王Phara,你能憋出什么好屁?
果然,Phara拍了拍胸膛,“天神弟弟,你放心,回去之后,立马给你组建十个八个海外代购群,准时准点开团,你每个月的小雨衣,哥哥给你包了!”
Phara还问了一句,“啊,对了,你跟你那小伴侣,要原味还是草莓啊?薄荷水香的要不要啊?”
“……”
虚空中可疑沉默片刻,被山火烧过的旷野愈发闷热凝重。
哥哥们心道,坏了,得把这鸟惹毛了,他们不会也被烤成毛蛋吧?!
就在他们疯狂运转着自己的脑瓜子,想要解决这一场突发危机,就听见那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少年嗓音,“……哥,我,都,都要。”
那鸟愈发羞涩小声。
“我们……还,还没试过这种新鲜的呢。”
众人:?!!!
我去!这也行?!
原来你是爱情鸟啊!
经过一番友好的兄弟交流,众人悄悄回了村里,直到天明,村民才发现这一场早就熄灭的山火。
除他们之外,盗墓者全都下落不明。
断龙村的村民都惧得发颤,认为是他们的掘坟之举惹怒了山神,再也不敢在此地居住,连夜搬离逃走。这场墓山消失的奇事也惹得各方关注不已,但研究了许久,都没有结果,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倒是Phara,每个月都披着马甲下阵,在海外代购群活跃得不得了,还一箱一箱运到了曾经的断龙山下。
队友们都很好奇,“这样做老四真的能收到吗?”
等他们第二个月挖开一看,箱子是密封完好的,里面的全都不翼而飞!
他们:“!!!”
突然间Phara哭得好大声,“靠!老四不是人!这么多都能一个月用完!我真是个废物呜呜呜!”
众人:“……”
你可闭嘴吧你个废物!
漆黑帝棺之前,凤六将那一根长生的情贞辫子绕到颈前,盘腿行功,整合自己这亿万年来庞大磅礴的血传。
“奉我之令!日月感应!五行超脱……光阴恒守!”
他眼尾烧起一片炽火,竟是徒手血淋淋地撕开光阴长廊的奥秘空间,强行闯进去。
凤六第一次回归的时间是在诸神寂灭之后,六道被魔世相继炼化,那颂天魔窟成为诸天之主。
赶路之际,凤六还跟白衣练星含,他同样恨得咬牙切齿的情敌打了个照面。
“……是你?!”
赤无伤也没来得及多想,停在了情敌面前,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郑阴萝呢?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的生机怎么断绝得这么厉害?诸天发生了什么?”
那六道炼神正在出行巡视,他乘坐在一幡王座上,万魔部族在底下抬行,声势极为盛大。
饶是凤六也不得不承认,郑阴萝那小混蛋专门挑尽诸天最好看的,这情敌身量高挑纤细,容貌同样异常妖冶盛美,双耳佩着雪青色的丝绦弯月长环,额角同样弯着一尾紫金双色的蝎饰,闻言连眼皮都没抬,“是你啊,凤六。”
竟是很陌生的样子。
凤六:?
桐花凤皇瞟他,抱胸冷嘲,“魔种,你装什么不熟?你以为你这样,小爷就会忘记你追在郑阴萝屁股后头的死样子吗?”
为了一枚情龙小佩,他俩的头花都快扯烂了!
现在跟他装陌生!哼!
练星含:“?”
这凤凰在说什么屁话!他?追着那郑阴萝跑?简直笑话!
练星含那两道阴冷的视线落到赤无伤的身上,略带轻蔑,“看来你家哥哥们真是疼你得紧,竟然把你藏得这么密,逃过那场诸天死劫,不过也无所谓了——”
“什么?诸天死劫?”
赤无伤怔了怔,不自觉放下手来,追问道,“什么死劫?”
练星含歪着头,奇异看他一眼,“怎么?你被你家凤凰哥哥封存记忆了,怕你醒过来受不了?”
六道炼神惯是恶劣成性,立即痛打落水凤凰。
“神天是真活该啊,挖了那郑阴萝的眼,刨了那郑阴萝的骨,就连她那神徽,都被炼化成了新神女的天宫,就是嘛,这神女救世,阵仗闹得是轰轰烈烈的,最后连个响屁也放不出。”
“什么?!”
凤六当即震怒,瞳眸烧起炽火,“他们敢?!”
“有什么不敢的?”练星含挑唇笑了,“真以为那一片神天,高高在上,就没有污秽了吗?”
异界大劫来临前,那社稷神女郑青穗倒是口口声声说,为了大义,自愿舍身填补建木天根,重建通天之塔,众神也没什么意外的,毕竟这位人气神女能列在众女神之前,没什么实在功绩,就是靠屡次为众生献祭而博得无上救世美名,她会挺身而出是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这回不一样,不是以往那种随便跳一跳哭一哭,再喷几口凄美的血,就可以复活的过家家!
那是真正的补天!
为诸天献祭全血全魂,是没有轮回可言的!
于是,还没到一个眨眼,这位社稷神女哭哭啼啼喊着疼,说受不了,竟要命地从天根逃出来!
她不打一声招呼,临阵脱逃,从阵眼撤开,还在补天法阵中的诸神全部遭受反噬,元气大伤。
练星含拨弄这手背的银链,“这神天呢,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将神女绑回去,重新献祭,结果你猜怎么着?”
纵然夺了郑阴萝的命辉,那神女也是个不顶用的,还被诸天吞噬场景吓得当场溺了,那神徽也脆弱得可怜,别说补天了,补一块拇指盖儿的小角都够呛,诸神俱是被她拖累,全死在补天大阵中!
“哈哈,蠢货们,一个都不剩,死得可真好!”
他笑得眼泪都跑出来,指尖还优雅拭了拭。
“也不知道这群蠢货怎么想的,竟然用一个未来绝顶的小天帝潜质,去换一个肚肠空空的救世神女,要是有那郑阴萝小魔星的镇天厄舍在,神天也不会落败这么快!”
说到这里,练星含又紧紧闭唇。
他明明是恨不得神天都玩完,但为什么,听见郑阴萝那小魔星被他们欺凌致死,他的魔心竟然绞痛了整整三千夜!
从此以后,见神杀神,见佛杀佛,再也听不得那个名姓。
——她既不在,这片腐朽的天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他就这样,反复被这种古怪又阴暗的念头折磨着。
现在,这头凤凰也出自神天金宫,也不配提她名字!
六道炼神轻轻扬手,浮出一方磨盘,“最后的一滴诸神之血,正适合炼我大欲魔宫,自此以后,万神俱死,我魔世,方称至高!”
“练星含!”
凤六不想跟他扯皮,他瞬移到他那幡旗之间,凶狠抓起情敌的衣襟,“我听得稀里糊涂的!但是!没时间了!”他喉头急促说明情况,“郑阴萝弑天之际,被天的双生咒给咒死了!我要尽快回到那二十万年前那片光阴阻止天!”
练星含厌恶甩开他的手,“我看你才是在胡言乱语!郑阴萝早就死在换命当中!什么咒死!”
“再说,郑阴萝被天咒死关我什么事?真是可笑!”
此时,原道大母魔碑自二人身后缓缓浮现,声音古怪得难以捉摸。
“……小子,你二十万年前,还,还真瓜熟蒂落过,与那短暂的新天,孕育了两女。”
原道是可以隐约感知到了过去与未来的。
但不知为何,大母魔碑陡然打了冷颤,恍惚之间,它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惨不忍睹的时光,被俩活祖宗脾气的姑奶奶折磨得碑都碎了。
练星含:“???”
大母在说什么疯话?
他就这样给郑阴萝生了?还俩姐妹?他可是极魔,是疯了敢给神天的女姬上了自己?!
赤无伤:“!!!”
他就这样给郑阴萝生了?还俩姐妹?今天小爷跟他是不是左右都得死一个?!
场面顿时变得凝结成冰,寂静得只有双方呼吸。
而王座底下的魔世部族,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赤无伤眼眸搅动着赤红杀海,但在救郑阴萝与杀魔种之前,他艰难选择了前者,强行咽下了嘴里那一口血腥,语气也更加强硬,几乎是命令,“你快送我回去!我要救郑阴萝!”
练星含:“……哈?”
这蠢鸟这什么语气啊?真以为我给神天女君生了双女,我就是神天阵营了吗?我一点名分都没有,算是郑阴萝的什么啊,放养在外头的小外室吗?
关键是这蠢鸟凭什么用一副正宫的嘴脸命令我?
练星含内心一阵不爽,也是阴毒至极看他,“凭什么?本主跟你很熟?”
“谁要跟你熟?小爷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跟你做情敌!!!”
凤皇恶狠狠道,“就凭现在,只有我领悟光阴法诀,也只有我能穿梭其中,你现在不帮我,等小爷领悟彻底,回到二十万年前,我就给你那俩姐妹当后爹!小爷天天让她们吃糠咽菜!”
练星含:“……?!!!”
他难以置信看着这头跟他同为少年面孔的凤皇,不敢相信这家伙居然是出身神天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连他那在过去的孩儿都不放过!
那一股莫名的委屈跟酸涩涌出来,这无情无爱的白衣魔种气得还飚出了泪。
“你敢?!那可是郑阴萝的种!”
“你虐待她们试试?我魔宫必不放过你们!”
你有女儿了不起?
凤皇更酸了,也狰狞着脸,“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小爷回去就跟郑阴萝生!日日夜夜!我们生四头小凤凰!八头小苍龙!到时候谁稀罕你那双生姐妹花!”
“——你!”
练星含周身的阴煞同样浓重翻起,眼看着就要酿成一场大战,原道大母魔碑连忙打了圆场,“没必要!没必要!都是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
它边劝还边震惊,见鬼,老子怎么劝架劝得这么熟练?
而俩人异口同声,“谁跟他是一家!!!”
过后,练星含神色冰冷道,“新世有一门派,叫返天宗,据说他们那神女衔珠而生,还可以驱动那一枚返天珠,带人重返过去。”
赤无伤也听过这返天珠的名头,冷静下来细细思索,“但这需要持有者,心甘情愿回到过去,她肯?”
他现在对神女可没有多少好感,只愿她们少拖点后腿,别碍了他的事!
练星含心道,这有什么难的?
灭了这神女的宗门全上下,杀绝了她爹娘道侣师兄弟以及各路亲朋好友,再折磨得她皮肉分离,体验魂飞魄散之苦,逼得她上了绝路,那神女不就会主动愿意回到过去,亲自来杀死他这个罪魁祸首,用来阻止悲剧的发生吗?
说不定神女还觉得他这魔头缺爱缺情,还要感化他呢。
但练星含一想到了那一双还在过去的孩儿,还在过去的“心上人”郑阴萝——
是的,是心上人。
若不是他的心上人,他怎么会忍着羞痛,分开双腿,在极痛极耻辱之际,以男魔之身,替她生育子嗣?
练星含喉咙那一句我欲领兵屠灭神女宗门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我魔宫有一门魔食衍梦诀,可把神女拖入其中,制造多重噩梦之境,我亲自入梦,逼她使用返天珠,带你重回过去!到那时——”
按他原本的阴狠性情来说,本来是不需要这么多此一举的造梦。
那群窝囊废,没有本事抵御魔宫,死了也就死了,他根本不会去看第二眼,更别说什么忏悔,他本就不是什么好心好意的魔!
可是,他的“心上人”是神天女君,她当是不爱他滥杀苍生的。
练星含轻轻抚着他这平坦又精瘦的小腹,难以置信这里会隆起过,更难以相信他竟然拥有了后代,还是神天女君的小蛇龙种!他魔宫子嗣一向孕育艰难,何况又是与神天女姬的结合,愈发凶险困难万分。
也不知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深刻缠绵,才能准确对接到那一脉真血。
想到这具身体竟是早就郑阴萝被吻破了千百遍,他的筋骨都松软了几分,练星含微微咬着唇,松开之际,血汪汪得极其亮眼。
六道炼神唇齿里盘悬着她的名字,耳尖悄然发红,又微微吞下去,换了一句正经的。
“到那时,你不可欺负我儿!否则我魔宫绝不放过尔等失信神天!”
赤无伤:“……”
这家伙是在激怒他的是吧?是吧?
小爷,小爷为郑阴萝,小爷忍了!
数日之后,练星含果然逼迫得那神女楚慕柚发动了返天珠,赤无伤也借此法则,又一次穿过光阴。
这次,他降落在他跟阴萝的本世代,也是新荒第六代修真大世。
凤六回来的时候还很微妙,正是昆吾天尊、西池天后这一对众神之主,为了他们的爱女江穗穗,强行夺取郑阴萝的天命。纵然他跟这一世的郑阴萝还没有产生情缘,但听见她那凄厉的哭咒,赤无伤还是刺痛不已,他藏起了情贞辫,覆上那一副冷金双环的青面獠牙,替她出了手。
“……这,这是情天禁!你,你究竟谁?!”
昆吾天尊被这覆面金环少年指着咽喉至尊关,骇然惊惧。
凤六隐藏了神阙,面无表情,“神天无能,皆因你这一假脉而起,既然如此,你就死吧。”
他手背青筋迭起,枪尖往前一送,血色在诸天溅开。
诸神惶惶之际,赤无伤带着重伤的阴萝离开,也不是什么私奔,只是为了将她亲自送到高神郑夙的身边,那她才会真正平安。
这期间,阴萝试图摘取他那面具,被他警觉挡住,捏住她的手腕甩开。
凤六厉喝,“你干什么啊?不许摘我面具!”
跟练星含那段诸神寂灭的光阴不同,他在本世代是有一个赤无伤的真身,他若是暴露,引发的后果难以想象!
“怎么啦?面具是心上人才能摘的吗?”
明月夜色里,她笑吟吟撑着腮,又俏又阴媚的蛇瞳,是记忆中的小魔星郑阴萝,却不是他为之奔山涉海、求神跪佛的郑阴萝,因而眼前这个,不是他要找的郑阴萝,她是郑阴萝的光阴主流里的一条延伸出的光阴支流。
凤六定定望着她,“是,我的面具,只有我的心上人能摘。”
但阴萝却笑,她轻轻拨弄耳边的青绿星盘,那两条细长的点翠丝绦随着满山坡的萤火摇摆飞扬,美得让万物窒息,她的声嗓透着蛇类的引诱,“小马驹,我不是你的心上人吗?喏,你的心上人,就站在你的面前呀,你怎么不来抱一抱她,亲一亲她?”
她又惯性歪了歪脸,“看在你这次舍身卖力的份上,我允你呀。”
凤六并不意外她会认出自己,他那群凤凰哥哥都说,郑阴萝一颗脑袋能顶过旁人的九颗脑袋,而且还很能装乖卖俏。
他涉过时空长河,越是往回走,就越会遇上从前的她,在无数支流里,千千万万个郑阴萝。
可我只要那个独属于我的小煞星郑阴萝。
因而凤六说,“抱歉,你是她,又不是她,更不是我的她,这次,赤无伤不能喜欢你。”
“不能吗?我的小马驹这么有骨气的呀?”
阴萝捏了一只火金姑,流光烁烁,明灭不定映着她的脸,“小马驹,留在这里不好吗?你像天神一样降临,救了我,也成了我的心上人,等找到兄长,我就让他去凤凰阙提亲。”
“我可以杀了那个赤无伤,让你替代他,在本世代延续下去,我们联手执掌这神天,好不好?”
她逼近他,唇珠愈发娇艳欲滴,仿佛只要他答应,下一刻蛇信子就能钻进他的嘴里。
凤六仍旧固执摇头,“不好,我不要。”
“哎呀,笨呀你。”她气呼呼插着小腰,“我知道,你是要回去,救那二十万年前那个狂妄自负的郑阴萝是吧?二十万年前都已成定局了,去干什么呀,还不如同我在这世代颠鸾倒凤,逍遥快活!你瞪我做什么呀?我骂我自己也不行呀?”
“你去吧去吧,去送死好啦,姑奶奶我才不管你呢。”
凤六转身就走,后头飘来幽凉一声。
“小马驹,回去,会死的喔。”
凤六顿了顿身形。
“那小爷——”
“更要回去了。”
纵然是死,他这一头爱情鸟,也得埋在爱情的坟边!
五万年前,凤六睁眼,被一阵铜钵声惊醒。
他吓了一跳,难道小爷绝育出家了啦?!
凤六连连摸了摸自己的小凤皇,确认它昂扬挺拔,郑阴萝应当还能用的,便长长舒了一口气,惹来旁边一片古怪的目光。
这赤红花服的少年瞧着英俊年轻的,怎么在佛家净地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儿?
“快看!圣陀天宫降临!天佛不在,看来这次主持莲华法会的,应当是佛皇菩疆了!”
“佛皇菩疆?就是那个开了神秀浮图众生皆赎的?”
“那还有谁?圣陀天宫风头最盛的就是这位了!”
信徒们当即虔诚合掌,恭迎着那一尊红衣圣灵。
而凤六则是借着风,倾听里头那隐隐约约的议论声音——
“这佛皇据说是以情赎道,就算是放到千宗万佛殿里,那先河开的也是头一份儿。”
“怎么说?这道还能赎的?真是稀奇!”
“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这佛皇菩疆前身好像是个无恶不作的妖狐?名号还极响,叫什么永劫?时间太久了,有关他的前传都模糊了!”
同伴小声地递话。
“不过传闻都说,这妖狐似乎为了爱人,屠灭了整座菩萨顶,最后也没救回来,后来,妖狐入了天佛门下,皈依了如来。”
赤无伤一听,立刻拦截了那一座漂浮在云顶的圣陀天宫,直奔那佛皇菩疆而去,“你怎么救郑阴萝的?她为何还是没救回来?”
佛皇菩疆挟着一卷粉琉璃佛珠,眉梢勾着一抹金粉,绯色袈裟衬得他容色更盛。
“这位施主,你可是认错了人?小僧并不识得这位女菩萨。”
凤六:?
又装?
凤皇小爷不耐烦扬眉,“说吧,你这个又是怎么个事?这么想不开要出家,是生了还是怀了还是流了?”
他其实还是很不信郑阴萝会挂掉,但情天禁留给他的记忆碎片并不多,他只能边走回去边收集各方情报,偏偏这群情敌,一个比一个会装,都说不认识郑阴萝,结果孩子都给他生了俩!
气死鸟了!
佛皇菩疆那一双细俏的狐狸眼没有倒影,他平静道,“施主,佛门重地,还请慎言。小僧已修行了无量渡海经,抵达彼岸之前,所有前尘都已忘却。那位女菩萨……小僧是真不记得了。”
凤六盯了这皮相绝美的佛皇半天,“臭狐狸,不,臭和尚,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别后悔,也别跟我抢郑阴萝!”
佛皇只是合掌,睫毛漫染金灿天光。
“阿弥陀佛,小僧唯愿,众生皆好。”
凤六从圣陀天宫离开后,又一次回到八万年前,正是妹萝世代。
这一世代的妹萝稚龄轻轻,两千岁时就登临了至尊之身,执掌全天阙,又称元启小天帝。
凤六从情天禁里得知,那一具天道化身将会化作猎户之子,因为小天帝狩猎之际,错手引发山火,灭亡了一家住在山上的猎户,才将那仅存的猎户之子带回天阙,补偿余生,这才有了后头的惊天换命。
而现在,凤六出现在那一处山脉,同样扬手降落一场黑沉沉的山火,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夷为平地,真狠呀。”
旁边也轻轻响起一道笑,“说说看,不惜背负罪业,也要破本帝的劫,你想要什么?可千万别说,你没什么所求,本帝观你这一身血气磅礴,修的也不是什么禁欲断情的圣人道呢。”
来人凑近他,酣热的呼吸洒过他的颈。
凤六当即后退数步,拉开距离。
天帝妹萝垂着一头雪瀑般的白发,额心坠了一轮水镜盈星,仍是娇矮婀娜的身姿,笑着问他,“解决这一劫,光阴者,你还是要走吗?不如留在此地可好?”
她抬起手,指尖似乎要刮开他的面具,同样被凤六扬颈避开。
天帝妹萝也不恼,“怎么?这是要为心上人儿而守身如玉?倒是无妨,本帝并不介意你心有所属,只要你愿意留在本帝身边,这万里高阙,万宗信仰,无边赫赫权柄,本帝都可与你同享。”
凤六心想,这郑阴萝的支流分身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缠,还极爱勾引他?跟个小妖精似的!
想到这里,凤六不禁心生怨念,他可是还清清楚楚记得,郑阴萝三番四次嫌弃他,还差点玩坏他的小凤皇,要是她早这么勾引他,他们的四只小凤凰八头小苍龙早就出来了,哪里还轮得到那魔种在他面前显摆?
凤六更坐不住了,该不会他回去迟了,郑阴萝邀请他吃满月酒席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那小冤家可没什么节操的!
凤六脸都绿了,急急道,“你很好!但鸟不行!鸟谢谢你!“
鸟该走了!再不走郑阴萝就得儿孙满堂了!到时候哪里还有鸟的立足之地!
鸟越想越气,都快急坏了。
临走之前,赤无伤还补了一句,“我结的是青梅竹马娃娃亲,我们约好了,等我回去,我们就成婚!”
天帝妹萝问他,“要是回不去呢?你会不会留下来?”
“不会!”
回答的是少年那如长枪掷地的声,铿锵又凌冽。
“我会一遍又一遍地涉过时岁长河!一次又一次地抓住她的手!直到风!将我再次送回她的身边!”
那是一双从抓周时就紧握在一起的手,他记得她每一寸小软肉在他掌心里长大的触感,从软汪汪到修长温热,他亦从幼凤到成凤。
直到他们青梅竹马彼此懂得了指尖交扣的意义。
“哪怕有着返天珠的光阴之力,逆行光阴,私自重返者,仍旧要付出代价的。”天帝妹萝却道,“小凤皇,纵然你身为凤凰长明高天,有着与天同寿的万古长夜,你与天命逆行,又有几条命能让你烧呢?”
“那就尽管烧好了!小爷长命得很!耐烧!”
赤无伤掐起自己那一根鲜红情贞辫,起先它长得及地,还甩出老远,就跟放风筝似的,绕在腿腕都能缠十来圈,随着他返到八万年前,这情寿辫子也短了小半,堪堪碰到脚踝硬骨。
“我总能回去!跑不了就走!走不了就爬!小爷也总能见到她!”
他不怕赌,更不怕赌输,说他逆天而行,不知天高地厚又怎样?
他怕的是自己连赌的资格都没有!
赤无伤又把这小辫子缠到腰间,狠狠扎紧,从天帝妹萝的世代涉入光阴长河,再一次违背天命,逆流而上!
九万年前,诸妖横行,群魔乱舞,这里没有郑阴萝。
“不是这里,再退!”
赤无伤双手掐诀,燃起了自己的万古长夜寿命,缠腰的小辫子又少了半圈。
十二万年前,佛光笼罩四野,这里太平盛世,也没有郑阴萝。
“小爷再退!”
赤无伤双眸猩红闪烁余火,缠腰的辫子已经短得无法缠绕,松松坠在厚肌背心里。
十六万年前!没有!再退!
那就燃烧我一万年长夜!
十七万年前!也没有!再退!
那就再舍我六万年长夜!
十八万年前!还是没有!那就再退!
我还有九万年长夜可以再赌!
十九万年前,赤无伤伸手摸了一把烈马胯儿,是空的,那根小辫子早就缩水到了颈段,只剩下一把小小茸茸蓬蓬的尾巴。
这无量长明,万古长夜,从现代文明一路烧灼到修真世代二十万年前,他的神国寿命也快到尽头了。
可他还没见到他的小冤家,还没吻一吻她,告诉她,他极中意她,他想娶她回凤凰阙。
赤无伤发了狠,要什么与天同寿,万古长夜,见不到郑阴萝,他这只小情凤活了万古也只能自摸,更不能快活,死也不瞑目!
“寂灭神国——解禁!!!!”
长夜未尽,我还未死,我还能为她,与天再赌一把!
赤无伤将长枪再度横过劲腰,情天禁的凌厉锋芒当即通天彻地,生灵皆惧。
“圣族煌煌,奉游太漠,天宜祥瑞,诸厄禁随!”
年轻的凤皇爆开烈喉,双耳生出两簇净白美丽的桐花,丹丘,血海,桐花,太漠凤皇的漆紫尾羽将他簇拥,这一座天骄纵横的凤凰神国挟起海啸山崩的轰然大势,再度击破光阴长河三万丈。
赤无伤将那小辫尾巴恶狠狠叼在嘴里,又重新系上那一片朱赤嫁纱。
“哧!”
他咬破舌尖精血,情贞长生小辫浸在这浓烈的血腥里,凤凰唳叫之际,再度舍出一场余生长夜。
这是最后一次豪赌!
可是郑阴萝,小爷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啊!
“以我神国再祭!最后三万年!”
枪锋刺破天穹九重。
刹那,骄阳当头。
封禁二十万年的天光被长枪打破,从头顶重新泻瀑下来,再一次泼洒到他的热血身躯,热烈荤腥的,又极其刺眼。
惊雷暴雨,山海烈风,万物无穷无尽的声息,盛大而浩瀚朝他奔来。
这是……?
他回来了?
赤无伤还未睁眼,就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又不容错辨的,深入骨髓的甜息。
是郑阴萝郑阴萝郑阴萝郑阴萝?!
是我的小冤家小冤家小冤家小冤家!!!
他骤然睁眼,双眸如烈日爆灿。
“郑阴萝!!!太阴!!!你凤皇小爷回来了!!!”
阴萝正与天道兄长在杀阵前对峙,被这一声啸尽长天的凤凰啼唳震得双耳发麻。
她:???
怎么听得气势汹汹像是阎王要来索我命的?
“郑阴萝小爷在这儿——”
“抬头看!!!”
那少年狼尾,天骄天神,张扬的,炽烈的,就在那万里长虹里,在九天四海八荒幽冥赤红沸然之际,挟起冷金战枪,手腕骨锋系着一片赤红嫁纱,又一次从天而降!
那一副双环青面獠牙被他揭开,丢在赤红烈风中。
她刚仰起颈,同样坠入一片鲜红沸海里。
“唔?——唔!”
对方的长枪横在她腰后,抵着臀,拇指狠狠摁着她的颊窝,粗糙又硬朗的,血唇覆落,枪入红鞘,炙热的气息凶恶无比吞噬了她,如同一场斑斓暴落的山火,轰轰烈烈要将她焚烧殆尽。
亲得那么凶,腰顶得那么狠,语气那么强硬,词儿却软嗒嗒的,还带着一股巨狠的哭腔。
“郑阴萝郑阴萝郑阴萝!你亲亲我!快亲亲我!你不许躲!你有什么可躲的!小爷一只鸟还能吃了你这条巨龙吗!快快!张嘴让小爷含含!求你了!郑阴萝!”
噼里啪啦的,都是小凤皇的骂声,哭声,讨吻声,还伴随着啧啧吮吸的水声,当真是毫不掩饰他的渴望。
“小爷好疼好疼的!精血足足烧了快二十万年!”
“还好小爷保养得好,精血多!不对!是快疼死小爷了呜呜!我还要亲亲!你快亲亲我!”
他急促又狼狈地吞咽着她唇里的甜液,仿佛因此得到了无上的嘉赏。
“郑阴萝!小爷做到了!小爷活着回来见你了!我乖不乖?太阴!太阴!你知道的小爷最听你话!你得爱一爱我!疼一疼我!咱们还约好的,小爷要是活着回来,就——”
见她唇心淌出一缕粘稠的水丝,他脸颊蓦地烧红,还有点羞,又凑过去舔干净。
少年天神激烈喘着呼吸,拇指抵着她的湿唇,额头也抵着她的额头。
“告喜天地四方,小爷娶你回家!”
第249章 最后修罗场
阴萝头一次被这头爱火灼烧的凤皇亲得嘴麻, 感觉她整条小骄龙都要被烤化了。
好不容易他黏糊完了,松开了嘴,她才动了动。
“你给我放开——”
“不放!小爷死也不放!”
他死死扒着她, 还没吸够呢!
赤无伤还理直气壮, “小爷精血都为你烧了二十万滴, 你给我养养血气怎么了?!”
阴萝:“你家养精血是嘬人嘴儿不放的?”
“那不然,那不然——”他眼神飘忽,从她颈下的猫睛带儿一闪而过, 浓密的发茬淹着他的炽红耳根, “你给我嘬其他地方也行,小爷不挑。”
他还怪想的。?
嘬其他地方?你还不挑呢?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呀?
阴萝没好气捏他的翘臀。
“你低头, 你低头瞅瞅, 我战斗施法呢,你这姿势合适吗?!”
这身高腿长的少年凤皇亲着,亲着, 就情不自禁盘了上来。
烈马狂腰抵着, 阔朗胸膛垒着,双腿熟练灵活盘起她的腰, 还在她那腰后打了个死结!又因为双方的身量过于悬殊,他的腰弯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就那样低着脸来吮吸她的唇儿, 把阴萝淹得只剩下两条短腿儿。
呸!她腿才不短!
她矮是矮, 可比例是极好的!
阴萝只觉自己腰上坐了一尊镇天凤凰, 爱海沉重, 勒得她沉甸甸往下坠!
赤无伤低头瞅瞅, 强行嘴硬。
“怎么不合适了?小爷看合适得很!又不碍着你的手施法!”
郑阴萝身量娇巧,不管何时, 他总迁就着她,跟她颠鸾倒凤的时候,他都得半撑着肘臂,跪着,把腿跟腰都折着,再把背低低压着,才能够着她。
当然他最喜欢还是站起来走动,或者是侧身将她抱住。
郑阴萝小小娇娇的一只,嵌入他的胸膛里,就像是天生长在他身上,欢喜得他都不知所措。
但这小冤家呢,总是嚷嚷他这是仗着高身长腰欺负她,不是很愿意给他从前头提着,也不乐意后头抱着,她娇唧唧的,又很恶劣,把他折磨了许久,才肯给他一个痛快。
也不知道其他人会是什么情形……?
突然想到这里,小凤皇整只鸟都不好了。
“小爷还没回来,你就让那魔种怀了,你觉得合适吗?!”
他醋海翻起巨浪,旧账记得牢牢的。
难不成小爷真的要当后爹?呸呸呸!小爷年纪轻轻龙精虎猛的说什么丧气话呢!
阴萝:“?”
阴萝:“什么怀了?”
小情凤觉得自己又行了,又支棱起来,“现在还没有吗?”
他抱着自家的小冤孽又嘬嘬几口,乐得很。
“嘿嘿!嘿嘿!小爷就知道!”
“四头小凤皇!八头小苍龙!嘿嘿!嘿嘿!小爷都要!”
阴萝:“……”
噫!
这头蠢鸟!
口水忒多!
大白日的还发癔症!
她将少年天神欲气蓬勃的俊脸往旁边推了推,嫌弃不已。
“亲够了没有?快给我滚!我这正杀着兄长天呢!你个蠢鸟少来碍事!”
此时烈日当头,火海炎炎,阴萝被这凤凰天神暴烈亲了一通,本就开裂干涸的嘴唇又渗出湿润的鲜血,她的神国被天道兄长的奔晷炎炎烈烈炙烤着,又被赤无伤这寂灭神国强行闯进来,诸天四海都在动荡不已。
赤无伤也没忘自己回来的原因,他连忙收了寂灭神国,从郑阴萝的蛇腰下来,跟她共传心音。
‘别!别杀!你们有双生咒!’
‘双生同生共死!杀了天你也会走入末路的!’
赤无伤还探头,瞅了眼那阴萝神国光辉之外的兄长天,果真长了一张跟郑阴萝七八分相似的脸,那种疏冷漠然的峻丽,细看还有点高神郑夙的清寒气质。
赤无伤有些吃味,“郑阴萝,你怎么那么兄控啊,就不能成为鸟控吗,毛多也有毛多的好处!”
阴萝:“……”
人尽皆知的诸天秘密,偏这蠢鸟老爱跟她翻旧账,怎么啦,她就兄控,她还颜控胸控手控呢!
她就不爱多毛的!有这么一头多毛凤凰跟多尾狐狸就够够了!
姑奶奶懒得理他,思索起双生咒。
双生末路吗?
阴萝眯起蛇瞳。
怪不得呢。
怪不得她这一位天道兄长,在她弱小之际,分明有无数种方法将她置于死地,却偏偏选择了,给她轮番演绎神女四处乱跳各种救世的剧本,好让她也沉浸其中,学一学这些只会牺牲献祭,又或者扯着嗓子呃呃呼救的蠢货!
歹毒!
这是要她将脑子都丢掉的呀!
阴萝阴冷嗤笑。
可不是嘛,唯有这样的“凄美牺牲”的救世光环,这种废物神女才能显出存在的价值与意义,所有人就跟脑子被啃了似的,疯狂爱她,疯狂宠她,她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关键时刻替男人死一死,又或者替苍生死一死。
如此深明大义,何愁得不到诸天全男团的追捧呢!
要是自己落入天道的围猎陷阱,真学了这等废物的救世套路,为了拯救水火中的苍生,主动献祭功行与性命,可不就能将双生咒的影响降到最低?
哈哈!好一出蠢货洗脑风暴!
也怪不得前一轮循环,她被挖眼取骨,那些诸天神祇大多都默不作声,而且还站在了昆吾天尊的阵营!
原来他们是预感会有这一场浩劫,也预感神女会成为拯救浩劫的主角,集体选择舍弃她,将她这个“旧天”打碎,又将昆吾天尊的回归爱女江双穗奉为新天命,以此增加胜算筹码!
用她真正的天道根骨,去填充一个伪天命的根骨,再以此,补天改命!
这狸猫换太子,可算是让他们给玩明白了哈哈!
姑奶奶阴气森森地想,这是哪个小聪明想出来的绝顶好主意?
都站出来给她瞧瞧,她一定会上下左右拧断这群蠢货的头颅!
阴萝持着鬼神圣道,对付着天道长兄的骄阳时刻,又偏头追问赤无伤。
“你从光阴逆流回来时,可曾经过其他的‘我’?其他的‘我’死了吗?神女救世成功了吗?”
对于自己的死亡,她问得毫不避讳。
赤无伤没有犹豫,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
阴萝:“?”
万道老母在上,祖宗我听到了什么狗屎?!
阴萝:“献祭我一身血肉,神女登了高位,还临阵脱逃了???”
阴萝:“补天失败,诸神全死,苍生血染,颂天魔窟还成为当世之主???”
赤无伤见吃不得亏的祖宗翻过白眼就要气晕过去,连忙拍拍她的胸心。
“别气!别气!小爷都替你教训他们了!嗯……?郑阴萝,你是不是又大了?”
他还捏了捏,掂量了下。
他们这种互相尿床的青梅竹马的冤家都能厮混到一块儿,倒是没什么避讳的。
阴萝捏他手背青筋,“少来占我便宜!起开!”
对于这种惨烈的救世结果,阴萝生气之余,又觉得那是意料之中。
不管是在哪一条线,只要是那江双穗没有功行,没有阅历,就算从婢女出身华丽回归到神女之位,仍旧是一具装扮得华艳的空心彩偶!
这货天天摇头晃脑的,嘴里除了跟着穿越女学几句人人平等,享的仍然是尊卑分明的众仆伺候,还有甚么本事?她跟小凤皇从落神台跳下,万重历劫炼心,她也要插一脚,救一救落魄小凤皇,还闹出个要心上人元阳解毒的笑话来!
而这所谓的救世神女,满脑子都是怎么掏她郑阴萝的东西,去养她捡来的男人,好得到他们起势之后的强宠强爱!
说是天选女主,充其量只是个被弹幕强捧出来的傀儡女主!
更是用来替那些弹幕观众意淫诸天男色的工具女主!
这样的草包,怎么敢去救世补天的?
她又怎么敢踩着她的尸骨往上爬啊?!
祖宗骂得极狠,“自己献祭献多了,救世美名听多了,还真把自己当创世娲皇啦?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配与创世并肩?倒夜香的都比她干活利索!废物!就该扒皮抽骨去炼长明灯!”
关键是拿了她的好东西,还干出这样无能的破事,姑奶奶听着都很火大好不好!
诸天竟然拿她给这种废物垫脚,简直——
晦!气!到!家!了!
救命!
到底长没长脑子?
他们也不用那脑子好好想想,女主江双穗作为神女渡劫期间,为魔种献祭,为人君生子,大部分走的都是轻松无虐的甜宠剧情,人家国破家亡都能带着城防图跑了,被捧成敌国的掌中宝呢,能悟出什么真道来?
想想仙朝那个天乾地坤的恶心设定就知道啦,仙种都已经脱离了凡人生老病死的桎梏,偏偏仙朝还离谱出现了所谓的信血,说得好听,那不就是凡女常来的红铅月事么?
闻一闻处子血就能让男人为她神魂颠倒,神女转世更是以多生多育为荣!
搞得这么花里胡哨的,兄长天不就是想重新把道德女身的枷锁重新套到她身上,让她在这套看似正常的男尊女卑的伦常里折服下去,忘记对着天道至尊道途的追索,最终沦为末等庸种!
阴萝简直想笑。
拜托欸!
我离天道仅有一步之遥,兄长你还要信血、贞洁、生育这种鬼东西来束缚我?
我看起来是很闲得慌的无聊家伙吗?
还真别说,阴萝行走浩瀚天地之时,还真见过有些宗门的女修因为失了贞洁,未婚先育,还被强行灌了打胎药,以免给宗门丢人。
阴萝:?
这都是什么糟心玩意儿?
当然啦,要是那女修换成女主人设,按照一般小说英雄救美的俗套剧本,这时候就得男主惊艳登场,王霸之气镇压全场,横扫众反派,轻松赢得女主芳心,再带回去开启甜蜜的养崽日常,从此一年两胎三年四胎恩恩爱爱羡煞旁人。
女主也因为男主的宠爱,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因为弱小原罪而被强灌落胎药的耻辱,因为她同样沉浸在男人为她挺身而出的动人情节里。
是永远都等待被拯救的女主啊。
阴萝更知道,蜜糖与砒霜,向来是一念之间。
还有不少天赋者拿到了这种看似圆满无暇的剧本,依附在强者之下,沉溺在浓情蜜意中,主动放弃了飞升之路。
本世代登顶者寥寥无几!
兄长天束缚的,又何止是她!
是她身后的千千万万的女修都逃不开的宿命!
若不能脱离这层被爱,被宠,被牺牲的哄骗与枷锁,在所谓的甜蜜情爱前,她们永远都是被各方围猎的猎物!
是美色附庸!
是玲珑玉器!
是他们高高挂在颈前,胸中,甚至是腰下炫耀卖弄的战利品!
要知道,师尊爱她的犯禁,玩家XI爱她的狠毒,魔种爱她的强硬,妖狐爱她的不回头,凤皇爱她的霸道天性,就连她那权相太监,爱的也是她的无情凌厉!
但这个情爱稳固基础的前提,更是她绝对的尊位,实力,利益,以及全面的压制!
她失去这些优势,这一份让他们刻骨铭心、念念不忘的情爱也会失去传颂的光辉,立即变得黯然失色,摇摇欲坠。
他们同样也会脱离她的掌中!
不管多浓多艳的情意,待到烈日繁花褪去,底下同样是白骨皑皑,森冷覆灭!
亘古永夜来临,除我功行不败,还有什么能永垂不朽?
阴萝坠下眼芒,看向自己这一双依然莹润纤细、柔弱无害的手,在过去,它已经掀起了无数场腥风血雨,而在未来,她也不打算让它收手,她所恋慕的,从来不是什么羹汤华绣美娇娘,闺中羞面等君吻!
唯有我君权在手,翻天掣海,镇压高阙神魔,做了这至高天意,他们才会——
永臣我膝,为我所用!
在这千回百转间,阴萝念头陡然通达,神国的朽气也一荡而空,竟然在那泽海明圣神国之上,又垒起一座陌生又可怖的血海高台!
又是新生神国!
兄长天的灿金重瞳微微一震。
突破了!
这个关头,阴神姬灵犀领悟,竟然突破了最终的却祸境!
“却祸!原来如此呀!”
阴萝眸瞳灿亮,入了冥绝之后,迟迟没突破的却祸境,最后一层的天相心境,在此刻破了!
浩劫灾难随时都在发生,人人都想要避让消除,她当然也不例外,而姑奶奶呢,总是喜欢在事情未发生前,将一切都扼杀在根源里,就像是魔种要灭世,先把他给灭了!
而妖狐要灭佛国,就让他去佛国忏悔赎罪,直至弥补完那一份流失的众生之业!
这就导致阴萝的行事极为偏激极端,甚至是天真而残忍的,喜欢连根拔起,斩草除根,不像是神天金宫能养育出来的温善帝姬。
“嘻嘻!好啊!诸神都死得好!死了还给我送领悟!都是我的好乖乖!”
阴萝绕起金阙天章,快活击掌。
他们不死这一场,让阴萝看到了众神无能的下场,她还没怎么想参透这祸绝之境呢,总觉得是不是自己行事过于残暴张扬,不太符合天道法则,被排斥了出去。
诸神:“……”
祖宗姑奶奶,主线上的我们还在呢,这样咒我们是不是不太好?
阴萝又想起了郑夙。
这位兵魔神哥哥戴上了神主的面具,行事手段比她温和谨慎多了,他不会阻止灾难的发生,他是深思熟虑之后,又周密布局,将伤亡降到最小,让“天道清理”与“天道恩赐”同时并存,完美控制着事态不多不少地增减。
这便是他字里的“却祸”的含义吗?
要她学着他,领悟这暗藏着天道法则、谨慎又周全的却祸之境?
可惜,她要做,就做不一样的新天!
她不消极避祸,也不爱事后补救,她会直接掐断灾难根源,若是掐不断,那就在灾难到来、进行、甚至是余震中,让众生学会自强自救,而不是等着神女献祭,诸神补天,天道垂怜这等外物拯救!
谁救,都不如自己救自己!
阴萝站在新生神国的无尽光辉之中,翻着鬼脸小舌,娇呶呶落下一句,“郑夙!我长大了!以后除了亲我抱我,你少教我做事!听见了没!知道了没!”
姑奶奶叛逆啦,偏不走郑夙给她铺的那一条稳妥路!
兵主魔神覆着鹿头骨面具,颈嗓澈清得好似没有一丝欲气,偏他说的是,“爹,听见了,知道了,多抱,多亲。”
还在等着围观双生子天道激烈争锋的诸天众人:“……?”
我们等来了姑奶奶的训哥录?
龙心关前。
戮世圣君悄然问着妖狐,“永劫,你有没有觉着,这小祖龙台这一次夺天好像是轻松多了?天道最为强大的正午烈阳时刻,她竟然还有余力调戏起男人?”
说完,戮世圣君疑惑挠头。
“咦?我为什么说这一次?难道还有上一次?”
旁边的妖狐唇色有些泛白,他抓着手里的黑扇,掌骨都狰狞拔起,死死盯着那片爱神之天,语气里都飘起了血腥味,“第四次了,我都皈依六次了,那佛国的债还没还完?该死,再逼我出家吃素,我一只狐横死在她床上给她看!”
妖狐一贯以优美风度著称,此刻被阴萝算计一把,强压着头当了万年又万年的和尚仔,再得道的高僧也难掩暴躁。
戮世圣君:???
完了完了,他这兄弟终于是要疯了!
“圣狰,你看永劫——”
他刚转头,想找别的兄弟缓和一下心情,就见这狰兽愣愣看着自己的胸膛,还摸了摸,神情似乎还很恍惚,“是没奶的男妈妈……”
戮世圣君:???
狰!狰儿!你这种硬朗粗糙的气质,你在说什么可怕的话儿!你可别吓兄弟我!
龙心关这边兵荒马乱,风浪中心的赤无伤更是急出了咕咕的鸟语。
赤无伤:?
等等,我这小冤家怎么突然又升了个级咕?还散发着一种无情无爱我欲飞升的可怕气质咕?!
鸟都怕了咕咕!
赤无伤骇然大惊,握住阴萝的双肩,紧张咽着唾沫,“郑阴萝,你,你不会瞒着小爷去修无情道了吧?咕唧?”
他连羞耻顾不得了,昂着那一枚剑横星斗的澄金颈环,拉起她的手,摸向自己的少年淡金蜡色的蜜桃胸,那可是小祖宗最爱玩耍的地方,充沛又饱满的心跳声能把她的手背都震软。
阴萝:“……?”
这蠢鸟又干什么啊?
天骄凤皇略带哽咽,语气卑微,“还有感觉吗?对我还有感觉吗?郑阴萝,你快摸摸小爷,说话呀!郑阴萝,你,你别吓鸟!”
阴萝翻了个白眼,捏了捏他的鲜嫩桃梗儿,还挺硬实,倒是惹得他脖颈又红了一段,热熏熏得厉害,赤无伤挨着她的手,小声地呼气求饶,“轻点,轻点儿,好久没碰过了,有点,有点受不住。”
阴萝心想,你都受不住,老蹭我作甚?
她顿时恶劣扬眉,“蠢鸟,你好好看清楚,我修的是合欢极乐,六欲天功,顶上那一片就是爱神之天,你说我有没有感觉的呀?喏,你往下头一瞧,最好看的,应当都是我的。”
赤无伤:“唳???!!!”
什么欢?什么合?什么极乐?什么六什么欲天功?!
鸟受惊了!鸟死了!鸟死不瞑目!
凤皇天神当场一个爆哭。
“郑阴萝!你个小母蛇王八蛋!小爷失身失心失忆连命快没了跑回来找你你给我在外头鬼混?!小爷我不活了小爷今夜就吊个凤凰脖子给你看!”
阴萝勾了勾他手指。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你修合欢你,你还有脸儿钩我手指头!你不要脸!”
赤无伤这样激烈骂着,却还是没舍得甩开她,只得硬着脖子板着脸。
阴萝的哄话张嘴就来,“可我最不要脸最喜欢你呀。”
“……”
可恶!被这小王八蛋拿捏了!
赤无伤扭扭凤凰臀,没转过脸来,尾指却牢牢勾住她的指头。
“最,最喜欢,不是骗我的吧?那小爷,小爷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你的!”
第250章 最后修罗场
赤无伤发现, 自己的底线真是一降再降!
换做平日,他早就受不得这种屈辱,暴怒与郑阴萝翻脸走鸟, 可想着, 他千辛万苦, 跋山涉水,跨越万重光阴也要见到的家伙,她还能在他面前活蹦乱跳跟他嬉皮笑脸的, 他还敢求什么?
赤无伤自动给阴萝找补, 不就,就是修个合欢吗, 郑阴萝还不足万岁呢, 她,她还小,还爱贪玩新鲜的, 以后不让她修就是了!
对了!还得处理那一群不要脸的情敌!
明知道她年纪小, 受不得勾引,还偏要勾引她!都怪他们诡计多端!
而阴萝转头, 踏着神国冷风,硬撼她的天道长兄。
“兄长,方才您也听到了吧?在那最终的战场, 神女献祭脱逃, 万神从此死去, 苍生血染诸天, 我等世代辉煌不再!要是众生都学献祭补天这一套, 还要我们锻体锻心登鼎至尊做什么?”
小阴帝步步紧逼,气势也在节节攀升。
凛烈至极的传世骄阳还未落下, 但她的血红满月祭礼已然升起!
“修真世代强者为尊,这万道法则修到极致就是为了自强,面临浩瀚灭世大劫,众生不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反而要靠神女献祭逃出生天?”
“兄长,您——”
阴萝舌绽惊雷,磅礴气海如长虹绽天!
“到底在侮辱谁呢?!”
极阳对极阴!
司昼对司夜!
男帝对女帝!
原道大母魔碑有些心惊胆战,“郑阴萝这是……?”
她竟不再谨慎蛰伏,也不再等夕阳败落的亡国时刻,而是在天道气势最盛的这一刻发起冲锋?
当阴萝的颈段重新飘起那一轮望舒鲜红月弦,她的掌心之下,亦是悄无声息多了一抹冰冷悍鸷的惨白尖骸!
……嗯?
阴萝轻眨眼睫,是她的阿修罗情骨?
自从掌持了情天禁之后,阴萝就很少用这一把与她心意相通的男骨情剑,不曾想它今日竟然主动现身。
这一把细长的、锋锐的骨锋钻入她的指缝里,与她紧紧交扣着,男人苍白的尖骸骨色与粉嫩的肉桂指甲竟意外相称。或许是被她冷落许久,它有些用劲儿扣着她,骨刺抵着阴萝的掌心都浮现了浅浅的红痕,又像是某种暧昧的抓痕。
阴萝想也不想,转头用甜嘴哄它,“好啦,好啦,是我的错,知道咪咪你爱我啦,那我就今天就好好跟你顽啦,你可要好好出力,我要赢的喔。”
她还恐吓,“输了我就不理你了!”
钧天台上,众君只见她上一刻还在同她那情剑玩耍,心想着,这郑小神主不管多蛮戾霸道,都是变幻莫测的小孩心性,做什么都有一种玩过家家的散漫感,她能夺得下这场倾天之战吗?
他们的站队是正确的吗?
四界众道微微动摇着。
下一刻那白骨参连的情剑就暴烈无比横过广袤无垠的烈阳圣境!
诸君:???
姑奶奶你不是在谈情说爱吗你说打就打的啊?!
轰嗤!
兄长天的烈阳圣境被她两端劈斩,如同一道庞然天堑从海天尽头坠落,昼阳与夜国刹那泾渭分明!
“御!四方无极!”
兄长天朗目疏眉,姿容如玉,双手转出一座四方炎黄守御天鼎,又在上方悬起一座九天灵曜高塔,震碎她的阿修罗情天煞气!
而钧天台涌来狂浪飓风,纵然有着九方星辰庇佑,躲闪不及的诸天众尊仍被碎裂的双层云海掀出万丈,法身都碎了小半!
阴萝瞟了眼,朝下嗤笑着,“天道争锋前还敢分神,当真是不知死活,你们当这里是过家家呢?”
她与情剑战斗前调和,煽起它的炙热情性,不止是让它更好顺从她,为她掌控,更是为了激发它的战斗欲望,将极致本能宣泄,他们倒是当她玩儿呢?
她装乖卖俏,可不是真的缺心眼子!
阴萝又厉喝了一声,“争锋之道都好好体悟!本帝今日爱鸟回归,不介意送你们一程登天机缘!”
我若执天柄,众生当受益!
赤无伤:?
爱鸟?谁?
而四界众君接连负伤,不由得微微脸红,虽说是双天道的决战时刻,可这小祖宗又玩又笑的,弄得他们也少了一些紧张感。而容雪诗仰着脸,喉咙那种异样灼烧的疼痛感又一次涌出,让他莫名窒息。
她照拂万众,似乎越来越契合那种淡漠疏离的、对众生一视同仁的天道神性,人欲更浅,离他也仿佛更远了一些。
不只是他,其余情敌也想到一处,脸色略微难看。
阴萝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她的心腹大患还没解决呢。
她手腕翻转,细筋充血,脖颈套戴的那一根银翡翠猫睛儿绸缎带亮亮闪闪,烈烈飞扬。
再祭,阿修罗圣恶三道剑典!
人道,鬼道,神道,圣道,妖道,情道,甚至是魔道,阴萝都曾入过,她唯一没进的就是佛道,如今她循环四次,万法通天,万道通流剑典自然也是如臂使指!
末狩小阴帝长着乖艳水俏的眉目,吐出来的话儿却是字字诛心!
“兄长哪,不如这样好啦,大家都别修神修魔修万法,割一割肉,放一放血,把骨气都拆开来,比一比谁献祭得更凄美,还打什么费心费力的诸天战争!敞开城门让敌人玩儿便是!说不定敌人玩累了就会走了,然后放过我们,我们就能活了,兄长,你说我说得对吗?”
“登真王朝那回,您不就是很赞许吗?”阴萝又捂唇,无辜道,“啊呀,这是妹妹能说的吗?”
原道大母魔碑闻言,小声跟魔种说,“乖乖别听!是你的恶评!”
练星含:“……”
练星含被它恶心得不轻,“少给我学那些异界潮话!我听不懂!”
原道大母魔碑顿时收起同情。
“都说让你不要栽到那小煞星的身上,你偏不听,她那颗心冷得很,根本捂不热,她出自神天,对咱们妖魔还歧视得很,你之前灭了元幼平那母国,她耿耿于怀得很,你这个污点万世都洗不掉了!”
练星含垂眸,长睫微颤着凄美血墨,“洗不掉就洗不掉,反正,我生来就是这样的,她爱不爱的,我不在乎。”
若他不是魔种,又岂会跟元幼平产生交集?可见各家情途都是不同。
魔碑冷哼一声,揭穿他,“你就嘴硬好了,也不知道是谁要死要活,怕她太过轻狂,战死诸天,非要给她留种,哼,她都不在乎传宗接代,偏你还执念上了!等等,她老针对我们,你该不会是告诉她你生了吧?”
白衣魔种抿唇,“我没死之前,是不会告诉她的,免得教元幼平得意!”
魔碑舒了口气,“没告诉就对了!这小煞星戾气十足,你要是告诉她,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让你落胎的疯事儿呢!”
魔种却很笃定,“她不会。若我真的怀了,元幼平定会让我生的。”
对于元幼平的某些为数不多的情性,他还算了解的,否则又怎么敢睡在她枕边?
而阴萝一边诘问天道的至暗弱处,一边掀起阿修罗天第一剑。
畜生道圣恶剑典,我血途当不归!
“当——!!!”
污浊血河滚滚涌向四方炎黄守御大鼎,无数阴暗虚影挣扎从渊水爬起,又如巨瀑流泻冲向鼎口,守御大鼎发出洪亮的鸣声!
还不够?那再换!
阴萝又眯眼,迅速交替第二剑,饿鬼道圣恶剑典,我刀业当无双!
情骨在她裙间交错,刀刃棱棱,恶鬼厉嚎,铺遍天道的正气烈阳圣境,守御大鼎周身裂遍细纹,轰鸣炸开!
而血火滔天之际,兄长天那鬓角处隐隐闪烁着汗珠。
阴萝乘胜追击,撼出最后一祭!
地狱道圣恶剑典,我火焚极夜天!
而论起口业,阴萝从小就造孽至今,不等天道反驳她的献祭论点,再度翻起她的小毒蛇,劈头盖脸地骂。
“不就是玩儿吗?只要玩不死,那活着就是赚了呀!只是呢,都想着躺赢,都想着被庇护,谁来做那力挽狂澜的出头者?本修真世代,不以登顶为荣,怎么,您是想要养出一群废物饭桶吗?”
兄长天被她骂得双唇紧抿,看上去似乎都有点自闭。
阴萝爽了。
战斗垃圾话还是有用的!瞧瞧!这不就打击士气了!
小阴帝笑声轻蔑,脚边鬼魅阴雾重重涌起,滔天血途,凌厉刀山,暗红火夜都在她四周显现,天子君王恶剑横锋凌厉,挟着剑典三祭,从下至上,她一路拔高,星火四溅,层层破开兄长天的九天七千重的灵曜高塔!
最顶上,明光圣洁的琉璃瓦碎向四方万众,燃起一场灼热连天的血火!
“噗哧。”
兄长天白袍边缘破碎,从高塔尖巅倒飞出去,被她逼吐了第一口圣血。
而双天道的对峙还在加剧。
兄长天重瞳金波威严,九天灵曜高塔碎裂之后,祂淡淡擦拭唇边金血,又抬手,召来了二十四尊的金漆穹灵巨噬神,它们通天彻地,张嘴就吞噬万物万元,周围被吃得一片空洞漆黑。
“阴神姬,大道无情,天道亦无欢,你以为,区区激将法,就能动摇我的意志?”
妹妹阴神姬笑得更为甜蜜无害。
“当然是不能的啦,所以我为兄长又准备了一份新的重逢礼!”
她脚踩万丈的穹灵巨噬神,冲天而起的瞬间,耳边的金珠珊瑚叮叮乱响,裙尾的玫瑰裙摆旋成一道金粉霞海,她张嘴叼住雪白情骨,双手浩然起了创世禁诀,从身后凛然升起了一座血浪迭开、光辉无限的帝座神国!
正是先前那一座新神国!
“兄长,你还不明白吗?纵然正阳再盛,也要滑落于无尽长夜!你的世代已经过去,而我郑阴萝的世代,它刚刚开始!”
混沌之始!太初!阴阳!四方!五行!
法则之源!因果律!生死律!不灭律!
阴萝朗朗一笑,齿光灿然,“还得多谢兄长,从我出世时起,为我设下重重迷障,从神女跳渊到神女生子再到神女回归献祭,您可真是煞费苦心啦!如今拨云见雾,本帝才知道,我要登的是什么山,跃的是什么海,创的是什么天!”
“若我为天,我能自救,苍生亦可自救,我能至强,苍生亦可登鼎!”
她扬眉,起落一轮月。
“创世神国!——开天!”
雷霆万钧,浮罗大世界都在轰鸣,兄长天窥见帝座的流转原核,骤然失声,漫天金海沸成巨浪。
“这是……?!”
是创世!竟是创世原核?!
无上神国,夺天,创世,再临万界!
天道突然感到了一股逼近的危险,祂久违体会到了那种心悸,冷冰冰的,又奇异的炽热。
而祂的第一次心悸,还是祂与阴神姬在母土里,第一次彼此感应的瞬间,从那时起,祂就知道,日后不是祂夺了她的权柄,就是她杀了祂的终末!绝不能让阴神姬顺利缔出这创世神国!
阴萝则是身腰旋摆,如一道惊天动地的玫瑰瑰丽雷电,飞快射向神国帝座。
兄长天不再迟疑,抬手悬出了万座磅礴硕大的日轮,耀耀炎炎,烈照诸天,万物瞬间枯败的同时,也将阴萝那创世帝座下的殷红血海照得褪了几分绯色。
当午日轮大天!诸天入我烘炉!
拦住她!!!
“轰隆!!!”
二十四尊穹灵巨噬神挟着腥风血雨,朝着阴萝狂奔而去,那一刹山海万重都为之呼啸崩落。
只是没等它们接近那一座鲜红神国,漫天飘起了赤紫色的凤凰翎。
华艳至极的色,却根根锋利如刃。
它从天而降,又无坚不摧,瞬间切开了巨噬神那庞大凌然的身躯,让它们轰然倒地,碎石四溅,惊起翻天巨浪。
飒飒!
不死圣树遮天蔽日,太漠凤皇遨游宙宇,而在那漆黑庞然的根脚下,站着那英俊峭劲的少年天神,狼尾掀过双耳,冷金战枪插在腰后,掌背骨锋棱棱,爆起清晰明了的血筋,滔天煞气浓烈张扬。
“今日小爷为她镇天!入内者!——死!!!”
赤无伤为阴萝筑起了一座凤凰血阙,替她横扫巨灵劲敌。而扶桑大天尊,□□部主帅,降落万国泽海,替她镇守内外。
坐庄!上位!又是一场天时地利!
气运!天命!以及诸天万众信仰!全都已在我!
阴萝那绯绯艳艳的玫瑰色裙摆一扬,铃声铛铛,就顺利坐上了那一座猩红金饰帝台,阿修罗天子恶剑为她俯首称臣,更在膝前横锋。
初初诞生的创世神国还在凝练,并不妨碍阴萝肆无忌惮的输出。
“兄长,嘻嘻,你要输了,可你知道你输在哪里?”
“你输在比我还傲慢自负,从不信苍生,更不信他们渺小如蝼蚁,亦可自救自身!”
“苍生根本不需要那些自以为是的神女献祭诸神补天!偏偏诸君自我感动,为苍生献祭,多伟大,多浩瀚,多凄美,我们都值得被称颂,神女多值得被爱!我呸!”
阴萝眼尾延出一抹龙胆紫的细鳞,诸天都被祖宗姑奶奶创个遍。
“一群废物想法!能想出来献祭的我觉得恶心!竟然还真的做了!”
她献祭魔种,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他们呢?
纯粹是打着救济苍生的幌子,自私怯战罢了!
“万界生灵走到今日,自强方是永恒本色,还需要这种废物献祭?你们死了当真活该!”
狗血淋头的诸君:“……”
求求了!求求了!
都知错了!姑奶奶您就别骂了别骂了!
阴萝之所以轮番舍弃苍生道与帝业道,就是她愈发清醒地认知,苍生自有其力,无需她来救!她的帝业之道,更无需苍生性命来填埋!
毫无意义的牺牲献祭,只是一场笑话!
“诸天不信苍生万众汇聚而起的力量,却信奉那个愚蠢的神女救一人就是救众生,爱一人就是爱众生?神女可真爱高估她自己,也爱低估我等众生,她是没事干了吗,动辄就是拯救苍生,她以为她是谁?”
“也难怪你们自信魔种会被神女拯救,从此改邪归正,让正道朗朗可鉴,乾坤浩气普照天下!”
阴萝越说,越觉得自己念头阔达,圆满,创世神国也在飞快构建。
而她每坚定一个念头,法则就会向前推进一步。
阴萝冷笑,“可是兄长您看看,您亲自创造、挑选的拯救剧本,那魔种被神女的琐碎温暖又花里花哨的小动作拯救了吗?不,这美貌小贱种只会假装感动,又假借拯救神女之名,将四千万苍生投入水火里,成全他的祭炼至尊之道!”
练星含这种无情无爱的极皇魔种,要不是给阴萝收拾一回狠的,他能真正学乖?按阴萝说,妖魔都黑化成那样了救个屁,没绝对实力的压在头上,妖魔今日照样在苍生头上建坟地!
有那个时间感化疯批魔种,她早就领兵在魔窟里杀进杀出无数次了!
若不是有着异界这场灭世大劫压在她面前,她需要妖魔两圣朝为她掠阵,做前锋,阴萝岂能放过这种把神女剖心剖肝,用于取乐练功的魔窟妖域?
还算他们识趣,大局当前,没有拖她的后腿,诸天内外战场开拓之后,妖魔两圣朝更是成了开世功臣,阴萝这个小暴君也不好再硬弄他们。
场外,龙腹宫内,原道大母魔碑急得跳脚。
“你听听,你听听这小煞星,她又骂你又骂你又骂你!她那么多诸天遍地的情郎啊,怎么偏你骂得最狠?那血妖狐分明比我们狠多了,他还灭了两座菩萨顶呢,怎么不说他!”
他们妖魔两圣朝是齐头并进的,坏事都是一起干的,结果背负骂名的却只有他们的魔宫,它表示很不服气!
难道妖域多美人多艳色就可以这样欺负他们吗!
他们魔宫的美人也不差好吗!
练星含抚着翩然白衣,紫蜡胭脂般的唇色阴美润泽。
“她又没说错。”
只有元幼平能看清他的暗黑本色,纵然如此,她不也跟他同坠欢喜情海吗?
她虽不深爱她,可也当是有一丝喜欢的,只要有这么一点蜜意,他就甘之如饴。
他静静凝着那片帝座之上的玫瑰色裙尾,泛起贪婪爱欲的同时,又浸润着一种平静柔顺的死感,“大母,她这样骂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没听,她还骂我是美貌的小贱种吗?况且大母,你不是知道么,她骂我越狠,跟我做的也是最狠的。”
魔碑:?
这样都能炫到我?碑要碎了。
“兄长啊,您这片天,既然不信苍生,也不信至亲血脉妹妹我,何其苍白孱弱,您还有何必要,高挂在上头呢?”
当天穹的爱神之天与创世之天吞噬大半的烈阳圣境,阴萝也从漆红帝座站起来,合拢的掌心松开,跃起一枚光彩潋滟的创世钥筏,照得她冷绿双眸都泛起了暖光。
自它出现,诸天万物都寂静不已,兄长天的炙热日轮都黯然了一瞬。
“来啊!都来!都随我来!”
阴萝弯着俏甜笑唇,吻上那枚创世钥筏,却在抬眼之际,骤然森寒变脸,耳根处显出细微的青筋血痕,连同全身血液,都在兴奋颤栗。
“新天创世已至,良辰吉时也到,诸君,当随我,恭送我兄!”
该定战局了!战旗也该插了!
任何挡在她前的,都该灰飞烟灭!
“新天,新荒第六代修真大世,月府素曜太阴皇君,郑阴萝,历年轮三千九百三十七,修万法,破万劫,登鼎万界!”
阴萝抬手勾掉了那根银翡翠紫砂的颈带,让它随风飞去,露出颈心印出的那一枚天厄罪印,这种弑杀天道的猩红罪恶,终生难赎。
可那又怎样?
她冷翠蛇瞳也在瞬息染成深浓血池,分明是一尊无情无欲的法身至尊像,却令人情不自禁生出爱恋思慕的念头。
阴萝功行运转,在开天之外,又绽出一片爱神极乐禅天,将众生对她的爱恨,崇敬,追随等种种心境,都调到极致,而她放眼望去,从她裙腰之下,缠绕着无数深红浅红的情丝。
“今日,我请鸿钧入灭,如来不渡,圣者闭目!请天道——赴死!!!”
她掷下一句石破天惊,竟是要这众生万相,随她弑天!
“疯了,疯了,这郑,这新天疯了!”
饶是原道大母魔碑罪业滔天,都被郑阴萝这一手弑天邀约吓疯了,这可不是那什么人间王朝帝王,随便喊一句送我父驾崩就可以改朝换代的,那是真正的至高天道!要是杀不死祂的天道尊位,他们万界都得玩完!
但就在这一刹,那不死圣树下的凤凰啼唳九天,少年天神亦是扬颈厉喝。
“请鸿钧入灭,如来不渡,圣者闭目!请天道!为我太阴赴死!!!”
兄长天猛然抬眼。
而赤无伤毫不避讳与祂对视,敢咒杀我小冤家,就算是亲兄长也不能容忍!
魔碑还没来得及阻止,白衣魔种率领千万魔臣,他手持诛灭诀,紫唇同样吐出大逆不道之语,“鸿钧入灭,如来不渡,圣者闭目,请天道为我新天赴死!”
她登天之日,我愿做她踏脚石,送她再高一程!
容雪诗瞟了眼情敌,折扇也利落一收,他更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刚敲了一把木鱼,释放了自己的无边妖海。大约是有了高僧的记忆,他的声嗓都是很缓很静的,如同潺潺流泉,“如来已不渡,天道还请赴死!”
佛地的天佛梦春羽听到容雪诗这边的动静,简直要心死了,“那狐狸果真是个养不熟的,都皈依了六次,他还想抛弃我这个老师父,跟新天私奔不成?!”
月宫之上同样飘下一道缥缈仙音,那是最接近天道的第一道,祂说——
“新天已至,请旧天赴死。”
就连天道早已叛变的第一兵器,兵主狱血魔神郑夙,他摘下鹿头骨面具,亦是清淡地说,“我新天已称世,请天道赴死!”
“天道……既用神女献祭愚弄我等……”
而在万千生灵中,起先那一道声音是很微弱的。
“我等纵是萤光之末……也敢奋力一搏,杀出血路!”
他们越说越坚定。
数声,百声,千声,万声,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烈,直至掀起狂浪声势!
“旧天既无能,我等更需自救——”
生灵惊颤,痛楚,畏惧,反复纠结,但走到在那深渊之前,仍旧掷出那一句。
“就请鸿钧入灭,如来不渡,圣者闭目!”
“请新天降临,请旧天……赴死!!!”
“新!天!降!临!”
“旧!天!赴!死!”
嘭!嘭!嘭!
人间王朝,仙道高台,鬼途寒泉,瑶池神道,众华佛殿,无数信仰纷纷动荡,天道的万座耀耀日轮疯狂爆裂,如同万座太阳在同时死去,那一场面震撼着众生。
而当圣境净土被强行剥夺,祂亦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永恒的冰冷黑暗中。
“……怎会?我……怎会?我竟输了?”
旧天尝到了不甘心的味道,更多的是不敢置信,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烈阳圣境摧枯拉朽般消亡,郑阴萝只是出世三千年,甚至万年都未至,祂竟然失了生灵信仰!
就在天道意志软弱的这一刹那,阴萝也同时发动!
权柄褫夺!
夺天!
从此以后,天也无法摆布我!
创世神国的光辉射落之际,阴萝摘到了天道背后的那一轮日辉奔晷!
刚一入手,就炎热无边,将她整片手掌化为玫瑰血水,露出骇然白骨。
天道兄长的脸色骤然惨白,褪去那一层华光外衣,也显出几分阴鸷冷酷,“阴神姬,纵然你利用爱神极乐禅天,煽动众生爱你,弑我,可你别忘了,我们双生共死,你是阴极月权,纵然夺了这日权——”
阴萝都不用回头,暴喊了一声。
“蠢鸟!滚过来!”
赤无伤伸长脖子,脑袋就垮在阴萝的肩膀,“欸!鸟滚来了,你要鸟干什么啊?”
她扬手,就将这一轮炎炎日晷凝成小火轮,硬塞他嘴里。
“喏。给你聘礼。”
赤无伤:“……咕?”
奔晷在他嘴里爆开赤红沸海,把他吓了一跳。
赤无伤纵有寂灭神国庇佑,仍是烫得受不了,就要吐出去,被阴萝幽幽堵了一句,“聘礼喔,吐出来就不做数了。”
少年凤皇:“!!!”
他连忙闭嘴,舌头卷着日轮,还用手捂住,嘴里含含糊糊,“郑,萝萝,吃你哥的权柄,不,不太好吧?我,不用聘礼,也,也跟你走的。”
“要你吃你就吃,不许废话!”
“……嗷!”
郑萝萝好凶!
但小爷还是超爱!
旧天兄长经过众生请愿赴死这一劫之后,气息奄奄,嘴角带着一点讥讽,“阴神姬,强吞日权,你这是送他去死,咳咳。”
赤无伤气势汹汹瞪祂,“你,坏玩意儿,休想,休想挑拨,嗷嗷,好烫,小爷,愿意,为她,嗷,真的好烫好痛,郑阴萝,小爷舌头,要,要烂化掉了!”
“那就咽下去!”
赤无伤还想缓一缓呢,被她勾着颈,按脸亲了,阴萝那舌尖狠狠一顶,就将奔晷日权顶入他的喉关。
“唔……唔啊!好烫!”
赤无伤只得抓紧阴萝,她舌尖冰冰凉凉的,缓解了他的部分不适,还没等他吮两口呢,就被她推开,少年天神刚尝到甜头,哪里肯松,又攀着阴萝的肩颈亲过去,不给亲嘴,他就亲脸,亲耳,亲颈,阴萝推不开,也就懒得管他。
她褫夺了天道的日权之后,对方庞大的愿力消失,跌落众生供奉的高台。
再也不是她的威胁。
此时旧天隐隐察觉她的意图,“双圣同生共死咒……原来你不打算解,而是转移。”祂气息败落,同样诛心,“阴神姬,你确定,你选的这只多毛鸟,不会像兵魔神曾经背叛我那样,背叛你吗?”?
说他多毛鸟也就忍了,这大舅哥坏得很,还敢泼鸟污水!
鸟都要气死了,指着祂。
“郑,郑阴萝……扇,扇烂祂的嘴!”
旧天嘴角一歪,那很少显露的阴暗性情竟跟阴萝如出一辙的恶劣。
“对了,阴神姬,还未问你,这是我的第几位好妹夫呢?四五六?还是七八九?噢?是十一十二十三吧?”
少年凤皇:“???”
啊啊啊小爷我要杀了这可恶的大舅哥!!!
当新天阴萝将这片旧天软禁了起来,赤无伤吞噬的日权奔晷正到胸心,他痛得神魂俱裂,汗珠不断滴落,浸透了那一身的桐花红服,本能的求生促使他伸出食指,抠向喉咙,想要将一枚炎热日轮挖出来。
可又想到这是郑阴萝给他的聘礼,他硬生生掰断了那食指,利用痛意来惊醒自己!
他又哭又干呕,双耳嗡然轰鸣着,痛得难以呼吸,喘息里都沸着猩红的风,喊得声都哑了。
“郑阴萝!不行的!——小爷好痛!”
“该死!是真的好痛啊啊啊!!!”
日轮每炙热一轮,他就跟死了一场似的。
五脏六腑,神国周天,都被这无上的火炎灼烧,筋脉被烧得爆裂断开!赤无伤全身渗出神血,痛到无法站立,单腿折了下去,双掌撑着这大战过后的荆棘之地,他紧紧握拳,胸膛起伏,呼哧呼哧着,艰难喘着呼吸。
偏他头顶那个声音娇甜可恶得很,“喔?是吗?撑不了那你就死好啦!废物鸟鸟,喂你吃个饭都能噎着!”
……?
她还骂我?!
小爷哪里废物啦,在光阴长河里暴走了二十万年,精血都快烧光了,刚回来气都没喘匀一口,还得给她在血天鏖战一场,她这就翻脸不认鸟了?
少年天神双臂爆筋撑着,余光瞟见那一枚霞红的裙远去,那股委屈与酸涩也轰然爆发。
“你!混蛋!不准走!小爷不准你走呜呜!”
少年天神暴起两边坚实的肩胛骨,双掌就如火鞭镣铐那般,恶狠狠铐住了那两只脚踝,将她拽到自己的腰马下。
赤无伤紧紧抓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颈根,他气得嘶吼,“你摸摸!你摸摸这小辫尾巴!它都烧得这么短了!小爷都快要死了,你还抛弃小爷,你简直,你简直不是个人!”
阴萝无赖,“本来就不是人嘛。”
她还捻了捻那颈后的小辫尾巴,噘了噘嘴,“好刺手,不好玩儿。”
“……”
气死鸟了!气死鸟了!气死鸟了!
他这都是为了哪个冤孽啊?
赤无伤撑开双肘,顶起自己脑袋之际,双掌也是热烘烘捧起阴萝的脸,掌心往中间凶狠一拢,拇指抵住她鼻翼两侧,挤出一张红润的小鸡嘴儿,他再贴面恶狠狠亲下去。
“再骂我的小辫尾巴,小爷我亲死你!亲死你听见了没?活活亲死!郑萝萝你怕不怕?”
这情天凤皇血唇里仿佛含着一轮焰火太阳,在这战场还未消退的浓烈腥气里,暴烈又至死不渝地吻着她。
倏忽,阴萝舌尖舔到了一点咸涩,夹带着凤凰桐花独有的清新血腥气。
少年天神紧闭着那两扇漆黑浓厚的眼睫,那泪珠却透明炙热的,不停地,大颗大颗地,滴滴答答砸在她的脸颊,又滑流到她的颈心两侧,像是在她颈前筑了一片海。
“唉呀,湿啦,湿啦。”阴萝没心没肺,还逗弄他,“我们的小长夜吉当当又哭啦,好没出息,羞羞喔。”
她还扒了扒鬼脸。
“——郑!阴!萝!你!闭!嘴!”
这又给好面子的小凤皇给活生生气清醒了。
他又哭又笑又气又恼,偏拿她没办法,“你,你知道,小爷见到你那帝棺尸身那一刻,我有多害怕,我怕你,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那我,我怎么办呀?你,你不是最聪明的,你怎么能让别人弄你!”
唉呀!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要是小爷的小辫辫烧完了,都见不到你,救不到你,找不到你,那,那我做鬼都不舒服的!”
唉呀!他想说的更不是这个啊!
赤无伤干脆破罐子破摔,把这小冤家搂紧怀里,仿佛疼痛都减轻了不少,“你知道的,小爷是你的跟屁虫啊,小时候我们睡一张床,那死了我们也得睡一块儿,你不能突然丢下我,也不能突然松我的手!”
阴萝挑眉,“你这还赖我啦?”
“就赖!就赖!”
他气势汹汹咬住她的耳垂,又不舍得咬疼,只能泄恨般,将那一圈儿的俏乖乖狸毛都舔得湿透。
惊雷暴雨过后,血红淋漓的天廓正爽朗放晴。
而热风赤红,卷起了少年天神腰间紧系的那一卷披风嫁纱,将他们都呼哧挟裹进去。阴萝刚想掀开,被少年天神掐住了腕心,殷红嫁纱盖过头顶的瞬间,她被粗厚的掌心捂住了口鼻。
朦胧暧昧的光影里,少年凤皇那泪光闪闪的双眸陡然变得炽红,深暗。
他跟她热酣酣地咬蜜耳。
“郑阴萝,情贞小尾巴,短得不好看……你让它再长出来,长长地长出来,盖到小爷的小翘臀,盖到小腿肚子,绕着脚踝好几圈,那才威风呢,别的凤凰有的,小爷也想要,比他们更长,更漂亮,好不好?”
她没说话,他捧着她,又使劲磨她,用哼哼的鼻音,用软软的气音。
“好不好嘛?郑阴萝?好不好嘛?郑萝萝?嗯?”
阴萝张开双臂,搂住了少年天神那结实的、淡蜜蜡金色的修挺颈根,这长夜神国的凤凰的圣躯就如他的本真生命那样,仿佛永远对她充沛,永远对她炽热,那迸发的情欲从他那饱满蜜红的胸垒一直燃烧到她的指尖。
仿佛要死在这一轮年轻热烈的太阳里。
腰后的凤凰长羽如同漆黑华美的丝瀑,透着暗紫光泽,轻盈又柔软将她包裹起来。
阴萝偏头看她的手指,不仅交扣着少年天神那蜜金色的硬骨长指,还交缠着一根根深紫色凤凰长翎,它同样跟着主人紧绷,颤动,陷入海啸山崩般的情热里无法自拔,崩落之际,它们还一起抓紧了她。
又像千千万万轮太阳同时坠落。
那一头美俊修长的太漠凤凰伴在她的身侧,轻轻啼鸣,直至嘶哑无声。
从他颈后密密簇簇挨着的情贞小辫得到爱意的滋养,欢快又热烈地生长。
情意最浓烈之际,赤无伤完成了对日权的吞噬。
阴萝从创世神国出来,她的玫瑰铃花裙早被炽火焚烧殆尽,于是她重新换了一套更为稠丽光滑的桃纹蝎子裙,双耳小挂着两枚清冷剔透的玉龙珠串,极浓与极淡冲击着,魄色更为强烈。
转头,就撞上一具蓬勃健壮的身躯,赤无伤揽住她的背,曲下长腿,从唇里吐出了那一枚辉煌灿烂的奔晷,没有落下他的神印,反而用那血气盎然的烈唇叼起来。
低头,冲她唇边得意递了递。
竟是又毫不犹豫,将凝练完毕的日权交给她。
更将他的命,一同交付。
等阴萝吞了日权,膝下就多了一座煌煌赤影。
她低头看着这头美俊挺拔的凤凰明圣神王,“蠢鸟,又干什么呀?
赤无伤单膝跪在她前,双手牵着她的掌心,热烘烘捂到他的耳边,洗练了那些稚嫩莽撞的时光之后,这少年天神眉如山峦叠魔海,唇似饮血杀众生,英气凛凛烈烈,烧灼诸天。
“郑阴萝,你知道的,我凤凰阙崇武威,崇烈风,可小爷只崇你,也只为你一往无前,九死一生过!”
“郑阴萝,同我成婚吧,我们合契,我做你永远的恶神游玩时刻,做你永远的吉当当,你做坏事我给你背锅,你吃剩的小爷也给你扫场!只要你回头看,小爷永远永远都在你身后接着!”
赤无伤紧张万分,又不敢看她,只用指头勾了勾她的掌心。
“好吗……?郑阴萝?”
许久,他听不到郑阴萝的应允声。
在他已经失落,甚至绝望之际,听见她说。
“蠢鸟!抬头看呀!怎么不敢抬头看我?”
赤无伤已经笃定这小冤家是想吃干抹净不负责了,他不争气地咬着血唇,死死让眼泪不流下来,“——我不!”
抬头太逊了!他哭得也太逊了!郑阴萝一定又要嘲笑他没出息!
“谁家的求婚要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然后用屁股对着我的?你要用屁股对我说话吗?要不是你这对饱满好看,你看我答不答应呶?”
阴萝拍了这凤皇翘臀一把,那一根长长的情贞小辫子就跌落下去,但很快又兴冲冲翘了起来,如同一道烈火长鞭,缠住了阴萝的腰身,将她拉近。
“什么……?你答应?你答应?!”
少年天神猛然抬头,满脸的泪,满脸的砂砾,脸庞那不可置信的苍白褪去,重新涌上了热烈的血气。
“郑阴萝呜呜你不早说吓死小爷了!!!小爷都想到剃头出家了!!!”
少年天神如凛烈长枪一跃而起,在血红残阳坠落之前,又是带着那一往无前,九死一生般的誓约,奔向她的怀里。
幼时我在她的小床熟睡,长大我也愿在她的发边沉睡。
为她所向披靡,也为她死千千万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