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颗红豆, 也叫相思子。
闻姝将其放在掌心把玩,古往今来,有太多诗人将它写入刻骨的思念中, 闻姝随口便能说出好几句, 却是第一次见它的真面目。
整体嫣红如珠玉,一点乌黑, 像是念想从腹中剖出。
三张信纸,写了从沈翊离京后到边境的一些事, 密密麻麻都是沈翊的思念。
闻姝迅速看了一遍,又翻过来细致的看第二遍、第三遍。
闭上眼,好似能看见沈翊所写的山川河流,鸟语花香。
她将信纸放在一边, 趴在床上仔细打量这颗红豆,这东西在南方常见,在北方难觅踪迹。
一颗红豆而已, 却叫闻姝心里头暖融融, 如红豆一般炙热,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沈翊离京快一个月了, 他们认识后,少有分开这么久的, 成亲后更是没有。
闻姝转过身,舒展身体躺在床榻上,手心静静地攥着那枚红豆, 陡然间, 红豆好似有了脉搏,从掌心传递进她的四肢百骸。
那上面有睽违已久的熟悉的气息, 温热的,犹如沈翊将她拥入怀中。
从前闻姝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本就是在侯府艰难长大的,知道这世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只有自己才是最坚实的依靠。
但沈翊走了,她却发觉自己对四哥的依恋越来越深,入骨入髓,难以抑制。
习惯这个东西,当真是比瘾还要难戒。
“唉……”她低声叹了口气,只有帐子内的自己能听见。
此时此刻,真有种不顾一切离京去找他的急切。
可无论是规矩还是难以言说的秘密,都束缚住了她的手脚。
闻姝翻了个身坐起来,又拿过沈翊的家书仔细阅览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生怕漏了哪个字眼。
看了好几遍,闻姝把信装了回去,转身下了床榻,拿着信封搁在桌上,随后找了个荷包,把红豆装了进去。
巴掌大的荷包,只装了一颗手指大小的红豆,空旷而孤独,但闻姝将它压在枕头下入眠,便是相互依偎。
定都的盛夏,轰轰烈烈地来了。
闻姝难得一夜安眠,次日醒来神清气爽,早膳也顾不上吃,先给沈翊回了封家书,省去一切思念,只说自己过的如何舒心,在家一切安心,让沈翊放心。
清晨写好的信,但到了傍晚闻姝才送出去,只因她摘了一朵兰花,用镇纸压了,犹如书签一般,搁进了信中。
“寻得幽兰报知己,一枝聊赠梦潇湘。”①
沈翊的这封家书好似是给闻姝“续命”用的,收到家书之后的几日,她心情格外愉悦,吃的也比先前多一些。
这让一日三餐盯着闻姝饮食的月露竹夏等人松了口气,能多吃一口都是好的,眼瞅着闻姝一日瘦过一日,哪能不急呀。
进入六月,定都陡然从气温适宜迈入了酷暑,尤其是晌午的日光,毒辣的很,一连几日没有下雨,地面上的青石板都是滚烫的。
今日初一,闻姝来寒山寺上香。
沈翊离京后,初一十五她都来上香,见佛就拜,只求一个平安。
当人最无奈的时候,就会将一些希望寄托在神明的身上。
闻姝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仰头望着菩萨,忽然就理解了灵兰族人对神女的期待,走到绝境的时候,是需要一种无形的力量作为依托。
初一的香客太多,半上午的时候,就已是摩肩接踵,人满为患,闻姝不想现在下山,就派人去询问了智圆大师是否有空,想请他讲一段经文。
小沙弥来请她:“师父有请女施主移步禅房。”
“有劳。”闻姝便跟着小沙弥去了,星霜凌茂一左一右跟在身后。
闻姝来寒山寺还算勤快,但没见过几次智圆大师,可一见面,智圆大师却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太子妃。”
闻姝颔首:“大师多礼 ,许久不见,大师容貌丝毫未变。”
智圆大师:“贫僧远离俗尘,无所忧虑,岁月便难侵扰,施主请坐。”
闻姝在智圆大师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来,小沙弥上了一盏茶,清香扑鼻,似林中松香,令人凝神静气。
“此次来打扰,是想问问大师对边境战事的看法。”闻姝也是没了法子,来这“求仙问道”。
智圆大师手上挂着一串菩提子念珠,不动声色的一颗捻过一颗,“贫僧远离红尘俗世,朝堂之事,不便多言。”
闻姝莞尔,“既如此,妾身也不多问,只是想为太子殿下求个平安,可否劳烦大师?”
即便智圆大师从不离开寒山寺,看似隐居山中,闻姝却不信他不知道外界之事。
智圆大师:“贫僧听闻施主早已在寺中燃着长明灯,我佛慈悲,佛祖自会护佑太子殿下。”
闻姝先前是来点过三盏长明灯,只是其中一盏已经熄灭,兰嬷嬷走了。
因而她听到这话是有些失望的,但也明白,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说的多了,她也未必信,本就是为了求个心安罢了。
她也就不强求了,便让智圆大师为她讲一段经文,自沈翊离京,她这颗心就变得浮躁,在空中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
智圆大师不愧是大师,经文讲完,闻姝心里安定了不少,走前便给寺中捐了不少香油钱。
隔着万水千山,也只能通过拜佛念经来祈求安康。
六月原本是个喜庆的月份,尤其是六月十六,去年今日,两人成亲,正好一年了。
要是沈翊在京,两人定是要好好热闹一番,沈翊不在,这个颇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闻姝倒是多添了一份点心在祠堂,今日就这般过去了。
还在国丧期间,定都城里沉寂了不少,闻姝带着点心去了拜访褚先生。
褚先生还是住在那个小院,闻姝走进去,就想起了去岁才成亲时,她和沈翊来拜会先生,给先生送喜饼,眨眼间,一年过去了。
褚先生容色不改,这一年多在自个的院子里头日子过的滋润,闻姝到时,他还在炮制新茶。
褚无续对着闻姝招了招手:“七丫头来了,快来尝尝我做的新茶。”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让闻姝微微扬起唇角,“整个定都,谁也没有先生过的舒爽。”
褚无续手里捏着把羽扇,另一只手摆弄茶叶,“人老了,就图点自在,少管一点闲事,才能长生啊。”
闻姝把食盒搁下,“这是花茶呀?我正好带了些点心,堪配先生的茶。”
“甚好,甚好。”褚无续孩子般的笑了起来,招呼侍女来泡茶。
两人在亭中坐下,闻姝对面的那丛竹林长的更茂盛了,“先生也不怕有蛇。”
褚无续随口道:“定都哪来的蛇,人都住不下了,哪里有蛇的位置。”
闻姝知道他的意思,皱了皱眉,“这个月涌入定都的流民增多,城外又有些人满为患。”
好似所有人都觉得天子所在之地就是最安全的,战火永远不会侵蚀定都,有些从边境逃离的百姓,涌来了定都,可定都只有这么大,流民涌入,没地没宅子,也只能以乞讨为生,闻姝的善兰堂也因此收留了一些人,但本身就住不下了,也没办法全部收留。
“边境不稳,狼烟不断,乱世动荡苦的必是百姓。”褚无续喝了口茶,“太子亲征,想来这场动荡会早些结束。”
闻姝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先生对他如此看重?”
褚无续:“天下分久必合,百年割裂的局面,是时候收尾了。”
闻姝的手指摩挲着茶杯杯壁,没有这份笃定,“先生,太难了。”
闻姝甚至不敢去想大周会胜,因为还有一个顺安帝,这是一个隐患,若是不能上下一心,内外团结,这场仗难打啊。
“关心则乱,你得相信他。”褚无续沉静的目光望着她。
闻姝点点头,“嗯,我相信。”
现下除了相信,也没别的路可选。
拜访过褚先生后,隔天闻姝又带着踏雪去了拜会长公主,身为义女上门,却也代表着她太子妃的身份。
正在国丧期间,很多来往庆祝不大合适,因此沈翊被立为太子,来府中恭贺的人都格外低调,只等国丧一过,这定都怕是喜宴不断,届时闻姝又得忙了。
沈翊不在定都,她也不能过分安静,要不然别人怕是忘了大周已有储君,该走动的她要走动,该安抚的她要安抚,尽力担起太子妃之责,免除沈翊的后顾之忧。
*
“快打热水来。”
“郑大夫,快来给太子殿下包扎一下。”
“殿下小心些。”
沈翊才从战场上下来,满身银色甲胄在日光下泛着冷,右上臂被剑尖划开一道口子,细微的血珠渗了出来,将衣裳染成深色。
一见沈翊受了伤,众人慌乱异常,营地里跑动的将士扬起一阵尘土,倒是沈翊不紧不慢,“不碍事,不必兴师动众,只是小伤。”
回到沈翊在营地的帐篷,凌盛帮忙脱下甲胄,“主子,您这伤幸好没毒。”
沈翊低头瞥了眼,“堂堂摄政王,与我这个小辈过招,哪里用得上毒。”
自从沈翊来到边境,两国爆发过大大小小数十次摩擦,但都没有摄政王的影子,今日沈翊带了支小队从小路绕过龙崖山,本想探查一下楚国兵力布防,却猝不及防遇到了摄政王,两人第一次交了手。
正如永平侯所说,摄政王的确武艺高超,要不是他退的够快,剑尖就要划破喉咙了。
沈翊换了身衣裳,大夫给他的伤口清洗上药,幸好只是划破了皮肉,只浅浅包扎了一下。
永平侯闻讯赶来,如临大敌,“殿下遇到摄政王了?伤势如何?”
沈翊笑了笑,“小事,侯爷莫急,摄政王的确英勇无比,是块硬骨头。”
摄政王只比永平侯小几岁,但面相看起来却年轻的多,两人的剑刃对上时,沈翊能明显感觉到摄政王的力气很大,中气十足。
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严,这种气势,连顺安帝都不如他。
见到他,沈翊才明白,楚国当真是被摄政王掌控在手心,不是一国之君,养不出这一身威仪。
永平侯得知伤口不严重才放心,“上回你特意去阵前,想见摄政王没见着,这次暗查却遇到了,太巧了。”
沈翊心知肚明,这种巧可能是天意,也可能是人为,“这事知晓的人并不多。”
永平侯点点头,“我会去查一查,怎么样,对上摄政王的感觉如何?”
“一个很强的对手,”沈翊坐了下来,凝视思索片刻,“总觉得有些眼熟,但我从前并未见过他。”
“眼熟?”永平侯神色变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听说摄政王经常隐匿身份在外云游,或许殿下游学时见过一面。”
沈翊并不觉得是这样,摄政王给他的熟悉感并不强烈,只是那双眼睛有些像……闻姝。
这话沈翊并没有说出口,但要真是和闻姝有些像那便正常了,姝儿是楚皇的女儿,摄政王和楚皇是兄弟,姝儿和摄政王便是叔侄,血脉之间,或多或少有些相似。
沈翊没问,永平侯就没说,彼此都以为瞒的很好,
“他分明有机会堵死我的后路,却没下狠手,我撤退时也没派人追杀。”摄政王看起来胸有成竹,这种定力很是难得,沈翊头一次见。
永平侯轻吸了口气,“他故意放殿下离开?这倒是奇了。”
沈翊狭长的眼眸微眯,也想不通,按理来说,要是今日摄政王杀了他,那便会大大挫伤大周将士的信心。
摄政王却饶过了他?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永平侯:“罢了,还是先用饭,再来商议后续的安排。”
沈翊披上外衣,遮住了受伤的胳膊,“侯爷,这次虽然险些中招,却也不是一无所获,我大约能确定楚军粮草存放的位置。”
“果真?”永平侯眼冒精光,“那可派遣一支先锋军试探一二。”
“不,”沈翊摇头,“我打算自己去,以免打草惊蛇。”
永平侯:“这太危险了,殿下有伤在身,又和摄政王打过照面,只怕没这么容易得手。”
沈翊做下的决定很难更改,“侯爷不必忧虑,小伤而已,先用晚膳,稍后再议。”
*
洛城,摄政王府别院。
摄政王低头擦拭着剑身,这剑今日沾了血,他已擦过好几遍,寒光闪闪,不见丝毫血色。
“王爷,用晚膳了。”余重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的小厮提着食盒,将菜肴一一摆在桌上。
小厮退下后,摄政王才悠闲起身,把剑递给了余重。
余重双手捧着剑,将其收入鞘中,“王爷,您今日分明可以杀了周国太子,为何手下留情?”
摄政王在桌前坐下,轻飘飘说了个理由:“他身上的香囊绣了兰花。”
余重:“……”
“王爷,那是因为他的太子妃喜爱兰花,您也这太宽容了。”余重知道王爷对“兰花”到了痴迷的程度,不仅摄政王府种满了各色兰花,就是别院也种的兰花,可面对敌人,竟也能手软?
“他身上的气味让本王觉得熟悉,”这才是摄政王手下留情的真正原因,“虽然很淡,但确实是从前我在王妃身上闻到的兰花香。”
“怎么可能?”余重大惊,“难道……这不可能,他的确是顺安帝的儿子,况且年岁也不对等。”
摄政王垂眸,望着眼前碗碟上描绘的蝶戏兰花纹路出神,“年岁是对不上,可气味也是真的,那种幽淡的香气,本王从未在旁人身上闻到过。”
余重知道这是摄政王的心病,即刻表示:“可要属下去查一查?或许是他身上的香囊巧合也未可知。”
“查自然要查,但把人弄到跟前问清楚岂不是更方便。”找了这么多年,摄政王好似终于窥见了一丝曙光,语气略有些急切。
余重面露苦恼:“这怕是有些艰难。”
到底是一国储君,又不是阿猫阿狗,哪能说抓就抓。
“再等等,会有人把消息递来,吩咐下去,沈翊此人,本王要活的。”即便两国交战,可没谁比她更重要,他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是,属下明白!”余重知道王妃在王爷心中的份量,苦苦寻找了几十年,要不是王妃,王爷也不会从清闲的景王到如今独掌大权的摄政王。
他倒是希望是真的,也好宽慰王爷些许。
不过几日,果真又有消息传来,余重觉得这个消息来的太及时,有些狐疑。
摄政王瞥了眼,将信笺烧毁,“是真是假,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
今日太阳毒辣,闻姝没出门,在府里算账,算她的嫁妆,罗管家说柳夫人求见,她愣了会才反应过来这个柳夫人是柳贵妃的母亲。
自从魏皇后被废,宫里便是柳贵妃最为尊贵,听说顺安帝把后宫大权交给了她,柳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只是柳贵妃膝下没有皇子,无论如何都到不了从前魏家的辉煌。
无事不登三宝殿,闻姝有些日子没见到柳夫人了,或许是国丧期间,哪怕柳贵妃得宠,柳夫人打扮的却比上次更加低调:“臣妇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搅扰娘娘清净了。”
闻姝微微一笑:“夫人免礼,我闲来无事,夫人能陪我说说话正好。”
侍女上了茶点,柳夫人坐下后也没急着说正事,拉了会家常,东家长西家短的,闻姝也爱听,柳夫人的耳目怕是比她的还要灵便。
等茶水喝下一半,柳夫人才欲言又止,闻姝便遣了屋内伺候的人,“夫人有话直言便可。”
柳夫人捏着帕子,“娘娘说话爽快,臣妇最爱与娘娘打交道,臣妇这次来,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吩咐,听说皇上的身子不大好了。”
最后这句话,柳夫人的声音压的极低,好似怕被人听见。
闻姝立时便明白过来柳夫人的意思,“太医怎么说?”
柳夫人摇摇头:“太医哪敢说什么,只能尽力养着,贵妃说,皇上已经开始咯血。”
咯血便是真的严重了,闻姝在心中计较了下,那余毒发作的时间还没这么快,可要是顺安𝔀.𝓵帝饮食起居不知节制,例如频繁召幸妃嫔,有可能会加快毒发时效。
但沈翊不在定都,顺安帝这个时候要是殡天可就麻烦了。
柳贵妃虽然已经掌管后宫,但到底和太子更为亲厚,所以才托柳夫人来探探口风:“太子殿下,何日才能归京?”
顺安帝身子不好,唯有储君坐镇定都,才能安各方的心,才能压得住某些蠢蠢欲动的邪念。
闻姝攥紧了指腹,“我也不知,殿下才去边境不久。”
“也是,那便劳烦娘娘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也好有个筹划。”柳夫人也知道打仗这事急不得,今日来了,递了消息,让太子妃知道,任务便完成了,就没再久留。
柳夫人一走,闻姝就让人去请成太医来王府给她请平安脉。
沈翊回来之前,顺安帝一定不能出事,太医不知道顺安帝身体里还有余毒,只能她来想办法缓解几分,左右得拖到沈翊回京。
当初是闻姝教了成太医解毒的法子,后来成太医便成了顺安帝心腹,但他没有忘记燕王府的提携之恩,因此在闻姝递给成太医一个方子,让他按照方子给顺安帝服药时,成太医倒也没有拒绝。
闻姝交代道:“你放心,这方子对皇上没害处,你也得劝诫着皇上保重龙体,饮食上格外仔细些,少召幸妃嫔,如今太子殿下不在定都,皇上的龙体不可有损。”
成太医拱手道:“微臣明白,定然竭力护佑皇上安康。”
成太医心知肚明,太子顺利登基,他才能平步青云,自然不敢推辞。
闻姝点点头,宫里有自己人的确方便的多。
将方子交给成太医后,过了几日,闻姝入宫向顺安帝请安,见他气色不算差,这才放心了些。
只是出了泰平殿,她就遇到了荣郡王,瞧着倒比先前精神,身上穿的衣裳也比从前精致,不过待她还是恭恭敬敬。
瑞郡王葬身火海,太子离京,如今也是有人烧荣郡王的冷灶,但暂时还掀不起风浪,只要沈翊不死,顺安帝不死,就不会有太多的人倒向荣郡王。
闻姝一边忙着新建善兰堂的事宜,一边忙着保住顺安帝性命,不管内里如何,起码要让他表面看起来安然无恙。
可闻姝却没想到,她保得住顺安帝性命,却顾不到远在边境的沈翊。
七月十五,中元节那日,闻姝收到边境急报,沈翊带着一支小队越过龙崖山,潜入楚国境内后,下落不明。
第102章 离京
罗管家将这事告知闻姝时就提着心, 做好了准备,还给闻姝身后的两个丫鬟使眼色,想让她们扶着点闻姝。
可出乎意料的, 闻姝既没哭也没晕, 她只是把急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随即, 脸色一凛,吩咐道:“备车, 我要入宫求见皇上。”
罗管家还没反应过来,闻姝转身就走,他连忙“诶诶”了两句,麻溜的安排小厮去备马车。
闻姝快步回了兰苑, 月露给她挑拣出太子妃的服制,一边劝着说:“娘娘莫急,太子殿下定然会无恙。”
闻姝粉唇抿的紧紧的, 没接月露的话, 看起来神色凝重, 心里头提着一股气, 她现在顾不上伤心难受, 她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沈翊的身边。
简单梳妆好,马车已经在王府门前备下了, 闻姝搭了一把星霜的手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疾驰奔向宫门口。
太子殿下失踪之事能传到闻姝这, 宫里定然也是晓得的, 顺安帝紧急召见大臣入宫,商议此事, 闻姝赶到的前一刻钟,泰平殿的门才被关上。
就这么巧,小太监劝和着,让闻姝在殿外等会。
等啊,不等能怎么着,她一个女眷,总不能冲进去搅扰了皇上和众位大臣商议国事,她倒是想,却不能这样做。
越是位高权重,对女子就越是苛刻。
别看皇后母仪天下,却被一条“不得干政”的规矩约束着,皇上在朝堂上的事,什么都问不得,还不如寻常夫妻,什么都能唠的开,也没这么多规矩礼教。
小太监倒是很有眼色,挪了张椅子来,让闻姝坐着等。
可她哪里坐得住,倒也没走来走去,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檐下,院子里种着棵罗汉松,松树的影子往东边一点点拉长,太阳缓缓下坠,闻姝仍旧站的笔直。
日头快要落山了,殿门才“吱呀——”的一声打开,从殿内走出几位眼熟的大臣,众人纷纷向闻姝行礼问安,闻姝颔首回应,礼数倒是一点没错,也没张口问他们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沉稳从容的样子,担得起太子妃的位置,叫人高看一眼。
大臣们走了,康德成才来传召闻姝。
闻姝抬起站的酸涩的腿,一步一步进了殿内。
今日是中元节,外边的太阳火辣辣,闻姝站在檐下不知是晒的,还是急的,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绯红。
但入了殿,被内里冰鉴的冷气一催,面上的红色褪去,只剩下苍白。
殿内除了顺安帝,荣郡王也尚未离开,站在一侧。
“太子妃来了,是来问太子的下落吗?”顺安帝揉了揉额角,看着愁眉不展。
闻姝提裙跪了下去,嗓音微哑:“儿臣拜见父皇,儿臣是来请求父皇允准儿臣前往边境,探寻太子殿下。”
顺安帝抬眸扫了她一眼,“胡闹,你是太子妃,去边境做什么?”
顺安帝不知是因为愁绪,还是因为近日来身子不大好,训斥的话语都少了几分威严,闻姝并不害怕,跪的笔挺,“太子殿下是儿臣夫君,夫君下落不明,儿臣理当去寻。”
顺安帝皱着眉头:“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个妇道人家去边境就是去送死。”
闻姝:“即便是死,儿臣也不怕。”
此时此刻,她顾不上什么太子,什么皇上,什么大周,什么楚国,她只想要她的心上人平安。
她不知道沈翊是不是落在楚国的手上,但万一呢?要是真的,只有她能救他,即便从前种种,她的身上到底流着楚皇的血,兴许楚皇就心软了呢?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她也得去救沈翊。
顺安帝的手攥了攥,搭在书案上,很是不满地看着闻姝:“太子失踪,朕自会派人去寻,你回府候着便是。”
闻姝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触碰地板沉闷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回响,“求父皇恩准,儿臣一定要去寻殿下。”
顺安帝轻“啧”了声,脸色不大好,眼瞧着就要发作。
这时站在一侧,始终没有开口的荣郡王忽然道:“父皇,太子妃也是一片心意,听闻太子与太子妃恩爱甚笃,不如成全了太子妃,也是一段佳话。”
闻姝不知道荣郡王为何会替她说话,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一定要去,“殿下失踪,儿臣心急如焚,求父皇怜惜,即便死在战场上,儿臣也绝无怨言。”
顺安帝扫了眼荣郡王,又看向闻姝,也不知是那句话触动了他,叫他松了口,“你当真要去?”
“是,儿臣恳请父皇恩准!”闻姝一脸肃容,磕了几个头,把额头弄红了一片。
顺安帝:“也罢,你既如此坚决,朕也不忍心拒绝,但你身为太子妃,实在不便大张旗鼓,轻装简行前往便是。”
身为太子妃,去哪都有仪仗排场,但去边境自然不行。
闻姝也没想过要什么排场,声势浩大的反而碍事。
“儿臣明白,谢父皇!”闻姝知道她待在京中是最安全的,一旦离开定都,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可她不能坐以待毙。
既做了夫妻,怎能独活。
顺安帝也累了,挥手遣退了两人,连着荣郡王也从泰平殿出来了。
闻姝对着他颔首,“多谢荣郡王为我说话。”
荣郡王面露忧虑,“皇嫂切莫客气,此去边境山高路远,一路平安。”
“好,那我就先走一步了。”闻姝转身离去,抿直了嘴角,荣郡王说话的语气和从前不同了,虽然同样恭敬,却不再畏畏缩缩,就好像从前的鹌鹑现在抬起头。
但她现在没心思去管这些,前路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闯。
出了泰平殿没多久,她在路上遇到了柳贵妃,看起来是在专门等着她。
柳贵妃遣了身边的宫女,两人近身说话,“你要去边境?”
“贵妃娘娘耳聪目明。”闻姝有些佩服,果然是宫里的人精,这才多久就知道了。
柳贵妃蛾眉微蹙,“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在定都,变数可就大了,何必呢?”
太子下落不明,要是闻姝离开定都,也可以安个“下落不明”,两人都失踪了,这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所以刚才荣郡王帮闻姝说话,只怕也怀着自己的小心思。
闻姝都明白。
她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没什么比他重要。”
只要沈翊活着,哪怕不做这个太子妃了,也无所谓。
柳贵妃对顺安帝没有情意,入宫不就是图个荣华富贵,所以她不懂闻姝,但眼角却流露些许艳羡,“皇家难得出情种,希望他不会辜负你。”
外界一直传两人感情多好,柳贵妃半信半疑,现下信了,好不容易才坐上储妃的位置,彼此都不容易,却能轻飘飘搁下,没什么比这更能证明深厚的情意。
闻姝抿了抿唇,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辜负也罢,不辜负也好,往后的事谁说的准,但却不会改变她当下的决定。
柳贵妃拍了拍闻姝的胳膊,“早日回来。”
魏皇后已废,柳贵妃也没想过皇后之位,因为顺安帝不可能再立皇后了,所以谁上位,都碍不着柳贵妃的太妃之位,但柳贵妃还是希望他们能活着回来。
闻姝出宫了,她回王府后带着踏雪去了安国长公主府,告知自己明日离京之事,拜托长公主帮忙照顾踏雪。
其实踏雪在府里更自在,闻姝也打算留下竹夏竹秋在府中,踏雪不会没人照顾,把踏雪放到长公主这,她也有私心。
她希望长公主看着踏雪,能惦记着她,将来若有万一,能叫长公主心软拉扯她一把。
虽然两人是义母女,可到底其中也掺杂着利益纠葛,闻姝不放心。
不知长公主是否明白闻姝的意思,但她答应下来,“我正好无趣,有踏雪陪着也好,你此去要小心,定要平安回来。”
“我会和太子殿下一同回京。”闻姝说的笃定,可心里却没底,她抱着踏雪不舍的摸了摸脑袋。
长公主是个爱猫的,即便日后她和沈翊有不测,踏雪在长公主这也能过的很好,她不担心。
“喵呜~”踏雪舔了舔闻姝的手背,琥珀似的眼瞳盯着她瞧,好似也有不舍。
闻姝还要回去收拾东西,没有在长公主府久留,她把踏雪放下,和长公主说了几句话就要走,走前她没看踏雪,踏雪却跟着闻姝往外走,一个劲的叫唤。
闻姝得知沈翊失踪都没有落泪,和踏雪分别却红了眼眶,再度弯腰抱起踏雪拍了拍后背,小声安抚着:“娘亲去寻你爹爹,你先在祖母这儿玩,来日娘亲和爹爹一道接你回家。”
分明知道踏雪是只猫儿,可它养在跟前这么久,闻姝拿它当自个的孩子疼爱,焉能舍得。
但万水千山,路途遥远,带着猫太危险了,万一它淘气走丢了,闻姝更要难受,只能狠狠心,把踏雪塞到长公主怀中,疾步离去。
“喵~”踏雪伸长脑袋望着闻姝离去的方向,好似能听懂一般。
长公主抱着踏雪,叹了口气,“可怜见的,要平安归来啊。”
从长公主府出来,闻姝抹了把眼泪,乘坐马车回到王府。
卫如黛和陶绮云都到了,是闻姝派人告知二人,她要走,善兰堂的事得交给两人。
但卫如黛却道:“我陪着你去,你不会武功,得带着我。”
闻姝不想,“我不知道殿下的踪迹,我去了,很可能连自己也回不来,你别跟着,我不能连累你。”
卫如黛听了这话有些生气,“咱们是姐妹,说什么连累不连累这样生份的话,你要这样说,今日我出了这个门,改明儿我再也不来了。”
“别,我说错话了,”闻姝连忙讨饶,“只是太多变故,我是真怕自个死在外头,我没什么可牵挂的了,你还有伯父伯娘。”
连沈翊去了边境都能落个失踪,闻姝是真没点底气。
卫如黛说:“伯父伯娘又不靠我活着,我还有这么多堂哥呢,可我不陪着你,你就是一个人了。”
这番话说的闻姝鼻酸。
陶绮云也说:“我也去,我不怕危险,大不了咱们姐妹不能同日生,同日死也无碍。”
卫如黛会武功跟着还好些,可陶绮云却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姑娘家,闻姝万万不肯:“绮云,你别去,我想将善兰堂托付给你,你要是走了,善兰堂怎么办?”
善兰堂这么大一个摊子,交给陶绮云是最合适不过的,陶绮云犹豫了会,便也没有坚持,“好,我在定都替你守好善兰堂,等你们回来。”
闻姝握住她们两个的手,含着泪点头,“多亏有你们。”
一声姐妹,没白结交一场。
既然是低调出行,闻姝就不打算带多少人,凌茂和几个护卫,还有星霜,竹夏竹秋月露她都不打算带着,但月露不肯,她长跪不起,非要跟着闻姝去。
闻姝没法子,只能带上她,留竹夏竹秋在王府守着,又连夜交代了罗管家许多事,最终还带上了兰夏,他想回灵兰族,只能往南走,这是一个好机会。
这夜王府谁也没睡着,夜深了,闻姝还去了祠堂上香,望着一个个牌位,她虔诚恳求:“诸位长辈在天有灵,定要保佑四哥还活着。”
次日一早,罗管家备好了一辆普通的马车,闻姝装扮成去锡州寻夫的已婚妇人,对外称丈夫在锡州行商失踪,她前往探寻。
拢共就一辆马车几匹马,几个人倒也不打眼。
一大早的,街道上人不多,却遇到了办喜事的人家,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闻姝有些好奇:“虽说已经出了国丧,可还在七月里,怎么就急着办亲事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人称“鬼节”,但凡喜事都避开这个月,甚少听说在七月里办喜事的。
“还真是奇怪,这是谁家啊?”卫如黛掀开车帘,往外一瞧,脸色当即就变了。
卫如黛的沉默让闻姝抬起头,“怎么了?”
不等卫如黛回答,她的视线就越过如黛的侧脸,看见了马车外张灯结彩的府邸——徐府。
在定都城里姓徐的不止一家,可是挨着“卫家”的徐家却只有徐音尘家。
据闻姝所知,徐音尘的堂兄弟姐妹中并没有适婚的人选。
这时,马车外有人议论,嗓音还不低:“七月里头办亲事也不忌讳。”
“嗐,这是有啥,不过是续弦,听说娶的是徐夫人的外甥女,无依无靠的孤女,哪讲究这么多。”
这话毫不遮掩地落进了马车里,驾车的凌茂不知其中纠葛,所以并没有勒马停下。
也不过是一眨眼,马车就离开了徐府门前,往南城门而去,那些议论也散在了风中。
第103章 流萤
“侯爷!”
“侯爷来了。”
“给侯爷请安。”
养伤的永平侯忽然来到军营, 引得众人纷纷行礼问安,临近傍晚,营地里又嘈杂了起来。
永平侯面色凝重, 只点了点头, 脚步匆匆进了中间最大的营帐,身后跟着一群人, 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这是怎么了?侯爷瞧着要起火嘞?”有士兵询问。
腿上带伤的士兵艰难地坐回了地上,“不知道啊, 诶,方才怎么没瞧见太子殿下。”
“还真是,话说有两日没见着太子殿下了,殿下去哪了?”
“嘘, 太子殿下的行踪可不是咱们能打听的。”
帐子外乱哄哄,帐内每个人却安静的能听见呼吸声。
“侯爷,还是没有太子殿下的下落吗?”最终, 益成伯打破了僵局, 小声询问。
永平侯愁眉紧锁, 摇了摇头, “已经派了十支小队出去, 四处搜查,暂时还没有消息。”
益成伯叹气, “不说楚国将士,光是龙崖山里头就很难寻路,蛇虫鼠蚁又多, 殿下要是有个万一……”
储君乃是大周的半边天, 要是储君出了事,他们通通逃不了干系。
永平侯没说话, 底下坐了一圈将军、副将,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谁不清楚太子殿下的份量,自从太子来到边境,营地里的将士都好似打了鸡血,愈发有了士气。
“侯爷!”兆远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众人的视线倏地扫了过去,永平侯犀利的黑眸也望着他,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兆远失望地摇头,“十支小队都没有殿下的消息。”
这下众人都坐不住了,十个有八个站了起来,急的团团转,恨不得亲自上阵去找。
还有人趁机嘀咕:“就不该让太子殿下单独行动,殿下千金之躯,若是有损,咱们可怎么办呢!”
大家伙都是为国奋战的,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要是因为太子殿下牵连而死,这也太亏了。
永平侯攥紧了拳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吗,“好了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继续派人去找,另外封锁消息,不许外传。”
众人抿紧了嘴,顿时成了哑巴,谁敢乱说什么。
永平侯吩咐了这几天的安排,才叫人各自散了,只留下了益成伯和兆远,益成伯是永平侯带出来的,要是益成伯也不能信,那永平侯真不知道信谁了。
等人都走了,兆远才接着回禀:“侯爷,柳枝递来消息,这两日摄政王都在府邸,并未外出,太子殿下不像是落入他的手中。”
要是摄政王抓住了沈翊,那还不得立刻押到阵前,无论是谈条件还是杀了,对于大周来说,都是极大的灾厄,可摄政王却毫无动静,令人生疑。
永平侯眉头不展,“若不是落入了摄政王手中,那就更麻烦了。”
落入摄政王手中,还能想办法营救,若不在摄政王手中,那太子去了哪?山中野兽凶猛,要是被困在山里,闯入瘴气浓郁的地方,那可真是多少人都不顶用。
益成伯提议道:“侯爷,不如我亲自带人去找,我在这里大半辈子,对龙崖山熟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一同去找。”
“我也去。”永平侯说完,却咳嗽了几声。
益成伯连忙拦着,“军中还要侯爷坐镇,侯爷旧疾未愈,还是等我的好消息吧。”
兆远也是这样劝。
太子和永平侯都不在军中,会引得更多猜忌。
永平侯最终长叹一声,“也罢,小心行事,注意安危。”
益成伯拱手道:“是。”
*
洛城摄政王别院。
乌金西坠,只余漫天红霞,火红的天如血一般,映在洁白的兰花上,别有一番艳色。
摄政王劲瘦修长的手指正在执壶洒水,绵密的水珠落在兰花上,叶片都舒展开了。
兰花娇嫩名贵,连浇花的水都是赶在下雨天储存在地窖里的雨水,浇灌雨水,能让兰花生长的更加繁茂,开花时香气袭人。
可他种遍了世间兰花,却再嗅不到同样的香气。
“王爷。”余重转过月洞门,看见主子在浇花,见怪不怪,在京中王爷闲来无事也是摆弄这些兰花。
他确信天底下没有人比自家王爷更懂的如何养护兰草。
摄政王瞧见一株墨兰叶片上沾了泥,他从怀中抽出一条帕子擦拭叶片,头也不抬地问:“如何?”
余重回:“一切都在王爷的预料之中,可惜逃了一个,属下已命人前去追查。”
摄政王擦拭干净叶片,抬了抬手,一旁的小厮上前接过弄脏的帕子退下。
他不紧不慢地起身,看了余重一眼,“我要的人抓住了吗?”
余重点头:“抓住了,王爷打算何时审他?”
“不急,人抓住了就好,看牢别跑了。”摄政王急了几十年,临到了,却不急了,他也说不上什么滋味,总觉得心里宁静了下来,他有预感,这一次,他定有所收获。
余重:“明白,已经捆住了手脚关在地牢,绝不会让他逃脱,也塞住了嘴巴,免得自戕。”
摄政王轻笑了下:“不必,他不会自戕,手脚也不必捆,吃喝拉撒随他,别把人放走就行,过几日,本王再去会会他。”
自戕这种下下之选,摄政王不信沈翊会选。
“是。”余重望着主子,有些闹不明白,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属下方才闻着,倒没嗅到什么气味。”
摄政王手中的水壶空了,立马便有小厮换上新的,一面浇花一面说道:“和王妃朝夕相处的不是你,你闻不到才是正常的。”
这些年,那缕幽香已经成了摄政王的执念,哪怕是一丝,他都不会闻错。
余重:“是,也多亏了那消息,才能抓住人,属下看大周离覆灭也不久了,周帝连储君都能出卖,还有什么不能出卖的。”
听闻周国魏家是因“通敌”一罪而抄家,可周国最大的“通敌”之人,却高坐龙椅,真是可笑。
摄政王冷嗤:“正好便宜了本王。”
余重说了句恭维话:“王爷洪福齐天,连上天都在助王爷成就大业!”
“你退下吧,有事再来回禀。”摄政王对这些没兴趣,比起什么大业,他更希望能尽早寻到心上人。
*
闻姝一行人日夜兼程,赶了好几日的路,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
在马车上坐的身子都麻了,闻姝却没让凌茂慢一点,可人能行,马匹却累的走不动道了,本想赶到下一个驿站歇息一晚,但马儿不肯走了,没法子,只能就近在一个客栈歇脚。
闻姝下了马车,在客栈门前站着,月露去安置,星霜在一旁守着她。
没站一会,西边最后一丝余晖就落了幕,客栈的跑堂把门前的灯笼点亮,映出那么一丝的光亮。
客栈是在官道边上,后头有个小村庄叫甘家村,因此客栈就叫甘村客栈。
“姝儿,你看什么呢?”卫如黛手里拿着水瓢,“这是井水,可凉快了,你喝点。”
卫如黛随意惯了,说出口才觉得这样不大方便,又想叫人去拿茶杯。
闻姝摇摇头,接过水瓢喝了口,“井水沁着甜,很舒爽。”
出门在外,闻姝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有吃有喝就不错了。
卫如黛笑:“对,我瞧见院里堆着西瓜,我让店家扔两个进水井,一会捞起来吃着格外甜。”
闻姝望着卫如黛的笑容松了口气,刚出定都那两日如黛脸色不大好,话也少,毕竟离京之前撞见了那么巧的一幕。
半年前还诉说着彼此心意的人,转眼就娶了新欢,还是迫不及待在鬼月迎娶,怎能不叫人心寒。
沈翊如今下落不明,闻姝太明白如黛的心思了,情之一字,太折磨人。
但好在如黛自个想开了,“既已和离,便是各奔前程,我又何必牵挂寂寥往事。”
就像是一场梦,就当是一场梦。
这两日卫如黛骑马来着,或许是发泄过了,心情便好了。
君既再娶,那自然没什么好放不下。
“行,进去吧,让店家准备饭菜,吃了早点歇息。”闻姝挨着卫如黛进了客栈。
客栈开在官道旁,平常来往的商贾颇多,因此这一行十几个人也没引起多大轰动,店里麻溜地安排住宿、饭菜,还有马匹的草料,井井有条。
外边的饭菜再好也就那样,再者闻姝和卫如黛都在孝期,饮食清淡更妥,草草吃了晚饭,众人回屋,屋子不大够,闻姝和如黛一个屋,月露星霜一个屋,其余的也是两个人或三个人一个屋。
跑堂提了热水上来,简单洗漱后,卫如黛趴在床上,“在家觉得不自由,在外边又觉得累。”
闻姝坐在桌前,弯了弯唇,“是因为赶路,若是悠哉悠哉便自在多了。”
他们一心只有边境,稍加停顿歇息都觉得难捱。
卫如黛点点头:“也是,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姝儿你也别忧心,至今没有传来坏消息,那便是好消息。”
闻姝明白她的意思,只要没有传来沈翊的死讯,那就还有机会。
连日车马劳顿,不一会,连马儿吃饱了都眯起眼睡着了,躺在床上的如黛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闻姝心里头疲惫,在床榻上躺了许久,辗转反侧却又没了睡意,索性轻手轻脚地起身,也没点灯,摸黑推开了半扇窗。
白日里酷暑难耐,坐在马车内掀起帘子汗水都一个劲往下掉,但此刻夜深人静,从窗缝里透进来的风却是凉爽清透的,连心情都愉悦了几分。
闻姝住这屋在二楼,对着后院,后院没点灯,黑黢黢的,挨着一座不高的山,月亮就悬在山丘顶,但过了十五,月亮逐渐黯淡,山中林木若隐若现,倒是繁星满天,格外璀璨。
所有人都入睡了,除了闻姝……还有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小小的萤火虫。
萤火虫扑闪着翅膀在窗前飞来飞去,看的久了,竟真觉得它像是一盏小灯笼,照亮了闻姝眼前的一片天。
夏夜最多萤火虫,但在定都很难遇见,记忆最深的一次,还是去年乞巧节,两人观灯后,沈翊背着闻姝回府的路上,瞧见了一只领路的萤火虫。
短短一年,怎么就入了心,扎了根,拔都拔不出来。
此行,闻姝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她想用自己换回四哥。
闻姝眨了眨眼,略干的唇角抿紧,哪怕不能在一块,活着就好。
萤火虫还在窗外徘徊,似乎想进屋来,闻姝起了兴致,想打开窗,手才攀上窗棂,却在萤火虫微闪的光芒中瞧见山林里闪过几道黑影。
第104章 杀手
起初, 闻姝以为是自个眼花了,毕竟大晚上,伸手不见五指, 摇曳的树枝很容易看岔, 可闭了闭眼,凝神再看, 瞧见了好几个黑影,由远及近, 周围的草木响起沙沙声,像是风吹过,脚踩过。
她心中一紧,感觉到了危险逼近, 立刻闪身后退几步,回到床榻上,将卫如黛摇醒。
“怎么了?”卫如黛揉着眼, 嗓音沙哑。
“嘘, ”闻姝在唇间比了个手势, 小声说:“如黛, 有很多人靠近客栈。”
卫如黛即刻便清醒了, 翻身坐了起来,“谁?”
闻姝摇头, 看向窗户的方向,“不确定,但只怕来者不善。”
不知道是冲客栈来的, 还是冲他们来的, 不知是故意安排,还是偶然巧遇。
但不管怎样, 她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看看。”卫如黛一边捞起床边的衣裳穿了起来,一面走到了窗前,后院往上那颗树下,是有几点黑影攒动。
“是有人,姝儿,怎么办?我去把凌茂他们喊醒杀出去?”卫如黛摸到了放在桌上的剑。
闻姝摇头,“人数不知,不便贸然出手。”
她想了想,灵光一闪,低声和卫如黛说了几句。
卫如黛点头,“行,就这样办,你先在屋子里等着,我去喊人。”
卫如黛开门出去了,闻姝穿好衣裳,快速收拾好包袱,最后在袖中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她不会武功,只能尽可能做些准备。
月露凌茂等人来的很快,谁都知道路途遥远,不敢睡死,一喊就醒。
“姑娘。”月露挨着闻姝,面上全是紧张。
闻姝拍了拍她的手腕,“东西收拾好了吗?”
月露颔首,拍了拍肩上的包袱,“其余的都在马车上。”
本就是暂住一夜,没拿下多少东西来,要走也方便。
“行,”闻姝转眸,“凌茂,你带着人殿后,我们先走。”
凌茂应下,转头去安排了。
几个人都在屋子里,直到安静的客栈好几处突然亮起了火光,烛火点燃了院子里喂马的草料,火苗冲天而起。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走水了!走水了!”
寂静的夜被火焰划破,沉睡的客栈终于醒了过来,众人被呛的烟熏火燎,店家伙计和住宿的客人纷纷惊醒,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提着桶,拿着盆打水灭火,上上下下,乱成一团。
“我们走。”闻姝见客栈足够混乱,立马捂着口鼻和月露她们下了二楼。
院外马车已经备好,兰夏握着缰绳,闻姝等人一上马车,兰夏一甩马鞭,夜色里,借着微弱的月光,骏马撒开蹄子奔了出去。
在这样纷乱的时刻,没谁注意到他们的离去。
突然走水让后院山上准备动手的一群人猝不及防,只能取消行动,暂时等候,可眼见火势快灭了,越想越不对劲,派人下去一看,才知道闻姝等人早就跑没影了。
握着刀的杀手啐了一口,看向其中一个右眉有着刀疤的男人问:“大哥,这可怎么办?被他们逃了,咱们也没暴露行踪啊!”
刀疤男眉头一皱,更显凶狠,“追,没办好此事,咱们也没好果子吃,立刻追上去!”
“行。”杀手扬手一呼,“兄弟们,追!”
入了夜,官道上甚少有行人,但今夜却热闹不已,一辆马车过去,跟着几匹马,再往后,几十匹马,毫不遮掩地疾驰,踏碎了官道上沉落的尘土,月光下,犹如鬼魅的影子。
“再快一点。”闻姝攥着手指吩咐驾车的兰夏,语气里不乏急促。
如果那群人是冲她来的,那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追上来。
兰夏倒吸了口气,“夫人,这边官道不好走,多是弯路,过快怕是要翻车。”
闻姝出门前吩咐过,在外称呼一句“夫人”。
卫如黛一个劲往后看,剑鞘的纹路刻在手心,“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要是能赶到驿站最好。”闻姝皱着眉头,驿站是官府开设的,用来传递文书,也可以食宿,但一般只接待官员及其家眷,驿站有士兵把守,能震慑几分不轨之人。
但很快赶上来的凌茂说:“夫人,他们追上来了,少说有二十多人,不知身手。”
“这么多?”闻姝心口一提,收拢了拳头,“离驿站还有多远。”
兰夏一路上都在看舆图,回道:“起码也得一个时辰。”
“来不及了。”这一个时辰,定然就被追上来了,毕竟马车哪有马跑的快。
凌茂当机立断:“夫人先走,属下带人去拦,能顶一时算一时。”
闻姝拒绝:“你们才几个人,不行。”
凌茂年纪尚小,凌盛才教了他没多久,虽说带的几个护卫都是武功不差的,可是双拳难敌四腿,太冒险了。
“我和凌护卫一块去。”卫如黛作势要起身。
闻姝一把攥住她的手,“等会,我有法子。”
“凌茂,你带几个人去砍树,先把官道堵了,拦他们一拦,”闻姝吩咐着,快速从坐着的车厢底下捞起一个小匣子,掏出一瓶药丸,“一人一颗,现在吃下去,我要用毒。”
闻姝保命的手段不多,毒是最保险的,所以此行她带了许多。
卫如黛眼里难掩惊讶,她并不知道闻姝会毒,但这个时候,没必要浪费时间去质疑或是询问。
服下解毒丸,凌茂带着人去砍树,砍大树需要太多时间,只能砍些小的,还有荆棘,扔在官道上,只为浪费一点杀手的时间,给闻姝时间准备。
马车又驶了一段,在一处拐角靠山丘的地方停了下来,将马车横着放,把整个官道堵住。
所有人匆忙下车,按着闻姝的吩咐,月露和星霜将毒粉洒在离马车有些距离的官道,又在道路旁点燃了一种迷香,但这是宽敞的室外,效用大打折扣,只能尽可能多弄一些。
闻姝和卫如黛爬上了山,兰夏和两个护卫背着弓箭上来,她们往银色的箭头上抹毒。
也算是有点先见之明,闻姝走前带了不少箭矢,她不会刀剑,弓箭是救命的东西,是沈翊教她的。
夜里的山野虫鸣不断,闻姝低头抹着毒,能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一直被沈翊护的太好,这一次,得靠自己度过难关。
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可直面死亡,仍有不甘,她还没见到沈翊。
“姝儿,要是待会不敌,你就先走,躲到山里去。”卫如黛手里捏着一把弓,她的箭不如刀剑好使。
闻姝头也没抬,“我不会自己走。”
她们都是跟着她出来的,怎可能抛下她们独活。
兰夏说:“夫人,您不能有事。”
她是灵兰族的圣女,是灵兰族的希望,兰夏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意闻姝有好歹。
卫如黛也说:“对,太子还等着你,大局为重。”
太子下落不明,太子妃再有个好歹,这天就塌了一半。
“我们都会活着。”闻姝咬紧牙关。
凌茂那边赶过来了,将马匹拴在了马车前面的树干,随后每个人都握着弓箭,四撒掩藏在山林中,等候鱼儿入网。
不会弓箭的月露兰夏蹲在闻姝身后,照着闻姝的吩咐将大量毒粉包在帕子中,再绑在箭身上。
屏住呼吸,渐渐地能听见马蹄践踏的声音,闻姝紧紧地攥着手里这把纹路精致的弓,这是她学会射箭后沈翊送她的,已经许久没有拉开过,今夜月色不算明亮,能看清的只有近前这几丈,射出的箭能不能落在敌人身上也未可知。
“哒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所有人屏气吞声,严阵以待。
“吁——”为首的刀疤男在拐角的官道看见停在前边的马车,即刻牵紧缰绳勒马停下,身后的人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大哥,是他们的马车!”身后的手下说道。
刀疤男扫过昏暗的林子,“都小心,来个人,去看看马车上有没有人。”
这些人大多穿着黑褐色的便服,看不出是什么来头,闻姝咬了咬后槽牙,眯起眼望着马蹄下被他们践踏着的毒粉。
这群人握着缰绳,拉着马匹原地踏步,个个手里都握着刀剑,等候刀疤男的吩咐,奉命前去查看马车的手下谨慎地掀起车帘,回头高声道:“没人!”
刀疤男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着四周,怀疑她们是不是弃了马车逃到山里躲起来了。
突然,身后有个手下说:“什么味道?好香啊。”
有人深吸了一口气,“还真是,是什么花香吗?”
刀疤男闻言嗅了嗅,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反应过来中计了,高呼:“有毒,后退!快后退!”
“什么?哪来的毒?”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慌乱之时,闻姝一松弓弦,一支抹了毒的利箭破空而出,直指刀疤男胸口。
擒贼先擒王。
“大哥小心!有埋伏!”
刀疤男反应迅疾,扭身闪过了冲向他胸口的一箭,但一切发生的太快,闪着银光的箭头还是扎进了他的臂膀,他捂着伤口嚎叫:“——快撤,后撤!”
前面有马车挡着,他们只能后退,可是官道又不算宽敞,惊慌失措之下,几十匹马想要掉头哪有这么简单,并且在闻姝射出第一箭之后,凌茂等人手上的箭矢如雨点一般落下。
虽然可见度低,但箭矢这么多,瞎猫也能撞上死耗子,没几下,就传来一片痛苦的哀嚎,有人因为中箭摔下马匹,还有马匹因为中箭疼的受惊,嘶叫着横冲直撞,自己人撞倒了自己人,场面瞬间乱了。
“姝儿,准备好。”卫如黛拉紧弓弦。
闻姝心跳声“扑通扑通”,可手却极力的稳住,“我好了。”
“唰”卫如黛手里的弦松开,绑着一帕子毒粉的箭矢飞了出去。
随即闻姝手里的箭矢跟着离了弦,在前一支箭掠过那群人上空时,闻姝的箭矢射中了那包毒粉,手帕破裂,毒粉如漫天的雪花一般洒落在那群人的头上,身上,随着呼吸进入了口鼻。
“射中了!姝儿,你太棒了!”卫如黛兴奋地笑了起来。
闻姝咬住嘴唇,“再来!”
两人如法炮制,又射破了几包毒粉,整个空气中都是飘动着的毒粉。
天公作美,这个时候山里静的连风都停下了,怎么大剂量的毒粉,足够这群人喝一壶。
“我的眼睛!”被受惊的马甩在地上的杀手揉着被毒粉迷了的眼睛,却又不知被谁的马在腿上踩了一脚,疼的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啊——”
箭矢用完了,凌茂和卫如黛等人冲下山,提着刀剑杀了过去,迸溅的鲜血染红了官道,厮杀声盖过了虫鸣声。
一个大腿被扎了一箭的手下喊道:“大哥救我,这里全是毒!”
刀疤男哪里还管得了别人死活,调转马头,马蹄踏着众人的尸首逃离。
闻姝手上握着最后一支箭矢,拉紧弓弦,瞄准了夜色中渐行渐远的一点黑影。
“嗡——”松开的弓弦在空气中回弹。
“噗——”箭矢没入血肉,身躯摇摇晃晃跌落马背。
今夜完美收场。
第105章 熟人
“诶, 吃饭了。”余重没开门,只从门缝下把一份饭菜推了进去。
地牢终年昏暗,没有一丝光亮, 潮湿的尘土气息中夹杂着一丝血腥气, 地牢里泼洒过的鲜血不知凡几。
沈翊所在的这间地牢还算宽敞,屋子中间摆了个四方桌, 里边靠墙摆了个木床,铺着草席, 他从木床上坐起来,走上前端过饭菜,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问过什么,没有求饶, 没有质问,也没有愤怒,平静的像是一汪水, 看着不像是落入敌手, 龙困浅滩, 倒像是住客栈似的。
余重砸吧了下嘴角, 这人关了好几日, 冷静不像正常人,先前地牢里关着的人, 哪个不是骂骂咧咧,或是再三求饶,可这一个, 从容不迫, 送水就喝,送饭就吃, 不寻死觅活,也不询问什么。
确实是有点本事的人。
余重心想,若这真是王爷要找的人,瞧着还不错。
“诶,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余重先耐不住,双手抱臂斜靠在门边看着沈翊。
有摄政王的吩咐,沈翊的饭菜还算不错,有荤有素,比沈翊在军营吃的还要好,一点也没亏待他。
沈翊挑着素菜吃,头也没回地说:“我尚在孝期,不吃荤菜。”
余重:“……?”
谁问这个了?他问这个了吗?
余重张了张嘴,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
这啥人啊!
说完这句话,沈翊又不开口了。
余重咬了咬后槽牙,转身走了,还是王爷神机妙算,他还担心沈翊会寻死,结果人家当来踏青呢,还提起条件来了。
沈翊吃完饭,把碗筷放回原位,外边亮着几盏煤油灯,暗无天日的地牢就靠着煤油灯照明,在这里关了几日,沈翊已经快分不清时辰,只能靠着送饭的来推算,这顿应当是晚饭。
沈翊靠坐在床沿,没有人守着,他眉心蹙了起来,并没有方才看起来那么淡定。
他不知道落在了谁的手中,但能猜到,应当是楚国的摄政王。
怪他大意了。
可既然抓了他,不罚也不杀,就这么关在地牢,好吃好喝的招呼着,沈翊不知道摄政王什么意思。
但摄政王不见他,显然是在比谁更坐得住,谁先乱了分寸,也就失了先机,沈翊沉了口气,手指陷入了草席中。
他仰起头,下意识想看天,却只看见了黑黢黢的顶。
他被抓的消息,不知有没有传回定都,姝儿怎么办?
也不知道千留醉能不能赶得上。
沈翊垂眸,修长的指尖压在略硬的草梗上,指腹泛白,他现在出不去,只能寄希望于魏鹏锦。
“嗬、嗬……”粗重的喘\息声在入夜的林间奔袭,长腿踉跄地跨过草丛,随即落下一滴浓稠血腥的雨。
滴滴答答的雨声,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魏鹏锦眼前发昏,在陌生的林野逃命,亦是在消耗生命。
带刺的荆棘丛刮破了他的裤腿和皮肉,小腿上细碎的伤口涌出蜿蜒血珠,像是树叶的脉络,更别说右腹部被利刃划开的一道口子,一只手压着伤口,却仍有温热的鲜血争先恐后的往外渗。
太阳消失后,山里很快暗了下来,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伸手不见五指,丛林中鸟兽的嘶吼声格外凄厉,时不时还有狼嚎,魏鹏锦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重复地迈开腿往前跑。
“站住!别跑!”
“别逃了,再往前走是深山老林,你一样要死。”
身后跟着十几个追杀的人,追了这么久,牛马也该累了,更何况天黑之后的龙崖山,谁都不愿意久待,免得成了野兽的盘中餐。
可魏鹏锦好似聋了,他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要往前跑,别落在后面这群人手中。
沈翊帮他逃出来的,他得回去报信!
“呼……呼……”越往深处走,草长的就越高,魏鹏锦像是陷入了沼泽地,要被这些野草吞入腹中。
“真不怕死,还往里跑。”追杀的人抱怨,他们哪怕有十几个人,也怕会折在这里,龙崖山深处,那可什么猛虎野兽都有。
“嘭——”魏鹏锦被藤蔓绊倒,摔在地上,幸好这里全是草丛,倒也不疼,他立马爬了起来。
可惜他体力不支,已经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眼前的路突然断了,出现了一个山谷,似悬崖陡峭,一条河流从中而过,将山劈成两半,魏鹏锦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一棵树,否则就已经掉下了山谷。
深山溪涧水声哗哗响,月光从林木的缝隙中照耀进来,流动的水借着月色将这片山谷照的波光粼粼。
魏鹏锦咽了咽口水,心口“扑通扑通”,已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前是悬崖,后是追兵,好似命运已经注定。
追上来的一群人也发现了山谷,站在不远处嘻嘻哈哈地笑,“还逃吗?老老实实跟咱们回去吧!”
“不想死就老实点,自己过来。”
魏鹏锦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咬紧牙关,一双眸子似狼一般锐利。
追兵嗤笑:“怎么?你还想负隅顽抗?”
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为首的追兵挥了挥手,“去,把他抓住,咱们就回去交差了。”
即刻有几个小兵提着刀上前,眼见着魏鹏锦毫无还手之力,面上的表情都轻松了几分,觉得魏鹏锦是囊中之物。
可偏偏这个囊中之物不想死。
他也不想活。
他跳崖了。
……
“夫人,都已收拾妥当,全捆了,喂了迷药,没几个时辰是醒不来了。”凌茂前来回禀,折腾了一晚上,他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
闻姝将地上的箭矢拾起,“行,那就等着吧。”
这么多人,这么多马匹,他们这些人处理不了,闻姝已经让一个护卫拿着她的腰牌去就近的官府报官了,现下只能等着。
“夫人,您上马车歇会,属下来捡。”凌茂顾不上累,连忙弯腰捡起地上的箭矢。
这些箭矢都是有毒的,还有官道上全是毒,得清理一番,因此不得不让官府的人出面。
“姝儿,你还好吗?”卫如黛帮忙捆了杀手,拍着手走了过来。
闻姝点点头,“没有什么大碍,为首的那人死了吗?”
她那一箭从后背射中,但并没有射到心口。
卫如黛:“没死,昏迷了,姝儿,你箭法好准啊,之前甚少听你说起。”
卫如黛还当闻姝和陶绮云一样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可方才那几箭,真是射到她心坎上了,太强了!
闻姝弯了弯唇,“沈翊教的,我也就只会这个。”
永平侯府的姑娘不学武,免得章氏挑她刺,箭术是沈翊避着旁人教她的,因此知道的人很少。
卫如黛眼里的崇拜都要溢出来了,“你已经很厉害了,你还会用毒,我从前当真小瞧了你,今晚多亏了你,要不然咱们凶多吉少。”
多少人鄙夷闻姝只是一个小小庶女却成了王妃,成为了太子妃,可那些人哪里知道闻姝的厉害,她这般的手段,做太子妃都是屈才了!
“毒是兰嬷嬷教我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没说,”闻姝抽出帕子擦了擦手,“你们都是因为我才被追杀,不怪我就好。”
卫如黛笑:“怎么会怪你,今夜太刺激了,我能吹一年!”
“行,等回了定都吹给绮云听。”闻姝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截杀,她这会松泛下来,觉得有些累,就坐在石头上歇息。
大半夜折腾一场,东边都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闻姝有些心急,天亮后官道上人就多起来,可这边都是毒,她怕伤及无辜,略坐了会,就又起身就收拾地上的毒粉。
等了半晌,没等到官府的人,却等来了一个老熟人。
身后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闻姝派人前去拦一拦,谁知来人下了马车,却是千留醉。
此刻亮堂了不少,虽还有些雾蒙蒙的,但人是能看清的,闻姝看见千留醉时,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千公子,你怎么在这?”闻姝看见千留醉,心里头松了口气,好歹是熟人。
千留醉扫了一眼混乱的官道,“你这是打劫呢?”
闻姝哭笑不得,“我险些被人打劫了,千公子要是早些来,我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沈翊都曾问千留醉借暗卫用,千留醉身边的人,自然和她的护卫比不得。
千留醉轻啧了一声,“你脚程也太快了,我得知消息就往定都赶,谁知道你前一日离京了,我又赶来。”
闻姝听出了他的意思,“你是找我吗?”
千留醉点点头,要往前走,闻姝拦着他,“别靠近这边,全是毒粉,我过来。”
千留醉就让马车往后退了退,两人站在官道上聊着,千留醉说:“丛昀先前寄了信给我,若是他出事,让我护着你,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大,就这么去边境,也不怕死。”
闻姝不知道沈翊和千留醉打过招呼,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可很快又笑了笑,“他出事了,我还怕什么死。”
“你有他的消息吗?”闻姝问的急切。
千留醉摇头,“没,上下一团乱,定都人心惶惶,边境仍旧没有消息传来,谁都不知道丛昀的下落。”
闻姝抿了抿唇,心里头空落落的,连千留醉都没有消息,四哥到底怎么了。
“你也无需过于忧虑,”千留醉睨了她一眼,宽慰着,“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来,可见他还活着。”
闻姝颔首,“会活着的。”
千留醉:“你赶去边境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留在定都,你才出来多久,就被这么多人追杀,离开定都,你的命就握在别人的手上。”
在定都好歹会顾忌着她太子妃的身份。
“不行,我得去救他,若是他落在楚国手中,我有法子救他。”闻姝摇头,她都出来了,不可能再回去。
千留醉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法子是什么,但也看得出来她神色坚定。
“行吧,既然你要去,那我送佛送到西,同你一块去。”千留醉答应了沈翊,总不能食言。
闻姝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要是有千留醉同行,那定然会安全的多。
千留醉半开玩笑道:“要是觉得麻烦,等救出丛昀,给我做点心吃吧,离京大半年,还挺馋你的手艺。”
闻姝莞尔,“一定让你吃到撑。”
两人聊完,那边官府的人也到了,县令急匆匆赶来,瞧见闻姝连忙下跪磕头请罪,当了大半辈子官,哪里见过太子妃,太子妃还在他的辖区遇险,县令吓的脸都白了。
闻姝自然不会怪罪他,只吩咐县令把这群人捆了,收押在大牢,无论谁来都不许放走,闻姝现在没空审他们,等救出沈翊,她回头再来算账。
此外又将官道再三打扫,彻底清除了毒粉,还给了县令一包银子,让他转交给甘村客栈的掌柜,情急之下纵火毁了客栈,总得补偿。
如此,安排好一切,闻姝等人再度上路,身后千留醉一行人悠哉悠哉地跟着,马蹄哒哒,往南而去。
第106章 到达
“属下无能, 让他逃了,求王爷降罪。”余重单膝跪地,容色严肃, 虽说不是他亲自前往追击, 但是他安排的,失手了, 他自当领罪。
摄政王坐在太师椅上,将手中的公文扔开, “逃哪了?”
余重:“他跳崖了,生死不明,但龙崖山地势险峻,猛兽众多, 只怕是没法活着走出去。”
“罢了,一个小人物,无关紧要, ”摄政王抬手捏了捏眉心, “沈翊如何?”
余重松了口气, 起身回道:“一切都好, 比属下想的要稳重的多。”
摄政王抬眸, “没闹过?这都关了这么多天了,还能稳得住。”
余重摇头, “连话都没说过,宛如一个哑巴,不急不躁, 不见丝毫惧意。”
至于那句“不吃荤菜”, 余重觉得还是算了吧。
听到这些,摄政王神色转晴, 嘴角微微挑起,“是个硬骨头。”
余重问:“王爷打算何时见他?”
“急什么,他不急,本王也不急,”摄政王把玩着指尖的墨玉扳指,“本王倒要看看,他能忍到几时。”
“将一个硬骨头敲碎不也很有意思吗?”
余重垂眸没有回话,不知自家王爷在想什么,若是这人真是与王妃有关,王爷能舍得“敲碎”吗?
“王爷,”屋外响起动静,“有从京中传来的急报。”
余重连忙转身出去接过急报,呈递给摄政王。
他翻开看了眼,兴致缺缺,扔在桌角,示意余重看一眼。
余重打开看了,说:“王爷不在京,皇上又想折腾了,先前想和魏家联手的事,王爷还没处置。”
“不到死那一天,他不会停止翻腾,”摄政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传本王令,皇上病了,不宜召幸妃嫔,这个月,不许后宫妃嫔侍寝。”
余重合上急报,“是。”
楚兴帝虽然还有一个皇上的名头,可实际上百官早已听命摄政王,也只有后宫那些妃嫔因为要依靠楚兴帝存活,还肯巴结着他,楚兴帝也只有和后宫妃嫔相处时,才觉得自己像个皇帝。
这要是不让楚兴帝召幸,这一个月,他能憋屈死。
王爷向来是知道如何折磨楚兴帝。
*
闻姝一行人有了千留醉同行,脚程都快了起来,千留醉带的人不多,但个个是精英,更别提千留醉本人文武双全还会医术,实乃奇人。
除去甘村客栈那次追杀,后边闻姝还遇上一次追杀,还有一次投毒,那群人如鬼魅一般,追着闻姝,非得要了闻姝这条命才肯罢休。
好在有千留醉帮忙,并没酿成大祸,在闻姝等人跟前投毒简直就是自投罗网,伤不了半点。
千留醉所掌控的千红阁遍布大周,足以为他们提供马匹和补给,按照闻姝所计算的时间,足足减少了一半,八月初,他们就到了龙崖城。
八月已入秋,可南边的秋老虎格外厉害,太阳比七月还要炙热,闻姝一下马车,就将额头晒红了。
卫如黛连忙打了把伞过来,“姝儿快,躲着点,你皮肤白,别给晒黑了。”
赶了一路,闻姝的笑容里都是疲惫,“不碍事,出门在外哪能不晒。”
卫如黛笑了下,“可别晒成了贺随那样,都成黑炭了。”
“那倒不至于。”闻姝仰头看了眼城门之上的匾额,“龙崖城”,这是她第一次来。
凌茂拿着闻姝的太子妃腰牌去通报,如今是战时,城门戒严,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当然,太子妃可以。
一行人顺利入了城,千留醉和闻姝打了招呼,“我就不去拜见永平侯了,若是有丛昀的消息,麻烦捎给我,我就住在千红阁。”
到了龙崖城,有永平侯在,定都的手应当伸不到这么长,千留醉可不想和朝廷的人打交道。
闻姝颔首,“多谢千公子一路照拂,等丛昀回来,我们再去拜谢。”
要是没有千留醉,闻姝只怕自己没法顺利到达边境。
千留醉随意摆了摆手,“小事一桩,也不能白吃你这么多点心。”
他自小就是在肆意潇洒的江湖里长大,很多事情不看重背后的利益,而是“义”字为先。
千留醉才离开没多久,兆远就赶到了,“拜见太子妃娘娘。”
闻姝连忙扶起他,“兆副将多礼了,父亲可好?”
兆远点头,“侯爷一切都好,听闻娘娘来了,正让人备膳,娘娘快请。”
闻姝有两年没见到永平侯了,乍一看见,还有些认不出来。
“孩儿给父亲请安。”闻姝上前行礼。
永平侯连忙搀扶她,“使不得使不得,你如今是太子妃,该是我向你行礼才是。”
闻姝眼眶微热,“父亲说的哪里话,孩儿岂能受父亲的礼。”
永平侯打量着闻姝,拍了拍她的肩,叹了口气,“长大了。”
两年的时间,永平侯老了,闻姝却明显成长了许多,居然能从定都来到边境,还没有官府的人护送。
“父亲憔悴了,您的旧疾如何?”闻姝转头喊了兰夏进来,“兰夏会医术,给您瞧瞧。”
永平侯不在意地说:“不急,我好着呢,你们先吃饭,风尘仆仆,吃了饭沐浴歇息,明日再说别的。”
永平侯坚持,闻姝也就让兰夏退下了,看永平侯的样子,病情不算严重,反正还有时间。
可关于沈翊的事,闻姝一刻也等不了,“父亲,有四哥的消息了吗?”
永平侯摇头:“没有半点风声,益成伯仍旧带人在龙崖山搜寻,还是没有踪迹,只怕是落在楚国摄政王的手中。”
至于摄政王为何迟迟没有动静,谁也不知道。
闻姝抿紧了唇,关于摄政王其人,在路上千留醉也和她说了不少,是个冷面阎罗,手上沾血无数,连楚国的皇帝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用了饭,闻姝一行人安置在永平侯养病的院子里,闻姝才用热水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惫,就听见下人来报,有了太子的消息,她随手挽起发,别了一根玉簪就赶去了前院。
“父亲,是四哥回来了吗?”闻姝来的急切,面颊染上一层绯色,可双眸却没有光芒。
永平侯摇头,面色凝重,“太子身边的魏鹏锦回来了,是益成伯带人在龙崖山的溪涧旁找到的,浑身是伤,呼吸微弱,不知还能不能救回来。”
闻姝知道魏鹏锦跟着沈翊来了边境,既然他能逃回来,那起码知道一点沈翊的下落吧?
闻姝让人喊了兰夏过来,同大夫一起医治魏鹏锦。
魏鹏锦伤的太重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起来的,几个大夫忙活到深夜,才勉强处理好魏鹏锦的伤势。
兰夏满面疲惫:“伤的太重,手臂和小腿都骨折了,最少得养上一年半载才能康复。”
话是这样说,可这也意味着魏鹏锦还有生的希望,算是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
闻姝想等魏鹏锦醒来带点沈翊的消息,因此一直在外边等候,永平侯也没离开,卫如黛本也想等着,但被闻姝撵去歇息了,本就舟马劳顿,谁都撑不住,闻姝全靠着对沈翊的思念支撑。
喂了汤药,魏鹏锦总算是醒了,但只说了一句话,又昏了过去,就好似拼尽全力就为了带这一句话。
“太子殿下中了楚国摄政王的圈套。”
永平侯听了回禀,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果然猜的没错,可这么久了,摄政王半点没提起,他抓了太子是要做什么呢?上次也是险些落入摄政王的手中。”
闻姝却觉得奇怪,“父亲,四哥才来边境不久就两次遇到摄政王吗?这也太巧了。”
这话问的永平侯都没法回答,沉默了片刻。
很快,闻姝反应过来,巧合有时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但知道他在摄政王手中也好,那她就可以找摄政王。
不过在这之前,闻姝还有些话要和永平侯说清楚。
两人去了永平侯的书房,屏退左右,永平侯看着闻姝,“有什么要问的?”
当下形势危急,闻姝不知道沈翊的情况,因此长话短说,“父亲,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什么?!”永平侯猛地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粗糙的手指哆嗦了几下,随即反应过来,“兰嬷嬷告诉你的?”
闻姝颔首,“兰嬷嬷过世前和我说了。”
闻妍害死了兰嬷嬷,而闻姝杀了闻妍,面对永平侯,闻姝心里有些沉重,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闻妍到底是永平侯的女儿。
“唉,也只有她知道你的身世了,”永平侯垂首,坐了回去,“你的确不是我的血脉,小时候委屈你了。”
闻姝眼角泛着水光,摇头道:“不委屈,不管我的生父是谁,您都是我的父亲,您对娘亲的救命之恩与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不会忘。”
永平侯嘴角的笑有些苦涩,“我这条命是你娘救的,应当是我感谢她,你自小受苦,我也没怎么照顾你,担不起养育之恩。”
永平侯顿了顿又问:“你知道自己的身世,还赶来边境做什么?万一露陷……”
“父亲,我要救四哥,”闻姝打断了永平侯的忧虑,“我要见摄政王,我想换四哥回来。”
“不行,”永平侯𝔀.𝓵倒抽了口气,“你的身世一旦公开,太子绝无可能保住储君之位,你也不能再做太子妃。”
有一个敌国公主的太子妃,那是会被百官唾沫淹死的。
闻姝:“除了我,还有谁能救四哥?难道要等摄政王将四哥提到阵前来谈条件吗?届时皇上也一样会放弃四哥。”
闻姝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太子与太子妃都不重要,我只想四哥平安。”
第107章 忠心
永平侯沉默地望着闻姝, 不知道这一年两人发生了多少事,竟叫他们情深至此,甘愿付出一切。
可是, 永平侯心里仍旧有计较, “小七,这不仅仅是太子太子妃的事, 你若是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很有可能死在楚兴帝手中。”
是,闻姝是楚国的公主,可当初兰泱……楚兴帝只怕不仅仅不会认这个女儿,还会将当初的仇恨加注在闻姝身上。
萦绕在闻姝心头许久的疑问终于能问出口, “为什么?父亲,娘亲留了信给我,她当初从皇室中带走了一样宝物, 是什么宝物, 能让楚兴帝连女儿都不认?”
“你连这个都知道了, ”永平侯愕然, 重重地叹了口气, “也罢,这些迟早都要告诉你的。”
永平侯压低了声音:“是玉玺, 你娘亲从楚国皇宫带走的是玉玺。”
闻姝惊的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玉玺?怎么会……”
玉玺这东西,竟是叫娘亲带走了, 怪不得楚皇会追杀她, 她带走了这天下至宝,任你有再多的情爱, 也得反目成仇。
永平侯点点头,“除了你娘亲,只有我知道这件事,二十年前,洛河之战,大周不敌,在摄政王的带领下楚国占了上风,原本楚兵已经越过龙崖山,攻占龙崖城,就是那个时候,你娘亲带着传国玉玺逃出皇宫,楚皇一心追寻玉玺,生怕此事泄露,无心战事因此议和,可以说,当初是你娘亲救了大周。”
如果不是玉玺丢失,楚皇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大周早已覆灭,兰泱救的不仅仅是大周,更是数万万大周百姓。
闻姝面色发白,不曾想到娘亲和大周还有这层渊源,“是您救了娘亲,您知道娘亲背负着什么,您竟然愿意帮她。”
此时此刻,闻姝对永平侯的敬佩达到了顶峰。
敌国皇室有孕的妃嫔,带着玉玺出逃,永平侯竟能下这样的决心帮助兰泱,但凡是有点野心的,只怕会将兰泱和玉玺一同献给顺安帝,此后飞黄腾达。
天下分裂百年,大周失了玉玺,原先的正统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要是永平侯献上玉玺,只怕封王也未尝不可。
永平侯摇摇头,“不,是你娘救了我,我那时身已中毒,却还不知不晓,若非你娘亲,我早死了。”
“是您的旧疾吗?谁给您下的毒?”闻姝双眸紧紧地盯着永平侯,她早就想问了。
永平侯笑了笑,“太子到边境时,他也问了,我不答但他猜到了。”
闻姝反应迅捷:“是皇上吗?”
永平侯哑口无言,“……你和太子倒是默契。”
闻姝:“四哥什么都会和我说,我和四哥不像是世俗里夫尊妻卑的夫妻,他对我很好,朝堂里的事也不瞒着我,皇上为人,我很清楚。”
“父亲,皇上这样待您,您何必再为他拼命?”闻姝忍不住心疼,心疼永平侯,也心疼沈翊,心疼每一个被顺安帝当做棋子的人。
“我守的是大周疆土,护的是大周百姓,不是他。”永平侯对顺安帝又怎么会没有怨气呢,“当初楚国突然议和,签订盟约之后,皇上召我回京,但我担忧楚国使诈,想留在边境一段时日,皇上许是觉得我不听君令,功高盖主,也或许是想收回我手中的兵权,这才对我下手。”
永平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永平侯府上下几百口人,我总不能撒手,好在遇到了你娘,要不然我早死了。”
闻姝攥紧了拳头,抿着唇角,“父亲,这样的君王,实在不值得您效忠,当初他把四哥送到侯府,是不是也想监视您?”
哪怕发生了那样的事,这些年,永平侯仍旧忠心耿耿,顺安帝何德何能有这样的臣子。
永平侯喝了口茶,语气泛着苦意,“帝王多疑,臣子不是这么好做的,你看魏家的下场就知道,只怕下一个,就是侯府了。”
闻姝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胸腔内的怒火,气的眼睛都红了。
过了片刻,她说:“这次四哥来边境,也是被皇上逼的,我不知道皇上是用什么条件逼迫四哥,但八成是与我有关,我是四哥的软肋。”
世间难觅的爱,成了顺安帝拿捏沈翊的把柄。
永平侯苦笑,“咱们这位皇帝,向来如此,算尽一切。”
“凭什么我们要顺着他的心意走?”闻姝咬紧牙关,“父亲,这次四哥的行踪,兴许就是他泄露给摄政王的,他想要四哥死在边境,我绝不会让他如意。”
闻姝说:“我要用玉玺换回四哥。”
永平侯骇然,“小七,这不妥,若是楚国拿到玉玺,大周就完了!”
闻姝无所谓道:“完了就完了,难道顺安帝是什么值得我们忠心的帝王吗?他的存在只会给大周百姓带来灾难,若不是他,魏家怎么会嚣张跋扈至此?死在魏家手上的人命,有一半要算在他的头上。”
没有顺安帝的纵容,魏家走不到那一步,国库空虚至此,顺安帝也只要先顾了自个的利益,这天下百姓,何时成为过他的首选?
永平侯在意的自然不是顺安帝,“大周百姓无辜,楚兴帝也未必就是明君。”
“可楚国不是摄政王做主吗?我听说他在政务上倒很清明,为百姓免除了不少苛捐杂税,楚国国力一年胜过一年,也有他的功劳在,我们可以和摄政王做个交易,保全百姓。”闻姝在来的路上已有计较,所以才和千留醉打听了许多摄政王的事。
“不妥,不妥,”永平侯摇头,“摄政王其人心狠手辣,并非好相与的人物,只怕是与虎谋皮!”
闻姝眨着眼睫,将泪花眨回眼底,“我何尝不知,可父亲,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能救回四哥吗?”
她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但凡被人知道,捅到顺安帝跟前,她就是诛九族都不够,这是真正的与敌国勾结,意图谋逆。
可她顾不了这么多,既然天子要她的四哥死,那她就掀了这天!
顺安帝并非明君,只要能保全百姓,不受战乱,闻姝并不觉得大周覆灭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百年前,周、楚本就是一家,至今都有族人因为楚、周交战而分离,两国结束战乱,天下统一,百姓安定,未必不是好事!
永平侯长久地沉默了,心内天人交战,他知道闻姝说的未曾不对,可多年来对大周的忠心,让他难以下定论。
闻姝也不为难他,“父亲,这件事我心意已决,没有人救得了四哥,我要救,皇上是他的生父,却不要他,我要,您无需为难,我不会牵扯到您。”
闻姝不会忘记这些年四哥待她的好,哪怕豁出性命,她也要把人救出来。
*
安静的地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躺在木床上的沈翊猛地睁开眼,望着头顶,还没到用午饭的时候,有人来了。
他躺着不动,直到余光出现一道朦胧的身影,来人穿着一席玄色锦衣,身躯高大,遮住了墙壁上煤油灯散发出的光芒。
沈翊坐了起来,直视来人,轻嗤了声:“摄政王终于舍得现身了。”
摄政王给余重使了个眼色,要他打开牢门。
余重犹豫了,“王爷,并未对他搜过身,恐怕……”
摄政王重复了句:“打开。”
“是。”余重连忙拿出钥匙开锁,推开牢门。
摄政王走了进去,一双沉郁的黑眸盯着沈翊瞧,他长的并不像兰泱。
沈翊收紧下颌,撑在草席上的手指肿捏着一片薄薄的刀片,“摄政王有何吩咐?”
摄政王面不改色地往里走,“关了这么久,你倒是坐得住,我听说你的太子妃已经到了龙崖城。”
沈翊没说话,但清隽的喉结微微滑动了几下,姝儿到边境了?不是和千留醉递了信,护着她在定都吗?
“王爷关了我这么久,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沈翊知道摄政王是在拿闻姝要挟自己。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到本王手中吗?”摄政王伸手拂了下长条凳上的灰尘,坐了下来,“一个男人有了软肋,注定难成大事。”
沈翊笑了,“我听说,摄政王多年来洁身自好,无妻无子,您倒是没有软肋。”
摄政王眸色微沉,锐利的目光扫过沈翊。
沈翊从容不迫,直视着他,两人四目相对,无声的硝烟味蔓延。
忽然,摄政王起身迅速上前,速度快到沈翊都没反应过来,脖颈就被人掐住了。
沈翊心口一沉,捏着刀片抬手扫过摄政王的手腕,寒光一闪,薄薄的血花飞溅。
“王爷!”余重疾步冲了进来,想去制服沈翊。
“出去!”摄政王反手扼住了沈翊的胳膊,两人在狭窄的地牢里过起了招。
余重神色急切,却不得不听命行事,退出了牢房,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随时准备去救自家主子。
沈翊狭长的眼眸微眯,腰身一矮,弯腰从摄政王的肘下穿过,胳膊拧到了极限,刀刃直指摄政王的咽喉。
却在分寸之间,摄政王往后退,躲过致命一击,手指抓住沈翊的腰带,想要将他摔在地上。
沈翊顺势翻了个筋斗,后退了好几步,跌靠在墙壁上。
“咚——”一个东西从沈翊怀中掉了出来,落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沈翊心中一紧,是姝儿给他的玉佩,他连忙上前要拿回来。
却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到玉佩时,手腕被摄政王狠狠地扼住。
摄政王一把捞起那东西,神色骤变,握住玉佩看着沈翊,嗓音低哑骇人:“这是谁给你的?”
第108章 皇叔
沈翊没说话, 深邃的眸子一紧,另一只手闪了过去,想把那玉佩抢回来。
摄政王后退好几步, 躲开了沈翊的攻势, 攥着玉佩的手愈发收拢,脸色低沉睨着沈翊, “本王问你,这是谁给你的?”
沈翊抢不着玉佩, 牙根咬紧,“无可奉告!”
这是楚国皇室的玉佩,摄政王自然认得,只怨他大意了, 没好生收着,竟叫它掉了下来。
认识便认识,但沈翊不可能说出闻姝的名字, 他知道楚国皇室根本不是想要认回姝儿, 而是另有目的。
摄政王捏着玉佩上前, 神色狠戾了几分, 三下两除二就将沈翊手中的刀片抢了过来, 横在他脖颈前,“说!”
“技不如人, 要杀要剐随便。”沈翊梗着脖子,皮肤仿佛能感受到刀刃的锋利,即便这样, 他也绝不会说出闻姝的名字。
摄政王:“小子, 你有几分本事,可惜太年轻, 别和本王犟,只要你告诉本王这是谁给你的,本王即刻送你回龙崖城。”
这是一个极其诱人的条件,但沈翊不为所动,嘴角轻讪,“你可以杀了我。”
摄政王见状松开了手,刀片被他随手一甩,整个扎进了墙壁,可见他功力深厚。
沈翊瞥了一眼,修长的手指收拢,永平侯说的没错,摄政王的武功造诣乃天下顶尖,他太稚嫩了,今日折在这里,是他命该如此。
“你确定你要死在这里?”摄政王笑了笑,“你应当明白是谁向本王泄露了你的行踪,你若是死在这里,你的太子妃,只怕很快就要与你做一对同命鸳鸯。”
沈翊喉结微微滑动,“牵扯妇孺乃小人之举,摄政王应当不屑做这样卑劣之事。”
摄政王:“你错了,本王颠覆朝纲,囚禁君主,天下人都唾骂本王十恶不赦,本王手上沾了洗不清的血,不介意多一笔。”
“只要你肯告诉本王,这枚玉佩是谁给你的,本王不仅能放你回去,还可以与周国休战议和,”摄政王循循善诱,抛出了一个又一个诱饵,“届时你顺理成章回到定都,仍旧做你的太子,如何?”
只要开口回答,就可以回到定都,无论换了谁来看,都难以抵挡其诱惑。
可沈翊却好似一块铁板,刀枪不入,水火不进,“不如何。”
若是让摄政王知道闻姝的身世,面对巨大的利益,谁来保证今日的承诺兑现?
更何况楚国前不久才撕毁盟约,小人行径,说出口的话不足以令人取信。
一次次碰壁,让摄政王脸上乌云密布,冷哼了一声,“你确实是块硬骨头,就是不知道你的太子妃骨头有没有这么硬!”
说完,摄政王甩袖离去,余重把牢门重新锁上,一群人来去匆匆,地牢重新归于寂静。
沈翊的后背方才撞在墙上,整个身躯都是酸疼的,他挪着步子坐回了木床上,眼神阴冷,他知道摄政王方才是在要挟他。
好似不管他说不说,闻姝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沈翊攥紧拳头,捶在木床上,是他无能,连心上人都护不住。
*
出了地牢,摄政王眉头紧锁,盯着手上的玉佩瞧,余重跟着摄政王多年,一眼也认了出来,愕然道:“王爷,这不是先帝给您的玉佩吗?”
“嗯,本王将这玉佩给了王妃。”摄政王带着薄茧的指腹抚摸着玉佩,满眼都是怀念之色。
余重喜道:“恭喜王爷,如此定能找到王妃。”
摄政王抿着唇角,“沈翊不肯说,去打听打听周国太子妃的下落,不是说她已经到了龙崖城吗?”
先前他不屑对女人动手,可为了兰泱的下落,他什么不堪的事都可以做,哪怕是用女人威胁沈翊。
回到别院,摄政王进了书房,手上仍旧把玩着玉佩,余重下去打听周国太子妃的下落,不一会又折返回来,手上捧着一封信:“王爷,永平侯来信,说是要王爷亲启。”
“哦?永平侯的信,呈上来。”摄政王将玉佩搁在书案上,展臂接过信笺。
揭开信封,抽出信纸,薄薄一张,看过,却叫摄政王的脸色凝重起来。
余重打量着,轻声问:“王爷,永平侯可是来问周国太子的消息?”
摄政王放下信,摇了摇头,“永平侯想要与本王议和,他说有件宝物,本王一定很感兴趣。”
“议和?”余重倒吸了口气,“这是没听说顺安帝想要议和啊,永平侯怎可能擅作主张,况且这么多年,永平侯从没提过议和一事。”
永平侯与摄政王一般,都是沙场英雄,宁愿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摄政王的指腹不断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这个时候议和,永平侯何意呢?
况且什么宝物,他现下得到玉佩,还能有比玉佩更加宝贝的东西吗?
余重久久没得到回应,便问:“王爷,您意下如何?不若属下回绝了永平侯。”
“不,”摄政王抬手,“永平侯说明日会派遣一位使者前来议和,既然永平侯有心,那本王就瞧瞧,他议哪门子和。”
摄政王吩咐:“明日,将那位使者带来见本王。”
余重颔首:“是,属下遵命。”
一个使者倒不碍事,能翻起什么浪花来,余重还真有些期待。
翌日一早,余重派人到洛城城门口等候,瞧见马车上下来一个头戴白色帷帽的女子时,余重吃了一惊。
一个女使者?
难不成楚国想使美人计?
真是自不量力,余重心想。
女子戴着披肩的帷帽,不足以藏匿武器,因此余重倒不便让她掀开帷帽一探究竟,只能将人带到摄政王别院。
回禀了摄政王,余重将人领到前厅,“王爷就在里边,使者请。”
闻姝颔首,移步上了台阶,入了厅堂,“妾身周国太子妃闻氏,见过摄政王。”
摄政王坐在上首太师椅,瞧见来人时眉心忽然一紧,无端的熟悉感扑面而来,随着女子走近,那抹极淡的幽香随风蔓延在屋内。
“把帷帽摘了。”摄政王一双黑眸紧盯着她。
闻姝也没犹豫,抬手取下帷帽,露出一双上挑的眉眼,粉面红唇,因为连日赶路,消瘦了不少,可却愈发显得娇小玲珑,仙姿佚貌。
摄政王瞧见她面容的刹那,猛地站了起来,脚步没忍住往前走了两步。
像!太像了!
与他记忆中的兰泱几乎重叠了。
无需任何言语,无需任何证明,他就足以肯定,这是兰泱的女儿。
原来是她!
怪不得那玉佩会从沈翊怀中掉出来,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蠢!太蠢了!
闻姝瞧见摄政王如此激动,吓得攥紧了帷帽,但好在见识过风浪,强忍住没后退,垂首道:“妾身粗鄙之姿,让王爷见笑了。”
摄政王没有错过闻姝掐红了的指尖,清了清嗓子,压下神色,坐了回去,“坐吧。”
“多谢。”闻姝坐了下来,将帷帽搁在一旁,“妾身此行乃是想与王爷做个交易。”
摄政王平复了呼吸,可话语间不知不觉放缓了调子,“你想救沈翊?”
闻姝双手交叠,从容道:“不仅仅是太子殿下,妾身想与王爷谋天下安定,为周、楚两国百姓永久安乐,妾身愿奉上传国玉玺,与王爷做这笔交易。”
摄政王一双眸子盯着闻姝,舍不得挪开,初次遇到兰泱时,她也差不多是这个年岁,他们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还敢单枪匹马来与他谈这天下。
有胆识,不愧是他和兰泱的女儿!
闻姝说完,却不见摄政王有何反应,皱了皱眉,扬高声调:“王爷?”
她都说到玉玺了,怎么摄政王一点也不好奇?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摄政王回神,咳嗽了一声,“你说玉玺啊。”
闻姝还当他不信,保证道:“玉玺的确在妾身手中,只要王爷能答应妾身保全周国百姓,妾身就愿意将玉玺交给您。”
摄政王知道是兰泱带走了玉玺,所以他根本没怀疑,随口试探了句:“你是周国的太子妃,既然有玉玺,为何不交给顺安帝?”
“妾身的夫君在您手上,妾身想求您高抬贵手,”闻姝坦然道:“只要您能答应放了妾身的夫君,并且保全两国百姓,玉玺任您处置,妾身会与夫君隐居避世,永平侯也绝不阻拦您的统一大业。”
至于顺安帝,与她何干?
摄政王板起脸,作势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周国太子妃,你可知这是勾结敌国,谋逆之罪?”
闻姝面不改色:“战乱不断,烽火狼烟,受苦的永远是百姓,若是能止干戈,定民生,妾身愿做百世罪人。”
“哈哈哈,”摄政王忽然大笑,眉宇间尽是对闻姝的赞赏之色,他问:“你说的倒好听,可要本王如何相信你?”
闻姝抿了抿唇,起身行礼道:“不瞒您说,妾身生母乃楚兴帝贵妃,我本当喊您一声皇叔。”
摄政王站了起来,笃定道:“不,你的生父不是楚兴帝。”
“王爷此话何意?”闻姝双手绞紧,“妾身有楚兴帝玉佩为证,绝无虚言。”
“你是说这个玉佩?”摄政王从袖中拿出玉佩晃了晃。
闻姝打眼一瞧,点头道:“对,就是这枚麒麟玉佩,妾身给了太子殿下,这就是楚国皇室的信物。”
摄政王不紧不慢地说:“这的确是楚国皇室的信物,是先帝赐予,每个皇子都有,你确实是皇室之女。”
“但是,”摄政王抬眸望着闻姝,“这并非楚兴帝的那枚玉佩。”
“怎么会?”闻姝惊愕,心里头不由地慌了。
摄政王几步走到闻姝身前,难掩激动:“这是本王的玉佩,你是我的女儿!”
第109章 父王
“咚咚咚……”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侧躺在木床上的沈翊缓缓起身,却还是牵扯到了后背,疼的皱起了眉头。
“四哥!”熟悉的嗓音响起, 沈翊蓦然抬头, 撞进了那双含泪的眸。
余重忙不迭开了锁,闻姝提裙冲了过去, 一把抱住沈翊,“四哥!”
她的手紧紧地箍在他的后背, 沈翊无声地抽了口凉气,但还是第一时间回抱了她,“你怎么来了?”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闻姝埋头低泣, 呜咽着:“我以为见不着你了。”
分隔的时间不算长,思念却如黄河一般汹涌,那颗一直悬在云端的心, 在此刻抱住了他时, 终于落了地。
四哥还活着!
“别哭, 我好着呢, ”沈翊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亲昵地用微干的嘴唇摩挲着她的耳廓,“姝儿, 我没事。”
眼泪似开了闸的洪水,直将沈翊胸前的衣裳打湿,“我好想你。”
在人前, 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在路上遇到截杀她也没哭,无畏无惧, 她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实则只有自己知道是在硬撑。
“我也想你,胆子这么大,跑到边境来了。”沈翊胸腔里盛满了闻姝的泪水,滚烫的,灼热的,将他一颗心烫熟。
他安排过闻姝的后路,可闻姝却只想往前走。
亲生父亲想置他于死地,他的姝儿千里奔袭救他于水火。
闻姝漂亮的眼眸似流不尽的泉眼,沈翊用指腹拭泪,手心都变得湿漉漉,“乖,不哭了,四哥的心都被你哭化了。”
闻姝抽噎着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泪眼朦胧地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沈翊摇头,伸手抚着她削瘦的下巴,眉目中满是心疼,“没受伤,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让你担心了。”
闻姝捂住他的手指,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笑着说:“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自己要守寡了呢。”
沈翊用额头碰了碰她的眉心,“我哪里舍得让你守寡,我舍不得。”
闻姝抿了抿唇,也不动,两人就这么静静地靠着,双手交叠,互相传递着温暖。
分别数月,犹如新生,彼此都急需对方的存在。
余重在外边看着,撇开了视线,世间缘分真是阴差阳错,这两人怎么就情深似海了呢?
这下王爷可要头疼了。
过了好一会,沈翊平复下心绪,才问:“你怎么来的?摄政王为何会答应你来见我。”
说到这个,闻姝面上都有些茫然,“四哥,我娘亲留给我的信里说我的生父是楚兴帝,可摄政王说他才是我的生父。”
“什么?!”沈翊倏地站了起来,牵动了后背的伤,疼的拧紧了眉心。
“你怎么了?”闻姝没错过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
沈翊:“没事,你给我的玉佩被摄政王拿去,你瞧见了吗?他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他的女儿?”
闻姝点头,“看见了,楚国皇室的玉佩都大差不差,很容易弄混,但有一个办法能验证,便是将玉佩置于灯下,烛火透过玉佩,会在白纸上显现出玉佩拥有者的名字,那玉佩透出的字是“稷”。”
萧稷,摄政王的名讳。
而楚兴帝是萧启,显然那玉佩并不是他的。
闻姝:“他有我娘亲的画像,我长的极像我娘亲,我能认出来那是我娘亲。”
“那当年发生了什么?”闻姝是摄政王的女儿,这对于沈翊来说是意料之外,他查到的闻姝的生父亦是楚兴帝。
到底是怎样巧妙的骗局,能让闻姝的娘亲都认错了人呢?
“摄政王只说其中有误会,他说要带我回舒城,让楚兴帝告诉我原委,但我担心你,四哥,你和我一块去吧。” 闻姝哭过,双眸泛红,满眼依赖的看着沈翊。
娘亲的血仇,还要去舒城才能解开。
沈翊的手指捻了捻她的耳垂,“我当然会陪你去,无论何时何地,我们再也不分开。”
“好!”闻姝终于露出了笑容,担忧了这些时日,幸而老天眷顾,让四哥安然无恙。
余重见两人聊的差不多,恭敬开口道:“郡主,地牢阴暗潮湿,不若先出去,也好让周太子沐浴更衣。”
闻姝亦有“兰姝郡主”的爵位在身,也没少听人唤郡主,但闻姝明白,余重最终的郡主,说的是摄政王之女。
她还半信半疑,可摄政王却已经笃定她是他的女儿,连带着摄政王身边的人也都即刻承认了她的身份。
沈翊在地牢待了太久,出地牢时,闻姝捂住了他的双眼,等回到余重安排的屋子,她把门窗合上,才让沈翊缓缓睁开眼,适应外边的环境。
乍一看见这样亮堂的地方,沈翊双眸有些不适,眨了几下就泛起了泪花。
闻姝扁了扁嘴,“你受苦了。”
沈翊笑着摇头,“不妨事,我这算什么苦,你从定都到边境,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吧?”
“没有,都过去了,能看见你平安,什么都值得了。”闻姝不觉得那是苦,想要心想事成,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等沈翊适应了屋内的光亮,闻姝才打开门,让人抬了热水进来,给沈翊沐浴。
进了内室,沈翊把衣裳脱下,闻姝瞪大了眼眸,拉着他的胳膊问:“你后背的伤怎么回事?不是说没受伤吗?”
沈翊身形挺拔,宽肩窄腰,后背肩胛骨往下,整个都是青紫交加,淤血堆积,格外可怖。
“不小心撞着墙了,过几日就好。”沈翊进了浴桶,将身子沉入水中,隔绝了闻姝的视线。
闻姝耷拉着眉眼,“摄政王打的吗?”
“真没事,昨日过招来着,我还用刀片划伤了他的手腕。”沈翊看摄政王挺在乎闻姝,便不想他们父女生嫌隙。
谁又能想到,昨日摄政王还信誓旦旦用闻姝的性命威胁沈翊,今日闻姝却成了摄政王的女儿,世事难料。
闻姝仍旧提不起兴致,“你先洗着,我去问他们拿药。”
门外候着不少小厮,闻姝转头看了一圈,一个丫鬟婆子都没瞧见,可见传言摄政王不近女色,并非虚假。
闻姝问他们要伤药,小厮连忙去请了个大夫过来,闻姝也没拒绝,顺便让大夫给沈翊瞧瞧,也好安她的心。
好在除了后背的伤,倒没有别的,摄政王的确好吃好喝招待,并不曾苛待他。
大夫向摄政王回禀后才离去,摄政王皱着眉头,“她就这般在意那个小子?”
不就那么点伤,还需要请大夫。
余重小心回道:“属下瞧着两人情深意浓,郡主十分喜爱周太子。”
不喜爱也不可能千里迢迢来到边境用传国玉玺救他。
萧稷的脸色更臭了。
从前只想着找到兰泱,找到他们的孩子,可孩子找到了,却已经属于了别的男人。
他的心肝女儿,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就定了终生,萧稷好似噎着一口气,那个女婿还没通过他的考验,就把他的女儿娶了。
哪个做父亲的心不痛。
可偏生他又什么都不能抱怨,因为是他缺席了女儿的前半生。
更知道沈翊对闻姝颇多照拂,要不然一个侯府庶女,哪能成为周国的太子妃。
“可他到底是要做帝王的,三宫六院。”萧稷面沉如水,他的女儿,怎么能与人共事一夫!
余重:“周太子一直不曾纳妾,也曾说过要许郡主一生一世一双人,王爷得空大可问问他,郡主自然不能受了委屈。”
“你说的对,”萧稷单手背在身后,冷哼一声:“若是他做不到,休想娶姝儿。”
“你快去瞧瞧厨房的膳食准备的如何了,也不知道姝儿爱吃什么菜。”萧稷微微叹气,他这个父亲实在失职,又哪里有底气去质问沈翊呢。
“是,属下这就去。”余重忙不迭下去操办。
闻姝给沈翊上了药,来到前厅时,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佳肴,荤素得当,色香味俱全。
“姝儿快来,饿了吧,父王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菜,你先吃着,不喜欢的告诉父王。”萧稷满脸慈爱,很快就将自己代入了父亲的角色。
可闻姝却有些拘束,数月之内,生父换了三个,叫她无所适从,“多谢王爷。”
因为这句“王爷”,萧稷眉眼间的笑意疏淡了不少,却也没纠正,罢了,慢慢来。
入了座,闻姝却只顾着受了伤的沈翊,怕他夹不到菜,先紧着他用膳。
萧稷看了心酸,提筷给她夹了一块羊肉。
闻姝抬手拦了一下,解释着:“王爷,一直照顾我的嬷嬷前不久去世了,我尚在孝期,不宜食用荤腥。”
萧稷的手僵住,连忙收了回来,“父王不知道,这就让人撤了。”
余重得了眼色,指使小厮将荤菜撤了下去,又连忙吩咐厨房加紧再上几个素菜,心里头懊悔不已,原来沈翊说的孝期是一直照顾郡主的嬷嬷,他原先以为是周国的太后,没放在心上,大意了!
“不碍事,您也吃吧。”闻姝见摄政王满脸落寞,不知是否是父女血脉相牵,她竟有些不忍,便也给他夹了菜。
萧稷得了女儿夹的菜,面上立时带了笑,重新给她夹了素菜,温和道:“好,吃,姝儿多吃点。”
一直以来,萧稷用膳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食不知味,不为享受,只是为了延续生命,但今日闻姝坐在他身侧,同在一个桌上用饭,才发觉原来吃一顿便饭,也能这般有滋有味,直叫萧稷眼眶生热。
若是兰泱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人总是贪心不足。
第110章 花明
用过午膳, 余重又让人上了瓜果茶点,摄政王别院的厨房从来没有这样忙碌过,以往厨房都是闲差, 乍一下, 还有点手忙脚乱,余重连忙吩咐管家再挑选几个厨子入府。
才吃过饭, 闻姝也吃不下,只喝了两口茶。
萧稷斟酌着问她:“明日启程回舒城可好?我已让人安排妥当。”
“可以, 四哥……”闻姝顿了顿,改口称,“太子殿下与我一道去,但去之前得先给永平侯报个平安, 免得他担忧。”
萧稷也没想到,和他当了半辈子的对手永平侯,竟然会是他女儿的养父, 当初若是没有永平侯, 兰泱和姝儿不知要遭受多少苦难, 因此他心里感激永平侯, 就连醋意都不好表现, 毕竟姝儿喊了永平侯这么多年的父亲。
“给永平侯报信可以,但沈……”萧稷欲言又止, 不知该如何称呼沈翊,直呼名号,似乎有些疏离。
沈翊适时开口:“晚辈字丛昀。”
萧稷点点头, “丛昀失踪一事, 就别大张旗鼓的往回报了,只让永平侯单独知晓即可。”
“为何?”闻姝不解, “太子失踪乃国之大事,一日没有消息,就要提心吊胆一日。”
萧稷:“你可知丛昀的行踪是谁透露给我的?是顺安帝,他不止一次向我透露过丛昀的踪迹,就是想要借我的手让丛昀葬身边境。”
“既然顺安帝这么想丛昀死,何不顺他的意?”萧稷此前不知沈翊是他的女婿,顺安帝送到手的猎物,岂有不吃之理,但如今知道了,猎物就变成了顺安帝。
妄图欺辱他女儿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翊赞同道:“王爷说的是,恐怕只有我死了,才能让皇上露出马脚,我们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萧稷:“不仅仅是丛昀,姝儿你也得伪造成下落不明,好让顺安帝没有后顾之忧。”
“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就悄悄地递一封密信给永平侯吧。”闻姝早知道顺安帝为人,也知道沈翊从未将顺安帝当作父亲,寄予希望,但听闻是顺安帝亲手送沈翊去死,仍旧忍不住心酸。
兰嬷嬷才去不久,她就找到了生父,在这个世上,又有了依靠,可四哥却真的只有她了。
沈翊看出了闻姝面上的低落,握住她的手背攥了攥,闻姝回以一笑。
萧稷瞧见两人的亲昵,清了清嗓子,“姝儿,你将密信写好,我派人送过去,永平侯看过,自然明白该怎么办。”
闻姝转头看向他,“那可否请求王爷止战?两国交战,死伤无数,百姓军士受苦,对周、楚两国都没有好处。”
“姝儿,我可以答应你近期不再出兵攻城,但是否议和或是别的,容后再议。”萧稷看了眼沈翊。
仗肯定是打不起来,谁叫他的女儿做了周国的太子妃,又存了善心,为百姓着想。
但他不可能这么快答应议和,这是一个筹码,他和沈翊交涉的筹码。
兰泱去了,他要为他们的女儿做万全的打算。
沈翊接收到摄政王的视线,不动声色地颔首,算是无声的过招。
闻姝也没指望自己一句话就能让两国重归于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下午,闻姝写了信给永平侯,有太多话想说,其实让永平侯一道来,大家一齐说开了才好,可偏偏这个时候永平侯是不可能来洛城的,闻姝只能长话短说,写好后,交给了余重。
余重接过信封,“郡主放心,属下这就去办,保管不会被旁人发觉。”
闻姝:“麻烦了。”
余重忙推脱:“郡主客气。”
闻姝回了屋,瞧见窗台花架上摆着几盆兰花,枝叶繁茂,欣欣向荣,自进了摄政王别院,她就发觉了,这府里兰花是真的多,比永平侯府兰苑还要多,各式各样,许多闻姝见都没见过。
她实在没法想象,是怎样的爱慕,让摄政王能多年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心里只有娘亲。
若是照着娘亲的信来算,摄政王和娘亲相处的时间那样短,在人生长河中犹如沧海一粟,短短的时日,却能生出如此浓烈的爱意,好似梦一场。
闻姝心头怦然。
“想什么呢?”沈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闻姝身后站定,“这样出神。”
闻姝侧眸,“谈完了?”
沈翊的手搭上她的肩,“嗯,和王爷聊了聊边境局势。”
说着,沈翊兀自笑了笑,“姝儿,我好似做了一场梦,一场美梦。”
原本最大的敌人变成了自己的岳父,简直不敢想顺安帝若是知道此事,得气成什么样。
闻姝转过身,双手环抱住沈翊,仰头看他,“我也觉得,你掐我一下,看看是不是假的。”
她的父亲竟然不是杀害娘亲的凶手,她竟然有一个寻了她十几年的父亲。
沈翊用食指与拇指捏住她小巧的下巴,低头吻上了日思夜想的樱唇。
闻姝微微启唇,男人温热的舌头掠夺着她口中的呼吸。
天空万里无云,湛蓝透亮,阳光穿过树叶,星星点点的光斑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落在有情人身上,微风拂过,不忍打扰两人互诉久别重逢的思念之苦。
半晌,沈翊用齿尖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舌尖。
“嘶……疼!”闻姝似怒含羞的嗔道。
沈翊低声笑着:“会疼,不是梦。”
闻姝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咬自己。”
“不是你让我掐你?”沈翊弯腰抱起她,往内室走去。
“你放我下来,你身上有伤。”闻姝不敢乱动,生怕牵扯了他后背的伤。
沈翊反手关上内室的门,“不碍事,陪我歇会。”
余重给安排的院子极大,府里从无女眷,但这个院子里却满是女子用的东西,有梳妆台,有雕花铜镜,连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都有。
闻姝努了努水润的唇,“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给娘亲准备的。”
沈翊托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或许就是为你准备的,王爷知道岳母离开时有孕,兴许王爷也盼着她生下一个女儿。”
倘若摄政王知道兰泱的身世,那应当猜得到兰泱会生下女儿,也就是灵兰族下一任圣女。
闻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明眸望着沈翊,“四哥,我得知自己是楚兴帝的女儿时,我不敢告诉你,我怕让你为难,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翊看起来要比她想象中淡定的多。
“知道一些,也不难猜,”沈翊把玩着闻姝的手指,因为连日赶路,风吹日晒,闻姝原本细嫩白皙的指尖多出一些小伤口,他看着心疼不已,“你是谁的女儿不重要,你是我的妻,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闻姝倚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四哥,我一开始真的害怕极了,我怕自己不能为娘亲报仇,害怕连累你,兰嬷嬷说,我们两个连老天都在阻拦。”
沈翊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上天已经给出了转机。”
“是啊,幸好我的父亲没有害死娘亲。”闻姝弯唇浅笑。
虽然现在看起来也没有比之前好多少,摄政王的女儿,好似比楚兴帝的女儿身份上要更为贵重,因为楚国被摄政王掌控着,她和沈翊的归宿,仍旧没有定论。
但好在,摄政王看起来很疼爱她的样子,或许会为了她退让些许呢?
“别想太多,我们不会再分开,”沈翊笑着说,“我努力打动岳父,让摄政王承认我这个女婿。”
闻姝偏头看着他,“要是不承认怎么办?”
沈翊在她唇畔亲了一口,开着玩笑,“那只能带着你去私奔了,天涯海角,你想去哪?”
“才不去呢,外边太危险了,我要回家。”闻姝撇了撇嘴,说起了路上遇到的半夜截杀。
沈翊脸上的笑容消散,心里后怕,“姝儿真厉害,运筹帷幄,能做将军了。”
“等这边的事情忙完,回到定都,我们再一一算账。”
人算不如天算,谁想得到姝儿会是摄政王的女儿,这下多少人算盘要打空了。
萧稷一刻也等不及,迫切想听见闻姝喊他父王,翌日一早他们就踏上了回舒城的路。
闻姝和沈翊一辆马车,走了半日,忍不住感叹:“别的不说,楚国的官道修的比咱们好得多,宽敞,路面也平坦结实。”
闻姝从定都赶到边境,一直走的官道,可有些路还是颠簸的不行,坐在马车上腰酸背痛,可从洛城离开,一路上马车都极其平稳。
沈翊点点头,“这官道瞧着是新修的,可大周的官道还是先帝在时修建的,之后国库常年亏空,哪里有银子来修路。”
魏家多年跋扈,只顾着自己享乐,底下百姓过的一年不如一年,顺安帝只顾着稳固自己的皇位,心里亦没有百姓。
说到国库,闻姝就忍不住皱眉,“皇上抄了魏家,可多少好东西进了他的私库,他倒是将肚子填的饱饱,不管旁人死活。”
越想,闻姝就越气愤,魏家和顺安帝实属一丘之貉,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搅合到一起去。
顺安帝连亲生儿子都能利用,利用完还想置于死地,这般心狠手辣,偏生还一副温和孝子的模样,瞒了天下人的眼,令人作呕。
当初瑞郡王谋逆,顺安帝也只是圈禁,没想要他的命,可轮到沈翊,他却急不可耐,从头到尾,顺安帝都没有把沈翊当作儿子看待吧。
只是一枚恰好送到手边的棋子,利用他的仇恨为自己办事。
事办好了,便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沈翊轻哂:“吃的太多,总有撑死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