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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水师提督

    康熙倒是没有急着护犊子,他想看看保成会是如何应对,做皇帝,总是会碰到这种情况,得让保成熟悉一下。

    李礽呆了一下,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勒德洪道:“你别急,太子爷年幼,不了解政事儿,你何必较真?”

    “是啊,是啊,你都一把年纪了,遇事儿就这般急,真是白活这个岁数了。”冯浦也说道,太子爷怎么说都是他教过的学生,怎么会任凭别人欺负呢。

    “不如请太子爷说说举朝之力?”勒德洪说道,这明显就是挖坑给太子爷,他之前让索额图打压了一番,但他认为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可没有他索额图。

    李礽想了想,“就是上下一心,能出钱的出钱,能出力的出力,一无所出者保持沉默。”

    这话噎得人生气,勒德洪的脸都鼓起来了,李礽心中得意,他可是坐拥数以万计的粉丝的主播,拥有这么多粉丝,怎么可能被小小的陷阱打败?

    冯溥暗中憋笑,解释一下,就是不想干,就别瞎逼逼。

    “台湾郑氏与我朝经年为敌,拥岛自立,期间三次动武,对我朝的十来次招安和谈不屑一顾,甚至提出依朝鲜例,成为藩国,此才是闻所未闻。”李光地说道。

    “臣记得,之前明珠大人就同郑氏谈判过,可还记得?”冯溥说道,“依稀还记得明珠大人回来之后大发雷霆,说郑氏不知好歹,狮子大张口,罔顾圣意,怎么现在皇上想要攻□□,你又不愿意了呢?”

    明珠……他只是不想攻□□这个事情从自己嘴里蹦出来,但凡出了点差错,索额图说不定会借此机会复起,“奴才没有不愿意。”

    “看来明珠大人也是支持此事的。”李光地说道。

    明珠无语,他们的世界只有是或者不是吗?就不能留他一个人站在中间吗?

    “请皇上准许□□,以正视听。”施琅跪地请求道。

    康熙又问道:“明珠觉得如何?”

    这是康熙第二次询问明珠的看法。

    在明珠看来,皇上根本不是问自己的看法,是要自己同他一条战线,要是不在……哎,皇上长大了,不好糊弄喽。

    “奴才认为三藩之乱将平,最重要的便是休养生息,若是想要长治久安,必然需要东南诸地不受侵扰,所以□□,熄灭祸患势在必行。”明珠拱手说道。

    这大义凛然的模样,好像之前反对的人不是他一样。

    “明珠大人之前不是觉得要徐徐图之吗?”户部尚书心中生气,这墙头草是不是太快了点?突然怀念索额图大人在的时候是怎么回事?无论怎样,总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孤军作战真的好苦哦。

    “仔细一想啊,李光地大人说得也有道理,既是我国土,当然寸土必争,更何况台湾屡屡骚扰沿海等地。”明珠说道,脸上的表情都未曾变过,做臣子的,就是要随时能豁出去。

    户部尚书又看向勒德洪,勒德洪一低头,干脆不接话,好像这里没有他这个人一样,很好,他现在可以说得上独木难支了。

    啊,太难了!

    “汗阿玛,我若是捐款的话,是不是别人都会争相效仿了?”李礽问道。

    “是。”康熙一时间摸不清楚保成怎么突然问这个话,如实回答道。

    “那我还是不捐了。”李礽嘀咕道。

    康熙?

    自己都说“是”,这个时候不该说捐款吗?刚刚还说自己要出钱□□的是谁?

    小骗子!

    “怎么又变了主意?”康熙问道。

    李礽托腮叹气,“因为有些人捐不起啊。”

    他今儿说捐,那些只吃得起饭的官员怎么办?捐吧,没钱,不捐吧,面子过不去。

    康熙……

    “不过,汗阿玛可以让户部收取我名下产业的税,这样就相当于我捐款了。”李礽说道。

    康熙眉毛一挑,保成这样一说,他就明白葫芦里卖什么药了,之前保成问过好几次内务府要不要交税,自己都拒绝了,这是想再次将事情提上议程啊。

    “你的那点小钱还是存在自己的口袋里面吧,国库再缺钱也至于差你那点银子。”康熙说道,继续保持否定的态度。

    李礽气鼓鼓的,哼,他就看康熙什么时候后悔,内务府跟貔貅一样,只进不出,迟早得要撑死。

    再说了,什么叫做小钱?

    飞扬武接手酒精之后,这玩意儿量产之后,不仅能供陈医女使用,太医院、京中医馆已经全面开始使用。

    使用此物之后,杨三那么的伤口都没有感染,停用之后,伤口迅速恶化,差点被截肢,有这个前后对比鲜明的例子在,谁会怀疑它的效果呢?

    再说酒精使用方法简单,但是效果绝佳,任凭哪个大夫都无法拒绝。

    同时,陈氏医馆对于肥皂和酒精的捆绑推广,促使肥皂的销量稳步增长,酒精不一定买得到,但是肥皂可以啊,几乎是人人家中都备着一块。

    不过,也不是天天都有人受重伤,但是却是天天都有人喝酒的。

    酒精的供应满足之后,李礽就接受了曹寅的建议,推出了蒸馏酒,这种酒甫一面世,就大受欢迎,俨然已经成为了宴会酒水的首选。

    综合这些,现在的收入谈得上日进斗金,就算是戴梓真的失败了,他也不带害怕的。

    “既然如此,朕命施琅为水师提督,同姚启圣一起商讨作战事宜。”康熙说道。

    这番安排还有个问题,康熙点名了姚启圣和施琅,可福建还有个水师总督万正色呢。

    但是显然康熙早已有了安排,“万正色转为陆师提督吧。”

    谁让万正色反对□□呢?对于皇上的命令,张口就道“台湾难攻且不必攻”,什么时候攻不攻打是他说了算的?

    他既然不愿意,找个愿意的人去就是了。

    “施琅,你尽快启程,同姚启圣汇合,探明岛上情况,等待时机,降服陆氏,□□。”康熙说道,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臣领旨。”施琅叩首道,心中激动万分,多少个日夜,他就等着这一天,无一日敢忘记过往的仇恨,只盼能反攻台湾,手刃仇人。

    李礽瞧着这一幕,心道此处应有掌声。

    “朕许你前线作战之权力,依时而动,但,三思而行。”康熙说道,施琅同郑氏的仇恨是一把好刀,他希望能好好用,但也不想这把锋利的刀伤到自己。

    “臣定当以大局为重。”施琅说道。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已经是势在必行了,就看何时有最好的时机,李礽想到了自己的任务。

    等到群臣退下,李礽开口道:“汗阿玛,迁海令可以废止了吗?”

    “嗯?”康熙差点没反应过来。

    “不然让谁守土地呢?”李礽说道,“总不至于全靠官兵镇守吧,那得要多少人啊?”

    言之有理,朕不想听。

    康熙道:“现在不到考虑这个的时候,再说,百姓聚集在沿海地区,恐有倭寇之祸。”

    “为什么会有倭寇呢?”李礽反问道。

    “因为走私,因为利益。”康熙说道,转过身子,盯着保成,他就不信保成不知道这件事,就算之前不知道,如今说到台湾,总归是会提到一两句的。

    倭寇固然是外敌入侵,但也有少数本地人打掩护,内外勾结,少数人为了自己的私利,将大多数的百姓置于祸事之中,才导致混乱不堪。

    李礽立马乐呵道:“这事儿简单啊。”

    “简单?”康熙的眉梢挑得都快要飞起来了。

    “对啊,禁止他们走私就行了。”李礽认真点着脑阔说道。

    之前不是还吵着要海上贸易吗?怎么转头就要禁止了?

    “鸟为食死,人为财亡,只要有利益,就很难禁止,一旦开始,就永无结束之日。”康熙感叹道,只要有利可图,人就会铤而走险。

    “汗阿玛努努力,让沿海的百姓吃饱穿暖,赚的比走私还多,他们就不会冒这个风险了。”李礽说道,要是赚得够多,谁会去招惹倭寇呢?

    康熙瞥了儿子一眼,冷声冷气道:“要不朕把这位置给你来坐?”

    李礽撇嘴耸肩一气呵成,“汗阿玛还是再努力个几十年吧,平掉三藩,□□,驱逐沙皇,搞定噶尔丹……这些都是汗阿玛的事情,还有休养生息,整顿吏治……”

    康熙走到保成的案桌前,居高临下,“这些都朕做了,你做什么?”

    “我做太子啊。”李礽想也不想地说道,反正康熙高寿,能者多劳嘛。

    听着好像很有道理,细想狗屁不通。

    “朕让你来乾清宫可不是偷懒的。”康熙道,对于保成爱偷懒这件事,他颇为头疼,他自己勤勤恳恳,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日日想着偷懒的儿子?

    “可是我说什么,汗阿玛都不答应啊。”李礽说道。

    康熙张张嘴,想要反驳自己没有,但是细想想,好像真是,“你尚且年幼,许多事窥得一面,朕不答应,不也很正常?”

    李礽皱眉,这话听着有点耳熟,“汗阿玛,您的话好像勒德洪大人啊。”

    康熙……

    “你有建议的权力,朕有不答应的权力。”康熙试图扳回一城。

    “您是阿玛,说什么都对咯。”李礽说道,不听崽崽言,吃亏在眼前。

    每次听到保成这么说,康熙都会气得牙痒痒,“你真的想要海上贸易?”

    李礽点点头。

    康熙沉思一会,开口道:“等台湾收复之后,朕允许试试看。”

    喜从天降,李礽顺杆子往上爬,“迁海令?”

    康熙点点他,“不许得寸进尺!!!”

    第202章 传话

    攻□□是件大事儿,发生在乾清宫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索额图想了一下,递了个帖子进宫,表达对太子爷的想念,果然,晚些时候,康熙就召见了他。

    “听说太子爷最近受了点委屈,奴才心中日夜寝食难安,若是奴才在场,定然要帮太子爷斥责一番这些没大没小的狗奴才们。”索额图道,语气里面充满了气愤,好似那话是对他说的一样。

    “保成本就年幼,说两句也没什么。”康熙笑着说道,不以为意。

    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前两年的时候,还被说太年轻了呢,尤其是削藩的时候,都说自己年轻气盛,做事冲动。

    “只怕太子爷心中难受。”索额图叹气。

    想到那天保成气人的样子,康熙很想说你清醒点,在场谁都会难过,但是保成不会,尤其是自己答应他试试海上贸易的时候,笑得尾巴都能摇掉了。

    “保成,你难受吗?”康熙问道。

    李礽正在写文章,佶屈聱牙,难以理解,每日都是怀念白话文的时候,现在他宁愿去万字的毕业论文,也不愿意写这种字字思量的古文,感觉自己的脑浆都要熬干了。

    “保成?”康熙扬声。

    李礽从纸张里抬起头,两眼迷茫,找不到东西南北,“啥?”

    “太子爷一心读书,如此上进,真是大清之福运。”索额图说道。

    听到索额图的话,康熙只想呵呵,在索额图来的前一刻钟,为了逃避这篇文章,某些人的小嘴叭叭叭的说了半个时辰呢。

    “问你,前几日被说年幼,你可难受。”康熙重复了一遍.

    李礽挠挠头,“可是,我本来就是个孩子啊。”

    他慧眼如炬,已经看出来索额图的目的,关键在于“若是奴才在场”,这不就是想要复出吗?

    康熙笑着道:“瞧瞧,他自己都不当回事儿,咱们就别瞎着急了。”

    索额图……皇上不急,可他这种闲赋在家的人着急啊。

    当初他只是想暂避锋芒,谁知道一避就是这么久,也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让人上了好几次奏本,想要东山再起,皇上都没有批复。

    难道皇上不想让自己成为太子爷的靠山了吗?

    他哪里知道自打上次两父子在景山聊完天后,康熙心里就泛起了些许担忧。

    索额图这些年做的事情,他虽然不是全部都知晓,但手上绝对不干净,所以保成说的索额图犯事儿一定会发生,到时候保成还要去捞人?极大可能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所以,用不用索额图对于康熙来说难以抉择,现在,他还不想冒这个险。

    索额图希望而来,失望而归,看起来太子爷和皇上都没有想要用自己的打算,这让他的危机感简直爆棚,难道自己真的复出无望了吗?

    他自认为明珠干的坏事儿不比自己少,凭什么明珠现在还风生水起,自己就要“无所事事”?

    出了乾清宫,索额图还是有几分不甘心,干脆等了一会,再去探探太子爷的口风。

    保成看着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索额图,拧了拧眉毛,“叔姥爷还没出宫吗?”

    “奴才有几句心里话想对太子爷说。”索额图恭敬道。

    李礽很想说,怎么又来?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叔姥爷想说什么?”李礽问道,“我还要去练箭,不能多逗留啊。”

    “如今奴才领了个闲差,不能时常进宫,也不知道太子爷近况如何,察岱虽然经常回去,但未亲眼确定,奴才属实不放心。”索额图说道。

    “我一切都好,叔姥爷进来如何?还有郭罗玛法,要不是功课繁重,我真想时常去府上探望啊。”李礽拉长了语气。

    上次去索额图的府上差点整出个大麻烦,好在上次去送仁孝皇后梓宫的时候,趁机将人带出来,让曹寅送到盛京的肥皂店去干活,远离京城,无人知晓,这才解决了问题。

    索额图可以说自己因为闲差而不能进宫,他也可以说功课繁重无法出宫——第一回合,平手。

    “太子爷如此心意,奴才感激涕零,不过,还是以功课为重最好。”索额图说道,“还是奴才想办法进宫吧,等到奴才重回朝堂,定然全心全意支持太子爷,太子爷想要什么,只需要吩咐一声,奴才愿意为您赴汤蹈火。”

    康熙还活着呢,你说这话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要是有人得罪了太子爷,委屈了太子爷,奴才就好好收拾他们,让他们知晓太子爷的厉害。”索额图继续哄骗道,“就像是以前一样,您看不惯谁,只管同奴才说,奴才帮您解决。”

    李礽怜悯地看了索额图一眼,这些话术已经忽悠不到自己了,再说,康熙想用谁,那是康熙决定的,跟自己可没啥关系。

    “啊,那叔姥爷赶紧回来吧。”李礽半仰着脑袋道,只要你能回来,我就承认你是灰太狼。

    索额图心中大喜,但是面上露出迟疑,“可是……”

    “嗯?”李礽好奇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样。

    “唉……如今明珠一家独大,奴才可万万说不上话,这老东西惯常会忽悠人,连皇上都被蒙蔽在鼓中。”索额图的脸上愁云密布。

    说实话,索额图这种长相严肃的人一旦冷着脸皱着眉,带着几分桀骜不驯,任谁看了都不觉得这是个舞弄权术的奸佞。

    “那叔姥爷赶紧去汗阿玛面前揭穿他啊!”李礽停下脚步,扯着索额图的衣袖说道,“你跟汗阿玛说他忽悠人呢,告他状!说他犯了欺君之罪!!!”

    好家伙,太子爷这么猛的吗?义愤填膺的样子恨不得立马冲去明珠府上把人薅出来。

    索额图脸上愁闷差点没有能挂住,迟疑道:“这样是不是太……”

    李礽小手一挥,打断了索额图的话,“叔姥爷要是担心明珠大人怪罪,不愿意说,那我去同汗阿玛说,就说叔姥爷认为明珠大人欺君罔上!”

    索额图……要是这样,你说和我说有什么区别呢?

    “太子爷稍安毋躁。”

    “我怎能不燥呢!”李礽急道,“他连汗阿玛都敢骗了呢。”

    索额图很想自扇耳光,他没事提明珠干什么,万一太子爷真同皇上说了,皇上回头就要找自己,连忙讪笑道:“可这事儿,奴才也没有确凿证据,亦没有权力调查此事,要是让明珠知道了,肯定会倒打一耙。”

    “啊?那叔姥爷什么时候有证据?”李礽拧着小眉毛,手握拳头,认真问道。

    “等奴才重新回到朝中之后,再详做打算。”索额图安抚道,“太子切莫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那叔姥爷赶紧回来吧。”

    索额图疑惑,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太子爷是不是才说过?

    “奴才想要重新伺候在皇上和太子爷身边,需要皇上同意,皇上事务繁忙,想来忘记了这点小事儿,太子爷不妨提醒一下,就说奴才的病好了。”索额图顺着自己的计划说道。

    很好,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

    “这样就可以了?”

    “是,不过咱们今天的对话可别让皇上知道了,万一皇上让明珠知道这件事,咱们可就功亏一篑,太子爷可能做得到?”索额图循循善诱,“等到奴才重回朝堂,帮皇上解决这个麻烦后,皇上定然会夸奖太子爷的孝顺。”

    李礽神色有点淡淡,他大概知道原身是怎么被忽悠的,又是亲情,又是政治,双管齐下,表面上帮助康熙解决隐患,实际上只是索额图排除异己的一把刀。

    但是,李礽还是点点头,“叔姥爷可要抓紧了。”

    索额图道:“一切都看太子爷了。”

    显然太子爷是个不靠谱的,索额图在家等了五六天都没有消息,只能又递了一道请安的折子。

    康熙的回复很耐人寻味,说索额图为国劳心劳力,以至于身染重疾,如今虽然大病初愈,还是再养一段时间比较好。

    如此看来,太子爷的话是带到了的,是皇上不想让自己复起。

    索额图的心一下子凉了,他知道皇上对自己之前的那点小事儿心有不满,但自己不也以病请辞退了一步吗?皇上怎么还能揪着不放?

    问过了一些人,也没有探明白皇上的想法,该不会自己真的凉了吧?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恐惧爬上心头,挥之不去,这下子索额图可真是寝食难安了,他在府中踱来踱去,思索着应对之法。

    “爷,察岱少爷来请安了。”随从从屋外进来,小声提醒道。

    自打察岱成了哈哈珠子,每次回府,必定先来索额图这里一趟,汇报一下情况,不过从来没有什么大事儿,所以一直都只是形式而已。

    索额图正在沉思,忽然脑子里面灵光一闪,“让他进来。”

    察岱对索额图还是有几分害怕的,忐忑不安地行了个礼。

    “坐着说会话。”索额图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最近在宫中如何?有没有碰到什么难处?”

    最怕叔公突然地关心,最怕氛围突然地客气。

    察岱在心中挑挑拣拣,掂量了一个答案,“一切安好。”

    反正这也是实话。

    “太子爷呢?”索额图问道。

    察岱迟疑了一下,他不愿意透露太子爷的消息,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叔公,“也都好。”

    老狐狸索额图听到这种话肯定猜得到背后的敷衍,但他也不生气,“我近来不方便入宫,你给太子爷带句话。”

    察岱一听这话,心里跟揣了一只被刚刚被逮捕的野兔子般,狂乱跳着,他这样做对不对?会不会被发现?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只是请个安而已,你怕啥?”索额图笑道,就这么点胆子,真是经不起事情,跟噶布喇的性情真是一模一样。

    察岱垂着脑袋,他是真的害怕,尤其是被叔公训斥的时候,他也是真的不愿意同太子爷传达这些东西,但是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

    “你就是我近来没办法入宫,挂念太子爷和皇上,不知道是否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分担的。”索额图说道。

    皇上拖着不见自己,那他就想办法,只要自己能做出点成绩,为皇上和太子爷分忧,到时候再提起一点旧情,官复原职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察岱点头,表示自己会转达的,他心中当然也有疑惑,比如说,叔公想要为皇上分忧,为何找上太子爷呢?

    当然,这问题他可不敢问出口,他现在只期盼着叔公赶紧去上朝,让家里人都能喘口气。

    伴公如伴虎,这一天天地,可太难了!

    第203章 的农桑

    翌日,察岱肩负重任进了宫。

    但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他却根本没有办法开口。

    他虽年幼,也知道叔公是想重回朝堂,他也知道这种让太子出头,实在是欠妥当。

    看着太子爷坐在椅子上和其他人嘻嘻哈哈说着趣事儿,他扯了扯嘴角随大流,心中却是高兴不起来。

    这一犹豫,整个上午的时间就消耗殆尽,下去要去学箭术,大家挤在一起,那更是没机会了。

    察岱叹气,懊恼与悔恨齐齐涌上心头,默默地在心中唾弃自己,就这么一点小事儿,自己也办好,真是差劲极了。

    他一边自我反省,一边朝着自己房间走去,他要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该如何说,才能更委婉点,不显得不那么急功近利。

    神游天外中,他推开门,愣住,缩回迈进去的脚,关门,左右看看,动作连贯且自然。

    看完之后,他重新推开门,“保成表弟怎么在我房间里?”

    李礽正坐在椅子上,相比较他屋中的桌椅,哈哈珠子们的桌椅显然没有专门定制,还是同样的高度,他的腿顺着椅子晃荡着,“来找你啊。”

    “找我何事?”察岱紧张巴巴地咽了口口水。

    “进来说?”李礽说道,又看了德忠一眼,“出去等我。”

    察岱慢吞吞地挪进来,与德忠擦肩而过,听到身后的哐当一下子关上,声音不大,心中却是咯噔一下子,好像揣走的野兔子蹬了一下腿刷刷逃走。

    “表弟……找我是有要事要说?”察岱又问了一遍。

    李礽道:“是表哥同我有话说吧。”

    “你怎么知道?”察岱一脸惊诧,眼睛瞪大,嘴巴差点都合不上,他的手在身上摸了摸,好像是想寻找这个秘密从哪里泄露出来的。

    “我就是知道啊。”李礽说道,“说说看。”

    一上午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时不时地看自己一眼,千言万语在心口难开,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察岱心中有事,此事还与自己有关,二是他喜欢自己。

    考虑到他们都没疯,可能性只有前者了。

    “叔公让我问表弟,还有皇上,有没有什么烦心事儿,说他想帮忙解决……”察岱越说声音越小,脸红得跟霜打了的苹果一般。

    李礽挑眉。

    上次他真的还同康熙说过这个事情,说索额图同他说自己的病好了,结果他亲亲汗阿玛说索额图为国事忧心才生病,所以让人好好歇着,并且,对于索额图找上自己“聊天”似乎还很有意见。

    这可不关他的事情,反正索额图只是不让他说明珠那点儿破事,他可是保密了的,算不得违约。

    这次又找上察岱,连传小话的方式都使出来了,可见索额图是真的着急,迫切地想要回到权力的中心,并且康熙似乎还不同意。

    唉~李礽心里感叹,索额图的积极性要是用到正事儿上该多好,实在不行,去工地搬两块砖,去田里插两把秧,不比在这里瞎猜上头心思有用多?

    想到这里,李礽忽然咦了一声。

    “表弟?”察岱半晌没有听到太子爷的下文,到底是行还是不行,他心头野兔子又跳了回来,七上八下,保成会不会因此迁怒于自己呢?

    会不会觉得自己跟叔公是一伙呢?虽然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确实也是同伙。

    “这事情交给我,我去找汗阿玛。”李礽笑着说道,他已经有了个好主意,准保索额图有事可做。

    察岱看着兴奋的表弟,嘴唇紧抿,面色犹疑,眼睛连着眨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开口道:“保成,你要谨慎点,万一……万一皇上不同意就算了,知道吗?”

    他这是担心自己为索额图说话,被康熙迁怒了,好兄弟啊。

    李礽激动,从椅子上下来,正欲拍拍察岱的肩膀,发现够不着,呵呵,他点点脚,使劲伸长手臂,勉强搭到察岱的肩膀上,“知道啦,谢谢。”

    察岱无奈地歪着肩膀,让保成搭得顺利点。

    很上道啊,大兄弟。

    李礽赞赏,“这事儿交给我吧,等我的消息。”

    察岱点点头,他觉得保成的葫芦里面卖着什么奇怪的药,感觉……希望叔公日后不会怪他。

    知道索额图所求,李礽出了毓庆宫,一溜烟儿地小跑到乾清宫,去找他的汗阿玛。

    “太子爷过来了啊。”梁九功笑眯眯地,“要不要留在皇上这儿用午膳?”

    “要!”李礽毫不犹豫地说道,康熙的午膳虽然不是最奢华的,但是却总是独一份的,“汗阿玛在里面做什么?”

    梁九功说道:“在看奏本,太子爷想要进可以直接进去。”

    换成别人或许不行,但是太子爷可是皇上的心头宝贝,只要没有议事儿,乾清宫随他进进出出

    “好嘞。”李礽点点头,顺着梁九功推开的门缝滑了进去。

    早在保成还在外面的时候,康熙就听到他的说话声,叽叽喳喳,一点都不沉稳,“怎么过来了?跑得满头大汗,梁九功,打盆水来。”

    “汗阿玛,听说您的字特别好,能不能写给我看看?”李礽张口就忽悠道。

    梁九功端着水进来,拧了帕子给太子爷擦手擦脸,去去暑气。

    这都进学多久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事情?

    不只是康熙,弹幕上也是一片疑惑——

    我崽为何笑得这么甜?

    肯定是有坏水了

    十有八九要坑索额图

    期待~

    好奇他要干嘛

    +1

    我崽能斗得过老狐狸吗?

    ……

    “你想看什么?”康熙的手搭在桌子上,看向保成。

    “就是想看看啊,我的字丑,想学学,大家都说汗阿玛的字好看啊。”李礽站在案桌旁,巴巴地瞅着康熙,眼睛亮晶晶的。

    “字丑就多练习。”康熙说道,说起来,保成的字确实不咋地,不说比不上几个饱读诗书的哈哈珠子们,连胤祉都比不过。

    李礽……

    他嘟囔了一下嘴巴,“那您到底给不给看啊?”

    康熙盯了他一眼,伸手扯过一张纸,提笔蘸墨。

    “我想看两个字。”李礽伸手比个二。

    得,还有要求,小麻烦精。

    “什么字?”

    “农桑。”

    康熙正欲下笔,李礽又开口道:“写在正中间,要大点。”

    康熙……要不这笔给你,你自己来写吧。

    “还有没有其他的要求?一并说了吧。”

    “没啦。”李礽的目光盯着康熙的笔尖,期待地等着。

    康熙停顿了一会,确定保成不会再提要求了,才开始写下“农桑”二字,搁笔后,将纸拿起来,吹了吹,递给保成,“行了,慢慢看吧。”

    李礽接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不错,写得比他好多了,“还要小麦,番薯、大豆,一个词一张。”

    “你要这个做什么?”康熙忍不住问道。

    “汗阿玛的字高秀圆润,古劲藏锋,结构精巧,真是好啊。”李礽一边说,一边点着脑袋,似在品鉴,“待我日日揣摩,激励自己。”

    这话说得中听,连康熙也挑不出漏洞,要不是他太了解自己儿子的德行,恐怕真的会被这鬼话给糊弄住。

    但是,他还是按照保成的要求写了出来,递给他,“如此可行?”

    “可!”

    揣着康熙的字,拒绝其加练书法的要求,李礽欢快地蹦回了毓庆宫,等到傍晚的时候,他找上了察岱,“把这个纸给叔姥爷,这是汗阿玛给我的。”

    字确实是康熙给的,但是怎么来的,就不好说了。

    但是察岱却是不这么想,这肯定皇上给叔公的密信,万分郑重地叠好这张珍贵的纸,塞进自己随身的小荷包里,点点头,“我知道了,一定不会让别人看到的,等我回去后,亲自交给叔公。”

    李礽点点头,事实上,让别人看到也没什么啊,这事儿关键靠脑补。

    于是,拿到信的索额图脑补了一晚上——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翻来覆去,彻夜难眠,索额图顶着硕大无比的两个黑眼圈在察岱进宫前拦住了人。

    “叔公……”察岱被索额图的憔悴吓了一跳,想当初,叔公假借生病之名赋闲在家时,也见着这个憔悴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索额图也管不了自己的形象如何,捏着察岱的肩膀,压低了嗓子说道:“你今儿去问问太子爷,请他明示。”

    大概是被索额图的形象吓着了,又或是昨日已经摊过牌,所以今天察岱一进宫,逮着机会就竹筒倒豆子,一下子都说给了保成听。

    李礽……

    什么明示?索额图大概是无法接受康熙让自己去种田,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说去种田了,让老对手明珠知道了,只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等我。”

    李礽说了这两个字就溜走了,等到放学的时候,又给察岱塞了好几张纸,“带回去,给叔姥爷。”

    察岱好奇这纸上写了什么东西,能让叔公一夜之间如此紧张又憔悴呢?

    但是他也只是好奇而已,借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打开来看看,老老实实地转交给了索额图。

    在家盼星星盼月亮的索额图接到了“康熙”的小纸条更加懵逼了,先是“农桑”,接着是“番薯”?“小麦”?

    皇上在说什么?

    该不会真的要让他去种田吧?

    索额图的心中发酸、发涩、发苦……他努努力力大半辈子,最后竟然要去种田?

    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果!!!

    对着几张纸思考了又一个晚上后,索额图病倒了,这次是真的病了,高热不退,头晕眼花,胸口生闷,躺在床上直喘粗气。

    听闻此事,康熙专门派了个太医前来诊治,赏赐了一堆补品,并且还让何竟带话——叔姥爷身体要紧,国事不急,先养好身体再说。

    闻言,索额图非但没有高兴,心里反而拔凉拔凉的,病得更严重了。

    难道他就要这样走向自己落败的结局吗?

    不,他不甘心!!!

    第204章 戳破

    既然不甘心,索额图当然还想再试一试。

    他找了自己派系的人再次上了奏本,然而皇上批复:索额图为国事所累,朕感怀其功劳,特准修养,盼其早日康健。

    索额图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呕血,当初怎么就想不开以生病为借口呢,现在不只是假戏真做,还“一病不起”,给了皇上理由。

    但是,皇上每次提到自己的时候也并没有任何的不悦,神色诚挚,没有任何对自己的不满,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了呢?

    难道真的想让自己去种地?

    可皇上直说不就成了?为何要晾着自己?

    这事情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索额图就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人知道,造成如今这个局面是因为某个崽子在中间横插的那一脚。

    此时,这个崽崽正坐在乾清宫里面,两手托腮,“汗阿玛,叔姥爷还会不会回来干活啊?”

    康熙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你想他了啊?若是想,就出宫看看他。”

    “想他,但是不想去他府上。”李礽说道,上次去的时候,房间里面的那一幕差点把他的魂儿都吓出来了,再去一次,说不定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呢。

    康熙哈哈大笑,上次保成就说了他误以为那个女子是鬼,整个人差点都吓懵逼了,没想到余威尚在啊。

    李礽被康熙笑得有点恼火,他甩过头,哼了一声,康熙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人艰不拆的道理不懂吗?

    “不去也行,朕让太医看过了,说是急火攻心,无大碍。”康熙说道。

    想了想索额图病倒的时间,李礽沉默了一会,他的小纸条威力这么大的吗?

    康熙起身,慢慢走到保成的桌子边,“索额图最近同你说过什么吗?”

    “说过。”李礽道,假如索额图不想做点实事,那最好就不要回到朝堂上了,把他按死在退休位上。

    康熙眉毛微微一挑,对着梁九功挥挥手,等到宫殿中的人都退了下去,才问道:“说了什么。”

    李礽把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就是这样啊。”

    他没说索额图找的传话人就是察岱,以康熙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猜得到是谁,也能猜得到他不说是在维护察岱。

    康熙定定地看了好一会,才收回了目光,继续刚刚的话题说下去,“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

    “他是什么意思?”李礽半仰着脑袋,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与康熙对视了会,看着康熙的眉头拧起来,才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知道,他想让我劝说汗阿玛,让他官复原职。”

    康熙……食指用力戳了戳保成的小脑袋,直到脑门儿上出现一个红印,才松开手,“你是怎么想的?”

    李礽使劲揉揉自己的脑壳,“这事儿汗阿玛决定就好,关我啥事儿呢。”

    “朕就是想问问你。”

    好吧,李礽点了点脑袋,思考了一会,“能者居之,贤者居之,蠡虫不可。”

    所以索额图是什么样的人呢?问题还是交给康熙吧。

    李礽叉腰,休想让一个崽崽出头!

    “皇上,索额图大人求见。”梁九功小声禀告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皇上和太子爷刚刚还在说索额图大人呢,这人后脚来了。

    难道索额图大人是有顺风耳吗?

    “让他进来吧。”康熙说道,对于索额图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惊讶,忍到现在才亲自来找自己,算来耐心已经耗尽了,他倒想看看索额图能说出什么来。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太子爷请安。”索额图消瘦了不少,以前本就突出的颧骨,现在更显得明显了,要是用手触碰一下,都能划出道口子一样。

    “自家人就不用行礼了,梁九功给叔姥爷搬把椅子。”康熙说道,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叔姥爷怎么进宫了?身子好些了没?”

    “劳烦皇上挂念,奴才身体已经无恙。”索额图顺着椅子坐下来,“奴才此次进宫是有个请求,还望皇上答应。”

    “叔姥爷但说无妨,只要朕能做到的,必然会同意。”康熙说道,看向索额图,他猜测索额图还是着急想要重回权力的中心,只是不知道会以何种理由来说服自己。

    “是这样的,自打这次一病,奴才深感年老力衰,想着多休养一段时间,但奴才心中挂念皇上,也想为朝廷尽一份力。”索额图说道,生怕皇上再让他好好休养,一口气几乎都没有吐完,接着说道,“所以奴才想管理农桑之事,做一些新作物的推行,比如番薯,奴才之前就做过这件事,想来也不会太耗费心神。”

    要不是担心仪态尽失,康熙此时大概会瞪大眼睛,合不拢嘴巴,像是索额图这种深陷权力旋涡的人,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脱不了身,此时竟然会选择急流勇退?简直不可思议。

    好歹康熙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回过神,沉吟片刻,若有所思,“你可想好了?农桑之事,乃是国之根本,若是你去管理,朕便后顾无忧了。”

    皇上没有反对!

    他竟然就没有阻止自己!并且还劝说自己去!

    索额图心中的滋味万般复杂,确认皇上是真的想让自己去种地,可是这……

    一方面他自认为是栋梁之臣,竟然要去种地——粗鲁不堪的活计,让赫舍里家族的面子往哪里搁?

    一方面他又为自己再次猜中了皇上的心思而松了口气,只要皇上还肯用他,就有重回巅峰的机会。

    而且皇上为了捐纳官这种小事儿就迁怒自己到如此地步,他觉得这实在是过了。

    “奴才已经想好了,只要能为皇上分忧,奴才做什么都愿意的。”索额图说道,只要能让他再次回到朝中,他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

    康熙笑了笑,笑意真假难辨,“之前朕让人在丰泽园试着种植番薯,你可以去看看情况,先前番薯也是你推广的,想来再次负责这事,只会让你事半功倍。”

    “多谢皇上提点。”索额图说道,心中苦涩难耐,虽然进宫之前,做好了准备,但是皇上真的应允了,他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若是真的能够做出点成绩,你可就是大清的功臣,日后史书上必定有你一笔。”康熙笑着道。

    一听这话,索额图立马坐不住了,起身就要跪下,“臣必定鞠躬尽瘁,为皇上效力,为大清效力。”

    康熙一个眼神,梁九功立马就上前扶着动作缓慢如同八十老叟一般的索额图。

    “叔姥爷还是好好歇息,这事儿不急。”康熙说道,知道索额图装腔作势,他自然是要给人面子的。

    索额图在心里叹气,有事叔姥爷,无事索额图,但他能怎样呢,只能忍着呗,谁让这是他的衣食父母呢~

    李礽全程充当隐形人,听着康熙顺水推舟答应了索额图的请求,简直要笑掉头,甚至想要高歌一曲: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我所有的退路……

    又听着索额图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往昔岁月,康熙才把人送走,说是往昔岁月,多数也和索额图无关,无非是索尼在四大辅助臣里面如何鼎力支持康熙、又或者赫舍里氏进宫之后的欢乐时光。

    李礽听过一种说法,如果你的生活里面没有新鲜事儿,那你只能反复咀嚼过去的回忆。

    所以,索额图这是没啥自己的功劳可以说了吗?

    等索额图退下之后,康熙似笑非笑地看向儿子,“农桑?”

    李礽一个激灵,从凳子上溜走,“汗阿玛,我有事儿,就先走了哦。”

    “去哪儿?”

    “回毓庆宫呀。”李礽的后背发凉,僵硬地笑着。

    “朕同你一起去吧,刚好胤褆说有事儿同朕说。”康熙跟着起身朝外走去。

    李礽停下踮着的脚尖,转过身,老老实实地站着。

    “胆子不小啊,要是让索额图知道你糊弄他,可知道是什么样的后果吗?”康熙走到保成的跟前,捏了捏保成的后脖颈。

    “我没有糊弄他啊。”李礽反驳道,又降低了声音,小声嘀咕,“汗阿玛不是也不想让叔姥爷回来吗?”

    “你看出来了?”

    “大家都看出来了。”李礽继续嘟囔道,只要是个会揣测康熙心意的人,大概都知道康熙的心意。

    “你知道朕为何不想他回朝吗?”康熙问道。

    李礽摇摇脑袋,这一点他也不想不明白,按道理来说索额图可不是折在这个时候,所以康熙为啥晾着他呢?

    他哪里知道是自己想要捞人的那番话吓到了康熙,让康熙心生担忧,生怕索额图这肆无忌惮的勾当连累了他呢。

    历史上留着索额图是为了太子,如今晾着他也是为了太子。

    于索额图而言,是成也胤礽,败也胤礽。

    “自己想,想明白了就同朕说说。”康熙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将他揽在身侧,夹着他朝外走去,“这件事你做的不错,以后索额图再同你说这些,你要和朕说,知道吗?”

    李礽点点头,希望索额图能够胜任自己的新工作,干出成绩,升职加薪,免得日后在宗人府被饿死了,也别总是惦记自己身份,毕竟自己日后可是要咸鱼的人,可没办法给他想要的从龙之功。

    走了一段路,李礽发现康熙真的要去毓庆宫,从康熙的手臂间伸出脑袋,“汗阿玛,大哥找您是有什么事情?”

    康熙说道,“朕先前召集大臣在议事,没召见他。”

    通传的声音传到院子里,胤褆从炕上歘地一下子溜下来,又扶了腿短够不到地的胤祉一把,“给汗阿玛请安。”

    自打李礽每天要抽一部分时间跟着康熙学习处理政事儿,胤祉日常就变成了胤褆的小尾巴,不过他最喜欢还是二哥哥。

    甫一行完礼,就跟个小炮弹般冲到李礽的身边,抱着他的腿,仰着脑袋,笑得甜甜的,“二哥哥,我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哦。”

    李礽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胤祉的脑袋,“你昨晚跟我一起睡的。”

    今早才从他的被窝爬出来,怎么就好久不见了?

    胤祉被拆穿,也不赧然,嘿嘿乐着,就是不松手。

    李礽带着这个腿部挂件上了炕,腿部挂件立马松手,又爬上李礽的背,要求背着自己。

    李礽……感觉自己真的有几分老父亲的既视感。

    “你先前去找朕有何事?”康熙坐下来,拿了丢在炕上的书本翻了翻,都是启蒙文学,是胤祉的书。

    “儿臣听说施琅要攻□□,心之神往,想要亲眼目睹一番……”胤褆说道,听说是海战,甚是少见,他心中可是充满向往。

    康熙???他儿子要去前线?虽然这是他对儿子的期待,但现在是不是太早了点?

    第205章 拜访

    康熙压着心中惊讶,问道:“所以呢?”

    “我想去看看会打海战的人长什么样。”胤禔说道,战场是去不了,但是上战场的人还是可以去看看的。

    “是个小老头。”李礽说道,大概是海风吹多了,做将士的人又不可能待在屋中防晒,显得又黑又有点干巴,来京城这么久也没有养出来一身细白嫩皮。

    “我也见过。”胤祉举手,他有次去乾清宫找二哥,看到过,奴才说那个黑黑瘦瘦的人就是施琅。

    三双眼睛都看了过来,反倒是让胤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掰着手指,“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说到后面,胤祉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哼唧两声闭嘴了。

    胤禔憋了好一会,和保成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哈哈大笑起来。

    连康熙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被笑得有点恼火,胤祉一张嘴咬了二哥的肩膀一口,骨头硬!磕牙!!呜呜呜!!!

    “你想去看看施琅?”康熙问道。

    胤禔点点头。

    就这么点小事儿,康熙答应得十分痛快。

    “我也要去!”胤祉又开始举手了。

    康熙颇为头疼,盯着胤祉,上次闹成那个样子,真是记吃不记打,早知道上次就好好罚一场,也让他歇了总是想要出宫的想法。

    胤祉怯弱地为自己小声辩驳,“我这次有跟汗阿玛说啊。”

    是这个问题吗?

    “您要是不答应,为什么还要我问您呢?”胤祉半仰着小脑袋,疑惑问道。

    “朕就是想让你知道朕可以不同意。”康熙打破儿子鬼怪逻辑,庆幸自己还有个脑子,差点就被带到沟里。

    “我已经知道了啊,所以汗阿玛可以同意了吗?”胤祉问得小心翼翼,“我会和大哥、二哥待在一起的,不会乱跑,也不会乱吃东西……”

    这态度端的是一个乖巧可爱想被揣着出宫。

    “汗阿玛,我会看着三弟的。”胤禔自告奋勇,他现在和三弟很熟悉了,已经体会到一把保成之前说到的当哥哥被依赖的感觉,莫名的还不错,所以他也愿意罩着小崽子。

    康熙又看向保清,之前每次进宫保清总是会和保成闹一场,或明里,或暗里,要不是保清气呼呼地出宫,要不就是保成冲着奴才发一顿脾气。

    可自打回宫之后,两人常常混在一起,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感情倒是好了许多,保清也有兄长的模样了,会在保成被打劫的时候冲到乾清宫质问索额图,会在保成受罚的时候陪着一起。

    这种爱护幼弟的行为是康熙喜闻乐见的,除了在这种时候。

    “保成也会看着三弟的。”胤褆继续说道。

    康熙只想呵呵,说来说去,你们三都想出宫!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了康熙,充满了期待,尤其是胤祉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不答应他,泪水就会盈下来,

    “行吧,但是看过了施琅就速回,知道吗?”康熙终于还是答应了,“带着何竟一起。”

    “没问题。”胤褆答应得十分爽快。

    胤祉兴奋地在炕上跑圈圈,快乐极了。

    说是去看施琅,胤褆也不好空手去,得带份小礼物,于是在自己的库房里面挑挑拣拣。

    镶满宝石的匕首很漂亮,但是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哐当丢到了一边。

    成套的木弓木刀,但是施琅肯定有真家伙,不稀罕他这个。

    造价不菲的琉璃灯,但是这玩意儿只适合摆在家中,于战场无利。

    ……

    胤褆扒拉半天之后,身边堆了不少的东西,可没有一件他看得上的,长长叹了一口气后,他看向一人一把小凳子的兄弟,“保成和胤祉有没有什么想法?”

    “那个。”李礽指了指他脚边圆筒状的东西,“找两个。”

    胤褆一低头,躺在他脚边的是个千里眼,纯金打造的,精致的花纹上也镶嵌着漂亮的宝石,红的,蓝的,配色夺目,他将千里眼捡起来,“你说这个。”

    李礽点点头,“凑一对。”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合,你觉得这玩意儿普通,但是你想找两个相同的,就难上天了。

    胤褆又哐哐当当地在里面寻了大半天,迷茫道:“没有。”

    “德忠,去我的库房里面挑个一模一样的,送到造办处。”李礽说道。

    胤祉已经上手了,拿在手中,对着自己的左眼,四处看着,哇哇叫着,“我能看得好远,好清楚哦。”

    说着,就蹦跶到了外面,想要寻找一些远景观赏。

    李礽挑眉,看着小傻子在前面蹦蹦跳跳。

    胤褆边走边思考,“保成是要把两个千里眼合成一个吗?”

    李礽点点头,“咱们有两只眼睛,应该有两个镜筒,才能看得清楚。”

    这么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啊,等到胤祉玩得差不多了,又将这个也交给了造办处,让重新修改一下,成为双筒望远镜。

    李礽记得自己看剧的时候,那些将帅都会挂着个望远镜在脖子上,以便随时观察敌情,这玩意儿给施琅,说不定能有点用。

    造办处的效率挺高的,只花了一天就将望远镜改好了,送到他们手上的时候,还是热乎的。

    两个千里眼合成了双筒望远镜,怼在眼前,就能将远处的场景尽收眼底,而且造办处还用蓝色的丝线编了一条带子,可以将望远镜挂在脖子上。

    三个小家伙玩了好一会,才让人清理干净,装在了小木盒里,打算到时候给施琅送去。

    有所期盼的时候,时间总是难熬的,盼了许久,他们终于等到了休息日,四个人爬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朝宫外而去。

    他们一共有四个人,还有一个永绶,是胤褆执意要带的。

    如今永绶跟着胤褆,从功课教到做人,从兵书看到杂学,已经是胤褆的小军师了。

    对此,李礽是喜闻乐见的,胤褆性子比较直,又有些冲动,有这么一个人在他身边,就像是给野马套了缰绳,总归是有点约束力的。

    而且,惠妃娘娘也很满意,特意同康熙请了恩典,让太医每个月也给永绶请平安脉,补品更是不要钱似的送到毓庆宫,或者送给永绶额娘,两个人如今在府中也算是水涨船高,日子好过了不少。

    所以,永绶如今不仅是面色好看了,身子骨也硬朗不少,连个头都窜了窜。

    “我等会还想吃糖葫芦。”胤祉拍了拍自己的小荷包,“我有钱的。”

    此时正值盛夏,哪里来的糖葫芦?

    “没有糖葫芦。”李礽说道,“要等到冬天才有。”

    胤祉啊了一声,不就是几个月没出宫,糖葫芦就没了?还要等到冬天?谁知道他冬天还能不能出宫呢,好气哦。

    这气也就一秒钟,他就转而想别的好吃的去了,一边想,还一边呲溜口水。

    奈何他们的第一站是施琅府上,跟吃的没啥关系。

    到了施琅门前,侍卫们扶着阿哥们下了马车,又赶紧把人带到阴凉处。

    这个季节,即便是早上的日头,也毒辣得很,阿哥们的细皮嫩肉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炙烤。

    “好热哦。”胤祉小手在耳畔扇着风,探头看向施琅的府邸,有点破,还有点旧。

    李礽让何竟上前拍动门上的铜环,咚咚咚几声响,没人应,又敲了几次,才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探出个脑袋与何竟大眼瞪小眼。

    何竟道:“我家少爷前来拜访施大人,还请通报一声。”

    守门的是个老头儿,眯着眼打量了半晌,“瞧着眼生,叫什么?”

    何竟正在想着自己该如何编造,李礽就先开了口,“我叫曹礽,久仰大人威名,特意前来拜访。”

    “有拜帖吗?”老头继续问道,看了看天,这么早就上门,奇奇怪怪的。

    李礽……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忘记了,“没有,我就是临时来的。”

    老头儿哼笑一声,哪里来的不知礼数的小孩,竟然连拜帖都不投,就直接来敲门了,他家老爷自从成了水军提督,门庭若市,想要求见一面烦不胜烦,所以老爷说了问不清楚的,就别放进来。

    “这可不行,没有拜帖,我可不能通传。”老头儿说着就要关上门。

    何竟赶紧拦着,“我家少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不让见个面就走呢。”

    “我家老爷也不是人说想见就能见的,你们赶紧走吧。”老头儿挥挥手,跟赶苍蝇似的,“哪里来的娃娃真是胡闹。”

    “我们还带了礼物要送给施大人呢。”胤褆在后面补充道,指了指身后捧着盒子的侍卫,好像是要献宝般带着点小得意。

    老头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就在他们以为老头儿要打开门将他们迎进去的时候,门啪得一下子关上,甩了何竟一脸的风,门外的几人面面相觑,老头儿这态度怎么跟听到催命符一样?

    门内,老头儿啐了一口唾沫,该死的,竟然想贿赂大人,他们可真是胆大包天,自己一定要不忘初心,任凭诱惑再大,也坚决不给这些人可乘之机,哼~

    大概是第一次吃“闭门羹”,四个崽的表情都有点蒙逼,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第206章 勤王

    管家站在门后碎碎念,“从前不见人登门,老爷一升官就跟苍蝇似的撵上来……”

    “王叔在念叨什么?”施琅从前院走过,见管家叽里咕噜的,笑着问了一嘴。

    “刚刚有登门拜访的人,还说有礼物要送给大人,被老奴拒之门外了。”管家走上前,小声咕哝道,“之前可不见这些人如此热情,如今到都知道巴结了。”

    前天有三拨人上门,昨天有五拨人,今儿一大早就在门口候着了,明天还不得在门口打个地铺,当他们府门口是菜市场吗?

    施琅笑笑,“天下之人,皆是如此。”

    “连几岁的孩子都这样……”管家说着,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孩子?”施琅好奇,登门的人不少,看没有听说有孩子的,“什么样的孩子?”

    “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的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大的十多岁。”管家回忆了一番。

    “还不止一个?”施琅问道,三四岁是不是太小了?怕是话都说不利索,谁会派这样的小孩上门呢?

    “有四个。”管家说道,“一家四兄弟吧,您说说,这些人自己送礼不成,便让孩子上门,可真是不要脸,要不是老奴门关得快,就让人进来了。”

    这管家从福建跟着他一路来的京城,甚是忠心,知道他一心杀回台湾,常常为之鸣不平,最近的情况与之前大相径庭,他也觉得不痛快,说这些人有眼无珠,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潜力。

    对此,施琅很无奈,自己是降将,还是出身郑氏,和清军硬挺挺地打过几仗的人,而郑氏与三藩之乱脱不开干系,被诟病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我知道了,以后碰到小孩子,还是客气点,他们只是奉命而来,不让进门就行。”施琅嘱咐道,这些小孩子懂啥呢,大人叫过来就来了,所以也犯不着跟他们较劲。

    老爷太好说话了,管家叹气,“老奴回头装两颗松子糖在口袋吧。”

    这个天气恐怕会化掉吧?

    施琅笑着转身朝书房走去,他要上个奏本正式同皇上请辞后再启程,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身,扭头道:“有没有报上家门?”

    这么热的天气还让孩子在外面跑,他得说说那家的父母,如何能让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嗐,刚刚忘记问了,好像有个孩子自报家门了的,管家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姓曹吧。”

    曹家?施琅想了一下,京城的曹家一般都是指曹寅,可是曹寅哪里来的十几岁的儿子?

    听说曹寅的侄子进京了,可这数量也对不上啊。

    “哦,对了。”管家脑子中灵光一闪,“叫做曹礽,那小孩就这么说的。”

    “回头查查……”施琅的脑袋点到一般停住,猛地一甩头,“你说谁来着!!!”

    管家被施琅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喃喃道:“曹……”

    “曹礽???”

    “对,是叫这个名字。”管家连连点头,开始犯糊涂了,“老爷认识这个人?”

    “何止是认识!”施琅一边说着,一边快步朝着门口走去,“人在门外。”

    看着施琅着急的模样,管家也提着衣摆,躬身跟在后面,“是……之前在的,不过老奴没有让他们进门……他们是谁家的孩子?”

    事到如今,管家也知道自己处理得似乎有些不妥,神色跟着焦急。

    “曹家,之前京城盛传曹家有个假侄子的事情,你忘记了?”施琅伸手拉开门闩,朝外望去。

    管家平日甚少出门,但是曹家的假侄子这件事他还是知道的,无他,这个假侄子是当今太子爷,所以说……外面那个自称曹礽的人是……

    管家感觉到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进了脑子里,嗡地一声,身子跟着晃了晃,他刚刚把太子爷关在门外了???

    转念一想,外面的人说不定是假冒的,京城谁不知道这件事,拿来骗人开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看到施琅如同利箭冲出门对着屋檐下三个崽崽行礼的时候灰飞烟灭。

    管家眼前一黑,他怎么不去死一死算了?

    “臣给太子爷请安,给大阿哥、三阿哥请安。”施琅行礼道。

    “施大人免礼。”李礽说道,来往已经有人在看了,他可不想引起围观,赶紧制止。

    “不知道太子爷和两位阿哥莅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施琅继续说道,岂止是有失远迎,他还把人关在门外,这要是传到那些反对派的耳中,恐怕又是各种弹劾,要是可以,他现在只想疯狂给管家几个眼刀子。

    管家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哐哐磕头,“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贵人,还请贵人降罪。”

    “无事,我们也是临时起意,忘记送上拜帖,属实失礼。”李礽赶紧说道。

    这本就是句客套话,皇上和太子爷想去哪家就去哪家,只有恭迎圣驾一说,哪里还有拜帖?不过是给施琅台阶下而已。

    施琅也不是个只会无脑狂莽的人,立马顺着说道:“您能过来,寒舍蓬荜生辉,请进去说话。”

    “走,进去。”李礽从地上爬起来,又顺手拎了胤祉一把,四人一起进了施琅的府邸。

    胤祉跟在二哥的身后,路过管家的时候重重地哼了一声,哼得所有人都听到了。

    管家战战兢兢,头扎得更低了。

    李礽摸了摸胤祉的小脑阔,把人薅走了。

    施琅跟在后面解释,“这是臣的家奴,无意冒犯,还请三阿哥恕罪。”

    “三弟只是有点热到了,他不会追究的。”李礽替胤祉解释道,不知道被外面的热气熏到,估计还有点掉面子,毕竟小胤祉走到哪里,可都是被人捧着了。

    “三阿哥大人有大量。”施琅道。

    胤祉在心里憋气,他才不是什么大人,一点都不想大量,他要记在自己的手札上,回头找机会同汗阿玛告状,让汗阿玛骂他揍他。

    待在堂中坐定,施琅又问道:“太子爷光临府上,有何指教?”

    “大哥对施大人的功绩颇为敬佩,得知施大人要出征,特地送上礼物。”李礽说着,朝他那一看到施琅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的老大哥使了个眼色。

    坐在胤褆身边的永绶在他的腰上捅了一下,胤褆立马从凳子上蹿起来,小脸通红道:“施大人,这……这……这个是给你的……给你的……”

    李礽在心中叹气,崽不争气啊,话都说不利索,像极了粉丝见到偶像真人。

    何竟上前,将匣子递给施琅。

    “施大人看看喜不喜欢。”李礽见施琅有将东西收起来的打算,说道。

    施琅顿了顿,怎么还当面拆礼物了?真要不喜欢,他也不能直说啊。

    这么一想,他在心里酝酿了一下——如何恰当地表露出惊喜之色,自然地,丝毫不突兀地,犹如微风拂过海面般丝滑。

    打开匣子后,入眼是一块红色的衬布,上面放置着一件物什,看起来很像是千里镜,但是他往往看到的千里镜都是单筒的,而且他自己是没有机会用过的。

    “这……”

    施琅一开口,胤褆就跟着紧张,抠着袖口的花纹,生怕施琅说不喜欢。

    李礽觉得他这纯粹是想多了,依照如今这个情景,就算他们送的是个屁,对方也会迫于身份的淫威,吹出个前中后调来。

    当然,他更觉得施琅肯定会喜欢这个东西的,打心眼里。

    果然,施琅凑上去看了几眼后,脸上立马挤满了笑容,大赞道:“此物甚是稀罕,臣可用在攻□□上,简直大有用处,臣多谢太子爷和两位阿哥的赏赐。”

    这话可不是纯粹拍马屁,有了这个东西,他就能观察远处的敌情,百米之外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尤其是登岛之际,万一有埋伏,用这个双筒千里镜,岂不是能先人一步?

    听到施琅说有用,胤褆松了一口气。

    “这都是大哥的主意,他素来敬仰能征惯战之人,听闻施大人之前打了不少胜仗,更是以六十余人拖住大军,差点生擒大军首领,真是厉害极了。”李礽说道,“不如详细说给大哥听听。”

    施琅喉咙一哽,他知道太子爷说的是哪件事。

    顺治八年,他跟着郑成功上广东南澳勤王,郑成功想从陆路行军,沿路掠夺百姓财产充作军饷,认为此法是为了抵抗清军,是成大业的非常之策。

    但是他并不赞同。

    老百姓愿意为勤王之师捐献物资,那是百姓的意愿,老百姓不愿意,强取豪夺,那跟地痞土匪有何区别?

    为此,郑成功很是不满,将之遣返厦门,恰好碰到马得功趁着厦门空虚偷袭,他率领数十人奋勇抵抗,击杀马得功弟弟,又差点活捉了马得功。

    要是勤王成功,反清复明,那施琅绝对是一位功臣,封侯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这天下是大清的,他就是个反叛头子,还是个屈辱了清朝的反叛头子。

    他投降清朝之后,这件事就一直反复被提起鞭尸,毕竟他差点活捉的马得功战死后被封为一等侯,谥号为襄武,更衬得他是个反派。

    所以,太子爷也提起这个事情是为什么呢?

    第207章 权力

    非是施琅敏感,台湾一日不收复,他一日就不能放松警惕,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这十几年的忍辱负重全部白费。

    这种风口浪尖,他太不希望出现什么问题了,这也是为何他拒绝所有客套的虚伪的拜访。

    此时,太子爷突然提起这段往事,他根本猜不透背后是什么意思,又或者是皇上在警告自己?

    场面凝固。

    再凝固。

    李礽再迟钝,也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迟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施琅的声音,“太子爷为何说起这个?”

    两人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还是胤褆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哎呀,是我听说施大人以少胜多,特别想见识一下到底是做到的。”

    倒是永绶知道的更多,他道:“施大人不用着急,大阿哥仰慕您的风采而已,并不是为了揪着旧事儿,出了这个门,就不会同外人说,对吧?”

    这个“对吧”是对三个崽崽说的。

    胤褆和李礽同时点头,胤祉还在摸着他狼尾巴,一脸懵逼,就被大哥强行按头,表决同意。

    嗯嗯?

    虽然大阿哥的眼神油油发亮,施琅心中还是存疑,不过阿哥们提了要求,他自然要满足,“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乘其不意,攻其不备。”

    胤褆失望,他觉得施琅不够真诚,根本就是把他当小孩子看嘛,不对,更可能是像个傻孩子。

    眼看着大阿哥眼神中的光逐渐消失,施琅心中又有些于心不忍,他与大阿哥没怎么打过交道,但听皇上说,大阿哥性情纯良,有一颗赤子之心,自己如此行事,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此战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可与你们讲讲台湾地势。”施琅说道。

    历史课秒变地理课,李礽……反正都没有学过。

    “那可以讲讲施大人打算如何攻□□吗?”胤褆又问道,这次他没有先开心,而是试探地问了问。

    已经让大阿哥失望了一番,施琅实在是不愿意第二次辜负他,“没问题。”

    胤褆这才露出开心的笑容,白白的牙齿十分可爱。

    “地图在臣的书房之中,请。”施琅站起来,半躬着身体,做出个邀请的动作。

    甫一进入书房,迎面而来的就是放大版本东南沿海地图,从宁波到广西,整个海岸线都在上面,还有小小的台湾。

    地图上最显眼的就是用朱笔标注的进攻路线,可以看到地图上标注的大本营在铜山,由此出发,借着夏季的西南季风,横穿台湾海峡,第一处就是八罩岛,之后可顺着海流和季风向澎湖发动进攻,最终攻下台湾岛。

    李礽拖着胤祉坐在后面,他们俩今天就纯属陪衬,胤褆和永绶才是主角。

    这两个兴致高昂的人站在地图前,听施琅详细解说着每一步的计划,脸恨不得贴上去。

    “二哥不听怎么打仗吗?”胤祉爬到二哥的膝头,团吧团吧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窝。

    “二哥喜欢爱与和平。”李礽说道,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打仗呢?拜托了,搞经济建设不香吗?为什么要战争?拼搏几十年,一夜回到致富前?

    “那我也喜欢。”胤祉嘿嘿乐着,“咱们等会儿可以去逛街吗?”

    李礽对于如何打赢一场海战没啥兴趣,对于施琅提到台湾多海盗也不上心,吸引他目光的是弹幕上关于台湾未来之事的一条弹幕。

    他当然知道台湾被收复了,可是之后呢?

    骑士铲除了恶龙,国民就生活美满幸福了吗?

    弹幕说:不!

    李礽十分眼熟这个观众的ID,名字叫做“清清的边草”,听他的口吻,好像是专门研究地球中古历史的学者,对于清代很熟悉,所以这条信息的来源算是可靠,而且很多人都在附和,八九不离十。

    “二哥!二哥!!!”

    对于二哥没有立马回答自己,胤祉显得有一点点不开心,扯着二哥的袖子晃了晃。

    李礽收回盯着施琅的目光,低下头,看到胤祉皱着的小眉毛,笑了笑,“你想买什么?”

    “糖人。”胤祉毫不犹豫地说道,他听说了,二哥同大哥第一次出宫就买了糖人,大哥有的,他也要拥有!

    李礽无奈,捏捏小崽子脸颊,“你看看外面的天气,这么热的天气如何会有糖人?”

    胤祉撅着嘴巴,不高兴。

    李礽也没想着惯着他,道:“冰粉吃不吃?”

    “吃!”胤祉的开心又重新回来了。

    书房顿时划分成两部分,一边慷慨激昂地讨论着统一全国的大计,一边叽叽咕咕地研究着中午的大餐。

    直到中午时分,胤褆才恋恋不舍地提出了告辞,要不是这崽还太小了,李礽恐怕会担心他跟着施琅偷偷从军,奔出百里,他们才能发现。

    陪着大阿哥一上午,施琅也真真切切感受了大阿哥在战事上的天赋,举一反三,唯一一点冒进也被永绶把计划补全了。

    “等臣日后收复了台湾,再同大阿哥说说具体的行军布局。”施琅拱手道。

    “我相信施大人肯定能做到的,就等你的好消息了。”胤褆也拱手说道,施大人同他讲了好多海战方面的注意事项,有些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可以肯定是某一场发生过的战役,而且还说了很多台湾上风土人情,算是有半师之缘。

    “借大阿哥吉言。”施琅笑道。

    客套了几句后,胤褆带着崽崽们提出了告辞,此时正是吃饭的点,施琅自然开口挽留,但也只是遵循着礼仪而已,真要留下来吃饭,施琅又该着急桌上摆什么佳肴才能衬托皇子们的身份。

    离开的时候,管家提前一步把门打开,低着头立在一旁。

    胤祉从他面前路过的时候,恶狠狠地剁了脚,又哼了一声,显然还在为早上的事情耿耿于怀。

    管家又开始抖得跟个鹌鹑似的,哆嗦索索。

    李礽没有说什么,摸了摸弟弟的小脑阔,笑了笑,离开施府。

    马车上,胤褆就刚才见识到的事情又同永绶讨论了一番,才意犹未尽地看向自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兄弟,凑到保成的面前,“保成,你不开心吗?”

    李礽很想说,不,我不开心,我一看到台湾后期会那个鬼样子,我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但是,胤褆很高兴,从聊起战争开始,嘴角就没有下去过,李礽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揉着肚子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没有,我只是饿了,想吃饭了。”

    坐在李礽身边的胤祉听到二哥这么说,一转身,啪唧扑倒二哥软乎乎的肚子上,嘿嘿怪笑,“让我听听,肚子咕咕叫了吗?”

    李礽把小家伙的脑袋推开,“没呢!”

    胤祉哎嘿两声,傻乐着,“每次我说饿了,额娘都要听我的肚子是不是在咕咕叫。”

    话还没有落音,就两声响亮的“咕噜噜~”——

    永绶捂住肚子,现场陷入了一片寂静,随后,四个崽崽全部哈哈大笑出声,马车里面充满了活泼的气氛。

    用过午膳,依着胤祉的要求,他们去街上逛了逛,左手牵大哥,右手牵二哥,堂哥负责给钱,一行四人笑容满满。

    虽然没有糖人,但是他们带着胤祉去了好几家的糕点铺子,其中还有一家是江南来的厨子,甜蜜细腻,抚平了胤祉的那点不平。

    高高兴兴出宫来,平平安安回家去。

    不算吃闭门羹那件事的话,他们今天的出行可以称得上完美了。

    只有李礽后半截心里揣着事情,兴致没有那么高,等到一回宫,他一下子窜到了乾清宫。

    康熙竟然不在!

    好家伙,还没有到用晚膳的点,这位爷就已经翘班了。

    留在乾清宫值守的是魏珠,他笑着道:“皇上去了皇贵妃的宫中,太子爷有急事吗?”

    确实有急事,但是的并非急在这一晚上。

    “我就是来给汗阿玛请个安。”李礽说道,“既然不在,那我就先走了。”

    魏珠哑然,太子爷这满头大汗的,可真谈不上不急,但是太子爷这么说,他也不会自作聪明地揭穿,“等皇上回来后,奴才定然同皇上说一声。”

    “多谢魏公公啦。”李礽说道。

    回去的时候,李礽就没有这么着急了,他背着手慢慢走着,“德忠,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你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看起来是个好人,没有他就做不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你听别人说他以后会犯错误,你会怎么办?”

    德忠愣了愣,太子爷的语气很平静,这种平静的语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不由得头皮一紧,“奴才愚钝。”

    “问你,你就只管说。”李礽说道,“这里又没有别人。”

    德忠想了想,“奴才会防患于未然……”

    “扼杀在摇篮?”

    德忠……倒也没必要这么凶残。

    他咽了咽口水,“待他办完事之后……”

    李礽眯缝了一下眼睛,人不可貌相,原来你是这样的德忠啊……

    “调走!”

    李礽???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讲这个?

    “可我没有权力啊。”李礽说道,他倒是想等着台湾收复之后,把施琅调到别的地方,但是这天下还不是他的天下,是康熙的天下。

    呃……德忠从里面嗅到了一点点不寻常的味道,心中更加谨慎,“或者您去找皇上问问看,皇上英明神武,学富五车,肯定能回答您这个问题。”

    “可是我不能告诉汗阿玛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啊。”李礽说道,他要是告诉康熙自己是个魂穿的,还有个直播间。

    康熙只会以为他疯了,接下来永久的圈禁,都等不到雍正登基,就会先把他解决掉。

    “奴才以为,一个人只要想做坏事,是瞒不住别人的,也许表面上装得好,但心底实则怨恨已久。”德忠侧着头说道。

    李礽想了想,有道理,非常有道理,伸手拍了拍德忠的肩膀,“德忠公公是我的左膀右臂啊!”

    德忠心中窃喜,嘴上道:“能伺候太子爷,是奴才的福气。”

    第208章 南怀仁

    李礽等了两日,仔细想了又想,才哒哒哒地去找康熙。

    “汗阿玛,儿臣有要事禀告。”李礽站在下方行礼道。

    康熙抬头瞅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看奏本。

    “汗阿玛,儿臣……”

    “有事儿说事,没事别假正经。”康熙这次头也没抬起来。

    李礽……

    一点父子情都没有,哼!

    “汗阿玛,施大人启程去福建了。”李礽自顾自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朕知道。”康熙说道。

    施琅启程之前还来宫里辞行,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您说施琅打下台湾之后怎么办?”李礽坐在凳子上,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看起来很漫不经心。

    康熙笑了,这次抬起头,“这么有信心?”

    我能吹自己上天知天文下知地理吗?

    当然不能!

    李礽严肃道:“汗阿玛钦点的人肯定不会有错的。”

    “是姚启圣上的奏本推荐的,你可知道施琅父兄死于郑氏之手?此仇不同戴天,想来施琅可用无疑。”康熙说道,不然像施琅这样几降几叛的人,他岂敢放虎归山。

    这个事情李礽当然知道,自打公布施琅是南下的领军人之后,施琅的生平几乎被人翻烂了,大概连他第一次下水用的狗刨还是蛙泳都扒得干净。

    “所以我们要如何处理台湾?”李礽问道。

    “保成意下如何呢?”康熙放下奏本,看向儿子问道,想看看儿子在这方面怎么看。

    “台湾归我们所有。”李礽拍着椅子扶手,“咱们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才打了这场仗,怎么能随随便便放弃?”

    康熙笑了笑,“还有呢?”

    “我们不是还有海上贸易呢?台湾不是自己人,终究不放心啊。”李礽说道,嘿嘿乐着,只要有利可图,谁知道这群人会不会铤而走险呢?

    原来是为了海上贸易,难怪如此积极呢?

    “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李礽用食指和拇指比画了一下,“就这么一点点哦。”

    “还有什么原因?”康熙好奇道,保成心心念念的就是海上贸易,不知道他还能说出什么原因来。

    “想在台湾设置水师营地,在周围巡防。”李礽说道。

    康熙的神色一下子认真起来,这可是完全出乎意料了,“继续说。”

    “前朝的倭寇之祸。”李礽说道,“不只是倭寇,还有之前的荷兰人,任何觊觎我大清的人只要攻占下台湾,再以台湾为据点,大清触手可及。”

    不然大漂亮为啥在周边的小国设置军事基地,不就是为了及时反应,不然等他们穿越太平洋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须知,没有锋利的獠牙和利爪,大清就会变成一块大肥肉,兀鹫、苍蝇、豺狗……任人宰割。”李礽说道,“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哦。”

    “哦?”康熙挑挑眉。

    “南怀仁是来自哪个国家呢?”李礽问道。

    “西班牙。”

    “那他有没有说西班牙现在在干嘛呢?”

    “他只是个传教的天主教教士,不关注政治……”康熙说道,顿住,他从很少同南怀仁沟通政治这块的事情,即便是偶尔聊到,南怀仁也多是随口提上几句。

    “汗阿玛去民间抓个和尚去问问咱们朝廷最近最大动向是什么,他肯定会回答吴三桂的反叛。”李礽说道,就他所知,西方的教会和政治可从来不是泾渭分明。

    “你的意思是南怀仁欺骗朕?”康熙问道。

    “他本人或许真的不太关注,但是肯定是知道的,要是他告诉汗阿玛西班牙正乘船渡海,以强大的武力征战其他的地方,汗阿玛肯定将他丢出去,对吧?”李礽说道。

    “那是自然。”康熙说道,要是西班牙真的如同保成说的这样,南怀仁可就是探子,这种人肯定不能留在大清,或者是……永远留在大清。

    “他们现在是还没有乘船到达咱们这里,但是将来有一天来了呢?”李礽说道,“咱们是奉行‘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们可就是‘买卖不成枪炮来’。”

    “此事,你是听谁所言?”康熙问道。

    “南怀仁啊。”李礽开始胡编乱造,“我前两日不是出宫了吗?吃饭时候去如厕,听到旁边有人说了这事儿,说西班牙的舰队抢了好多的黄金白银,专供皇室纸醉金迷的挥霍。”

    李礽一骨碌说了大长串,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您想想,这不就跟……”

    顿住,他准备说金人南下掠宋一样,但是想起努尔哈赤就称自己为“后金”,虽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关系,但还是不要雷区蹦迪了。

    “……山上的土匪一样吗?自己不事农桑耕织,缺啥就下山抢夺,附近的抢光了,就去城里,去别的地方。”李礽说道。

    康熙皱眉。

    李礽叭叭半天,没有继续说了,给康熙足够的思考时间。

    他本来只打算说施琅的问题,施琅在攻下台湾之后,将整个台湾一半的土地收到自己的口袋中,此事被称为“施侯租田园”,收的租子称为“施侯大租”,连无田无地的渔民都要收税,整个台湾俨然自己的私产。

    并且沿海之人去台湾之时不允许携带家眷,阻碍两岸之间的沟通,这可不利于加深两岸之间的沟通。

    按照李礽的说法,台湾和内陆最好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以及唇亡齿寒。

    如何能让康熙重视台湾呢?

    小小的郑氏肯定不行。

    毕竟从大众的角度来看,郑氏也是汉人,同宗同源,打起来也是自家的事情,老大打老二,闹腾归闹腾,都是华夏民族,但是倭寇、荷兰人、西班牙人可不一样。

    外敌就是威胁。

    就像是频频骚扰东北的沙皇一般。

    等了半天,康熙还是没有反应,李礽跳下椅子,噔噔噔跑到康熙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该不会被自己吓傻了吧?

    “汗阿玛在想什么?”

    康熙回过神来,他在想保成的话是不是真的,一方面,他不希望是真的,另一方面,他又担心是真的。

    “你没看到那个人就是南怀仁,如何知道不是人家夸大其词?”康熙问道,他还是心存侥幸,希望这件事不是真的,他预计的敌人只有吴三桂、郑氏,还有沙皇,怎么还有漂洋过海的敌人寻上门?

    “汗阿玛是说我编瞎话吗?”李礽哼唧一声。

    “朕可没这么说,只是兹事体大,咱们也不能瞎猜吧?”康熙说道。

    这种消息需要慎重对待,就算是真的,也不至于现在慌了阵脚。

    不过,他觉得十有八九是假的,须知有不少人并不喜欢洋人,对其品头论足的,造谣些胡话也不无可能。

    “这个简单啊,找南怀仁来问问。”李礽说道,没有周全的说辞,他怎敢敲响乾清宫的大门?

    可真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康熙笑了笑,“他之前未曾提及此事,如何会现在就承认呢?”

    “你找来嘛,我问问。”李礽贴在案桌上,软磨硬泡。

    康熙盯了一会,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还要个懂他们语言的。”

    “这个你放心,南怀仁自己就会汉语。”康熙说道,他倒要看看保成能问出什么东西,“记住不可放肆。”

    “知道啦。”李礽说道,对于国际友人,他还是很尊重的,不会胡来。

    南怀仁每日都回自己的府上,今儿才到家门口,就被宫中传旨的太监截住,说是康熙有请。

    南怀仁也不以为意,以为康熙是关注火器研发进展,便跟着进宫了。

    乾清宫中,康熙正同皇太子胤礽说话,见他过来,直接赐座,与往日无异。

    “召你前来,是保成对你的故乡有几分好奇,想问问你的一些情况。”康熙淡淡道,丝毫看不出来是找人前来套话的。

    “请问。”南怀仁说道。

    李礽盯着南怀仁白花花的络腮胡看了好一会,哇,这世上真的有人长着和圣诞老人一样的胡子啊。

    “你来自哪个国家?”李礽差点张口就来一句“Where are you come from”,又或者“Hi,how are you”,有毒~

    “比利时,或者说西班牙。”

    “比利时人,归西班牙统治吗?”

    “是的。”

    李礽想了想,又问道:“那西班牙有皇帝吗?”

    “有的,如今在位的是卡洛斯二世,王室还有太阳王的血统。”南怀仁说道,教会向来是国王权力的来源,这些事情在教会中不是秘密,在民间连孩童都知道这些事情。

    李礽点点头,“那你知道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吗?”

    康熙投去讶异的眼神,这小子还藏着掖着事儿呢,这个叫做哥什么的是谁?

    南怀仁愣了愣,点头道:“不是很清楚。”

    不知为何,康熙松了一口气,可能是不想总被儿子打脸吧。

    “真的吗?那伟大而幸运的海军这个舰队呢?”李礽继续问道。

    南怀仁余光看了康熙一眼,摇了摇头。

    这一眼,让康熙的心微微沉了下去,该不会,不会是真的吧?

    “那你知道马可·波罗?”李礽又问道,“他有一本游记,游记中描述了神秘而又富饶的东方,遍地都是奢华的布料、金银珠宝、珍奇香料……你读过吧?不然你怎么可能会乘船前来呢?”

    这个名字略微耳熟,是在哪里听说过呢?康熙在脑子里面疯狂翻书,奈何看的书太多,翻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元朝忽必烈时期前来外国人。

    南怀仁确实读过,他家中就有一本呢,但是……他看到太子爷明亮而又肯定的眼神,似乎笃定自己一定看过,他犹豫着说道:“看过。”

    他倒是可以否认,一来是意义不大,二来大清有个惩罚是抄家,还有个罪责是欺君之罪,他还是不撒这种无足轻重的谎吧。

    然而,他下一秒就后悔了。

    “啊,你确定你不知道哥伦布呢?毕竟哥伦布还专门去监狱里面探访过马可·波罗,一心想要前来东方呢。”李礽呼了一声。

    康熙!!!听到游记里面写满了东方的富庶,他就觉得不妙,他们讲究财不外露,如此大张旗鼓,岂不会招引强盗?

    原来这个哥伦布远航的目的如此不纯,说好的友好往来呢?

    南怀仁沉默了,好像正在脑子里面推动雷达搜索哥伦布的名字,但事实上,他想的却是这种西班牙本地人才知道的传闻,皇太子是如何知道的?他还知道多少?

    “哥伦布可是数次受斐迪南国王和伊丽莎白王后派遣,前去远航,你再想想,有没有听说过?”李礽说道,那骄傲的小神情好像被派遣的是他一样。

    说到这里,南怀仁明白了,康熙和皇太子肯定是知道什么,所以前来找自己印证,“您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那你肯定也知道他们的海军,之前就听说你们教会和王室关系密切,你又是教会中佼佼者,肯定略有耳闻”

    皇太子言之凿凿,让南怀仁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当初为了凸显自己的身份,表明西班牙王室对此的重视,他将教会和王室之间关系说得亲密无间,更是极力鼓吹自己的地位,如今想推脱一句不知道,恐怕是交不了差。

    这大概是“历法之争”后,南怀仁面临的最大危机——他该怎么说才好?

    第209章 耍赖

    康熙根本没想到随便一诈就诈出这么大的消息,南怀仁多沉默一刻,保成的话可信度就多了一分。

    “自然是了解一二的,不过教会虽然与王室熟悉,但并不会干涉王室的政治。”南怀仁说道。

    这话骗小孩子嘛?流水的王室,铁打的教会,而且天主教耶稣会就是反对欧洲宗教改革才产生的,而改革是为了政教分离,降低教会对王政的影响力,现在在这儿说你们不会干政?

    “我呀,不关心这个。”李礽装模作样说道,“我只是听说西班牙有上千艘战舰,两百多的大战舰,四千门的大炮,还有十几万的士兵,专门去海域外的领地掠……远游。”

    神特么地远游?把后面那个字咽回去就不知道你想说的是掠夺?

    但是皇太子没说那个字,那就等于没说。

    南怀仁憋屈。

    “皇太子说笑了,西班牙拢共也不到十万人,如何能有十几万的站队呢?”南怀仁说道,“不知道皇太子从哪里听到的这些,夸大其词了。”

    “当初你们不还占据了葡萄牙、意大利、荷兰吗?”李礽好奇道,随即很快挥挥手,“算了,这个不重要,海军的人数没这么多,那战舰和大炮是对的咯?”

    如果在一段话中有个错误很明显,人的目光就会被这个布灵布灵闪着光的错误所吸引,迫不及待地纠正,从而忘记了其他的小错误。

    南怀仁!!!这很重要好不好!!!

    几乎是尖着嗓子反驳道:“绝对没有,绝对没有这么多。”

    刚听到这个数量的时候,康熙的脑子一下子炸掉,这么大数量的海军要是来势汹汹,他们该怎么阻拦,须知此次□□,他给了施琅大部分的水师力量,拢共才两万人左右,各种船加起来才两百艘,对上西班牙的海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好在南怀仁及时澄清了,康熙松了一口气,脑门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那就是说战舰、大战舰、大炮都有咯?”李礽说道,掰着手指,“毕竟要横穿海域,没点火力如何能行,再说,西班牙还要和英格兰詹姆士一世争夺海上的霸权呢,听说没打赢是吧,是不是英格兰更厉害点呢?英格兰有多少水师呢?”

    “詹姆士一世这个卑鄙小人,妄图取代西班牙的地位,论海外领土,他才是真的不择手段……”南怀仁激动,话说出了口,猛地停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太子——小小年纪,怎么如此奸诈?

    耶稣基督啊,原谅他口出狂言,原谅他吧,阿门。

    李礽眨了眨眼睛,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没有在窃喜,好家伙,一下子炸出了两条大鱼,西班牙和大英帝国,主要是大英帝国,都不用他日后再找理由了搞海防建设。

    而且西班牙这个曾经的海上霸主,很快就要没落了,新崛起的日不落帝国才是他们应该重点防范的。

    “先前曾听你说过,你们那地方混乱,时常有政权交替,如今听来倒是算不得夸张。”康熙突然笑了。

    以南怀仁在康熙身边待了这么久的时间来看,这个笑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他遍体生凉,只能硬着头皮,干巴巴地继续往下说,“确实如此……”

    “保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康熙瞪扭头看向儿子。

    “没有啦。”李礽说道,“要是有问题,我就去找你。”

    “好的。”南怀仁说道,心想,可拉倒吧,求求你放过我吧,要不是太子爷就是研制火器的发起者,而皇上为了这个火器许以极大的利益,他恐怕恨死太子爷。

    不过,这些消息也不算太秘密的事情,反正西班牙的宗教革命已经算是大势所趋,用一点点无所谓的政治信息换取更大的利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南怀仁进宫一趟,回去的背都佝偻了些,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做龙潭虎穴,就是真命天龙和他的崽子合伙挖个坑给他跳,至于虎,陷阱里面的杀人虎。

    “汗阿玛,你怎么不问南怀仁是不是外出吃饭了?”李礽问道,这个问题关系到消息的来源,他不信康熙不关心这件事,此时就应该是那种霸总上身——

    脸色阴沉,眼神狠戾,冷冷道:查!翻遍整个京城,绝地三尺,给朕找到这个人!!!

    然后京城戒严,血雨腥风,人人自危。

    奸细究竟在哪里???

    崽崽直播间秒变成大型悬疑谍战片,嘿嘿~因吹斯汀。

    康熙听到这个问题,看向保成,就看到儿子笑得一副傻样,顿时有些嫌弃,“这事儿,朕派人调查就行,何必闹得尽人皆知。”

    “哦,好吧,那您慢慢查,查到了告诉我哦。”李礽说道,能查到就奇怪了,这本来就是他瞎编的。

    保成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让康熙心中有些别样的感觉,他道:“朕是不是查不到这个人?”

    听说真正王公子弟睡着躺椅,跷着二郎腿,都有股矜贵的气质,李礽正尝试在椅子上跷二郎腿,突然听到康熙这话,差点从椅子上一头栽下来。

    猛地一抬头,答案已经全部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乖乖~您是不是有什么读心术?是不是有什么吃瓜系统?是不是可以听到满朝文武的心声?

    就这一瞬间,李礽的脑子里面进行了成千万次计算,有没有时光倒流大法?有没有消除记忆的办法?有没有原地消失……原地消失不行,会被当成妖物的。

    康熙看着儿子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笑着说道:“怎么?又是你玛法说的?”

    李礽一愣。

    康熙道:“看来朕猜对了。”

    若是康熙看得到系统的弹幕,定然看得到满屏“乖,大宝贝”“快来叫爸爸”……

    但是李礽没笑,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康熙对他的信任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多些,很多时候,不是他的阴谋诡计起了作用,而是更深的东西,是他曾经一直渴求而又没有得到的东西……

    靠!眼睛进了沙尘暴。

    康熙一直看着保成,自然看得到他神色的变化,好家伙,当初在自己手上摔了一下没有哭,送赫舍里也没有哭,差点被长恩揍也没哭,这个时候竟然哭了?

    自己做错了什么?

    康熙从上面下来,走到儿子面前,蹲下身,温柔地用帕子给他揩眼泪,无奈道:“怎么就哭了?”

    沙尘暴刮得更大了,因为李礽发现他还要继续撒谎,“玛法说不让汗阿玛知道的,说要是知道了就揍我……”

    康熙……果然是阿玛干的……但是这是他阿玛,他能说什么呢?

    “他为何不想让我知道?”

    “因为他说你知道了,就会笑话他,说他没眼光……”李礽拼命控制自己眼中的三峡大坝,关闸断水。

    就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康熙竟然听明白了,估计是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干得不错,后悔当初没有把自己设为皇位第一继承人。

    至于保成说的笑话,他肯定不会笑话,但是可以小小地嘚瑟一把。

    康熙此时就有点嘚瑟了。

    但,儿子还抽抽搭搭呢,他也不好太张扬了。

    于是,说道:“这多大点事情,等会儿,朕同老祖宗说一声,让老祖宗梦里训斥一下你玛法,别总是欺负你,老祖宗是玛法的儿子,肯定会听话的,让他干啥就干啥。”

    “那汗阿玛是玛法的儿子……”李礽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可以接着顺治帝的名义搞事情?

    儿子眼神一亮,康熙就知道他肚子里面有什么坏水,呲呲牙,冷冷道:“你也是朕的儿子。”

    很好,坏想法偃旗息鼓。

    李礽非常识时务,张口就来,“我会孝敬您的。”

    康熙伸手摸摸儿子的脑袋瓜,头发都给他摸起毛,人也在椅子上东倒西歪。

    “你玛法有没有说消息从哪里来的?”康熙问道。

    “没有,他只是说他去了远方,听到见到许多,所以就知道了。”李礽说道,他不喜欢鼓吹迷信,尤其是如今很多人的命运都和迷信挂上了关系,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有打着顺治皇帝的幌子的原因。

    嗐,都怪自己多嘴。

    嗐,都怪康熙太纵容。

    嗐,都怪他忘乎所以。

    康熙听过中原地区的一些传说,说有人去世之后变成鬼,可夜行千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世间万事,所以阿玛应该是知道什么,所以让保成来警告自己,难道说西班牙或者刚刚提到的英格兰将来要攻打大清吗?

    这么一想,合情合理。

    不得不说,康熙这个猜测是对的,除了时间对不上,简直没有任何的问题。

    “汗阿玛,你在想什么?”李礽终于成功关闸,见康熙出神,扯了扯他的衣摆。

    康熙低下头,“以后你玛法跟你说什么,你都要如实转告朕知道吗?不许这么瞒着。”

    “可是他不让我说啊,说了就要在梦里揍我。”李礽嘟囔道。

    “朕可以现在就揍你。”

    李礽震惊,这时候不应该父子情深吗?亏他刚刚还感动得抱头痛哭,眼泪都白流了,早知道就吸回去,哼!

    “汗阿玛,你这样是不对的。”李礽小声嘀咕,他可不想有一个达摩克利斯之剑在自己的脑壳上悬着,吧嗒,刺一个对穿。

    “你去同你玛法告状啊。”康熙说道,站起身,反正先帝不愿意看见自己,估计不会来的,来了正好问问还有什么事情是没告诉自己的。

    李礽的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康熙是不是……是不是在耍赖???

    一国之君,无耻耍赖,请问怎么破?

    第210章 良民

    李礽当然不能拿耍赖的一国之君怎么样,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谏臣,只能把话题转移到台湾上,再次询问康熙的看法。

    在没有听到南怀仁的话之前,康熙所持想法也是将台湾归为大清,但是户部对此有异议,认为台湾与内陆不相连,若是管理起来,定然会花费大笔银两,如同鸡肋。

    目前,朝中对此议论纷纷,尚未决断。

    如今听到南怀仁一席话,康熙在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台湾一定要归他们所有。

    先帝如此隐晦地警告他们,想来入侵一事并不会立马发生,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听到康熙的分析,李礽松了一口气,回想自己出宫回来之后,为了从弹幕上获取信息,增加消息的可信度,他对直播间的观众暴露了自己可以看到弹幕这件事。

    然后,弹幕的观众无情地告诉他,注册成为观众的时候,他们就被告知主播是知道直播存在的。

    所以,自己是演了出《皇帝的新装》吗?

    此时弹幕上全是一片欢快——

    礽崽又要表演目空一切了

    崽现在是崩溃的

    请主播去翻翻说明书好不好

    崽崽:你们别说了

    礽崽心想:我错过了多少的帮助??

    哈哈哈哈哈哈

    我和我室友笑了一上午了。

    ……

    李礽软趴趴地如同饼子在炕上躺平,想到自己之前跟作贼一样,躲在自己房间里,极为害羞地和观众小声提要求,想要欧洲殖民地的信息,还虔诚忏悔自己其实一直都看得到弹幕。

    地球,毁灭吧!

    李礽崩溃,生无可恋,闭上眼睛,把一旁的纸放在自己胸口上,上面是一个大写“谢谢”。

    而后,不到三天,李礽就听说康熙在朝会上力压群臣的反对意见,决定在台湾设置县官,隶属于福建省管理,同时,采纳了李礽的意见,□□后,台湾一切既行措施照旧,不得额外征收税务,不得扰乱台湾本地百姓的既有秩序,两岸互通,不设置往来条件。

    圣旨即刻下达。

    这样一来,就不会给施琅任何的可乘之机。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在□□之后根据施琅的行动再做应对呢?

    因为,到时候康熙肯定不会因为百姓的租子对施琅这样的大功臣如何,顶多就是警告、降爵,但是百姓吃的苦受的罪还是会存在。

    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防患于未然就行,康熙如今已经明令禁止,施琅也不会冒着违反圣旨的风险去犯这个错误。

    而且,施琅除了这件暂时没有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何必让它毁了一个将才呢?

    但他若是真的被仇恨蒙蔽了眼睛,非要逆行倒施,那就会有人打他小报告。

    除此之外,李礽还收到了一个好消息,禁海令被废止。

    康熙既然要将台湾纳入大清版图,自然不能让其成为孤岛,与大陆联系越紧密,越有利于管理,自然是要废除这一纸针对郑氏的命令。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上课,没有办法独处,所以只能压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等回了毓庆宫再说。

    然而,下一秒,又蹦出来了一个新的任务——请建立火器研发团队,完成任务可抽取二等奖。

    李礽???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吧?

    果然,系统接连弹出消息——检测主播已经达成“建立火器研发团队”的任务,获得抽奖机会一次。

    哦也!好似经营类游戏时,发现新发布的任务竟然是自己已经完成的建设,莫名生出领先骄傲感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看自己的奖励,就被康熙揪去看火器——戴梓的第一批火器研制成功——也算不得研制,用改良更合适,先将现有的枪支一一拆解吃透,在此基础上综合改良新式的武器。

    自打上次知道远在海外有人觊觎大清后,康熙愈发地重视军事方面的建设,如今听到戴梓说研究有进展,自然是心花怒放,特意带上保成亲自去看看情况如何。

    但是,有时候事情并不会按照计划发展,康熙看了这一车嘻嘻哈哈的崽崽,陷入了反思之中。

    是这样的,因着研制火器的地方远离城镇,他们当日无法往返,康熙就让人去给保清传话,让他这两日不用来乾清宫校考功课。

    对于不爱学习的保清来说,这是件好事。

    问题出在这话是当着保成的面提的,于是保清就反问了一句“只要我吗”,这一问,可就问出麻烦来了。

    知道保成要出宫,他都不问问去干嘛,张口就说:保成要去,他也去。

    保清要去,保宝自然也要去。

    保宝去了,保宝的姐姐也要去。

    保宝的姐姐要去,她的小姐妹纯禧也被叫上了。

    所以马车现在是个崽崽窝了,左边的窗户上趴着荣宪和纯禧的小脑袋,右边的窗户上是保清和保宝,看着沿街的小摊小贩还在讨论。

    “那个竹编看到了吗?就是保成给我们买玩具的地方吧?”

    “他后面那个大彩灯好好看。”

    “还有那个发带,宫中都没有这个颜色。”

    “是哦,等会儿回来可以买一根。”

    这是可爱小姐姐们的对话。

    “啊啊啊啊,烧饼好香。”

    “有人卖剑!!!剑柄上面有颗蓝色宝石哦!”

    “那是什么吃的?嘶哈嘶哈~~”

    “那里有卖木刀的哎,还有长枪,我想要……”

    这是臭小子的鸡同鸭讲。

    身在中间的康熙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两边都叽叽喳喳,跟进了养鸭场一样,吵得脑袋都生疼。

    但是,难得……荣宪和纯禧难得出来一趟,就由着他们去了。

    这个决定确实有点轻率,导致康熙下马车的时候脑子里面全是嗡嗡的声音,悔不当初啊,他想了想,侧过头,对梁九功小声淡吩咐道:“回去的时候,准备两驾马车。”

    梁九功先是一愣,随即回头看看下了马车正在四处张望的阿哥公主们,立马明白了,笑着应下。

    根据他们来时的路程,李礽猜测这里已经远离京城,大概算是京郊之郊,研究的庄子占地面积很大,是在一座小山的山腰上。

    为了保密性,这里属于临时开辟的地方,不管是路,还是房子,都是新修的,所以他们这一路上来颠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纯禧更惨,大概是没有经历过这么恶劣的道路环境,触发了晕车技能,小脸煞白的,好在荣妃娘娘给荣宪装了一点话梅,含了一颗压压惊。

    庄子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见到康熙走过来纷纷行礼。

    为首的正是许久未见的戴梓。

    戴梓消瘦了些,但是眼神亮得吓人,他上前道:“启禀皇上,火器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随时试用。”

    康熙背着手,点点头,认可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戴梓说道,他最近从中得到点小乐趣,每天还挺开心的,甚至有种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纵情研究稀奇古怪玩意儿的时候。

    庄子上的人生活工作都离不开这座山,不过,居住的地方是在山脚下,走近道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就能到达半山腰专门用来研究的庄子。

    庄子整体一分为三,最左边是他们日常的休息之处,晚上值夜的人也会在此处轮换休息,距离中间研究的地方足足有两百米以保安全,而最右边相隔一百米以外的地方散着几栋建筑,是仓储材料之用。

    所有的建筑全部用砖石制作,厚重增加安全性。

    而且,这里并没有成品,只有零部件的研发,所有的制作和组装,包括试验,都在山的另一边,避免高温或者走火,把所有人都送上天。

    高高的围墙上都用石灰写着醒目的安全标语——“小心无大错,粗心酿大过”“漫漫人生路,安全第一步”“安全一万天,事故一瞬间”等等这些用来警示的标语。

    康熙指了指,“这些都是谁想的?”

    人群里大家面面相觑,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站出来,拱手道:“是草民写的。”

    戴梓介绍道:“启禀皇上,这位是臣的好友张善,臣来了这儿之后,想着幼时同张善也时常在军火厂一起度过许多时候,便叫来帮忙。”

    “写的不错。”康熙笑着说道。

    可以看出来,戴梓将这里管理得很不错,每一步都有严格安全标准,比如说所有人在进入研制的地方前,必须换上工服,工服上没有任何的口袋,出来的时候则要换上自己的衣服,避免夹私。

    而工服是统一定制的,款式一模一样,只有大小的区别,每天都由负责杂务的人统一收走,洗干净后再送过来。

    仓库那边,除了管理仓储的人,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库房。

    领用材料的条子都需要戴梓签字盖章,领用人将条子给仓库后,由库管先进行登记,再进入仓库取对应数量的原料出来,最多只能取一整日的量。

    领用的人核对过数量后,若是无误,则在仓库的册子上填上自己的名字。

    每月十三号对所有的物料进行盘点,由每个仓库的三名库管盘存后,签字交给戴梓,之后会在六个月中任何一个月的盘点结束之后,由戴梓进行实地抽盘,确保没有任何纰漏。

    “先去这里看看。”康熙一指中间的建筑,说道。

    用来研究的院子算是最核心之处,门口随时都有两个人轮值,守着铁制的大门,一进去,就是换衣服的地方,不过今天康熙来访,所以也无需换衣服。

    过了换衣服的通道,是个大院子,院子中间是明敞的天井,两边则是长长的大厅,不像是平常的院子划分成一个个耳房,这里全部都是通的,一览无余。

    厅中摆放着好几张大桌子,上面堆着图纸、枪管、打磨的工具,应该是日常改进零部件的地方,还有不少的半成品。

    对面的另一侧大厅则是研制弹丸的地方,也是堆着不少未完成的弹丸,两个大厅被天井隔开,平日里面是不相往来的。

    万一哪个头脑发热,给自己的枪找个弹丸,给自己的弹丸找把枪,结果可能都会演变成不可估量的灾难。

    “保成,这个是什么?”胤褆指了指一个圆管状的东西问道。

    “枪管。”

    “保成,这个呢?”

    “枪托。”

    “这个呢?”

    询问的声音此起彼伏,见到新奇东西的小朋友好像脑子里面藏着十万个为什么,有些问题已经超过李礽的认知了。

    他是个良民,如何能知道这么多?

    第211章 棉花糖

    良民李礽只能把目光投给戴梓,让人高马大的戴梓来带孩子。

    戴梓有些拘束,他生得魁梧,几乎是大部分小孩看到他都会心生怯意,更有甚者,当场吓哭。

    但是胤禔和胤祉不害怕啊,贴着戴梓后,那小嘴几乎就没有停止过,旁边还有两个小姑娘探头探脑。

    戴梓被围着,这个场景破天荒地头一次,以至于他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才好,语气也略显得生硬干巴。

    看到这个场景,康熙笑了,问道:“戴梓家中可有小孩?岁几?”

    一直站在附近的张善道:“有点,长子十岁左右。”

    “都在老家?”

    “是。”

    “你也是?”

    “是。”

    “几年未曾回家了?”

    张善沉默了一下,眼眶酸涩,声音都带着点颤抖,“三年有余。”

    上次回去的时候小孩才刚出生,那么小,软乎乎的,抱在怀中咿咿呀呀挥着小手,他差点就舍不得上京。

    但是家里的希望都在自己的身上,身不由已。

    “那就把人接来京城啊。”李礽探出个小脑袋,三年的话,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这样怎么能行呢?距离太远,不利于家庭和谐。

    张善想,是他不想吗?

    这话就跟“何不食肉糜”一样的残忍。

    京城的花费那么高,他根本养活不起,之前自己还住在一片破乱的小院子里面,周围三教九流的人,如何能将家眷安置在此?

    但这话他没有办法说出口,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连养家糊口的能力都没有,何其可悲可笑?

    “汗阿玛,咱们可以在山下多建些房子,每人分配几间,带着家人住下来。”李礽说道,“而且,咱们这里不是还有一些杂务需要做吗?可以分配给他们做啊。”

    李礽想了想,这大概是国有制的原型?

    而且要是火器研究顺利,后面肯定会扩展规模的,到时候奴仆、杂役的都需要扩招。

    外面招进来的,还担心泄密之类的,要是都是自己人倒是稳妥得多。

    康熙点点头,“倒是可以,朕同内务府说说吧。”

    李礽鼓起腮帮子,又是内务府,他可以拒绝吗?

    康熙看到保成脸上的表情,挑了挑眉梢,保成对内务府意见很大啊,但他佯装没有看到。

    队友装瞎,拒绝失败。

    康熙由着崽子们四处看看,就当……散心了,倘若是别人知道娇滴滴的公主散心方式竟然是参观军工厂,准得让那些墨守成规之人吓得花容失色。

    看了一会之后,再由戴梓带着他们去往后山的组装之处,整个场所一分为二,左边是正常的靶场,右边也是院子,所有的火器在这里组装。

    “熔炼火器的地方在哪里?”胤褆一路小跑到前面,东张西望。

    “回大阿哥的话,还需要往下走上一段路。”戴梓说道。

    那种东西怎么能放在这里?热烘烘的,能把他们这些人都烤干。

    胤褆失落地点点头,好吧,还以为能看到冶炼的过程呢。

    “皇上,请跟臣来。”戴梓带着康熙进了院子,正对着门口的天井上摆着几支火枪,整整齐齐,每两支枪之间的距离甚至都是一模一样。

    他们的火枪多数都是来自他国的朝贡,其中以荷兰最多,多数都是重型,两三条才是轻型。

    重型火器很长,竖起来甚至比一个成年男性还高,火器的口径两厘米,重达20斤左右,前倾厚重,所以配有一个支架,配备使用的是圆形铅弹,威力大,射程远。

    而轻型火枪,从重量和口径上都低于重型,杀伤力也会小很多。

    所以,优先会考虑重型火器。

    “左边是荷兰人送来的,中间是仿制的,最右边是改进的。”戴梓简单介绍了一遍,“可以直接试试看。”

    这六把火器看得人心生迷惑,这不都是一样的吗?有什么不同吗?

    “长得好像啊。”胤褆嘟囔道,他瞅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区别来。

    康熙的神色也比较严肃,难道说戴梓忽悠他?

    “从外表来看,确实一样,但威力却是有所不同。”戴梓连忙解释道,生怕皇上不给展示的机会,直接走人。

    “行吧,试试看。”康熙说道,直接叫了几个人上前,取了火枪,去外面的靶场试验。

    这几个人都是专门挑出来的侍卫,之前也练过火枪,精准度还可以。

    毕竟康熙也不能挑个菜鸡出来砸了自己的面子。

    靶场周围一圈都用半人高的栅栏围起来,免得试验的时候有不长眼的人窜进来,靶子在将近百米的位置,一米多高,用草扎成,十分地厚实。

    “待会儿声音大,诸位阿哥和公主们要把耳朵蒙上。”戴梓劝道,这件事很重要,好多人没见过火器,第一次都被吓了一跳,更有甚者直接把魂儿都吓飞了的。

    李礽点点头,又特意同胤祉叮嘱了一遍,按住了这个小崽子想要窜到最前排观看的欲望,跟其他人一样,站在了栅栏外面,看着面前的侍卫射击。

    “第一次!”戴梓扬声道,举起了手中的小旗子。

    几个崽崽赶紧捂住了耳朵。

    “放!”

    “砰砰——”

    火器的穿透声音特别与众不同,非要形容,那就是厚重、深远,好像整个空气都被颠了个天翻地覆。

    等着山里的回声消失,李礽才松开手,大家的接受力良好,除了胤褆的下巴差点没有合上,还有荣宪两姐妹的眼睛瞪得贼大……嗯,保宝呢?

    李礽低下头,保宝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吓停留在脸上,捂着耳朵的双手迟迟没有放下。

    莫不是吓傻了?

    李礽蹲下身,伸手戳戳保宝的小脸蛋,“回神~”

    胤祉机械地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熟练的脸,哇呜一声,投进哥哥怀中,差点就把李礽撞了个趔趄,一边埋头,还一边拼命告状,“二哥,声音好大啊,跟打雷一样,它吓到保宝了,呜哇呜哇……”

    时隔多日,某人的小名终于暴露在众人面前。

    保宝?

    大家露出奇怪的表情,用余光打量着的康熙——没想到啊,皇上还有这种爱好?

    风评被害的康熙……

    他感觉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道:“保清给他取的。”

    小名都是父母取的,哪有说兄长取的?况且大阿哥比三阿哥也大不了多少啊。

    所以……大家怜悯地看了大阿哥一眼:可怜的娃,还要给自己亲爹背锅。

    胤褆终于明白汗阿玛之前让自己一定要当众承认取名是自己的原因了,他挠挠头,脸颊泛红,不好意思地道:“是我取的。”

    大家的表情更怜悯了:背锅就算了,还要当众承认,大阿哥,好苦啊。

    李礽抱着软乎乎的崽崽安慰了好一会,才将人哄好,“你要是害怕,就不要看了,去院子里面等我们好不好呀?”

    “不!!!”胤祉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要看。”

    人菜瘾大,就是这样子。

    李礽还想劝说两句,就见胤祉腾空而起,落到了康熙的怀中,“朕抱着你,你捂着耳朵。”

    胤祉很想要二哥抱,但是二哥的小身板……唉,退而求其次就汗阿玛吧。

    李礽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他现在正在准备观看第二轮比试。

    第二轮换了两个靶子。

    又是“砰砰”两声,跟之前一模一样。

    结束之后,直接开启了第三轮,第三轮才是重头,是他们自己研制的火器。

    围观者都很紧张。

    所有人里面又数戴梓最紧张——成败在此一举。

    多少日日夜夜的熬灯苦战,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再一次地证明自己。

    所以,他递枪的手都在发抖,倒是站在他背后的张善轻轻推了他一把,戴梓定下心神,将东西郑重地交给了侍卫。

    然后目光深沉地看着侍卫们前去试验,捏着栅栏的手背青筋凸起。

    李礽也趴在栏杆上,轻轻拍了拍戴梓的胳膊,做了个口型,“放心”。

    放心,以他“过来人”的眼神来看,戴梓肯定能成功的。

    是骡子是马,会不会倾家荡产——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

    “砰砰——”

    这次的声音比前两次都要大,回声震响云霄,当然,火器并不是声音越大越好,又不是喇叭。

    但是,却让人明显听得出来不一样,或许真的有改进吧。

    所有的枪支收起来后,康熙带着众人走过去,这火器的射程差不多是九十米左右,六个靶子一字儿地排开,绑着红带子的原版火枪,和仿制的火枪一样,重型对应的靶子已经被崩烂了,轻型只是砸了个小洞。

    而他们新研制的……

    李礽吃了一惊,这是炸开花了?

    靶子是非常厚实的草靶,原本像是一根彩虹棒棒糖,现在已经成了一根棉花糖,蓬松,且,炸毛。

    而改良版的轻型火器,虽然没有砸开花,但是穿透力要强很多,直接比原先穿透力深了两寸。

    “好!好!好!”康熙忍不住说道,“戴梓,真有鲁班之工巧啊。”

    “多谢皇上夸奖。”戴梓拱手道,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他脑子里面混乱一片,大片大片地闪着白光,他成了?他成了!

    成了!成了!!!

    要不是康熙在这里,他肯定要快乐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哇哦,不错哦~”李礽夸赞道,有了这个,再有入侵者,就可以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这火器的威力盔甲都挡不住啊,更何况血肉之躯。”康熙也感叹道,“若是能配给军中将士……”

    “检测到主播开发新领域,生成新的任务——建设火器营”

    听到这个声音的李礽并没有很开心,凭什么研制火器不算一个任务?垃圾系统,毁我青春。

    但他来不及同这个次品生气,任务要紧,张口就来,“那就设置火器营呗。”

    几双眼睛一起看了过来。

    李礽不以为意,继续漫不经心地摸着被炸开花的靶子,“全部都用上,一时半会儿恐怕实现不了,可以先设置火器营,毕竟火器研制出来就给人使用的,总该有个先尝试的。”

    好家伙,康熙都惊讶了,全军配置火器,也亏他儿子敢说,真是要把他的家底掏空啊,败家子。

    “看我干嘛?”李礽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疑惑道。

    “看你好看。”胤祉甜甜道,额娘之前就这么看着自己,问她看什么,她就这么回答。

    康熙肉麻,又酸,胤祉对自己都没有这么依赖呢!

    “保成这个想法不错,回宫之后,朕再仔细琢磨一下。”康熙说道,“这事情做得不错,朕必然重重有赏。”

    康熙顿了顿,又道:“你们应该有几人都是浙江人是吧?”

    后排好几个人点点头。

    “把家人接进京城过年吧。”康熙说道。

    这意思,是之前太子爷提到的事情要成真了,这可真是做梦啊。

    大家晃了好一会神,才跟下饺子一般跪地谢恩。

    “起来吧,火器一事,仰仗于你们了。”康熙说道,嘴角的笑意都掩盖不下去,今日出行真是十分值当啊。

    别说小小院子,现在让他在正黄旗住的地方给开辟出一块地方,康熙说不定都不会犹豫。

    太震撼了~

    第212章 长公主

    看完火器后,天已将近黑下来。

    今日便在此处歇下来,梁九功一到,就让人安排了住处。

    听说皇上来了,跟明星到场一样,到处都是围观的人,李礽怀疑是不是整个庄子上面的人都围过来了。

    好在有侍卫维持秩序,李礽看了一眼社交达人康熙,又看看自己这几个矮萝卜蹲,果断抛弃他们的老父亲,拢着胤祉,扯着胤禔,成功脱困。

    进了住的小院子,几个崽崽也没回去,而是都趴在门缝里看着康熙同那些人说话。

    大概是兴奋了,这些人的嗓门格外大,扯着嗓子问好,生怕皇上听不到自己的嗓门。

    胤祉把自己的小手覆在门板上,小声嘟囔,“震得门板都在想。”

    翌日,又去看了一眼戴梓他们日常的工作,康熙就带着人返程了,还好撤退及时,不然就荣宪那巴巴的眼神,恨不得住在这里,跟大家一起研究起火药。

    “这个不能在宫里研究。”李礽小声道,研究的院子就在毓庆宫的附近,他可不想睡在火药桶的旁边。

    “有没有别的可以研究的?天天肥皂,我已经腻了。”荣宪说道。

    现在积善斋的新款肥皂都是荣宪研究的,各种花香、花瓣的都被玩出天际了,所以李礽每年还会给荣宪一小笔的银子,就当研发费。

    当然这事儿,除了康熙,谁也没说就是了。

    “你想研究什么?”李礽凑近问道。

    “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胤祉非要从中间挤出来,一下子没控制好角度,撞到了李礽的下巴上。

    李礽顿时就感觉到自己的下巴可能要从脑子里戳出来了,差点泪洒紫禁城。

    然而,李礽还没有怎么样,小家伙就捂着脑袋委屈上了,泪眼婆娑地喊疼。

    胤禔立马将人按在怀中,好一顿地揉捏安慰。

    荣宪看着啧了一声,牙酸,这戏精越来越会演了啊,“随便啊,好玩就行了。”

    “面油要不要试试看?”李礽问道,荣宪在这种东西非常有天赋,把肥皂换成面霜、面油,想来也会很出色。

    “□□宪抬抬手,准了。

    纯禧在一旁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忍住诱惑,小声道:“我可以一起吗?”

    “你之前不是还嫌弃来着吗?”荣宪说道,她之前可喊了纯禧好几次,都被无情拒绝了,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之前乳母不让,说有失身份。”纯禧抿了抿唇,乳母还说她与荣宪比不得,荣宪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她不是,万一惹了皇上不开心,就会被送回府上,到时候两边都没有自己的地位。

    但看荣宪玩得很开心,她很心动,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我就说你太听乳母的话了。”荣宪说道,“想做什么就做,就算错了,汗阿玛也不会斥责的,顶多说两句,你瞧瞧胤祉上次偷偷溜出去,汗阿玛发了那么大的火,还不是哄哄就好了。”

    纯禧很想说他们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但是想想自己一直都是受着大公主的礼遇,刚进宫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对自己也是疼爱有加,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太多的不一样。

    只是乳母常说自己同诸位皇子公主不一样,不是亲生的,不能任性妄为,她便在心底竖起了一层隔膜。

    如今想来,确实不一样,但是也没有如此不一样。

    “对啊,汗阿玛人很好的,上次荣宪当着他的面从小马上摔了个大马趴,他都只顾着关心,也不生气,更没有说不让荣宪骑马。”胤禔说道。

    荣宪横了一眼,面上有杀气,这事儿还能不能过去了?胤禔这个大嘴巴,回宫就吵得所有人都知道了,现在还旧事重提。

    纯禧抿唇笑着,“我的骑术比不上荣宪。”

    “多练练就好了啊,之前保成还没有马腿高,上个马手脚并用,现在动作好了许多呢。”胤禔不以为意道。

    李礽???我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这个时候被CUE?

    在伤害了一群人之后,胤禔终于闭嘴了,也因为京城的大街到了,康熙可以放鸭子……哦,不是,放孩子。

    孩子们如同鸭子下水般冲进了人群,后面的侍卫赶紧跟上,生怕自己一个错眼,就把人给丢了。

    李礽对京城的大街很熟悉了,跟着人群四处瞎逛,瞅瞅这个摊子上的小泥人,看看那个摊子上的小吃食,小公主们则是围到之前看到的卖首饰卖胭脂的摊子。

    这里的质量未必有内务府做得好,但是款式也不差,图个新颖也是不错的。

    反正有侍卫跟着,李礽就把注意力集中在胤祉身上,谨慎小儿走丢,现在对人贩子惩罚挺严,拐卖致残可是凌迟处死,但防不住有人铤而走险。

    胤祉对糖画有执念,扯着二哥的衣袖碎碎念,对于这个季节竟然没有糖画怨气十足,直到二哥答应等到了冬天给画两个继续跟着。

    得到了应允,他又欢快地扯着二哥朝着卖吃食的地方而去,“走,走,咱们去吃好吃的。”

    刚刚到了一个卖糖糕的摊子,就听到一阵吵闹声,还有点熟悉,荣宪?

    “等会吃。”李礽扯着还在朝嘴里喂东西的胤祉,赶紧小跑了过去。

    被二哥这么一扯,胤祉手中的糖糕吧嗒掉在地上,他惋惜地瞅了一眼,迈着小短腿,跟着跑起来。

    “让让~”李礽带着小短腿,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过去,这就是京城的不好,不管什么事情,都会聚集一大堆的人,也不是说别的地方不看热闹,奈何京城人口密集度实在是太大了。

    荣宪道:“你们好生无礼,买东西讲个先来后到,你为何如此蛮横?”

    “爷我愿意怎么着?”对面是个穿着蓝布长衫的人,留着山羊胡,面容峻瘦,两道黑浓的眉毛平齐,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凶悍不着调,尤其他弓着肩颈的时候。

    “这大街也不是你家的,你还能如此不讲道理?”荣宪大概是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小倔脾气上来了,止住要上前的侍卫,薅起袖子,打算亲自好好理论一番,后面的纯禧都拦不住。

    那人打量了荣宪两眼,嗤笑一声,“你可知这要买东西的是哪家奴才吗?”

    荣宪看了自己身后的人一眼,摇摇头,“这还有什么讲究?这家的奴才让买,那家的奴才不让买?”

    身后的奴才小声道:“这位小姐不必为我出头,我去别的摊子上买就行了。”

    荣宪好不容易为别人出头,没想到对方还拒绝,顿时气不过,“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怂?”

    那人继续笑着,“算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过我告诉你,今儿你是什么都买不到的,赶紧滚回你的长公主府吧。”

    说完,还啐了一口唾沫。

    荣宪脑子转得快,提到长公主,除了纯禧以外,最有可能就是和硕恪纯长公主。

    提到这位公主,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她的驸马十分出名,是吴三桂之子吴应熊,早在吴三桂起兵之时,连同长子吴世霖和几位年长的庶子都一起被处死。

    “你要买这个荷花糕?”荣宪问道。

    那个奴才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荣宪在同自己说话,“是……是的。”

    “我买了。”荣宪说道,“给我包起来。”

    小贩看了一场热闹,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件事,但每次都会看得很开心,又被提醒了一遍,才拿过一旁干荷叶,“全都要。”

    “都要。”荣宪点点头。

    小贩手脚麻利地把东西包起来,递给荣宪。

    荣宪接过来,转手递给了长公主府上的奴才。

    长公主的奴才正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旁边那人却是上前一步,一把打掉荣宪手中的糕点,白白的糕点翻滚在地,碎了好几块,沾满了灰尘。

    胤祉挣脱二哥的手,冲上去用力推了那人一把,奈何力气太小,没把别人推动,自己倒是一个趔趄,仍然坚定地张开双臂,挡在荣宪面前,凶巴巴地嚷嚷道:“不许欺负我姐姐。”

    “你谁啊!”那人恼火了,反过来就要推胤祉,被胤祉身边的侍卫捏住手,一拧,杀猪般叫起来,“我知道了,你们想巴结长公主府,真是跗骨之蛆,令人作呕,等着吧,三藩一平定,吴氏血脉定然被杀得干净……”

    “你和长公主……吴三桂有仇?”李礽本来想说长公主,但是想想,长公主是位内宅妇人,很少能得罪别人,弹幕上一科普长公主的身份,加上此人又提到了三藩之乱,十有八九是和吴三桂有仇。

    而且,不得不说,这人跳了个预言家,说的最后都成真了。

    “是又如何?我家人因不愿意出资给吴三桂反叛,满门被屠戮,徒留我一个人苟活于世,此仇不共戴天!”那人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说道。

    被害者和加害者家属之间的关系太复杂,很难说谁对谁错,但是这样处处拦着也不是个事情,李礽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吴三桂啊,不行就把拖出来鞭尸。”

    “撅人坟墓违反律令,你休想骗我坐牢!”那人抱着手腕气愤道。

    还有这条律令?

    李礽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有知道的人立马点点头。

    好吧,失策了。

    “你可以趁着月黑风高去。”李礽坚持自己想法的可行性,坏事儿还得偷偷干,月黑风高夜,掘坟鞭尸时,想想都能刺激到飞起来。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也不知道埋在哪里啊。”那人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还显得有几分委屈。

    原来是已经想过了,只是没能搞到地址,好家伙,也不蠢啊。

    找不到吴三桂,便找到了靶子最大的长公主府,天天蹲点,就是为了这个?

    第213章

    原本以为是恶人刁难,没想到这个“恶人”一下子泪眼婆娑起来,搞得他们才像恶人一样。

    听着他嘟嘟囔囔半天,李礽整理出了事情的始末,这人叫做钱成义,是云南人,家中做生意的,小有资产。

    吴三桂反清的时候,给一些富庶之家发出了邀请,让这些人出资支持“勤王”,表面上可同意或者可不同意,但是实则都被吴三桂监控着。

    钱家不想掺和这一烂摊子的事情,决定暂时避开,让钱成义提前离开了城中,在外面等着接应。

    但是,钱成义却再也没有等到自己的家人,吴三桂以通敌的罪名将钱家男女老幼全部斩于菜市口,并且四处搜捕钱成义。

    钱成义四处逃亡,无法接近吴三桂,更无法为自己的家人报仇,等他来了京城,吴应熊和他的长子已经被处死,他想着要不要再回云南,吴三桂也病死了。

    就这样,他失去了先前活着的目的,不知道何去何从,浑浑噩噩一段时间后,他终于找到了新目标,跟着长公主府上的人,搅和他们的事情,只有这样,他才感觉自己的命是有意义的。

    长公主府中的奴才面露赧然,却又十分无奈,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但依旧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行吧,买了糕点走吧。”李礽说道,再这么僵持下去,康熙等会儿就要来了,到时候定然要在他的小本本上给吴三桂又记上一笔。

    那奴才点点头,让小贩给自己重新包一份。

    “不,你怎么能买呢?我家人死得那么惨,你竟然还吃荷花糕,你有没有心啊……”钱成义愤怒地指责,气得鼻涕泡都冒了出来,赶紧用帕子捂住。

    那奴才叹了口气,让小贩多包了一盒。

    钱成义更气,跟河豚一样都要鼓起来了,这是不是挑衅?是不是故意的?

    肯定是!

    这肯定是在针对他!!!

    钱成义正欲张口,长公主的奴才赶紧把糕点塞到他怀中,一溜烟儿地跑了。

    钱成义捏着糕点,想要追上去,但是,奴才跑得贼快,人一下子都没影了,他气得不行,恨不得把糕点扔在地上。

    “锄禾日当午。”李礽开口道。

    “汗滴禾下土。”胤祉嘿咻接了话,又顺着说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你已经浪费一份糕点了。”荣宪指了指先前被打翻的糕点,白花花的散落在地,十分醒目。

    钱成义高举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像是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吃吧,都花钱了不是吗?”李礽说道。

    “我等会儿就送给乞丐,宁愿饿死,也不会吃他买的东西。”钱成义咬牙道,都怪他反应太慢了,没将东西还回去,下次一定搞快点。

    “行善是好事,饿死自己就没有必要了。”李礽说道。

    钱成义一哽,怎么说得好像自己把这个东西给乞丐了就会饿死呢?他又不缺这口吃的。

    “我有个问题。”李礽说道,“你说你的家人被抓之后在想什么呢?”

    “能想什么呢?自然是害怕,怨恨!”钱成义说道,提到这件事,他就恨得咬牙切齿,几乎咬出血腥味,他的侄子才刚刚满月,就葬送在这场莫名的灾祸里面。

    “我想他们也会庆幸。”李礽说道,“庆幸你不在那里,庆幸你逃过了这一劫。”

    钱成义抱着糕点,后退两步,撞到了墙上,顺着墙无力地滑下,泪水从脸上滑落,滴在手中的糕点上,晕开成一片,“可是这样的活着有意思吗?不能给他们报仇,我没有用啊,我对不起、对不起他们……”

    “这本来就不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李礽说道,“你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好好活着,等着皇上平了三藩,就对得起他们了,他们也会希望你过得好的。”

    李礽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胤祉一把扯回二哥的手,还瞪了二哥一眼,怎么可以摸别人?

    李礽……

    钱成义哭得更凄惨了,“我爹……爹小时候就是这么摸……摸我的……”

    李礽喜当爹,他觉得自己现在该说“好大儿”?

    “你的糕点慢慢吃吧,也别总想着为难长公主府上的人,又不能咋的,还把自己给气着,不划算。”李礽说道。

    长公主府上那么多的奴才,万一哪天碰到个脾气暴躁的,两人打一架,钱成义赢了吃官司,输了受苦难。

    钱成义一想,好像还真是,顿时更气了,气得想哇哇大叫。

    目送钱成义步履蹒跚地离开后,荣宪和纯禧的心情大不如从前,买了些东西后就回宫了。

    李礽叹气:虽然现代也有联姻,但是没有古代这么惨,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嫁给自己不认识的人,而且年龄那么小,想想就觉得可怜。

    尤其是他现在和荣宪关系好,于他而言,荣宪不再只是书上的固伦荣宪公主,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小姑娘,笑的时候神采飞扬,再想到后面的事情,心中更加于心不忍。

    虽然没有人宣扬,但这事儿还是传到了一些关心长公主的人耳中——比如说:太皇太后。

    听到苏沫儿说老祖宗想念自己了,李礽还真以为太皇太后是许久未见自己了,想要看看可爱的曾孙儿,直到她提到了长公主。

    长公主,名字叫做阿吉格,是皇太极第十四女,顺治十年,在太皇太后的主持下,嫁给了吴应熊,顺治十六年,被封为和硕建宁长公主,之后改为和硕恪纯长公主。

    并非野史上,与韦小宝浪迹江湖逍逍遥遥,而是与吴应熊伉俪情深,两人的感情十分深厚。

    吴三桂刚反的时候,群情激昂,纷纷指责吴应熊。

    太皇太后还替吴应熊求过情,但是吴三桂咄咄逼人,屡屡挑衅,康熙也曾数次让吴应熊劝说吴三桂,但吴应熊推脱子不言父过,居高台而观火势。

    此举惹怒朝中众臣,纷纷谏言处死吴应熊及其家中所有人,即便如此,吴应熊也不思悔改,借着吴三桂往昔之功劳,竟然反过来劝说康熙答应吴三桂赔偿、藩王自治等诸多不合理的要求。

    朝中也有人一直对平三藩之事持反对态度,与吴应熊渐渐靠拢,双方竟然渐渐扭成一股,在朝堂上割据一方,数次阻挠平定三藩的进程。

    再三警告无果后,康熙接受朝臣的劝谏,赐死吴应熊以及长子,幽禁其他人,连着建宁公主也一并圈禁府中。

    此后,他屡屡下诏慰问建宁公主,但凡有人提及公主及其幼子,康熙只言“为叛寇所累”。

    “建宁是我提议嫁给吴应熊的,为的是让先帝能坐稳他的位置,如今吴应熊与吴世霖皆已伏诛,三藩平定在即,我担心有人想要斩草除根。”太皇太后语气沉重。

    当初联姻乃是缓兵之计,她想的是就算吴三桂反了,但世子久居京城,建宁又是皇家血脉,自然能护住、一二,谁知道,朝堂之势一发千钧,最终带来了这个惨痛的结局。

    李礽吃着苏沫儿给自己剥的莲蓬,道:“他们肯定会的。”

    太皇太后一滞,试探地问道:“是有人已经在议论这个事情了,还是说……是你玛法给你托梦呢?”

    “没有听到议论声,但是玛法说等三藩平定之后,肯定会跳出来说这个事情的。”李礽啊呜啊呜一口吃着莲子,看着直播间里让他叫“爷爷”的弹幕,嘿嘿乐着。

    今年年底,三藩就会平定,明年二月就会出现大清洗。

    “你玛法还说了什么?”太皇太后焦急道,福临不会顺便托梦的,既然提到这个事情,那就肯定有救下建宁的法子。

    “他说蔡毓荣好色。”李礽说道。

    旁人听到这话可能会迷茫,但是太皇太后一下子就想到了,顿时一拍桌子,“他好大的胆子!”

    建宁的女儿,嫁给了郭壮图的儿子郭宗汾,如果她没有猜错,福临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还说他贪生怕死。”

    “好一个好色,好一个贪生怕死,莫不是事发之后,将人给处死,以求宽大处理。”太皇太后冷笑道,这还是男人吗?

    李礽在心里啪啪鼓掌,您猜得一点都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贪其美色,强逼为妾,被举报之后,又赶紧把人给弄死了,结局被康熙流放了。

    “福临说了怎么办才行吗?”太皇太后压着怒火说道。

    “没说具体的法子。”李礽说道,“不过他说建宁姑奶奶是为咱们大清做了贡献的,不该如此结局,咱们大清还有那么多公主呢,总不能让她们都寒心,还说,这些孩子的身体里有一部分是咱们爱新觉罗的家族血脉呢,放弃他们,不就是承认咱们赢不过。”

    自打遇到了这件事,荣宪和纯禧的情绪都低落了不少,大清的公主都有可能和亲,谁能保证自己嫁的那个人会不会与大清永结盟好呢?

    所以,谁都可能是下一个建宁长公主?年少成亲,青年丧夫,中年丧子,老年丧女……永远蜗居在一府之中,了此残生,何等残忍?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会,这话也触动了她的心,她从大草原来到这深宫之中,为的是就是两方盟约,但是这盟约从来都不是姻亲关系能左右的,但是这些送来和亲的姑娘们、那些送去和亲的姑娘们,都在大好的年华失去了最为宝贵的自由。

    “我知道了。”太皇太后说道,随即道,“你下次见你玛法,跟他说,这种重要的事情上就不要磨磨叽叽的,成了鬼还是那种老样子。”

    语气中的嫌弃之味颇为浓郁。

    “好的,我会转达的呢。”

    其实我的“玛法们”都在这里听着呢,您害怕吗?

    “你同你玛法沟通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想法?”太皇太后问道,保成满肚子都是鬼主意,说不定能想到什么好主意呢?

    “主意是有一个,建宁姑奶奶得要吃点苦头哦。”

    这是他之前就想好的。

    第214章 吴世璠

    九月的京城已经出现了秋意,树叶由绿转黄,也有少许红色,早晚充满了凉意,被炙烤了一整个夏天的人们终于能够喘口气,心情闲适了不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话。

    偌大的京城自然是不缺故事的,其中讨论最多的便是大门紧闭的公主府大开正门,恭恭敬敬地迎了一尊佛像进去。

    而且,是长公主亲自率人在门口迎接的。

    长公主为啥要迎一个佛像回府呢?

    关于这件事,目前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呢,说是长公主可怜自身命运,万念俱灰,生出了皈依佛门的想法,毕竟幼时丧夫,而后丧夫丧子,自己又被囚禁,悲苦无依。

    另一种呢,说她夜来忽然梦到云南,梦到吴氏统治下的惨状,夜夜不得安眠,所以请了尊佛像回家,为远方的百姓祈福。

    也还有一些非主流的说法,府中闹鬼、吴应熊索命这样的一些谣言,因为太过于离奇,所以相信的人并不多。

    事关三藩,一些大臣骨子里面爱弹劾的基因蠢蠢欲动,开始上奏本,弹劾长公主。

    康熙派人过问一番,长公主回答的是希望吴家人早日明白天意不可违,结束战事,还大清一个太平盛世。

    另外长公主还让人转交了两份手抄经卷,是她的两个儿子抄写的,在佛前功过,祈求皇上和太皇太后身体康健,聊表心意。

    康熙让人监视了几天,什么问题都没有发现,只看到了长公主的诚意,去除华服,身着素衣,日日茹素,虔心念佛,种种行为都表示长公主所言不假。

    “这些人是不是在王公贵族的门前安插了探子,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啊?”李礽挠挠头,随便翻阅了几本康熙交给他的奏本,这些都是弹劾长公主的,康熙让他看着处理,大有让他试试的意思。

    “胡说。”康熙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轻轻,丝毫不见责怪的意思,他现在已经习惯了保成时不时地吐槽,不得不说,保成有时候说的就是他所想的,不过身为一国之君不太好说出来而已。

    “您听听,他参姑奶奶违背您的旨意,无视软禁。”李礽道,拿起一张纸条,在上面写道:门内算不得违禁。

    写完之后,等墨迹干了,夹在奏本里,让梁九功转交给康熙。

    康熙打开一看,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原封不动地抄上去。

    “哎呀,说长公主私通吴家。”李礽念道,立马一拍桌子,“姑奶奶一介女流,大门都卖不出去,吴家找她干嘛?真是捕风捉影。”

    康熙点评了两个字,“妄言。”

    “就是。”李礽把折子抛到一边,这种连批复都是浪费笔墨,他又翻到下一本,“这个说金佛是吴应熊留在京中用于叛乱的宝藏……做大臣的还有时间看话本子?”

    李礽一瞬间有些疑惑,自己这是穿越到了《鹿鼎记》,他要找的是《四十二章经》,带夹层的那本书。

    康熙皱皱眉。

    “我建议他去开个话本铺子,就这脑子,不去写个《灭吴记》都委屈他的才华了。”李礽嘀嘀咕咕道,胡乱批复:想象力颇丰。

    康熙笑了,每次保成一边吐槽一边帮忙批阅奏本,字字珠玑,让人忍俊不禁,在看了很多令人无奈又无语的奏本后,可以放松心情。

    “还有这个奏本,说长公主肯定是在超度吴家,他是趴在房间外偷听了吗?”李礽歘地一下子拎起笔,在纸条上写道:可曾亲耳闻?

    康熙看到这句话,没有动笔,想了一会,干脆把奏本一合,原封不动地放到需要发回去的那堆奏本里。

    于是,奏本一起被收拢,这封奏本就跟着其他的挨个还给了上奏的大臣们。

    拿到这封奏本的大臣一愣,这奏本就是顺着明相的意思随便写写,怎么皇上还批注了还给自己?

    他怀着疑问,赶紧打开了奏本,一张白纸掉落在书桌上,他捡起来一看,上书五个字:可曾亲耳闻。

    这是什么?

    他又看向奏本,奏本上干干净净,除了他的笔迹,什么痕迹都没有,难道说这纸条就是皇上的批复?还是说皇上放奏本的时候搁错了位置?

    这五个字平平无奇,一看就不是出自皇上的手,可是除了皇上,还有谁能接触到奏本呢?

    还有什么叫做“可曾亲耳闻”?长公主周围都是皇上亲派的侍卫,给十个熊胆,他也进不去啊,再说就算能进去,他也不可能去偷听一个妇人的墙角,否则被人知道了,他这脸还要不要?

    所以,写这字的人是在嘲讽他?

    左思右想,越想越心慌,越想越拿不定主意,他干脆拿着纸条去找了明珠。

    明珠一看便知,“这是太子爷的批复。”

    大臣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太子的瞎胡闹,那就没事了,“那我继续朝上递奏本?”

    “不用了。”明珠摆摆手,“虽然字是太子爷的,但恐怕也是皇上的意思,若是一而再再而三,恐怕惹恼了皇上,不如先静观其变,看看长公主想要做什么。”

    “是,多谢明相提点。”

    不只是明珠,还有其他人亦在关注长公主的动静,谁知道,人家把佛像迎了回去,就一点声响都没了。

    就在大家开始淡忘这件事开始,长公主忽地也上了折子,折子上还夹着一封劝降书,是给吴世璠的,劝说他不要再做无谓挣扎,不要延续吴三桂的过错,负隅顽抗,若是吴世璠愿意投降,她会向皇上求情,绕他一命。

    整封信回忆了不少吴世璠幼时的场景,同长公主的,同弟弟妹妹的,甚至还有同康熙的,字字泣血,声声泪下。

    康熙始终关注着长公主府的一切,这封信定然也会被送至他的案头。

    “汗阿玛,你要不要把信送出去?”李礽凑过去看了一眼。

    康熙将信装进信封之中,捏着信犹豫着,“你觉得朕该不该送?”

    “当然要送啊。”李礽想也不想地说道。

    “因为你姑奶奶很可怜?”康熙反问道。

    “若是吴世璠能投降,咱们就可以刀不沾血地收复云南,而且他的归顺代表着之前所说的反清复明实乃吴家人捏造。”李礽顿了顿又道,“这样的话,咱们大清的将士们也能早日凯旋了,这战争打得实在是太久了。”

    康熙若有所思。

    李礽心里有点紧张,他要是早知道这件事,就会早点行动,也不是等到现在云南攻破在即,这封信对于康熙可有可无,送不送全是康熙一念之间的事情。

    康熙沉默了约有半刻钟左右,最终还是决定送过去,不只是要送,还要大张旗鼓地送,让世人皆知他心疼建宁长公主,所以才会让人将信送出去,快马加鞭,不日达到。

    书信送出去后,李礽也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看吴世璠的反应了,他希望一切能顺顺利利的,至少能为建宁公主谋得一丝希望。

    康熙要送到的书信肯定能送到吴世璠的案头,他看完了信之后,勃然大怒,大骂自己的两个弟弟认贼作父,竟然替康熙来劝说自己,简直不配为人子,为人孙。

    不止如此,他还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替父休妻,自古以来,顶多只有替子休妻的,哪里听说过替父休妻的?还是自己的亲娘?替吴应熊休了建宁长公主后,还将自己远在京城的两个弟弟从族谱中除名,吴氏断然不会有这种背弃祖宗兄弟的子孙。

    吴世璠这么做了不说,还将此事昭告天下,生怕旁人不知一般。

    如此荒唐,惹得文人们大骂,笔杆子都快写秃了。

    消息传到京城,康熙大骂逆孙吴世璠,犹复鸱张,据六诏之一隅,延残喘以拒命,勒令全力进攻昆明,又听说长公主哭晕过去,赶紧派太医、亲信前去探望。

    这么劲爆的消息不只是宫内知道,民间也不知道从哪里也听说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吴世璠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烂了,不仁不义不恭不孝之恶徒,任谁听到了都要吐口唾沫。

    长公主缠绵病榻数日才见好转,康熙日日派太医前去问诊,最后还自己亲自去了一趟,“姑母好生休息,是那吴世璠不知好歹,与你无关。”

    一提到吴世璠,长公主的眼泪忍不住簌簌地落下,哽咽着难以言语,她翻身从榻上下来,跪在了康熙面前,“我有如此不孝儿,真是上辈子做的孽,他竟然……”

    康熙赶紧亲自去搀扶长公主。

    别看长公主瘦瘦弱弱,但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康熙硬是没有拉动人,她捂住胸口,颤声道:“他这是逼我去死,逼他两个弟弟去死,皇上,求您了,让我们痛快地去了吧,求您了。”

    说着,长公主挣开康熙的手,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声音沉闷,用力不小。

    康熙是见过长公主昔日的风华,每次去宫中赴宴的时候,笑得如娇艳明丽,可自打吴三桂反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姑母,她的眉间总是带着挥散不去的愁绪,眼底总是带着惊恐,人也消瘦了不少,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姑母,每次看到了都好似在提醒他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姑母,您别这样,朕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康熙双手端着长公主的两条胳膊,用了点力,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坐回榻上。

    长公主的额头已经红了一片,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被人抽走了一般,伏在榻上,失声痛哭,瘦弱的肩膀颤抖着,“吴世璠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让我如何立足于世间?让我儿如何立足于世间?若是等我们死了,葬在何处?怕不是乱葬岗一床草席盖了了事?”

    “怎么可能呢?您是大清的公主,是朕的姑母,朕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康熙立马说道,真要是这样,他这皇帝都要被人唾弃至死。

    “可在世人的眼中,我是吴家妇,我的两个儿子也是吴家子,等到他们想起来这件事,必然会逼着皇上斩草除根。”长公主捏紧拳头,在榻上用力地捶了两下,无力而又愤恨,“反正吴世璠也是想逼死我,迟早都是死,与其到时候让皇上为难,倒不如我们现在死了干净,也算是我与孩子能最后为咱们大清做点事情了。”

    “姑母别胡说,吴家人容不得你们,岂是你们之过?他吴世璠不拿你们当亲人,还有朕呢,朕会护住你们的,放心。”康熙安慰道,对着一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赶紧上前劝说道:“公主,皇上都说这话了,您可要放宽心,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长公主的眼泪自然是流个不停,眼睛红肿,声音沙哑,“可我……”

    “吴世璠因为您站在大清这方,就不认您,实在是无情,您又何必为他伤了心?您是识大局的人,当初也曾经极力劝说过吴应熊,这一个二个都不识好歹,照奴婢来看,不是吴家人也无所谓,做回您长公主岂不是更好?”

    这嬷嬷是个能说会道的,三言两语就将锅全部甩给了吴世璠,让长公主的眼泪停了下来。

    “我自然当与吴世璠恩断义绝,与吴家人恩断义绝,他日就算死了,宁愿葬身乱葬岗,也绝不葬于一处,否则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长公主咬着牙说道,脸上浮现出明晃晃的恨意。

    第215章 处置

    “姑母这是?”康熙问道。

    “吴世璠既然如此不仁,那也别怪我不义了,我亦要与吴家义绝,从今往后,我只有两个孩子,他吴家……吴世璠与我们全无半分干系。”长公主狠狠地咬牙,“我也要将此事昭告天下,让他吴世璠受人唾骂……”

    “长公主息怒,您要是这样做,旁人该怎么看您呢?”嬷嬷赶紧劝道。

    长公主抬手,止住了嬷嬷的话,“我若是忍气吞声,恐怕日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再说了,今日我不表态,恐天下人都说我讨着吴家的欢心。”

    “可……这……”嬷嬷左右为难,偷偷用余光打量了皇上一眼,见皇上没有制止的意思,改口道,“长公主消消气,可别把自个儿气出个好歹来,让皇上挂念。”

    长公主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过剧烈起伏的胸膛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让皇上见笑了。”

    康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乎,“姑母好生休息,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待日后商量。”

    “多谢皇上挂念,实在是过意不去。”长公主说道,又对着嬷嬷吩咐道,“去把之前抄得的经书拿给皇上。”

    “姑母身体为重,这些东西耗费心神,不如等身体好了再说。”康熙亲自接过了经书,依旧是熟悉的字迹,大概因为写字人力气不支,一两处的笔迹微微凝滞,也不知道荒废了多少才有这么一卷。

    长公主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疲倦,“我在这世上并未有太多的亲人,为老祖宗和皇上祈祈福,也算是我唯一能做的。”

    突然地煽情让康熙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捏着的经卷如有千斤之重,令人手腕酸涩,“姑母还有两个儿子,以后定然会子孙满堂的。”

    “借皇上吉言了。”长公主轻轻笑了一声,神色却是无比地苍凉。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样的愿景犹如美梦,甚至等不到天将明就会全部消失,当不得真,却又不得不口是心非地彼此欺骗。

    “姑母好生休息,朕得空了再来探望您。”康熙终是坐不住了,提出了离开。

    “杨嬷嬷,代我去送送皇上。”长公主吩咐道,“我这身子实在是遭不住外面的寒气,请皇上见谅了。”

    “无碍。”康熙说着,朝外走去。

    杨嬷嬷一旁引路,带着康熙朝府门走去。

    “长公主的精气神如何?”康熙背着手,问道。

    “暂时还不错。”杨嬷嬷掂量着回答道。

    “哦?”

    淡淡的一个字,吓得杨嬷嬷心里一个哆嗦,老老实实道:“消息刚传回来的时候,长公主一口气没喘上来,昏过去了,醒来就没怎么说话,还是皇上今儿来探望,多说了两句话,要不是还有两个小公子,长公主怕是熬不过去了。”

    “让府医好生照顾着。”康熙说道,“需要什么补品,只管提。”

    杨嬷嬷面露迟疑,被康熙看到眼中,顿住脚步,“怎么?”

    杨嬷嬷一把跪在地上,给康熙磕了个头,“奴婢想求个恩典,给长公主换个府医。”

    “为何?”康熙皱眉,给长公主的府医都是从太医院指派的,医术自然是不会差的,为何要换一个呢?

    杨嬷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话!”梁九功呵斥道,“皇上面前还敢隐瞒,真是胆子大……”

    杨嬷嬷被吓了一跳,赶紧磕头道:“奴婢不敢,实在是这……这府医误事儿,长公主晕倒那次,他不在府上,奴婢又请不到别的大夫,亏得长公主自己挨了过去,否则……”

    “他人呢?”康熙的声音冷了下来,比外面刮刀子的寒风都要让人胆怯。

    “奴婢不知道,他常常不在府上,奴婢若是问了,反被斥责,这穿衣吃饭都可以忍忍,但是看病的事情,奴婢可不敢得罪他。”杨嬷嬷说道。

    什么叫做“穿衣吃饭的事情可以忍忍”?是说还有别的地方刁难?

    康熙转着手上的翡翠扳指,神色冷若寒霜。

    梁九功赶紧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皇上可是遇到值得思量的问题才会有这个动作,至于思索出来的结果如何,那必定是有人遭殃的。

    “他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康熙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是叫听到的人胆战心惊,“你之前为何不说?”

    “回皇上的话,就算是说了,也只是一时的改变,后面会变本加厉,倒不如忍一时。”杨嬷嬷说道。

    “你倒是会说,竟然敢委屈长公主。”康熙说道。

    “奴婢该死。”杨嬷嬷说道。

    “罢了。”康熙说道,他素来就知道下面有些人阳奉阴违,杨嬷嬷就算有错,也不至于在这个当头被惩罚,他扭头道,“梁九功,你留下,看看有多少人的胆子比天还大,好好收拾一番,也让他们晓得长公主府也不是他们该耍威风的地方。”

    “奴才领旨。”

    “多谢皇上恩典。”杨嬷嬷急忙忙地磕头,脸上的欣喜掩盖不住。

    杨嬷嬷站在府门内,目送皇上离开,仅仅一道府门,隔开的是人间与地狱。

    “杨嬷嬷是府上的老人,想来更为熟悉,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比较合适?”梁九功的语气客客气气。

    杨嬷嬷是从太皇太后身边拨过来的老人,当初跟着长公主一起来公主府,虽然同宫中已经许久未曾联系过了,但是该给的面子还是会给的。

    “不敢当,梁总管愿意从何处开始都行,奴婢想从公主的库房开始……”

    沉寂许久的长公主府重新沸腾起来,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其中夹杂着痛苦的求饶声,即便到了深夜,也未曾停歇。

    直到第二天的上午,一切才重新归于平静,梁九功拿着厚厚一堆的东西准备离开,“身负皇命,先行告退,长公主那边还请杨嬷嬷代为告罪。”

    “长公主大度,梁公公又帮了这么大的忙,感谢您都来不及呢。”杨嬷嬷轻轻福身,给梁九功行礼。

    “当不得。”梁九功也回了个礼,“自然会如实同皇上禀告的。”

    “多谢。”

    送走了梁九功,杨嬷嬷轻轻舒出了一口气,忙碌了一整夜的脸上也不见疲惫,反而是有几分轻快,她步伐不疾不徐地朝着主院走去,“公主如何?”

    “昨晚睡了一小会,今早用了一小碗的米粥。”随行的侍女回答道。

    肯睡觉,肯吃饭,那便还有一□□气。

    杨嬷嬷紧绷的肩膀松下来,拉开门帘走了进去,长公主正坐在榻上发呆,听到脚步声,扭过头,“送走了?”

    杨嬷嬷点点头,将窗户小小地透了个缝隙,烧炭的时候会安全点,“处置了这批人,日子会稍微好过点。”

    “无非是换一批蠡虫过来而已。”长公主说道。

    “那也能给咱们缓口气的时间。”杨嬷嬷又加了点炭火,摸了摸桌上梨汤,还热乎着,给长公主倒了一碗,“烤着炭火,还是多喝点梨汤,免得上火了。”

    “我喝不下,你喝吧,忙活了一整夜,辛苦了。”长公主说道,“坐下来说说话。”

    “多谢长公主。”杨嬷嬷也不客气,只是又给公主端了一碗,塞到她手中,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如今已经迈出了好几步,又有太皇太后给您想办法,您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公子们还要靠着您呢。”

    长公主当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要不是还有自己这份情面在,皇上只怕会立刻将吴家人杀个干净,而且……“世璠为我们做到如此地步,我自然是会好好把握机会的,只可惜……”

    泪水顺着长公主的面颊滑落,长公主抹了抹面上的眼泪,偏过头,深吸口气,“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杨嬷嬷也在心中暗自叹息。

    两人长久地无言相对,只有炉子里面的炭火忽明忽暗,映衬着屋外一阵阵肆虐的寒风。

    另一边,梁九功带着调查结果回了宫,向康熙如实禀告。

    自打上次同长公主聊了会,康熙的心中难免牵挂,梁九功入夜未归的时候,康熙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但听到梁九功的禀告之时,他还是震惊于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库房仅存一半不到?他们连皇家的东西都敢偷?”

    “回皇上的话,也不是全部都偷了,有的是给了看守的侍卫,让他们帮忙带点糕点之类的,一只金簪子换一包糖糕。”梁九功说道。

    “他们也敢要!”康熙一拍桌子,“厨房不能做?”

    “回皇上的话,厨房也被克扣下来了。”梁九功说道,厨房要是能做,何必出去买呢?那还不是厨房做不了。

    “还有什么?”康熙反问道。

    “还有就是因着长公主府不通外事儿,所以不少人买通内务府的人,将自己的家人塞进去当差。”梁九功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出来,按照皇上现在对长公主的怜惜程度,这事儿也瞒不住,与其让皇上发现怪罪自己办事儿不力,还不如自己现在说出来,无非就是得罪那群不长眼的奴才。

    康熙看向坐在下面支着小耳朵偷听的保成,问道:“保成觉得该如何处置?”

    “移交官府啊,官府不就是专门管这些偷盗之事的吗?”李礽说道,这有啥好问的,当然是按律行事啊。

    “可其中不乏有脸面的人家。”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连脸都不要了,汗阿玛还要维护他们的脸?”李礽不解,这都给脸不要脸了,您还在乎这个问题?

    被儿子这么一怼,康熙也沉默了,“行了,按照保成说的做,都移交官府。”

    “梁公公监督一下,确保他们不会法外留情。”李礽说道。

    梁九功先是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没有反对,便道:“奴才知道的,定然不会让他们给忽悠了。”

    于是傍晚时分,官府派的人到了长公主府前,鉴于长公主府上最近事情连发,周遭的百姓立马就围了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热闹事儿,有什么热闹比天家的隐私更让人津津乐道呢?

    第216章 奶茶

    杨嬷嬷自然不会让官府的人在府上四处搜寻,万一有手脚不干净呢?又或者手脚笨重地摔坏了东西呢?

    所以她干脆一早早就将合府上下的人全部都集中在前院,当然有些已经收拾了细软逃走的人,但是她也不急,静静地站着,等着官府拿人。

    大概是要逮捕的人太多了,整个衙门里面当值和已经下值的衙役都被薅过来了,按照梁公公给的名册开始点人,看着每个人下面的缀着的偷窃之物,不禁咋舌,好家伙,随便一条都抵得上他们好十几年的俸禄了。

    但是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抓人,宫中派了梁主管的干儿子来监督抓捕,别看人家年纪轻轻,可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比另一位资历更久的何竟还要有牌面。

    那人往这儿一站,抱着手,仰着下巴,目光挑剔,让干活的人头皮发紧,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回头就在皇上面前告自己一状,跟着手脚都麻利了不少,那些“打点”更是一个都不敢收。

    按照皇上的旨意,无论所犯事情是大是小,都一律按照律例处理,人抓完了,整个公主府也空荡荡了,但是杨嬷嬷也不以为意,跟上去,拿出一个小荷包,“给各位添麻烦了,如今府上正缺人手,也无暇招待各位喝口茶水,您拿着,犒劳一下各位官爷。”

    那人先是推辞一番,奈何杨嬷嬷嘴巴太厉害,硬是没有推迟掉,他看了站在一旁的魏珠一眼,见魏珠把头扭到一边权当自己没看到,这才收了下来,道了声多谢。

    等着官兵把人都带走了,魏珠才上前道:“杨嬷嬷,皇上吩咐了,从内务府重新调一批伶俐的人供长公主差使,我以后也会常来公主府上,要是有偷奸耍滑的,您只管同我说,咱们再换。”

    “长公主还在病着,不方便出来,劳烦魏公公转达长公主的感激。”杨嬷嬷说道,又摸了一个荷包塞给他。

    “您可使不得。”魏珠连连推拒,“出宫之前,干爹就千叮咛万嘱咐过,说皇上现在看不得这个,我要是收了,回头干爹就要收拾我了。”

    杨嬷嬷又劝了几句,见魏珠不为所动,便不再劝,来日方长嘛。

    “那些应逃走的人,官府会慢慢追捕的,我自是会时常问问,至于内务府和侍卫里面涉及此事的,则由曹大人处理,想必不日就会有结果。”魏珠说道。

    “多谢魏公公了。”杨嬷嬷说道,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拿出一封信,“这个还请魏公公转交给皇上。”

    魏珠赶紧接过来,“定然不负长公主所托。”

    魏珠离开公主府,上了马车,周遭那喧闹的议论声从车外传进来,大多数都在感慨长公主的可怜,说府中竟然出了这么多的坏人,还有人说这算是恶有恶报,当然也有说这是皇上故意放在长公主府上的蛀虫,就是为了磋磨人的。

    对于后面那种说法,魏珠只当自己聋了。

    回到宫中,魏珠将东西交给了康熙,康熙询问了一下进展,听到有人提前跑了,他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你盯紧点。”

    “奴才遵命。”魏珠说道,之前对杨嬷嬷说,那是客套话,要是皇上不追究,这事儿多半会不了了之,若是皇上不满意,那就继续追捕。

    现在看来是后者了。

    “蠢货,一点事情都办不好。”梁九功敲了敲魏珠的帽子。

    “行了,下去休息吧。”康熙挥挥手,等魏珠退下去之后,才道:“你说姑母这信上写了什么?”

    梁九功盯着信纸好一会,才缓缓道:“奴才愚钝,猜不出来。”

    “你是猜得出来,但是不想说吧。”康熙笑着说道。

    “奴才岂敢欺骗皇上,这隔着封皮儿,如何能猜得到?”梁九功大着胆子否认道。

    康熙用信封在梁九功的帽子上敲了敲,他想了会,“杨嬷嬷是老祖宗指给姑母的人是吧?”

    梁九功愣了一下,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的,奴才也记得不是太清楚,要不奴才去内务府查查档案?”

    “小事情,不需要那么麻烦。”康熙说道,“朕去问问老祖宗就是了。”

    说着,康熙拿着信朝外走去。

    梁九功赶紧跟了上去,心中百折千回,难道这事儿同太皇太后脱不开关系?这可是真的是吓人一跳啊。

    “给姑母送过去的人,你要仔细点,不要再出岔子。”康熙叮嘱道。

    “奴才晓得。”梁九功连连说是。

    “内务府送了一些苹果、蜜橘过来,你挑着给皇贵妃送过去一点,听说她最近不太舒服,吃睡都不好,也让太医去诊诊脉。”康熙说道。

    梁九功赶紧应下。

    到了慈宁宫的门口,康熙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热闹得很,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宫人。

    那宫人立马说道:“启禀皇上,太子爷和阿哥公主们都在里面。”

    听着这热闹的笑声,康熙跟着勾起唇角,“说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皇帝来了啊。”太皇太后笑着说道,“快来看看,保成他们刚刚跟我表演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表演?”康熙给太皇太后行礼后,坐了下来,“什么故事?”

    “前些时候你们出宫去庄子了吧,回来又逛了会街,他们碰到阿吉格府上的奴才。”太皇太后把那件事又说了一遍。

    “竟然还有这种事?”康熙看了荣宪和保成一眼,“怎么未听到你们提起呢?”

    荣宪抿了抿唇,低下头,背着手,手指在背后勾着,不说话。

    “说了之后,汗阿玛又要夸我们干得漂亮,那多不好意思。”李礽害羞道,“一家人,都是应该的。”

    说着还摆了摆手,一脸见笑了的表情。

    康熙……指着保成,扭头便同太皇太后告状,“老祖宗,您瞧瞧,我这还没有夸呢,他小子就开始得意了。”

    老祖宗可不向着康熙,笑着反问道:“难道不该夸奖吗?还是要追究他们私自出府的事情?”

    康熙同太皇太后对视一眼,随后笑了笑,“自然该夸的,处理的不错。”

    这就是私自出府的事情揭过去,不做计较。

    李礽扯着荣宪,上前一步,挺起胸膛,“您夸吧,我听着呢。”

    胤祉不甘示弱,站到了二哥身边,“我也要被夸呢。”

    荣宪伸手把纯禧拉着,反正大家都在场,谁也跑不掉。

    除了胤褆,他今儿要跟着永绶学习兵法,没法子过来。

    康熙看着面前这一排齐刷刷的小葱小蒜,简直就是无话可说。

    太皇太后瞧着康熙无语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故意拱火道:“皇帝,大家都等着你呢。”

    康熙做出一个求饶的表情,这一下子要他如何开口。

    太皇太后转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只当自己没看到。

    李礽又朝前一步,把脸伸到了康熙的眼前,咦了一声。

    康熙伸手捏住他的脸,把人推开,硬硬地说道:“干得漂亮。”

    李礽的脸蛋儿被挤成了鸭鸭嘴,嘟嘟囔囔埋怨道:“汗阿玛,您夸得好干巴巴哦,一点都不走心。”

    好小子,自己都按照他说的夸了,还埋怨自己不走心?

    康熙手指微微用力,捏得李礽吱哇乱叫,胤祉立马冲上去,抱着康熙的手腕就是啊呜一口,口齿不清地含糊道:“放开我二哥,捏保宝吧。”

    这小牙齿也没用力,更不痛,但是康熙的手腕被糊得满是口水,嫌弃地收回了手。

    “二哥,疼不疼啊?我给你呼呼。”胤祉说着凑上去,对着二哥脸上的红痕吹吹气。

    噗~随着气息喷出来的还有他的口水,好在他矮,只落到了李礽的胸口上,李礽低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洒水的胸口,又看看一脸无辜的胤祉。

    胤祉眨巴眼睛,背着手,认真道:“保宝不是故意的。”

    李礽……手痒!亲弟弟!亲的!!!

    康熙把自己的手腕擦干净,上面还有两颗小虎牙留下的牙印,他在太皇太后面前晃了晃,“老祖宗瞧瞧,这牙口可好得很。”

    太皇太后凑近看了看,“确实是不错,比你小时候要好多了。”

    康熙……

    太皇太后故意逗着康熙,看着他无话可说的模样,忍不住哈哈直乐,笑过之后,又看向苏沫儿,“去看看奶茶煮好了吗?还有小点心都备着。”

    “奴婢去问问。”苏沫儿转身挑开门帘,对着外面吩咐了几句。

    “好喝的奶茶和点心都准备好了,让苏麻姑姑带着你们去暖阁吧。”太皇太后笑着说道,“是你们最喜欢的那种口味呢。”

    “多谢乌库妈妈。”

    “乌库妈妈,我想给大哥和表哥送点过去呢。”李礽说道。

    “都有,让苏麻姑姑给你装好。”太皇太后笑容慈爱,看着小崽子们鱼贯而出,胤祉那个小短腿还扯着保成的衣摆,生怕自己跟不上。

    苏沫儿端了两碗奶茶进来,摆好后,就退到一边,给炉子加着炭火,顺便添点太皇太后最喜欢的熏香。

    “皇帝尝尝看是不是原来的味道。”太皇太后抿了一口。

    康熙还没有喝,就说道:“老祖宗这里的东西自然都是好喝,闻着味儿都跟以前的一模一样。”

    “是吗?皇帝是哄我这老人家开心吧?”太皇太后把碗放下,“我却是觉得不一样了,以前觉得正好的东西,现在觉得有些寡淡了。”

    康熙静静地喝了小半碗,这才道:“老祖宗说的不是茶吧?”

    “我说的是什么,皇帝难道不知道?”太皇太后笑着说道,“还要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

    康熙低着头,半晌,把长公主的信递给了太皇太后,笑着说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老祖宗啊。”

    “皇上要是真想瞒,我一个老婆子如何能知道呢?”太皇太后接过来,也没有打来,压在自己的手下,叹了一口气,“这事儿啊,都是我的错。”

    当初是她将建宁许给了吴应熊,想着政治联姻多数都是相敬如宾,或者不闻不问,就像她和皇太极,就像是皇太后和福临。

    谁知道他们会如此恩爱呢?

    谁又知道皇帝会这么急着削藩呢?

    一步错,步步错,按照福临的说法,要是不想办法,只会一错到底,酿成悲剧。

    “老祖宗也是为了大清,何谈错误呢?”康熙安慰道。

    “你也甭安慰我,再来一次,我也会如同当初一样决断,但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亦是想为建宁做点什么。”太皇太后说道,“想必先帝也是一样的想法。”

    康熙的动作凝滞,怎么突然就提起了先帝?

    第217章 等着决定

    康熙道:“您梦到了先帝?”

    “是啊,他同我提到了建宁小时候总是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九哥,叫得他心烦,现在后悔没有对她更好点。”太皇太后说道,她同保成商量过,这件事要让她来说,他们的约定就是这碗奶茶,谁知道这臭小子带了一堆的兄弟姐妹来蹭吃蹭喝。

    先帝给保成托梦,也给老祖宗托梦,就是没给自己托梦?

    只是一眼,太皇太后就知道康熙在想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这事儿是我拿的主意,冤有头债有主,他怎么会去找你呢?”

    “孙儿知道的。”康熙答道,“先帝还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说了三藩平定之后,建宁会如何。”太皇太后并没有说得太详细,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反倒是勾起了康熙的好奇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太皇太后如此难受,“孙儿愿闻其详。”

    “皇帝还是不知道为好,我不想你到时候左右为难,有什么事情都我来承担。”太皇太后说道,不愿意开口细说。

    越是捂得严实,康熙越是好奇,正如胤祉所言,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这事儿怎么能让老祖宗一个人承担呢,孙儿也想听听,一起想想办法。”

    无论过多久,在某些事情上,太皇太后还是可以拿捏住康熙的想法,她想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你阿玛说,这个月倒数第二日,三藩会平。”

    这个消息太过于突兀,又太过于精准,康熙都愣了好一会,他当然知道三藩肯定会平定,但是他预估的是今年年底,保守点那就是明年年初。

    突然告诉他会精准地在哪一天获胜,他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说这话的要是其他人,准会被他认定是骗子,但是说这话的是先帝,是那个精准预言了地震的先帝。

    所以,他真的会在这个月就收复藩地吗?

    收复了藩地为何还会对姑母下手,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啊?

    “先帝可曾说这中间会有什么变故?”康熙问道。

    太皇太后摇摇头,再次叹气道:“一切都很顺利,甚至于连劝降这件事都没有。”

    “那为何?”

    “皇上能全然堵住朝堂悠悠众口吗?就像是吴世霖那样?”太皇太后反问道,言语间带着犀利,就因为吴世霖是世子,所以必须得死,即便对方还只能算是个孩子,朝臣也会把气撒在他身上。

    “先帝的意思是此事会再发生?”康熙迟疑道,吴世霖是逼不得已,现在在京中的两个孩子也不过同当初的吴世霖一样大,又没有任何封位,同吴家关系也不密切……

    “是,吴家所有人全部……”太皇太后顿住,后面的话她无法说出口,四个儿子,长子兵败殉城,次子被皇上处死,两个幼子最终也未能幸免于难,这对建宁实在是太残忍了。

    康熙沉默着。

    太皇太后没有将事情完全摊开,又换了个话题,“我听说此次攻打云南的主力有位姓蔡的,就是担任湖广总督期间,导致沅州、常德、长沙、岳阳等地失陷的那个人?”

    突然听到蔡毓荣的名字被提起,康熙愣了愣,直接道:“他做了什么?”

    “他真是胆大包天,在攻克昆明后,将吴府的财产归于自己所有,偏安于云南一隅,只手遮天,逼迫阿吉格唯一的女儿为妾室,待到日后事发,他第一时间将人处死,妄图谢罪,就这样的人,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康熙记得姑母这个女儿是许配给了吴氏势力中最强盛一支的郭家,嫁给了郭壮图的儿子郭宗汾,算是已经为人妇了,蔡毓荣这算是强抢他人之妻,顿时让康熙一阵恶寒。

    草原上,资源不够丰富,再灭掉一个部落之后,将女人纳入自己的部落,不管其是否婚嫁,这种习俗在满清入关之后,被汉人诟病了许久,称之为“不知道德廉耻”。

    所以,大清基本上已经没有这种习俗了,反观蔡毓荣,乃是蔡士英之子,虽不是书香门第,但也算得上官宦世家,行事如此失德,真是令人不齿。

    不过,最让康熙生气的是此人竟然将吴家的财产归自己所有,在云南一地只手遮天,他为何要平三藩?无非就是不想让几个藩王割据自治,蔡毓荣竟然敢顶风犯事,让他戴罪立功,就是这样立功的?

    他自己都被逼着认下这“无情无义”的罪名,蔡毓荣竟然在背后捅他一刀,真是他的好臣子啊!

    “朕知道了。”康熙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扳指,“不过攻打昆明在即,临时换将帅恐怕会动摇军心,等战事结束好,朕会好好同他算算账。”

    “事情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太皇太后说道,“我也是想着趁事情还没有发生,看是否能挽回一二,让我也心安一些。”

    “孙儿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康熙说道。

    太皇太后点点头,将那封信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康熙,忍不住拍了拍康熙的手腕,“让你为难了。”

    “不碍事的,好在吴世璠已经犯下了这天地不容的错误,孙儿处理起来也顺手些。”康熙说道,真是亏了那封劝降信,激怒了吴世璠,这样他便师出有名了。

    交代了这件事,太皇太后便让康熙离开了,叹了口气。

    “事情解决了,老祖宗怎么还叹气?”苏沫儿上前扶着太皇太后起来在屋中慢腾腾走着。

    “我这心里难受啊,你说建宁她做错了什么,要落得这样的结局呢?”太皇太后说道,玄烨常说建宁是为叛寇所连累,可吴应熊也不是她自个儿挑的啊。

    真要说,建宁唯一的错误就是生在了帝王家吧。

    “时也命也吧。”苏沫儿也感叹道,“奴婢瞧着两位公主好像也对建宁公主的事儿挺上心的,刚刚一直拉着太子爷问弹劾的情况。”

    “物伤其类罢了,大清的公主有几个不用和亲的?希望皇帝不要像我,眼光准点,能给挑个好夫婿。”太皇太后说道。

    “您别总责怪自己,对身体不好,皇上知道了,又要担心。”苏沫儿安慰道。

    转了两圈,太皇太后就感到了一阵乏力,让苏沫儿扶着她坐下来,“自打咸福宫的那个孩子没了,我常常在想,什么时候,咱们满蒙无需用和亲来维系一段关系呢。”

    “老祖宗保重身体,总会看到那一天的。”苏沫儿安慰道。

    “玄烨同福临有几分相似,都不喜欢草原的姑娘,追根寻底,不过不喜欢蒙古部落对他们的胁迫,一个想要大权在握的皇帝是不会允许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的。”太皇太后看得透彻,如今住在咸福宫的姑娘恐怕会是最后一位了。

    之后的皇帝,再迎娶草原上的姑娘,恐怕都只是为了全一下蒙古部落面子,两者再也不会平起平坐。

    作为大清的太皇太后,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作为科尔沁大草原的姑娘,却是有几分愁绪与迷茫。

    作为一个女子……

    太皇太后顿了顿,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气,到了那个时候,我恐怕早就成了一抔黄土,管不了哦。”

    苏沫儿知道老祖宗这是突然有感而发,安慰道:“就算如此,皇上也会礼重蒙古,老祖宗放心呢,有您镇着在,不会出问题的。”

    被苏沫儿安慰了一番之后,太皇太后的心里好受了许多,她来自大草原,这是抹不去的骨血,但她也在大清生活了一辈子,她这辈子都在致力于两边盟好,也希望百年之后也能维持这种状态。

    再说,康熙拿着那封信慢慢走回乾清宫,这个事儿不只是要办,还得要办得漂亮,难道他就不心疼姑母吗?

    姑母同老祖宗的关系好,小时候还给他塞过不少好吃的,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他可以独断的,坐在龙椅上的是他,可是脚下全是盘根错节的关系。

    现在老祖宗和姑母铺好的路走下去就行,他自然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不只是借坡下驴,他还要借题发挥。

    很快,一份诏书通传天下,洋洋洒洒上千字控诉吴家人狼子野心,罔顾朝廷的信任,不仅如此,吴世璠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将自己的生母、兄弟弃之不顾,实乃是令人发指。

    吴世璠既然代父休妻,那他们就代长公主休夫,与吴应熊义绝,连带着长公主两个儿子也与吴家断绝关系。

    表面上只是皇上看不惯吴世璠欺人太甚,为长公主撑腰,结合之前整顿公主府的事情,又是送人又是赏赐的,这个猜测很快就得到了大多数的认可。

    但是朝廷的人总会多想一层,一般来说,大家想的都是皇上借题发挥,打击吴氏王朝,也有人歪打正着,想到可能是皇上在为长公主谋取退路。

    不过这种最为正确的想法反而相信的人不多。

    为什么呢?

    皇上是什么人,那可是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干翻鳌拜削藩不眨眼的人,会为了一个联姻的姑母去折腾这种事情?可笑!

    皇上一定是埋藏了什么阴谋诡计在后面,不信,等着瞧!

    只有上次弹劾长公主暗中超度吴应熊的大臣背后冒了一层冷汗,还好他听了明相的话后面没有继续上奏本,不然可不就是得罪皇帝了吗?由心地感慨道——明相真是英明啊。

    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还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儿子至少暂时是安全了,但是她这府上还有吴应熊的妾室,庶子也有三个,听说了这事儿,免不得心神不安,这几日常常来打听消息。

    她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容不得人的,大家又一起共患难过,有什么小摩擦小不合早就过去了,能帮上一把自己是愿意搭把手的。

    只是她自己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也没办法承诺什么,只是说要是有机会,她会给他们求情的。

    所有人都等着康熙的决定,看看皇上会如何对待这件事,有了皇上的态度,才该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第218章 胤祚

    为了事情顺利进行,太皇太后还让人在暗地里拱拱火,宣扬了一把长公主的悲惨。

    按照李礽的说法,是要宣扬长公主的坚韧与付出。

    但太皇太后拒绝了,她认为为女子歌功颂德并没有卖惨来的效果好。

    事实证明,太皇太后的想法是对的,为大清诸多贡献,寻常百姓哪能体会,但是说到夫家和婆家反目成仇、家破人亡,大家就能体会到一些了。

    这一下子,京城可就热闹了,到处都是长公主的话题。

    让先前那些追着长公主弹劾的人家里的“葡萄架”都差点倒了,谁也不敢在外面提自己弹劾的事情。

    说了,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长公主都这么惨了,你还弹劾?你有没有良心?

    李礽叹气,这种事情要是搁在现在,网友们得在网上呼吁政府赶紧把公主接回来,离婚!一定得要离!!!

    文明开化很重要啊!爱国教育很重要啊!

    不过,太皇太后的办法有用就行,他们的目标就是拉长公主出泥潭,过程不必在乎。

    除了他和太皇太后,荣宪和纯禧也挺在乎这个事儿的,隔三差五就打听,康熙那边是不敢去的,只能戳着她小二弟去。

    小二弟成天待在乾清宫,有谁还能比他的消息更精灵通?

    于是,小二弟一边写作业,一边竖着耳朵偷听康熙和大臣的讲话。

    这可是大清的影响力最大的离婚案,要是能成,还是有一定意义的。

    至少,是个好的开头嘛。

    李礽听着迂腐的大臣胡扯,心里哼哼唧唧地不屑,呵呵哒。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明显了,还被康熙瞪了一眼。

    李礽心里的小人一拍桌子,哼!你不瞪那些臣子,竟然等自己的儿子,小老弟,咋回事?还能不能行?

    好在康熙之后忙着应对那群老迂腐,没空搭理他,主要是为了长公主府的软禁到底要不要解除。

    老迂腐担心的是三藩未平,怕多生事端,又害怕死灰复燃。

    康熙想了想那一府上的老弱妇孺,能燃出什么呢?顶多是个火星子,但是这些人的唾沫星子都快溅到他的案桌上,大有皇上放人,他们就在这里死磕在这里的意思。

    最后双方打了个平手,康熙暂时同意不撤走侍卫,等到三藩平定之后,就将人放了。

    李礽松了口气,生怕来个历史重演,那他可能会被弹幕骂死吧。

    眼瞅着这几天直播间涌进来一批人,动不动就说他们侮辱女性之类的,和原来的观众吵成了一团,导致很多路人的观感不适,观看的观众不减少了些。

    李礽可还记得系统的惩罚,也一点都不想来个什么要命的疾病,半死不活。

    “保成最近一直在关注这个事情?”康熙说道,此时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话就随意了些。

    “对啊,姑奶奶的事情呢,怎可不放在心上?”李礽说道。

    康熙……不知道的该以为他们俩多么的祖孙情深呢,事实上,保成几乎没有见过这位长公主,“你喜欢这个姑奶奶?”

    李礽看了他一眼,说啥胡话呢?他都不认识这位长公主,唯一听说她的事情还是在《鹿鼎记》呢?

    “只是觉得可怜吧,她做错了什么呢?就算说被吴应熊拖累的,可是吴应熊也不是她挑选的。”李礽为其鸣不平,她只是这场政治争夺下的牺牲品而已,从始至终,都只是在被动地接受自己的命运而已。

    康熙沉默了一下,“这是公主责任。”

    每一个大清的公主享受着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亦当承担这个身份下的责任。

    “哦,忘记说了,她也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李礽补充道,眼看着康熙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他补了一句,“这是站在亲人角度的想法。”

    康熙的脸色稍霁,“那么作为太子呢?”

    “我大清靠拳头说话。”李礽说道。

    姻亲算什么,赫舍里氏、佟佳氏、钮祜禄氏……这些大家族相互联姻,论姻亲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密集得连蚊子都飞不进去,但是一旦两家利益对立,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从来不手软。

    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女人从来都是工具,我需要的和我喜欢的可以不是一个人。

    康熙倒是不知道儿子心中这些弯弯道道,挑挑眉梢,没有接这个话。

    康熙不问,李礽便不再说了,继续写他的字,这个明天上课要交的,可要抓紧点时间。

    等到回去毓庆宫的时候,胤褆几个人都聚在他那儿。

    自回宫之后,荣宪偶尔愁绪外泄,胤祉心中挂念姐姐,搬回荣妃

    那儿住了一段时间,已经有段时间没来毓庆宫,上次见面还是在太皇太后那儿,

    李礽一看到这条小锦鲤,心里就万分开心,开玩笑,没有锦鲤的加持,他的奖都不敢抽呢。

    一看到李礽进来,胤褆赶紧招手,让人过来坐,顺便打听一下长公主的情况。

    听到事情的进展,纯禧和荣宪都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有了新的愁绪——三藩何时能平?

    这个问题的答案\8,李礽知道,但是他不能说。

    “你放心,若日后你有这种欺负你的夫家,我定然会打上门去,揍他个开花。”胤褆挥挥拳头说道。

    自打学武之后,他个子蹿得飞快,之前的小胖墩抽条了,身姿挺拔,脸上的小肥团也消下去,不说话的时候还有几分潇洒小少年的感觉。

    荣宪既是感动,又不想动,这八字还没有蘸墨水的事情,胤褆竟然也能说得振振有词,但这话还是动听的,“多谢大哥了。”

    “我也会保护姐姐的。”胤祉跟个小甜瓜似的,坐在小马扎上托着腮。

    大家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后,气氛突地安静下来,一致都看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小太子。

    小太子礽崽懵懵懂懂,遂而大怒:“我不是那种用姐姐去换取结盟的人,我只会努力振兴大清,兵强马壮,谁要是不服气,就揍得他识时务为止。”

    刚进门的康熙……有被内涵到!!!

    康熙哼笑一声,“保成这么有想法?”

    李礽秒怂,“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今日怎么过来了?”

    他一边问话,一边看向梁九功,梁公公太坏了,都不晓得提醒他一下,害得他吹牛皮被打脸。

    “朕不来岂能听到你如此豪言壮语?”康熙在上首坐下来,“刚刚在说什么?”

    “在表忠心。”胤祉人虽然小,但是嘴快啊,张口就道,“表忠心”是二哥教的,说是承诺的意思。

    康熙挑挑眉。

    李礽一巴掌捂住自己的脸,他发誓再也不教胤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表什么忠心?”康熙收回目光,心中了然,这肯定又是保成教的,回头说说,别瞎胡乱带坏小孩。

    “保护二姐。”胤祉说着,从小马扎上站起来,挥舞着小短手,踢着小短腿,嘴里还哼哼哈嘿。

    不用问,这肯定是保清教的!

    康熙淡淡地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

    看得胤褆恨不得把脑袋扎进自己的胸口里面,他在胤祉面前为了表现自己的英武的形象,偶尔会这样干,但是他没想到胤祉竟然学会了,还在汗阿玛面前演练起来。

    啊啊啊,好丢脸!

    康熙给了保清和保成各一个警告的眼神后,摸摸胤祉的小脑袋,“真厉害!”

    胤祉一挺小胸脯,还拍了拍,十分神气。

    荣宪在后面捂着嘴笑。

    “保成说说自己是如何‘表忠心’的?”康熙将矛头对准了站在一旁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儿子。

    “您不都听到了吗?”李礽小声嘟囔,看看同康熙亲近的胤祉,小叛徒!

    “风太大,朕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李礽瞪大了眼睛,他不想听康熙的话时候,就用这个理由来敷衍过,没想到竟然反被敷衍了,“师夷长技以制夷”是这么用的?

    眼瞅着今儿要是不说,这一关就过不去了,李礽只能开口,“□□之国,四方来贺,平等尊重,互通有无。”

    康熙只是回了一句,“谈何容易?”

    “就是要迎难而上,老祖宗说了,年轻人要有冲劲,不要总想着躺平。”李礽顺口就道。

    康熙……他倒是想听听是哪个老祖宗说的,怎么自己就没有听说过呢?

    但是他忍住了自己想要拆台的嘴,“保成就是年轻人,别躺平,好好干,朕看好你。”

    李礽???发生了什么?他是被领导谈话了吗——小李啊,公司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加油,好好干,我很看好你啊?

    救命!咸鱼是被卷了吗?

    “我已经在好好干了啊。”李礽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下。

    康熙笑了笑,他这儿子惯有想法,但是全都指望着别人做,“那你继续,荣宪就靠你保护了。”

    李礽鼓气瞪眼,“汗阿玛,您是来气我的吗?”

    他这声音虽小,但还是让人听得到,康熙点了点他,“你何德何能?”

    李礽心里的小人拱拱手:打扰了,告辞。

    “朕来,是同你说,打从明日起,胤禛也会住到毓庆宫。”康熙说道。

    “为啥?”李礽反问道,这么突然的吗?揠苗助长不是揠芽助长吧?这是刚发芽就被收割了?

    “皇贵妃怀孕了,不方便带着胤禛。”康熙说道。

    李礽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惊讶于佟佳氏突然的喜讯,还是指责他们这做父母有没有考虑小孩心理健康问题。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话有歧义,康熙解释道:“皇贵妃的身子一直不好,太医劝说要静养,不能使力,胤禛正是性子活泼的时候,怕有所闪失。”

    事实上,太医说得更严重,皇贵妃年纪大了,加上之前有滑胎的经历,身子不见好,这一胎很难保住。

    弹幕已经告诉了李礽,皇贵妃这胎的女儿没有保住,出生一个月即夭折了。

    李礽沉默了一下,说道:“德妃娘娘不能养着吗?”

    “胤祚的身体不好,所以朕想着让他住在乾清宫或者毓庆宫,胤禛喜欢你,所以搬到你这儿最合适了。”康熙说道,胤祚出生的时候身体不错,年初时候突然生了点小病之后,就一直断断续续,未能痊愈。

    “六弟身体如何了?”李礽问道,他是没咋见过胤祚的,除了除夕、中秋这种大宴会,基本上都在德妃的宫中。

    事实上,要不是他经常去皇贵妃那处,连胤禛也见得不多。

    而胤祚,历史上,夭折。

    第219章 摔到

    李礽决定还是去看看胤祚,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做点什么。

    用什么理由呢?

    当然是他可爱的小四弟啊。

    于是,康熙前脚刚走,李礽后脚就朝着承乾宫奔去。

    走了一段路,他忽地停下脚步,一扭头,只看到后面胤褆脚步紧急刹车,紧追其后的胤祉啪叽一下子撞了上去,两个人差点滚成一团。

    “你们俩干嘛鬼鬼祟祟的?”李礽无语。

    “二哥,你要去看小四弟吗?”胤祉哒哒上前问道,语气带着点试探,“是要现在就接到毓庆宫吗?”

    二哥一刻都不愿意等了吗?保宝旋风哭泣。

    “我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呢。”李礽说道,估计是不愿意呢,有额娘的怀抱,谁会想来住毓庆宫呢?历史上,雍正也不是以好学出名呢,好学的是他爹。

    胤祉抠着小手指,低着头,小四弟都没有说愿不愿意,二哥都上赶着去接人,想想当初自己可以背着铺盖来的,一对比,好大的伤害。

    保宝气气。

    “你们也是要去吗?”李礽问道,这跟着总不会是散步到这块儿的吧,“一起呗。”

    “不用带礼物?”胤褆问道。

    李礽想了想,刚认识的时候,为了留个好印象才会送礼,既是兄弟,哪能每次都送呢,一来是他的库房支撑不起,二来显得他偏爱胤禛,会引得其他人怀疑的。

    保宝震惊,看看这个哥哥,看看那个哥哥,小四弟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竟然还要带礼物去看,想他保宝都没有这个待遇,不行,他得去看看这小四弟是何方妖孽,竟然如此能耐。

    “对啊,我们想和二哥一起。”胤祉仰着脑袋,扯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走啊。”李礽说道,“我就是去看看小四弟,顺便贺喜皇贵妃娘娘。”

    “我们也是啊。”胤祉想也不想地说道,“二哥做什么,我们就跟着做什么。”

    李礽不疑有他,这又不是像上次出宫,在宫内能起什么幺蛾子呢?

    到了承乾宫,李礽先去看了皇贵妃,屋中的煤炭烧得暖意融融,正厅不见人,倒是内里传来了大呼小叫。

    这怎么乱成了一锅粥?

    来来去去的宫人们见了来人赶紧行礼,李礽随便扯了一个宫女,问道:“怎么了?”

    “四阿哥推了皇贵妃娘娘,娘娘差点摔倒了。”那宫女急切切地说道。

    “你亲眼所见?”李礽才不相信胤禛是这样的人呢。

    宫女明显没想到太子爷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摇摇头。

    “捕风捉影的事儿也敢瞎传,你好大的胆子。”李礽说道。

    那宫女吓得赶紧跪地,连连磕头认错,“里面乱作一团,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

    李礽皱眉,这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谣言便先传开了,他小四弟以后还做不做人啊,“徐嬷嬷呢?”

    “徐嬷嬷在房间里。”宫女赶紧说道。

    “去请她过来。”李礽说道。

    宫女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叫人了。

    徐嬷嬷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给太子爷请安,太子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李礽也没有拐弯抹角,张口道:“皇贵妃娘娘如何了?”

    “就是差点摔倒,被吓着了,已经差人去请太医了。”徐嬷嬷说道,娘娘这一胎怀得十分艰难,所有人都提着心,也不知道那地上怎么会有滑腻的粉末。

    “我听大家说是四弟推的?”李礽问道。

    徐嬷嬷看了一眼刚刚去叫自己出来的宫女,那个宫女一个哆嗦,头扎得更低了,“这纯属子虚乌有的事情,四阿哥每天都会扶着娘娘在院子里面走上一圈,不过是娘娘脚滑,差点摔着了,恰好四阿哥也在就是了,四阿哥是什么样的,娘娘心里清楚得很。”

    李礽松了口气,他好不容易让小四弟的亲娘与养母和好,可别再闹出什么样奇怪的波折,“那四弟呢?”

    “刚刚乱糟糟的,奴婢让人把四阿哥带回自己的住处了。”徐嬷嬷说道,“四阿哥肯定有点被吓着了,要是能见到三个哥哥都来了定然高兴。”

    “那我去看看他。”李礽说道,“那嬷嬷代我们给皇贵妃娘娘问个安,等过段时间我们再来给她道喜。”

    “有劳太子爷和诸位阿哥费心了,奴婢定会如实禀告。”徐嬷嬷笑着说道,目送着三位皇子离开后,脸色立马沉下去,眼神冰冷扫了那宫女一眼,哼笑一声,转头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传令下去,关于这件事不得瞎说,谁要是将这盆污水泼到四阿哥的身上,挑拨娘娘和德妃的关系,我定然拔了她的舌头。”

    说完,扫视了满屋子的人一眼,直看得所有人都低下头,心中瑟瑟,这才转身进了内屋。

    “我听到了保成的声音。”皇贵妃笑着说道,她脸色微微发白,精神倒是看着还好。

    “是,太子爷、大阿哥和三阿哥都过来了,想来是找四阿哥的。”徐嬷嬷说道,“说等您好了再来道喜。”

    “他们有心了。”佟佳氏笑笑,随即又道,“我听到说有人在传谣言,事情调查得如何?”

    “那洒下粉末的人是打扫园子的雪梅,来承乾宫已经四五年了,说不是故意的。”徐嬷嬷说道,“查了一下,同她接触的人是贵妃娘娘宫中的人。”

    “那也不一定是贵妃下得手,你再看看,莫不是有人想挑拨离间,除非证据确凿,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佟佳氏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宫中太常见了,没有证据,她也不想给自己树个家族背景强大的敌人。

    “奴婢遵命。”徐嬷嬷说道,将皇贵妃胸口的被子朝上拉了拉。

    “你让人煮点安神茶给胤禛送过去,我瞧他今天也被吓着了,还有,莫让人传闲话。”佟佳氏继续吩咐道。

    徐嬷嬷点头应下,这一趟她亲自过去,到的时候,四位皇子盘腿坐在炕上,四阿哥窝在太子爷的怀中,一旁的三阿哥幽幽怨怨。

    “娘娘吩咐小厨房做了几样糕点,说是让诸位阿哥打发点时间。”徐嬷嬷笑着上前,让人在炕上摆上小案桌,放上糕点,还有糖水。

    接着,又附身对着四阿哥说道,“四阿哥,娘娘担心您吓着了,特意让奴婢煮了一碗安神茶,您是现在喝吗?”

    胤禛跟只受伤的鸟儿一样窝在二哥的怀中,不言不语。

    “娘娘真关心四弟啊。”李礽故意说道,“不知道娘娘现在如何了?”

    徐嬷嬷看到太子爷这话一问出来,四阿哥的眼珠子就悄悄转向了自己这边,心中憋着笑,“娘娘自然是无恙的,说都是四阿哥牵着她,她才没有滑倒呢。”

    这话当然是安慰小胤禛的,就他那小身板,娘娘真要是摔着了,他恐怕只能跟着摔成一团。

    “哇,四弟这么厉害的啊。”李礽故意惊叹道,哄孩子可真难,既要语气夸张,又不能过于浮夸。

    这么拙劣的双簧也只能骗骗胤禛这种小孩子,还有胤祉这种脑子里面全是二哥的傻孩子。

    徐嬷嬷见到四阿哥眼睛一亮,接着道:“那可不,娘娘格外喜欢呢,这就谴奴婢过来看看四阿哥呢,担心四阿哥被刚刚的事情吓着了。”

    一提到这个事情,胤禛又不开心了,把头朝着二哥怀中扎扎。

    “怎么了?你不想被夸奖?还是说你不想被皇贵妃娘娘关心?”李礽故意问道。

    “不是呢。”胤禛小声哼哼。

    “哦?”李礽露出不相信的语气,“那你说说看。”

    胤禛瓮声瓮气道:“他们……他们说我推了佟额娘……”

    徐嬷嬷目光一寒,四阿哥果然听到了,这些嘴碎的奴才们,仗着主子性格温和,忘了规矩。

    “啊,我也听说了。”李礽说道。

    胤禛一下子紧张起来,仰着脑袋盯着二哥,手指开始欻欻地抠着二哥胸口衣服的绣花。

    “但是我没信,咱们胤禛可不是这样的人。”李礽说道,胤禛早慧,且懂道理明是非,就算胤禛心中有点不舒服,也不会对佟佳氏动手。

    “对啊,娘娘也相信您,所以才让奴婢给您送了安神汤过来,要不您先喝?奴婢同娘娘说一声,莫教娘娘心中一直挂念着这个事情。”徐嬷嬷劝道。

    胤禛想了想,点点头,从二哥的怀中爬起来,抱着药碗咕噜咕噜地喝完了,还打了个药味的嗝儿。

    “真棒!”李礽夸奖道,对于这种自己喝药不需要满屋子蝴蝶翩翩追来追去的小朋友,他还是很喜欢的。

    一旁的胤祉看得万分震惊,伸着脑袋看看案桌上的药碗,他……他就这么一口干完了?再想想自己每次喝药,哪次不是额娘千哄万哄?

    这就是二哥看中四弟的原因吗?二哥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小小的人生受到了猛烈的冲击,一时间胤祉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得到,或者说愿不愿意做到。

    徐嬷嬷喂给了四阿哥一小块糖,笑着道:“奴婢这就和娘娘回话,德妃娘娘也过来了,等会儿会看您哦。”

    胤禛又乖巧地窝回二哥的怀中,有一种小蛋黄被蛋壳稳稳裹住的感觉,安全而又舒适。

    德妃来的时候,他就是这个姿势。

    大概徐嬷嬷也同她说了这儿的情况,德妃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笑着说道:“让我看看,是谁躲着在呀?”

    胤禛瞪着眼睛,看着额娘,又不说话。

    德妃也不气馁,继续道:“原来是胤禛啊。”

    “是他,就是他。”胤祉在一旁小小声嘀咕,所以德妃赶紧把人扯出来吧,那可是他的专属位置呢。

    “我刚刚同皇贵妃求了个恩典,说让你去永和宫住上些时日,胤祚想你了。”德妃说道,“不知道四阿哥愿不愿意去啊?”

    胤禛犹豫着,他害怕自己要是离开承乾宫,就再也不能回来了,毕竟也有人说过皇贵妃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这么喜欢他了,万一,他再也不能回来呢?

    德妃一路过来的时候,也稍微听到点闲言碎语,大概能猜出来胤禛在担心什么,“过两日,等皇贵妃娘娘休息好了,我再带你回来看她,好不好?”

    “我还可以回来吗?”胤禛小声嘀咕道。

    “当然啊。”德妃说道,“你想佟额娘了,咱们就来看看她,等小弟弟出生后,你还可以回来长住呢。”

    “佟额娘真的不怪我吗?”

    “当然不啊,佟额娘担心自己有所疏忽,所以才同意我带你去永和宫呢。”德妃笑着说道。

    “那我也不用去毓庆宫了吗?”胤禛说道。

    “什么毓庆宫?”德妃惊讶。

    第220章 呕吐

    李礽……难道康熙还没有说过这件事?糟糕,他是不是挑拨了人家的夫妻关系?

    “二哥哥不是来接我去毓庆宫的吗?”胤禛小声嘀咕道,佟额娘有宝宝了,德额娘要照顾六弟,那他还能去哪里呢?

    这是个好问题,感觉答错了就会戳破小胤禛玻璃心。

    “那承乾宫、永和宫、毓庆宫、乾清宫,这四处你想去哪里呢?”李礽问道,干脆不解释了,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承乾宫是胤禛长大的地方,承载着他的许多回忆,永和宫有德妃,是他的亲生额娘,二哥他们住在毓庆宫,好玩又有趣,乾清宫是汗阿玛的地方,在那儿住过的人只有皇太子。

    要是个对皇位有想法的人,第一个就该选乾清宫。

    看重亲情的人,就该从承乾宫和永和宫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毓庆宫,听说除了诸位哥哥,还有外臣之子,热热闹闹,向往许久。

    胤禛歪着脑袋想了会,“可以都要吗?”

    好家伙,竟然已经体会到了做帝王的精髓了——我全都要。

    大概觉得自己这样太贪心了,胤禛又道:“可以不要乾清宫的。”

    得亏康熙不在,不然这小子铁定会挨揍。

    “那你回永和宫去,想皇贵妃娘娘了,就过来看看,想去毓庆宫,就去毓庆宫玩玩。”李礽说道。

    “这样最好了。”德妃说道,胤禛还太小了,不放在身边看着,她如何能安心?

    胤禛看了德妃一眼,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那我送你回永和宫。”李礽顺势说道,“许久未见六弟,听说身子不好,我就去看看。”

    “多谢太子爷挂念了。”德妃说道,“都是些小毛病,不碍事的。”

    “那我要跟佟额娘说一声啦。”胤禛说着从二哥的怀中爬起来,让乳母给自己穿好鞋子,一溜烟儿地跑向皇贵妃娘娘的住处。

    “你们也要去看六弟?”李礽问道。

    胤祉想也不想地点头,好家伙,一个胤禛就这么厉害了,再加上一个胤祚,永和宫里面卧虎藏龙,二哥哥恐怕今儿回不来了。

    胤祉都点头了,胤褆自然也跟上节奏。

    李礽瞥了两人一眼,奇奇怪怪的。

    去永和宫的路上,胤祉非要牵着二哥哥,但是他只能牵着一只手,胤禛见状,立马绕到另一边,也有样学样地牵着二哥的另一只手。

    胤祉哼唧一声,学人精!!!

    胤禛立马委委屈屈地看了二哥哥一眼。

    李礽安慰道:“咱们小四弟才不是呢。”

    保宝同学,这可是未来的皇帝,圈禁你……咱们三的那个皇帝,得要捧着点彩虹屁才行。

    胤祉气鼓鼓,二哥竟然偏向胤禛,凭什么?哪点比得过自己?他连小名都没有,别人一听都不是好兄弟,太过分了!

    他现在生二哥的气了!

    胤祉叭地一下子收回自己的手,正欲倾泻自己的小脾气,然后一旁等候已久的胤褆立马上前,牵起手。

    “看咱们是不是从高到矮排着呢。”胤褆嘚瑟地说道,这样一看,才和谐嘛。

    被落在后面的胤祉气得想哭,刚刚是想假哭,现在想爆哭,这委屈,本保宝可受不了。

    李礽抽回手,都多大的人了,还手牵手,他回过头,对着胤祉道:“保宝,一起走啊。”

    胤祉的眼泪在眼眶逛了一圈,吸吸鼻子,忍了回去,赶紧快走两步,重新握着二哥的手,算了,这是自己最喜欢的二哥,他是一个大度的保宝,就不跟四弟计较了。

    “大哥,去前面领路啊。”李礽一手一个,又开始吩咐胤褆了。

    唉,做一个博爱的海王太难了,就不能野生放养吗?

    前面的疾步走过来一个宫女,行礼后凑到德妃的耳边说道:“娘娘,皇上去了永和宫。”

    德妃垂了眼眸,她大概能猜得出是为了什么事情。

    听到“皇上”两个字,李礽也猜到了什么事情,他现在就想脚步一转,直接回去,反正下次去看小六弟也是可以的,不是说好几岁后才夭折,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自己肚子疼,德妃就已经先开口了,“你先回去,太子爷和两位阿哥都要去永和宫看望胤祚。”

    然后,宫女又欻欻地走远了。

    望着宫女离开的背影,李礽在心里叹气,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甫一进了永和宫正殿,李礽就先发制人,“汗阿玛,我同四弟商量了,不用去毓庆宫和乾清宫,就留在永和宫吧。”

    康熙听到这呼声,先是一愣,随即就知道这小子走漏了风声,瞥了他一眼,才对德妃说道:“朕想着皇贵妃的身体不好,胤祚需要人照顾,两边都腾不出手来,便想着让胤禛住到毓庆宫。”

    李礽心虚地试探道:“小六弟一看到四弟,心里高兴,说不定什么病痛都没了呢。”

    康熙道:“这是你的想法?”

    “这也是臣妾的想法。”德妃适时开口道,“姐姐这胎来之不易,需要静养,臣妾也想把胤禛接回来,这段时间就住在永和宫,跟胤祚做伴。”

    先前是承乾宫和永和宫各住半个月,后面胤祚病了之后,胤禛大部分时间都在承乾宫,如今一直住在永和宫也是不错。

    康熙话题一转,“朕刚刚听你宫中的人说皇贵妃差点摔了?”

    这话刚一出,胤禛就朝着二哥的身后躲了一下。

    李礽无语,崽啊,你这样子太像是做贼心虚了。

    德妃道:“确有此事,在院子里面散步的时候,脚下一滑,臣妾也是听说了这件事,立马赶去了承乾宫,好在太医看过了,说没事。”

    康熙当然知道没事,他一听说这个消息,就让梁九功去问个清楚,不然怎么可能坐在这里稳如泰山呢?

    “我也听徐嬷嬷说了,把四崽崽都给吓到了呢。”李礽说道,“我刚去的时候,小四弟的脸都吓白了,保宝,是吧?”

    胤祉心里还堵着气,不想为胤禛说话,但是汗阿玛都看过来了,他只能不情不愿道:“对啊,我还以为他不舒服呢。”

    事实上,康熙听到的传言更多,他想从保成的口中听听看到底是真还是假,闻言,点点头,“喝了安神茶吗?”

    “徐嬷嬷让四弟喝了。”李礽说道。

    康熙点点头。

    “汗阿玛,那我们去看六弟了啊?”李礽说道。

    得到康熙的应允,李礽扯着被吓到的崽崽们扭头就去了小胤祚的住处。

    胤禛对这儿挺熟悉的,七弯八拐就带着人去了胤祚的房间,推门而入,呼喊道:“六弟,我们来看你了。”

    哦吼,看不出来胤禛还有这么活泼热情的时候啊,李礽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屋子内伺候的人赶紧躬身行礼,立马有宫女端着热水过来,“四阿哥,请洗手。”

    如今人人都知道洗手的重要性了,尤其是要和小孩子接触的人。

    所有人洗完手后,围了过去。

    胤祚如今不到两岁,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小上许多,瘦瘦小小的,正躺在炕上玩耍。

    大概是怜惜他身娇体弱,炕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又轻又软,舒服得很。

    听到声音,胤祚翻了个身,抬起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四哥。”

    一边喊着,还一边朝前拱着。

    乳母提醒道:“还有太子,大阿哥,三阿哥。”

    但是胤祚的眼中只有他的四哥,伸手就要四哥抱抱,胤禛哧溜一下摸上了炕,揉了揉胤祚的小肚子,接着一长串的“噗噗噗~~”。

    胤祚噘嘴,奶声奶气道:“四哥,坏坏~~不理不理~~”

    胤禛道:“你每次都是这样,怪我咯。”

    胤祚哼哼。

    李礽凑过去,捏捏胤祚的小脸蛋,好家伙,瘦得快没有二两肉了,“小六,还记得二哥吗?”

    胤祚扭过头,看了一会,似乎在用力回忆,过了一会,才点点头。

    胤褆也凑过去,“那我呢?”

    “大哥。”

    “我呢?”胤祉也十分激动。

    胤祚迟疑了好一会,就在胤祉觉得这小破孩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他开口道:“三哥。”

    哎嘿,记得自己,胤祉欢快地原地蹦跶了两下,喜滋滋的,虽然他不喜欢四弟,但是六弟记得叫自己“三哥”,还是有一丢丢可爱的。

    “怎么如此瘦?有没有好好吃饭?”李礽问道,刚刚那一长串的噗噗,说明肠胃可能有点问题。

    “有呢。”胤祚摸摸自己的肚子。

    “来,六阿哥该喝牛乳了。”乳母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温热牛乳,伺候着胤祚喝下。

    一旁的宫女说道:“听说喝牛乳能够身强体壮,六阿哥早晚各一碗。”

    事实上,各宫都会有牛乳的份例,不只是胤祚会喝,毓庆宫也会准备,他们现在每次上课之前就会喝上一杯,先垫垫肚子,免得早上就饿晕了过去。

    李礽点点头,退到一边,让胤祚先喝,不过看来这牛乳对胤祚好似没用,喝了还是长得瘦啊。

    问题出在哪里了呢?

    正当他在思索的时候,变故突生,胤祚刚刚喝完牛奶,嘴才擦干净,立马干呕了两声。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胤祚哇地一下子把刚刚喝进去的牛奶全部吐了出来,还溅了点在胤禛的身上,现场顿时一片糟乱,奶腥味儿四散。

    伺候的宫女上前,将阿哥们从炕上抱了下来,带去隔间换衣服,还有人赶紧收拾炕上,端水擦洗,开窗透气,动作中透着熟练。

    李礽带着其他的两个崽后退了几步,腾出空间让他们干活。

    “太子爷这边请,稍事休息。”宫女请他们三人移步去了另一处。

    “六弟经常这样?”李礽问道,喝点牛奶就会吐?这是什么情况?

    “回太子爷的话,自打六阿哥之前生了次病之后,时常上吐下泻,太医诊治过,说是脾胃虚弱。”宫女解释道。

    这倒是和李礽知道的情况对上了,胤祚并不是一出生就这样的,而是后天的病症。

    上吐下泻?

    李礽瞧了一眼他的弹幕医生们,问道:“除了喝牛乳会吐,母乳会不会?”

    宫女顿了顿,耳尖微微泛红,“也会,但不是每次都会。”

    李礽点点头,难道是那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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