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余霁将归

    楚容宣见过灵均哭泣的模样。在那彻夜的梦中,听到灵均被他欺负得哀哀低泣的声音,只会让他更加控制不住自己。


    但是当他真的在现实中看到灵均疲惫而哀伤的样子,他只觉得手足无措。


    难以言喻的酸涩几乎溢满他的整个胸腔。楚容宣知道,这不是他该有的感情。


    从小接受的孝悌之道告诉他,身为养子,他不应该干涉养父的决定。作为养弟,兄嫂之间的事也不是他可以插手的。


    可是,他就是不愿看到灵均这样......为另一个男人伤神,为另一个男人孕育子嗣。


    这种情感似乎萌芽于灵均病重时那次意外的拥抱。明明那柔软的身体只是在自己怀中短暂的停留,但楚容宣竟然就立刻记住了那细腻的触感和幽幽的冷香。


    残存的身体记忆足以将少年人的梦境装饰得旖旎绮丽。在那一次又一次的午夜梦回中,酸胀的情感无限膨胀着。可至天明,朗朗日光宛若束缚着他的纲常伦理,让所有的一切依旧只能被牢牢压抑在身体中。


    直到今日,当他从楚明远口中知晓了关于灵均朱砂痣的秘密时,苦苦压抑的情绪终是控制不住了。


    修炼之人最忌妄念,楚容宣却清醒着看着自己生出新的妄念。


    原来灵均与兄长间一向被他认为甚笃的感情早就出了问题,原来十年间,两人都未有过夫妻之实。佳人眉心的朱砂痣早就已经将这个秘密昭告天下,只有他——这个天下第一大蠢货,对此视而不见。


    既然这场婚姻早已名存实亡,那么如果他真的做些什么,是不是也没有那么不道德了呢?


    他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他比他的兄长年轻,他的经历也比他的兄长简单得多。年少慕艾,初开的情窦独系于一人,这哪是走到哪桃花便开到哪的楚余霁能比的。


    如今唯一的阻力便是......灵均对兄长的旧情。毕竟兄长对灵均有愧,只要灵均主动提出要结束这场婚姻,兄长怕也是没脸拦着。


    想到这,楚容宣又开口了。只是这次,他再不像之前那样毛毛躁躁,连声音都低了许多,仿佛是怕惊着眼前人。


    “嫂嫂,不论怎样,我都希望你慎重。虽然生子丹已出现百年,但这么多年来,借用生子丹延续血脉的男修依旧寥寥,这其中风险人人皆知。或许我们可以另寻他法,不必急于一时。况且,外面现在有很多关于兄长的传言,若是那些传言是真的......。”


    见那双翦水秋瞳中流露出了忧郁与哀戚,他知是说中了灵均的心事,赶紧趁热打铁。


    “当然,我相信兄长的人品。但这生子的风险皆系于嫂嫂一人,传言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成真,那也将陷嫂嫂于万劫不复。试想,若是嫂嫂拼死为兄长开枝散叶,兄长心里却另有所属,想让其他人为他诞下继承人,不承认这个孩子,那嫂嫂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不知是不是技能点歪了,楚容宣在这方面忽然长出了脑子。看似为灵均和楚余霁之间的事着想,口口声声说相信兄长的人品,其实却不着痕迹地诋毁了一把楚余霁。


    灵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于袖下的两个瓷瓶,良久才开口道。


    “无论用不用生子丹,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今日我累了,不想再说起此事。”


    “那我送你回去。”


    “不必。”灵均拂开楚容宣的手,后退了一步,清凌凌的眸底映照出面前之人的影子。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楚容宣莫名觉得灵均已洞悉了一切,自己一切阴暗的心思都无处遁形。他的手也不由僵在了原地,没有再迎上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灵均说道,“今日之事,仅有你、我,还有明远长老知道便好。哪怕是你兄长回来,也不必告知。”


    ......


    “主人,今天的药。”


    “嗯。”灵均接过,一饮而尽。


    今天怎么会这么乖......


    十一愣愣地把空碗拿回来,这就结束了?他还以为又要费一番劲。影卫首领的袖子里,可是备了好几种糕点和蜜饯呢。


    但今天主人的状态确实不对劲。


    平日里灵动清浅的眼瞳现在空洞一片,纤长的手指有些机械性地摩挲着桌上的公文——整整半个时辰过去,这一沓公文依旧停留在那一页。


    联想到灵均刚回来时有些迟缓的反应和凌乱的发丝,十一不由担忧地想,是不是二长老说了让主人为难的话,导致那么久过去他仍然魂不守舍。


    这当然是一个原因。十一当然不会想到,那凌乱的发丝还是有个和他怀揣同样心思的人与灵均拉扯了一番所造成的结果。


    但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哪能贸然问灵均二长老究竟说了什么。


    “主人。”


    “嗯?”这次灵均终于有了些反应。


    “那我先把空碗端下去了?”他试探性地问了句废话。


    灵均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口中的苦涩,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你下去吧。”虽然回了神,但灵均显然不想多说什么,“今晚......你就不需要值夜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十一有些失落,但还是点点头,轻轻带上了门。


    夜凉如水。灵均望着桌面的公文,少有地生出了些倦怠。


    他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轻揉着额角,缓解着有些胀痛的头。明明今日就出去了一趟,吃了块糕点、聊了聊天,但却好像比处理了一天的公文还累。


    灵均知道,那是因为他的心乱了——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在这十年间做的事情是否有意义。


    他独守空房十年,想等楚余霁回头,等来的却是有关那人的一件又一件风流韵事。他尽心尽力地处理好城主府的每一项事务,让楚余霁无后顾之忧,却被指摘没能替楚余霁开枝散叶。


    说不定他们还在背后说他善妒呢,灵均自嘲一笑。毕竟,他可是占着这个位置十年,十年无所出,却也未给楚余霁的房中添新人,也难怪那些人塞人都要绕开他。


    还有他尊敬的长辈、视如亲弟的小叔,一个想让他服下生子丹,一个又想阻止他这么做。


    但无论是哪一个,对他来说,其实都没任何区别。他们从未问过他的意见,也从未给过他其他选择,只想让他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


    灵均打开桌子下摆放着的箱奁,垂着眼眸看着最里面摆放着的两个小瓶子。


    “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这次我想自己选。”


    但想到楚容宣白日里所说的话,灵均咬着唇,终是做不出决断。


    “他应该快回来了......到时候再说吧。”一声轻轻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


    被很多人惦记着的楚余霁正半倚在飞舟的栏杆上,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前方的虚空。


    还有两日便要回到北域天关了,他默默计算着时间。


    “瞧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怎么,近乡情怯了?”


    红影一闪,他的身边便多了个人,正是前些日子与他共传绯闻的女主角——灵焰谷的大小姐唐焰焰。


    人如其名。唐焰焰目光灵动,一袭织锦红裙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轻轻摇曳,如同盛开的红莲在微风中翩翩起舞。


    刚才的打趣之语便出自她口。


    “可能吧。”


    楚余霁面容冷峻、骨相立体,锋利的眉毛之下是如寒星般的双眸。他身穿一件简单的黑色长袍,仿佛要与这如墨的夜色融为一体。尽管他拥有极具侵略性的浓烈容貌,但被内敛低调的气质一收,如若不是特意提及,许多人怕是认不出他当世第一强者的身份。


    两人并不似传闻中那般亲密,哪怕是在对话时,身前都足足隔了六七尺的距离。


    “你有什么可怯的。家有温柔贤惠的夫人,替你搞定了一切。回家后,你既可以温香软玉在怀,又不用烦恼其他麻烦事,简直是要过上神仙生活。”唐焰焰轻哼一声。


    “可不像我家,破事一大堆。若不是这次假借你的名义出去,我怕是已经被打包发卖了。”


    楚余霁没有说话。


    唐焰焰不知道的是,他正在烦恼的事刚巧与她口中那个温柔贤惠的夫人有关。


    【燕灵均。】


    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楚余霁无数次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但脑海中出现的始终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这不应该。他对自己说。


    其实在多日前的一天,他就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那日他从入定中醒来,便忽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很陌生。可当他与那些令他感到陌生的人或者事打交道时,他的记忆却总能给他最精准的指引,让他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说、如何做。


    他是谁?


    他是当世第一修者、少年时便深负整个师门的血海深仇。他的家在北域天关,他有一个师叔、有一个养弟,还有一位......与他青梅竹马长大、已经成婚十年的夫人。


    在中域和其他人打交道时,他还能以“这些人最多也就见过一两面,感到陌生很正常”为由来说服自己。可想起燕灵均,这个本该与他最亲密的人时,楚余霁感觉自己依旧像隔着一层纱。


    他能回忆起他与燕灵均相处的种种细节,但也仅限如此了......他无法感知到记忆里“自己”的任何情绪。


    楚余霁开始怀疑他的记忆是不是被人做了手脚,但身边其他人的表现却能与他的记忆一一对上,总不至于有人篡改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记忆吧?


    无数念头在他脑内翻腾着。某些时刻,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飞舟急速行进着,高空的冷风让楚余霁因过度思考而胀痛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些。


    无论怎样,先回去再说,他冷静地想到。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想寻找的答案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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