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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在魔尊的怒吼声中, 伴随着撼天动地的隆隆巨响,那一座巨大的血祭阵法再次启动,红光照彻整个魔族皇都。

    这时, 位于阵中的魔修们再度生出那种不自身不受控制的恐怖感, 身上血气滚滚外涌, 飞速朝着魔宫中那一尊巨大的魔神法相涌去!

    沈君玉提着归墟黄泉剑转身飞退,闻朔旋即跟上。

    此刻, 双目猩红的魔尊操纵着魔神法相不疾不徐地迈开步伐朝沈君玉和闻朔二人追来。

    那尊魔神法相几乎要高过天穹,散发着刺目的红光,极为震撼, 在这尊魔神法相的映衬下,沈君玉和闻朔显得就像是两点不同颜色的尘沙一般, 渺不可见。

    魔神法相看上行动笨拙,但每踏出一步,都能恐怖地向前行进三五里的距离。

    眼看着, 它就要靠近沈君玉和闻朔了。

    忽然, 沈君玉在整座魔宫对角线的最西边一处角落前停了下来, 他转身遥遥看向那尊魔神法相, 也看向魔神法相中的魔尊。

    狂风把他的白衣吹得烈烈舞动, 他脸上染了血, 一双琉璃色瞳眸中绽放出的光芒却异常坚定。

    魔尊见状,冷笑, 操控魔神法相伸手便朝沈君玉抓来!

    这一次,他再不会上当!

    就在这时,他就听到沈君玉无比平静的嗓音缓缓响起:“你以为我要魔神剑是为了杀你么?”

    “你错了。”

    “是因为, 这样超越天级,近乎神级的血祭大阵, 只能用神兵来破!”

    魔尊:?!

    说着,沈君玉猛地举剑,狠狠插入这对角线的地底!

    这一剑,绽放出巨大的金光,直接摧枯拉朽一般刺破了那墙角坚硬无比的地砖,狠狠深入——

    隐约间,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响声传来。

    下一瞬,那笼罩着整座皇城的血祭大阵便猛地颤动了一下,发出轰隆一声闷响,阵法上出现了一道道细碎的裂痕,那源源不绝飘荡向魔尊的血气也在此刻出现了飘荡不稳的迹象。

    而第一道裂痕,就是从沈君玉脚下的地底蔓延出来的。

    魔尊看到这一幕,简直惊怒交织,他怒吼道:“不!”

    他扬手就狠狠朝沈君玉抓去——

    闻朔挺身挡住了这一击,喋血飞退!

    沈君玉也早已拔剑而起,展开修为,放出威压,对着全城的方向朗声道:“魔尊倒行逆施,血祭全城,若有不想死的,废去身上的功法还可躲过此劫!”

    沈君玉的嗓音如同震雷一般,隆隆回荡在皇都之上,很快,城中便有回应。

    方才那些魔修不受控制,根本没办法阻挡血祭,但现在大阵破裂,他们也多出一分理智,听到沈君玉此言,根本没有犹豫的,立刻便纷纷自废修为!

    瞬间,那些飘荡不定涌向魔神法相的血气不停减少,魔尊身后的魔神法相虚影也在此刻逐渐溃散,不稳。

    感受到这些,魔尊双眼猩红如血,心也在滴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历经数百年苦心布下的这么一个大局,居然就这么被沈君玉一个十多岁的年轻修士给破了,恨意如同浪潮一般彻底淹没了他的理智,此刻他的杀心燃到了最盛!

    这个时候他根本不再去想什么飞升什么剑骨,他只想杀人!

    杀了沈君玉!

    他缓缓抬起头,深红色的眸中充斥着无边无际的杀意,瞬间,就锁定了和闻朔一起飞掠向城外的沈君玉!

    魔尊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死!”

    下一瞬,一只极为诡异的血红色通天巨手从天而降,那巨手上长着长长的黑色指甲,魔气浓郁,就这么用力朝着沈君玉背心抓去——

    沈君玉始终没有出手。

    就在那只巨手已经触碰到了那白衣的衣襟时,忽然,有一枚绽放着无尽光芒的眼珠徐徐从不远处对面的天空中升起,天瞳魔君白衣漂浮,高高立在这枚眼珠身后。

    接着,又有一枚无比灿烂霸道的金色大印越变越大,旋转着飞上天际,大印下,是端坐在轮椅上的蔺辰。

    沈君玉也终于祭出了归墟黄泉剑,闻宿同样祭出了浸染了他心血的本命翎羽!

    四道宝物就这么直接迎上了那只血色巨手。

    轰然一声巨响,天地震荡,光影四射,周遭的空间都在这一刹完全扭曲。

    无边烟尘中,血色巨手被四道宝物的威能直接轰击得炸裂开来,四道宝物也飞了出去!

    那血色巨手是魔神法相所凝聚出的最后一点威能,炸裂之后,魔神法相便也彻底碎裂。

    魔尊也被炸得浑身是血,华服破裂,狠狠从空中跌落,落在地上,狼狈不堪。

    在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根本来不及喘息疗伤,就化为一道黑金色的魔光想要逃离此处。

    然而,他飞遁出去没多久,就先遇到了一柄绽放着无尽光华的宝剑,接着,是妖王印,再往后便是散发着青金色华光的本命翎羽和那枚阴阳灵瞳。

    四件宝物,从四个方向,彻底堵住了魔尊的去路。

    魔尊怔了一瞬,脸色一点点逐渐灰败下来。

    但旋即,他又露出一点诡异的笑容:“既然如此,你们也别想好过!”

    说话间,他眸中顿时绽放出摄人的精光,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浑身也变得通红!

    他要自爆!

    四人脸色骤变,却又不假思索地再度祭起了四件至宝。

    然而,还未等四件至宝散发出威能,魔尊的自爆忽然静止了,他露出一种极为难以置信的神色,低头向怀中看去。

    一枚青金色的本命翎羽,静静绽放着光华,悄无声息地刺破了他的胸口,贯穿了他的心脏。

    是他飞升之前,闻朔赠给他,让他保命的本命翎羽。

    方才一直都没有动静,想必是因为有魔神法相在,祭出也无用。

    等的就是这一刻。

    魔尊喉头动了一下,他瞪大了眼,极为不甘心地看向不远处的闻朔,哑声道:“你——”

    闻朔静静看他,青金色眼瞳中,光芒清明坦然如镜。

    魔尊看到闻朔这个表情,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接着他嘴角艰难地自嘲般扯了一下,便猛地垂下头。

    下一瞬,一道剑光绽放,魔尊的头颅被斩下。

    剑光之下,无边猩红的血气飘扬而起,飞散四周,纷飞落入皇都各处。

    接着,隐约有庆幸和震惊的欢呼声从远处传来。

    四人各自收起宝物,扭头看向这一片狼藉的魔宫,神色各异。

    这时,远处一片山石后颤巍巍探出一颗头,惊讶道:“完事了?”

    众人回过神来,不觉哑然。

    沈君玉淡淡一笑,道:“完事了,小侯爷出来吧。”

    孟星演立刻就从山石后面跳了出来,摸着胸口感慨道:“吓死我了,幸好闻叔留了后手,要不然真给他自爆了,岂不是让旁人捡了大漏。”

    闻朔没有说话,而沈君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这满目疮痍的魔宫,低声道:“我想,他大约情愿这后手用不上吧。”

    孟星演怔了一瞬,意识到什么,便不说话了。

    也就在这时,忽然,跪倒在地的魔尊尸身上有光芒缓缓绽出。

    众人:?!

    正在众人防备之时,一枚黑金色的大印旋转着从魔尊怀里飞升而起。

    最终,在众人各自不同的复杂目光中,那方大印徐徐停在了闻朔面前。

    尊王印主动认主。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聚焦在闻朔身上。

    闻朔凝视着面前这方大印,良久,他伸手缓缓托住了这方大印。

    刹那间,金光冲天,隐约间仿佛有雷鸣之声隆隆传来。

    也就在这时,沈君玉掌中的归墟黄泉剑也绽放出了无边的金光。

    沈君玉眸光动了动,轻轻松开手,立刻,帝剑帝印在这一刹产生共鸣,化为两道金光同时冲上天际,破开乌云,一洗方才魔宫之上的血气和阴霾。

    这时,帝剑帝印高悬在魔宫之上,照耀四方,也彻底压下了周围有些想趁这个时候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

    “帝剑帝印分别认主,这可真是一件妙事。”蔺辰仰头看向天上异象,喃喃道。

    而这时,皇都中也纷纷传来众人惊讶的声音。

    “帝剑帝印共鸣朝贺!新魔尊出现了!快去拜见新魔尊。”

    “帝剑终于出鞘了,我们魔族是不是要大兴了!”

    “新魔尊雄才伟略,连那样的血祭大阵都能破了,肯定能带我们魔族走向辉煌。”

    ·

    半日后,各方魔君魔侯赶赴魔宫,等到他们来到魔宫前看到帝剑帝印的情形时,不觉诧异。

    帝剑帝印居然分别认主了?

    这是要有两位魔尊的节奏?

    但毕竟是帝剑和帝印的决定,比任何传位之类的决定都权威,所以即便他们诧异也不敢置喙。

    更何况,先前那一场惊世大战已经完全证明了两位新魔尊的能力,他们何必自讨苦吃?反而纷纷庆幸自己先前没有去趟这浑水。

    不过,紧接着,他们又看到了更令他们诧异的场景——秦怀阙居然带着神魔怒来朝贺新魔尊了。

    他们神色十分诡异。

    众所周知,先前一战中,天荒魔君试图篡位,被击毙了。

    秦怀阙居然还敢来?

    神色还这么坦荡?

    就不怕新任魔尊动怒,杀了他们秦家全家么?

    而这些魔君魔侯其实也各怀心思,想要趁之后侵占秦家家产,只不过还来不及动手。

    现在想来,只怕是新魔尊想独吞秦家家产,秦怀阙恐怕是卖身求荣了。

    一时间,各有惋惜,但都不表露出来。

    可万万没料到,等魔君魔侯齐聚,闻朔目光徐徐扫过台下众人,便朗声道:“先前一战中,天荒魔君和云梦魔君护驾有功,不幸身陨。论功行赏,天荒魔君之位和封地当由其子秦怀阙继承,云梦魔君之位和封地便交给其夫孟星演。诸位,可有异议?”

    一时间,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并不是闻朔说的这样,天荒魔君是造反,而云梦魔君也未死。

    为何会如此?

    但此刻闻朔身上威压浓厚无比,加上有帝剑帝印护持其上,即便大家心存不满,却谁也不敢说有异议。

    然而,此时秦怀阙却主动俯首,长揖到地,叩首道:“谢尊上荣宠,只是怀阙无意魔君之位,秦家也早有退隐之心,还请尊上令选贤明。神魔怒这等神器,秦家也无力保管,便都请尊上另行处置吧!”

    闻朔闻言,似乎思忖片刻,便道:“既如此,准了。”

    说完,又赐下尊王令一枚交给秦怀阙,见令如见魔尊,任何人不可轻视。

    秦怀阙接令退下。

    众魔君魔侯这才恍然——闻朔这是既收了秦家的东西,也断了他们这群人打秦家主意的路啊。

    有了这枚尊王令,无论秦家是否在位,也无人能威胁到他们。

    兴许许多年之后,又是一个望族。

    只不过,这新魔尊的手段是否太软了些?只是为了让秦家主动交出神器便这般纵虎归山,实在是有些不太明智啊。

    也不像闻朔之前的风格啊?

    众魔君正揣测纷纷时,闻朔又下了一道尊谕——把天荒魔君的封地划给了沈君玉这个新魔尊。

    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孟星演自然不会拒绝收下云梦魔君的封地和君位,而天荒魔君的封地也顺理成章地被划到沈君玉名下。

    这样,外人便不敢也不会置喙沈君玉的尊位了。

    魔域局势也在此刻彻底稳定下来。

    ·

    是夜,瀛洲水榭内。

    闻朔立在栏杆上,看着水波荡漾,月光明澈,忽然,他扭头静静看向一旁的沈君玉:“我就这么放过秦家,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心软?”

    沈君玉闻言,看了闻朔一眼:“刚上位就想着大杀四方,你是嫌屁股底下这个尊位不够烫么?”

    闻朔哑然。

    接着,沈君玉又正色道:“更何况,秦怀阙毕竟有功,他既然表态足够诚恳,我们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尊王印会选你,一定是因为你心怀魔域,心怀魔族子民,不是因为你多会杀人。”

    闻朔:……

    “不过。”沈君玉眸光动了动,又问:“云梦魔君那边,你确定她想离开么?她刚自废功法,这么陡然失去地位,只怕会有不少觊觎她的大能去围堵她。”

    闻朔静了一刹,道:“她一直自认是妖族,又被老魔头暗算至此,隐忍这么多年只为了报仇,现在大仇已报,自然不会再留。而且——我派侄儿去了。”

    沈君玉:?

    “你可真是——”

    闻朔淡淡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侄儿拿了人家那么大一块封地,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更何况,侄儿也该多历练历练,每次出事老躲在别人身后也不是个事啊。”

    沈君玉闻言,心头动了动,忽然道:“你无聊么?”

    闻朔:“怎么?”

    沈君玉:“去看看。”

    闻朔眉头微微一挑,不觉淡笑道:“走。”

    就这样,青金色和黑金色的两道魔光同时冲天而起,朝着魔域边缘飞去。

    此时,江水之上。

    一艘华丽的楼船顺水而行,林玉致站在船头掌舵,把风帆直接拉到了最满,直直朝着东海妖域的领地方向驶去。

    船内某个房间,云梦魔君端坐其中,脸色苍白,正在打坐恢复修为。

    修炼魔尊那门陷阱功法的,境界越高,自废之后创伤就越重。

    云梦魔君先前看这门功法进境迅速,加上一心报仇,即便里面有陷阱,她也不屑一顾。现下,便自食苦果了。

    而楼船本来正常行驶着,忽然船身就猛地晃荡了一下。

    操纵楼船的林玉致顿时露出紧张的神情,祭出魔魂兵,看向四周。

    可此时夜色浓厚,即便他展开目力看去,也看不到多少东西,再加上有人刻意隐藏,自然他也发现不了。

    林玉致迟疑了一下,愈发加紧催动楼船。

    可就这么一催动,一道魔光从天而降,轰然砸在桅杆上,立刻就劈断了桅杆。

    林玉致纵身而上,同那道魔光打在一处。

    但就在这时,又有更多的魔光扑了出来,疯狂射向楼船。

    林玉致:?!

    他心头焦灼万分,却又没有多余的手伸出来对敌,正一咬牙想要祭出搏命杀招时,忽然,远处一道悠长龙吟响起!

    这道龙吟响起之时,一道身披银甲的高大身形也踏浪而出,正是秦怀阙。

    还是手持黑蛟霸王枪的秦怀阙!

    见到秦怀阙出现,林玉致血都凉了。

    但接着,令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秦怀阙纵身一跃,轰然登上楼船,便一枪横扫——

    龙吟声中,无数魔光被直接扫了出去,飞射四方。

    林玉致惊呆了。

    这时,秦怀阙又是旋身两枪,扫掉了四周所有魔光,便看向目瞪口呆的林玉致道:“受人之托。军师快开船吧。”

    林玉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点头,胸中血气震荡着去开船。

    秦怀阙这时则怀抱黑蛟霸王枪迎风立在船头,月光照在他身上,银甲闪闪发光,周围那些想要上前的魑魅魍魉见了,瞬间不敢动了。

    也就在此刻,水下忽然又传来一阵惨叫。

    林玉致心头一惊,立刻又低头看去,便看到几缕微弱的魔气被一群金红色的肥大锦鲤围住,直接卡嚓卡嚓啃吃了。

    林玉致:……

    秦怀阙倒是了解:“自己人。”

    林玉致惊魂甫定,继续开船。

    此刻,不远处的一座高高山上,一座凉亭中,摆了一桌精致小菜和点心。

    一身白衣华服的孟星演正靠坐在摇椅上,一手持一个纯金的望远镜观察江流上的战况,一手端着一杯小酒,津津有味地喝着。

    “秦兄的枪果然霸道,看来这桩因果很容易就了结了。”

    “亏我找了个好位置看戏,这些偷袭的也太不能了吧。”

    忽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从孟星演面前的果盘里拈了一枚青色的葡萄。

    孟星演:?!

    他猛地从摇椅中蹦起,酒水洒了一身。

    但等看清来人后,孟星演又骤然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那些老东西见云梦魔君油水不够,跑来打我的主意了。”

    “闻叔,婶……沈叔,你们怎么来了?”

    闻朔就着沈君玉的手吃了那枚青葡萄,瞥了孟星演一眼:“让你护送,你就是这么护送的?”

    孟星演嘿嘿一笑道:“我有自知之明,我这点本事,说不定还不如林玉致小军师呢。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找人办事靠谱。”

    “你把黑蛟霸王枪还给秦怀阙了?”

    孟星演点点头:“我现在富得流油,也不差这一样。”

    “那些鲤鱼呢?”

    说到这个,孟星演不觉闷哼一声道:“蔺妖王真是会算计,他口口声声说这些鲤鱼是被他用造物手法改造成的,花费颇大,我借用一下,他就要我让他在云梦魔君宝库里挑三样东西。”

    “结果,这玩意居然只是他用特制鱼食喂出来的。白瞎了我的宝贝。”

    沈君玉这时定神遥遥看了一眼水中那些锦鲤,看了片刻,他望着其中一条已经生出角的锦鲤就微微一笑道:“蔺阁主擅长屠龙,那些鱼食里只怕就有龙精龙血,十分宝贵,他挑三件宝贝也不算占你便宜了。”

    孟星演闻言,不觉心头一动:“那鱼食那么好用?”难怪那天蔺辰那么小气。

    改天得想办法再要点来。

    这时,一旁的闻朔道:“有高手来了,秦怀阙只怕扛不住。”

    沈君玉道:“我去看一眼。”

    说着,便化光纵身离去。

    留下闻朔和孟星演二人。

    孟星演这会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默默看向闻朔,像是在问闻朔为什么不去?

    闻朔瞥了孟星演一眼,淡淡道:“有熟人,我不出手,也给他们留点面子。”

    孟星演会意,点了一下头。

    不多时,不远处,隐约有一道剑光亮起。

    见到这道剑光,闻朔眸光动了动,终于缓缓放下掌中酒杯:“解决了。”

    孟星演立刻捧哏道:“果然还是沈叔厉害,一出手就拿下!”

    闻朔面无表情看他。

    孟星演适时闭嘴。

    又过了一会,一袭白衣沐浴着月光飘然而至,是沈君玉回来了。

    他手中还托着一卷玉简,这时他把玉简递给闻朔:“云梦魔君给你的。”

    闻朔接过玉简,打开看了一眼,静了许久,淡淡叹了口气。

    他什么也没说,就把玉简收了起来。

    “回去吧。”

    闻朔和沈君玉走了。

    留下孟星演一人在高山上。

    这时,孟星演拂袖收走桌上的吃食,也准备离开,忽然,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孟星演心神一凝,抬头看去。

    不远处的江流上,一袭银甲站在江山,凌空朝着他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礼。

    孟星演沉默片刻,正色抬手还礼。

    银甲化光离去,只剩下月照江流,涌动不息。

    第62章 第 62 章

    闻朔和沈君玉回到住处时, 已是深夜。

    这时,沈君玉才看向闻朔:“方才云梦魔君给你的玉简里,写的是什么?”

    闻朔诧异:“你没看?”

    沈君玉摇摇头。

    闻朔看着沈君玉此刻澄明的眸光, 不觉哑然:“你怎么跟我还这么见外?”

    沈君玉:“这跟见外没什么关系, 我只是不想不经过你的同意就看你的东西。你愿意说也好, 不愿意说也罢,都该你自己决定。”

    闻朔听到沈君玉这话, 立刻就明白这确实是沈君玉的处事原则,而且,他也正是因为这些, 才这么喜欢沈君玉的。

    想到这,他默默一笑, 不再多说什么,就抬手取出那卷玉简,递了过来:“你看。”

    沈君玉伸手接过玉简, 展开。

    玉简中每一根记录一小件事, 几个人名, 而这些都是跟天荒魔君造反一事有关的。

    显然, 云梦魔君早就跟天荒魔君勾结过了。

    在这些名册上写下的重点内容里, 有些在册的魔君已经死在了这场大乱中, 有些明哲保身的,还苟着, 甚至若无其事地参与了那次会面。

    而玉简中最后还夹着一张纸条,是云梦魔君的笔记,她在纸条中说这样的名册秦怀阙有一个更全面的, 让两人务必逼秦怀阙交出来。

    沈君玉看完玉简,这才明白闻朔方才叹气的真正原因。

    想着, 他就默默合上玉简,看向闻朔,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要去追人么?”

    闻朔摇摇头:“秦怀阙是个聪明人,他就算有卷册,也必然不会留着了。而且,他那本卷册若是交出来,说不好还有几个魔君魔侯是干净的,或许连侄儿家都——”

    沈君玉会意——私相授受这件事本身就很难界定,若是要把跟天荒魔君和云梦魔君来往密切的都清算一遍,闻朔自己恐怕都逃不脱,更何况旁人。

    尤其是天瞳魔君,他以星卜之术闻名,必然会有不少魔君找他办事,这其中难免会有利益牵扯。这种又如何定罪?

    而此刻,沈君玉也大概明白了闻朔的意思,就把玉简递还道:“既如此,便暂时按兵不动吧。这里面有些人愿意当老油条,也未必是坏事。懂得怕死的人,一般闹不出太大动静。”

    “更何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经地义,只要他们愿意效忠我们这两个新魔尊就好,何必赶尽杀绝?”

    闻朔笑了笑,伸手接过玉简:“我就是这个意思,只怕你觉得我心慈手软。”

    沈君玉无奈:“我什么时候在你心目中这么不通人情了?”

    闻朔眸光动了动,道:“每次看你拔剑砍人时候那股凛冽气质,我总觉得你万一失控起来,下一刻就要砍我了。”

    沈君玉:?

    ·

    魔域易主一事震动三族,尤其是这次居然出了两位魔尊,还有一位还是人族的。

    一时间,中州议论纷纷。

    “新魔尊其中的一位居然是玉衡宗亲自逐出的那个大少爷,这事也太离奇了吧?”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新魔尊已经炼虚境了,还继承了魔神剑,真是可怕。要知道几个月之前他还只是金丹啊!寻常人就是来十几个大能一起灌顶也没这种速度。”

    “你说,会不会这大少爷早就算出自己的天命在魔族,所以才作此一赌?”

    “哇,还有真可能,但如果是这样,那这人也是千年难遇的奇才了。可惜玉衡宗,丢了这么个奇才。”

    “呵,你们还有心议论旁人的事。难道不知这次老魔尊假意飞升,骗得剑宗无数精英前去围堵,九大长老折损过半,连他们剑宗少宗主都丢了么?现在这个情形,若是魔族那边顺势打过来,我们人族铁定完蛋!”

    最后这人这番话一出,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纷纷询问这事情的真假——毕竟,魔族的事他们吃吃瓜也就罢了,若人族的支柱剑宗出了问题,那他们这些普通修士也迟早难以保全啊!

    不过也有人说:“咱们还有剑尊啊,还有其他宗门那些大能,魔族那边自己情势还不稳,应该短期内不至于动手。倒是剑宗,要是少宗主丢了,宗门内只怕有的是暗潮汹涌了——不知道多少人正盯着那个位置呢。”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却并没有觉察到酒楼旁边的柱子上贴了一个十分纤薄小巧的纸人。

    这纸人颜色暗沉,与环境融为一体,紧贴在柱子上,根本没人发现。

    偷听了一会之后,那纸人便顺着柱子滑了下来,飞一般顺着墙根溜走了。

    纸人足足溜了数十里,终于,在郊外一片荒山中找到一个山洞,钻了进去。

    山洞里光芒晦暗,气息潮湿难闻。

    地上的石板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衣物,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昏迷玄衣青年。

    正是众人口中失踪的剑宗少主,原穆州。

    而在这原穆州身旁,有一个面容秀美的白衣青年正坐着,鬓发微乱,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疤痕,目光中透着一股阴森。

    便是那日趁混乱之时,将原穆州从魔族带走的沈思源。

    这几日,他一直躲在这个鬼地方疗伤,终于把身上的腐毒去除了大半。

    至于原穆州,其实伤得没那么重,只不过沈思源一直心有犹豫,便对原穆州下了药,让他至今昏迷不醒。

    小纸人跑了过来,沈思源黑沉沉的眼珠总算动了一下,接着他就伸手,让那小纸人跳上来。

    听小纸人叙述完刚才在那酒楼里的所见所闻后,沈思源瞳孔蓦然收缩了一下,眸中闪过无边恨意,接着他就狠狠一把攥住小纸人。

    小纸人都没来得及挣扎尖叫,就在沈思源掌中化为一把灰烬。

    沈思源抖落掌中灰烬,站起身来,徐徐走到原穆州身旁。

    这时,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片刻原穆州,眸色忽然变得极为凌厉,接着他猛地抬手,五指成爪,就直直朝原穆州胸口处抓去——

    然而,当沈思源的手指刺破到原穆州胸前的血肉时,鲜明触感传来,他指尖颤了颤,忽然又犹豫了。

    最终,沈思源眸光沉沉地盯着原穆州那张苍白英俊的脸看了许久,还是咬牙收回了手。

    他心中纠结。

    毕竟先前魔域一战,再加上前世经验的判断,沈思源已经彻底看出了剑尊的真面目。

    剑尊就是个夺舍重生不知道多少次的老妖怪,这种老妖怪怎么会有感情?

    既如此,剑尊这么看重原穆州必然就不会是因为原穆州天资非凡能振兴剑宗,而是……看重原穆州的剑骨,把原穆州当成了他最合适的宿体。

    要不然,也不会故意把原穆州养得如此优柔寡断,不谙世事了。

    这也是为何,前世那些长老都拿着大义和剑宗前途逼着原穆州修炼,也都希望原穆州和沈君玉早日和离。

    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剑宗,而是受到剑尊指使。

    因为那时,只要原穆州跟沈君玉一日不和离,剑尊的夺舍便会存在隐患。

    可笑他那个时候还以为长老们不给原穆州实权真的是因为沈君玉这个拖累,所以才顺水推舟,一同做了逼死沈君玉的推手。

    现在才发觉,自己也是被利用了。

    但即便如此,沈思源心中还是没有任何悔改之心,尤其是在知道沈君玉现下已经坐上了魔尊之位后。

    他那种浓浓的嫉恨之意愈发按捺不住。

    以至于,他刚刚昏了头,都想直接夺了原穆州的剑骨,改造自身。

    可终究,他还是莫名地不忍心了。

    其实也不完全是,有那么一丝残留的旧情在,但更多的是顾虑。

    剑尊虽然被重创,但又夺舍了一位长老逃脱,虽然目前剑尊还没找到他们,但焉知剑尊以后不会找到?

    如果他夺走了原穆州的剑骨,剑尊一旦找到他,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夺走他的剑骨。

    毕竟,他不是剑骨的原宿体,修为又低,身体起不到温养剑骨的作用。剑尊取骨根本不会顾虑。

    而原穆州是剑骨的原宿体,他的神魂血肉经脉都是跟剑骨最为契合的,所以剑尊才一直养着原穆州,想让原穆州帮他把剑骨温养到最高境界,再直接夺舍,一举两得……

    这种情况下,到底该如何是好?

    沈思源眸色闪动不定,神色阴沉至极。

    正在他纠结犹豫不定时,忽然,不远处昏迷中的原穆州低低呻}吟了一声,哑声唤:“君玉……”

    听到这两个字,沈思源霍然回头,杀心顿起。

    但怔了一瞬,他看着原穆州那张痛苦和纠结的脸,心头忽然一动,不觉想起了前世的沈君玉,又想到了剑尊目前的处境。

    一个绝佳的破局之法徐徐在他脑海中闪现出来。

    沈思源冷冷笑了。

    他想:既然沈君玉前世可以不死,那么他一定也可以。不光如此,现在知道了这么多讯息的他,还能用自己手中的筹码赌一把!

    思绪到此,沈思源再不犹豫,立刻掏出了传讯玉牌,联系了剑尊。

    他告诉剑尊,自己和原穆州逃离了魔域,现下正在中州荒野外的一个山洞里,希望剑尊派人前来营救。

    绝口不提那日曾看到剑尊夺舍一位长老的事。

    而传完讯,沈思源喘息片刻,又掏出一些材料,拿出一把小刀,割了自己的手,开始在山洞中布阵……

    ·

    魔域。

    这几日,魔宫上下都喜气洋洋,不光是因为新魔尊登基,更因为两位魔尊不日即将大婚,所以得好好布置一番。

    孟星演继承了云梦魔君的封地后,因为不喜欢云梦这个封号,干脆就暂时改成了星演魔君。

    还被闻朔笑了一顿没文化。

    孟星演对此倒是理直气壮:“我爹有文化,给我起的这个名字本就够好了,也不用另想尊号了,多棒。”

    闻朔笑归笑,但也不想管这些小事,就由着孟星演去了。

    而且,他跟沈君玉的大婚还需要孟星演和天瞳魔君一手操持呢。

    本来,沈君玉是不想大办的,觉得两人新登基,还是节俭为好。

    于是闻朔就跟沈君玉分析了一番利弊。

    闻朔:“虽说我们这位子来的名正言顺,但多少还有人不服,也有人正在观望,还有那种想要讨好又不知我们是什么路数,不敢贸然前来的。更何况还有云梦留下的那个册子的事。”

    “不如就借着这个由头看看他们各自的表态,也好决定怎么用人。”

    “不然光靠侄儿一家,也不甚稳妥。一是他们忙不过来,二是一家独大容易招人眼红,还会让自家子弟飘飘然,不利于孟家稳扎稳打地往下走。”

    “再说了,老东西布血祭阵法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宝库里的东西,我们上位总不能再一味靠老本过活,也得开开源才行。”

    所谓的开源,自然就是指各方魔君魔侯到时送的贺礼。

    闻朔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沈君玉听了,觉得十分合适,便同意了闻朔的想法,却又有些诧异。

    “以前倒没看出来,你这么会盘算。”

    他总觉得作为九幽魔君时的闻朔多少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出手还带着一种不管不顾霸道,却没想到闻朔也有如此城府心机的一面。

    闻朔微微挑眉:“你也不想想我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的?管人这种事,其实不论身份高低,大同小异。”

    沈君玉怔了一瞬,明白了。

    闻朔年幼时在市井间摸爬滚打的经历虽然苦,却也让他精通人情世事,要不然闻朔也不可能真在独善其身的情况下稳坐八位魔君之首的位置。

    还是他把闻朔想得简单了。

    这时,闻朔看到沈君玉眸中那略带赞许和了然的光芒,忍不住便略略低头,凑近了几分,低声道:“你夫君是不是很厉害?”

    听到那两个字的沈君玉眉头微微一皱,默默看向闻朔。

    但等看到闻朔那双青金色的漂亮瞳眸中压抑不住的浓浓炫耀后,沈君玉又不觉哑然。

    “自然厉害,不愧是孔雀化身。”随时随地都要开屏。

    闻朔:?

    眼看闻朔似乎有点生气的意思,沈君玉眸光动了动,忽然就主动伸手轻轻抚上闻朔的侧脸。

    闻朔静了一瞬,诧异了一下,倒也果然忘了生气。

    不过,这会他侧眸看向沈君玉抚在他侧脸上那只修长白皙的手,还是有些意外:“怎么了?”

    嗓音都不觉带了几分柔和。

    沈君玉手指摩挲了片刻闻朔俊美的侧脸,过了一会,他忽然淡笑道:“怕我们孔雀魔尊生气啊。”

    “不过现在看来,是好了。”

    闻朔:?

    闻朔再也忍不住了,他伸手抓住沈君玉抚在他侧脸上的手,将人一推,就按在了一旁的墙上。

    四目相对。

    闻朔低头,抬手半掐着沈君玉的侧脸和下巴,几乎是抵着沈君玉那张白皙如玉的额头就沉声道:“登基之后,你倒是愈发嚣张了,有事没事就挤兑我。”

    再加上沈君玉先前种种“慕强”和疯狂求进步的表现,他忍不住就怀疑,沈君玉是不是最在意的还是魔尊之位,其次才是他。

    闻朔以前其实非常理解有些人把感情放在事业的后面,甚至觉得就该这样。

    但现在感觉到沈君玉可能也是如此后,他却十分双标且不争气地吃醋了。

    而沈君玉听到闻朔这话,倒是自己静了一下,思绪忍不住飘走了一点。

    闻朔说的是这样么?

    仔细想想,好像也确实是。

    但他也不是刻意挤兑闻朔,只是,他身上的重担终于都没了,隐瞒的不必隐瞒了,该解决的也都解决了。他才终于彻底释放了自己的本性。

    不过,闻朔不喜欢他这样?

    念头刚起,沈君玉还没来得及问,就感觉嘴唇上忽然刺痛了一下。

    他怔了一瞬,皱眉咬了回去。

    闻朔:?

    两人目光再次相接。

    对上闻朔眸中那隐忍的怒气和一丝丝委屈,沈君玉哑然一瞬,恢复了往日那种温柔平和的状态,解释道:“其实跟我当不当魔尊没有关系,我只是最近心情轻松了些,才跟你没有太顾忌。你要是不喜欢这样,我以后不开你玩笑就是了。”

    闻朔忽然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他沉声道:“只是因为心情好了?”

    沈君玉点了点头,不明白也猜不透闻朔的想法。

    闻朔看着此刻沈君玉毫无掩饰情绪的琉璃色眸子,静了片刻,他道:“哦。”

    沈君玉:?

    但紧接着,他就看到闻朔轻轻挑了一下眉:“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你。”

    沈君玉怔了怔,有些许哭笑不得了。

    不过这时,他倒也看到闻朔那双狭长漂亮的青金色眸子里藏着的一丝不安,虽然不明白这不安从何而来,但他想了想,还是主动凑上去,轻轻吻上了闻朔的唇。

    闻朔深吸一口气,顺势搂紧了沈君玉的腰,同时另外一只手也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沈君玉柔软的鬓边和侧脸。

    这个吻,带着一种格外的缠绵和温存,以及一种一切重新开始的热烈。

    终于,一吻完毕,闻朔再也忍不住了,拦腰就抱起沈君玉朝床边走。

    这几日一直在不停处理正事,紧绷太久,也不得不紧绷。

    就算有时看着处理公务的沈君玉会忍不住有些异样的想法,也不敢太过放肆。

    现在大局已定,彻底闲了下来,他总算不用再忍了。

    一袭温润白衣被扔到柔软的大床上,接着一袭华丽玄衣就覆了上去。

    接着也不知道是谁顺手一扯,大床上悬着的丝绸帐幔就直直坠落下来,将两人罩在了里面。

    沈君玉这会伸手抚着闻朔的后颈,任由闻朔一点点顺着他修挺如玉的鼻梁和嘴唇这么亲他,黏腻湿润,缠绵无比。

    而亲了一会,沈君玉感受到闻朔身上此刻异常滚烫的温度,再加上闻朔一直只顾着亲他黏他,却像是忘了什么一般。

    沈君玉迟疑了一下,就自己伸出手,摸索着去寻找闻朔腰带上的玉扣。

    却不料没有摸到玉扣,倒是摸到了别的。

    沈君玉手指下意识动了动。

    忽然,闻朔浑身一震,接着他就面颊通红,猛地低头,把脸埋在了沈君玉雪白如玉的颈项旁,哑声道:“你——”

    沈君玉静了许久,恍然。

    半晌,他抽出手,另一只手缓缓摸了摸闻朔的后颈和耳廓,低声问:“你憋了这么久,怎么不早说呢?”

    闻朔:……

    良久,闻朔竭力平静嗓音道:“之前有正事要忙。”

    沈君玉什么都明白了。

    “你啊。”

    闻朔不说话了。

    短暂的静默后。

    咔嚓、咔嚓两声轻响。

    是腰带的玉扣被解开,一条银白玉带和一条黑金玉带被扔了下来。

    这时,沈君玉就俯首贴到闻朔耳畔,嗓音轻柔地道:“好了,你来吧。”

    闻朔脑中轰然。

    第63章 第 63 章

    沈君玉都做到这个份上了, 他还怎么忍得下去?

    自然是忍不了了。

    他猛地伸手,闭眼揽着沈君玉的脖颈细细吻了片刻那柔软湿润的唇,又翻了个身。

    丝绸帐幔就在两人身上裹了几圈。

    有一件雪白的云丝外裳从帐幔里落了下来, 搭在床尾。

    这时, 闻朔修长骨感的手忍不住就摩挲着沈君玉那漂亮如白玉一般的肩头, 攥着,在上面留下一点点指印。

    忽然, 沈君玉猛地抿唇,闭眼,长睫簌簌颤动。

    他脖颈仰起了一点, 弯成十分好看的弧度。

    闻朔看了,十分心痒, 便又凑上去,从那下巴的边缘细细吻了下来。

    沈君玉白玉一般的眼尾泛起一丝丝潮红,这会他忍不住想抬手挡在唇边, 却又被坏心眼的闻朔发觉, 立刻便伸手, 掐住了他的手腕, 把他的手腕扣在头顶, 不许他动。

    沈君玉湿润的薄红唇瓣微微张了张, 蹙眉道:“你——”

    闻朔慢慢地挪动五指,同沈君玉修长漂亮的手指十指相扣, 接着他就低下头,在沈君玉耳畔轻轻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

    这种吻不但不止咳, 还弄得人鬓边发痒,沈君玉不觉往旁边侧了侧头, 这时闻朔偏偏又不继续了,而紧接着,等沈君玉有些迟疑时,他就看到闻朔不知道从哪弄出一个圆形的白玉盒子。

    那盒子里面盛着淡粉色半透明状的膏脂,芙蓉玉一般,微微发亮,还散发着一股馥郁的百花香气。

    沈君玉见到这膏脂,静了一瞬:“怎么是这个颜色?”

    闻朔:“加了玫瑰花汁就是这个颜色?”

    沈君玉有些不信:“是么?”

    闻朔笑了笑,并拢修长的双指从盒子里挖了一大坨出来,那膏脂碰到他的手指,便一点点化开,馥郁的香气更浓了。

    这香气愈发明晰地落入沈君玉的鼻息里,让沈君玉莫名有些热。

    他正想再问点什么,闻朔已经把这盒子扔到一旁,同时抬手一把掀起了帐幔。

    沈君玉:?

    有微微冰凉滑腻的触感传来,闻朔的手指很修长,骨节也有点大,最重要的是他指腹上带着薄薄的茧。

    好在,闻朔平时都修剪过指甲了。

    沈君玉薄唇咬了一下,索性仰头默默闭上眼。

    偏偏闻朔这时还要凑上来,慢慢摸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撩起他的头发放到唇边亲吻,偶尔再低头亲亲他,一脸沉醉,一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爱之情。

    沈君玉本来倒还不是不能忍,反而闻朔这一系列小动作让他有些心乱,他终于忍不住睁眼道:“你做什么?”

    闻朔回过神来,望着他,诧异道:“怎么了?”

    沈君玉:“你……算了。”

    闻朔手指忽然轻轻转了转。

    沈君玉彻底抿唇不作声了。

    闻朔青金色的眸中淡淡浮出一点笑,然后他又低头细细去亲沈君玉,摩挲沈君玉的额头和脸颊。

    沈君玉一开始还有点不悦的,但闻朔太锲而不舍地讨好他,他也就心软了。

    最后闻朔又成功撬开了他柔软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再后来的事如何沈君玉有点记不清了,不过他就知道那膏脂肯定不是因为玫瑰花汁才是那个颜色的。

    毕竟玫瑰花汁就是玫瑰花汁,怎么可能有别的效果。

    也兴许,确实是玫瑰花汁,只不过还加了别的东西。

    ·

    次日清晨。

    沈君玉醒来的时候闻朔正坐在他身旁看一卷玉简,见他醒来,闻朔就收起玉简,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道:“醒了?”

    沈君玉低低“嗯”了一声,有些懒怠动,就仰头看了闻朔一眼。

    这会,闻朔一头流瀑一般的墨发尽数披散下来,只穿雪白里衣,日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照得半透明一般,冲淡了平日里那种冷冽冶艳的气质,很自然就显得温柔且干净了起来。

    很清爽的感觉。

    沈君玉看了一瞬,不觉淡淡笑了一下,就又低头躺下去了。

    而这看在闻朔眼中,又是另外一种缱绻了。

    沈君玉平日里虽然温润,但这却是一种带着隔绝外物的温润,略显清冷。

    可这会他斜斜躺着,墨发迤逦洒在耳畔和背后的床褥上,浓密长睫半垂,薄红唇角轻轻弯着,衬得他向来温润的面容莫名多了一丝惑人。

    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兴许是昨夜那膏脂的作用。闻朔忍不住想。

    想着,他手指就不受控制地从沈君玉头顶轻轻滑到那雪白细腻的耳根和脖颈处,摩挲了一下。

    那处的肌肤十分敏感,沈君玉被抚摸了一下,忍不住就别过头,压住闻朔的手。

    “你不看书了?”

    闻朔哑然一瞬:“书中何来颜如玉?”

    沈君玉看了闻朔一眼,忽然就伸手轻轻在他脸上贴了一下。

    闻朔:?

    沈君玉眸光明澈看他,淡笑:“这不就是颜如玉么?”

    闻朔:……

    只觉得脸上被沈君玉碰过的肌肤烫了烫,竟是莫名被沈君玉这一句话反调戏了。

    不过沈君玉反击了一下,也没有再继续的意思,收回手就欠身起来,穿鞋下榻。

    闻朔也没拦着他,就看着他走到不远处的镜台前用清洁咒整理了自己,然后换上新的衣服。

    沈君玉换好衣服,就走到寝殿门口,撤销禁制,推开门,果然就看到门口的小柜子里已经放了不少奏折。应该是温管事堆在那的。

    沈君玉将奏折悉数收到储物戒里,才回来。

    这会,闻朔也起来了,但没换衣服,只是披着一件青金色的孔雀羽大氅坐在桌边徐徐喝着热茶,提神。

    桌上的茶壶有保温阵法护着,茶水可以一直不降温。

    沈君玉过来,嗅到一点茶水的香气,正要给自己倒一杯,闻朔已经托着一盏递了过来。

    原来他早就给沈君玉倒了。

    沈君玉淡淡一笑,轻声说了一句“多谢”,就接过茶盏,也喝了起来。

    这茶水是用灵泉水加上灵茶树叶泡的,香味清新,还能提神醒脑。

    沈君玉喝完半杯就彻底一扫清晨的倦怠。

    放下茶杯,他道:“昨日温管事说今日巳时有几位魔君魔侯前来拜访,现在已经辰时三刻了。”

    闻朔抿了一口茶水,语气懒懒散散的:“先让五哥接待吧,我身上有些发懒,休息半日再说。”

    沈君玉诧异了一下,倒也十分同意:“也好,我今日也不太想见人。”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达成一致,不觉微微一笑。

    但笑完,沈君玉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动了动,又说:“不过小妖王那边已经通过侄儿开始催我们兑现承诺了,是时候去妖族走一趟了。你觉得什么时候动身好?”

    闻朔:“按照侄儿的说法,剑尊刚夺舍,还得适应一阵,剑宗这会群龙无首,只怕也乱得很,想必是没工夫招惹我们了。这个时候确实是插手妖族之事的最佳时机——毕竟以前龙族也是托庇剑宗才这么嚣张,现在靠山没了,倒是正好动手。”

    “正好大婚完立刻就走,还能掩人耳目。”

    沈君玉:“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现在魔域也才稳定,我们二人至多去一个便好,我想不如还是我——”

    闻朔挑眉:“自然是要一起。”

    沈君玉眉头微微皱了皱,有些为难。

    闻朔这时不觉一笑:“虽然那个化身毁了,但再炼一个也不是难事,不需要修为太高。我还是得陪着你,不然总不放心。”

    沈君玉这才明白过来。

    闻朔倒也真不是担心什么,只是一点时间都不舍得同他分开罢了。

    但他也是一样。

    思忖片刻,也就答应下来。

    两人商议完毕,就传讯给孟星演和蔺辰二人,让他们赶来,讨论何时去东海,又该如何行动。

    传讯完毕,闻朔放下玉牌,忽然看了一眼一旁的沈君玉。

    沈君玉:“怎么了?”

    闻朔眸光动了动,很自然就欠身凑过来,在那湿润薄红的唇上轻轻亲了亲。

    唇齿交错片刻,两人分开。

    沈君玉静了一息,长睫颤了颤,就低声道:“一会人来了,你先换衣服。”

    闻朔拿了一个十分温柔的吻,这会只觉神清气爽,沈君玉让他去换衣服,他也就起身去了。

    不多时,门外果然传来敲门声。

    ·

    中州,一处荒野山洞里。

    沈思源绘制阵法耗费了不少灵力和鲜血,这会正昏昏沉沉的。

    但他精神上一刻都不敢放松,一直都死死盯着山洞外,等待着他想等的那个人。

    终于,有一阵阴风刮起,山洞两旁的草木被吹得簌簌抖动,沈思源的衣服也一阵乱舞,他感觉到一股极为鲜明的寒意爬上背心。

    但这会他一丝也不敢动,只站在那阵法的后方,瞪大了眼。

    忽然——

    山洞外的空间动荡了一下,一袭十分熟悉的青色身影出现在了外面。

    来了!

    沈思源猛地提起精神。

    果然,来的是剑尊。

    只不过剑尊看起来显然状态不太好,这会他的面容十分古怪,青青白白的,还有些扭曲。

    像是并没有完全适应这幅身体。

    沈思源见到这一幕,不觉深吸一口气——他赌对了!

    据说每次夺舍,夺舍之人的魂魄都会有所损伤,还会削减修为,尤其是刚夺舍那会,最为虚弱。

    要不然,他也不敢只布一个天级夺魂阵就轻易唤来剑尊。

    只要他躲在夺魂阵后,剑尊这个刚夺舍的身体若是敢过来,自己也得先脱一层皮。

    更何况,这里也没有适合剑尊夺舍的躯体了,如果剑尊再受重伤,只怕就没力气再驱使灵魂飞远。

    所以,他才敢赌!

    也确实如沈思源所料,剑尊在看到那座天级夺魂阵之后,面容扭曲了一下,便冷笑道:“想用这个就对付本尊?”

    沈思源:上钩了!

    这时,他立刻就作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忙不迭跪下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害怕。”

    剑尊眸光冷冷:“我看你不是害怕,你胆子大得很。”

    沈思源:“弟子是为了救原大哥。”

    剑尊:?

    沈思源没头没脑地一句话,让他搞不清楚沈思源的路数,只不过看到原穆州躺在沈思源的身后,他便还是耐着性子,暂时跟沈思源周旋。

    沈思源这时又抬起头,看向剑尊,语气惶恐,但眸色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锐利,他说:“原大哥被那妖怪重伤,我实在是救不了他,便只好用同命生死契救他了!望尊上恕罪!”

    剑尊:!

    “什么?”刹那间,剑尊神色变得极为冰冷,他身周猛地有威压绽出,扑面滚滚而来,直接穿过那夺魂阵就落在沈思源身上。

    虽然没法直接杀了沈思源,但也还是让沈思源脸色苍白,吐出一口血来。

    也就在这时,一旁昏迷的原穆州似乎感应到什么,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也吐出一口血。

    剑尊见状,眉心狠狠一跳,纵然心头又惊又怒,但也只好收起了威压。

    沈思源擦了一下唇边的血,爬了起来。

    这时,剑尊眸色阴鸷冷森地遥遥看着沈思源,终于彻底明白了沈思源召他来这的原因。

    难怪周围没有一个伏击的,原本他以为是沈思源蠢,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条不折不扣的大毒蛇。

    但此时,剑尊脸色阴晴不定片刻,还是沉声问:“你想要什么?”

    沈思源擦去血渍的动作微微一顿,终于不再伪装,这时他咳嗽一声,仰起头,便看向对面的剑尊道:“弟子怕死,也怕惩罚。所以弟子希望尊上可以立下天道之誓绝不出手伤害弟子,也不能指使旁人出手。”

    剑尊听到这,眉头皱了皱,倒是没有如同先前那般怒意了。

    “只是这个?”

    沈思源:“当然不是。”

    剑尊:?

    然后,他就看到沈思源慢慢从那夺魂阵后站了起来,眸光灼灼地看着他。

    “弟子希望尊上再收弟子为义子,让弟子在剑宗内享受与少宗主的同等待遇。等尊上百年之后,传位给弟子。”

    听到沈思源这句话,剑尊眸中终于浮出一丝诧异,这时他定定看了沈思源许久,忽然语带玩味地淡淡问:“若本尊不答应呢?”

    沈思源闻言,静了一会,很突兀地笑了。

    这时,他终于露出自己毒蛇的本来面目。

    “若尊上不答应,那思源只好启动这个夺魂阵了。”

    “还有,尊上真的不想要剑骨了么?”

    剑尊沉默了。

    他眸光漠然,就这么遥遥看着对面淡笑着看他的沈思源。

    良久,剑尊道:“你说的,本尊都可以答应你。”

    沈思源:“那就请尊上立誓。”

    剑尊眉心又跳了一下,杀意再度浮出。

    可最终,他还是收敛了自己的杀意,不动声色地立下誓言。

    沈思源终于放心了,但这时,他还是没有撤开夺魂阵。

    剑尊:“你想反悔?”

    沈思源摇摇头:“尊上,你在魔域夺舍长老的事,被不少人看去,难道你就不怕他们回去造你的反么?”

    剑尊淡淡:“他们暂时不敢。”

    沈思源:“但以后还是敢的。尊上要剑骨是要飞升吧?他们一旦在尊上飞升的时候动手,尊上难道就不怕变成下一个魔尊?”

    剑尊:“你不必卖关子,有什么直说便好。”

    沈思源微微一笑:“我有那几位长老的本命星图,只要尊上助我,我可以让他们对尊上唯命是从。”

    剑尊不觉挑眉:“你还有这种本事?”

    沈思源不疾不徐道:“投桃报李,尊上若真的愿意扶持弟子,弟子也愿意唯尊上马首是瞻。”

    剑尊终于笑了:“你倒真是个妙人,你们沈家这一代也算是有点气运在身上。”

    剑尊这话一出口,沈思源眸中不觉便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他又平静下来。

    “尊上若是相信弟子,弟子可以先唤来一位长老,让尊上看看弟子的手段。”

    剑尊闻言,眸光动了动,便道:“好。”

    沈思源这时就掏出传讯玉牌,开始联系一位从魔域大战中逃脱的长老。

    ·

    魔域,魔尊寝宫。

    孟星演和蔺辰是一同抵达魔宫的。

    这几日,天瞳魔君是最为忙碌的,孟星演刚登上魔君之位,也许多东西不懂,可也没办法问天瞳魔君和闻朔二人,只好去问蔺辰。

    偏偏蔺辰这人极为算计,为此没少找他要东西。

    孟星演恨得牙痒痒,但也从蔺辰那学了不少御下良方,便也暂且按捺住了。

    四人碰面,蔺辰是主导者,这时他便主动取出了东海的海域图,扬手一挥。

    那张海域图立刻飞到天上,大放光华。

    蔺辰虚空点了几指,那海域图竟然就动了起来,上面水流涌动,还有日升月落的景象,甚至涨潮退潮都有。

    孟星演盯着这海域图,眸中忍不住绽出新奇的光:“这真是好宝贝,怎么弄的?”

    闻朔一眼看出端倪:“神明造物,是老妖王传下来的吧?”

    蔺辰点点头。

    而孟星演看了一会海域图,忽然又迟疑道:“这海域图似乎不全?”

    蔺辰:“是全的。”

    “只不过只有我们妖族自己的海域罢了。东海其实本来就是两处海域汇集在一处形成,本来我们跟龙族井水不犯河水。但后来我父王被剑尊偷袭重创,我们妖王殿就被霸占了。”

    “我东躲西逃多年,杀了许多龙族,但因为没有拿到妖王殿里的一样至宝,始终掌控不了妖王殿,也就无法完全号令妖族。”

    闻朔静了一瞬:“那件至宝,是镇海珠吧?”

    蔺辰:“魔尊倒是博闻强识,懂得不少。”

    闻朔:“我是听老……东西讲过,他曾经还想把这玩意从龙族手里抢过来给自己疗伤,但最终还是没能成行。”

    说着,闻朔就看了蔺辰一眼:“小妖王比我们了解东海,你有何计划?龙族性淫,子女众多,若面对面硬打,只怕本尊跟君玉带着帝剑帝印一起上也没法招架。”

    蔺辰:“自然是智取。”

    沈君玉便问:“如何智取?”

    蔺辰:“这些年,我也收服了不少在龙宫做事的水族,弄清楚了镇海珠的位置。”

    “到时,只需二位魔尊替我和孟小魔君望风,我们进去偷了东西就出来。两个化神境,不太容易引起注意。”

    孟星演:?

    “我这种修为才适合望风吧,万一进去遇上高手,我们俩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孟星演一点都不想打头阵了,他真的有心理阴影。

    蔺辰看了他一眼,淡淡:“带你进去是需要你的灵瞳迷惑守卫,你留在外面,谁来迷惑他们?”

    孟星演:……

    正想再逼逼赖赖两句,一旁的闻朔已经笑了一笑,一锤定音道:“我看如此甚好,就这么先定下吧。等大婚之后,我们便启程。”

    蔺辰:“多谢闻魔尊。”

    孟星演:?

    第64章 第 64 章

    三日后, 闻朔和沈君玉正式大婚。

    魔族和人族不同,不讲究婚服的制式和颜色,是以闻朔和沈君玉都没选红色当婚服, 觉得这颜色太艳丽了, 不适合他们。

    最终, 商量一番,又多方试过, 两人便一起选了玄色打底,纯金丝线刺绣花纹的华服,又在刺绣的位置嵌以孔雀翎羽和华丽的珠宝, 虽然奢华,却并不过于鲜艳。

    头冠也是命魔族能匠打制的, 十分华美的镂空金冠,在中间空心的地方以点翠的手法仍是贴上孔雀翎羽和珍珠,走动间光华流溢, 却又不失端庄。

    大婚当日, 前来庆贺的魔侯和魔君直接把廊上廊下都挤满了。

    别说沈君玉了, 就连闻朔都有些吃惊——因为这里还有很多他以为已经故去的前朝老臣, 还有些甚至都没听过的大能, 全都来了, 还都献上了厚礼。

    不过礼节性地寒暄一番之后,闻朔便知道, 他们此来全是为了沈君玉。

    为了看看这个拔出帝剑又被帝剑主动认主的魔尊到底是何等人物。

    毕竟这些来的大能里,不少也是曾经试图拔出过帝剑,但失败了的。

    而见到面之后, 他们发觉沈君玉居然是个长相温润,形容清雅的年轻贵公子, 一时间又有些犯嘀咕了,有些更是不自觉有些轻视。

    觉得沈君玉或许只是碰上运气,召唤了天圣帝尊,为了除掉老魔尊才认主了帝剑。

    而这些魔族大能根本不会也不喜欢掩饰自己的目的,一下子,别说是沈君玉自己了,就连向来有些迟钝的孟星演也感受到了来者不善。

    就这样,原本喜庆一片的魔宫内,不觉暗潮涌动。

    忽然——

    一位曾在上上位魔尊期间在位的炼虚境中期老魔君摸了摸胡子,突然笑道:“今日两位尊上大婚,老臣可不可以讨些彩头?”

    这话一出,立刻,其他魔君魔侯就开始看好戏了。

    毕竟,那日待在皇都亲眼目睹闻朔和沈君玉诛杀老魔尊的并没有几个,有的基本都被闻朔杀了。

    剩下的秦氏一族和云梦魔君一派也都离去。

    多半都是后面才匆匆赶来的,虽然听过皇都中那些魔修讲述了现场惊心动魄的情形,但多半还是不觉得真有那么神。

    本来,这些魔君魔侯私下摆摆脸色,闻朔也就算了,但此时直接欺到自己脸上,闻朔就懒得给对方留脸了。

    他直接冷笑一声,眸光锐利地看向那老魔君道:“彩头,以前有这个规矩么?还是本尊忘了?”

    一时间,偌大的魔宫大殿鸦雀无声。

    显然也是才想起闻朔这是个向来都冷面心狠的主,不敢硬来了。

    倒是那老魔君,脸皮厚得很,居然还恍若不知般笑了笑,道:“确实没这个规矩,只是老臣年老体衰了,也不知何时才能突破。想求二位尊上点拨一番,借此沾沾二位尊上的喜气而已。”

    老魔君这话一出口,闻朔眉头微微皱了皱,倒是不好再直接翻脸了——他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再加上,老魔君毕竟是前朝老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直接翻脸的话,也太容易寒了其他魔君的信。

    可他也不好直接应允。

    因为,一旦答应,这里面一定有坑。谁知道老东西想求他点拨的是什么?

    倒是沈君玉,听到这,眸光微微动了动:“老魔君只是想讨个能让你突破的彩头么?”

    老魔君怔了一下,连忙道:“自然。”

    沈君玉淡淡一笑:“这个容易。”

    老魔君:?

    众魔君魔侯:???

    但回过神来,老魔君心头便是一喜,立刻张口就想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那个刁钻问题提出来考校沈君玉。

    谁料沈君玉却抬手轻轻一按,制止了他的发言。

    老魔君眉头一皱,有点想发难,谁料沈君玉这时抬起头,目光徐徐扫过在场众人,便道:“既然今日是本尊跟闻魔尊大喜的日子,那点拨机缘这种好事自然是该雨露均沾。若只给老魔君一人,还是有些不公平,诸位觉得呢?”

    众魔君魔侯:还有这等好事?

    老魔君也懵了。

    一时间,看热闹的,不怀好意的,和真正想要机缘的三派都不约而同地附和了起来。

    机缘这种事,谁会嫌少啊?

    搞不好就是沈君玉没办法,想趁此机会仗义疏财,讨好他们,那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倒也都没觉得这里面会有坑——毕竟沈君玉这种刚上任的新魔尊,坑一个也就罢了,坑这么多魔君魔侯,是嫌自己这个位置做得太稳了吧?

    因此,都无人反驳,只是暗自揣测沈君玉到底会给什么机缘。

    沈君玉见无人异议,就道:“众卿,这里不方便施展,去外面广场上吧。”

    说完,他便径直走了出去。

    闻朔紧随其后,一旁一直吃瓜的孟星演见了,怔了一下,也忙忙地跟了上去。

    其他魔君魔侯紧随其后。

    终于,沈君玉走到了广场最中央的位置,他站在最中心的那块地砖上,便长袖一拂,祭出了归墟黄泉剑。

    帝剑唰的一下出鞘浮空,煌煌生光,威势猛地绽放开来,就这么如同一层无形的气罩一般笼罩住了整个广场——

    瞬间,广场上的魔君魔侯们都感觉到了无尽压迫。

    他们各个惊疑不定起来。

    难道沈君玉想在这个时候杀鸡儆猴?

    但也不至于吧?

    好在,沈君玉并没有如他们猜测一般杀鸡儆猴,只是祭出归墟黄泉剑后,便徐徐凌空而起,在剑光的笼罩之下,一指一指在广场中点出了无数道凌厉无比的剑气。

    此时,他长袖飘展,玄衣凌空,周身剑光湛湛,华丽无比,宛如神人一般。

    沈君玉这出手,一时间,看得这些魔君魔侯们眼花缭乱,而越看,他们心情愈发凝重,刚才那种挑衅的不臣之心也愈发少了。

    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若是这一式剑气落在我身上,我要怎么抵挡?

    也纷纷在心头佩服沈君玉的城府。

    若是沈君玉亲自出手,杀鸡儆猴一番,随便打杀两个,固然能够立威,但也会让众人不满,埋下祸根。

    这样,既不伤人,也能最大限度地展示实力。

    确实是高啊!

    忽然,有魔君道:“尊上,这是在布剑阵?”

    立刻有人回过神来,定睛看去,这是他们方才看出沈君玉一指指点在广场上的那些凌乱剑气这会叠加在一起,竟是构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剑阵!

    精妙无比!

    数下来,足足有九层剑阵。

    太厉害了!

    只不过,展示剑招不就够了么?为什么还要布剑阵?

    唯独闻朔和一旁的蔺辰看出了什么。

    闻朔负手而立,目露赞许却只字不提,唯独蔺辰感慨道:“沈魔尊又进益了,不光是剑招进益了,心境也愈发慷慨了。这可真是好机缘啊。”

    众魔君魔侯:?

    什么机缘?在哪?

    其实也不怪他们想不透,实在是因为归墟黄泉剑一直没有认主,加上剑宗的剑术一家独大,魔族这些高手为求突破,便往往都不会在剑术上下功夫了。

    连曾经心机深沉的老魔尊也输在这块上,他们看不懂也是正常的。

    终于,空中剑气一收,沈君玉足尖一点,徐徐降落下来。

    然后,他看着广场上那九个层叠绽放着点点灵光的剑阵就看向众魔君魔侯道:“这九个剑阵,便是本尊送给众卿的机缘。”

    众魔君魔侯:?

    都是一脸疑惑,却又不敢质疑。

    这时,沈君玉看向仍悬挂在空中的归墟黄泉剑便道:“众卿可以自由闯一闯本尊设下的九个剑阵,若闯不过前三层,证明机缘与你无缘,若能闯过前三层,可以来魔尊宝库挑选一件天阶魔魂兵或是与之匹配的奖赏。”

    “若能闯过前五层,可以来魔尊宝库挑选三件天阶魔魂兵或是与之匹配的奖赏。”

    “若能闯过前七层,可以指定让本尊或是闻魔尊指点你修行上的三个困惑。”

    “若是能闯过前九层,只要境界达到炼虚境,魔君之位必有你一席之地。修行上若有困惑,本尊和闻魔尊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君玉这话一出,众魔君和魔侯哗然。

    一时间,都兴奋了起来。

    一个个眸光火热地看向那剑阵,开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去闯一闯。

    根本就忘了自己这次一开始是想来挑衅的。

    沈君玉见众人如此,倒也不再多说什么,微微一笑,便道:“众卿不必急,先观礼吧。观礼完毕,再闯阵不迟。”

    众魔君魔侯如梦初醒,纷纷点头应是,眸中再无不敬之色。

    毕竟,在魔族,拳头硬才是真道理啊!

    温管事——现在已经是温军师了,等众人各自回到位置上,便立刻走到高台前,宣布道:“请二位魔尊上台敬香!”

    沈君玉和闻朔含笑对视一眼,便提步缓缓走上高台,玄色华服曳在鲜红色的地毯上,金线和珠宝散发着低调绚丽的光华。

    等他们行至高台前,温军师早已递过准备好的三炷香,二人依次接过,温军师便朗声道:“一拜天地!”

    二人徐徐拜下。

    忽然,天降异象,雷声轰隆作响,风烟四起,吹得众人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难道是天道降罚了?”

    “可也不像,那雷也没劈下来,奇怪。”

    温管事也怔住了。

    倒是二人十分平静,仍旧拜完了才抬头。

    好在那狂风始终没能吹熄二人手中的香头,那香一直都是红红的。

    温军师堪堪回过神,定了定心神,才又道:“二拜历代魔域尊上!”

    高台上,已经摆满了十几个历代魔尊的牌位。

    沈君玉和闻朔二人又是一拜。

    而这次,更了不得,两人这么一拜下,居然数十个牌位上都腾起灿烂的光华,直冲云霄,笼罩盘旋。

    惊得众人又是喜又是敬畏。

    “历代尊上居然显灵了!”

    “难道这二位真的是身怀大气运者?是来改变我们魔域命运的?”

    “这还真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而更前所未有的事还在后面,那些光华冲上云霄后,又徐徐落下,化为一股股明亮的香火之气,飞入沈君玉和闻朔体内。

    看得众人是目瞪口呆。

    也十分奇怪——为何登基那日都没这样的事?

    但旋即,他们又想起那时一切从简,闻朔和沈君玉并没祭祀。

    拖到现在,是历代魔尊也等不及了?

    感受到历代魔尊的香火赐福,沈君玉和闻朔反倒是十分平静,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这便又是一重重担。

    不光是赐福,还是责任和义务。

    魔域已经太多年没出过大机缘大气运者了,上一任魔尊还差点用血祭直接断送皇都千年气运,好在沈君玉力挽狂澜,得到帝剑,闻朔又被帝印主动认可。

    是以这些魔尊在天有灵自然也会欣慰,更会赐福——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赐福,还要等什么时候?

    而二拜完毕后,两人手中的香便更明亮了,那烟更是青云直上,在风中都笔直如一线,实在是罕见。

    接着,温军师脸上露出笑意,便喊出了那最关键的第三声。

    “夫夫对拜——”

    闻朔和沈君玉同时默默转过身来,对视一眼,彼此的眸中都映出了对方最完美的模样。

    接着,他们对视一笑,便举着香,再次拜了下去。

    拜完,两人回转身,将手中三炷香插入面前的香炉里。

    一时间,隐约有仿佛龙吟凤鸣的声音缭绕周围,众人都听到了,更加心悦诚服。

    礼成之后,闻朔和沈君玉相携走下高台,立刻就被众魔君魔侯们团团围住。

    不少还再次送上了贺仪。

    沈君玉见状,心头明白,却含笑问:“方才不都送过一次了么?”

    那些魔君魔侯立刻呵呵笑道:“方才漏了几样。”

    或是道:“想到还有更适合二位尊上的东西,便补上一件,不然就可惜了。”

    沈君玉看破不说破,照单全收。

    ·

    等大婚典礼结束后,本来应该是觥筹交错的应酬时刻,结果那些魔君魔侯都借口想要上进,跑去排队闯剑阵了。

    闻朔和沈君玉这下反倒省了心——两人本就不喜欢饮酒应酬。

    见状,干脆就把这边的应酬任务交给了孟星演和天瞳魔君。

    两人借口更衣,进去内殿了。

    这会,孟星演守在外殿,看着那些魔侯魔君纷纷跑去闯剑阵,忍不住就道:“这次二位叔叔出血可不少啊,这里面能闯过前三层的人肯定不少。”

    蔺辰眸光动了动,摇摇头:“你还在第一层。”

    孟星演:?

    蔺辰:“能来这里的,有哪几个缺那几个魔魂兵?即便想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露出这种目光短浅的劲。”

    “他们想争的,无非就是那第九道剑阵的奖励,再不济也是第七道。”

    “这两个奖励,可是无本生意,还是拉拢人心的最好方法。”

    孟星演:!

    “沈叔厉害呀。”孟星演赞道。

    蔺辰笑了笑:“不过,这九道剑阵应该不是临时就能研究出来的,显然你两位叔叔早就想好了要用这个方式拉拢人心。只不过今日恰逢其会,时机送上门了而已。”

    孟星演闻言,不觉狐疑瞥了蔺辰一眼:“是么?”

    蔺辰:“猜的。”

    孟星演:……

    这会,蔺辰又推动轮椅,走到一旁空无一人的大桌前,掏出一个储物袋,将桌上的灵点往里倒。

    孟星演:?

    忍不住就嘲讽道:“你堂堂小妖王,还连吃带拿啊。”

    蔺辰:“喂鱼。”

    孟星演静了一瞬,也掏出一个储物戒,毫不觉得地羞耻地溜过来:“我也装点。”

    蔺辰瞥了他一眼。

    孟星演理直气壮地大装特装:“反正没人吃,不打包也浪费了。”

    蔺辰不理他了,继续装自己的。

    不多时,十几桌上的佳肴珍馐,被两人一扫而空。

    这会,有闯剑阵累了的,进殿来想吃点东西补充灵力的魔侯,看到比脸皮还干净的桌子:?

    孟星演见到居然还有人来,不觉有些赧然,默默掏出几盘点心:“吃吗?”

    那魔侯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身走了。

    ·

    魔宫内殿。

    闻朔一进内殿,就在四面落下禁制,接着便眸光滚烫深邃地看向沈君玉。

    沈君玉一见闻朔这个眼神,就知道他是看自己刚才布阵,又“犯病”了。

    眼看着,闻朔拉扯着把他推到一旁的雕龙大柱上,沈君玉微微仰头,忽然就抬手按住了闻朔欺身上来的唇。

    闻朔骤然吻在沈君玉指尖,眉头不觉蹙了蹙。

    但他向来尊敬沈君玉,这时即便再难忍,也还是露出了询问的表情。

    沈君玉曲起手指,指尖轻轻在闻朔唇上点了点。

    细腻轻柔的触感传来,偏偏又是蜻蜓点水,点得闻朔又是一阵躁动。

    闻朔忍不住了,垂眸就含住了沈君玉那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在那薄薄的指甲边缘咬了咬,还舔了一下那柔软的指腹。

    沈君玉:……

    只能抽回手。

    闻朔抬眼看他,狭长的眼尾带了一丝惑人的潮红,显然已经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对上闻朔这个眸光,沈君玉也有点不能招架。

    只能:“人都还没走,万一有人前来——”

    闻朔:“谁敢进来?不要前途了?”

    沈君玉哑然。

    但他还是道:“就你这么老白日宣淫,也不好。”

    闻朔听到这,静了一瞬,挑眉道:“这算什么白日宣淫,我不过是来找你兑现当初你答应的事罢了。”

    这下,轮到沈君玉有些疑惑了,半晌,他微微蹙眉道:“什么事?”

    闻朔就知道沈君玉忘了。

    虽然知道沈君玉肯定不是故意忘的,但眸中还是涌出一丝不满。

    不过,他现在最关键的是让沈君玉兑换诺言,便也没在这个点上纠结。

    所以他道:“你把储物戒给我。”

    沈君玉心头疑惑,还是给了。

    这时,闻朔接过沈君玉的储物戒,查探片刻,他手一晃,一个熟悉的黑玉匣子就出现在他掌心。

    接着,闻朔也不说什么了。

    就这么默默看向沈君玉。

    沈君玉看到这黑玉匣子,也才猛地想起自己当初答应闻朔的事。

    若是闻朔成了魔尊,他就答应闻朔用这里面的两样器物……

    而当时,闻朔已经选了……

    不过那个时候沈君玉还不懂这些东西的厉害,直到之前他跟闻朔真正双修后才明白,有些东西的厉害不在于疼痛,而是其他的……

    想着,沈君玉薄唇不觉缓缓抿起。

    此刻,闻朔看着沈君玉神态,一下子就知道他想起来了,但这会他却还故意徐徐打开黑玉匣子,问沈君玉:“当时我选的哪两样,你还记得么?”

    冷不丁,再度看清黑玉匣子里躺着的那些器物,沈君玉眼皮突然就轻轻跳了一下。

    第65章 第 65 章

    沈君玉:……

    沈君玉记忆力超群, 闻朔这么一提,再看到这些东西,他又如何能不想起来?

    只不过, 让他亲口说出来, 便又是一重难事了。

    虽然此刻沈君玉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但闻朔只是看着沈君玉垂着长睫陷入沉凝时的温润侧脸,心头便不觉又有些微微作痒。

    但很快他就强行把这点躁动按捺下来, 只静静注视沈君玉,等沈君玉回答。

    他知道,沈君玉向来是个极为守信的人, 只要答应了的事便一定会做到。

    果然,沈君玉沉默了一会, 见闻朔也不开口,他便只好抬眼默默看向闻朔。

    四目相对,闻朔冲沈君玉挑了一下眉, 眸中神色平静且坦然。

    这下, 沈君玉反而也不好反悔了。

    静了片刻, 他终究是没法开口, 最后便只能自己伸手, 把闻朔先前挑中的那两样器物取了出来。

    一样是精美复杂的金色镂空铃铛, 另一样比戒指要略大几圈的素白银环。

    那铃铛拿起来的时候,还叮当叮当响了几声。

    这响声明明没什么寻常之处, 但落在闻朔耳中便不自觉让他心魂微微荡了一下。

    尤其是沈君玉那漂亮修长的手指握着这两样东西的样子,那手像白玉一般,却拿着这两样东西。

    实在是……

    这时, 闻朔目光便又落回对面沈君玉的脸上。

    沈君玉向来情绪不算太外露,所以这时即便亲手拿了这两样东西, 他脸上也没有太多跟羞赧或是不知所措相关的表情。

    唯独那漂亮的薄唇轻轻抿着,睫毛偶尔动一下,让人觉得,他也不是完全对这没有反应。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心动。

    忽然,闻朔就伸手抓住了沈君玉的手。

    沈君玉手腕肌肤骤然绷紧,从这点来看,他确实紧张了。

    闻朔感应到这,含笑看了沈君玉一眼,便不动声色地收起黑玉匣子道:“说了两样就是两样,你放心,我决不食言。”

    沈君玉:……

    但半晌,他只说了四个字:“你节制些。”

    闻朔笑意愈发深邃:“你放心。”

    沈君玉不说话了。

    ·

    绕过寝殿中的山水屏风,闻朔把沈君玉拉到床边坐下,就主动从他手中接过那两样器物,托在掌中问他:“你想先试哪一个?”

    沈君玉看着闻朔手中的两样器物,稍有迟疑。

    沈君玉虽然也看过不少话本,但也甚少接触到这些玩器,所以只隐隐猜得出来那银环的用途,铃铛便一无所知了。

    而想来想去,他就觉得铃铛这东西似乎不会太有杀伤力。

    兴许只是挂在床头,出声助兴的?

    又或者里面可以焚香,点燃的东西比较不同寻常?

    但无论是哪种猜测,都比银环要容易让人接受。

    所以最终,沈君玉默默从闻朔手中取了那枚铃铛。

    闻朔:?

    半晌,闻朔喉结动了动,眉头轻挑:“你……确定?”

    看到闻朔这个表情,沈君玉已经隐约觉出有几分不妙,不过此刻他只想早死早超生,沉吟片刻,便道:“无妨,就这个吧。”

    闻朔静了好一会,方才伸手又拿回了那枚铃铛,这时他修长手指在那铃铛的镂空花纹上摩挲了片刻,便不动声色地凑上来去吻沈君玉。

    沈君玉对于亲吻这件事已经接受良好,所以很自然地他就顺势往后微仰,靠在床柱上,任由闻朔吻他。

    闻朔这一次难得的极为温柔耐心。

    以前他也不是不温柔,只不过总还是暗中带着一点上火般的躁动感,这次倒是连那点躁动感都没了。

    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沈君玉的鬓发,像摸一只漂亮白猫的毛一般,缓缓地,耐心地顺着。

    修长骨感的手指偶尔蹭过来,细细摩挲上沈君玉的眉眼和五官,也同样是极为温柔。

    这种感觉让沈君玉不自觉也放松了不少。

    而且,这次闻朔的吻也是细腻如水的,他先贴着吻沈君玉的唇,轻柔细密地吻,等到沈君玉自己放松了,微微张开了嘴,他才会试探着去吮吻沈君玉那湿润薄红的唇肉。

    再进一步深入,去扫过沈君玉洁白的齿列,再勾起那温热柔软的舌尖,慢慢交缠。

    就只是一个吻,徐徐进展到最后,便让两人都有些情不自禁了。

    忽然,闻朔换了个姿势,把沈君玉半抱在了怀里,然后他转头伸手一摄,一道白光飞来,之前用过的那白玉盒就飞到了他掌心。

    盒盖落地,闻朔双指并拢,从盒中将近挖出了半盒微微透明的淡粉色细腻膏脂。

    沈君玉余光瞥见了,忍不住就道:“你这不是浪费么?”

    闻朔静了一晌,神色微妙地笑了一下:“一会你就知道不浪费了。”

    沈君玉:?

    但很快,沈君玉就知道了,闻朔说的是对的。

    因为,如果没有这么多膏脂,那个金色的铃铛就怎么也去不到它该去的地方。

    那膏脂最后全都化开了,湿淋淋地从闻朔那修长好看的双指间滑落,落在他手掌中,淅淅沥沥往下淌,一直淌到手腕上。

    把衣裳都浸上了一层馥郁浓腻的玫瑰花甜香。

    月检度假福肺

    沈君玉半坐在闻朔怀里,头死死抵在闻朔肩上,湿漉漉的长睫疯狂颤抖着,白玉一般的面颊上飞了一层醉人的薄红。

    他一开始还是抿着唇,最后就变成了咬着牙。

    后来是闻朔发现不妥,忍不住就无奈凑过来,轻轻吻他,怕他咬伤自己,同时低声道:“这也不是什么修炼过关,你若是觉得难受,咬我一口,嘶——”

    沈君玉果然就咬了他一口。

    咬得很重,闻朔唇间都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但剧痛了这么一刹,闻朔反而笑了。

    这会他手臂一动,把沈君玉整个人抱起来,顿时,便能听到一阵叮当叮当的响声。

    只不过这响声有些闷闷的,还带了一点水声,像是被闷在什么里面,听不太真切。

    沈君玉身上发烫,细细颤抖着又咬了闻朔一口。

    闻朔甘之如饴。

    但后来,闻朔忽然觉察出不对了,因为他发现沈君玉身体在微微发抖发烫,那漂亮乌浓的长睫也湿得有些不正常。

    怔了一下,闻朔立刻静了下来,接着他就抬手,细细去抚摸沈君玉的脊背。

    月检度假福肺

    好一会,感受到沈君玉的情绪平静了,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他才垂眸亲了亲沈君玉被汗水浸湿的鬓边,低声道:“抱歉,是我过分了。你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沈君玉身体忽然微微僵了僵。

    良久,他伏在闻朔肩头,嗓音微哑道:“不是……”

    闻朔:?

    不是,又为什么掉眼泪?

    但下一瞬,闻朔忽然又明白了过来,其实,不光是不喜欢会掉眼泪,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啊。

    毕竟,沈君玉其实是个很坦诚的人,若真的受不了肯定会说的。

    但如果是另外一种可能的话,沈君玉反而就一定不会开口了,那……

    闻朔眨了眨眼,又觉得自己不能说破了。

    沈君玉像是觉察到什么,这会,他趁闻朔有些出神,忽然就仰头,一口咬了一下闻朔的耳垂。

    闻朔又是疼得皱眉。

    他正想说点什么,沈君玉便在他耳畔微微喘息了一下,低声道:“你别浪费时间了。”

    闻朔:……

    就这么一句话,虽然闻朔知道沈君玉是想早点结束,但身上还是十分猝不及防地就烫了起来。

    不过,回过神来,闻朔也不敢再接着来第一样了,沉默了一下,他拿起一旁的雪白手巾擦了擦手,就又抱起沈君玉道:“你忍一忍。”

    沈君玉薄唇抿着,不说话。

    不多时,一枚裹着湿漉漉透明液体的金色铃铛“叮当”一声,被扔在了一旁的手帕上。

    这时沈君玉闭眼伏在闻朔肩头,长睫颤颤,面色微红,看不太出来如何,但闻朔却像是奔走了几千里地一般,整个人如释重负,默默就松了口气。

    最终,闻朔露出一点苦笑的表情,他伸手抚上怀中沈君玉的肩头,就低声道:“第二样还是下次再来吧,不然我怕我受不了。”

    沈君玉诧异。

    但等沈君玉感受到闻朔身上那股热烫的劲时,他又明白了。

    闻朔是舍不得用了这些之后又对他如何,只能自己憋着。

    不过,此时沈君玉倒懒得心软了,因为他也累得够呛,所以他只是闭眼伏在闻朔耳畔,唇角勾了勾,就轻声道:“活该。”

    闻朔:……

    但想来想去,还真是活该了。

    不过看了一眼沈君玉伏在他肩头时那张难得慵懒恬静的温润面孔,闻朔静了一瞬,又觉得十分值得。

    至少,也算体验过了。

    ·

    白日里阳气旺盛,两人这么一番折腾过了,到了大婚当晚,反而就清心寡欲了下来。

    这会,两人都更了衣。穿一身素白里衣,只披薄绸外袍,就坐在寝殿临窗前的一个白玉榻上。

    榻上放了一个琉璃小几,小几上放着一张礼单,侧旁一个白银雕梅花的酒壶,另有几盘用玛瑙盘子盛着的精致瓜果点心。

    临江有月光洒落,上下如银,天地极为通透清爽。

    微风顺着江面吹来,吹起点点花瓣,沈君玉坐在琉璃小几前,信手接了几瓣,洁白柔嫩,不觉诧异:“这个季节也有梨花?”

    闻朔道:“妖域移栽的,品种比较特殊,还有灵力,不信你尝尝。”

    沈君玉闻言,果然低头含了一瓣。

    入口一阵清香,确实带了些微灵力,沈君玉觉得颇有意趣。

    却不料闻朔正一直看着他,这会沈君玉墨发披散在肩,一身雪白素色,通身带着一种清雅温润的出尘气质,尤其是唇间含着梨花的样子,一眼就让人怦然心动。

    本来没什么绮念的闻朔只是看了这么一眼,就忽然欠身过去——

    就这样,沈君玉唇上骤然多了一个温热的唇,舌尖搅动,一下子就把瓣雪白柔嫩的梨花给卷走了。

    沈君玉回过神来:?

    对面的闻朔已经心满意足地吃掉了那瓣梨花,正含笑看他。

    沈君玉静了一瞬:“你就不能安静坐着?”

    闻朔像是很认真地思忖了片刻,便道:“洞房花烛夜,你就让我安静坐着?”

    沈君玉眉心跳了一下。

    某人倒真是会强词夺理,明明白天才折腾了他……

    不过这时,沈君玉想了想,居然还真就问了一句:“那你还想做点洞房花烛的事?”

    闻朔哑然,反倒有些无奈了,只能道:“下次吧,多的是机会,也不差这一次。”

    沈君玉知道闻朔会是这个答案,倒也没多说什么,这时他垂眸又拿起礼单,清点了一下,用笔勾出几样去东海时用得上的东西。

    这会,闻朔见状又凑了过来,墨发垂落,他修挺的鼻梁都快要抵上沈君玉白玉般的鼻尖了。

    他离得这么近,就这么也垂眼看向沈君玉手中的礼单道:“虽说不想做点什么,但洞房花烛夜,你只顾着看这个,都不好好看看夫君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呼吸间,温热吐息蔓延,尽带旖旎之意。

    沈君玉对此恍若无感,只不动声色地抬眼,跟闻朔对视:“谁是夫君?”

    闻朔:……

    半晌,闻朔带着一点不悦默默起身,走下白玉榻。

    沈君玉见闻朔走了,静了一会,就放下礼单,抬眼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闻朔走到床边,翻身坐了上去,还当着他的面放下了帐幔。

    一种无声的抗议。

    沈君玉见状,沉吟片刻,觉得无论如何今夜确实是大婚之夜,虽说来日方长,但自己这样似乎也确实有点过了。

    想了想,他便放下手中的礼单,也穿鞋下榻,走到了床边。

    掀开落下的帐幔,沈君玉就看到闻朔正侧身躺在床上拿着一册话本看。

    见到沈君玉,闻朔仍旧看话本,但明显,眼皮动了几下。

    沈君玉把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静了一瞬,莫名莞尔,然后他也上了床。

    躺到闻朔身侧,沈君玉也不说别的,只回过眼看他,问道:“这话本是讲什么的?”

    闻朔本也不是真生气,就是想让沈君玉来找他,这会沈君玉都开口了,他便也不作态了。

    “这本叫做《清冷仙尊爱上我》,剧情有点无聊,没什么好看的。”

    沈君玉想了想:“那你还看它,不看我?”

    分明就是把闻朔方才的话翻过来说了,闻朔闻言静了一瞬,顿时一点气都没有了,丢下话本就翻身默默看向沈君玉。

    四目相对,沈君玉淡淡一笑:“不生气了?”

    闻朔眸光动了动,好一会,也笑了:“不生气了。”

    本来也没多生气。

    两人的气氛很自然地又融洽了起来。

    喁喁私语了片刻,闻朔便伸手把沈君玉揽住,让沈君玉枕在他肩上,低声道:“其实方才我只是希望你用更亲近的方式叫叫我。”

    “你叫我时老是连名带姓的,跟别人没什么两样。”

    沈君玉怔了一瞬,这才明白过来闻朔的想法。

    想了想,他倒觉得多个亲近的昵称也很好,便问:“夫君就算了,我有点开不了口,别的你有什么喜欢的么?”

    闻朔果然认真想了想,过程中,他几度皱眉,又露出十分微妙的神色。

    沈君玉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想到了什么很奇怪的东西。

    但闻朔不说,他也不批判什么。

    过了许久,闻朔才终于迟疑着抿了一下唇,终于定下了自己的念头。

    然后他就用那双漂亮的青金色眸子略带着一丝期待的神色静静看向沈君玉,嗓音极低又有些微哑地道:“我想听你唤我一声哥哥,好不好?”

    沈君玉怔住了。

    好一会,在闻朔略略变得有些不自在的神色里,他哑然一笑,认真道:“你知不知道,算上前世的一百年,我其实比你年长。该叫哥哥的是你才对。”

    闻朔:?

    闻朔本来正想皱眉,但忽然,他把这个词在唇间轻轻咀嚼了一下。

    半晌,闻朔唇边不觉浮出一丝淡淡笑意,然后他就缓缓凑到沈君玉耳畔,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哥哥。”

    沈君玉根本没有预料,被闻朔陡然这一喊,静了一瞬,他竟然猝不及防耳根都微微红了。

    说来也奇怪,其他的时候沈君玉总算还能自持,但听到闻朔喊出的这两个字之后,他心头莫名一颤,竟是不自觉涌出一股羞耻之意——他以前从没意识到,这两个字放在特定场合的时候,比“夫君”这两个字还更要命。

    偏偏闻朔还不放过沈君玉,一边搂着他,一边就覆在他耳畔,嗓音懒懒带笑地叫他’哥哥‘。

    逗得沈君玉整个人都仿佛烧了起来,才放过沈君玉。

    第66章 第 66 章

    次日, 大约寅时,天还未亮,沈君玉就醒了。

    这时, 他先自己换好衣服, 方才叫醒闻朔。

    被沈君玉骤然叫醒, 闻朔还有点迷蒙,过了一会, 他才反应过来:“要去东海了?”

    前几日就是这么商量好的,趁大婚那夜过了,天还未亮便启程, 这样速战速决解决了妖域的事,就好处理中州剑宗的问题了。

    毕竟按照蔺辰的说法, 龙族目前受到剑宗庇佑,算是剑宗后盾之一,但若让蔺辰夺回镇海神珠, 重回妖王之位, 便会成为掣肘龙族的势力。

    这样, 他们对剑宗下手, 才不会有所顾忌。

    帮蔺辰, 也等于帮他们自己。

    否则, 把一个觊觎沈君玉剑骨又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丢在外面,任他逍遥作乱, 实在是让人不安心。

    沈君玉见闻朔还有点迷糊,就转身给他倒了一杯灵茶过来。

    闻朔就着沈君玉的手喝了灵茶,总算清醒不少, 这会他也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他得捏个化身出来,同沈君玉一块去东海。

    对于这件事, 闻朔倒是没怎么犹豫,掏出匕首就往自己肋下捅去,想要卸一条肋骨下来。

    不过匕首还没扎上去,一只修长漂亮但分外有力的手就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震惊道:“只是让你捏个化身而已,你这是做什么?”

    闻朔怔了一下,解释道:“好的化身确实需要本体的骨血。”

    沈君玉皱眉道:“又不是缺你一个战力,你不必如此。”

    闻朔闻言,知道沈君玉心疼自己,胸中不觉浮出一丝淡淡暖意。

    接着他倒也没有再勉强,笑了笑就道:“好,既然你不想让我取骨,那我多放点血就是了。”

    沈君玉神色稍霁:“嗯。”

    这才放开握住闻朔的手。

    闻朔果然也没有再取骨的意思,这时,他只用匕首割破掌心,接着便有鲜血不断涌出涌出。但在他青金色魔气的托浮下,这些血液并没有落地也没有散开,而是凝成一团,在闻朔掌中徐徐变化。

    最终,这团鲜血变成了一枚深红色的种子。

    沈君玉见了,只觉得异常神妙。

    闻朔这时便道:“这叫天魔造化玄功,是魔族的造物功法,跟人族妖族的都有区别。你且看着。”

    沈君玉:“好。”

    说完,闻朔端起一旁自己刚刚喝完的茶杯,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些深红色宛如土壤一样的东西倒入茶杯里,最后把种子埋进去。

    茶杯则被他放在了地上。

    然后,闻朔对着那茶杯开始催动天魔造化玄功。

    不多时,茶杯里的那枚种子竟然开始发芽,破土而出,在短短的一炷香时间里长得越来越高大,茎叶长得足有三人多高,比一般的树都高了,散发着灼灼魔光。

    到后来,这株植物竟然还结出了足有半人高的花苞,隐隐约约有香气传来。

    渐渐的,香气越来越浓,花苞就一点点打开了。

    打开之后,魔光流溢中,里面竟然躺着一个十五六岁,浑身不着寸缕,闭着眼熟睡的俊美少年,元婴境修为。

    但仍能看出是闻朔的模样。

    沈君玉震撼感慨之余,忍不住又问:“怎么这么小?”

    闻朔:“等一会就长大了。”

    果然,闻朔说完,那躺在花中的少年就不断变大,最后变得跟闻朔别无二致,这才徐徐睁开眼。

    那化身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朝沈君玉看了过来。

    沈君玉跟他四目相对,眼角余光却又不自觉落到他处,不由得默默移开眼道:“时间不多了,你先换衣服。”

    花中化身微微一笑,起身,摘下这花上的花瓣,花瓣倒是立刻就化成了他的衣服。

    接着他就提步走到沈君玉面前。

    一时间,两个闻朔站在一起,身形模样,乃至于神态都完全一致,简直如同照镜子一般。

    沈君玉被左右围住,却并没觉察出什么,只感慨道:“这天魔造化玄功,还真是精妙。”

    闻朔闻言,目光动了动,忽然露出一点别样的笑意:“你想不想试试,我可以教你。”

    沈君玉:?

    “都这个时候了。”

    闻朔静了一瞬,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走上前来伸手轻轻拉住沈君玉的手,就低声道:“这么些日子,你是好了,但你就忍心看我一个人守在魔域孤单?”

    沈君玉怔了一刹,这才明白闻朔是什么意思。

    不过闻朔这话有理,再加上他方才展示了一番这玄妙无边的天魔造化玄功,沈君玉多少还是有些心动。

    最重要的是,他也确实心软,看不得别人卖惨,尤其是闻朔。

    想着,他便道:“也罢,离卯时还有些时间,你先教我这造化玄功怎么用,我若是学得会,就留个化身给你作伴。”

    闻朔顿时笑了:“这玩意不难,你这么聪明,肯定立刻就学得会。”

    沈君玉:“你也太高看我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

    沈君玉看着那薄薄一页的天魔造化玄功,心想,这还真是不难。

    原来这天魔造化玄功并不是它本身多么玄妙,而是依赖于魔族的一种特殊作物——血太岁。

    血太岁富含灵气,跟人体血肉最为接近,炼制之后,再用玄功催动,便能养出化身。而这种化身一养出来,修为就会不低,而且肉}体极为强横。

    也难怪之前闻朔在阴阳秘境中被沈思源用巫族血咒暗算了,还能撑上那么久,普通化身可做不到这一点。但血太岁培养出的可以。

    既然难度不在于功法本身,沈君玉又确实聪明,一下子就学会了。

    学会之后,沈君玉便照着闻朔先前的步骤,也培养出了一个自己的元婴境化身。

    只不过,当看着那花瓣打开,看着自己赤身阖眸宛如婴儿的纯净模样,沈君玉还是有些不自在了。

    好在很快,化身神识跟自己相连,沈君玉就操纵化身起来,让他把花瓣变作衣服。

    一旁的闻朔看着,薄唇不觉轻轻勾起。

    沈君玉感受到闻朔的目光,这时静静看了他一眼,就道:“等我走了,你不可以荒废政务,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

    闻朔莞尔:“你是走了,但这个你不是还在么?”

    沈君玉怔了一瞬,恍然。

    确实,化身虽然离得远了之后会断开联系,但本质还是他自己的意识,肯定不会纵容闻朔乱来。

    再说,等他回来,收回化身,闻朔干了什么,他就都知道了。

    这么一想,沈君玉倒也坦然了,料定闻朔也不敢太过分。

    正好这时,孟星演传讯来催促沈君玉上路,沈君玉便也不欲多待,带上闻朔的化身,就离开了。

    闻朔一径把他送出门,亲了亲他的额头,方才站住。

    沈君玉也让闻朔放心,这才离去。

    ·

    晨光熹微,月影还在天际,淡淡的一个小芽形状。

    一座高大的楼船正载着四个人,悄然驶出魔域。一队肥大的金红色锦鲤紧紧缀在楼船尾巴后面。

    蔺辰把东海布局图提前交给了三人,就先自己进房休息了,他离开前足足筹谋了一夜,这会也累了。

    这时,沈君玉的房中。

    一阵光芒闪过,沈君玉面前的闻朔化身再次变了个样子。

    五官清俊淡然,黑瞳黑发,元婴境修为。

    赫然便是闻宿的模样。

    沈君玉见状,神色微有古怪,闻朔笑了笑,便解释道:“这个化身容貌我用惯了,主要是我本来的样子太扎眼,知道的人也太多,去了东海只怕立刻就会被认出来,还是用易容好。”

    闻朔这话有理有据,沈君玉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接着,闻朔又道:“房中有些潮湿发闷,反正昨夜已经睡过了,现在又快天亮,不如去甲板上看看日出。”

    这建议倒是没什么,沈君玉无可无不可,便也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两人相偕去到了甲板上。

    结果没想到,这个点,甲板上还有人。

    是孟星演。

    孟星演也是娇生惯养惯了的,一换地方就容易睡不着,睡不着了他就干脆出来,搬了个凳子,坐在甲板上,拿着点心去拐带蔺辰的锦鲤们。

    这些锦鲤其实一共分了两群,一大群是蔺辰养的,基本都长出龙角了。

    剩下一小群有些痴肥的,是孟星演照着蔺辰的法子养的,但总不如蔺辰的长得好,他心里不爽,就开始走歪路子,想着把蔺辰的锦鲤拐来,充实自己的锦鲤小军。

    只不过,蔺辰养的那群锦鲤似乎已经开了灵智,十分狡猾,每次孟星演的鱼食和点心照吃,但人它们是照不理的。

    孟星演让它们干啥,它们就装聋作哑,倒是蔺辰一唤它们就一呼百应。

    孟星演恨得牙痒痒,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继续当“大冤种”,希望这些锦鲤老爷哪天被他感动了,投奔他。

    这样,他以后打架就不用自己卖力辛苦了。

    这时,孟星演正在对这些锦鲤老爷们嘀嘀咕咕,冷不防,沈君玉和闻朔从他身后走了过来。

    闻朔见孟星演嘀嘀咕咕的样子,有些好笑:“侄儿你做什么呢?对着鱼念咒?”

    闻朔一开口,那些本来围着孟星演争先抢食的锦鲤忽然一哄而散,骤然潜入水底,不见了。

    孟星演:……?

    但当着闻朔,孟星演也不好对闻朔发脾气,只能放下手中盘子,扭头道:“我是想——闻兄?”

    闻朔皱眉。

    孟星演怔了一瞬,这才猛地想起闻朔就是闻宿,闻宿就是闻朔这件事。

    连忙拍着脑袋道:“是我昏了头了,没想起来。叔叔你别怪我糊涂啊。”

    闻朔无奈:“不知者不罪,你还没说你在这对着鱼念什么咒呢?”

    神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孟星演见闻朔问了,心里盘算了一番,索性就实话实说了。

    说完,他还在闻朔古怪的眼神里补了一句:“闻叔,这可是你府上的鱼,若是日后我养好了,对你也好啊。”

    闻朔:……?

    不过知道孟星演脑抽的德行,闻朔也没有跟他计较,只是摇头笑了笑,就道:“鱼听不听话跟吃的没关系,跟人有关系。”

    孟星演’嗐‘了一声:“我也知道,人家毕竟是小妖王,纯种妖族,血脉高贵,所以我这不是想办法在别的地方找补么?”

    闻朔:“关键不在这。”

    孟星演:?

    闻朔:“妖王印一出,能号令所有不在龙族麾下的水族,比我们魔族尊王印的效力都只强不弱,你以为这东西只是拿来砸人的?”

    孟星演:!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妖王印啊!

    但若是这样……他不是没戏了?

    孟星演顿时又颓丧起来。

    倒是一旁的沈君玉见到孟星演这般,目光微动,便淡淡一笑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戏。”

    孟星演立刻竖起了耳朵。

    沈君玉这时就道:“现在妖王宫被龙族占领,妖王印不得其位,发挥不了最大的威力,但若是蔺小妖王成功归位登基。你让他用妖王印给你盖个戳子,留下烙印,自然也可统御寻常水族了。”

    孟星演恍然:“还能这样!受教了。”

    闻朔便也笑道:“你要是真能拿到妖王印的烙印,到时我便把魔族水路都分给你统筹,让你在魔域当个水路大将军如何?”

    孟星演喜笑颜开,立刻就道:“好哎,等我抽空就去找蔺辰那个死抠门谈谈。”

    沈君玉听到这,思索了片刻,忽然问道:“先前我看小妖王把养妖之法传授给你,还以为他是有心通过你促成魔族和妖族日后的联系,结果他从未提过妖王印的事?”

    孟星演:“没有啊,就连这养妖之法都是我用大价钱换的——等等!”

    “这家伙,连吃带拿啊!”孟星演这才反应过来,气得七窍生烟,跳起来就想去蔺辰房间打人。

    还是沈君玉把他按住了。

    “人家也没把话说破,你现在去找人,不是主动把把柄送给人家么?”

    孟星演顿时焉了,悻悻骂道:“这老阴比,天天仗着那张嫩脸迷惑人,我真是被坑惨了。”

    沈君玉想了想,道:“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让我跟你闻叔帮你把把关,这样也好些。”

    孟星演怔了一瞬,十分感动:“好,那我就先谢谢沈叔了。”

    沈君玉闻言,心中哭笑不得,想让孟星演别这么叫他,可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好称呼,就只好由孟星演去了。

    聊了一番之后,沈、闻已无心再看日出,孟星演也不想喂鱼了,便各自回了房。

    回到房中,闻朔看了沈君玉一眼,道:“侄儿还是被五哥惯得有点太单纯了些,小的城府他还能懂点,大的权谋他倒是一窍不通。你说,真要让他日后负责魔族和妖族之间的联络么?”

    “这可是块大肥肉,恐怕旁人不服。我们倒也不能时时罩着他。”

    “而且,蔺辰看上去也喜欢占他的便宜,只怕他未必能驾驭这尊大妖。”

    沈君玉闻言,静了片刻,摇头笑了笑,道:“虽说侄儿确实稚嫩了点,但这事还真就非他不可。”

    闻朔:“此话怎讲?”

    沈君玉笑了笑:“虽说小妖王看着有些压迫侄儿,但你想想,其实他最信任的,也还是侄儿。而且,小妖王无亲无故的,本也缺乏安全感,若我们魔族再来一个城府深厚的使者压着他,只怕他会撂挑子不干。”

    “反而让他占些许小便宜容易让他心理平衡些。”

    闻朔心头微动:“这倒是有理,只不过——觊觎侄儿的那些人?”

    沈君玉:“那就要看小妖王舍不舍得把妖王印的烙印送人了,若不舍得,这桩生意还是不作为好。镇压龙族之后,我们便各不相干。”

    “若小妖王舍得那妖王印的烙印,以魔族水域之广,侄儿到时统御水族,倒也不必担心侄儿被人暗算。”

    “更何况——”

    沈君玉顿了顿,好一会才道:“等我们飞升之后,小妖王也需要一个更偏向妖域的魔尊,不是么?”

    闻朔眉心忽然一跳:“飞升?不是说天道——”

    沈君玉不动声色地冲他摇了摇头,闻朔会意,立刻就不再提。

    而这时,沈君玉就通过心底的阵纹,把他先前的一些占卜和推测都细细告诉了闻朔。

    闻朔听了又是觉得震惊,又是匪夷所思。

    良久,他感慨道:“竟是如此么?难怪你那个时候会那么坚决地用出那第三个愿望。”

    “我事后想想,还担心万一那天圣帝尊不给面子怎么办。现在看来,原来你是有的放矢。”

    沈君玉缓缓摇摇头:“我也不是有的放矢,因为那时的一切虽然证据良多,但也都是我的猜测和占卜。”

    “你要知道就算再厉害的卜师,也无法百发百中,尤其是针对这种大事。”

    “只是我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按照老魔尊的想法再请神降。所以,我便赌了一把,赌天圣帝尊同我想的一样,还在意魔域的兴衰传承。”

    “还好结果同我算的一样,我赌对了。”

    闻朔闻言,静了良久,徐徐伸手握住沈君玉的手,低声道:“若一切真如你所说,飞升之路还能敞开,把魔族交给侄儿倒也无妨。”

    沈君玉淡淡一笑:“不错,盛世的君王只需要有守成的能力就够了。更何况还有天瞳魔君和小妖王在,侄儿的位置想必还是很稳的。”

    闻朔眸中也不觉露出笑意,但笑了一会,他表情又有些古怪,忍不住便道:“这么重要的事,你那几日都不说,害得我心里一直压抑着,也不敢多提。”

    沈君玉哑然一瞬,就这么用那双漂亮澄净的眸子看向眼前的闻朔,叹了口气道:“你那些时日,除了公务就只知道抓着我胡来,我总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跟你说正事吧?”

    闻朔:……

    行吧,好像这确实是他的问题。

    第67章 第 67 章

    半月之后, 东海。

    腥咸海风迎面扑来,按照海域图显示,蜃龙船已经驶到了妖域和龙族领域的边界处。

    闭关十多日的蔺辰终于出现, 将众人召集在一起道:“到了龙族的地盘便不能乘这蜃龙船了, 他们对同族气息都有感应, 所以我们得换别的。”

    说着,蔺辰便掏出两只琉璃造成的透明水母形状的工具, 一只交给了闻朔,一只则自己留着。

    他把这工具使用方法告诉闻朔,便自己将那琉璃水母往水中一抛。

    琉璃水母入水后立刻旋转变大, 在水中浮起,露出一扇精致的舱门和一截小扶梯, 搭在蜃龙船的船舷上。

    这时,蔺辰不动,却看了一眼身旁的孟星演。

    孟星演:……?

    这是把他当仆人使唤了?

    反了还!

    可毕竟这是去办正事, 又当着闻朔和沈君玉的面, 孟星演也不好直接翻脸, 只能沉着脸, 走过去, 推起蔺辰的轮椅上了那小扶梯, 进入琉璃水母内。

    闻朔和沈君玉见了,微微好笑, 不过他们谁都没真笑出来就是了。

    接着,闻朔也依葫芦画瓢,抛出掌中那枚琉璃水母, 和沈君玉一起下梯入舱。

    等到闻朔和沈君玉都进入琉璃水母内后,蔺辰便操纵着收起了蜃龙船, 接着,他就关上舱门,驱动着自己这只琉璃水母往海中沉去。

    闻朔和沈君玉乘坐的琉璃水母紧随其后。

    琉璃水母用的琉璃是上好的,薄如蝉翼,却十分坚固通透。

    隔着窗户往外看去,能把海中所有景象尽收眼底。

    很快,随着琉璃水母慢慢下潜,海中奇特壮观的美景便如同一幅深蓝底色画卷一般在几人面前徐徐铺开。

    闻朔虽然当了多年魔君,却并不曾跟东海这边的妖族太打交道,即便来过,也只是在海上行事,从未真正进入海中。

    毕竟他是孔雀,水性一般。

    沈君玉则是更没来过了。

    他就这么立在琉璃水母的窗户旁往外看着那些在眼前徐徐流过的漂亮水草和鱼儿,以及巍峨的海底火山和华美绚丽的珊瑚从。

    眸中不觉浮出一丝淡淡的神往之色。

    闻朔见了就道:“你若喜欢,到时我找小妖王把这琉璃水母换来一只,有空了,咱们时时来玩。”

    沈君玉回过神,不觉淡淡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忽然,孟星演传讯过来,说前方就快要到妖王殿的位置了,让两人直接从琉璃水母控制台下方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有避水珠。

    把避水珠含在口中,就能于海里如常行走了。

    沈君玉和闻朔对视一眼,便取出避水珠,打开琉璃水母,进入水中。

    有了避水珠,果然二人能在海中呼吸如常,只是行进不如待在琉璃水母中方便自如。

    这时,不远处,孟星演冲二人招了招手。

    二人跟上前去。

    汇合之后,蔺辰便道:“妖王殿就在前方最深处的水域里,我隐忍多年,龙族已经逐渐放松了警惕,现在派去看守的都是些小鱼小虾,不甚重要。”

    “不过,附近还是有龙族高手驻扎。用镇海神珠和妖王印一同解封妖王殿的话,一定会引发巨大动静。届时,便有劳二位魔尊伪装一番,守在妖王殿外,若有高手前来,还请二位先帮忙阻截。”

    闻朔:“举手之劳罢了,小妖王尽管放心。”

    蔺辰点点头,也不多话,就在前面开始带路。

    几人紧随其后。

    不多时,沈君玉等人便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霞光一般的灵光,灵光中,笼罩着一方不算太大,但十分精美华丽的宫殿。

    宫殿的匾额上赫然写着“妖王殿”三个字,而整座妖王殿散发出的灵光在海水的折射下,摇曳生辉,宛如幻境一般。

    不过……这灵光?

    沈君玉外祖是御器宗宗主,沈君玉从小对法宝和法器也都了解甚深,一下子就分辨出来,这灵光竟是来自法宝的灵光!

    沈君玉心头微微震撼,忍不住就道:“妖王殿,竟是后天法宝?”

    这么大又做工这么精致完美的后天法宝,难怪被龙族和剑宗觊觎,便是他看了,都觉得太心动了。

    闻朔:?

    孟星演:???

    蔺辰闻言,向来平静淡然的眸中也浮出一丝自豪之色,颔首道:“不错,这是老妖神飞升前,亲手打造的一件后天法宝。而且论起威力,不比许多先天灵宝差,甚至要远远胜过。”

    沈君玉望着那一座灵气充裕的华美宫殿,不觉感慨:“当真是巧夺天工。”

    “难怪小妖王如此有把握复兴妖族。若能彻底拿回这妖王殿的掌控权,等祭炼纯熟后足以驾驭数万妖族大军,别说是龙族,就连人族和魔族都不敢轻易对妖族再动手。”

    蔺辰:“借沈魔尊吉言,若此事顺利,蔺某定有重谢。”

    孟星演终于忍不住了:“行了,客套话就少说两句吧。趁现在人少,赶快去把东西抢了才是正经。”

    蔺辰默默看了孟星演一眼。

    孟星演理直气壮地回瞪。

    好在蔺辰现在一颗心都系在妖王殿上,也懒得计较孟星演这个时候故意借题发挥,这时就道:“二位魔尊请留步守候,孟魔君,走吧。”

    沈君玉和闻朔依言留下。

    孟星演见了心头莫名咯噔一声。

    但旋即他又想之后也是办正事,蔺辰想必也不敢对他如何,便没有露怯。

    而蔺辰这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绕过第一个守卫的门岗,向里面游去,孟星演怔了怔,连忙跟上。

    进入妖王殿的过程出奇地顺利,那些看守的水族大都是不到化神境的小修士,稍微用点障眼法就蒙混过去了,都用不着孟星演主动迷惑。

    不过,越是如此,孟星演心中越犯嘀咕——他虽然偶尔有点迷糊,但也知道妖王殿这种重宝的重要性,,怎么可能看守如此疏忽?

    难道是另有埋伏?

    想着,孟星演连忙掐指悄悄算了算,然而算完,他神色又微妙起来。

    算的结果是没有埋伏,也没有危险。

    孟星演:?

    真就这么顺的吗,走了狗屎运?

    而此时,一旁蔺辰的神色也逐渐沉凝——孟星演都起疑心了,他怎能不起疑心?

    可他掐算之后,跟孟星演掐算出来的也是一个结果。

    更何况,眼前的妖王殿确实是真的。

    但若妖王殿是真的,那……

    蔺辰心目生出一点不祥的预感,甚至向来镇定的他都不敢往下继续掐算,只能期盼着尽快进入妖王殿内,确认一番。

    终于,在最后一个关卡,两人碰到两个化神境的守卫,孟星演总算用上了阴阳灵瞳。

    迷晕了那两个守卫之后,他们顺利进入妖王殿内。

    蔺辰第一时间就朝着妖王殿中央的那座高台上掠去。

    孟星演紧随其后。

    很快,蔺辰立在了高台前。

    接着,他就神色微妙地看向那罩在水晶盒子里,被一层淡蓝色光芒笼罩的乌黑色镇海神珠。

    一种诡异的感觉袭来。

    蔺辰抬指,一道灵力射出,灵力在触碰到那水晶盒子的那一刹,并没有遇到任何阵法或是禁制的阻拦,竟是瞬间就把水晶盒子击碎了!

    蔺辰:!

    一旁的孟星演:?

    蔺辰几乎是立刻便闪电般出手,握住了那枚镇海神珠!

    即便手指被自己的灵力打伤,也没有在意,连防护都没来得及做。

    而镇海神珠一入手,蔺辰就知道这镇海神珠是真的——毕竟这是他父亲小时候就挂在他脖子上给他玩的东西。

    只不过,奇怪……

    为何这镇海神珠到手了周围都没有任何机关被触发,而且——

    镇海神珠好像不太对劲。

    忽然,蔺辰发觉了什么,立刻就翻转镇海神珠,抬手,看向那镇海神珠的底部。

    这么一看,他神魂巨震!

    镇海神珠的底部居然出现了一个指头大小的空洞,而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镇海神珠最重要的核心,竟然被人掏走了!

    刹那间,蔺辰脸色苍白,一时间,什么都想通了——难怪龙族看守如此不严,他们恐怕也知道镇海神珠出问题了!

    可恶、可恨!

    等等,蔺辰忽然就在镇海神珠的空洞底部看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剑痕,他神色微震,立刻定睛细看。

    一旁的孟星演见到蔺辰这幅模样,不用猜都知道镇海神珠出问题了,这会他难得神色严肃了几分,沉声问:“怎么回事?”

    蔺辰静了一刹,好不容易收回眼,看到那剑痕,他已经对镇海神珠被掏空的真相猜出九分,紫色眸中不觉涌出几分阴鸷之色。

    半晌,他微微吐出一口气,冷声道:“暂时不能夺回妖王殿了,先走吧。”

    孟星演沉默了。

    蔺辰这时也无心再去想其他,收起这枚被掏空的镇海神珠便纵身掠起,朝妖王殿外飞去。

    孟星演连忙跟上。

    不多时,两人和闻朔与沈君玉在妖王殿外碰面。

    见到蔺辰的神色,闻朔和沈君玉也知道这次行动失败了,只不过,怎么这么快?

    蔺辰此刻也不提,只皱眉道:“先回船上,此事只怕牵扯众多,需得从长计议了。”

    ·

    蜃龙船上。

    蔺辰拿出那个被掏空的镇海神珠展示给三人看:“这镇海神珠的珠核是一只万年砗磲的砗磲珠,中间炼入了数万死去水族将领士兵的魂魄,祭出后可当数万大军用。”

    说着,蔺辰指腹轻轻在镇海神珠上方摩挲过,镇海神珠表面又出现无数繁复的金色阵纹。

    “这些阵纹就是统御这些魂魄,不让它们失去灵智的。”

    “若珠核被挖出,虽然力量强大,却无法掌控。我想,龙族就算再蠢,也不至于做这种竭泽而渔的事。”

    说着,蔺辰又把那枚空洞露了出来,转向沈君玉道:“还有,看这剑痕,沈魔尊眼熟么?”

    沈君玉看了一眼,也是心神微震。

    他本以为剑尊比之魔尊的心机远远不如,现在看来,这种活得久的老怪物基本都会给自己留无数后手。寻常人能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蔺辰这时眸中浮出一丝冷笑:“本来我还想,镇海神珠的外壳好歹也是万年寒铁精英混合砗磲壳制成的,龙族那些蠢货绝没有这种能力。”

    “可若是此人,便好解释了。”

    一旁的孟星演听得云里雾里:“谁?什么好解释?”

    沈君玉静了一刹,道:“剑尊。”

    孟星演浑身一震,打了个哆嗦:“居然是那老怪物干的?”

    蔺辰淡淡道:“人族大乘境修士岁数不过八百,超过三百岁能力就开始衰老下降,那老怪物的灵魂活了千岁,躯体只怕早就坏了,这期间只怕不知道夺舍了多少次。”

    “每夺舍一次,神魂强度就会降低一分,而镇海神珠珠核里藏着的这些魂魄,就够他滋养恢复了。”

    “反观龙族,寿命各个都奇长无比,魂魄也坚实无比。我实在想不出来它们挖开镇海神珠的目的是什么。毕竟,对于它们而言,最有利的方法是留着镇海神珠,搜捕我,得到妖王印便能掌控妖王殿了。”

    “这不比把这等神物剖开要好上百倍?”

    孟星演感慨道:“看来龙族是做了替罪羊啊,难怪这么多年被你杀了那么多也没吭声。”

    蔺辰冷笑:“他们也不亏,妖族海域无主的这么些年,他们可没少来我这边奴役水族。为虎作伥,虎自然是拿大头,他们这些伥鬼就喝些汤也不错了。”

    孟星演自知失言,连忙闭嘴。

    一时间,船舱内气氛微微沉默了下来。

    没有人开口进行下一步的提议。

    最终,还是蔺辰眸色沉了沉,看向沈君玉和闻朔,便翻身下拜

    道:“还请二位魔族日后相助蔺某,夺回珠核,蔺某有镇海神珠在,可以感应到珠核的方法,能够帮二位定位到那老怪物。也愿意略尽绵薄之力——”

    话音未落,一股柔软的灵力就凌空吹来,将蔺辰徐徐托起。

    沈君玉:“小妖王见外了,既然我当初答应的是帮小妖王夺回妖王之位,那此事便不算了结。之后也是我分内之事,小妖王不必如此。”

    蔺辰脸上难得浮出一丝感激之色,默默起身归座。

    而这时,沈君玉又问:“小妖王,镇海神珠没了珠核是否还能和妖王印一起驱动妖王殿?”

    蔺辰怔了一下,皱皱眉道:“可以是可以,但失去了珠核,妖王殿没了妖兵,战斗力会暴减。而且妖王殿也太大,一旦解封一定会引来龙族追杀,太冒险了。”

    说白了,就是不划算。

    沈君玉目光动了动,道:“如小妖王所见,之后我们要对付的可是一个活了千年,又布局深厚的老妖怪。妖王殿再如何,也毕竟是一件厉害的后天法宝,拿了便多一重胜算。”

    蔺辰:“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现在没了珠核里的妖兵神魂做辅助,要从龙族围攻中逃出来确实是太凶险了。我也没有太多把握。”

    他还有句话没说——若是闻朔真身前来,他倒是可以赌一把,但现在只有沈君玉,面对的又是龙族不知道多少个活了成千上百年的厉害炼虚境大能。

    还是太冒险了。

    沈君玉闻言,倒是微微一笑:“小妖王不必担心,我也不打算硬拼。”

    蔺辰听到这,忽然意识到什么,心头一动,便道:“愿闻其详。”

    沈君玉目光在蔺辰和孟星演身上依次扫过,就道:“我们好歹有三位阵法高手在,其中还有一位是屠龙高手,只要规划好路径,逃跑而已,又有何难?”

    蔺辰恍然,脸上一直以来的阴霾终于舒展开来,低声道:“还是沈魔尊心思灵活,我竟然放着眼前的事都没有想到。”

    沈君玉温声道:“小妖王应当是关心则乱。”

    蔺辰没有说话,其实也是认同了沈君玉这句话——毕竟,任谁发现自己的传家之宝被掏了个洞偷走都不可能心情平静的。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孟星演忽然眨了眨眼,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沈君玉:“什么?”

    蔺辰和闻朔也回头看他。

    孟星演:?

    “我问什么时候开始布阵屠龙啊?这事可等不得,要是再等下去,剑尊那老东西不知道又恢复了多少呢。”

    沈君玉怔了一瞬,莞尔:“小孟这话糙理不糙,我们确实不能再等了。”

    众人附议。

    一时间,便也不去别处了,直接就在这船舱中的大桌上铺开图纸,开始商讨布阵的路径。

    ·

    此刻,剑宗。

    沈思源通过前世对那几位长老本命星图的掌控,成功取信剑尊,登堂入室,被剑尊收为义子。

    当然对外声称的是沈思源有功于剑宗,对内则是表示沈思源当时在进攻魔域时舍身救了原穆州一命,十分尽责。

    这消息传出之后,不光震动了修真界,更惊动了玉衡宗那两位。

    沈度和云素衣大概怎么都想不到,沈思源还有今天。

    沈度一开始还有些慌乱,但很快,又转怒为喜,也不顾脸皮,就拉着云素衣,乘着楼船去剑宗给沈思源道贺。

    而此时,沈思源在剑宗内也是左右逢源,十分吃香,几个长老都上赶着来奉承他。

    只不过,这些长老们奉承时的眼神各有阴狠。

    沈思源看到了,也只当没看到。

    他并不害怕什么,只要他一直能掌控这些人的生死,就不担心这些人不为他所用。

    此刻,他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想到这,沈思源眸中不觉浮出微微自满的笑意。

    可他也没想到,此刻,有一双深邃的眸子也在暗中静静观察他。

    看到沈思源和这些长老的状态,那双眸子的主人便放心了。

    他需要的,从来都是主动上前撕咬猎物的鬣狗,龙族是这样的鬣狗,沈思源也是。

    这些鬣狗足够贪婪,也足够胆大,每次都能让他获得极大的好处。

    而他,只需要坐在这些鬣狗身后,静静享受就好了。

    反正,一旦出事,那些受害者找的永远是鬣狗。就比如现在长老们只恨沈思源,蔺辰也只敢猎杀龙族一般。

    他可以靠这个独坐高台,袖手旁观,从不沾血。

    即便偶尔失手一两次,有这些鬣狗的拥护,他也能用极短的时间重回巅峰。

    就好像现在,长老们都恨上了沈思源,他又顺利平安归来,安抚赏赐一番,那些长老便感激涕零觉得都是当初魔族狡诈,害得他不得不夺舍,不是他的错。

    剑尊怎么可能有错呢?

    人性啊,真是个好玩的东西。

    忽然——

    “宗主,少宗主求见。”

    听到这一声回报,剑尊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但很快,他便恢复淡然,道:“传。”

    不多时,原穆州走进了内殿。

    他什么话也没说,便撩起衣摆,当着剑尊的面跪下了。

    剑尊:“何事?”

    原穆州静了片刻,抬手,一叩到底,这时他也不抬头,就这么用一种带着一股淡淡死气的沉郁嗓音道:“穆州自认担当不起剑宗重任,还请宗主开恩,把少宗主之位交给旁人。让穆州当一个普通弟子便好。”

    剑尊:?

    但旋即,剑尊就淡淡道:“你是觉得最近本尊最近对沈家那小子太好了,同本尊赌气么?”

    原穆州怔了一瞬。

    许久,他仍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缓缓摇了摇头。

    剑尊终于皱眉:“那你是在闹什么?”

    原穆州露出一丝苦笑,此刻他仍不抬头,只低声道:“原本弟子以为,不过小小魔域,可随意轻松拿下。但后来弟子发现是自己托大了。不光人族有天才,魔域也有,而且不必人族的天才差。”

    “弟子错误估计形势,以身犯险,使得长老们不得不救护弟子,这才导致惨败而归。”

    “此次失败,弟子要担至少九成的责任,也难怪长老们对弟子这个少宗主并不服气。弟子确实德不配位,所以弟子想主动请辞,这样宗主也好另外培养新人。”

    而且,原穆州重生这一世,知道的太多事已经快把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坚韧心性彻底击垮。

    他心灰意冷,真的不想再去挑那个担子了。

    于其以后被长老们拿捏,倒不如现在让剑尊另选出色之人,他也可以更自由些,不必再被这个名不副实的担子压垮。

    不过这些,他是不可能对剑尊说的。

    剑尊听到这,终于沉默了。

    良久,剑尊像是想起了什么,眸中竟是多了一丝怅然,但这丝怅然很快便随风而逝,化为一种淡漠。

    他道:“你是看到我培养沈家那小子,就多心了吧。”

    “实际上,我培养他,也是为了你。他对你一片痴心,先前为了救你,不惜动用同命道侣契约,这道侣契约若是彼此心中没有对方,也无法结成。”

    “他对你用情如此,有他给你做辅助,你有何好担心的?”

    原穆州听到这,脑中轰然,他下意识道:“我跟他的同命道侣契约明明——”

    明明就是之前围堵闻朔和沈君玉之后被沈思源暗算而结。

    但,他话说到这,忽然又猛地顿住。

    他喉头微微滞涩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抿了唇。

    只是因为方才剑尊一句话,提醒了他——这道侣契约若是彼此心中没有对方,也无法结成。

    剑尊见他如此,反而是误会了,眸光一动,就道:“原来是你们早就暗度陈仓了?”

    原穆州垂头,没有回答。

    剑尊:“倒也罢了,毕竟也算他救你一命。日后,你好好对他,你们二人荣辱一体,他的你的不都是你的么?”

    原穆州听到这,脸上表情似哭似笑,静了良久,他几乎是咬牙才吐出一个“是”字。

    第68章 第 68 章

    东海。

    妖王殿附近, 几个水族来回巡逻着,微微打着哈欠,十分无聊。

    不远处, 一条肥大的金红色锦鲤正摇着尾巴从水草里钻了出来, 口中叼着一枚小巧的阵旗。

    这会, 只见那锦鲤目光炯炯,十分精明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确定无人盯着,便找准一处位置,把口中阵旗插入地上, 用尾巴将那阵旗往地底一抽——

    瞬间,阵旗绽出光芒, 没入地下不见。

    锦鲤立刻游走。

    忽然,有一个水族仿佛感应到什么,忍不住皱眉扭头看了一眼。

    然而它看过去的方向只有一丛丛茂密的水草, 随着海水摇曳, 间或有气泡从里面浮出。

    那水族打了个哈欠, 觉得是自己疑心太重了, 扭过头来, 不再观察。

    水族头刚扭过去, 一条金红色的影子便悄悄从水草下游了出去。

    而在众水族看不到的地方,水下有无数个这样的阵旗连成一片, 构成数十个相互勾连的阵法,若打开天眼仔细看去,就会觉得无比震撼!

    只可惜, 水族基本没有修出天眼神通的高手,有也不会在这, 所以,根本无人察觉这里的变化。

    只能隐约觉得这四周的天地灵力仿佛起了一种十分微妙的变化,但海底火山经常喷发,灵力震荡是常有的事,它们也就不以为意了。

    就这样,有着锦鲤大军的帮忙,沈君玉四人布起阵来有如神助。

    本来四人亲自下场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干完的活,现在三天不到就干完了。

    此时,沈君玉拿出那柄龙骨炼制的总阵旗,轻轻挥舞了一下,将所有灵阵中的灵力依次彻底勾连,一旁的孟星演就在海面上方打开灵瞳去看。

    海面波浪起伏,而孟星演能看到的景象更加壮观。

    此刻,海底深处,无数金色的丝线如同一张大网,直接交织在了妖王殿的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这张大网也留有了极为狭窄曲折的进出路线,还设下数重机关,这样,只有自己人能随时进出。

    有那些机关在,即便被人发现进出的诀窍,也可以让那个聪明人死得更快。

    如此,万无一失。

    四人再三确认阵法无误之后,商议完毕,也不多做停留,直接便一同化光入水。

    蔺辰去往妖王殿方向,孟星演紧随其后打辅助,而沈君玉和闻朔分别守在妖王殿门口和大阵出口的位置。

    这样便是最完美合适的配置了。

    大阵出口朝向龙宫方向,若有强者来袭,沈君玉可以根据情况通知里面三人是启动阵法还是离开,自己也能阻挡片刻。

    闻朔留在妖王殿门口,是为了对那些守卫先发制人,保证妖王殿启动的第一时间这些家伙不冲进去捣乱。

    至于孟星演,这种福神挂件还是放在蔺辰身边好了。

    加上他又有阴阳灵瞳,不算完全无用,偶尔还能给蔺辰查漏补缺一下,留在其他地方打不过不说,搞不好还得添麻烦。

    这时,闻朔在后方,看到蔺辰和孟星演进入妖王殿,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化为一道青金色魔光,飞到最角落处正在打盹的一个守卫旁。

    一个呼吸的时间,那守卫晕倒了。

    不得不说,蔺辰给的迷药还真有效果。

    闻朔在外围如法炮制了一圈,迷倒了近乎大半守卫,居然都没人发觉问题。

    看来龙族确实已经不在乎这个“不能启动”的妖王殿了。

    妖王殿内。

    蔺辰早已放倒了最里面的几个守卫,全都丢了出去,然后,他便取出了那枚破损的镇海神珠。

    前几日,镇海神珠刚拿出来的时候,还是漆黑一片,毫无光泽。

    但这会,上面却隐隐流转出了淡淡的金色华光,虽不如融进数万妖族高手神魂时那么光华璀璨,令人震撼,却也不弱了。

    是有新的珠核填补了进去。

    也是沈君玉的主意。

    沈君玉前世被困云渺阁那一百年,整日无事可做,所以到后来,他什么书都看。

    加上那时沈思源有心利用他,倒也没限制他看书。

    因此,沈君玉倒也学到了不少在正道人士看来的“歪门邪道”。

    是以,在蔺辰因为镇海神珠失去作用后,心神略略颓废时,沈君玉便提议不如用高档的契约珠暂时代替那镇海神珠的珠核。

    契约珠契约的是有灵智但未完全开化的精怪,而且是生魂,虽然力量肯定不如妖族高手死后的魂魄强,但融入妖王殿后,兴许有奇效?

    蔺辰还从没试过这种方法,又觉得沈君玉说的有理,便决定试试。

    不然纯靠一个没有珠核的镇海神珠和妖王印一起驱动妖王殿,对于他现在的境界还是十分吃力。

    至于契约珠契约的对象,当然就是那一群锦鲤了。

    这几日,蔺辰已经和沈君玉一起实验过了,锦鲤被契约之后,同他的沟通便愈发顺畅,也多了几分灵活,要不然就算再聪明的妖宠,也不可能学会布阵。

    喂过灵食龙血的锦鲤魂魄虽然说不上多强大,但几千条加在一起,能量也颇为可观。

    此时,蔺辰看了一眼一旁的孟星演。

    还没开口,孟星演就会意祭出了阴阳灵瞳。

    蔺辰:?

    行吧,也不用他说了。

    接着,蔺辰抬手按动高台上的一个机关,高台便慢慢朝两边翻转过来,中间升起一个纯玄金精英雕琢的操作台。

    操作台上方,便有两个位置,一个正好放入妖王印,一个正好放入镇海神珠。

    妖王印是妖王殿启动的开关,而镇海神珠就等于燃料,若是本身燃料不够,就需要操作者不断提供灵力。

    这么大的一个后天法宝,消耗可想而知。

    是以,蔺辰先前才会一直犹豫犹豫。

    不过这次,赌一把吧!

    实在不行,他们也都商量好了——跑路就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镇海神珠被蔺辰先放入了它本来的位置。

    只要不启动妖王殿,加入燃料也不会惊动太多人——而且也得先看看新燃料靠不靠谱。

    果然,镇海神珠一放入妖王殿内,整座妖王殿的气息忽然变得活了起来,仿佛有人在呼吸。

    但这呼吸,怎么有点乱?

    不过,燃料能用就是不错的,蔺辰知道自己刚才那一下肯定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守卫,见没有差错,事不宜迟,他立刻便将妖王印放入了本来的位置,一掌按上——

    顿时,原本一直沉寂的妖王殿发出一声轰隆闷响,光芒大放照彻四方,同时,一股巨大的灵力也随着蔺辰的手掌灌回到他的体内。

    刹那间,蔺辰衣枚和头发都在粲然金光中疯狂往上漂浮,身上的气势直接陡然拔高了一层!

    赫然同炼虚境修士堪堪相当了。

    惊呆了一旁的孟星演。

    而此刻,蔺辰只觉得浑身肌肉血脉仿佛被这股强大悍然的灵力打通一般,酣畅淋漓。

    他低喝一声,不再迟疑,立刻就手掌按在妖王印之上,操纵妖王殿腾空而起——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妖王殿四周被打下的桩子和钉子直接震脱,水底泥浆浑浊,烟雾阵阵,山石更是在那无尽如霞光一般的灵光中崩裂开来。

    巨大的妖王殿摇摇晃晃,在海底慢慢升起。

    殿外,看守的水族们见到这异象,直接被惊得魂飞魄散。

    妖王殿的威压太强,而能悄无声息潜入妖王殿还启动妖王殿的,绝非常人,再加上此刻妖王殿在手,想碾死它们这种小喽啰直接就是分分钟的事。

    虽然它们克忠职守,但并不想送死啊!

    一时间,这些水族一边往外跑一边疯狂大喊道:“妖王殿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将夺走了!”

    然而,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被四周布下的,宛如大网一般的困阵挡住了!

    那阵法不碰还好,一碰就绽出一缕细如金丝的光芒,宛如剑气一般,割着就是鲜血直流。

    水族大部分是鳞甲异类修成,外皮坚硬无比,碰到这东西却根本没用。

    它们不觉悚然。

    知道遇到狠人了,一时间也不敢跑了,只能抖抖索索地停下,掏出玉牌疯狂朝外传讯。

    这会,妖王殿还在持续升空,并且威压不断绽放。

    同时,有一缕青金色魔气凌空悄然飞上,落入妖王殿内,化出闻朔本来的样子。

    孟星演本来都打算祭出阴阳灵瞳了,见到是闻朔,他还怔了一下、

    闻朔看出他所想,微哂:“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忠勇义士?临阵逃脱才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妖王殿价值早就不足,能被分配到这来的,多半也都是边缘化的无名小卒,自然不肯为上头随便送死。”

    孟星演豁然。

    倒是闻朔,说完这话,又看向高台之上操纵妖王殿的蔺辰:“小妖王吃力否?”

    蔺辰摇摇头,神色略显飞扬:“感觉很好,不算吃力。”

    闻朔点点头,露出一点放心的神色,但接着,他忽然眉头皱了皱,猛地扭头,看向不远处大阵的方向。

    孟星演不蠢,立刻就道:“沈叔那边有动静?”

    闻朔沉声道:“来了五个炼虚境龙族,龙族高手不少啊。”

    孟星演心头微微一紧——龙族的炼虚境高手可比普通炼虚境高手更强,毕竟龙族出了名的皮糙肉厚,他们原本以为来两三个就是极限了,居然一口气来了五个?

    蔺辰这时却淡然道:“无妨,我已经摸到这妖王殿的诀窍了,比我想象中要强大许多倍。”

    “不过五条炼虚境长虫而已,一会都杀了便是。”

    闻朔不觉挑眉。

    孟星演:豁,好大的口气啊!

    不过这也还是孟星演头一次看到蔺辰如此意气风发的样子,以前蔺辰总给人一种一潭摸不透的沉寂死水感觉,让人有点窒息。

    这会,倒是有点人味了。

    孟星演摸了摸下巴。

    但忽然,孟星演听到一阵尖叫声,也感受到了周围一点微妙的变化。

    他来不及感应什么,连忙探头到妖王殿外面看了一眼。

    只这么一眼,孟星演目瞪口呆。

    好、好壮观。

    数千条金红色锦鲤,此刻正在妖王殿四周围成一个螺旋上升的漩涡模样,翩翩起舞。

    十分振奋。

    闻朔也跟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不觉也露出一分微微异样的表情。

    蔺辰的嗓音从高台上传来。

    “这些锦鲤,便是第一种好处,它们现在神魂跟妖王殿融为一体,只要在妖王殿附近,即便离水也能活得极好。”

    孟星演:!

    卧槽,这么厉害?

    本来还以为只是水军,现在看上去,水陆空都行了?

    这些锦鲤大多化出龙角,已有金丹修为,几千金丹,无论放到哪都是极强的战力。

    更何况,几千人可能不完全听指挥,但锦鲤却不会。

    原本水路打架就已经够厉害了,现在能水陆空都打,岂不是天降神兵么?

    孟星演心中激动万分,正想着日后怎么想办法再从蔺辰这骗点锦鲤来,忽然,闻朔道:“龙族的高手开始破阵了。”

    “君玉在把他们引过来。”

    不过说完这话,闻朔不觉又露出一点迟疑的表情,好一会,他神色古怪道:“小妖王,君玉问你,要留几条给你?”

    “若他全力出手,海底大阵可以困住这五条龙两个时辰,足够我们逃脱了。但如果你有把握想要的话,他就给你引两条过来试试手。”

    蔺辰闻言,不觉微微一笑:“知我者,沈魔尊也。用契约珠替代镇海神珠珠核的方法还是沈魔尊提出来的,他自然也能猜到其间的神异之处。”

    想了想,蔺辰那幽紫色的眸中又绽出极为自信锐利的明亮光芒:“所以,五条都引过来吧。”

    “几位恐怕也没尝过新鲜龙肉的滋味吧?十分鲜美。”

    孟星演:?

    妈的,这人也不怕牛皮吹破!

    倒是闻朔,深深看了蔺辰一眼,居然也没反驳劝说,就真的联络沈君玉去了。

    而很快,孟星演就知道蔺辰不是在吹牛了。

    是真牛!

    不愧是屠龙高手。

    在蔺辰化神境修为时,便不知道斩杀了多少龙族,现在他炼虚境了,还操纵了这么一件厉害的后天法宝,对付龙族简直就跟猫抓老鼠一般。

    那些躯体庞大强横的龙族高手,在遇上蔺辰之后,竟是束手束脚,根本施展不出来自身的威力。

    一开始,他们还心怀侥幸,觉得蔺辰只是打退他们就好。

    但后来,他们就发现蔺辰根本就是想要他们的命!

    无边恐惧袭来,这些龙族长老化出原型,在一张蔺辰撒下的一张奇怪金色大网中吼叫道:“蔺小儿,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也只是普通龙族,负责看守此地而已。杀你族群的另有贵族,你为何不去找他们,一定针对我们这些无辜者?”

    蔺辰丝毫不为所动,冷笑着操控那金网一点点收紧:“你们拿了他们的好处,成了他们的爪牙,我现在放走你们,等着日后你们再帮他们找我麻烦么?”

    那些龙族震了震,沉默不语。

    蔺辰正要再度收紧金网,忽然,一位龙族长老沉声道:“可当年之事其实龙族也是受害者,你拿到镇海神珠了,就该看得出并非我们龙族——”

    “是剑尊,那又如何?”

    龙族长老们浑身微震。

    蔺辰嗓音冷冽如冰:“但当年你们借口联姻,送来一位龙女,结果害得我二叔家家破人亡。看我父亲不好美色,又买通下人,在我饮食内下毒,让我至今下肢无法完全变化。”

    “难道这也是剑尊的主意?”

    “更何况,你们这些这么多年霸占我们妖域掠走多少资源和水族。难道也都全是剑尊让你们做的?”

    龙族长老们哑口无言。

    气氛倏然寂静。

    蔺辰眸光微微转动,却并没有再度收紧金网。

    也就在这时,一位龙族长老忽然厉声道:“动手!”

    此声一出,那五条金龙像是早就默契了一般,身上同时绽放出极为庞大的金光和龙威,轰然迸发!

    嗤拉一声轻响,金网破裂。

    五条金龙身上金光璀璨如虹,挟裹着滚滚龙威,直直撞向悬浮在海中的妖王殿——

    殿中孟星演面如土色,想跑,却又不知道往哪跑。

    最终,他嗖的一下化为魔光,躲到了殿中一根大梁上,瑟瑟发抖。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蔺辰轻声笑了。

    很轻蔑的笑意。

    接着,蔺辰淡淡道:“那就都去死吧。”

    这几个字嗓音不高不低,但此刻却清晰无比地落在了五条金龙耳中,他们心头不约而同地生出惊疑不定之情,可协同撞向妖王殿的速度也根本没有慢下一分。

    因为,他们都觉得蔺辰是死鸭子嘴硬,根本没有真正的破局之法!

    镇海神珠已毁,强弩之末而已,怎么可能能降得住五条金龙一撞之力?

    但——

    就在五条金龙的滚滚龙威已经带着足以撕裂空间的罡风贴到了妖王殿前的牌匾时,忽然,妖王殿灵光大方,同时,那原本围绕着妖王殿周围的那些数千条锦鲤,居然悍不畏死一般也猛地绽放出威压,朝这五条金龙扑来!

    五条金龙呆了一瞬,简直想笑。

    就凭这些肥鱼?

    怎么可能?

    但,真的可能。

    就在这数千条锦鲤猛地扑上来的那一刹,原本对此毫不畏惧的五条金龙居然感受到了比自身更为强大的龙威!

    五条金龙神色瞬间扭曲,脸上表情更是见了鬼一般。

    而此刻,出自于对上位血脉的恐惧,他们的动作也不受控制地慢了一分。

    也就这么一分,妖王殿和群鱼轰然撞了上来!

    哐!哐!哐!

    蔺辰操纵着妖王殿,就如同操纵一座放大千万倍的妖王印一般,朝着这些龙族长老当头往下狠砸!

    一开始,五条金龙还挣扎,到后面就开始疯狂吐血。

    烟尘四溅,海底震动。

    直到蔺辰几乎力竭,五条金龙也都没了气。

    其他遥遥跟来的,炼虚境以下的水族高手看到这一幕,皆是心神俱震,根本没敢上前,屁滚尿流地就跑了。

    连杀五条金龙,蔺辰脱力一般,缓缓从控制台前抬起头,幽紫色的眸中全是血丝。

    浓烈的恨意逐渐褪去,稍稍多了一点释然。

    不知道是为了他惨死的爹和他二叔一家,还是为了他自己的腿。

    但很快,蔺辰就微微吐出一口气,闭眼敛去眸中的复杂情绪,不动声色地看向房梁上目瞪口呆的孟星演道:“劳烦孟魔君帮我指挥一下锦鲤,让它们拖走龙尸。我暂时脱力,没办法将它们收入妖王殿了。”

    孟星演回过神来,连忙飞出去照办。

    沈君玉也在这时赶来,替蔺辰补充灵力,帮他继续操纵妖王殿。

    不多时,妖王殿周围数千锦鲤托起五条龙尸,随着妖王殿一起腾空而起,朝海面上飞去。场景极为宏大壮观。

    远方,传来急促的号角声,像是在召集高手。

    可偏偏,没有一个水族或是龙族应答。

    ·

    是夜,天机阁。

    蔺辰安置好妖王殿,就让白玉傀儡烹制美食去了。

    不多时,一张偌大的檀木圆桌上摆满了喷香鲜美的佳肴。

    直接片下来配着嫩黄姜丝和紫苏叶的薄如蝉翼的晶莹龙肉,香滑鲜美的红烧龙筋,还有炸好洒上椒盐的大块龙骨,以及清炖龙髓汤和灵力充沛的龙血酒。

    孟星演一开始还有点过不上心里上的坎,但尝了两口就开始疯狂大吃特吃。

    毕竟是真好吃啊!

    闻朔和沈君玉也都各吃了一些——他们倒是没有什么道德包袱,猪肉吃得,龙肉难道就吃不得了?

    蔺辰倒像是操控妖王殿太猛有些后遗症,恹恹的,只吃了一点。

    闻朔和沈君玉见蔺辰状态不佳,想了想,便默契地先告辞,去了先前他们住的那座小院里。

    一时间,桌上只剩下大快朵颐的孟星演和蔺辰了。

    孟星演独自炫了一会,忽然觉察到什么,就偷偷抬眼瞥了一眼对面。

    蔺辰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微微泛着一点苍白,眼帘垂着,像是在小憩。

    孟星演静了一瞬,忽然想起蔺辰白天在大战时说的关于腿的事。

    他以前还以为蔺辰是装逼卖惨。

    没想到,是真有问题。

    不过,虽然有点不道德,但孟星演突然就十分好奇蔺辰的下肢到底是什么模样?

    难道是两条触肢么?

    可又穿了鞋了,还是说,没骨头?

    孟星演越想越好奇,终于他没忍住,假装捡东西,放下筷子,就悄悄摸摸往桌子底下看去。

    桌下灯光昏暗,不过孟星演天生灵眼,这会催动灵眼,立刻就异常清晰地看到了蔺辰那两条搁在轮椅上的腿。

    看了一会,孟星演:外表挺正常的啊?

    想了想,他正打算启动第二层灵眼,忽然,一块巨大的龙骨飞来,猛地砸中他的眼睛!

    孟星演’哎哟‘一声,捂着眼睛踉跄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接着他意识到什么,立刻就往上一瞟。

    蔺辰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淡淡看着他。

    孟星演心虚一瞬,却又立刻理直气壮道:“我捡个东西,你打我干什么?”

    蔺辰神色比孟星演更坦然:“我以为桌下来耗子了。”

    孟星演:?

    “你们天机阁这种地方还会有耗子?”

    蔺辰反问:“孟魔君都把好东西掉到桌子下面了,怎么会没有耗子?”

    孟星演:……………………

    半晌,孟星演闷哼一声,起身就想走。

    忽然,蔺辰淡淡:“想问什么就问吧。”

    孟星演:?

    好一会,孟星演又坐了回去,迟疑了一下,他试探着问:“你那腿,有的治么?”

    蔺辰眸光动了动:“有灵眼就有的治。”

    孟星演一脸懵逼:“ 这跟灵眼有什么关系?”

    蔺辰:“我中的毒是无解之毒,无痕无色无相,普通的洞彻法感应不到,被逼到了双腿上封印起来了。高级的灵眼有一种境界叫心眼,可以看清体内所有细微之物,我需要这个看清自己体内毒素走向,等炼虚境彻底炼神换体时就能自己把毒素逼出了。”

    这也是为何他一直把修为压在化神境迟迟不往上推的真正原因。

    孟星演却还是不解:“你找个能帮你看的大能不就好了。”

    蔺辰静了好一会,道:“你看过我的本体。”

    孟星演:“嗯?”

    下一瞬,孟星演猛地沉默了——艹,那么多条腿,确实一般长了灵眼的人也同时看不过来啊!

    怪不得当时只是封起来了,因为逼毒必须解封毒素,要不然就得断肢,毒素走向又是变化极快的,确实只有心眼跟自身互相照见更好判断。

    良久,孟星演挠挠头,纠结了片刻;“要不然你看看龙族有没有长了灵眼的,再去杀两条?”

    蔺辰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孟星演:……

    行吧,他就不该多嘴一问。

    第69章 第 69 章

    一早, 白玉傀儡就熬好了鲜美浓稠的龙骨粥,配上一些精致小菜,送到三人住处。还说蔺辰有重要事情请大家相商, 请大家用完早膳就去找蔺辰。

    三人听完, 有些诧异, 但也知道若不是重要的事,蔺辰不会这般。

    于是, 洗漱一番,用完早膳,三人便一同前往蔺辰的房中汇合了。

    房内。

    香炉中香雾袅袅, 蔺辰面前已有摆好的白玉星盘,只不过这会他眉头微皱, 似乎占卜出来的结果并不算好。

    等沈君玉几人到了之后,蔺辰就主动把白玉星盘推到他面前。

    沈君玉看了一眼,便皱眉问:“小妖王这卜的是什么?”

    蔺辰:“我们几人截杀剑尊的可能性。”

    沈君玉怔了一下:“小妖王是这么卜的?”

    蔺辰知道沈君玉想问什么, 这时就道:“其他各种问法我也试了, 但结果都不如人意, 我便觉得十分奇怪。”

    “又询问是否有其他修为极高的大能帮忙阻截, 影响到结果, 答案是没有。”

    “最蹊跷的是, 当我占卜此刻剑尊的实力时——”

    蔺辰又掏出另外一个白玉星盘:“结果在这。”

    沈君玉:“空亡卦?”

    “怎么会是空亡卦?”一直默默看着的孟星演也惊讶了,“难道是因为他确实不是本尊, 算不出来?”

    蔺辰摇摇头:“这个问题我也算过,也不是。”

    众人不觉沉默。

    蔺辰:“我本想若是形势不稳,我们可以按捺些时日再出手。但偏偏后面又算出越往后拖胜算越小的结果。”

    “一夜下来, 就没几个好卦,我算卦从未如此过, 实在觉得此事不太寻常,就把你们几位都叫来了。”

    孟星演闻言,撸起袖子就道:“来,让我也试试,你把你昨夜算的问题都拿出来,我给你复核一遍。”

    往日,蔺辰总喜欢跟孟星演对着干,但这次他罕见地没有,直接就取出了问题列表。

    孟星演看了一遍,着实非常完善,就算了起来。

    沈君玉这时也坐下,取出了白玉匣子,同孟星演一起演算。

    一个时辰后。

    几人看着算出来的大同小异的结果,神色难得沉凝。

    最终,沈君玉想到了一件事,他便默默又补充了三个问题。

    他先问:剑尊城府比之魔尊如何?

    回答:高。

    这个结果出来的时候,众人已经有些诧异了——魔尊的事迹那可不简单,布局近千年,血祭一座城池。要不是沈君玉精通破阵之法,几人配合又极度默契,但凡当时差一点,他们都得死。

    现在却说,剑尊城府比魔尊还高?

    没搞错吧。

    而此刻,沈君玉心中已有猜测,再次抽签询问。

    这次问:剑尊修为比之魔尊如何?

    回答依旧是:高。

    几人猛地沉默了。

    沈君玉展开玉签,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问:剑尊目前展现出的实力程度。

    回答:冰山一角。

    屋中,一片死寂。

    最先还是孟星演一脸难以置信地打破了这沉寂:“怎么可能?他要是那么强,那会怎么会被神魔怒一下就打死了?”

    蔺辰静了片刻:“其实我那时就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如果他真是千年前那位天才,即便刚夺舍虚弱,也不应该如此实力。”

    沈君玉:“或许去的,只是一个化身。”

    孟星演:!

    “炼虚境化身?”

    蔺辰:“我想应该也是。”

    一时,众人再次沉默了,沈君玉又不觉想起他在海上第一次请神降时,那位“神”对他说的话。

    祂说:小子,不许愿让我杀他,你日后恐怕会后悔的。

    能让疑似天道的神明说出这样一句话。

    剑尊的实力,定然不可能低。

    忽然——

    “你们何必自己吓自己?”一直在一旁围观的闻朔忽然道。

    一时间,众人都朝他看来。

    闻朔眉头轻挑,眸光淡淡掠过众人:“若算出来杀他极难,我们就不杀了么?”

    众人:?

    好像是啊。

    此刻,闻朔又道:“既然是一定要做的事,你们不如算些实际的。”

    蔺辰心头微微一动:“请闻魔尊指教。”

    闻朔:“要我说,算两个问题就好。”

    “第一个,一个月之内,什么时间干掉他成功率最高。”

    “第二个,需要提前准备什么。”

    蔺辰怔然。

    孟星演愣住。

    沈君玉静了一瞬,不觉微微笑了——还是闻朔这个局外人看得清,不然,他们三人刚刚差点就误入歧途了。

    占卜这种事,会的越多,很多时候就越容易依赖。尤其是蔺辰这种以城府著称的。

    就连向来沉稳的沈君玉,方才差点也被带歪了。

    蔺辰回过神来,不觉哑然道:“还是闻魔尊清醒。确实,既然已经确定要杀他,何必纠结他的实力高不高,胜率大不大。”

    “挑个胜率高的日子,做就是了。”

    闻朔笑了笑:“那,几位请吧。”

    三人便再度就闻朔提出的那两个问题,演算了一番。

    结果出奇的一致,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六日后。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各人心中有数。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大家便不再纠结了,只对六日后这个结果有些好奇。

    “那天好像是个黄道吉日,但有什么大事么?”孟星演忍不住问。

    倒是沈君玉这时先意识到什么,忽然问:“斗剑大会办了多久了。”

    孟星演怔了怔:“一个多月——等下,六日后,不就是斗剑大会结束的日子么?”

    “让我们在斗剑大会上杀剑尊???”

    蔺辰闻言,静了片刻,忽然笑了。

    “很合理不是么?”

    “只有斗剑大会结束那日,剑尊才会亲自出现,其他时日,我们想要找到他都难。”

    “而寻常人谁也不会想到斗剑大会上会有人想刺杀剑尊,基本上都去关注大会本身了,到时反而是我们的机会。”

    孟星演神色微妙:“那万一我们杀了剑尊,结果被其他人干掉呢?”

    “剑尊都被杀了,谁这么聪明,想主动送死?大能们肯定不至于,最多也只有一些不懂事的阿猫阿狗冲上来,对我们并无太多影响。”

    孟星演恍然:“妙啊。”

    旋即他又不觉激动起来:“这么看来我们胜算很高?”

    沈君玉:“侄儿还是先别在意这些,我们只有六日了。”

    孟星演一个激灵,立刻道:“从这去人族至少需要三日,我们得动身了!”

    蔺辰:“先各自回房准备,两个时辰后,我们在天机阁前集合,出发去剑宗。”

    孟星演:“好!”

    ·

    两个时辰后,蜃龙船从天机阁前缓缓下水,出发。

    蔺辰昨夜开始,就又往契约珠中契约了不少体型庞大的水族,并将那五条龙尸炼化完毕,终于,能让妖王殿收放自如,化成一个小巧玲珑的模样,收入了储物戒中。

    而其他几人,正在各自房中思索需要准备的东西。

    毕竟能带的他们都带上了,还没准备的,只能是灵阵星图或是秘术之类的。

    沈君玉这时正静坐在书桌前,眉头微微皱着,手边摆着空白的白纸和笔墨,似乎在思索什么。

    他隐约有一种预感,自己这次需要一个灵阵来帮他。

    只是想不到是什么灵阵。

    忽然,闻朔默默走了过来,把手轻轻贴在他侧脸上。

    沈君玉感受到闻朔掌心的凉意,不觉回过神,然后他就反手握住闻朔的手,道:“怎么了?”

    闻朔:“别太紧张。”

    沈君玉怔了一瞬,淡淡笑了。

    接着沈君玉就起身转过椅子,走到闻朔面前,伸手静静抱住他。

    闻朔诧异了一瞬,也很自然地回抱沈君玉。

    两人贴在一处,身上的气息也在这时徐徐交缠,非常温馨。

    好一会,沈君玉低声道:“其实我紧张的不是要去杀剑尊这件事本身。”

    “我只是担心——”

    担心自己若是死了,闻朔要如何面对?

    他重生一次,什么事都经历过了,见过了。

    对于自身,反而没有那么多的挂碍,只觉得凡事能争一回的他就绝不会再放过机会。

    即便极为危险。

    他曾经蹉跎了百年,此生只想痛痛快快活一次。

    直到,他遇到了闻朔。

    当他那一次目睹闻朔义无反顾地为他挡下那剑尊的惊世一剑后,他便意识到,他活着的意义,不再是仅仅为了自己。

    “我知道。”闻朔忽然开口。

    他低声截断了沈君玉后半句话。

    沈君玉静了一瞬,什么也不说了,只是闭眼轻轻将自己的头贴在闻朔肩头。

    而这时,闻朔伸出手,掌心光华流转。

    一片十分绚丽璀璨的本命翎羽出现在他掌中,比先前沈君玉看到的都要漂亮。

    沈君玉意识到什么,抬眼,看到这片本命翎羽,他不觉微怔:“这——”

    闻朔解释道:“这是我炼得最好的一片本命翎羽,当时本来是想留着老东西飞升有变故时用的,没想到也没用上。现在刚好给你。”

    沈君玉正想伸手接过。

    闻朔忽然道:“等等。”

    沈君玉:?

    这时,闻朔就拉过沈君玉的手,掐破他白皙的指尖,挤出一滴血,落在那片华丽的本命翎羽上。

    本命翎羽顿时徐徐生辉。

    刹那间,沈君玉仿佛同这枚本命翎羽生出一种极为奇妙的联系,仿佛自己能掌控这枚本命翎羽和他的主人一般。

    “这是——”

    闻朔:“御兽宗的御兽秘法。”

    沈君玉神色微微变了——御兽宗的御兽之道不是让妖兽跟主人生死相连么?闻朔怎么?

    闻朔却还在低声叙说:“若你遇到危险,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把这枚翎羽的主人召唤到身边。”

    “刚才你们占出那个结果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了。”

    “若关键时刻,我突然出现,杀那老东西一个措手不及,我们自然胜算又加了一筹。你说呢?”

    沈君玉本来还有些震惊,但听完闻朔的讲述,再看着对面闻朔极为坦诚平静的眸光,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闻朔只是想用这个方法,给他多一重保障,至于这个方法意味着什么,他并不在意。

    他想跟自己,同生共死,丝毫不在意别的。

    但——

    “其实也不必这样。”沈君玉叹了口气。

    闻朔这时仿佛读懂了沈君玉的心意,他抬手轻轻摸了摸沈君玉的头发,道:“被秘术掌控的妖兽会觉得屈辱,是因为那些修士那么做从未问过他们的意愿。”

    “可我是心甘情愿的。”

    沈君玉心尖轻轻颤了颤,这时他望向闻朔的眼睛,那双青金色的瞳眸中确实没有一丝屈辱或者不甘,反而只有平静和柔和。

    终于,沈君玉伸手抚上闻朔的侧脸,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吻了上去。

    闻朔长睫动了动,闭上眼,异常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来自最喜欢的人的吻。

    ·

    是夜。

    沈君玉还睡着,闻朔醒了。

    这会,闻朔不动声色地欠身起来,就默默看向身旁沈君玉。

    雪白衣领微微敞开下,露出一片染着的梅花一般痕迹的玉色皮肤,微亮的墨发柔顺垂下来,丝丝缕缕搭在锁骨上,莫名有惑人。

    白玉一般的温润侧颜一半浸在柔和的月光里,一半没在黑暗中,长睫轻垂,淡红色薄唇微微抿着,看着便让人想亲一亲。

    但,闻朔只看了一会,露出一丝很淡的笑意,什么也没做,就起身下床,不动声色地披衣出了门。

    他身上有些燥热,想吹吹风。

    甲板上,海风清爽,闻朔看着天边那一轮明月,心中一直藏着的一丝隐忧终于消失。

    其实,那次魔尊假飞升前,他就想这么做了。

    但那个时候大家并不知道魔尊的真面目,以为即便魔尊飞升失败,自己也不会有事。闻朔这么做,反而就显得突兀了。

    所以他忍了下来。

    而这次,他终于这么做了。

    在心神彻底跟沈君玉连接的那一刹,他并未觉得束缚,只觉得安全。

    虽然他一直都很清楚,沈君玉一定不会主动抛弃他的,但他还是恐惧分离。

    这并不是沈君玉的错,而是他最小的时候的经历仍旧影响了他。

    即便在沈君玉的眼前,他一直云淡风轻,但他始终知道,他还是恐惧被抛弃这件事。

    尤其是——善意抛弃。

    他的父母就是如此。

    不问他是否愿意,就强行将他送出了御兽宗。

    等许多年后,他再次回去,收捡到的便只有父母残破的翎羽和尸骨。

    那些东西,比其他所有悲惨的遭遇,都更让他心痛。

    因为,别的时候他有的选,这一次,他却没得选。

    而在闻朔眼中,沈君玉和他父母是一类人,也许到了某一日,真的要二选一的时候的,沈君玉会毫不犹豫地选自己死,让他活。

    可闻朔不想这样。

    对,他就是这么双标。

    明明他可以为沈君玉挡剑,可他就是不想看着沈君玉为他而死,或者,死在他之前。

    其实,这个御兽秘法最重要的点在于同生共死,而不是那个召唤。

    看上去,是束缚了他。

    但他却想用这个束缚沈君玉,让沈君玉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小时候的惨剧了。

    忽然——

    有一束光从闻朔头顶照落。

    闻朔回头往上看去,就看到沈君玉立在楼船二楼的窗户前,提着一只精巧的琉璃灯,用灯照他。

    四目相对,闻朔默默一笑,也不提步,直接化为一道魔光,就转瞬间回到了二楼。

    “你怎么醒了?”闻朔问。

    沈君玉放下手中的琉璃灯:“早就醒了,还以为你会叫我,结果你自己跑去看风景了。”

    闻朔哑然:“你倒是挺会装的。”

    沈君玉:“明明是你心不在焉——”

    “你刚刚,在想什么?”

    闻朔诧异了一瞬,终于意识到沈君玉在关心自己——半夜不睡,起来吹风,确实不像是他的作风。

    不过,此刻他真的已经想开了。

    所以他摇摇头,就道:“没什么,就是半夜有点燥热。可能是这两天龙血酒喝多了,火气太旺。”

    闻朔这话是寻常叙述,但沈君玉却意识到什么,眸光动了动,忽然笑了一下:“难怪今天这么龙精虎猛的。”

    闻朔:?

    “你是觉得之前我不行?”闻朔眉头微皱。

    沈君玉摇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闻朔:……

    不过,接着闻朔又一眼瞥见沈君玉这会只披了一条薄薄的云丝披风,他不觉就伸手摸了一下沈君玉的手。

    暖玉一般的触感传来,沈君玉的手还是温热的,闻朔这就放心了。

    但沈君玉却怔了怔,道:“怎么这么凉?”

    闻朔本想关心沈君玉,反而自己被逮了个正着,一时间不觉怔住。

    好在沈君玉什么也没说,伸手就把他的手轻轻握住,同时抬手关上了窗户,阻隔了外面的凉风,就道:“去床上吧。”

    闻朔心头熨帖,转身就想过去。

    不过这时,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旁桌子的白纸上画了一大半的星图。

    竟像是个囚笼的模样。

    闻朔停住步子,看了一会:“这就是你准备的?”

    沈君玉:“嗯。”也没拦着他,让他看。

    若是,闻朔到过沈君玉的前世,就会发觉这囚笼的样子像极了云渺阁上面设下的困阵。

    只可惜,闻朔没有去过,多看了一会,只觉得十分精妙,却也看不太出来是做什么的,便也不问了。

    两人进了帐中,不一会,灯影熄灭。

    窸窸窣窣片刻。

    沈君玉:“睡吧。”

    闻朔:“你靠着我。”

    沈君玉:“你刚吹了海风,身上潮得很。”

    衣料响声传来,像是闻朔做了点什么,过了一会,闻朔道:“好了,不潮了。”

    沈君玉不说话了。

    闻朔再度伸手,将人拥入怀中。

    第70章 第 70 章

    四日后, 几人顺利抵达中州。

    今日是剑宗斗剑大会结束前的第二日,剑宗附近都异常热闹,群山之上, 来往的御兽飞舟密密麻麻, 光华灿烂。

    就连附近的城镇也都人满为患——许多都是没资格进入剑宗, 但想离近些,近距离沾沾仙气和喜气的散修以及普通人。

    沈君玉一行此刻已经易了容, 伪装成一群小宗门的弟子,打算从剑宗下属城镇的道路进入剑宗。

    毕竟这时还在斗剑大会期间,剑宗也有护宗大阵, 只有相熟宗门的御兽和飞船能够正式从上方通行,其他的若是进入就会遭到攻击。

    以四人的实力, 倒也不是不能硬闯,但实在是没有必要。

    因为还有一日时间,所以四人并不算太急, 只要在今晚混上剑宗就没有问题了。

    孟星演长这么大还没来过中州繁华地界, 这次一来, 倒是也开了眼界——斗剑大会期间, 周围城镇中各种摆摊卖各式各样东西的散修是络绎不绝。

    许多货也是平时见不到的新奇货。

    孟星演忍不住就买了一堆。

    其他三人也买了一些, 只不过都是作为战备物资, 不像孟星演,除了战备物资, 还买了一堆没用的玩意。

    终于,几人走走停停,抵达剑宗的山门。

    此刻, 从剑宗山门前往上看,护宗大阵形成一个圆形的淡金色罩子笼罩群山。其间云雾缥缈, 仙鹤穿行,起伏的山峦中隐藏着许多精美的宫室,灵气充裕如雾,彩霞纷纷。

    大宗气象,还是无与伦比。

    孟星演忍不住悄声感慨:“魔族要是也有这等气运之地,只怕也不会被人族压了这么多年,可惜。”

    众人自然明白他说的可惜是什么,不过这会也不好多说。

    沈君玉道:“侄儿先别提了,谨言慎行。”

    孟星演连忙闭嘴。

    这会,沈君玉就取出一枚早先跟闻朔从阴阳秘境中收缴的弟子令牌,凭空祭出,朗声道:“逍遥宗门下弟子闻玉,特带师兄师弟前来参观斗剑大会。”

    不多时,有白鹤载着剑宗弟子飞来,一一验过身份确认无误后,那弟子便诧异道:“道友们为何此刻才来?”

    沈君玉:“闻某和师兄弟们并不打算参加比试,只打算开开眼界就好,加上先前宗门有任务,便耽误了。”

    剑宗弟子不疑有他,点点头,倒是态度很好地道:“无妨,正好马上明日就是斗剑大会最后一日,也是最精彩的一日呢,几位不算来迟。”

    “我先带几位去住处吧。”

    沈君玉:“有劳道兄了。”

    剑宗弟子拱手回礼,带着几人上山。

    虽然逍遥宗不算名门大宗,但这弟子也不算怠慢,给四人在山腰上找了一处清幽宽阔的小院,还送上四只纸鹤,供四人明日乘坐上山顶观礼。

    又告知了四人剑宗招待外宗弟子用餐的地点,才告辞。

    这弟子走后,孟星演目光动了动,道:“这小弟子倒是清爽,不是什么势利眼。”

    沈君玉:“剑宗平民弟子,大多如此,资源够用,也自知无法争到第一圈层,反而安乐知足。”

    孟星演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表情:“我记得中州许多资源好像都被大宗门霸占了,这样说来,岂不是上层很难更新换代?难怪那些长老跟精英弟子们有恃无恐,反而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

    沈君玉微微挑眉:“侄儿倒是慧眼如炬,确实如此。”

    前世最初,沈君玉是既得利益者,即便心善,但其实也没有太意识到这些,甚至从小被灌输一些观念,也会觉得许多大宗门的做法无可厚非——他们花大精力和资源开辟了秘境和中州许多地方的藏宝点,看守下来,留给自己的后人或是自己人,其实也没错。

    但后来他金丹碎裂,品尝到不同的滋味,看到不同人的生存处境,才意识到这个做法隐患极大。

    同样的资质,大宗门弟子可以平步青云,小宗门乃至散修很可能处处惊险。

    要么甘于平凡,要么刀头舔血拿命去赌,要么……就和上一世他遇到的许多“好人”一般,阿谀奉承。

    自然就会导致越往上的圈子越腐败。

    而这边,孟星演也很快就想通了这个道理,下意识就分析道:“所以这么看,魔族跟人族的统治之法各有利弊。”

    闻朔:“怎么讲?”

    “魔族民风彪悍,遇到资源基本就是各凭本事,就连魔尊这种位置,也能靠硬抢,大家只认拳头。”

    “可也正是因此,不稳定性太强了。若上位者拳头不够硬,就很容易更新换代,局面不稳。不过因为一直不太稳,所以大家都习惯了,就是死亡率高了点,所以魔族人口一直不多,团结不了。”

    “人族这种玩法,固然短期内可以让种族更稳定,可一旦内部被蛀虫蛀空,爆发问题,便是大动荡了。”

    “啧——”

    孟星演这番分析,虽然粗糙,却还有几分道理。

    几人听了,都有些诧异,但忖度片刻,却又不觉笑了,露出理所应当的神色。

    孟星演:?

    “怎么,你们真以为我是傻子啊?”孟星演有点无语。

    他是不是平时扮猪吃老虎扮得太过了?

    但孟星演也没办法,他倒是也可以精明起来。只不过,在这几个大佬面前,他精明不是找死么?还不如蠢蠢的,让大佬们安心,自己抱大腿也抱得更安心。

    众人但笑不语。

    孟星演脸色黑如锅底。

    “好了,不开侄儿的玩笑了。”还是沈君玉先打了圆场。

    “时间不早,奔波多日,大家也都累了,明日还有一场恶战。还是先回房休息准备吧。”

    孟星演巴不得一声,拔腿就想溜,谁料沈君玉这时又看向他:“不过,侄儿,一会晚些你陪我去做一件事吧。”

    正准备回房去摆弄自己下午买的那些小玩意的孟星演:?

    但沈君玉都出口了,孟星演还是从善如流道:“好啊,沈叔要做什么。”

    沈君玉:“一会说。”

    孟星演:“行!”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闻朔眸光微动,终于问:“办什么事,我也要去。”

    沈君玉正色道:“正事,人多了不好。没必要凑热闹。”

    闻朔看沈君玉神色是难得的平静严肃,静了一瞬,只好妥协了。

    ·

    三个时辰后,明月高悬,银霜遍洒,群山寂静,唯闻簌簌风声传来。

    大约子时二刻,沈君玉带着孟星演,化为两道魔光,悄然离开了暂住的小院。

    孟星演这时在空中飞行,还十分好奇:“沈叔,你到底带我去干什么啊?”

    沈君玉道:“一会你用阴阳灵瞳帮我迷晕一个人,等我办完事之后,再抹去他的记忆。”

    孟星演:?

    心头忽然一跳,孟星演就小心翼翼地问:“谁?”

    夜风吹拂,气氛寂静清冷。

    好一会,就在孟星演以为沈君玉都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时,沈君玉语气十分平静地道:“原穆州。”

    孟星演眼皮一跳,嗖的一下就竖起了耳朵。

    可惜,沈君玉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就什么都不说了。

    害得一心想八卦的孟星演抓心挠肝的。

    不过,他也没抓心挠肝太久,凌云峰便已经近在眼前。

    因为凌云峰守卫森严,孟星演也不好再问,提前就祭出阴阳灵瞳,同时在沈君玉轻车熟路地带领下,一径找到了原穆州的住处。

    只不过,两人都没想到,原穆州这时没睡。

    而且,还在同一个人对话。

    那个人,正是沈思源。

    关键是,两人对话的内容还牵扯到了沈君玉。

    此刻,原穆州嗓音寒冽如冰,沉声道:“你前世那些功劳果然都是从君玉那里抢来的。那些人整日诋毁君玉想必也是因为你们,可恨我眼瞎心盲,居然相信了你们的一面之词!”

    “君玉当初为你挡下那一剑,吃尽苦头。你却想法设法害他,我当初只是太相信你们骨血相连,君玉那么善良,你也不至于恩将仇报才会对你好,哪知你竟然这么恶毒!”

    屋外的孟星演:???

    什么前世?什么挡剑?什么什么?

    他好像吃到了什么天大的瓜!

    总算知道沈君玉为什么不让闻朔来了,这要是来了还得了,不得拔剑就砍?

    那他们的计划也就全玩完了啊。

    想着,孟星演又不觉默默看了一眼一旁的沈君玉,露出一点探询的表情。

    沈君玉觉察到孟星演的目光,神色淡淡,不动声色地传音:“先等他们说完吧。”这两人身上很可能都有剑尊的保命剑意,不一定方便同时制住。

    孟星演:“……好。”

    而这时,屋内的沈思源也开口了,他缓缓笑了一下就道:“原大哥,我可从未对你说过那些东西是我做的,我只是把东西交给你,是你要这么认为,可不能怪我。”

    原穆州:“你——强词夺理!”

    屋外的孟星演:妈的,好贱!

    一旁,沈君玉面无表情地静静听着,月光照在他温润的侧脸上,异常淡然,仿佛事不关己。

    接着,沈思源又冷笑一声:“你只记得那些人背后诋毁于他,便都认为是我指使的。可你为何不能坚守本心护好他呢?”

    “若不是后来你也动摇了,他们那些那么会察言观色的人还能吹的动你的耳旁风?”

    “更何况,是我逼你变心了么?我勾引你上床了,还是我喂你喝春酒了?”

    “连林殊意都干了,可我都没有。”

    “我骨子里确实是个恶人,但我自问我上辈子没有对不起你一分一毫。就算我对不起沈君玉,那也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没资格替他质问我!”

    屋内,忽然一片死寂。

    屋外,孟星演怔了一会,居然觉得沈思源骂得好。

    “还有——”沈思源嗓音一点点变得冷漠:“我不喜欢愚蠢的善良,那一剑,我逼他替我挡了么?我没有!”

    紧接着,他站起身来,徐徐展开双臂,在原穆州面前展示他此刻完好无损的身躯。

    “我这一辈子落到这般境地,都能成为剑尊义子,你觉得我上辈子修复不了金丹?”

    “你该怪的,可不是我,而是那些,想尽办法不想让他金丹恢复的人。”

    “而且,你我能结上同命道侣契约,你难道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你只是不能接受我是个恶人而已,却又何必自我欺骗?”

    原穆州再度沉默了。

    他薄唇抿成一线,面色沉凝如冰,显然已经被沈思源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屋外的孟星演一开始觉得爽,后来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偏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有点抓心挠肝了。

    唯独沈君玉,仍是那么平静,平静得有些漠然。

    屋内,沈思源见到原穆州的状态,眸中不觉有一丝得意之色流露出来。

    他不觉放缓了神色,想要趁机往回拉一拉,忽然,原穆州再度看向他。

    原穆州此刻的神色带着一种淡淡的冷漠和坚定:“无论你再怎么巧舌如簧,我这辈子也绝不会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就算君玉喜欢了别人,我也和你没有任何可能了。”

    “喜欢过你,是我这辈子最耻辱的一件事。”

    三句话,让沈思源原本藏着一丝得意的俊秀面容直接撕裂开,变得极为狰狞扭曲。

    原穆州看着他这样的脸,神色反而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良久,他淡淡道:“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心机了。”

    沈思源眼角再度狠狠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东西被推倒的巨响传来,屋内哗啦一阵之后,沈思源御剑破门而出——

    他丢下了一句话:“无论你怎么想,明日斗剑大会你不可以丢了我的脸面,否则就别怪我跟你互相折磨了!”

    屋内一丝回应也没有。

    孟星演仰头看去,夜色中,沈思源阴狠的面容上,眸子竟然微微有些泛红。

    孟星演:……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忽然——

    沈君玉:“进去吧,把他放倒。”

    孟星演:“啊?哦——”

    进去之前,孟星演还匆忙看了沈君玉一眼,见沈君玉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也暂时放心了一点。

    魔光蹿入屋内,原穆州此刻正把刚才倒塌的博古架扶起来。

    感受到魔气,原穆州神色微变,袖中剑气一展,就要动手,不过孟星演动手的速度更快——阴阳灵瞳甫一祭出,刹那间屋内光芒大放,空间扭转。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原穆州就无声倒了下去。

    孟星演连忙显出真身,将人轻轻放倒在地板上。

    回头,沈君玉已经进屋了,还关上了门,并且在周围落下了禁制。

    孟星演不觉赞了一句:“沈叔办事效率真高。”

    沈君玉没有说话,提步走了过来。

    孟星演感觉气氛有些微妙,便也恢复了正色,退开半步,只操控阴阳灵瞳悬在一旁。

    沈君玉走到原穆州跟前,看了原穆州一眼,眸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浮出,便抬手,开始用一种奇妙的手法凭空结印。

    金色的灵力丝线从沈君玉掌心溢出,渐渐地,结成一个囚笼的样子。

    最后,沈君玉咬破舌尖,喷上去一口鲜血,那囚笼光华绽放,瞬间变得愈发坚固了。

    一旁的孟星演见状,有些震撼——好厉害的困阵!还是立体的!

    怎么,难道沈君玉是想把原穆州带走当人质么?

    可紧接着,让孟星演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沈君玉并没有把原穆州拐走的意思。

    等到他手中的囚笼困阵彻底成型以后,他便指尖一弹——

    囚笼困阵凌空飞入,瞬间没入到躺在地上的原穆州眉心,钻入原穆州识海中!

    金光绽放中,原穆州顿时露出一点痛苦的表情,像是要醒来。

    孟星演吓了一跳,连忙用阴阳灵瞳再给他来了一下。

    原穆州再度昏迷,不省人事。

    孟星演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掉链子,不然沈君玉得嫌他办事不靠谱了。

    过了好一会,囚笼困阵终于在原穆州眉心彻底消失了痕迹,代表完全融合了。

    沈君玉适时开口:“走吧。”

    孟星演猛地回神,连忙’哦‘了一声。

    只不过,等两道魔光从屋内飞遁而出后,不多时,他们化形出来,同另外两个跟上来的人对上了。

    沈君玉看着闻朔,孟星演看着蔺辰。

    “你们来做什么?”

    “怎么都来了?”

    闻朔:“我不放心侄儿。”

    蔺辰:“我也是。”

    孟星演:???

    好好好,都歧视我是吧。

    还是沈君玉看了二人一眼,适时开口:“侄儿办事十分稳妥,你们就别拿他开玩笑了。”

    孟星演瞬间感动:哎,还是沈叔好啊……

    ·

    回去的路上。

    蔺辰一言不发,沉默成自然,闻朔似乎想问什么,最终却又没问。

    还是孟星演主动道:“沈叔你方才那一招是要做什么?”

    沈君玉:“防夺舍。”

    孟星演瞬间恍然,立刻就道:“妙啊,这老东西布局多年,肯定早就盯上原穆州了。如果明天不慎让他残魂逃了,他一定会想办法先夺舍原穆州。我们先下手为强,就可以断了那老东西的后路了。”

    沈君玉闻言,终于淡淡笑了,这时他看了孟星演一眼:“侄儿倒是越来越机敏了,都会举一反三了。”

    孟星演:?

    这是在夸他么?

    怎么感觉不太像啊。

    不过孟星演这时也不好自取其辱再度追问什么,只能闷哼一声,不多说了。

    回到住处,孟星演和蔺辰各自回房,沈君玉和闻朔也进了房中。

    闻朔跟在沈君玉后面,半垂眼,青金色眸中隐约有思索之色,大概在想如何开口。

    偏偏,沈君玉先转过身,道:“你方才,都听了多少?”

    闻朔猛地顿住了步子。

    好一会,他在沈君玉温和平静的眸光中,低声道:“差不多跟你听到的一样。”

    沈君玉闻言,静静叹了口气:“不是让你别来么?”

    闻朔薄唇抿住,半晌,他走上前来,默默抱住沈君玉:“我知道你肯定要对原穆州出手,我只是……”

    心里不自在,一定想去看看。

    而刚才听了那些话,闻朔心里更加不自在了,他明知道沈君玉不让他去是为他好,但他还是忍不住。

    想着,他就默默闭眼,抓住沈君玉的手扬起来,就道:“我知道我做错了,你要生气就打我出出气吧,别打脸就行。”

    沈君玉:?

    半晌,沈君玉终于一点点抽回手,带着一点无奈,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做了什么好事么?我为何要奖励你?”

    闻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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