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刚觉得很可笑。
他以为自己是在跟他们商量吗?说话前也不看看枪在谁手里!
他当场就把枪对准了关明惠的脑袋, 朝着楚留香狞笑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楚留香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东西可以给你,人不行, 任何人都不行。”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去看赵文刚, 而是握住了关明惠的手,温声道:“别怕。”
她的手冰凉,还打着颤。
赵文刚气急败坏,他想不通,都到了这个地步, 被用枪指着,伤重得就快要死了,凭什么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想不通就不想,凭着一腔狠劲儿, 对着楚留香的腿又是两枪, 两枪只中了一枪,他看也不看一眼, 道:“那女的被拖去厕所了, 死活都随你, 这地方给你做手术,其他人我带走!”
赵文刚一边说,一边把枪收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 只见楚留香手掌一翻, 谁也不知道他射出了什么东西,赵文刚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手腕子一麻,身子往后仰, 枪也脱手飞了出去。
枪飞到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那对中年夫妻旁边,两口子反应也是快,董建强立即把枪捡起来。
赵文刚眼都红了,熊似的扑过去。
董建强慌忙扣动扳机,可惜子弹没有上膛,而这时赵文刚已然一拳打上他的肚子,董建强被打的面容扭曲,好半天直不起腰来,他老婆和弟弟见状也不愣着,一个去薅赵文刚的头发,另一个对准下三路就上脚踹。
赵文刚什么也不管,一门心思地想把枪抢回来,董建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忙乱之中,又把枪丢了出去。
这一次,枪落在了关明惠脚边,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捞过枪在手里,连一声别动都没说,子弹上膛,扣动了扳机!
砰——砰——
连着两枪,弹夹彻底射空。
赵文刚瞪着眼睛倒下。
关明惠仍保持着射击的姿势。
她的双臂被那巨大的后坐力震得麻木不已,这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三个月前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别说杀人,她连实验室里的兔子都不敢杀。
三个月的末日生活简直让她变了一个人,此时此刻,她脸色虽然惨白,却不惊慌,镇定自若的对着还处在茫然之中的董建强道:“你帮我把他们弄出去吧,再抬进来两张床来,麻烦你了。”
……
本就不大的手术室挤进了三张床,使这个房间显得更加拥挤。
林诗音躺在正当中,身上盖着张无菌手术单,而她的手死死抓着床上的铁杆,疼得面容扭曲,满头大汗。
“八指了,已经开八指了!你再忍忍!”关明惠也同样满头大汗,她连手术服都来不及换,只带了双无菌手套,强做镇定道:“你先不要用力,慢慢积蓄体力,跟着我的节奏走,我叫你用力的时候你再使劲啊。”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只有这样,从前看过的纪录片才会在脑子里重复播放。
也正因如此,她时常把一些专用名词作为口头禅,以提醒自己的身份。
“我现在的身份已不是一个医学生,而是一名大夫,掌握了病人生死的大夫。”
她端出了一盘消毒过的手术工具,走到楚留香床前,因为手抖,盘子里叮当作响。
她深深呼吸,把楚留香的上衣剪下来,伤处涂满碘伏消毒,用一张无菌手术单罩好。
楚留香的脸色已变得蜡黄,额头渗着豆大的汗珠,却仍对关明惠挤出一个笑:“别怕,这种伤我还撑得住。”
关明惠不声不吭,把手术盘一放,侧面对着他深鞠了一躬,念叨着:“感谢大体老师的无私奉献,感谢大师老师为医学作出的贡献……”
楚留香:“……”
虽然不知道大体老师是什么意思,但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哪怕把活人当成大体老师,关明惠的手还是抖得很厉害,她紧紧攥着手术刀,拼命地咽着唾沫,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心跳平稳下来。
杀丧尸她可以毫不手软,因为它们只是会动的,危险的尸体。
杀人她也可以很镇定,因为她如果不杀人,那么死得一定是自己。
可现在的情景已然完全不同了,她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受了重伤的人,是救了自己性命的人,是她这残酷的末世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
她很慌,但她必须镇定!
锋利的刀锋划过皮肤,再用钳子分开,固定好,镊子探进去,将子弹和碎片夹出来,同时也免不了带出一些人体组织……
楚留香忍耐着,剧烈的疼痛让他全身肌肉控制不住的抽搐,嘴里咬着一卷纱布,额头上、脖子上、手背上的青筋通通绽出来,连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其实是有麻药的,但这东西如果不是专业的麻醉师,谁敢乱用?关明惠更不敢,尤其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场手术,一个人要应付三个病人,分别是外科、妇产科还有内科,没有助手,更没有巡回护士。
她必须慎重,一丝一毫的错误都不能犯。
沈璧君已经醒了,她却宁愿自己昏着,楚留香所承受的痛她也同样要承受,痛出来的汗湿透了衣衫,全身痉挛抽搐,手紧紧的扣在墙上,因过于用力连指甲都已掀开流血,。
关明惠当然检查不出她任何伤势,只能把止疼药碾成粉兑葡萄糖给她灌下去,作用十分有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这场手术却仿佛是无穷尽的。
一开始关明惠还只在楚留香这边,林诗音她只偶尔看一眼,沈璧君她压根顾不上,到了后面,林诗音开了十指,关明惠去瞧了一眼就忍不住头和脸一阵阵地发麻。
她没能看到婴儿的脑袋,而是伸出来的小手!
这是惊吓导致胎位横过来了!
若是放在古代遇到这种情况,稳婆就得问一问家属是保大还是保小了,保大人,就把产钳沿着那只会动的小手伸进去,把孩子活活夹死,夹成碎块取出来,若是保小呢,那就把疼的打颤的产妇的身体剪开,把孩子取出来。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就算选择保大人,经历过那样的折磨,产妇能活下来的几率都不足两成。
虽然是在现代的医院里,可他们面临的选择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或许有一些不同,那就是古代的稳婆大都很有经验,而关明惠只是一个大三学生,妇产科只学了点理论基础,让她挖开皮肉取子弹已是十分为难,独自做一场剖腹产手术无异于痴人说梦!
林诗音力气已然用尽,手死死的抓着床单,汗水将发丝糊在脸上,她艰难喘着气,摇头道,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留香这边,残留的子弹和子弹片已被取出,后背简直没有一块好皮肉,腿上的伤也很麻烦,子弹钻得太深了,有没有残余还不清楚,可也实在顾不上他了。
他侧过身,似乎已感觉到了生命正在慢慢的流逝,惨然一笑,对关明惠道:“别慌,你别难过,你已经尽力了,就算……我们仍然感激你。”
关明惠抹了把脸,再也绷不住了,痛哭失声。
偏偏就在这要命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是那个被楚留香带回来的老头。楚留香临进手术室前还在惦记他们,特意交代董建强兄弟把人接进来的。
老头儿腰杆还算挺,看起来很有精神,就是总皱着眉,一副对任何事情都很挑剔的样子,家里开母婴店的,敲了好几声也没见人开门,就自顾自推门进来。
关明惠看这人就不顺眼,狠狠抹了把脸,恶声恶气道:“让你进来了吗,老……”
“我是这家医院的外科主任,前年刚退休,听说你们要手术啊?”
关明惠蹭的一下蹿得老高。
“老神仙救命!”
……
楚留香的运气是真的好,千万人口的大城,能做手术的大夫能有几个?偏偏他出门一次捞回来一个,出门一次捞回来一个。
老人的确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外科大夫,还是肿瘤科室的,从业几十年了,嘎过的瘤子不计其数,别看人七十多了,眼不花手不抖,头发白而茂密,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是平时你求爷爷告奶奶死都挂不上的专家号。
虽说人不是妇产科的,但瘤子都能拿下来,还拿不下个孩子?最关键的是,在手术室待久了的人给推个麻药也不是什么难事。
先瞧了眼楚留香,摇摇头,没管他,又瞧了眼沈璧君,还是摇了摇头,最终看向了林诗音,一番诊断,道:“是得剖了,上麻药吧。”
生死攸关,林诗音也顾不上羞涩了,按照大夫的指示,艰难的把自己缩成一只虾球,几寸长的钢针朝着凸出的腰椎扎进去,她顿时觉得双腿又麻又热又涨,钢针抽离,下半身立即没了知觉。
随后就是一阵儿毛骨悚然的,剪刀剪开皮肉的声音,以及肚子被一点点扒开,拉扯的感觉,不疼,但叫人头皮发麻。
关明惠就在一边看着,偶尔帮忙递个什么东西,或是捏着一块纱布,想要帮老人擦一擦汗。
“别慌,小手术。”老人对她笑笑:“小姑娘胆子挺大呀,大几了?哪个学校的?”
关明惠嗫喏着回答了。
老人又问楚留香他们几个叫什么名,末世之前在哪高就,之后打算怎么办……这是心照不宣的老传统了,谁都知道,大夫越是轻松随意,不时聊几句家常,就代表着手术顺利。相反,大夫要是眉头紧锁,助手在旁边慌慌忙忙地擦汗,还有麻醉师时不时过来看一眼,那情况八成要遭。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手术室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
与此同时,响彻在末世三人组脑海中还有一句话。
“无限密室游戏公告:恭喜玩家楚留香获得技能:无限感召
技能描述:该技能为被动技能,当玩家即将遭遇无法预料的危险时,玩家体内将自动播放欢快的bgm,在提醒玩家的同时,也能令玩家放松身心。”
没有人在意这条播报,包括刚抽完技能的楚留香。他们才从生死边缘逃出命来,还有许多事情要等着他们去做。
婴儿用早已准备好的小被子裹好,放在单独的小床里,林诗音眼含着泪,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脸。
这是她的孩子啊,她孕育了九个多月,挣扎在死亡线上才生出来的孩子。
刀口已经缝合好了,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实在没有料到这世上竟还有剖腹取子还能不死的神话。
劫后余生让她止不住的流眼泪。
沈璧君在旁温声安慰着,让她别瞎想,对产妇来说,当务之急就是要好好休息。
老人做完手术连口大气儿都不喘,就去给楚留香检查,关明惠的手术做得实在粗糙,所幸没有残留的弹片,只需把刀口缝合好,再按时上药,养上小半个月就能行走无碍了。
当然,这一次缝合伤口同样推了一针麻药,楚留香也不必忍受那酷刑般的折磨了。
手术过程中,他多问了一句:“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沈璧君沉吟着,说出了楚留香离开后的故事。
——车子撞开了停车杆极速冲进来!密密麻麻的尸群紧随其后,有几只丧尸甚至不惜把自己垫在车轮底下,也要把车拦下来。
车里传来一声声婴儿的哭声。
这一幕全都落在沈璧君的眼里。
或许你可以说她是个软弱的女人——从小养在闺阁,一直受着淑女的教育,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不得体的话,没做过一件违逆尊长的事;或是你可以说她是个习惯顺从的女人,怀孕归宁之后,她的丈夫忙于别的事务,让她独自上路也毫无怨言,十分乖顺;或许你可以说她不够聪明、不会识人、不能决断,但你绝不能说她的心肠不够软。
更不能说她没有勇气。
见了这一幕,沈璧君当即选了一样沉重的武器冲下了楼——哪怕她自己也怀了孕,孕初期的种种不适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关明惠拦过她,说的话也很有道理:“我们人手不够,那东西太多了!你这么贸然出去,只会搭上你自己,救不了人!”
沈璧君没听,她道:“我自有办法。”
她的办法很简单,也很有效。
那就是她出去,活生生的暴露在尸群眼皮子底下,朝着反方向跑,先把尸群引开,再出来一个人,引车子开到地下车库去,这样大家就都能安全了。
沈璧君的轻功虽然远远不及楚留香,还是要比普通人强上许多,而且她也早换过装束,复杂的发髻换成了马尾辫,轻飘飘的长裙也换成了更方便厚实的衣裤。董建强虽然不敢出去,但也慷慨地打开行李箱,给了她一个摩托车头盔,一副手套。
这种装扮虽然看起来很滑稽,面对丧尸却很实用。
她没有直接从大门出去,那无疑会暴露这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她绕到后门,从2楼的窗台一跃而下,迂回着出现在尸群之后。
随手杀了几个,确定自己已吸引了绝大多数丧尸后,她立即朝着反方向跑。
既不能跑得太快,又不能被丧尸追上,这无疑非常危险。
车里的人没有辜负沈璧君的冒险,车门打开,下来了两个青年男人,俩人手里都提着灌了水泥的钢管,接连抡爆了几个仍固执地围着车的丧尸的脑袋。
董建辉也从后门出来,远远地朝车子摆手,示意他们往这儿开。
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两伙人开始搭话了。
“你们这基地有多少人啊?”
“就你看到的这几个,哦,还有两个姑娘,一个马上就要生了,一个照顾他呢,这个是我嫂子,这个是我哥。听说这里的老大出去找物资去了,挺有本事的。”
“噢,我看这医院不太安全啊。”
“谁说不是呢,我们也整盘算着,要么在这焊一道铁门,要么干脆搬了得了,地方是够大,可住着没有安全感啊……对了哥们儿,你们孩子呢?吓坏了吧,我嫂子这还有……”
话没有说完,董建辉也没再说下去了,因为他已经看到,车里根本没有孩子,里面清一色的都是壮年男子,孩子的哭声只不过是用录音机放出来的。
而这些人的脸色都无比阴沉,当着他的面就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掏出对讲机,骂道:“都他妈出来吧,这是个穷窝!”
于是更多的车从正门里冲进来,引擎的声音吸引来更多的丧尸,但是他们不怕,因为他们有枪。
多么讽刺,在这片土地上,枪丨械禁得如此之严,掌握枪支的军队沦陷之后,这种危险的热武器却落入了心术不正的人手中。
或许就是因为掌握了这种武器,这些人才开始心术不正。
总之,等沈璧君好不容易甩脱丧尸回来,等待她的并不是和善友好的幸存者,而是冰冷漆黑的枪口。
枪口对准了这里的人,领头的那个人看到她的眼神就好像疲惫干渴的旅人在茫茫沙漠中看到了一壶水。
后面的事楚留香就都知道了。
楚留香趴在病床上,连连苦笑,忍不住道:“在这种时候,人想要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正应该团结起来互相帮助才对,怎么还能自相残杀?人到底要在什么时候才能不内斗呢?”
沈璧君道:“剩下的那些人要怎么处理呢?”
楚留香又笑了一声,笑容更加苦涩。
他还能怎么处理呢?难道要把那些人都杀了?
楚留香下不了这个手,他知道,无论是沈璧君还是林诗音都下不了手,即便她们两个刚刚吃过那些人的苦头,是最有资格下手杀人的人。
“我想,把那些武器留下,车子还给他们,再给他们一些食物,让他们另谋生路吧。”
他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旁边听着,没有任何人有异议,于是他又面向大家接着说下去:“我跟同伴刚来到这里,还不熟悉情况,贸然选了这个地方,确实是我太冲动了,我想等我伤势略好一些,我们再换一处,方才何老先生已经说过,在附近有一个园区,那里铁门很坚固,我们就去那里吧。”
他口中的何老先生自然就是那位刚给他做完手术的老人。
楚留香带回来的食物并不太多,主要还是一些生活用品,他也没想过自己会遭遇这么一档子事儿,原本还打算再去一趟附近的大超市的,现下也落了空。
于是一群人每天吃什么,吃多少,东西怎么分配,这些杂事理所当然的全都落在了沈璧君身上。
前后不过三五天的时间,这位大家小姐出身的姑娘生生被磨出一项精打细算、锱铢必较的本事。
平静的日子也只过了这么几天,楚留香刚刚能下地行走,林诗音仍处在产后虚弱中,小婴儿没日没夜的哭,她没日没夜的带孩子,即便关明惠和沈璧君轮流帮她带,终究起不了多大作用。
变故发生在深夜,所有人都在各自房间安睡,连哭闹不休的婴儿也睡了,静谧的医院里,忽然传出来一阵欢快的歌声,在空旷的走廊里纵横环绕。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青蛙,它跳起舞来就像被王子附体啦,酷酷的眼神没有哪只青蛙能比美……
小青蛙有没有被公主唤醒没有人知道,楚留香倒是被唤醒了,音乐正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
……
这边丧尸副本危机接连不断,那头的妙笔生花组也正在遭遇人生的大尴尬时刻。
还有什么能比写小黄文同人结果被正主逮着更尴尬的呢?
——那大概就是被正主破口大骂吧。
系统直播间,我是大侦探组合与妙笔生花组合开启了自直播间开通以来的首次连线。
交流的过程并不怎么愉快。
“花满楼啊花满楼,亏我还当你是朋友!亏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居然跟别人一起这么败坏我!”
陆小凤模样简直就像一只鼓起来的河豚,他在一间牢房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满脸通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
“你用我的名字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连我说的话做的事都要编在里面?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看着直播,有上百人评论围观啊!”
“我猜你一定不知道,叶孤城也在那些人里啊!你最好祈祷他回去之后就在紫禁之巅被西门吹雪杀死吧!”
“啊,西门吹雪,可怜的西门吹雪啊,他至今还没有发现直播间,也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陆小凤在那唠唠叨叨,而他身边的两个队友也没闲着,纷纷跟对面自己认识的人打起了招呼。
面对受害者的声声质问,妙笔生花组那是一点儿都不心虚,雷纯和李莫愁一看见陆小凤的脸就开始噗嗤噗嗤地笑,再一连想到话本子里的情节,更是笑的连停都停不下来。
李莫愁笑道:“原来你真的是男人,罢了罢了,就当是我们对不住你,下次我们换别人好了。”
她眸光一转,看向了一旁的小龙女,还是笑着,却莫名有些变了味道:“师妹,咱们这算久别重逢了吧,别来无恙啊。”
小龙女漠然道:“不劳师姐挂心。”
雷纯也对另一个始终沉默的人开口道:“真想不到,你竟也在这里。”
“我也想不到……”文雪岸的声音又阴寒又沙哑,像是毒蛇吐信。
“你居然会在那种话本里提到我。”
第25章 混合场2
世人大都讲究人如其名, 就是你一听见他的名字,大概就能猜出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比如西门吹雪, 一听这名就知道他一定是个性格冷漠又有点怪癖的家伙, 再比如花满楼,这个名字就给人一种朝阳下群芳盛开的温馨恬静的感觉,而他本人也正是如此。
文雪岸是个例外,他有这样一个文雅名字只能说明他老爹喜欢附庸风雅,起名水平比较高。
文雪岸本人可跟附庸风雅这个词儿沾不上一文钱关系。
他是朝廷大奸臣蔡京的亲信护卫, 也是元十三限最喜爱的徒弟,生性沉默寡言,再加上他又高又瘦,总沉着一张脸, 身上杀气凛然, 只要站在那里,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给人一种不寒而惊之感。
相比于文雪岸这个名字, 他一般被人称作“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是个纯粹的人——纯粹的恶人。他杀人无数, 且杀人的手法残忍恶毒, 能搞阴谋诡计就绝不正大光明,虽然他的确武功奇高,可死在他手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服气的。
当妙笔生花组正需要一个无恶不作、阴险卑鄙的大反派时, 雷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人, 直接把这位的诸多事迹原样写进去了。
小说里是这样描写的。
【京城局势紧张, 眼看着金风细雨楼势力日渐庞大,矛头直指蔡京。这个大奸臣再也坐不住, 便派出麾下第一杀手天下第七去暗杀苏梦枕。
那是一个暴雨夜,雨声很好的掩盖了他的脚步声。
屋外雷鸣阵阵, 房间里红烛摇曳,两个缠绵悱恻的人影正清晰的映在窗户上。
天下第七深觉眼下正是个绝好的机会,他破门而入,随即惊讶地发现,床上的居然不是苏梦枕,竟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他刀锋般的杀气一现,床上的俩人顿时警觉,陆小凤慌中带忙,惊叫连连,连衣服都顾不上穿。
天下第七既已暴露,想着自己不能白来,极速朝着陆小凤使出了杀手锏,然而西门吹雪出手更快,俩人一场大战……当然这中间还穿插了许多堪称香艳的描写,总之打到最后,天下第七渐渐不敌,就掏出暗器九天九地十九神针狂风般射向陆小凤,生死关头,西门吹雪为了救护陆小凤,以身挡针,结果身受重伤,命在旦夕。
神针有毒,而解药只有苏梦枕有。
陆小凤就去找苏梦枕拿解药,却不料,从来只有别人捉她的奸,有朝一日她竟也捉到了苏梦枕的奸!
苏梦枕的床上躺着一个肤光胜雪的少女,容貌更是倾国倾城,披着一身白纱,仿佛身在云雾之中。
陆小凤认出了她,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少女正是古墓派弟子小龙女!
要知道古墓派门规禁止弟子踏出古墓一步。谁又能想到,这位本该隐世的少女非但出了活死人墓,居然还跑到千里之外勾搭上了苏梦枕?
陆小凤简直伤心欲绝,扭头狂奔在暴雨中,却不幸遇上了早就等待已久,目光淫丨邪的天下第七……
剧情到此为止,妙笔生花三人组在这里为他们的六十万巨著写上了完结二字,美其名曰:前面留下的伏笔暗扣都填完了,这里就要留给读者一个想象的空间,以免文章落入俗套。
当然,这是官方理由,实际是字数够了,他们已经写得想吐了。
为了凑够这该死的六十万字,三个人绞尽脑汁,各处奇招。
李莫愁苦思良久,发明了一种“报菜名”式写作手法,比如在一段剧情里,陆小凤跟苏梦枕对坐品茶,这就给了她凑字的机会。
她大笔一挥,写了红茶绿茶花茶、龙井茉莉毛尖、雪山含翠老君眉等等等等……总之从茶叶名字写到泡茶的碗,从玉山泉的水写到配茶点心的名字,光是茶的品种就有十来样,各色点心的名字凑了六十多盘,也不考虑那个平平无奇的下午,陆小凤和苏梦枕骡马似的疯狂吃喝有多离谱,反正一千多字是凑出来了。
她以为自己方法堪称绝妙,扭头一看,花满楼那边的写完的稿纸整整比她多了一倍,再一看他用的方法,李莫愁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花满楼是这么写的。
“雨
大雨!
白愁飞走在滂沱大雨中。
雨是冷的。
他的心更冷。
比他心更冷的,是他手中的刀……”
“残月,飞鸟
一轮残月挂在枝头,飞鸟从树枝上惊起
树下有人。
那人背负双手,望着头顶的残月,似在沉思。
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
是谁?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来人绝非好意……”
一张纸三百多个格子,一个格子算一个字,在花满楼的机智操作下,他三个字能当三十个字用,不仅不影响阅读,反而让文章充满诗意。
李莫愁叹服。
她以为自己主意已经算是不错,没想到花满楼的手段更加高明,可当他们看到了雷纯的方法,才知道什么叫丧心病狂!
雷纯采用了文字具现化的写作方式。
她发明了一种武功,名曰万象天引,此武功被她友情送给了陆小凤,当陆小凤用此招对敌时,对手将被她的内力所震,退出十丈之外,此招一出,无人能近她身。
按说这也没什么,但雷纯偏偏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来表现这一绝招的可怕。
在一张纸的开头,陆小凤对西门吹雪使出了这一招,而本该出现在下一行的西门吹雪身形猛地一震,极速后退,这一退,就退到了三页之外。
空白的三页被墨水一勾,一千多字到手。
空白?什么空白?那叫万象天引!是语言无法形容的不世绝学!
后来她又发明了一种威力更强的武功,能直接把人打退到五页之外!
恐怖如斯。
文章写完了,往系统里一交,没过多久分数就出来了。
系统打分八十六分!一千点积分被三人平分,不仅如此,游戏还奖励了他们七天假期,在这期间里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做,还能有吃有喝,逍遥快乐。
系统直播就是在这时候被雷纯发现的,她很惊奇地把这一发现告诉了自己的两个同伴,李莫愁对此很有兴趣,但真正感到震惊和意外的人是花满楼。
他的世界早已一片漆黑,然而当他忽然对系统直播间感到好奇的时候,直播页面弹出来,他居然能看到了!
他可以看到直播间里的一切东西!他能看到和煦的阳光,鲜妍的花朵,能看到绿草如茵和绵延十里的漫天飞舞的樱花。
这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惊喜。
游戏给了七天假呢,长日无聊,三个人心照不宣地看直播打发时间,巧的是,陆小凤他们仨也在看直播打发时间。
我是大侦探大概是游戏副本里最烧脑的副本了。
三个人一进入副本世界,就出现在案发现场。
灯火昏暗的牢房中,十来个犯人打扮的人聚在一起,地上躺了一具男尸,同样身穿囚服,他脑袋似被什么东西打破了一个洞,血已经凝固了。
死尸死状可怖,面容惊恐,定然是在死前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十几个犯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说话。
牢头凶神恶煞,喝问剩下的犯人,到底谁是杀人凶手,问了半天见没有人承认,就冷冷的抛下一句:如果在天亮之前还不能把凶手找出来,那对不起了,你们都得死。
很不幸,陆小凤、小龙女、文雪岸就在这十来个人犯中,他们同样身穿囚服,蓬头垢面。
牢头走后,游戏当即发布任务:“根据死亡现场,在天亮之前找出杀人凶手,记住,你们只有三个小时,任务完成,奖励五百积分,任务失败,抹杀。”
十几个人,虽然统一打扮,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惊惶和怀疑,且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一人哆哆嗦嗦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早就睡了,别问我……”
一人不耐烦地撩了把头发:“谁杀的人自己站出来,别连累大伙!”
陆小凤迅速进入状态,先去看了看尸体,还没有出现尸僵,必然死在半个时辰之内,头顶的伤一看就是钝器击打所致,那么凶器是什么呢?凶手又为什么要杀他?
陆小凤在沉思,小龙女只瞧了一眼,便走开环顾这间牢房。
她虽然还很年轻,无疑也是极为聪明的姑娘,她想,如果凶手是自己的话,想要杀一个人会在哪里下手呢?头顶破了那么大一个洞,应该会流很多血才对,可地上并没有很多血,可见凶手并不是在这里杀的他,还是在另一个地方。
文雪岸也在环顾四周。
按照一般情况,在队友分析现场状况的时候,他也应该去问问在场的众人,调查一下死者的身世背景,和在座诸位的身份,这种初期排查不但有必要,而且很重要。
只不过这个一身阴寒煞气的恶人显然比在坐的各位都更像杀人魔,他自己也知道,若是自己来问话多半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答案。
只因无论在何时何地,周围的人总是会下意识的排挤他,文雪岸早就习惯,甚至有些享受了。
他既没有观察现场,也没有问话,只冷冷地瞧着自己的两个队友,忽然站起来。
他把牢头叫回来了。
陆小凤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人,他当然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但说句心里话,文雪岸这个人就是会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他看人的目光简直不像在看人,而像是用一把生锈的刀抵住你的脖子。
这个人当是一个杀手才对,莫非以他的经验,已然对这场凶杀案有了头绪?
牢头很不耐烦,大手一挥,骂到:“找到凶手了?我可告诉你……啊!”
没说完的话变成了一声惨叫。
文雪岸收回了刀,从牢头身上拔出来的刀。
他竟然直接把人杀了!
陆小凤瞠目结舌,连小龙女这么个淡漠之人都忍不住睁大了眼。
文雪岸一个字也没有说。
就在这时,游戏的声音出现了。
“无限密室游戏公告:恭喜玩家文雪岸在开局一分钟内找出本案凶手,奖励积分五百点,请再接再厉。”
陆小凤狠狠抽了一口凉气,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他是凶手?”
文雪岸冷森森道:“我不知道。”
就……就随机挑个看不顺眼的杀了呗?就凑巧赶上了呗?
小龙女蹙眉道:“你并不知道他是凶手,万一杀错了,又该如何?”
文雪岸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万一杀错了,那么我就是凶手,游戏只说让找出凶手,又没说要找出杀死那个人的凶手。”
这也行???
这个案子一看就千回百转,内情极多,看天色估计马上就要天亮了,时间这么紧,可见任务难度并不低,陆小凤一向喜欢冒险解密,正跃跃欲试呢,结果你刚进来就把人宰了?
我们可是侦探组啊!你个歹徒是怎么混进来的啊?
但他们也不能怪文雪岸,更不能把他怎么样,游戏播报一结束,牢房里的人、尸体通通变成沙砾,风一吹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床榻,单独的洗漱间和丰盛的食物。
牢房倒还是那间牢房,显然在进入下一个解密场所之前,他们得一直住在这里。
游戏可能也没料到有玩家会钻这种空子,正补bug呢,侦探三人组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无聊又漫长的一个月,发现系统直播间这种东西也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但发现自己的朋友以自己为原型写小黄文可就没那么自然了!
陆小凤的确是个很好的朋友,打开直播间第一个看的就是花满楼那边,巧的是花满楼的队友跟自己这边的队友互相都认识,双方不是同门师姐妹,就是刚建下的合作关系,自然免不了,要看一看他们在写什么。
看之前陆小凤还说呢:“花满楼是个很老实很厚道的人,他笔下的故事一定充满了阳光和生命力,因为他本就是一个从来不会放弃希望的人,我相信像他这样的人写出的故事,即便不精彩,也一定会给人以温暖。”
怎料现实狂扇了他好几十个耳光。
小龙女和文雪岸还好,一开始并没有他们的戏份,只是本着看热闹的心理追连载,偶尔见李莫愁和雷纯一本正经地商量“陆小凤姑娘”的感情怎么样才能足够跌宕起伏的时候,他们俩就会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很古怪的表情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都要气炸了。
尤其当他看到,故事里有一段,是他结识了一个心术不正的捕头,捕头请他查一桩案子,结果查来查去,发现原来是贼喊捉贼。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分明就是真正发生在他身上的!你写在那种故事里居心何在啊!花满楼!
最可恶的事,花满楼对他非常了解,他把那种了解完完全全的放在了“陆小凤姑娘”身上,所以“陆小凤姑娘”说出的话,就好像陆小凤本人说出的话,她做出来的事,也分明就像陆小凤本人会做出来的事!
这要是花满楼自己写着玩就算了,那可是现场直播啊!有观众看着呢!你们写激情桥段的时候能不能收敛点儿啊!
求求你们看看,看看直播观众已经说什么的都有了啊!
那些骚话他自己都没眼看!
第26章 混合场3
陆小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是如何在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周转, 又是如何与他们各种不可描述,穿插着悬疑案件一二三,阴谋背叛四五六, 故事要多曲折有多曲折, 要多离奇有多离奇。
随着故事情节慢慢展开,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也由最开始的三五个一点点增多,直到这本书步入结局的时候,已经有九十八个人在看了!
这些人乍一看虽然不多,可要知道, 一共也只有二百多人进入游戏,知道直播间存在的人就更少了。换句话说,但凡知道怎么看直播的,全都挤在这儿围观他跟各种男人不可描述了!
光是静静围观也就算了, 偏有那么几个人上蹿下跳地刷弹幕讨论剧情!
——“叶城主真乃一代枭雄, 竟敢在皇宫里私会情人,居然就这么死了?他在床上跟陆小凤缠绵悱恻的情节我还没看够呢, 别人都没有他俩带劲儿”
——“写书的公子到底还是少年人, 不晓得什么叫刺激, 若要我说,西门吹雪不是想磨灭叶孤城在小凤姑娘心中的影子么,不如直接就去太和殿的屋顶上做一次!”
——“太和殿的屋顶有什么意思, 去金风细雨楼的楼顶啊!最好在苏梦枕住的那间屋子上面!”
——“前面的可过分了啊, 你怎么不说去叶孤城的坟前呢?”
——“白愁飞怎得这般无耻!他居然真敢在叶城主的灵位前侮辱小凤姑娘!这是欺他不在了么!”
——“所以陆小凤怀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算时间都有可能啊……”
——“你们说这几个人谁的更大?”
——“这还用说?肯定是……”
这些伤风败俗的弹幕把陆小凤气得头昏眼花, 他正要严厉驳斥,却在密密麻麻的不正经评论中发现了一条十分清新脱俗的:
“如此精彩的故事, 你们这些人竟只关注床帷之事,当真厚颜无耻!”
陆小凤深以为然, 忙追上这条评论,说了一大串的话表示对他的赞同,字还没发出去呢,就见这位仁兄话风一转,又是一连串的字紧跟在后面:“文中的陆小凤姑娘,我想我大约是认得的,在进来之前的石室中,她还扮成男子模样与我说过话呢!这位公子对于陆小凤的种种事迹胸有成竹,信手拈来,现实中必然是认识陆小凤姑娘的,说不定陆姑娘与西门吹雪是真心相爱,上面的诸位可积些口德吧!”
陆小凤愣住了。
一番肺腑之言也被话活生生憋回去了。
他相信这位仁兄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先别出发,麻烦您下次跟人说话之前记得擦亮双眼。
什么叫女扮男装啊?!
你他妈的是不是瞎了?他堂堂男子汉,七尺男儿,哪里像女扮男装了!
这位仁兄一说完,好几个人追着让他详细说说,眼看着自己即将被造谣,陆小凤再也忍受不了了,愤然站了出来,澄清道:
“陆小凤不是女人!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现实中他既不喜欢西门吹雪,也不喜欢叶孤城!这两个人只是他的朋友,并非情人,你们看故事就好,不要胡说八道!”
“你又是何人?”
“我就是陆小凤!”
“你是陆小凤,我还是叶孤城呢!”
“他是叶孤城,我就是苏梦枕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不说你是白愁飞呢?”
“既然本尊现身了,那你不妨说一说,既然你不喜欢西门吹雪,也不喜欢叶孤城,那你究竟喜欢谁?莫非是王小石?”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回复道:“我谁也不喜欢!”
“是么?我不信,我觉得陆小凤和叶孤城就是真爱!叶城主若是没死,陆小凤一定会嫁给他,生好多好多孩子!”
陆小凤:“……”
天知道这一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他在这边狂刷弹幕苦口婆心的解释,赶不上花满楼在那边一心一意地写,日写两万,勤奋无比,对自己这位朋友的在弹幕中的疯狂呐喊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啊!我的朋友。
听着陆小凤的控诉,花满楼羞愧极了,李莫愁和雷纯谁也不认得陆小凤,自然是想笑就笑,但他不一样,毕竟与陆小凤相交多年,此举确实太不够朋友了。
这位温润如玉的公子满脸通红,手足无措,最后答应他,若再写故事一定实事求是,还答应等出去之后,就把老爹在树下埋了三十年的女儿红偷出来赔偿给陆小凤,这事儿才算过去。
……
粉红樱花林下是已然坍塌的别墅,尘土飞扬,到处都是残砖碎瓦,大煞风景。
樱花仍旧漫天飞舞,可当夜幕降临时再也没有了暖黄的灯光照明,三个人静静地坐着,沐浴在清冷月光中,更显此景萧瑟凄凉。
他们每个人身上,甚至是脸上都带着伤,并且伤势还不轻,不时地发出因牵动伤势而抽冷气的声音。
这个梦幻般的世界被他们三个折腾得乱七八糟,像是台风过境,又像是遭了一万只哈士奇。
之所以变成这样,还要从元十三限用大熊抡飞了叶孤城的房门,城主被怼脸拍摄“仙男起床图”,遂拔剑追杀石破天的那个平平无奇的中午说起。
叶孤城从来都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当他决心要杀某个人时,绝不会吓唬了事,非让对方陈尸当场不可。
他剑势快而凌厉,光是起手式便已杀机毕现。
能被称作天外飞仙的剑法,自然飘渺出尘,招式灵活多变,不可捉摸。
内力自剑锋激发,只两招就封锁了石破天的全部退路,周遭的墙壁、吊饰、各种摆设受剑气所激,纷纷被割裂、震碎。
元十三限本就是武痴,见此剑法不由得大赞了一声:“好剑法!”
随后就被纵横的剑气割了好几道口子。
石破天是真的有些怕了,他知道,若是自己再一味躲避,要不了三招就得死在剑下。
他把电脑一扔,也顾不上里面大呼小叫的人了,双掌积蓄内力,配合上《太玄经》心法,对着那把寒光凛凛的剑就拍了上去。
叶孤城虽然生气,但理智还在,他也知道,光以内力而论,自己绝不是这小子的对手,若是被他拍中,非但这把剑会碎,连他自己也得被震出去。
剑晃了个虚招,叶孤城身形一动,眨眼睛已绕到石破天身后,攻上他的脊背。
寒光一点,好似死神亮出了镰刀,刺破了石破天的衣裳——让你抢我的大熊玩偶!
石破天脚步一滑,险而又险的避开了那要命的一剑,下一招还未变化,叶孤城的剑又变了,自他胸口处反撩而上,点向手腕。
精英寒铁,冰冷刺骨,立刻就要见血——让你坐我的床!
熟料这一剑竟落了空。
石破天嘿嘿一笑,磅礴的内力骤然发散,如同一根牵引的线,生生将那把灵活飘渺的剑截住,长剑一声嗡鸣,竟随着石破天的动作而动。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叶孤城脚下不由得一个踉跄。
剑被吸住,动弹不得。
叶孤城掌心不由得浮起一层汗。
若他坚持跟与石破天拉扯,那么凭自己的内力,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必败无疑,若是不与石破天拉扯,顺了他的势,那么下一步,这把剑必然会被他夺去!这种难堪,叶孤城宁死也不愿忍受。
两股内力激荡之下,地板开始震颤,墙壁裂开一条条大口,整个楼体都在跟着晃。
不能再僵持下去了,叶孤城心一沉,将寒剑猛地送上去,全身力量孤注一掷,寒光擦过石破天肩膀,带出一抹血痕,而叶孤城也因这力道飞了出去。
两人相斗就如同两块正极的磁铁,石破天的内力作用在外,迫使磁铁相贴,而叶孤城的内力在内排斥,双方互相较着劲,但叶孤城破釜沉舟的出剑的动作彻底打破了这个平衡,他的确伤了石破天,可由于平衡被打破,两股内力同时便拍在他身上。
他整个人犹如死鱼被摔向案板一般重重地拍在墙上。
墙上的一排画框叮叮当当的往下掉。叶孤城只觉得眼前一片昏花,胸腔里的血翻涌如浪潮,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石破天也疼得龇牙咧嘴,那一剑极凶猛,他半条手臂都麻的动不了了。
元十三限最倒霉,他根本没参战,可叶孤城受的伤他要承担一部分,石破天受的伤他还得承担一部分。
他在江湖混了四五十年了,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粉色毛毛熊被他捏在手里,里头的棉花挣开了线,白花花一团直往出翻。
“两个竖子!可敢跟老夫一拼?”
叶孤城站起来,袖子擦了把自唇边溢出的血,石破天全身骨骼一阵爆响。
来就来,怕你不成?
三个人当即战成一团,从四楼打到一楼,从一楼打上四楼——然后别墅就塌了。
主要是石破天弄塌的,《太玄经》他才刚练会,用得还不怎么熟,内力只会放,不会收。
四层高的大别墅,活生生的被他强劲的内气震塌了,三个人全被埋在里头,个个灰头土脸,费了半天劲才爬出来。
他当然没落到什么便宜,被叶孤城刺了三剑,皮肉翻卷,血流得到处都是。
叶孤城同样伤得很惨,右臂骨裂,肋骨断了一根,太阳穴也重重的挨了一下,左眼血红一片,十分狼狈。
元十三限比这两人稍好一些,只在前胸中了一剑,不过他的右脚在别墅坍塌的时候不幸被石柱子砸了,有点瘸。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一直沉默的游戏就在这时说话了:
“无限密室游戏公告:三十天任务时间已结束,任务:通过直播喊麦吸引粉丝数量达到三千万,进度:经检测粉丝数量十二万,未达到标准,系统将公布惩罚措施如下
少女心事组合将扣除四天食水份额,十天日用品份额。”
“经系统判定,少女心事组合发生内斗事件,情节十分严重恶劣,且当事人存在主观故意行为,系统将此过程完全录入,公布在各个世界副本中,请玩家引以为戒。”
第27章 客串场1
叶孤城正在度过他人生中最艰难的四天。
四天里没有一粒米, 一滴水,糟糕的是,他受的伤实在不轻, 却找不到任何能治伤的药物, 游戏的惩罚降临之后,很多东西都消失了,只有那美丽而梦幻的樱花依旧在风中飞舞。
他只能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跟他一起望天的还有元十三限,只不过这位武林名宿并非在欣赏景色, 而是伸出手抓了把花瓣塞进嘴里,又马上呸呸呸地吐出来。
石破天倒还残存着一分希望,一头扎进废墟里面翻找,翻了整整一个晚上, 不知道掀开多少块碎石砖瓦, 还真让他把平时装食物的冰箱给翻出来了。
他满怀希望地打开,因为他昨晚在里面发现了一块特别好吃的糕点, 上面一层白得就像棉花一样, 入口即化, 下面一层蓬松软绵,中间还夹着一层水果以及玫红色的酱汁,甜滋滋的, 他都没舍得吃完, 剩了一半又给放回去了。
他只希望那半块糕点还在冰箱里, 然而他失望了。
冰箱里空空如也,别说糕点, 连最下层冻结的冰霜都消失了。
石破天耷拉着脑袋,也躺了下去, 就躺在叶孤城身边。
“你不应该杀我。”他侧过身,对叶孤城道:“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好朋友,而且也没有得罪过你,你却狠狠刺了我好几剑!”
他的语气听起来是在讲道理,表情却像是在诉委屈,偏偏叶孤城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石破天只好坐起来,俯身面对着叶孤城,迫使他的眼前只能出现自己认真而郑重的脸。
“虽然你刺了我好几剑,但是我还没有死,我也给了你一拳,你同样也活得好好的,我们就算扯平了,所以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
叶孤城直接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没吃没喝了一天一夜之后,这个少年怎么还这么多话。
“你还生我的气?”石破天挠了挠脑袋,又想去拍叶孤城的头,被一把握住了手腕,叶孤城睁开眼冷冷地看着他,道:“我不是你的朋友,从来都不是。”
石破天想不明白:“你既然不把我当朋友,那你为什么把你的大熊送给我?”
“因为它被你用过了。”
“啊?”石破天想起来了,那天他看叶孤城靠着毛绒绒的大熊坐在飘窗上,好像非常舒服的样子,他也挤在叶孤城身边,不由分说地靠了上去,的确非常舒服,临走前,叶孤城就让他把那只熊也带走了。
他以为那是送他的礼物,还开心了好几天,没想到那是明晃晃的嫌弃!
石破天有一点气闷,但是很快又笑起来,道:“是不是被我用过的东西你都不要了?”
叶孤城没说话,没说话就是默认。
石破天手疾眼快地拉起叶孤城的衣衫下摆,在叶孤城制止之前狠狠的用它擦了手!
他们都是从废墟里出来的,叶孤城那身纯白如雪的衣裳早就脏了,但至少还算平整,被石破天这么一擦一揉,弄得就像一团破抹布。
叶孤城的额头已然绽出了青筋,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牵动了伤势,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偏偏石破天还能笑着道:“现在你的衣裳已经被我用过了,你把它脱下来吧。”
“……”叶孤城深深呼吸,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此前从来都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甚至可以说他在这世上根本没有讨厌的人,因为凡是触怒他的人都已死在他的剑下,他也自然不会在同一个死人计较。
除了石破天。
石破天非但活得好好的,并且还在疯狂气他,只要看到他表现出气恼的样子,就笑得十分开心。
什么人呐!
幸好他很快就滚蛋了。
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滚,他就像一只撒欢的狗子,在柔软的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滚到了元十三限那边,刚说了句“元老伯”,元十三限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滚!”
石破天瞪大了眼:“连你也生我的气?”
元十三限从怀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布偶,狠狠地丢在石破天脑袋上,看样子很想在他脑袋上敲一个大洞,却被他笑嘻嘻地接了过去。
断水绝食的四天虽然难熬,毕竟还是过去了。
第五天的凌晨,习习夜风忽然吹来了食物的香气,熟睡的石破天鼻子耸了耸,一个仰卧起坐从地上弹了起来,轱辘到元十三限那边,抓着他的胳膊疯狂摇晃:“元老伯,醒醒,吃的来了吃的来了!”
又飞快咕噜到叶孤城身边:“醒醒!别睡啦!吃饭啦!”
熬过这四天,后面的十天略微好过了些,可坍塌的别墅,被砸碎的电脑无一不在告诉他们,这个任务没得做了。
当任务无法进行下去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会不会把他们送回自己的世界去?还是永远困在这里?这个问题也只有游戏能够解答。
十天的惩罚时间过后,少女心事三人组又一次听到了游戏的声音。
“无限密室游戏公告:经系统检测,玩家正在通关的副本遭遇不可逆的损毁,急需修缮,在此时间内,玩家需暂去其他世界的副本中,若参与副本任务,则奖励积分照常发放。
当前玩家可有一次在当前系统直播间中选择副本的机会,只需得到对方副本中的玩家同意即可引渡。
注意:玩家只有一次选择机会,请谨慎对待。”
公告一出,叶孤城石破天元十三限都是一愣。
可以去别的关卡?还有这么好的事?
元十三限早已被石破天科普了系统内部直播间的事,当下,三个人谁也没跟谁商量,自顾自的进入直播间开始挑选起来。
三个人也是极有默契的,第一时间排除了妙笔生花,因为那边的观看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丢不起这个人,况且他们都很有自知之明,谁都不是写故事的材料,很容易某些情节而产生分歧再次大打出手,得不偿失。
元十三限沉吟道:“穿越秦朝这个似乎不错,秦朝之所以二世而亡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原因……诶,游戏只说改变秦朝二世而亡的命运,那么我们去了那,先杀秦二世,再拥立一个皇帝,再杀再立,再杀再立,如此秦三世秦四世都有了,就不算二世而亡,是不是就能通关了?”
他这么想着,朝穿越大秦副本发出了申请,久久没有回信。
石破天把各个副本翻了一遍,挑的头昏眼花,看哪个都好玩,也就不挑了,只等队友挑好,他跟着走就行了。
至于叶孤城,他经常看直播,感兴趣的也就那几个。
暗黑破坏神自然是首选,可惜申请发出去就石沉大海,这也在预料之中,西门吹雪他们求生已经很艰难了,哪来的闲情逸致看直播?
星际帝国也很不错,叶孤城对杀虫子的任务没兴趣,主要想试试驾驶机甲在天空飞翔的感觉,他一向喜欢速度,从前在飞仙岛,他就常常用轻功飞驰在月下,享受着超凡的速度所带来的刺激。
若有机会能飞得更高,更远,他当然不愿意错过。
申请一发出去,那边倒是回复的很快,只不过他们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问了一句:“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以为他会恐惧那些变异的虫子?这些人把他看成什么?白云城主说出的话从来没有反悔过!
却见消息框里又多出了一段话。
“哪怕这个世界有六种性别,进入世界之后,你的性别也会入乡随俗,发生一些改变。如果你成为了O,那么等待你的就是每个月一次的发丨情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像吞了一百斤春丨药一样难受,随便谁都能跟你上床,包括那些丑陋的虫子,若是在这个过程中不幸被标记,还要面临怀孕生子的危险,当然,成为A也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你会被O发丨情时的信息素所吸引,根本无法自控,即便如此,你也想过来?”
叶孤城沉默地看着这段话,然后默默撤回了申请,假装无事发生,哪怕消息框里弹出来来一堆“哈哈哈哈哈哈你怂了你怂了”的消息,也没再回头看一眼。
当然也有主动发来的邀请信息:
公告:扬州十日副本,ID王小石发来信息:这里在守城,来么?输了要剃金钱鼠尾头!
公告:死神来了副本,ID谢晓峰发来消息:你可与我一战,来?
公告:恐怖岛副本,ID岳灵珊发来消息:叶孤城?你就是叶孤城吧,你还有心情在这挑挑拣拣?你知不知道在你死后,你的情人陆小凤被人当着你的牌位的面欺负啊!
私信:黑丨童话副本,ID江小鱼发来消息:想知道陆小凤在你死后都做了什么吗?教我天外飞仙,我原原本本给你讲一遍!
私信:我是大侦探副本,ID小龙女发来消息:你朋友在这,他有话要跟你说。
叶孤城皱着眉将这些消息极速滑过,忽然,有一条吸引了他的视线。
公告:深宫怨副本,ID上官金虹发来消息:我们在造反,急需人手。
造反?是在深宫里暗杀皇帝还是领兵作战攻城略地?
这倒是很新奇,叶孤城对宫斗不感兴趣,所以并没有看他们的通关过程,没想到已经发展到造反了么?他忽然就燃起了那么一丝丝兴趣,他扭头看向自己的队友:“选好了么?”
石破天摊手,表示自己根本没有选,元十三限蹙眉道:“这个叫岳灵珊的姑娘说的可是实情?”
叶孤城心口一窒,闭了闭眼,道:“深宫怨,你们觉得如何?”
石破天连连点头,元十三限倒是有些犹豫,末了,矜持地微微一笑:“也罢,我原本看中了扬州十日,可转念一想,困守一隅可没有攻城拔寨有意思。”
……
深宫怨根本无城可攻,亦无城可守,宫斗三人组造反的大本营就在皇宫内院里。
但根据地是有的。
靠着无花的跳舞绝技,他们拿下了正阳殿,这里位置极好,进可直指皇帝寝宫,退可入南苑冷宫,最关键的是正阳殿紧挨着御膳房,他们缴获了粮食牲畜无数,随时可兵发昭阳大殿,达成任务的最终点——母仪天下。
正阳殿外层有重兵把守,也有射程三百五十步的攻城大弩,可谓是危险重重,杀机四伏。无花虽然是和尚,却也不是吃素的,他常常会用自己妙绝的轻功冲入敌营,紧跟着就是一套金蛇狂舞,迫使弓兵纷纷调转矛头,将利箭射向自己人,引发一连串的骚乱后,他再扭动腰肢从容撤退。
外面的人攻不进去,里面的人一时间也想不出通关的办法,两方人马就这么僵持住了,已僵持了快两个月了。
好消息:皇帝终于有点受不了了,想跟他们谈一谈。
坏消息:粮草快用尽了。
更坏的消息:无花也有点受不了了。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外头侍卫众多,可以分两班倒,不分昼夜的骚扰,他们却只有三个人,而能牵制住侍卫一拥而上的,只有无花自己。
深夜,侍卫们又一次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还是老套路,先用弓箭一轮齐射,而后举着玄铁重盾的步兵持长矛压阵,这一次约么有两千来人。
当然,之所以发动这么点人数,绝不是因为这个王朝的兵力不够,而是宫苑内地方实在太小,兵力铺不开,也正因如此,才没有骑兵上阵。
少女心事三人组就是在这要命的档口被引渡来的。
落地地点,重兵把守的包围圈内。
三个人一落地,可谓是万众瞩目,只见重盾矛兵步履整齐地朝自己压过来,四周弓箭手林立,对贸然出现的仨人都感到很惊奇。
——惊奇的同时也没忘了先招呼一顿弓箭。
石破天反应迅速,双掌一推,内力外放,射来的羽箭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纷纷坠地。
弓箭手们射完了剑纷纷后撤,而后,一根根闪烁着寒光的长矛从盾牌中探出,浓烈的杀意在这一方庭院中蔓延。
……不是没想过一来就要打仗,但这种情形也太倒霉了些!
叶孤城长剑出鞘,仰头望了望天上的那轮月。
月亮很圆,高高的悬在天上,造反功败垂成,一死已是极大的幸运……此情此景,怎么就那么像紫禁之巅呢?或许唯一不同之处就在于,紫禁之巅那晚,他的精力和体力都在巅峰,而现在他已负伤。
虽说养了十多天,可缺衣少药的,现在最多也只是行走无碍,真要跟人拼命,估计把自己的命拼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幸好这里并非紫禁之巅。
清寒月光下,只见一道人影掠过重重兵甲跳跃而来。
是的,他在跳。
双手高举成兰花状,双腿不时扭动着,时而脚尖点地,时而脚尖翘起,一会儿摇摇脑袋,一会儿晃晃屁股,一边跳一边转圈,神奇的是,凡是他经过之处,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跟随他,并放下手中的兵刃武器,面容呈现出一种全然痴迷的状态。
更神奇的是,叶孤城发现自己也动不了了,而且同样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此人!
全身经脉畅通无阻,内息平稳,可就是没有办法动!
这是什么东西啊?
无花晃悠到他们三人身前,微微颔首道:“你们来了。”
即便在说话,他也没有停下跳舞。
元十三限面容极沉,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花脸上露出一阵难堪之色,沉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几个随我来。”
石破天道:“我们都动不了,怎么随你来?”
无花原地转了个圈,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道:“手拉手,随我一并跳出去。”
跳……跳出去?指的是让他们手拉着手一块跳舞吗?来之前也没人告诉他们造反还带跳舞的啊!
每个人脸上都爬过一阵羞耻的红。
元十三限沉着脸道:“只能如此?”
无花说得斩钉截铁:“只能如此!”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三个人纷纷做深呼吸状,然后互相拉起对方的手,围成了一个圆圈。
与三只野鸭的流畅丝滑不同,这次的四小天鹅步伐极其别扭,行动间颇有滞涩之处。无花带着跳了一阵就忍不住道:“你们既已来到这里,休要扭扭捏捏,放开手脚随我一并跳出去,否则,哼,腰引努就在不远处对准我们呢!”
叶孤城再也无法忍耐,质问道:“你们就是这样造反的么?”
无花反问道:“不然呢?莫非阁下另有良策?”
叶孤城冷冷道:“即便没有良策,我也断然不会同你们这般行此荒谬之事!”
无花冷笑:“我们荒谬?那你们又是因何而来呢?”
叶孤城闭上了嘴。
内斗把自己家砸塌了只能去别人家避难这种事儿,听起来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四小天鹅一跳一跳地钻进了正阳殿。
这里墙不高,院落倒是很大,院中有一口井,养了鸡鸭鹅若干,还有几口水缸,想来原本这些水缸里不是养鱼养王八就是养些水生的花花草草,现在其中一口水缸已被一块巨石压着,腌了满满一缸酸菜——李寻欢亲手腌的。
他在关外住了很多年,那里的人都会用这种法子确保冬天也有足够的菜蔬可吃,他们会把白菜洗净,晒一晒抹上盐,倒入少许白酒,存上水,最后密封起来,只需要一个月就能腌好了,据说用这种法子腌制,这些菜就是放上两年都不会腐烂。
根据李寻欢的说法,这样做出来的酸菜酸爽可口,非常好吃。
对此,上官金虹跟无花表示过强烈的抗议,纷纷直言这缸白菜已经腐烂了,根本用不着等上两年,而且味道又酸又臭,十分可怕,吃下去只怕会中毒。
李寻欢言之凿凿地说绝不会中毒,但是没有人听他的,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也不知是谁对它下了毒手,连缸带菜的扔了出去。多亏了李寻欢及时发现,又把它捡了回来,并再一次申明这玩意真的非常好吃,只要你肯咽下第一口,一定会深深的爱上它!
上官金虹和无花当然不肯吃,可架不住菜蔬越来越少,李寻欢也的确吃得很香,终于在某一个平静的夜晚,他们夹了第一口。
味道古怪又上头,说不上好吃,但至少没有中毒,就凑合吃吧。
上官金虹就是站在酸菜缸旁边等着少女心事三人组的。
他负手而立,看起来很有威严,也很有压迫感,仿佛并不是站在酸菜缸旁边,旁边还有一只正在拉屎的鸭子,而是一位帝王站在山巅,俯瞰着他脚下的臣民。
“你们来了。”
元十三限凝重地点了点头,而后颇为不解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一句话。
“你这也算造反?”
活脱脱的诈骗啊!这破游戏怎么没有举报途径啊?
上官金虹肃然道:“怎么不算造反?你大可出去问一问,这宫里上上下下哪一个不管我们叫反贼?”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熙熙攘攘。
“快!那群神经病都在里头,皇上有令,杀了他们重重有赏!”
上官金虹:“……”
或许是质疑的目光过于强烈,这位一向自负的帮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不得不添上一句:“只不过偶尔这么称呼,多数时候还是叫反贼的。”
几句话的功夫,一架架木梯已搭在墙上,士兵们拎着刀将院落团团围住,且有三五个人已然跳了进来,挥舞着长刀冲过来。
宫斗三人组对这种场面显然已是习以为常,无花道:“我去解决,你们先进去吧。”
一行人朝大殿里走去,叶孤城走的格外慢,他已进入了系统直播,果不其然,在这场副本的弹幕都在疯狂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这三个白痴!”
“宫斗好玩嘛?哈哈哈哈哈,你们跳舞真好看,再跳一遍呗?”
“叶孤城,你到底爱不爱陆小凤啊?她知道你在这跳舞吗?哈哈哈哈哈。”
“你们知道么?我刚刚发现,直播间竟然也能看到试炼场的通关内容,我刚看完回来,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哈哈哈哈哈。”
“前面的,说说怎么看。”
石破天见叶孤城忽然站住不动了,忍不住关切道:“你怎么了?”
“无事,走吧。”
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想灭口罢了。
大殿内早已置下一桌酒菜,酒自然是皇家珍藏的好酒,菜也是无花亲自下厨做的,他的厨艺也是一绝,尤其是素菜最见功夫,除了放在最中间那道酸菜炖血肠略有些重口之外,别的都还不错。
吃饭的时候,上官金虹也不装了,把这边的老底和盘托出。
“皇帝杀不了,我们每个人都刺杀过他一次,但都没有成功,他是游戏中的规则,规定我们不能伤害他。”
“这里是出不去的,我与李寻欢研究过,若想出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跟皇帝一起出去,而这位皇帝只在一种情况下会出宫,那就是封后大典。”
“只有成为这里的皇后或者太后,才算我们通关,不过目前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
“积分可以换技能,无花的跳舞技能就是用积分换来的,而在这里想要积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皇帝正式册封,亦或是用种种手段将别的妃子打压下去,我们也试过自己动手,但那没有任何作用,必须让皇帝出手才有用。”
“皇帝,就是这里的规则。”
上官金虹说完了,空旷的大殿中一片沉默,甚至可以说是死寂。
于是上官帮主也不开口了,死寂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一大清早就听见太监尖亮的嗓音,在大殿院墙之外高喊了一句。
“皇上驾到!”
“爱妃——”几个人刚一出门就听见皇帝站在人堆里喊:
“爱妃啊,你们究竟……”喊话声在皇帝见到叶孤城的时候戛然而止。
这也难怪,他们三个人毕竟是忽然出现的,这座宫殿被重兵把守,水泄不通,怎么会突然冒出三个人来呢?
显然他们多虑了,游戏自然有办法解释他们的出现。
只见那道明黄色的人影忽然暴跳起来,指着叶孤城,大声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叶孤城:“?”
我劝你不要太荒谬。
第28章 客串场2
叶孤城被皇帝问得相当无语。
进入游戏之前, 他刚好也在谋反,不慎陆小凤识破计谋,那时皇帝就说了一句“卿本佳人”, 虽然多少有些冒昧, 但那是见了他一剑破七星之后才发出的感慨,倒也在情理之中。
眼前这位,你佳哪门子的人呢?
若是在别的副本也就算了,可这是宫斗场啊,这一句卿本佳人就让叶孤城产生了不妙的预感, 他不禁朝上官金虹瞥了一眼。
元十三限也在看上官金虹,表情僵硬且困惑:“爱妃?”
上官金虹却在看叶孤城,表情是一模一样的僵硬且困惑:“佳人?”
帮主可从来都不是含蓄的人,直接把心里的困惑问了出来:“你来这里之前, 究竟干了什么?”
无花在叶孤城身边, 低声道:“我们在这里身份背景是照搬原来的世界的,所以……你来这之前是做贼的?”
这个贼字, 就用得非常微妙, 因为古往今来, 就没有哪个当贼的会被人惋惜一句“卿本佳人”,别是有什么内情吧?
叶孤城何曾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月色下,白云城主如璧玉般的脸微微浮出一抹红, 身子却气得微微发抖。连日来的遭遇实在让他的情绪积压了太久, 被连番挑衅、被调侃嘲笑, 战败的耻辱、受到欺骗和愚弄……他本是个很孤高,很骄傲的人, 何曾忍受过这些?
皇帝的这番话,无疑已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已不想再忍了, 就算战死在这里,总好过忍受这样轻佻的言语奚落!
正要拔剑,有人却比他更快,一抹雪亮的短刃竟忽然横在了他的脖颈边,那是把没有杀气的刀,让他完全没有防备的刀。
来自队友的刀。
叶孤城惊讶地看向握刀的人。
居然是李寻欢!
很显然,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宫斗三人组尽管品性不同,却在一次次围攻和互相配合作战中养成了相当强的默契,李寻欢刚把刀横在叶孤城颈边,无花就冷笑着道:“你总算来了,是忽然发现你的‘佳人’已经落入了我们的手中?”
叶孤城惊讶地连瞳孔都已在收缩,手背青筋暴起,怒道:“你们……”
“别急。”上官金虹在他身边淡淡道:“想知道你是怎么入宫的么?他会主动解释给你听的。”
他所指的自然是皇帝。
皇帝就像在演一幕独角戏,尽责尽责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旁白,来为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解惑。
他一见到那炳短刀就被震慑了,似站立不住一般后退了两步,伸出手,满面凄风苦雨,悲怆地叫道:“叶卿!是朕对不住你,是朕害了你啊!你本是高洁如仙的白云城主,朕巡视南海时,偶然见你独自站在月下,清风朗月都不及你微微飘起的衣角,是朕一时情动,起了私心,强行将你带回来了宫,没想到竟害得你遭了小人妒忌,又被强掳至此!”
“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朕还疑心你与逆贼勾结,是朕对不住你啊!”
叶孤城差点没被这番话气昏过去。
无花冷冷道:“陛下,你既已亲自到来,想必我等的条件你已经有了考量,打算谈一谈。”
皇帝简直痛心疾首,连声道:“爱妃,你一定要与朕如此吗?这些时日朕已细细思量过,只要你痛改前非,只要你肯离开那些叛臣,只要你肯回来!你仍是朕的妃子,朕对你的爱宠仍和从前一样!”
“你或许不知,朕每每听见你独身闯入重兵之中,刀来剑去,虽然深恨你当日刺驾之举,可又实在舍不下你啊!”
这些垃圾话无花已经听麻了,内心也产生不了任何波动,淡淡道:“好啊,那你退兵,立我为后,我只要当皇后,其他一无所求。”
皇帝迟疑道:“你只要皇后的位置?”
无花道:“你若是不介意,太后也行。”
“朕……不能答应你!”
无花冷笑:“那就跟你的佳人永别吧!”他朝李寻欢看了一眼,看起来似乎是让李寻欢立刻动手,但他的余光分明是在看叶孤城,这个眼神的意思只要不是瞎子,也一定能够领会。
——赶紧说两句话!我们在这儿苦熬了两个月才换来的机会,你可别浪费了!
叶孤城并不是瞎子,他看得很清楚,无花的意思,他也了解的很清楚。
那一刻,叶孤城想了很多很多,他想到了紫禁之巅的明黄琉璃瓦,想到了白云城的清风朗月,想到了自己二十年苦练剑法的日日夜夜,想到了为那一式天外飞仙所付出的心血,甚至想到了在试炼场里吃的那个桃桃,他的手已冰凉,连胃也在收缩。
终于,他说出了一句话。
“陛下……”
只有两个字,声音冷硬,未尽的话语里却好似藏了千言万语。
“叶卿……”皇帝深情款款地看着叶孤城,远远的看过来简直就好像一对生离死别的爱侣。
叶孤城被膈应吐了。
不是干呕,是一汪血水从胸口里涌上来,喷在了石砖上。
本就内伤未愈,又动了大气,只是吐血而没有昏倒,已经是他身体素质好了。
可别人并不这么想,宫斗三人组以及早已看呆了的元十三限和石破天都纷纷对叶孤城露出敬佩,甚至是崇敬的目光。
太敬业了,他也太敬业了!为了区区苦肉计,他居然能让自己吐血!
看不出来呀,你原来是这样的白云城主!简直是天生的宫斗苗子!
无花赶紧趁热打铁补上一句:“好一个身娇体弱的佳人,对陛下还真是情深意重,见陛下连这等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我,如此罔顾他的性命,伤心之下,竟吐血了,陛下还要犹豫吗?”
叶孤城又吐了一口血,冷冷地看着无花,眼中的杀气简直要将秋风冻结成冰!偏偏无花不为所动,居然还笑得出来:“这样哀怨的眼神真是我见犹怜,陛下再犹豫一会儿,只怕他就要香消玉殒了。”
皇帝自然心疼坏了,咬了咬牙,道:“朕绝不受你胁迫!叶卿,朕也不会负你,朕现在就下旨,册封你为贤德妃,待朕百年之后,你可随葬在朕的身边,你……你就安心的去吧!”
当一个人的愤怒冲破了某种阈值的时候,反而会冷静下来。
叶孤城听见脑内传来游戏奖励积分的声音,调匀内息,慢慢平复着已经快要炸裂的胸膛。
他知道,他现在就是吐血吐死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所有的愤怒和羞耻同样没有意义,这本就是个虚假的世界,他人既然已经来了,所有不该忍受的屈辱也都受了,那么他迄今为止所承受的一切的就不能白费。
绝不能白费!
他朝李寻欢使了个眼色,李寻欢好似明白了什么,把刀放下,露出了一个笑,笑得就像是春风拂过大地,缓缓道:“罢了,叶先生本就与此事全无关系,我们又何必为难他呢?无花,我看不如就把叶先生放了吧?”
无花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同样微笑着道:“李探花到底是宅心仁厚,只不过……陛下,我们放了他,你退兵,如何?”
这一次皇帝没有犹豫,道:“好,朕下令退兵,你放人。”
前排举着弓弩的侍卫慢慢撤去,叶孤城则用更慢的步伐朝着皇帝那边走去。
他的背影看起来就像在奔赴刑场。
“叶卿……”狗皇帝可顾不了那么多,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了叶孤城的手,深情道:“你受苦了!”他朝身后喊:“来人,传御医!摆驾回宫!”
叶孤城淡淡道:“不必。”
“不必?”
叶孤城道:“我并没有什么事。”他回头看了眼无花,道:“此贼居心叵测,听闻陛下册封他为妙妃?如今还没有被废吗?”
皇帝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道:“叶卿这是何意啊?”
叶孤城道:“请陛下下旨,废除妙妃的封号。”
“明白了,叶卿这是吃醋了呀。”皇帝了然一笑:“确实该如此的,好,朕便依你所言,朕在就下旨,撤去妙妃的封号,废为庶人。”
说完,见叶孤城还是不动,不禁道:“叶卿不随朕回宫吗?”
“等一等。”
“等什么?”
“无限密室游戏公告:恭喜玩家叶孤城获得技能【绝代歌姬】
技能描述:该技能为主动技能,当玩家一展歌喉时,在声音覆盖范围内,所有生物将如痴如醉,无法控制自己翩翩起舞。”
叶孤城一声长叹。
皇帝眉头一紧,心疼道:“叶卿为何叹气?是否有心事?”
“有。”
皇帝道:“我们回宫去,叶卿有什么心事都可说与朕听。”
“不必。”
话音未落,只见叶孤城身形一转,长剑出鞘,竟直接横在了皇帝的咽喉处!
剑锋未至,剑气竟直接割破了皇帝的皮肤,绽出一道血痕。
皇帝惊呆了,皇帝身边的侍卫宫女太监也全部都惊呆了。
“你现在下旨,册封我为皇后。”叶孤城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的说出这句话。
“什……什么?”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孤城伸出手指向对面,用一种冰寒刺骨的声音道:“也册封他们为皇后,记住,一个都不要落下。”
皇帝:“?”
不是,这年头怎么神经病还带传染的?之前他也没这症状啊?
“慢着!”一直沉默着的元十三限忽然站了出来,用力指着叶孤城,大声道:“此贼居心叵测,陛下在册立他为皇后之前应该先废除他的封号!不但如此,你还要先封我为妃,再册立为皇后,如此,才符合宫规。”
皇帝:“???”确定了,这宫里一定有邪祟,要不然朕的爱妃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都疯了?
第29章 客串场3
元十三限本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事实上,他这一辈子就是做梦也梦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
偏偏他又不能不说。
想想连日来的遭遇,想想从别墅废墟里爬出来的惨相, 想想昨夜四个人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太丢脸了!实在是太丢脸了啊!
想他元限早年也曾是四大名捕, 却因朝堂昏暗,卷进各个派系之间的斗争,眼看着同门师兄步步高升,自己却被打压了半辈子,空有一身才华, 却不能一展抱负,这种落差简直让他郁闷的要发疯!然而即便他在朝堂里再不得志,武林中却享有盛名,他随便指点谁一招就能让此人跻身一流高手, 就算是当朝宰相见了他也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 他元限何时丢过这种人啊?!
他实在无法忍受这个光怪陆离世界,一刻也不想留!但是啊但是, 该丢的脸也已经丢了, 不该受的嘲笑也受了, 眼下正有一个能换取好处的机会,他为什么不要?
凭什么不要?
的确,元十三限是个很注重面子的人, 但他更是一个武痴, 他对天底下的所有绝学都无比感兴趣——包括那种跳个舞就能控制住身边所有人的游戏技能。
别人或许看不出, 他元十三限可看得出,这看似荒谬的技能, 其实是一种规则之力,就好像太阳一定要从东边升起, 从西方落下的规则,任你武力通天,在这种自然规则面前也绝没有一丝一毫的还手之力!
眼看着叶孤城只不过随随便便的说了两句话就能抽到一个技能,他为什么不试试?
皇帝骤然听了这样的要求自然一头雾水,甚至有点哭笑不得,可那把长剑就架在他的脖子上,不容他说一个不字,第二次了,他搞不懂,他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就算全得了疯病,也没必要连症状都一样吧?
皇后的位置吸引力就这么大么?
还有他心爱的妙妃,号称七绝妙僧,也没听说有妙舞这一条啊?那舞步着实邪门,举手投足间竟有一中该死的魅力,让他一看便忘乎所以,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没等皇帝想明白,叶孤城的剑就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划,而叶孤城的脸色已然是冰冷至极,杀气席卷天地,带着一股贬人肌骨的寒,这种压迫感可要比无花用金簪抵着他的脖子的时候要可怖得多。
皇帝再不敢迟疑,立刻叫人取来了皇后册宝凤印,太后的册宝封印也一并取来,一式六份,同时下旨册封元十三限为元贵妃,又废除了刚册立的叶孤城的位份。
一连串旨意下达之后,元十三限便听到系统播报,他凝重的脸色才微微缓和了些许,然后迫不及待的抽了技能。
会是什么呢?其实根据无花和叶孤城两个人抽到的技能,他也不指望着能刷出来什么飞天遁地的大法力,只要是个心随意动的,可以控制别人的技能就很好了,等回去之后就用在诸葛小花身上,到时候就能好好欣赏一番他惊骇至极的脸色,岂不妙哉?
“无限密室游戏公告:恭喜玩家元十三限获得技能【中华曲库】
技能描述:该技能为被动技能,玩家将拥有一套全球最完整的歌曲库,可随时根据周围场景自动公放与之相符的任何歌曲,不限时间且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帮助玩家放松心情,缓解心理压力。”
游戏公告完毕,元十三限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就这?就这?这就没了?唱歌的有了,跳舞的有了,感情他是专门给配乐的呗?还放松心情?还缓解压力?
呸!
这个技能的出现无疑成了压垮元十三限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二十年的冷板凳、妻子的背叛、跟师兄比永远棋差一招、郁郁不得志、莫名其妙进了这个破游戏,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嘲笑他!
这些他都忍了,脸面也都不要了,用着平生所有的羞耻心,结果就换来这么个东西?
元十三限气得连头发根都立了起来,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阴寒。
他忽然理解了叶孤城那会儿为什么会吐血了,现在他就觉得喉头涌上一阵腥甜。
他毕竟不是叶孤城。
叶孤城极度愤怒之后是冷静,元十三限的极度愤怒之后,是疯狂!
他一声爆喝,如狼嚎一般,汹涌澎湃的内力自体内发散,离他最近的石破天和上官金虹被这股刚猛的内劲所波及,顿感全身一阵如火烤一般的炽热,石破天还好一些,上官金虹面颊一红,双耳嗡嗡作响,几欲吐血。
他盯紧了元十三限,目露骇然。
他当然看得出,眼前这个怒发冲冠的男人并不是故意在使用狮吼功这类的武功,就只是单纯的怒急之时,内力外放而已,单只如此威力就已如此巨大,那他真正动起手来会是什么样子?
他很快就知道了。
元十三限大步走出来,一身威压竟令十丈外,手持长矛铁盾的侍卫兵甲们齐齐后退了一步,他的须发皆已张起,双目圆瞪,对着狗皇帝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封我为妃?老夫岂可受你这般羞辱!他们都说杀不了你,我却不信!”
“我不信这世上有拧不下来的头,有拧下头颅还不死之人!”
他身子一沉,脚下青石寸寸开裂,再一起,眨眼已到了十丈开外,手臂一挥,几十个身着铠甲拿着铁盾的侍卫被掀得七零八落!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骤然发出一段慷慨激昂的音乐!那是声音浑厚的男子的歌声,一开口就是高丨潮:
“风卷尘沙起,云化雨落地,无数英雄涌四方,人间正气存古今……”[注释1]
还没唱到第二句,元十三限就已冲到皇帝近前,薅着脖领子把人举起来,一句“无数英雄涌四方”,这个身穿明黄色的浑身都是戏的皇帝已然被元十三限像拍羽毛球一样拍了出去,飞出去一百多米。
皇帝惊叫,且大叫,一连串的啊啊啊声仿佛是在给这段叫人血热的歌声加油鼓气。
再一晃,人竟被甩在了正阳殿那不算高的院墙上,还有树挡着,皇帝正骑在墙上,呆呆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又一头栽了下去。
叶孤城惊得连呼吸都快凝住了,他看了眼手中的剑,又抬头看了眼怒发冲冠的元十三限,最后扭过头看一眼已消失在院墙那侧的皇帝,总算明白了上官金虹所说的“皇帝,就是这里的规则”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元十三限怒急之下出的手,不要说皇帝,就算是他被那么扔一下,也得被摔成肉饼,偏偏这个狗皇帝还活蹦乱跳的,配合着“情丝缠绕英雄体”的歌声,远远地就听他还在生龙活虎地跳脚喊:“狗贼好大胆!居然用妖法害朕,快来人!将这群狗贼乱箭射死!”
元十三限仰头狂笑,一拳挥出,周围的七八名侍卫连带着叶孤城一起被掀得满天乱飞。
“清泪伴酒洒天地,饱蘸热血书过去……”
叶孤城向后一翻,三丈外稳稳落地,却控制不住地弯下腰,一阵痛苦的呛咳,几滴血落在青砖上,而他全身几乎被冷汗浸透。
“哪有无终的曲,哪有不散的席,哪有长胜无敌……”
元十三限双目赤红,已然是不分敌我了,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一边砸一边嚎,一边嚎一边骂,骂朝廷,骂奸臣,骂得最多的还是诸葛小花,配合着歌声,竟显出一种莫名的苍凉来。
叶孤城咬着牙朝石破天道:“还愣着干什么,先控制住他!”
石破天一愣,即刻反应过来,脚步凌空,一下子就跃到元十三限跟前,内力汇于掌心,热风凝聚,明明此时已是深秋,却因石破天所挥出的掌力好似瞬间到了盛夏一般!
元十三限灵活展动的身形忽然凝固住了。
“元老伯,你怎么啦?”石破天眨着眼睛道:“谁又惹你生气了?”
“我要杀人!我要杀尽这些人!我就不信,把这些人都杀尽了,游戏还会困我在此!”元十三限怒吼一声,双掌一推,石破天踉跄了两步,被掌力封锁的身形又一次窜了出去!
石破天毕竟也是受了伤的人,眼睁睁看着元十三限越打越狂,越战越勇,呐呐道:“元老伯身负忍辱神功,伤好的总是比别人快些,这可怎么办?”
而此时,一首《风云》已经播放完毕,技能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跟上了元十三限的节奏,开始唱起:“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豪情不变年复一年……”[著2]
浑然是个热血的疯子。
几千侍卫见势不妙,已然架起了弓箭,三百五十步的穿墙硬弩,两石硬弓通通对准了元十三限!
破空之声接连响起!箭飞来,去势甚急,偏偏到了元十三限身边就晃晃悠悠地,一根接着一根掉在地上。
几发穿墙弩倒是争气,一发擦着他的脑袋过去,被他捏在手里,另一方就趁机划破他的肋下,鲜血花朵般自衣袍慢慢晕开。
叶孤城和石破天同时抽了口冷气。
元十三限冷笑一声,倨傲不减,手里拿着那根一丈来长的铁弩被他射了出去,一箭就穿碎了两架弩机,且居然又拐了个弯,调转箭头,击碎了第三架、第四架。铁弩所过之处皆是阵阵惨呼。
自他身体中发出的歌声更加豪迈了几分!
“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
一轮弓箭齐射,元十三限好似在歌声中受到了什么启发,整个人跟着旋转起来,旋风自他脚下升起,一支支羽箭在他身侧环绕,而后调转箭头,纷纷倒射了回去!
“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似乎是受到了热血音乐的感染,他越打越快,招式越变越猛,还没唱到副歌部分,站着的已经不剩多少人了。
“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李寻欢忧虑道:“我怕他会走火入魔。”
上官金虹捏了捏手骨,冷冷道:“大家一起上!”
他一马当先冲了上去,龙凤子母环是他的成名兵器,而他早已到了手中无环,心中有环的境界,赤手空拳,一招挥出,撞上了元十三限的胳膊肘。
牵扯,僵持。
李寻欢的招式紧随其后,没用他的飞刀,而是运指如风,急点元十三限周身六处大穴。
石破天掌风随后而至,将元十三限整个人紧紧地罩住!
“你们这些宵小之辈!一起上吧,我又有何惧!”
右手起、转、承、和,四招连番攻向上官金虹,与此同时,仇极掌、恨极拳,两种绝学并为一种,以左手使出攻向了李寻欢,同时,他还有一招幻影分身大法[注3],这一招使出时,连他的衣裳头发,甚至是脾胃、元神都可分出应敌,则用来对抗石破天的太玄经功法。
同时系统赋予的技能还在他体内放着“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混合着侍卫们的呼嚎喊痛声,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无花长叹一口气:“待会儿他要是想杀我,你们可得拉住了!”
他在一群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人群中毅然站了出来,而后腰肢轻摆,脚步慢移动,双臂有规律的摇晃着,好似黄鼠狼讨封成功后的庆祝舞,又好似萨满法师在请神。
元十三限被他控住了。
无花在元十三限跟前跳来跳去,元十三限不动了,眼睛随着他转来转去。
或许是舞姿太妖娆,又或许是无花操作太骚,从元十三限身体里传出来的歌声忽然变了。
变成了一个女子轻娆妩媚的声音,就连背景音乐都带着一股缠绵悱恻的劲儿。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正阳殿总算暂时平静下来了。
侍卫们仰倒在地上,纷纷假装自己已经死了。
叶孤城没有参战,却比参战更惨。元十三限和石破天这两个家伙一个仗着有忍辱神功护体,一个仗着内力高深莫测,浑然不把那点内伤放在眼里,各种折腾,常常是他一口内息还没调匀,就受到外力冲撞,可谓是憋屈至极。
白云城主到现在都没有骂脏话,只能说明他的涵养是真的很好。
石破天眼睛紧随着无花的舞蹈,嘴里还在跟着音乐哼哼,至于上官金虹和李寻欢,站在一边,看着满场杂乱,任务又一次失败,只觉得头痛无比。
宽阔的院落内,只有那苏酥浪入骨的歌声在回荡飘摇,久久不息。
元十三限死死盯着无花,仿佛正在用眼神给他剥皮拆骨。
无花仍在奋力地舞动着。
笑死,根本不敢停。
跟几千兵甲周旋了两个月都没这么累!
他跳着跳着,在所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竟骤然消失了!
消失的意思就是,他在这个宫斗副本里忽然就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第30章 客串场4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呢?
上官金虹和李寻欢都傻眼了, 就连一直处在狂暴边缘的元十三限也不禁有些发愣。
人呢?刚才还在跳舞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跳没了?
无花一走,被他的舞姿给勾带起来的音乐也停了, 庭院里人人面面相觑, 石破天抓着脑袋道:“他是不是通关了?”
李寻欢摇头道:“绝不会,我们并没有拿到正式册封,并且游戏也没有播报他通关的消息。”
上官金虹也道:“不错,游戏一向喜欢讲究整体,我们连受的伤都要共同承担, 既然是一起来的,那么通关也一定是一起走的。”
叶孤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忽然发亮,道:“我知道了, 他一定是……”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话, 因为他也忽然消失了,就像无花一样, 悄无声息, 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众人更惊!一个个可怕的念头自他们每个人的心头升起。
——该不会是游戏故障了吧?
——莫非是游戏见他们久久完不成任务, 随机选一个人杀了?
——叶孤城到底知道了什么?倒是让他说完啊!这也太折磨人了。
秋风扯下几片落叶纷飞,庭院里寂静无声,下一刻, 元十三限忽然身影一晃, 叫道:“不好!”话音刚落, 他竟也消失了!
一段长久的沉默。
李寻欢忽然道:“你们发现没有,消失的都是抽到了技能的人。”
石破天锤了一下脑袋, 道:“游戏到底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他们会不会出事?”
游戏赋予技能,然后把人弄走了, 总不能是安排他们表演歌舞去了吧?
“你还有心情关心他们?”上官金虹冷冷道:“李寻欢的意思是,这些有技能的人走了,我们怎么办?”
李寻欢有些羞愧,但还是不能否认上官金虹的话。
因为被元十三限打倒的,还活着的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正阳殿外再一次传来熟悉的井然有序的步履声、兵甲碰撞声、以及……攻城弩发射前特有的木轮滚动的声音!
……
罗格营地,清晨。
清晨的风又湿又黏,阳光依旧躲在厚厚的云层中,叫人一眼望上去就觉得心情糟透了。
西门吹雪在擦剑,对他而言,每一次擦剑都是在预备杀人,而在此之前,他已沐浴过了,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洗得干干净净,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一颗细小的水煮从发尾滴下来,慢慢没入衣领之中。
他到底还是把那身脏得不能看的白衣换了,换成了这里特有的形制的衣袍,也同样是白色的,只不过远没有他之前穿得那件柔软舒适,更不似那般洁白如雪,它是未染色棉麻,还带着种仿佛永远也洗不干净的土黄。
石观音已然出发了,她带走了很多伤药和解毒药剂,那三个分给他们的罗格兵,她也全都带走了。
显然她觉得这三个人就应该归她自己调配,队友爱死不死,死了更好,大家一块儿死。
林仙儿端着洗衣盆走过来,她的笑容一向很甜美,这次却有些不自然,但她还是笑着对西门吹雪道:“我早说了,我一向很会伺候人的,是不是?我不但能帮你洗澡,还会帮你洗衣服,而且我缝补的手艺也很不错,保证你回来见到这件衣服时一定比原来还要干净整洁。”
“我烹饪的手艺也很不错,我刚看到那个行商的男人手里有花椒和茴香,这些用来炖鸡一定很好吃。”
她说完,等待着西门吹雪的回答。
西门吹雪直到擦完了剑,收剑入鞘才看了眼林仙儿,只用了一句话就打碎了林仙儿的笑,那句话也非常简洁。
“你跟我一起走。”
林仙儿微笑的脸颊骤然抽紧,洗衣盆被她摔在地上,她霍然站起身,指着西门吹雪的鼻子骂道:“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明白,你究竟是不是个男人!”
她连眼睛都已因气愤和恐惧而通红:“你知不知道你要去的地方有多么危险?你知不知道一个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你难道没有看地图,穿过黑暗森林,要经过一个地底通道,那里的怪物简直多得数也数不清!你自己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何苦还要带上我这个包袱?”
西门吹雪还是淡淡道:“正因如此,你才要和我一起去。”
“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西门吹雪好似叹了口气,把话说得明白些:“杀掉一个巫师游戏会给你十积分,你可以用它增强你的体质。”
林仙儿脸色惨白,一双手微微发抖:“你……你是说……”
“你还不明白?”西门吹雪道:“我早说过,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一处是安全的,崔斯特瑞姆可以被摧毁,你凭什么认为这里不会被摧毁?凭什么认为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会在庇护之地被摧毁时活下去?”
西门吹雪看着林仙儿,目光沉沉:“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死?”
林仙儿明白了,她完全明白了西门吹雪的意思。
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哪怕剑法通神如西门吹雪,也不敢确定自己一定能活下去,何况是她?他们的生命固然被栓在一起,他们就算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一定会保护好她,可是万一呢?
万一庇护不及呢?
她敢拿命去赌那个万一吗?
她不敢。
想在这里生存,一定要自己强大起来,而杀死那些邪恶的怪物无疑是最快的让自己变强的方法。
他也需要她强大起来。
林仙儿长长吐出一口气,认命地背上弓箭。她必须得亲手杀掉怪物,积分才能是她的,这种事没办法假手于人。
天没晴多久就又下雨了,依旧是蒙蒙细雨,按着地图走,他们才刚到冰冷之源,衣裳已然被雨水打湿,冷风一吹,别提多难受了。
林仙儿一连打了两个哆嗦,西门吹雪就走在她前面,始终沉默着,他看起来好像一点儿也不冷,而且无论面对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不怕,也从不退缩。
方才他们就遇到了一棵奇怪的树,树干鼓鼓的,长着一个毒巢,在不停的蠕动着,每蠕动一下,就会从里面吐出来几只长着翅膀和长尾巴的飞鸟,它们飞得很高,而且行动非常敏捷,只要见到人就会甩一下尾巴,射出一根又短又尖的毒刺!
弓箭射不到它们,西门吹雪只能挥剑,用剑气将它们斩落,这无疑对内力是一种可怕的消耗——尤其,像那样的毒巢还真不少。
“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雨,休息一下吧。”林仙儿的脸被冻得白里泛青,脖子上冒出一粒粒的鸡皮疙瘩,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栗着。
她是估摸着西门吹雪也该到极限了才这么说的。
西门吹雪仰头看了眼天空,差不多已到了正午,离黑暗森林却还有相当一段路,而前方不远就是通往黑暗森林的地底通道。
那里当然有数不清的怪物等着他们。
而长久的挥剑战斗已经使他的丹田处隐隐有些抽痛了。
“去地底通道。”
原本以为这里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的是,这里怪物居然已被杀得干干净净,而且怪物们流出的血包括墨绿色的体丨液还很新鲜,散发着恐怖的恶臭。
林仙儿刚一进去就忍不住呕吐起来:“看来石观音已经来过这里了,是了,我看地图上标注,这里也是去崔斯特瑞姆的必经之路,既然她来过,那么这里应该很安全。”
她的意思也很明确,那就是他们最好在这里好好地歇歇,等到了黑暗森林,还有的硬仗要打。
西门吹雪当然明白她意思,所以哪怕这里的气味再恶心,他们也不得不留下。
他生了火。
火光在阴暗的通道里呈现出一种橘红的色泽,简直晃的人眼睛疼,两个相对而坐的影子被投在墙上,而他们的周围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以及零碎的惨不忍睹的尸体。
火堆的温度似乎有些高,林仙儿解开了衣裳,一解就解个不停,她把它们一件件地搭在木头桩子上烤火,而她很快就已完全的赤丨裸了。
哪怕西门吹雪就坐在她身边,她也没有丝毫顾及,反正他也早已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美丽得让人目眩神迷的酮体,在火光的映衬下仿佛也在发光。
那是种奶白色的,如丝绸一般的光芒,挺立的胸膛,纤细的腰肢,湿滑的水汽被烤干,好似有种神秘诱惑的体香……她的身体足可令天下任何一个男人的呼吸加重。
西门吹雪只盯着火,火光映在他的眼瞳里,也像是着了火,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朝林仙儿看一眼。
直到那只美丽的过分的手朝他伸过来,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勾起他的衣领,却没有急着伸进去。
耳边是带着湿气的,甜美诱惑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像什么?”林仙儿笑起来:“就像个入定的老和尚,可你不是和尚。”
“我不是。”西门吹雪忽然开口,他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却在现在开口了。
“那么你还在忍受什么呢?”
林仙儿靠得更近了些,简直已经钻到了他的怀里去。
她的手终于还是伸进了他的衣领中,而另一只手则轻轻地帮他将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沿着耳朵一路滑下去……
她终于完完全全地躺在了他的怀中。
她清楚地知道男人身上所有敏感的地方,就像西门吹雪了解他的每一式剑法。她的手将那些地方一寸寸地摸过去,她也知道哪里该重一些,哪里该轻一些。
她终于如愿听到了西门吹雪变得急促的,甚至有些颤抖的呼吸。
她也感受得到,西门吹雪根本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他藏在衣衫里的肌肉在绷紧,僵硬,还在微微的颤栗。
他很紧张,也很激动。
他毕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而且正处在一个男人最容易冲动的年纪,长久的禁欲生活也使他的身体更加容易情动——其实在被石观音抱住亲吻的时候,他就已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只不过那时受制于人,还是屈辱更多一些。
现在的情况却完全不同了。
现在他才是强势的那个,而林仙儿也已经摆出任君采撷的姿态。
西门吹雪仍没有动,他的手还是放在膝上,他的人还是原来的姿势,他的眼睛还是盯着火。
林仙儿并不是个有耐心的女人,她终于忍不住,在他怀里仰起身,拥抱着他,喘丨息着道:“你还在等什么?”
“我知道,待会儿的战斗一定很残酷,你需要放松,做这种事岂非是最好的放松方式?要知道,有时候消耗也是一种补充。”
就算是西门吹雪也不能不承认她说得是对的。
“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我相信,石观音清理过的地方一定比我洗过的衣裳还要干净。”
西门吹雪同样相信。
“那你还在等什么?在这样的地方,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难道你不需要一个女人?”她像一株藤蔓一样,紧紧地缠住西门吹雪,两个人的心跳都无比剧烈,剧烈的快要冲出胸膛。
“我害怕这种日子,在这里待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我都怕得要命,再这样下去,我只怕会发疯……救救我……求你了……救我一次……”她亲吻着他,耳后,脸颊,他的唇。
呼吸在交缠。
忽然,西门吹雪动了,他的手握住了林仙儿的腰肢,却不是要将她抱得更紧,而且推开。
他推开了她的怀抱,使得两个人中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林仙儿迷醉的眼睛忽然睁大了,装了满满的不可思议,不敢置信。
她简直做梦也想不到会有男人在这个时候推开她!
她明明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欲望,甚至她觉得,西门吹雪带她来到这种地方,本来就是要做这种事情的。
他却推开了她!
他的手仍放在她的腰上,黑沉沉的眼眸似乎蒙上一层水汽。
“你为什么……”
“我不能这么做。”他说。
“为什么不能?”林仙儿问,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已干涩得发紧:“为什么不能呢?是我主动勾引得你啊……你只不过是……是想安慰我,是在救我……”
“我不是。”西门吹雪这么说,眼眸中已流露出一种微妙的痛苦之色,他觉得自己正站在悬崖边,悬崖边狂风暴雨,裹挟着让他坠下。
他几乎就要坠下去。
他的手慢慢的离开林仙儿的纤腰,他站起来,在林仙儿惊诧至极的神色中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走进雨里。
天空阴暗,阴雨连绵,雨浇在他身上,渐渐浇熄了燃在他身上的火。
他总算离开了那座危险的悬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