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深和那位姑娘的事尘埃落定。
李旭彬百思不得其解。
李明澜又爆出一个惊人的事实, 她和孩子他爹在一起了。
她的原话是:“当场复合。”
“明澜,你不是开玩笑吧?”李旭彬倒抽凉气,抽上一口, 发现胸腔都凉了。
“哥,我都走过大半辈子了,我不会把终身大事当玩笑。”李明澜笑得可欢, “哥,他对我言听计从,而且,深仔智商奇高, 难道是我的缘故吗?”
“你——”李旭彬叹气, “爸妈知道吗?”
李父李母如今是去了当年李明澜养胎的别墅里养老了,二老也没闲着, 到处旅游,日子过得比李旭彬滋润。
“爸妈疼我, 而且, 他们也疼深仔。”
“我这辈子就是被你气死的。”李旭彬揉乱了妹妹的长发。
“哥,你都多大的人了。”
“我先给爸妈透个信, 免得他们又吓一跳。”
李明澜给了哥哥一个大拥抱:“哥,你对我真好。”
她哥从小到大就说要被她气死,但一旦她遇到事,他义无反顾,挺身而出。
李旭彬又理顺了妹妹的头发:“知道我好, 就少来气我。”
*
李明澜以为自己和岩巍中学的缘分很浅, 她这么些年没有在国内遇到过高中同学。
当她回到国内工作, 她发现世界小得很。
她去品牌店,跟店长交代最新一季的版型, 一转身,看见曾经的高中校友李宜嘉。
李宜嘉改变最大的是气场,她剪了短发,一身职业套装,是久经职场的女强人了。
她望见站在柜台前的人,先喊:“李明澜。”
李明澜迎上前:“你好,好久不见了。”
“你的样子没怎么变,又年轻又漂亮。”李宜嘉笑。
两个在高中时毫无交情的人,却在二十多年之后各自点上一杯咖啡,面对面坐着。
是李宜嘉说要聊一聊。
李明澜见李宜嘉的其中一件配饰是她品牌店的,就当李宜嘉是位顾客,跟着去了中庭的咖啡厅。
李宜嘉端起咖啡,又再放下:“当年的事我耿耿于怀。”
“已经过去了。”李明澜释怀一笑。
“我那时不是骗你,我后来反省,真正原因是,我自己不是合格的母亲。”李宜嘉说,“我丈夫想要孩子,我一直逃避,后来意外怀孕了,我依然不知道怎样去处理我和孩子的关系,我公司的同事都说我很强势,这两个词在家庭里是贬义,我的丈夫是个好父亲,他弥补了孩子缺失的母爱。”
李明澜酌一口咖啡:“哦。”
“我那时以为我的初衷是好的,我错在我放大了自己的心态。”当时不知怎么的,那张画飘落下来,她发糗,只想匆匆逃离。
上了大学,她没有在校园里遇到孟泽,她扔掉了那张画。
“画上的李,不是我,这么多年我问过他跟你的消息,同学们都不清楚,李明澜,我欠了你,对不起你。”
“你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李明澜放下杯子,站起来,“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李明澜。”李宜嘉这时才端起咖啡,浅尝一口,“你和他还在一起吗?”
“当然啊。”李明澜笑了,“完整的爱,不是只有父亲或者母亲单方能弥补的,我和他、和我的孩子,是幸福快乐的一家。”
李宜嘉手一抖,咖啡洒在她昂贵的外套上,她抬头:“祝你们白头偕老。”
*
关煜一年办一次画展,正要启程回国时,他遇到些事。
他打了电话给孟泽,简单讲明自己行程为何被耽搁。
不出所料,孟泽的调子跟阎罗王似的:“你说什么?”
关煜又再复述一遍:“我先安排了人把画运回国了,但是出了意外,转运过程中货车起火了,我人还在国外,暂时不知道什么情况。”
“关煜,你是嫌自己命长。”
“你不是和她已经在一起了吗?大不了让她给你再画一张。”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孟泽威胁的话刚说完,却见李深不知何时过来喂鸡了。
关煜:“那我不回来了,再说了,不只是你的那张画不见,我所有的珍藏都没了,这货车司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他赔不起。”
孟泽低下声音:“回国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李深“咯咯”两声,招来老母鸡的注意,他轻轻撒一把米。
老母鸡扑通到他的面前。
孟泽收起手机:“放寒假了吧?”
“嗯。”李深蹲下去,看着啄米的老母鸡。
“期末考怎么样?”
“还行。”
“李明澜说,你开发的游戏赚了大的。”
“还行。”
孟泽“哼”一声,李明澜叽叽喳喳的基因到底跑哪里去了?怎么就没有遗传半点到她的儿子身上。
虽然已是寒假,但这几天温度上升,接近三十度。
见李深晒了半边脸,孟泽向前一步。
蹲着的李深侧抬头,他如果从小待在孟泽身边,那么他一定会从这个低矮的角度去望这个足以遮天蔽日的身影。
两人不说话。
院子里响着老母鸡的声响。
两人也不动,一高一矮,一个站着,一个蹲着,直到李明澜回来。
她喊:“你们两个傻傻在那里做什么?”
父子俩又各自沉默走开。
*
关煜又打电话来:“孟泽我有救了,你说事情巧不巧,画到了转运时,有两幅画被货车司机遗漏了,其中就有你的那一幅。”
“那你的命是保住了。”
关煜忍不住说:“你走了什么狗屎运,大火烧了我的画,就是没烧到你的。”
孟泽冷笑:“好人自有好报。”
“我还没回国,你就自己去感谢那位在转运站捡了你那幅画的好心人吧。”
关煜说是这样说,但他爱管闲事,而且,好心人捡到的两幅画之中,其中一幅是关煜的名作。
关煜派人去给好心人送锦旗,还请媒体跟踪报道。
于是,李明澜在新闻里见到了自己当年的那幅作品的一个角。
那位好心人正是她的高中同学——这是刁坤第二次上报纸。
李明澜兴冲冲的:“孟泽,孟泽,我当年复试时丢的那张画找到了,还是我们的高中同学捡到的。”
她假装不知关煜,因为关煜和孟泽的那六年息息相关。
报道上说,这两幅画如果不是被捡到,就要被当作垃圾处理了。
她说:“我们是要感谢刁坤。”她也去送锦旗了。
没想到刁坤反而惶恐:“李明澜,其实高中时候,我欠你一个道歉,当时要跟你说,但你的电话被孟泽接了,后来大家各奔东西,联系不上你。”
“小事情,我早就忘记了。”她的记忆力时好时坏,像是黎吉浦的,她记了十几年。
至于刁坤,他当年已经得到教训,她就抛之脑后了。
刁坤:“是阴差阳错,我那时心思不正,想着教训你,结果招惹上孟泽,后来幡然醒悟了。”
孟泽?“你招惹他什么了?”
“你忘了吗?”刁坤指着自己的脸,“他把我揍了一顿,就是高三的五月份左右吧,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俩肯定关系好着呢。”
李明澜不是忘了,她是压根就不知道。
好的,孟泽不跟她说。
坏的,他也不说。
她送完锦旗回来:“孟泽,我决定了,我们以后都不要把深情藏在自己肚子里。”
“嗯。”孟泽跟讲顺口溜一样,“我唯一的爱。”
“这句还是我先说的。”被他学去了。
*
王辉和孟泽,是几年前偶然遇见的。
王辉还以为孟泽事业有成,瞧不上他这个老同学。
但孟泽说,他沉淀了十几年,才得了摄影奖。
重逢以后,王辉和孟泽也没有常见面,王辉逢年过节发些祝福短信,他已经结婚生子,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新的生活圈子。
台风天,公寓的窗户没有及时关上,有一面墙被泼过来的雨水弄脏了,孟泽让王辉派人来刷一刷墙面。
王辉带着人上来,跟正好要出门的李明澜打了个照面。
王辉楞了:“这公寓是你的?”
“是啊,你是王辉?”王辉长胖了些,李明澜有点认不出来。
“对,高三五班的,没想到你还对我有印象。”
李明澜不急着走了,折回房子里:“听说你的羽毛球大赛的作品得了奖?”
王辉哈哈大笑:“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虽然得了奖,但所有的摄影照片都被我爸一怒之下给烧了。”
李明澜心里凉了,她和孟泽现在能拍无数无数的合照,然而他们没有留下十八岁的时光。
真是可惜。
她说:“你们慢慢弄吧。”
王辉转头看见李明澜的侧脸,他突然一拍大腿。
“啪”一声,响亮得很,“我当年和孟泽看过一本杂志,其中有个穿白衬衫的女模特,侧脸跟你特别像。”
李明澜笑,她似乎是从那时候喜欢穿白衬衫。
王辉:“但是他对杂志上的女模特不感兴趣,我也没他跟你想到一起。”
她讶然,孟泽在网吧搜索女模特,他没兴趣?
王辉:“孟泽这人清心寡欲,没有不良嗜好,我那时候以为他这辈子要去当和尚了,你俩能成,算是他的造化。”
李明澜不只是惊讶,她相当震撼。
再见到孟泽,她直接抡一拳过去。
他莫名其妙:“你干嘛?”
“孟泽,孟泽,你真是一个虚伪的人。”
“难道今天王辉过来说了我的坏话?”
“哼。”但是她不能让王辉当个背锅侠,“只是我瞧你不顺眼罢了。”
“我现在去高考考场,都能考出个状元来,你哪里不顺眼?”
“你以前是个和尚?”她朝他横去一眼。
孟泽想起自己在王辉家里看片的时候,淡然:“和尚不是不吃肉,只是挑食。”
李明澜戳戳他的脸:“你还理直气壮。”
她当年误会自己是女模特的替身。
原来错了。
除了她,其他女人在他的眼里全都不是人。
“你不早说,你不早说。”她使劲地捶打他,“你还有没有高中的事情瞒着我?”
孟泽看着她,不言语。
她指着他的鼻子:“肯定有。”
于是两人去了岩巍中学。
*
一进校门,李明澜背起双手,踱步在他前方:“你老实交代。”
孟泽说:“我在岩巍中学捐了钱。”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她昂起下巴,“我也捐了钱,实验楼的这块碑上有了我李明澜的大名。”
“真的?”
她心里有点打鼓,郭老师允诺过的,他不会忘记吧?但郭老师上了年纪……
孟泽:“你有没有来看过?”
还真没有……她望天。
孟泽:“你又知道碑上有你的名字?”
“我们学校的那块杯已经立了十几年。”李明澜拉起他的手,冲着实验楼而去。
碑的尺寸比当年的大,但意义是一样的。
李明澜在碑上一行一行找着自己的名字,她先是见到孟泽的名字:“哦,有你。”
她的目光移过去,发现,他的名字边上就是她。
也不知道碑上的名字是按什么排序的。
李明澜再定睛一看。
奇怪,她的名字下面又是他的名字。
她问:“你捐了多少,能刻几个名?”
孟泽把手插进裤兜,抬头望天。
李明澜低头再看。
她又发现了,她的名字周围全是孟泽。
“这是不是叫四面楚歌?”混蛋孟泽,还要在光荣碑上欺负她,李明澜又捶向他,“你真是个鸟人。”
孟泽把手掌横在碑上的他的名字之上:“你高三那时看见我了?”
“鸟人!”
“李明澜。”他接住她的拳头,“我捐的比你的多,名字当然比你的多。”
足以将她团团围住。
*
学校的便利店不是从前的那一间,大概是没有雪媚娘的。
可站在校道边,李明澜自然记得孟泽经过便利店,冷眉冷眼的样子。
她数落他:“你当年比孙境更难相处。”
“谁?”他还没有算这笔账呢。
“孙境。”
“哼。”孟泽伸出手腕,横在她的眼前,甩来甩去。
“什么?”
他转一转手腕。
李明澜抬起手腕,见到自己的情侣表,想起来了,她笑。
“李明澜,你还笑?”
“既然你已经是我的男朋友,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笑得更大声,“孙境跟我,是演戏给便利店的小姑娘看的。”
“哼。”
“我口渴,你去买水,走走就不会哼哼了。”
孟泽去了便利店。
李明澜在树下等。
一道女声传来:“李明澜。”
这人盘着发髻,穿着一线大牌的衣裙,气质不减当年。
见李明澜半晌没反应,这人问:“李明澜,你不会不认得我了吧?”
“钱菲,高三时的小公主。”
“几十岁的人了,别提这称呼了,我听同学们说,你在高中之后杳无音信。”钱菲问,“跑哪里去了?”
“到国外吃苦头。”
钱菲刚刚一直站在独书馆门前的台阶,她是见到李明澜和孟泽两人的:“你还是跟他在一起?”
“谁?”
“你们高三七班的年级第一名。”
钱菲说的是“还和他在一起”,难道钱菲知道他们以前一起?
这就奇怪,钱菲如何得知?连高三七班的同学都不知道。
李明澜和钱菲算不上深厚交情,钱菲邀请李明澜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是因为钱菲喜热闹,请的人多,显得排场大。
李明澜点头:“对,我们在一起。”
钱菲挽了挽手上的玉镯子:“对了,当年欠你一个道歉。”
“嗯?”
“高三那时,发生过一件事,是孙境替我摆平的。”
“那件事啊。”李明澜笑,“我猜到是你。”
钱菲惊讶:“你知道?”
“能让孙境欠人情的人,屈指可数。”
事情过去多年,钱菲倒是坦然:“后来我又去老师的办公室,澄清你没有作弊。”
“我以为,高三时候我跟你没有恩怨。”但是李明澜转念一想。
不是没有,她跟孙境有表面的情侣关系。
难怪钱菲误会了。
“二模考英语的那天,我心不在意,东张西望,见到你中途跑了出来,孟泽也出来了,之后你俩一起回去。”钱菲说,“我听过孟泽这个转学生,同学们说他是座冰山,但他走在你的后面时,我感觉他很担心你,你在那场考试的分数很高,而且你和他在考场中途见过面,我觉得你是作弊。”
李明澜却没有去听钱菲后面的一大堆废话。
她听见了,孟泽担心她。
钱菲:“李明澜,你能猜得到是我,可见你也不笨。”
不,李明澜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猪脑袋。
她才明白,孟泽的那盒药是特意出去买的。
而非他也肚子疼。
孟泽从便利店出来,见李明澜和老同学叙旧,不去打扰,站在另一棵树下。
等钱菲离开。
他才过去:“谈了那么久,谈什么?”
李明澜若无其事:“钱菲问,你为什么这么年轻?”
“不敢老。”他面无表情,似乎有慎重,讲出的却又像玩笑,“我怕你青春永驻,我提前有了皱纹,我就没什么留得住你了,你不就喜欢好皮囊。”
她揪起他的脸:“难道你一直没有皱纹,不会老吗?”
“哼。”
“我喜欢好皮囊,但我更喜欢那谁呀。”
孟泽终于不哼了。
李明澜拽过他的手:“孟泽,孟泽,我们去小树林里走走吧。”
“哪还有小树林。”
“只要有树,那就是我们的小树林。”
只要是孟泽,她就喜欢。
*
《福尔摩斯的游戏》少了关键的一片拼图。
李深没有再去推敲,李明澜更加慵懒。
这天,她从品牌店下楼。
前方一人转头,惊讶望过来。
李明澜和这人巧遇过一次,不,也许是两次,这是第三次。
“李明澜,又见面了。”张非秋挺着个大肚子,手上还牵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嘴甜,没等大人介绍,先喊:“姨姨好。”
李明澜停下,冲着小姑娘打招呼:“你好啊。”
“李明澜,你不是在国外吗?”
“你知道?”
“我有次在机场看见你,后来还见过你的国外新闻。”
“我现在回国了。”
张非秋问:“你有没有和同学联络?”
“没有。”
“同学们见面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遇到初中同学,张非秋就喜欢讲聚会,“自从黎吉浦出事,我们班就不再聚会了。”
“他出了什么事?”
“被人打残废了。”
“什么时候?”
“十几年前了,在一个夜总会被打的,另一个同学去探望,说打人的是个精神病,没法送去监狱。”
李明澜没有反应。
张非秋见到不远处一人,她认出来了:“你的男人还是好帅啊。”
不只是张非秋认出孟泽。
孟泽也知道这人是李明澜的初中同学。
高三时,张非秋第一次出现,就带来了一个名字:黎吉浦。
孟泽记住了。
这是李明澜讨厌的人。
孟泽接到吴临远的电话——杜诺通过了第一轮的选拔。
孟泽联系上杜诺。
她还没下班,让他在一个餐厅门口等。
有一群人,就在这段时间经过孟泽的身边,伴随着阵阵下流的调子。
一个人说:“黎哥,你说的这事靠不靠谱啊?”
“当然。”为首的一个高颧骨抽着烟,“我把话放出去了,论坛上热度爆了,要弄死一个女人不是只能喊打喊杀,得讲技巧。”
孟泽看了高颧骨一眼。
“上回就是被李明澜给绊了一脚,我才挨了揍。”高颧骨嗓门大,“不给她一个教训,我就不姓黎。”
“黎哥这招妙啊。”另一人拍马屁,“反正这妞在国外,她能把我们怎么样?不说隔着山隔着海,还隔着网线呢。”
这几个人一边说,过去马路对面。
自从听见李明澜三个字,孟泽就跟上了。
李明澜从来没有提起过什么论坛,但听高颧骨的口气,早有事发生。
高颧骨几人向着一家夜总会走过去。
夜总会的门前站着一个穿吊带衫的女人,长发披肩,她像在等人,时不时撩起长发。
孟泽一眼觉得,这个女的侧脸和李明澜有点像。
是乍看之下有点像,而非漂亮。
“来了啊。”高颧骨朝女人打招呼。
“黎哥。”女人把人叫酥麻了。
高颧骨:“走走走,里面去。”
一个人说:“黎哥,我们兄弟几个一起去呗?”
“都来,都来,算我黎吉浦的账上。”
冤家路窄,高颧骨正是黎吉浦。
女人说:“黎哥,我以后是不是改名叫李明澜?”
“对,一会儿你就是李明澜。”黎吉浦捏起女人的下巴,“你跟我两个哥们拍场戏,发到网上去,凭你这张脸,加上模糊得像素,哪怕李明澜说不是她,也没人信,到时候全网都流传着李明澜的不雅视频,她这辈子完了。”
黎吉浦搂着女人向着包厢走。
里面比较吵,孟泽再也听不清黎吉浦的话,但孟泽不需要再听清。
黎吉浦进去包厢。
其中一个小弟要关门,被孟泽挡住了。
小弟面露狰狞:“小子,走错地了。”
孟泽冷眸冷眼。
小弟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抵在孟泽的胸前:“识相的就赶紧滚。”
这一个晚上的混乱,就此展开。
孟泽听不清黎吉浦几人说了什么话,求了什么饶。
他用拳头去做回答。
他砸了一个桌上的酒瓶子,握住瓶口,反转过来,用那尖尖的碎裂的一面,对准缩在沙发边的女人。
她吓得叫不出来。
孟泽举着酒瓶子走过去,她的眼睛真的大,还是没声音。
“李明澜?”孟泽高高举着酒瓶子,像是要砸下去,“你叫什么?”
她抖着唇,抖着手,脚在发颤。
孟泽:“说,你叫什么?”
女人只会发抖。
孟泽:“你算什么东西?敢自称李明澜?”他的手猛然砸下。
女人发出了凄厉的喊声,抱起头。
酒瓶子砸到女人右侧的墙上。
孟泽在哆哆嗦嗦的女人面前留下一句话:“是李明澜救了你。”
他摸出一盒烟,慢悠悠点上,站在满地狼藉前。
烟雾缭绕,他说:“还有谁,上啊?”
这一年,孟泽二十四岁。
*
李明澜推算着张非秋说的时间。
她有了玩福尔摩斯里的游戏的诀窍。
她学会自己顺着一道又一道的线索,构建来龙去脉。
真相也许很残酷。
她和孟泽吃了晚饭,出去散步。
一回到家,她捏住他的脸,左边一侧,右边一侧:“孟泽,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只要我们活得长,我们就还有好多好多年。”
“好。”他脸颊被扯开,只能模糊应声。
李明澜松开他的脸,靠在他的肩:“你不能比我后走。”
他拍拍她的背:“你不怕我拖你下去。”
“你不舍,你不敢。”
“李明澜。”孟泽用额头去撞她,“我不允许你比我先走,只有你在,我就算到了鬼门关,我都会爬上来。”
“我不会比你先走。”她郑重其事,“因为我要替你收尸,我不放心把你交给别人,你是天之骄子,你一生都要风风光光,哪怕我先走了,我会在下面等你,孟泽,孟泽,你信吗?我一直等你。”
孟泽啄她的唇:“我信。”
李明澜学着他,去撞他的额头:“我曾以为你不要我,我才不等你。”
孟泽的眸色跳了一下,他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
她笑:“你要我,我天荒地老都等你。”
二人额抵额,互相用力,就算不照镜子,她都猜得出自己的额头肯定是红透了。
他的激动总是表现在肢体上,嘴上的炙热只有唇齿交缠时:“李明澜,我信你。”
李明澜弯了弯眼。
她知道,他现在是信了她的过去,也信了她许诺的将来。
他弯腰,将她拦腰抱起。
孟泽抱着她站在三楼的上锁房间,放她下来。
他又亲了她一下。
贴着她的唇,他问:“李明澜,你知道我曾经怎样想念你?”
“和我想念你时一样。”她上下唇动时,都和他的一下一下碰着。
“不一样。”
在海边别墅的那个晚上,孟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和李明澜讲真话。
他曾问:“我说过什么?”
她回答:“你说,你舍不得我,你舍不得他。”
“没有别的?”
“说完你就上吐下泻,哪有时间说别的。”
他应该是没有说的。
但是他曾经的精神状况,早就藏不住了,告知她也无妨。
孟泽开了锁。
两面侧墙有凌乱的莎士比亚的诗文。
这里的主人涂了无数遍。
第一遍涂满墙壁,没有擦拭,又在覆盖第二遍、第三遍。
李明澜知道,这也是孟泽在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时涂鸦的样子。
窒息压抑。
正面的那扇墙则是贴满了画。
有当年她和他的大头贴,照片,以及大头贴和照片的放大版。
有两人的复合纪念照。
还有孟泽在她校考之后背起她的样子。
分手纪念照比较小,是在角落里。
另外,李明澜见到其中一张画,是在羽毛球场上,也许这就是王辉说的,已被他父亲烧掉的照片之一。
画这些画的人有一流的画技。
李明澜低头笑。
这些话肯定是关煜的杰作。
孟泽描述。
关煜起笔。
也许,孟泽还要纠正关煜,哪里哪里画得不对,甚至可能关煜要重画,重画几次。
无论如何,李明澜见到她和孟泽的第一张合照。
明明他惹她生气,她还低着腰看他。
他们发丝飞扬。
他们当年真漂亮。
孟泽站在门口,没有进来:“李明澜,我不希望你知道。”
李明澜捂捂耳朵,松开,再用手掌盖住眼睛:“我从小记忆力就差,就在这里待那么一会儿,一出去我就忘光了。”
“李明澜,我信你ῳ*Ɩ 。”
她拉住他:“走走走,我们出去吧。”
等孟泽再关上门,她又拉着他向着楼梯口走,她刚刚走下第一级梯级,说:“哎呀,已经忘了。”
孟泽站在楼梯口,没有走。
“孟泽,孟泽。”李明澜嫣然一笑,又站上来,替他理一理衣领,“哪怕将来你去火海刀山峭壁深谷,我都陪你万劫不复。”
“李明澜,我信你。”
*
又是一年春来到。
李明澜望着洁白的外墙:“这里为什么都没有春联、横幅?”
孟泽:“一直就没有。”
“我在国外我都贴个大大的福。”她煞有其事,“今年我来张罗。”
房子大,房间多,李明澜光是买个“福”字,就买了十来二十张。
门上贴完了,她要到窗户上去贴,她特地把儿子叫过来,指挥着:“深仔,那扇窗户高,我够不着,你去贴。”
李深听话地到窗边,仰头,抬手,将大大的“福”字盖到玻璃上。
房间里的孟泽过去说:“歪了。”
外面的李深听不见。
孟泽抬手,用骨节敲了敲玻璃。
李深侧头看见,玻璃上一半是他自己的倒影,一半是里面那人的脸。
孟泽又用手指在玻璃上划一下,划出“福”字的角位。
李深转着“福”字,向下移。
孟泽的手仍然停在玻璃边,为了给外面定位。
当李深的手按上去。
两人像是隔着玻璃贴上了手。
李深不太记得,儿时在玻璃外见到那人时,自己的小手贴上去是冷的,或是暖的。
此刻的玻璃被冬阳照得暖烘烘。
李明澜反手举起手机:“福到了,我们来拍张全家福吧。”
不像孟泽外公房子里贴着的照片,孟父孟母衣着得体,端端正正。
这里很随意。
李深的全家福只贴了一半,手按着已贴好的“福”字下方,他从每一天的另一半向着镜头望过来。
孟泽回头,手还没有离开玻璃,侧着半张脸。
镜头里,只有李明澜笑靥如花。
另外两人,没有响应她“茄子”号召,笑不出来。
却意外凑成了一张黄金比例构图的全家福,比起孟泽的摄影得奖作品。
他说:“更胜一筹。”-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