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海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去帮忙解开绳子,将人放下,而是首先去脱了那人的鞋子,仔细的辨别了一下脚趾,然后又解开了那人的裤子,看了一眼内裤的款式,做完这些还不够,他还捏开了那人的嘴巴,看了一眼里外的牙齿。
等着全部做完,这才放心的吐了一口气,开始解绳子。
“我,不是,鬼子。”
遭遇了方大海这样轮番的检查,哪怕是死过去了呢,这会儿估计也能被折腾醒了,更别说是一个浑身是伤,时时刻刻处在疼痛中的半昏迷的人了。所以他大致上已经明白了这人检查是为什么。
也正因为明白,所以感觉很受侮辱,并在恍惚中,鬼使神差的喊出了这么一句。虽然声音小的,不是耳朵灵的都听不到,可否认的态度极其坚定。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我检查了才算,好在你确实不是,所以你走运了。NND,老子就跟踪个山匪,居然还搞出个救人的戏码来了,又不是美女,白瞎了我这英雄。”
听听,这是人话?合着你是英雄,他不是美女就成了狗熊?
明明干的是好事儿,可愣是让那帮被解了绑,被扶着坐到一边凳子上的汉子,差点没气的岔了气。
“你是谁?”
小子哎,让我知道你是谁,放心,救命之恩肯定报,但你这屁股我也踢定了。活这么个岁数,还没被人这么嘲讽过!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怎么就让这么几个山炮给劫了?这附近猎户都少来,难不成你是自己送上门给人当菜的?”
那人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面对救命恩人,即使对方嘴再毒,再不着调,该说的也要说啊,不然他现在这情况……怕是想离开都难。
所以那人迟疑了一下之后,将心里的话增减了一番,慢慢的解释道:
“我姓张,叫张成,原本也没想往这里走,只是家里来信说出了事儿,大路那边又正好遇上了驻军戒严,一时着急,就想翻山回去,不想半山腰遇上了土匪,让他们给劫了。对了,你能进来,那外头的人……”
转移话题和抓住关键的水平可真不错,自己的情况说的含糊不清,询问起情况来倒是直指核心。问外头的人,这不仅仅是想确认自己这会儿是否安全!更是想由此来判断方大海的品行和身份。
为什么这么说?你想啊,若是外头的人都被杀了……虽然外头的都不是好人,可一个半大孩子,能下这样的狠手,那杀性该有多重?这样的孩子那能是普通孩子?
张成的话方大海一过耳朵,就明白他想知道什么,略带嘲讽的看着他笑了笑说到:
“呵呵,没怨没仇的,我还能统统宰了不成?都迷着呢,不过如果不后续给加点料,估计离着醒来也就两三小时了,怎么的?您和他们还有话没聊完?”
虽然这人说的不多,可在心里大概有了判断的情况下,将情况那么一套,方大海确定,自己最开始的猜测怕是真没错了,这人九成九是我党的人。
按说到了这步,九成九的穿越人士会欣喜若狂,然后
迫不及待的拉扯一下关系,以期解放后能借机混个好工作什么的。
可作为曾经的锦衣卫,有过情报工作经验的方大海很清楚,越是这样,就越是不能上赶着。毕竟这会儿周围可还没解放呢,这些人心里的那根铉绷的正紧,你要真上赶着凑过去,他们第一反应不是你想讨好他们求点什么,而是直接怀疑你有什么目的,甚至会先将你划拉到敌人的范畴里去。
想要不稀里糊涂的被人查个祖宗十八代,被怀疑,甚至莫名送命,那这时候最正确的处理方式就是反着来。
看,方大海的嘲讽起作用了吧,那张成气的脸都红了,可憋屈归憋屈,眼睛里的怀疑却消去了泰半。
“聊什么?让他们再打我一顿吗?一个没可能让他们拿到赎金的老百姓,他们可没心情和我多聊,埋土里都嫌费力气呢。”
说到这个,张成眼睛一闪,突然又问:
“对了,你刚说跟踪?你特意跟着他们来的?你一个半大孩子,胆子可真不小。”
咦,这问题是过不去了怎么滴?疑心可真是够重的。
“打猎的时候发现了脚印、血迹,还特别新鲜,我能不找找?这年头背后大黑枪的太多了,不想死了到阎王殿都被骂是糊涂蛋,那该小心的时候,就得多小心。”
漫不经心的回了这么一句之后方大海上下打量了一番张成,
“能一下问这么多,看样子是缓过劲了,性子也挺谨慎,可你怎么就中招了呢?嘿,够倒霉的。行了,走吧,咱们出去,这屋子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潮不拉几的,有什么出去了再说。”
都说眼见为实,废话再多也不如让他看看外头那一屋子一屋子迷倒的人,有这拉扯的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善后的好。
老实说,外头的场景很瘆人!一间间屋子里,东倒西歪的躺着表情各异的人,火把摇曳中,夹杂着远处虎啸狼嚎做背景,这会儿要是来点阴暗系的BGM,妥妥一个鬼片现场啊!
“真的都放到了?”
“这不好说,许是外头还有人没回来,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一会儿我给他们加点料,保证他们中午之前醒不过来,那我就能在这里歇到天亮,然后从从容容的往回走,和他们来个永不相见。多利索!”
是啊,你是挺利索,可他这身体……哪怕是跟着走出山都不容易,更别说还要翻山去完成任务了。所以他除了给这个半大孩子赋予信任,好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小哥,你对这山里熟悉吗?”
哦,来问这个了?看来他刚才一连串的拉扯没白费。
“问我这个?”
方大海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张成,然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着说到:
“看样子,你这是想让我救人救到底,带你出去?”
能带出去?张成心猛地一跳,眼睛也闪过了一丝激动。可惜,方大海后半截话一出来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呵呵,可惜,这事儿怕是不成,你看看我这小身板,是能背得动你的样?不过若是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你藏起来,这个倒是可以,到时候给你留上一二天的食物,让你恢复恢复,想来就你敢一个人翻山越岭的胆子、本事,自己也就能走出去了。”
老实说,若是这张成真是个被意外绑票的山里人,那这主意是真心不错,而且还显出了方大海没想深入结交,不求回报的心思。
可问题是这方法张成没法子用啊,他既然急的都要不顾安危,从山里抄近路了,那说明什么?说明他真的是很赶时间,那这样需要耽搁好几天的方案怎么可能会选。
“藏起来是个好法子,可我这身体……别的不说,身上的枪伤不赶紧找地方治的话,不用一天,就该烧起来了,到时候再安全的地方,也未必能保住命。”
这是卖惨?嗯,也不能这么说,这枪伤……确实有发烧的可能。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方大海也就不介意顺水推舟一下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先把你藏起来,然后帮你送个信?让你家里人来抬你走?那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能在附近找的安全地方,离着这里可未必远,你让你家里人过来……别一个不好,全送这些人手里了。”
方大海的下巴颏朝着屋子里那些迷着的人戳了一下,点出了这关键点,想看看这人会怎么处理这些土匪。
张成果然迟疑了,叹了口气道:
“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将他们都宰了,这个虎头寨土匪在这一片的名声,比鬼子都没好多少,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可问题是,这里是深山,血腥气太重容易引出大麻烦来。”
更关键的是,他现在的人设可是普通百姓,这普通百姓一上来就要将人山寨给灭了,这是不是太凶残了些?这孩子怕是会被吓到吧!若是到时候被吓走了,那可怎么好,他一个人可走不出这地方。若是那样,他的任务可怎么办?军情紧急,也许,他可以……
张成话里的试探太明显了,方大海用脚后跟听,都听出了这里头的杀气。看过来的眼神也隐隐带着不同寻常的期待。这让方大海心里颇有几分好笑!
不就是想引着他出手嘛,不就是不想被他看出端倪嘛,行吧,看在后世繁华的份上,我就配合一下。
什么?方大海为啥刚才不杀?现在又想杀?
他又不是煞星转世,只是心里猜测,想来探个究竟而已,无缘无故的沾那血腥做什么?如今既然知道这些人不是好人,这救的又是我党的人,他还洗劫了这么一波,那自然要做好收尾工作,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对吧!
“你说他们名声不好?干的恶事都能和小鬼子相媲美?他们干什么了?”
说起来方大海还真不知道这所谓的土匪是波什么样的人,趁机问问也算是让他多点见识了。这是世界他来的终究还是时间太短了,原身又只是个山村少年,对这京城周围的认知,几乎就是空白。
“干什么?强抢民女,烧杀劫掠,死在他们手里的老百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不是45年后这附近多了不少驻军,他们还不知道会怎么嚣张呢,早年他们山寨里可是有百十来人手的,因为他们,山下几个村子都快空了。”
“什么?好家伙,原本我还想着,这些人或许是外头活不下去了,这才进山结寨自保,所以哪怕是发觉了他们掳了人、见了血,也只是用迷烟迷了他们,没真下狠手。可既然是恶名在外,手染鲜血的恶匪,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早早送他们下去,也好让冤死的人早点安息。走走走,还管什么血腥不血腥的,让山里野兽吞噬了他们,那都不解恨。”
说完方大海转头就开始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还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半尺长的匕首。眼见着就是要进去将人全给了结了。
“哎哎哎,你这,性子也太急了……”
张成是真没想到啊,他只是引导了这么一下,这孩子居然说动手就动手了,一步一人,一刀一个,这速度的,比他们部队出来的都利索。
“小子哎,你可真是够能的,竟然真的能下得去手?”
虽然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可真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个半大孩子一刀一个杀鸡一样的杀人,他心里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为什么下不去手?惩恶即是扬善,这世间就是犹豫的人太多了,好人才会不长命。”
方大海不怕杀人,明朝战场上,他杀的人多了去了,可在这个世界他终究还只是一个从山村出来的少年,杀伐果断这个词,和他真的没什么关联,所以不想事后被人怀疑,有些戏该演还是要演的。
看看他这一脸悲愤的表情,看看他那红着眼睛欲哭不哭的悲戚……多有故事性,想来聪明人一定能脑补出一连串的大戏,让他这愤而杀人的形象得到进一步的夯实。
“孩子,你这……”
别说话,说透了就没意思了,只有自己想出来的,那才更让人坚信不疑。
“不好。”
“怎么了?”
“开始下雨了,糟糕,我那迷烟什么都好,就是见不得水,要赶紧解决,不然那些人怕是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那赶紧,我和你一起去。”
呵呵,人生三大铁是哪几个来着?这一起杀过人,肯定够铁!
第22章 说发现……
虽然张成身上伤势不轻,可对付昏迷的和死人一样的山匪还是可以的。而有了他的帮忙,不过是转瞬的功夫,这一个个屋子里的山匪就都成了死人。
不过虽然迷烟失效的危险是解除了,可这血腥气……
“张哥这地方血腥气太重,咱们要想待到明早,还是要处理处理。”
这肯定的,不然怕是半夜醒来周围就该围上一堆猛兽了。
“你想怎么处置?丢到外头去?这么多尸体,怕是很难抛远吧。”
“确实不容易,虽说一边是陡坡,可人爬上来不容易,老虎豹子这样的却并不难,丢出去,反而会给咱们带来危险,所以我想过了,将这些尸体和染血的东西都一并都集中到一个屋子里,直接点了它,烧了,这才能算是一了百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山里点火……张成看了看外头稀稀拉拉的雨,心下不由的有些担心。
“行是行,不过这样的话,怕是要小心点找个偏点的地方,不然引发大火,咱们一样得遭殃。”
“呵呵,这个我早想到了,我找到你那地儿就挺合适。”
确实合适,那地方因为是作为牢房用的,半截都藏在山里,露出来的地方,也都是石头建的,在里头点火都不用担心火头冒出阿里。此外,周围也干净,没房子没树的,即使有火星子,也不用担心点着了别处。
有了主意,那就行动吧?哦,对了,还有个事儿要先办。
“张哥,我把你放到大门口那屋子里去,再给你一把枪,你小心盯着外头,我怕万一有漏网之鱼正好回来,那咱们可未必防得住人家的黑枪。”
这还真是个事儿,张成立马点了点头,虚弱的已经坐着都打颤的身体都直了几分,看着方大海说到:
“行,你给我找根棍子,我这就撑过去,你赶紧处理着。虽说下雨会好点,可这血腥气还是太浓,若是这会让正好有人来,怕是早就察觉出问题了。”
那还不至于,就他这耳朵,若是真有人,他早就发觉了。不过人家这么积极主动,他还是要配合的。
“那成,辛苦张哥了。”
说的是辛苦,可实际行动上方大海还是做的挺周到的,不单是帮忙找个根棍子,还借着腿脚灵便,抢先一步,在门口守卫的小屋里将火炕也点了起来。
“山雨寒凉,你坐着炕上盯着吧,本来身子这会儿就虚的慌,别一个不好伤上加病那就麻烦了。”
说完也不等张成开口说什么感激的话,将上好了子弓单的长木仓往一边一放,人就转头往里小跑着去了。张成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已经开始散发着暖意的志窄炕,心头一暖,嘴角不由自主的就翘了起来。
“真是个贴心的小子。”
张成背后怎么评价,这个方大海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这会儿他正骂骂咧咧的后悔着呢。
哎,都是自己没想周全做的孽,你说这要是一开始他就先将人搬到那小屋子里再杀多好?这人一死,搬运起来多重?都说死沉死沉,这真的是太累人了。
最让他难受的是,这人基本都是被抹了脖子的,那血将一件件上好的衣裳都染红了不说,他搬运起来,还特别容易脏衣服。为了不至于出山的时候被人当杀人犯给毙了,他还得先给自己披上个被子,这又平白的多了道程序,多了几斤重量。
三十来人,那就是三十来趟,等着人都送到该送到的地方,堆上柴火,点燃,方大海已经累的人都快瘫了。而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他从找到痕迹开始,寻踪觅迹跟了一路,一刻都没停;到了地方又忙着寻草药,点迷烟,救人、杀人、收尾,前前后后忙乎了将近10个小时,愣是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啊!
老天,他怎么这么长时间愣是半点没想起来?他魔怔了不成?
不行了,这事儿真是不能想,越想肚子就越是饿的难受,视线都开始发飘了,赶紧的,他得找点吃的。
吃什么?那还用问?他点迷烟那会儿那正房里的土匪头头们不正吃着呢嘛,那饭菜都是现成的。什么?做菜用的水被下了迷药?那菜吃了会晕倒?那有什么关系?他有解药啊!
再说了,熟的有迷药,那厨房里生的还不干净?等他先就着解药吃上几口垫了肚子之后,重新再做不就成了?他那下药的溪水可是活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冲刷,那水里早就没了药性了。这会儿做上正好能吃顿热乎的,多舒坦。
想到就做,方大海丢下正烧着的屋子,用最后一点力气,冲到了正房,人还没进门呢,就先往嘴里塞上一颗解药,等着跑到桌边,那解药已经下肚了,手也摸上了盘子里煮的正好的大肉。
想要治肚子饿,这种肉类是最有效的,而且这东西煮起来用的水也最少,正合适他这会儿吃。
咦,那个他进来还没被迷倒的,该不是也和他一样,先吃了这个,所以才会和别人有了时间差,从而发现这吃食都被下了药,有了戒备吧?
算了,是不是的反正人都已经都被嘎了,没有细究的必要了。还是顾着自己的肚子要紧。
连着吃了好几口,让饿的火烧一般难受的胃稍稍有了点垫底的,方大海就利索的收了手,然后转头去了厨房。
这地方他前头搜刮物资的时候已经来过一趟,这次再来很是熟门熟路,唯一不好的是,到了这里他又想到了自己这一趟搜刮之旅的一个漏洞。
你说等着他将张成送出山,那我党的人知道了这里有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会不会过来占住了,当他们进军京畿地区的桥头堡?就方大海那早古了几百年的军事知识来看,这是一定的,哪怕大军不行,先遣小组也得来一个,毕竟这里离着京城多近啊,当个信息中转站那是相当的合适。
那么等着他们真的来到了这里……金银财宝没找到这没什么可说的,山里又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说是巧合的被人发现拿走了;或者山匪狡兔三窟,没将财富存在这里也是可以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山匪到底存了多少东西是吧。
可这里若是连着半点粮食都没有,那就不对了,山里生存的土匪,没粮食怎么保证他们活得滋润?还有木仓,这也不可能没有,毕竟能在这大军周围存活下来的人,手里武器肯定少不了。
这么一想……方大海肉疼啊,他就想救个人而已,不想尽然还会连累到自己破财!这可真是亏大发了。不行,东家拆墙西家补,一会儿他得想法子再找点什么,将这损失给补上。
方大海心里下着狠心,手里的动作却一点不慢,这边土灶上刚煮上大米,那头他已经在放置粮食的大缸里重新放好了一堆堆的粮食。500斤棒子面,500斤红薯粉,再加上20斤的白面,此外,他还很仔细的又再原本存放东西的地方,放上了5斤腊肉,10斤的咸盐。等着东西放置妥当,方大海还不放心的计算了一下30个人的消耗。
“按照1人1天1斤粮食计算,这些粮食……够他们吃一个月的?不错不错,不够吃了想再去干一票,所以意外劫了张成这很合情很合理。”
那些已经被烧的成了焦炭的土匪们若是知道方大海给他们设计的这个情节,也不知道会不会哭出来。合情合理个PI啊,谁家当土匪的会这么不着调?都快冬天了还不知道存个过冬粮?他们可是经验丰富的老土匪,会过日子着呢!
土匪会不会过日子这个问题没人了解,最起码张成肯定是不知道的,所以当方大海端着碗,给张成送来五个棒
子面窝头,一脸被震撼的说起厨房的粮食数量时,张成还能给出个相当丰富的表情。有痛恨,有谴责,更有……发了一笔外财的惊喜。
“居然这么多?可不是,这可是大山里,周围也没有他们种地的痕迹,这些粮食,铁定是他们抢来的,这些人可真是够狠的呀,这么多粮食,放外头能让多少人活命。”
说完这个,方大海还特别遗憾的唏嘘了几句。
“可惜了,这里离着山外太远,我就是想搬点走,也带不多,最多50斤,不然我铁定搬空它。”
你搬不空我能啊,只要我回到了部队,只要领来一个小队,这里的粮食就能全带走了。在这个战事关键的时候,多这么多粮食,能让他们先遣部队的战士吃上好些日子的饱饭了。
“好在我也不亏,刚让这粮食提醒了之后,我又回正房找了找,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什么?”
还能有什么?土匪窝里,肯定少不了钱财,可惜了,他这会儿的人设不能崩,这救他的小哥也不是他们的战士,不好让他战利品交公,不然这里收获肯定能填补不少他们部队的消耗。
“看看,找到了一根小黄鱼,150多块银元。这可真是一笔意外的大财。”
什么?才这么点?怎么会?他们部队可是剿过匪的,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穷的土匪?
张成有点不敢置信,心下有些怀疑是不是这小子私藏饿了,可……方大海那单薄的衣裳下明显没有藏匿重物的地方啊!再说了,一会儿可是要和他一起走的,若是私藏了,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抬头再看,这小子拿着银元吹着听响的动作十分的自然,满脸都是急切的和朋友分享收获的欣喜。这让张成对自己以往的经验产生了怀疑。
或许……是不是这土匪真的就这么穷?再或者这土匪狡猾的玩上了狡兔三窟,财富都被另藏了?好像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只是一个贫家猎户,没有搜索的经验,只顾着搜刮这些人身上的那些,其他的不知道怎么找也是正常。
想到这个可能,张成的各种心思都被压了下去,将事儿先丢到了脑后,和方大海说起了明儿一早出山的事儿。现在细究什么都是虚的,赶紧出山完成任务才是第一要紧事儿。
“明天咱们怎么走?如果可以,我想麻烦你把我送到东面牛头山下的村子,那里有我家亲戚,有他们搭手,我再去找大夫也容易。”
“东面?牛头山?也行,从那边出山也就半天多的路,倒是也不算远。”
“你这山里的路还真是够熟悉的,我一说,你就知道大概路程了。”
怎么可能不熟,这里可是明朝皇帝陵寝附近,作为一名从明朝过来的坐地户,他对这里不说熟悉的闭着眼睛就能走吧,地形走势还是能清晰辨别的。
既然这人不细问追究钱财的事儿了,那他这戏就可以做完整了。
对,你没看错,拿出这黄鱼啊,银元啊,也是方大海完善收尾的一部分。就像是张成怀疑的那样,土匪都灭了,怎么可能没有点银钱收获呢?即使藏得再好,这些人身上也不可能半点不带。所以啊,才有了方大海这一波发财的戏。
“对了,虽说是我救的你,不过这善后的事儿你也出了力,后头还要治伤,所以……”
方大海肉疼一般的在小黄鱼和银元之间来回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将其中一百个银元数了出来往自己怀里一塞,然后将剩下的推到了张成的面前。
“如今外头一根小黄鱼可以换50个大洋,咱们正好一人一半,谁也不吃亏。”
明明十分舍不得,可话却说的十二分仗义,这表情和语气的严重分裂,让张成在好笑的同时,对方大海私藏财富的猜疑再次下降了一截,并好笑的说道:
“你要这么算,那可就亏大了,我这救命之恩还没还呢,平白挣了一笔,这算怎么个事儿。”
“这不是你被他们伤了嘛,怎么也该有你一份养伤钱,行了,别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刚才看了,这各个屋子里的棉被虽然看着脏不拉几的,可里头的棉花却还成,回去哪怕不自己用呢,送到旧衣铺子也能换上几个钱,明儿早上走的时候我再背上两床,加上50斤粮食,这一趟我挣大发了。”
嗯?是了,还有棉被,哎呀,烧人烧浪费了,那些人的衣裳其实也挺厚实的,洗洗给战士穿多好?这天可是一天天的冷了,这些东西部队都用的上啊!
张成背方大海提醒,又发现了一样能用得上的,这下什么土匪财富都放到了后头,对于出山也越发急切起来。
“一会儿我守着门,你赶紧睡,等着天亮我就喊你,咱们一早就走。”
“你守着?你不睡了?”
“我不困。”
不困?别闹了,别熬个夜熬的半路上烧起来,那才是大麻烦。
“别,咱们一人一半吧,这样,离着天亮还有3个时辰,你先睡,毕竟你伤着呢,比我更需要养精神。”
最重要的是,等我睡了,你要不放心,还能去兜一圈检查检查是吧。
咦,说到这个,后头牢房那里烧完了没有?饭都吃完了,他好像应该去看看了。
第23章 送出山……
山寨里的一夜十分的平静,什么漏网之鱼的土匪,什么找上门的野兽,那是一样都没见到。反倒是这轮流守夜的两个人多了两个黑眼圈,精神萎靡的不行。连着收拾东西的速度都被影响了,明显没有昨儿那么利索。
“你带这么多东西走路真不要紧?”
张成看着方大海不知道从哪儿寻来的大背篓里满满当当的塞满了东西不说,这会儿还捡出了两床看着还算干净的被褥,用绳子死命的捆扎,一副要带走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劝了起来。
“这东西其实卖不上几个钱,你没听过那当铺的名声?哪怕是古董盆子送进去呢,也能套上个‘虫吃鼠咬,破铜烂铁’的名头,你这说七成新都勉强的被子又能顶几个钱。”
“不背这个背什么?粮食吗?那可就更重了,还是这东西划算。我刚算过了,这五斤的被子,我也不往别处送,等着出山直接拿到村子里和人换,哪怕如今粮食涨价呢,也能1:3,换出15斤粗粮来。”
嚯,事情居然还能这么办?这半大小子的算盘珠子拨拉的够溜的啊!
张成听着方大海这计算方式,眼睛都快瞪直了,看着这一间间屋子就像是看到了一堆的大洋。
如果这么一算的话,他要是将部队的人领来,那这粮食……不行,等着出去,他第一时间就要找领导,赶紧的安排人过来将这给占了,不然还不定便宜了谁去。
方大海将捆绑成豆腐块的被子在背篓口上放好,用绳子固定住,一抬手,一用力,就顺当的背到了后背上,然后在将弓箭套上身,腰上插好短木仓,并将子弓单袋绑在腰上,最后拿上一杆长枪,咔咔拉了几下木仓栓,顺了顺手,才算是彻底完成了整装待发的工作。回头催促起了张成。
“张哥,想什么呢,赶紧的拿上东西,咱们好走了。”
拿东西?他拿什么东西?就他这会儿的身体状态,什么都没法拿,最多也就拿上把木仓,带上些子弓单罢了。其他的,还是等着后头的人来接收吧。
“我没什么可拿的,咱们这就走吧。”
张成拿上守夜时自己一直放在左右的木仓,回头再看了一眼炕上零落的不到20支的木仓、不满2000发的子弓单,迈步跟着走出房门,并顺手关上。
张成回看的那一样方大海看的分明,也知道张成心里的盘算,只是这些事儿心知肚明可以,说出来就很没必要了。所以他直接装糊涂,一边看着
自己手里的家伙事儿,一边一脸肉疼可惜的说着自我安慰的话。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人得知足,我这收获很不错了,要知足。”
“你说这话的时候,要是表情放松点,我可能真就相信了。”
看着这样的方大海,张成不禁露出了笑,亲近的打趣了起来。
“取小舍大,还不兴我肉疼一下?”
“行,那你继续肉疼,疼着疼着,或许就会习惯了。”
“啥?习惯?那不成,攻城拔寨这种事儿还是少些的好,不是每一次咱们都能这么幸运的。”
咦,虽然有点曲解他的那句话,可方大海的清醒,依然让人很意外!
再以一敌三十还收获颇丰的前提下,便是部队上久经战事的老战士,都未必能有方大海这半大孩子这么脑子清明。而这样一个孩子,居然只是个寻常的猎户,真是浪费了人才。
“说来小子,我还不知道你家是干什么的,怎么小小年纪就出来上山打猎了?家里就每个大人跟着?你爹妈的心可真是够大的。”
既然感觉方大海是个人才,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着赶路的时间,好好的问问清楚,若是家庭没大问题,许是能吸收到队伍里,为解放事业添砖加瓦。
对于张成这种闲聊式的家庭状况查询方大海并不陌生,经验摆着呢是吧。并且对于他的试探,他也没什么好怵的,就他家的情况,不管是放到哪儿,谁来看,那都绝对算得上清白。
“爹妈啊,想管都没法子管喽,都在下头排队,等着投胎呢。家里还有弟妹等着吃饭,我不出来打猎,还能干嘛?城里我这个岁数能干的活儿能挣几个钱?别一个不好,一家子都饿死了。”
方大海话说的轻松,内容却十分的沉重,听得张成一时语噻,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方大海苦吗?肯定是苦的,可类似这样的孩子在现在这个大环境里可以说是比比皆是,张成想劝慰,都不知道该用怎么说。
最终只能半含半露的给了这么一句: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他能怎么说?一起来个诉苦大会?再来一场思想教育?别闹了,这会儿他可是还在任务中,不能暴露身份呀。
“我明白,人嘛,总要往前看,等着我岁数上来了,本事也上来了,这家自然也就好了。”
说完这一句,方大海就像是每一个被说中了伤心事儿的人一样,迅速的转移了话题,问到:
“张哥,你这身上的伤真的不要紧?要不要寻个地方缓缓?”
要紧是肯定要紧的,不过是走了1个时辰,张成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了,肩胛伤的木仓伤处更是流血不断,将早上新换的绷带都染红了。被土匪鞭打的伤痕也一阵阵的发疼,吃过老虎凳折磨的腿,已经酸软的开始发抖。可他时间不多了呀,这会儿怕是接头的人已经在联络处等着了,他今天要是不能到达,还不定出什么岔子呢。
“我倒是想缓缓,可这木仓伤等不得,再拖下去,我怕光是流血都能把我给熬干了。”
方大海听了这话,下意识的看了看张成的脸。
果然已经开始发白了,看来血流的确实不少。这可怎么好,按照他这个样子,想要在天黑前出山,怕是难了。
怎么办?加紧速度?这怕是不能。山路本就难走,受伤的人更是举步维艰,张成这会儿不仅是拿着木棍当拐杖了,连着防身的木仓也成了身体的支撑。再怎么加快也是有限。
既然这样不行,那……方大海心里斟酌了一番之后,停下脚步,一脸正色的对着张成问到:
“张哥,你……信得过我不?”
嗯?这怎么说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张成心里模糊的意识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突然扬起一抹笑容,真诚的说到:
“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不信你。”
“那好,既然你信得过我,那一会儿咱们找个地方,我给你看看伤口。”
看伤口?这……难不成这孩子居然还懂医术?不会吧,就刚才听到的他的家世,这样家庭的孩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学医的。
不过事儿都到了这个地步,话也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拒绝好像也不妥当。
“好,张哥就听你的,让你看看。”
且看看吧,不管是不是真的学了医,人家终究是好心,不定还真能想出点法子来呢。
方大海确实有法子,在看过了张成的伤口之后,只眯了眯眼,就笑着说到:
“张哥,你这弓单头正好卡在了骨头上,取出来并不难,你看……”
“你懂这个?这可是木仓伤!”
张成有些不确定了,难道他判断错了?
“所以我开始问你信不信我,我家原来就住在山下,喏,十三陵西南山下的地方,平日也常上山弄点吃的,所以常和老猎户打交道。你也知道,如今的猎户只要是能耐人,一般都能弄到木仓,虽然多是老套筒,可那也是用子弓单的不是。有了这样的家伙事儿,那能没几个会治伤本事的?虽然我年纪小,但也算看过,学过,只是没怎么动过手。所以一开始我是真没想插手,只是你这……咱们若是不能天黑前下山,这深山老林又没个遮挡的,可就危险了。”
对,我就是逼不得已才出手的,不然这半吊子,我自己也不敢拿出来现眼。所以你这要不要治,自己看着办吧!
张成能怎么办?方大海这话逻辑分明,合情合理,他要是不给看,那岂不是说他刚才说的什么信任之类的话,那都是唬人的?连救命恩人都糊弄,那他人品得次成什么样?
张成点头了,只是那动作僵硬沉重的,他自己都觉得十分勉强。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方大海虽然看着年纪小,可取子弓单的动作却比他杀人还利索。他这里刚咬上一根木棍,心里准备还没做完呢,那头方大海的小飞刀就已经窜了一遍火,飞速的插进了伤口里,并在他错愕的瞬间,将那子弓单给挑了出来,前后不过是三个呼吸的功夫。
“这就出来了?”
“嗯嗯嗯,出来了,别说话,我给你上点药。”
“上药?你这还随身带着止血药?”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那不要花钱啊?我这是现采现用。山里人不会这个,那不是擎等着送命嘛。”
方大海嘴上说这话,手里动作一刻不停,来回几下的功夫,不仅将木仓伤的伤口给处置了,连着张成身上鞭子打出来的那些伤也一并给施了一遍药。
“我这药里加了点做迷药的药材,虽说这东西用了,不利于大夫确诊,可咱们不是赶时间嘛,这就顾不上了,先保证走路不疼要紧。好了,你试试,是不是感觉好点?”
你别说,方大海从明朝锦衣卫内部学习的那些医药小妙招还真的挺管用。上好药不到一刻钟,张成就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开始减轻了,等着再走两步,他都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一下自己身上的那些伤痕。
明明和先前一样走路,可不管是拄着木棍的手臂,还是被牵动的腰腹,那种伤口的撕裂痛却近乎消失了一半,到了他几乎能忽略的地步。这……
“小子,好本事啊。”
“呵呵,不过是些投机取巧的本事,只能救个急。”
“能救急就已经很不错了,走,咱们加快脚步,不然你这心思可就白费了。”
你懂就好,那还等什么!赶紧的来吧!
方大海五感六
识全方位开启,小心的走在前头为张成开路。并尽可能的顺着他知道的,相对安全的小路上走。每每感觉到危险,或者嗅到什么猛兽的气息,就领着张成迅速避开。以至于一直走出深山,这两人也没遇上什么麻烦,更没有耽搁半点时间。
看着逐渐开始稀松的树林,看着那依然挂在天上的红日,张成快走几步,拍着方大海的肩膀,放松的绽开了笑容。
“终于要出来了,大海,多亏了你啊。”
“张哥,你这会儿高兴的可有点早,怎么,还没感觉到?我这迷药的药性可已经过了呀。”
嗯?迷药药性?哎呀,差点忘了这个,我说呢,怎么身上突然这么疼?还以为是紧张的时间久了,一下放松所以浑身酸痛呢,原来是伤口痛感恢复了?
第24章 连夜回……
迷药效果一去,刚才还因为准时走出大山而精神振奋的张成一下就萎靡了。豆大的汗滴就像是自来水一样,嗖嗖的往外冒,人也有些支撑不住的样子。
“大海啊,我怎么感觉这伤比早上还重了呢?”
这虚弱的差点倒地上的人真的是他?早上他虽然走的艰难,可也没这样呀,难不成他抗不住疼了?不,这绝对不可能,他可是有信念的老战士了,怎么可能这么没毅力?
“这肯定的啊,你走了这么一路,伤口能没点影响?”
这还真不是毅力不毅力的事儿,而是一天的长途跋涉,翻山越岭,让张成有了伤上加伤的迹象,再加上终于到了地方,心里坚持的那口气那么一松……可不就什么都涌上来了嘛。
“张哥,没事儿,这不是到地方了嘛,一回让你亲戚赶紧送医院就好。还有多少路?你这还能走不?不行我帮你去喊人?”
赶紧送走吧,这一天过得,真不是一般的耗神,整整十几个小时呀,神经紧绷着就没放松下来的时候,方大海本事再大,也身心疲惫的有些扛不住了。
最后一段路张成也想自己走,可惜啊,这会儿他是真的走不动了,想想这一路方大海的表现,他终于放下了心里那根谨慎的铉,对着方大海说到:
“路倒是不远了,不到五里地,只是我这会儿……算了,还是麻烦你去喊一声吧。你直直往前走,遇上岔路往北拐,然后直走不到一里,就有个小村子,到了村子里你直接找村长贾大标,那是我表舅,让他带几个人来接我就成。”
这么简单?这接头接是不是有点草率?
不过这不是他该质疑的事儿,也没必要弄明白,毕竟他就是个救个人、搭把手是吧!没必要将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想到这一点,方大海十分利索的答应了一声,将人扶着放到一边大树底下坐好,并将自己那碍事儿的背篓一并放在树下后,急匆匆的就冲着张成指点的方向跑去。
不过当方大海寻到了那个村子,见到了那个村长,说出张成的名字,并解释了一下情况之后,看着一声招呼就聚集起好几个人,匆匆拿着担架喊着他往回走的贾大标,脑子里灵光一闪,倒是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这接头这么简单了。
只看这村长的表现,以及想都不用多想,随手就能招呼起好几个人去帮忙接人的情况来看,这个村,只怕就是传说中的堡垒村了。
去这样的村子送信,还要什么弯弯绕绕?有这样的一伙人去接人,怕什么生人熟人?说句不好听的,要方大海真有点别的心思,怕是分分钟就能被这些人将危险灭杀在萌芽状态。
因为来回都是轻装上阵,所以这总计10里的路并没浪费多少时间,等着那一群人赶到地方,咋咋呼呼的好一阵关心,扶着拉着将张成往担架上扯的时候,那夕阳还残留着橘色的缤纷。
方大海抬头看了看天色,估算了一下这里到京城的距离,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总算没太耽搁时间,他应该还能赶在明天早上到家,但愿这多了一夜,家里几个孩子不会太担心。
“大海,今儿就跟我们一起,去村子里住一晚吧,你这前前后后的,都累了两天了。”
张成还是有人情味儿的,即使人已经躺在了担架上,也没忘了招呼自己的这个小救命恩人。
“不用了,张哥,我得赶紧的回去,和家里说了出来两天,这会儿怕是家里人已经等着了,再不赶紧,明儿一早,他们怕是会急的出来找。”
张成一听这话,热情招呼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顿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感激又愧疚的说:
“都是张哥连累了你。”
“看您这话说的,我这可是行侠仗义,锄暴安良,助危扶困,干的是爷们事儿,怎么能说连累?可别拉低了我高尚的品格啊!”
方大海一连串的成语说的,周围所有听着的人都笑了,张成更是忍不住笑骂道:
“你啊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嘴太厉害,本来想下次去京城好好的送份礼,感谢一下你的救命之恩,让你这么一说,我怎么就感觉自己是那相声里的捧哏呢?平白的衬托了你。”
“哎,您要这么想,那就对了。好好养伤,什么招呼,什么客气,那都是虚的,咱们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不讲究这个。”
“行行行,那你回去一路小心些。”
“哎,知道了,我走了啊!”
说完这一句,方大海也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在后头看着,背起背篓,拿起自己的东西,小跑着就重新回到了山林里
目送着方大海离开,贾大标不解的问张成:
“就这么让他走了?这可是马上就要天黑了,这时候山里多危险。”
“不让人走也不成啊。”
张成叹了口气,脸上的怜惜没有半点遮掩。
“谁还不知道夜里进山危险?可这孩子也没法子呀,家里只剩下几个年幼的弟妹了,他若是不赶紧回去,不仅他不安心,那几个孩子怕也会慌了神。若是害那几个孩子因此出什么岔子,咱们怎么对得起人家这一份帮扶救人的恩情。”
一听是这样的苦孩子,贾大标也跟着叹了口气,不由自主的嘀咕了一句:
“这都什么世道哦,苦孩子太多了!”
“走吧,明儿我给那边送个心,让人多看顾几分,总能让他们熬过去的。等着咱们进城就好了。”
这话张成说的很有底气,贾大标听着也十分自然的点了点头。一扫刚才的怜悯可惜,重新昂扬起了精神,大声指挥着周围的村民,抬着担架,背对着夕阳,快速的向着东方而去
同样是夕阳照应下的归人,被张成和贾大标怜悯,商议着照顾的方大海这会儿却没有这么轻松,才进山林没多久,方大海那刚放松缓和了没多久的五感六识有一次被全方位的调动了起来。
虽说这一次没有了张成这个伤患、外人,让方大海可以从容的背篓里的东西都收到空间里,让自己彻底轻装上阵,可与此同时,那逐渐开始变暗的视线,以及多出将近一半的路程,又让方大海这穿越山林之路变得艰难和危险起来。
方大海也曾想过,为了避开夜里不可知的危险,从山脉边缘,相对安全的地方稍稍绕行。可心下将这边的大概地形盘算了一番之后,他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方案。
山林外围虽然猛兽什么的少了,可危险却未必真的会少。毕竟这附近如今战事频繁,谁知道是不是会有溃兵隐藏在这些林子里?谁知道这外围山头上是不是有两军驻守的要隘?即使这两种都没有,经历过虎头寨之后,他也不能保证那附近是不是同样也存在类似的匪类强人。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外围绕行多出来的路程,同样也是方大海放弃这个方案的缘故之一。本来时间就不够了,若是他再绕行,只怕到了明天中午,他都未必能赶得及回到京城。
若是这样,那家里的弟妹们该急成什么样?不定就会产生出城来找人的心思。而这要真出来……那可就真的要出大麻烦了。想想城门口那都已
经成灾的流民,想想城里那些吃人血的混混……这年头从不缺拍花子的,也不缺饿狠了吃孩子的。他家里那几个,他可是一个都折损不起。
杂七杂八的心思一起,你说方大海怎么可能还稳得住?怎么可能还会去选哪多耗时间的路?选最快的路出山才是他必然的选择。
将长木仓压满子弹,放到空间里,短木仓插在前腰顺手的位置,飞刀绑上袖口最熟悉的老位置,方大海虚搭着弓箭,飞速的在林间穿越着。这会儿方大海那自带的犹如BD地图一样的精准方向感开始发挥作用了。
如果这会儿有个高空卫星,或者高空航拍的话,那么所有人都会看到方大海向南而行的这一路除了有几处因为山势太高,而从山腰处绕行,其他近乎都是在走直线。
不过再是方向精准,也当不过时间的流逝。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丛林间飞鸟的鸣叫也开始逐渐转微,隐约的兽吼开始变得清晰嘹亮起来。方大海耳朵一动,眼睛微微朝上一看,立马加快脚步从一处缓坡一跃而下,并迅速的寻找到一块大石头爬上去。
都说黎明前的黑暗最浓,可只要仔细观察过的人都知道,入夜的那一刻的黑同样浓的骇人。这是日夜转换时,人心和视野在骤然变化下,因为不适应产生的心里错觉。
这样的错觉在别处,在平日都没什么,可在这山林里……一个不好,是很容易出岔子送命的。
好在方大海经验丰富,在感觉到天色变换和山林中野兽的反应之后,立马在近距离内寻找起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这块方大海爬上来的石头,就是这附近他看着最适合修整的场所。石头虽然不算太大,但高度不错,让他增加了不少的视野,若是真有猛兽靠近,也能方便她居高临下的攻击。地理位置也恰当,周围虽然树木也不少,却相对有些距离,这让他有了足够开阔的视野,和足够的反应时间。
而有了这么一个地方,方大海第一时间不是立马坐下休息,而是迅速的从空间里取出昨儿就准备好的馒头和清水,一边小心警戒着,一边快速吃喝,给自己补充体力。
等着三两口将馒头塞进肚子,又灌下半壶水,方大海在石头上盘膝而坐,开始慢慢的调整呼吸,并用力揉搓着手臂和腿上的肌肉,缓解长时间奔跑而生成的酸胀。
太阳彻底落下的速度的很快,仿佛一个眨眼,夕阳就没了踪影,等着再一个恍惚,那微弱的天光,也被黑幕吞噬了个干净。
身处深山中的方大海静静的看着周围,时不时的抬眼看一下天空。今天是9月27,农历八月二十五,这个时间的月亮虽然不能说圆润明亮,可如勾的下弦月同样能为身处归途的他提供不少的光亮。
现在他就等着月亮发威了!
“嗷呜……”
嗯?他等个月亮而已,狼来凑什么热闹?嚎叫的声音这么响,这是离着他很近了?难不成这是想和他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聊聊诗词歌赋?
呵呵,这狼怕是想瞎了心了,就他这刚做了一票的杀神,可没那个兴致,去了它们的皮子回家卖个好价钱,倒是可以商量!
第25章 巧杀狼……
狼其实对和人交往没什么兴趣,只是事有凑巧,它们追逐的猎物——一只落单的马鹿因为被一路追赶,慌不择路之下正好往这个方向来了,这才有了这历史性的汇合。
前面居然有人?
“嗷呜……”
随着嗅觉敏锐的头狼给出的信息,狼群瞬间迟缓了追逐的步伐,并迅速将队列分散成半扇形,慢慢的靠近着。
奔逃的马鹿也不知道是被追出了心理阴影,还是纯粹的脑子不够用,这边狼群追慢了,它居然不赶紧趁机逃走,反而迟疑了起来,频频回头不说,傻不拉几的还冲着方大海所在的石头这边奔。
这是也想来个居高临下?还是想跳石自杀?
不管这马鹿是怎么想的,反正吧,已经站在石头上静静的等待的方大海看到马鹿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绝对是惊喜的。
昨儿因为意外发现了血迹的关系,他后头尽顾着找寻那些山匪的痕迹了,愣是没收获半点大些的东西。原还想着这次回去,怕是只能用那几只野鸡野兔当个门面,糊弄糊弄人了。不想老天爷疼乖儿,这就直接送上门了。
既然这样他怎么可能放过?马鹿也好,狼群也罢,今儿不一锅端了,那就白瞎了他那么些年的历练。
方大海心下欢喜,但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将视线扫向了后头林子里隐隐灼灼的狼群。
狼的本性是贪婪的,这样被一个族群追逐了许久,眼见着就要入口的果腹之肉更是不可能放弃。所以他若是想一并拿下,那么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等,等狼群先动手。和真正训练有素的人比起来,狼的耐心还是有限的。
狼确实没有等太久,虽然他们对方大海这个隐约间能让它们感受到威胁的人十分的忌惮,可鲜美的鹿肉就在眼前,哪怕是头狼也不能强行压制已经饥肠辘辘的手下的狩猎欲望。所以在迟疑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指挥着最底层的亥狼开始试探性的向马鹿发起了攻击。
亥狼是狼群中最弱的一个,但这并不意味的对马鹿来说就没有威胁,当这单只独个的狼出现在马鹿身后的那一刻,马鹿还是下意识的加速奔跑了起来。但是随即又被侧面围拢的其他狼群惊的又转了回来,如此左右挪移之下,除了离着方大海越来越近之外,那马鹿竟是在没有别的收获。
倒是那亥狼立了些许的功劳,在那马鹿的腿上留下了两道不轻的伤痕。
而不管这些狼怎么调理那马鹿,站在石头上的方大海都没有反应,除了依然举着弓箭之外,连着动都没有动一下。这样的表现,让一直默默观察着方大海的头狼降低了警惕心。它这会儿几乎已经确定,方大海就是个银样镴枪头,是个装模做样没什么威胁的路人。它们可以放心的在这个人的面前进行杀戮进食了。
有了这个判断,头狼立马就变得杀伐果断起来,再一次用呜咽一样的低沉声音,对着狼群做出战术指挥。左右两侧的两只狼猛地一窜,一只张着冷冽的牙,往马鹿的脖子咬去,一只猛地一铺,就要窜上马鹿的后臀。
就在这个时候,方大海出手了,连珠箭几乎是不分前后的射向了近在咫尺的三只猎物。
距离最近的那只狼,是最先中招的,就在其狼吻距离马鹿脖颈不足十公分的那一刹那,一支箭射中了它的眼睛;其次是惊恐的马鹿,几乎是同时被射中了脖子,并轰然倒地;最后一支箭稍稍有些偏离了目标,没能射中后头那狼的眼睛,但正中前胸的箭依然让这只狼失去了行动力,转眼就变得苟延残喘起来。
方大海这一出手,立马打破了原本双方微妙的平衡,激怒了头狼,那凶残的眼神瞬间就射了过来,边上原本正在掠阵,等待时机的其他狼也暴躁的开始低声呜咽起来,蠢蠢欲动的就要朝着方大海这边发出攻击。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如此近的距离,哪怕方大海真的不出手,谁能说这些狼猎了马鹿后就一定不会对着方大海出手?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对立立场,方大海只是足够清醒,先出手了而已。
因为清醒,所以他在心里早就预演了无数次抢先出手后,狼群该有的反应,此时自然应对的十分从容淡定。
先是借着头狼被激怒,狼群下意识向前的机会,再次连射数
支箭,将视线内看的最清楚的几只狼或射死,或射伤,为自己减轻了威胁。
等着狼群谨慎的开始后退,重新组织进攻阵型的短暂停歇,方大海迅速的将手里的弓箭收到了空间内,并拿出了长木仓,一木仓一木仓的对着可以藏身的各处暗影位置进行快速射击。
方大海很清楚,自己虽然在明朝的神机营内学过些打三眼铳的本事,可那时候的火器和现在的火器差异太大,并不能一概而论。反倒是他那引以为傲的准头,对他更有帮助些,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将弓箭当做了主力武器。
但这并不是说他藏在空间里的木仓就没有了用处,就他在冷兵器上的准头,哪怕这不是他顺手的武器呢,用在这种不需要准头的威慑上却还是很够用的,最起码这东西杀伤力够强,只要稍微擦点边,想来就够那些狼吃足苦头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方大海明明只是凭借着嗅觉,听觉,大致的分辨了一下方位,然后进行了盲射,可落到攻击点上,却依然让这些潜意识用防范弓箭的方式,隐蔽在灌木丛里进行战术调整的狼们吃了大亏,不少位置不佳的狼被射中。中了腿脚之类的那都是幸运的,被射中腹部的那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几乎是立马就失去了战斗力。
这一波火器攻击让狼群折损了多少,这个方大海不知道,不过看头狼越发焦躁,甚至隐隐有些后退的步伐让方大海明白,这个人与狼的战场上,攻守已经易形了。
将长木仓换成子弹满满的短木仓,插到后腰上,方大海一个翻手,武器再次转换,这次变成了一把刀,还是锦衣卫惯用的绣春刀款式。
握着这熟悉的武器,被今晚这一场酣畅淋漓的猎杀激起几分往日心绪的方大海神色变得越发炙热起来,看向狼群的眼睛都散发着夺目的光亮,有一股冲动在胸口激荡而上。让他不禁上身微微前倾,狰狞的大喊了起来:
“来吧,还等什么,爷爷在这儿呢。”
和狼群说爷爷吧?这狼也听不懂啊,这不是浪费口舌嘛。
不,不浪费,狼虽然听不懂人言,可它却能从方大海言辞的语气变化中,感受到他所发出的挑衅意图。
“嗷呜……”
嘹亮而悠长的狼嚎声响起来了!周围的草丛中,树后面,淅淅索索的声音里,到处是狼听到号召缓慢走出来的动静。
方大海的耳朵不住的抖动,暗暗地清点着这个狼群的数量。
居然还有十来只?这个狼群还真不小啊!总数怕不是有小二十吧,看来,今儿若是想全身而退,要大开杀戒了。也不知道会浪费多少时间。
嗯,或许他该下点鱼饵?
想到这个,方大海小心谨慎的稍稍向前了一步,做出了想要从石头上下来的举动。果然,他这一动,那有些后退的头狼立马止住了脚步,又重新昂起了头。两边的草木间隙中,剩余的没有受伤的狼也重新开始走动了起来。对峙的态势再次变得紧张又危险。
在很多的小说里,众人的惯性思维中,狼都是一种很记仇的动物。什么跟踪袭击,什么数年后都不忘报仇等等。让很多人天然的对狼有一种避之不及的恐惧。似乎只要遇上,就不死不休,不到一方全部死光,就不会停歇。
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就方大海知道的是,若是你只是伤了、杀了狼群中的一两只,那这结果是肯定如此的,因为报仇也是头狼维护自己地位和威信的一种方式。可你若是杀的够狠,杀到这狼群只剩下不到三成,杀到它们也开始胆寒,那么别担心,这剩下的狼啊,绝对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为什么呢?因为到了这个时候,狼的生存本能敦促着它们将所有的重心转移到了族群延续上。
你以为出来狩猎的狼就是狼群的全部?别闹了,即使看着像是流浪汉一样,其实狼和其他动物一样,也是有巢穴的。而且既然狼群里有公母之分,那自然也不会缺少幼崽。可在狩猎的狼群里,你看到过有幼崽吗?就是母狼都相对较少吧!那些你看不到的,都在巢穴守着老窝呢。
所以啊,只要用心的想想就知道,当这个族群折损7成以上的武力之后,对于剩下的、在巢穴中的老弱病残来说,生存环境会有多危险。这样的情况下,在族群覆灭的危机面前,它们怎么可能有精力再去搞什么跟踪追击?赶紧回去当保安才是正解!
所以方大海的目标很简单,那就是再杀一波,让现场能走动的狼减少到个位数,那么哪怕这头狼再不甘心,也会主动开始后撤。而到了那个时候,只要他不紧追猛赶,上赶着找事儿。那么他就能从容的将目前躺在地上的这些都收起来,作为自己的战利品了。
十只以上的狼,再加上一头马鹿,这是多大的收获啊!
意识到这一点,哪怕是冷静如方大海也忍不住心脏狂跳了几下,并下意识的向前多走了几步。
所以说,人啊,就不能大意!看看,这边方大海刚踏出石头的范围,将脚落在缓坡上,两边早就埋伏着的狼就扑出来了了,和对付马鹿一样,一左一右的同时发起攻击。这是瞄准了方大海第一时间只能对付一个,只能二选一?
那狼群们可真就是小看了方大海了,一阵银光闪过,方大海双手左右开弓,愣是同时飞出了两把飞刀,并精准的射入了两头狼的脖颈处,让这两只狼遗憾的倒在了距离方大海不到十米的地方。
而在飞刀出手的那一个刹那,方大海又猛地一个墩身,然后脚一蹬,向后反弹出去足足一米,人还在空中,手就已经举起,将刀向左划出一个弧形的劈砍。
都说人随刀走,这会儿方大海却是眼随刀去,他看见在那刀光闪过的一瞬间,一头狼从他后方飞跃而过,刀堪堪划在了狼的胸腹处,随着他的刀落下,狼血喷涌了一地。
是的,这一波攻击并不仅有方才左右两只狼,而是左右后三方同时袭击。狼,果然是狡猾的动物,好在方大海由始至终那耳朵都没有放松过警戒,所以他早就发现了后方不正常的声响,并迅速做出了反应。
一连折损三只狼,头狼也有些不淡定了,一声长嚎发出,五只狼从五个方向,向方大海袭来。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拼命已经没有了第二条路。
不,对于方大海来说,路还是有的,只见他长刀一挥,明明那刀尖所指的狼已经避开了要害,可当刀尖擦到前肢的那一刹那,狼……居然消失了?而且随着方大海的刀频频出击,这种消失还在继续。
更绝的是,有一只狼的前爪分明已经抓到了方大海的手臂,眼见着就要伤到他,产生战果了,可在触碰的第一时间,那狼同样不见了!从开始到结束,似乎只是一个转眼的功夫,这一波进攻的五只狼都失去了踪影。
这戏法是怎么变的?头狼已经懵了!也就是它没有手,不然这会儿指定要擦擦眼睛。事情超出了常识之外,这个结果让头狼不敢置信的开始踏步,其他剩余的狼也不在向前,而是低下了脑袋,用龇牙咧嘴的呜咽,发出恐吓的威胁。但良好的视力让方大海看的分明,那些看似凶狠的表情下,是狼迟疑着微微后退的步伐,是紧张的被夹住的尾巴!
“怎么样?还来不?再来啊!哈,你们还剩下多少?有5只?还是6只?别一窝子都送命在我手里了吧。”
不,不可能一窝都送命的,就像是前头说的那样,到了这个地步,狼群已经要开始面临生存危机了。所以面对方大海的叫嚣,头狼虽然看过来的眼神依然凶狠,但并没有莽撞,只用了几秒钟就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嗷呜……”
悲凉的呜咽再次响起,这一次所有现场能走动的狼都开始后撤了,即使是受伤的,只要还能走,还能跑,就没有一个迟疑的,从慢慢的后退,到飞速的撤离,果决的即使是方大海也忍不住暗赞了一句。
“杀伐果断啊!”
第26章 再进城……
方大海静静地听着,看着,等到确认狼群确实已经走远,立马跳起来,开始朝着地上的躺狼
奔去。
手里拿着的刀微微前探,在狼身上一触即分,人都不带弯腰的,一路走一路就将狼收到了空间里,等着将视线内可以看见的狼都收完,方大海转头就开始朝着南面飞奔,只余下灌木丛中的那些剩余残狼们呜咽悲戚着被抛弃的命运。
什么是两不靠?这就是!狼群抛弃了它们,方大海也抛弃了它们,合着连剥皮吃肉的待遇都没混上啊!忒凄惨!
方大海狂奔着,直到抵达下一座山的山坡,感觉距离已经安全,才喘着粗气停下回头,竖起耳朵,小心的探听起了动静。
如他所想,这会儿原本他和狼群大战的位置已经变得很不平静了,隐隐的虎啸、熊嚎接连不断,周围的山林间也能听到动物奔逃的动静。
好在他走的够快,若非如此,这会儿他怕是要被这些猛兽们包围了。都说单拳难敌双手,他就是再本事,遇上这样的怕是也难幸免!
不过现在好了,这附近最起码三个山头的大东西都被那边吸引了过去,接下来的一段路,他可以安心的快走了。
方大海没有拖后腿的,武器都在空间里,连着猎物都不用背,光身一人加快速度的情况下,即使是山路,那行进的速度也很飞一样,等着走出大山的时候,东面的启明星才刚刚升起。
到了这里,后头该怎么走,方大海就要琢磨琢磨了。
继续这样光身赶路?入城前这是一定的,可后头呢?他那么多猎物,总不能进了城之后才拿出来吧?城里又不是山边,猛地出现那么些猎物,不可能不引人注目,若是有人发现城门口并没有这些东西进城的消息,那……城里人多眼杂,人心更复杂,特别是这样一个混乱的时刻,一个不好容易惹来祸患。
可若是在城外就拿出来,那这些东西他还能顺利带进城吗?想想那守着门口的兵丁,想想那一堆堆的流民,想想那些习惯了巧取豪夺的混混,别一个不好,卖钱不成,反而成了他们宣泄暴虐的出气筒。
方大海心里迟疑不定,不过脚步却一刻不停,依然快速的往城里而去。天眼见着就要亮了,家里的孩子们一定也已经很着急了,还是边走边想法子吧!
想法子?很快就有法子自己送上门了!
方大海这边才刚刚过了昌平,就眼尖的看到了前面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老根叔,那个村子遭难后,第一个对他们这个破碎的家伸出援手的邻居。
有了这么一个大人在,那他……眼珠子一转,方大海的肩上立马就多了个一人宽、半人高的大背篓背篓,而且那背篓里头底下装着两只野鸡,一只野兔,上半部分则放着一只划破了肚子的狼,最显眼的是,那狼头还半耷拉在背篓的沿口上,不管是哪面看过去,都十分的骇人。
“老根叔,老根叔。”
“哎,哎,谁……大海?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有人喊,老根叔下意识的就开始应声,还以为是附近哪个熟人呢,不想回头一看,却是投亲搬走了的方大海?这……老根叔看了一下来路,这不是京城的方向啊,难道他当初听错了?方大海他们家投亲的地方是昌平?
“我回城啊,如今我家在城里了,就在我雨兰二叔家的院子里。”
“哦哦,对,你们如今也是城里人了,那你这……嚯,这是狼?小子,你不要命了,这个时节去打猎?这会儿山里的野兽也是最凶狠的时候,居然还去招惹这样的东西,这是嫌命长啊!你别忘了,你家可还有一堆孩子呢,你要出个意外,他们可怎么活?”
许是因为生活太苦,生活环境太难,只有抱团才能存活的缘故,这年头老百姓将‘远亲不如近邻’这一点落实的相当到位。看看这老根叔,哪怕是搬走了呢,看到猎物的第一反应,还是先担心他的安危,想着他们家几个孩子的生存。
面对这样一个热心肠,即使话语里满满都是训斥,方大海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甚至对自己刚才的利用心思,有了些隐隐的愧疚,所以回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详细了几分,好言好语的说起了他的苦衷。
“老根叔,您也说了,家里一堆孩子呢,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命有多要紧。只是……城里样样要花钱,我总要有个来钱的营生不是?咱们乡下人,什么都不会,哪怕是卖力气的活儿呢,我这岁数也没人要,不打猎还能怎么办?”
这话说的,老根叔一时也顿住了!想了想,长长的叹了口气。
“也是,城里人……咱们这样的泥腿子,在城里不受待见啊。你留根叔在那儿待了5年,也没能混到个正经活儿,只靠着扛大包混口饭吃,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哦,是了,他差点忘了,老根树家在城里也是有亲戚的,他亲弟弟就在城南当力工,今年都30了,是村子里有名的娶亲困难户。
“说来,留根叔最近咋样?我这也没个地址,进了城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不然也好去看看他,我家在城里也能多个亲人。”
这话说的,太有水平了,亲人?!老根叔脸上的笑啊,那是止都止不住,灿烂的都快成菊花了,衬着他那张显老的脸都精神了不少。
“这有什么不好办的?一会儿跟我走一回就知道了。说来还真是巧了,你留根叔成亲了。以后家里也算是有了个女人,你要是忙了,没工夫照顾大江他们,还能送过去,让他媳妇帮忙看看。”
什么?成亲?困难户铁树开花了?怎么在村子里的时候没听说啊?是最近?呦,别是城里粮食涨价太快的缘故,家里口粮不够吃,存心丢出来减轻负担的吧!若是这样,那留根叔这日子怕是要更难了。
“成亲了?这是好事儿啊!老根叔,亲家是哪家啊?是咱们村的人不?”
纵然是心中有不好的猜测,可人家添丁进口的喜事儿,方大海开口第一句话还是先说好听的,转而才试探的打听详情。
“说来也是城里人,不过……哎,你也知道,你留根叔年级大了,还能娶什么样的?也就是个寡妇,还是个带着3岁闺女的寡妇。”
这年头,超过20没结婚,那就属于婚姻困难户了,到了30岁……娶个寡妇,也算是意料之中。经历过明朝的方大海对这些心知肚明,接受良好。说出来的话更是十分的契合时代特点。
“有媳妇总比没有好,再说了只要能给留根叔延续香火,寡妇不寡妇的又有什么关系?咱们这附近多少人连着寡妇都娶不上呢,这么算,留根叔还是有本事的。”
“可不是,我也这么想,所以啊,你看!”
老根叔抬了抬手里提着的包裹,乐滋滋的说到:
“我特意找人换了一件长棉袄当贺礼。”
打着补丁的包裹裹得不算太严实,老根叔那么一晃荡,缝隙里就露出了里头长棉袄青色厚实的一角。方大海眼睛一扫,认出了这衣裳的来源。这分明就是老付家那地主老爷日常的穿的款式颜色。
看破不说破,方大海笑了笑,顺着老根叔的话头往下接:
“那倒是好东西,改一改,都能做出一大一小两件袄子了。”
“哈哈,你小子的眼睛到是够利的,一下就看出了你老根叔的打算。”
有人认同自己的盘算,这让老根叔心里十分的欢快,下意识的将手一伸,就想去拍方大海的肩膀。而也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让他再次看到了那狰狞的狼头。
嗯?话题怎么就岔到这里了?他刚才不是想着劝说大海别上山的吗?
老根叔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脑子一下就回了神,手重重的拍在方大海的肩膀上,没好气的骂道:
“你小子,居然跟老根叔玩弯弯绕?赶紧说,这狼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是又绕回来了?知道这次避不过去的方大海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着说到:
“老根叔,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除了挖个坑做个陷阱,然后搞偷袭射箭,还能怎么打猎?这狼啊,同样是这样来的。”
“不可能,狼这东西,成群结队的,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就掉坑里。”
“那不是还有孤狼?瞎狼?受了伤的狼?怎么就不能了?”
“你当老根叔眼瞎啊,这分明就是一只壮年的狼,脑袋上啥伤都没有,怎么可能是被逐出族群的老狼?病残狼?还有啊,那肚子这是刀开的口子吧?”
要不说这时候的人猛呢,为了抬个杠,刚才还一脸惊容的老根叔这会儿就差没将狼拎在手里,提留着展示一下他发现的地方了。
“谁说壮年的就一定不会被逐了?再说了,这肚子上的伤为什么就不能是我陷阱里的刀划开的呢?反正我就遇上了,我也猎了。我运气好,老天爷给饭吃不行啊。”
嘿,说着说着这怎么就像是吵架了呢?明明刚才语气态度还很亲近恭敬的呀!
只是奇了怪了,方大海越是这样,那老根叔脸上的笑居然就越是浓郁,看着方大海的眼神也越发的满意起来,这又是什么道理?
道理,一句话就解释了所有的道理。
“你小子,如今是真成样子了,记住了,回去和你别人也这么说。人啊,有本事不怕,可太显眼却不是什么好事儿。自来出头的橼子先烂,这世道,多少能人就是因为太招摇,让人惦记上,这才送了命的。你年纪还小,宁可让人以为你是走了狗屎运,也别让人高看了去。什么贵人青眼?虚得慌,有命活下去,那才实在。”
都说能活过战乱年代的都是人精子,这话是半点不假,看看,就是老根叔这样一个土里刨食的老农民,都懂的藏拙的道理。可见乱世不是一点点的锻炼人哦!
方大海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所以听了这话立马乖乖的点了点头。而这一点头……尴尬了不是!刚才嘴巴痛快,这会儿又该怎么接?
也是他命好,这问题啊,马上就不用他操心了,因为两人说话间脚步不断,这会儿已经快走到城门口了,而在城门口……
“哥,哥……”
那跳着脚一个劲高声喊的人不是方大江还能是谁?这孩子怎么到城门口来了?还有,他边上的是谁?好像是何雨松?这小子怎么也来了?等等,就这两个小子?到城门口?这是来接他的?妈呀,他果然还是回来的晚了!
“老二,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大松,你们这样出来你爹知道不?”
方大海顾不得老根叔在边上,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跑到两个半大孩子跟前,一边问着,一边左右打量。何毛柱不在边上,何雨兰也没有踪影,真的是只有这两个!他们胆子可真大。
“哥,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急死了。”
方大江担心了一个晚上,终于看到了大哥,还是全须全尾,没半点狼狈的大哥,担着的心放下了,可眼泪却控制不住开始往外流了。抓着方大海的手更是紧的要命,一副生怕人会消失的摸样。
“大哥不是好好的嘛,好了,好了,都是小男子汉了,哭什么。大松,你还没说呢,怎么就跑来了?”
何雨松从方大海跑到近前的那一刻就被他后背背篓上的狼头给惊住了,眼睛瞪得老圆,一眨不眨的,这会儿听到方大海问话,才回了神,只是他转头看向方大海的眼神满满都是惊异,回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姐夫,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什么厉害不厉害的,赶紧说,你爹知道你们出城不?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
许是方大海这个姐夫能猎狼的事儿真的镇住了何雨松,这会儿再听方大海问话,那前几日还皮的不行,性子粗咧咧的何雨松像是被乖孩子附身了一般,回答起来特别的乖巧。
“姐夫,你不用担心,是我爹一早送我们过来的,还和门口的几位兵爷打了招呼,只要我们就在城门附近,不会出事儿的!”
嗯?何毛柱还有这本事?这倒是让人意外。不过这打招呼……别是找了关系、塞了钱吧!要是这样,他可就欠了大人情了。
不过这会儿这些个都不是细想的时候,赶紧进城才是关键,只有真的到家了,这事儿才算是彻底落了定。
“行吧,这会儿也不是说话的时候,走,咱们回家。”
对了,差点忘了后头的老根叔。
“老根叔,先跟我们走吧,正好去我家认认门。”
老根叔看着这来接人的也是两个孩子,心里也确实有些不放心,总觉得方大海在城里这日子怕是过得有些不好,亲戚不怎么重视,所以听到方大海招呼,忙顺着话点了点头。
“也行,认了门,也方便你留根叔以后过来看看。”
作为老邻居,老根叔的心思很直白,那就是想去方大海住的地方,宣示一下存在感,让人知道他家还有长辈可以依靠帮扶。
为什么这么想?因为刚才方大海说他们投奔的是何雨兰的二叔家,这年头投奔媳妇娘家人,对老爷们来说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儿,若是个童养媳,那就更跌份了,放到乡下,说出去都未必能抬得起头。
所以啊,老根叔就想着,若是能有个同村的长辈走动,好歹能缓和几分寄人篱下的尴尬,让周围的人知道知道,他们也不是没处可去!想的再多些,若是人家嫌弃了,有他们这些大人,别人也能多顾忌几分,让几个孩子有几分缓冲。
方大海这会儿忙着安抚眼泪汪汪的弟弟,拉扯眼睛还盯着那狼头,走路都不走心的何雨松,没顾得上去看老根叔跟在后头是个什么表情,所以也不知道人家心理活动这么丰富,想了那么些个有的没的。
不过有些事儿他不注意也很明显,就像是进城,他们才走到门口呢,那守门的兵丁就笑嘻嘻的对着何雨松喊道:
“呦,这是接到了?我说何家小子,香满楼什么时候要个小孩子送货了?”
嗯?什么意思?送货?香满楼?
方大海想回头去看何雨松,不过脑子一转,又生生的压下了这股冲动,只扯了一下何雨松的袖子,示意他搭话。
“啊?啊!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爹让我来接我姐夫的。”
有时候憨子还是很好用的,看看,这回答够不够绝?将懵懂听话孩子的优势发挥了个十成十。你让人兵丁还怎么问?
“呵,你这愣小子,倒是够听话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接人。还姐夫?奶娃子就是姐夫了?能圆房嘛?别炕头再哪儿都找不到。”
嚯,这是能和孩子说的话?这些兵啊,真的是……
“就是姐夫啊,娃娃亲的姐夫不也是姐夫?”
果然,方大海不搭话是对的,看看何雨松,这回答的多绝!反正那兵丁是没耐心再纠缠了。挥着手就让他们几个进了城。
第27章 手艺人……
方大海很奇怪,他那背篓里硕大的狼头,怎么不管是城门口的兵丁还是一路走来的人,一个个的都没有被惊着呢?明明刚才不管是老根叔还是何雨松他们,一眼就看见了?都吃惊了的呀?
这个疑问等着他们回了院子,方大海才明白缘故。原来人精一样的老根叔在发现何雨松北狼头惊着了之后,就发现了这东西的显眼,所以当他们开始往城门去的那一刻,趁着方大海他们说话的功夫,顺手就将自己手里的包裹放到了背篓上头,将那狼头给遮盖了起来。
守门的兵丁因为何毛柱事先打过招呼的缘故,没有掀开检查,如此这狼头自然一直保持着被遮盖的样子,一路被方大海背到了院子里。
都没露出来,你说,还能惊着谁?而一个背着背篓的小子而已,城里的人又怎么会有闲工夫去多看一眼?如此自然顺利的到了院子。
至于到了院子里……方大海这会儿暂时是顾不上将这背篓上的东西掀开了。目前他最重要的是,赶
紧安抚那两个看到他就冲过来,抱着他就开始抹眼泪的一大一小的女娃。
瞧瞧这两个的威力,一边搂着胳膊,一边抱着大腿,禁锢的他连动都不敢敢动。
“大海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大哥,大哥。”
“哎哎哎,我在,我在呢,看看,这不是好好的。”
说好好的有什么用?担了这么些时候,不好好发泄一下,不管是这两个女娃,还是后头跟了一路的方大江都没法将他们心中的不安倾泄出去。
方大江还好,到底是亲眼看着大哥回来的,一路上虽然不说话,可眼不眨的看了一路,好歹也算是稍稍缓解了那股子害怕。最小的香草也还行,毕竟她年纪小,更多是因为长久不见大哥,和家里那种气氛给传染的,哭一场、睡一觉或许就没事儿了。可何雨兰呢?
在方大海没有回来的时间里,不,或者说,从方大海出门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是吊着的。只是她更明白方大海为什么出门,也知道这是他们这个小孩组成的家,想要立起来,活下去必走的一步,所以生生的压下了心里的抗拒和不安。
只是到了昨天晚上,时间越晚、天色越暗,依然见不到人回来。那心里的急切就开始嗖嗖的冒头。等着天黑,知道回来也进不了城门之后,那中恐慌和不安,更是折磨的这女娃小小年纪,就染上了失眠的毛病,一个晚上若不是要搂着香草,怕是炕上都躺不住。
所以天还没亮,她就赶紧的去了中院寻自家二叔,想要让他帮忙去寻人。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何雨松陪着方大江去城门口,何毛柱去打招呼的缘故。
可寻人的出门了,这并不代表她的不安就能减轻了。恰恰相反,正是因为需要寻人,她脑子胡思乱想的也就越发的多了。若不是告诉自己,想多了像是咒人,怕给方大海带来什么厄运,怕是连着什么身受重伤,什么遇上致命危机这样的事儿都能琢磨出来。
所以啊,等着看到方大海真的安安全全的回来了,所有的不安都有了倾泻口,她哪里还能忍得住。
一把搂住方大海的胳膊,就开始嚎啕大哭,哭的刚听到动静过来,看到这么一出分外保守的时代属于严重出格行为而有些上头,想偷偷教训一句:‘你们还没圆房,姑娘家要矜持’的何毛柱,这会儿也不忍心多说了,只是回头招呼了一声自家媳妇,让她赶紧过来照顾侄女。
而他自己呢,则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这院子里的陌生人,那个跟着方大海进来的老根叔,打起了招呼,并打听起了情况。
“您是……恕我眼拙,可是和大海认识?”
“是雨兰二叔吧,我是大海他老根叔,村子里的邻居,今儿正好进城看我弟弟,就顺路结伴了,这趟也是来认认路,到底都在城里了,将来我弟弟那边也好和大海他们多走动走动,有个亲近,相互帮扶。”
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用说的太透,何毛柱也能听明白老根叔的意思,回头看了一眼方家那一窝子小孩,笑了笑、点头说到:
“他们确实不容易,有您这样的长辈惦记,也是他们的福分。”
“还要谢谢她二叔您呢,没您收容,这几个孩子就是来了城里,也就是被人欺负的份。这年头的孩子,没个大人可不好活。”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彼此都是陌生人,可有了方家这纽带,又相互恭维了一番,这两个中年人就像是一下找到了知己一样,话就多了起来,特别是何毛柱,都已经开始吐槽了。
“这大海也是,大冷天的,也不知道招呼一声,就出门打猎,我愣是今儿一早才知道,你说说,这得心大成什么样?一家的孩子可都要靠着他活呢,也不知道谨慎小心些,两天两夜啊,我差点没被他给吓死。”
何毛柱是真的没想到,都买了那么多粮食存着了,省着点几个月都不用担心吃喝了,这孩子怎么还这么虎呢!半大的孩子居然就敢上山打猎了,还一去就是两天两夜!说出去,几条街的人都能被吓住喽。
听到何毛柱说方大海出去了两天两夜,眼睛都瞪圆了!伸出两根手指,戳到眼跟前,确认道:
“两天两夜?”
“可不是,你说说,如今的孩子怎么就能这么胆大呢。”
胆大?这是胆大的事儿?
老根叔都顾不得礼貌了,快步走到方大海身边,将那两个依旧哭的稀里哗啦的女娃往边上一拉,扯着方大海的背篓就往下拉。不等方大海顺势将背篓放下,他就开始上下模捏方大海的身体四肢,口中还不住的问:
“你身上怎么样?可有伤着了?”
因为方大海的年纪,老根叔一直觉得,那狼即使是冒了些险打到的,可大约也就是在山林外围正巧遇上了而已。可听到两天两夜,他不这么想了。不是去深山,如何会出去两天两夜?而深山……即使是和鬼子打仗那会儿呢,不是万不得已,不是外头没了活路,谁会往那里头走?财狼虎豹,野猪黑熊,哪一样不是吃人的?
去这样的地方,这样一个孩子,老根叔那真是……和何毛柱说的一样,心都要被吓的跳出来了。不赶紧确认一下人的完好无损,他都不能让自己的心跳缓一缓。
“老根叔,我好着呢,您跟我一起走了一路,可有看到我半点不自在?”
哦,也是,能走能跑,还能和他拌嘴,看着是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
可就是这没有……那这小子能在深山猎狼……TMD,什么孤狼,别是遇上了狼群了吧!这能好好出来,还能带着猎物,这小子,好像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啊!
老根叔这会儿看方大海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简直就像是看一个活着的大侠!
“你小子,往日在村子里难不成是藏拙了?不是吧,我这年纪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呀!”
这让方大海怎么说?难道说我这技能都是穿越带来的?不能啊!只能叹着气,一脸唏嘘的说到:
“不是这一次,我也没发现我还有这能耐。”
方大海知道,有时候有些事儿不用解释太多,只要有实证,给点影子,人自己就能联想出无数可能来。
所以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将背篓放到了身前,准备拿出东西来转移一下话题。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了那被老根叔放在背篓上头的包裹,笑着抬起头,冲老根叔竖起了大拇指。
“老根叔,多谢了,你这招还真行。”
不过是一点子生活经验罢了,有什么行不行的,倒是里头的东西,老根叔挺有兴趣。
“你这背篓可不小,里头不止装了一样吧。”
虽然他巴拉方大海的时候手脚挺利索,帮着遮掩的时候也十分积极主动,可让他将方大海的背篓里头东西拿出来……这个他就不会干了,这年头的人对于任何一样涉及到食物的东西,都会很有分寸感。毕竟谁家都不容易,你上手了,看到了,人家是分你还是不分你呢?若是分你了,那是不是就会让自家吃不饱?真分你了,那你又该用什么来还?
所谓人情,那是需要有来有回的,你没有回的东西,那就最好少伸手!对,普通老百姓的道理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又贴心。
老根叔很有分寸,但方大海这会儿却并没有遮掩的意思。相反,他还很希望所有人看见,因为这是体现他家有收入来源的机会,也是他在这个院子里立威的契机。只有所有人知道他有本事、不好惹,那他这个全是孩子的家才能在这个院子,周围街坊心里有分量,而不是依附二叔而生的,别人眼里的弱者。
弱者,在这个时代,就代表着好欺负!他不想自家被欺负,然后再一次次的回击,那样太累,也太烦人了!
心有计较的方大海笑着将包裹拿来起,抛向老根叔的怀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那狼头一提,一把就把整个狼尸提留出了背篓,放到了一边的地面上。
“老根叔,您这眼力,还是那么好。确实不止一样,都上山了,怎么可能就这么一个东西。看,还有
野鸡野兔呢。”
一边从老根叔拉人就被吓的止住了哭泣的何雨兰从看到狼就有些站不住了,冲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方大海,看着他面色红润,笑语晏晏,真的没有半点不妥,这下含着泪,锤了方大海手臂几下。
等着两只野鸡,一只野兔陆陆续续的被拿出背篓,她的表情更是多了几分哭笑不得。
“你胆子可真大。打了野鸡野兔就该回来的。”
这让方大海怎么解释?怎么说都不对,所以他只是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接,装傻混了过去。
这会儿院子里的人这会儿也围拢过来了,看看那些猎物,再看看笑嘻嘻的方大海,一个个都忍不住开始嘀嘀咕咕的议论起来。
这个说:哎呦喂,这方家小子看着不算壮实,打起猎物还像那么个事儿,居然连狼都能打到。
那个说:好家伙,这是用弓箭射的吧,看看这准头,放以前,那都能娶宫里射柳了。
还有人说:这狼是用刀杀的?果然是铜头铁尾豆腐腰,这一刀就结果了嘿。
当然,也不缺脑子好,问话知道问关键的:大海,你这在哪儿猎的?如今城里粮价一天比一天高,不行我也去试试,弄点肉回来怎么也能多吃几顿好的。
听着周围人的闲言碎语,方大海脸上的笑越发的浓了,仰着头,简单的回了一句:
“就在东北面,十三陵附近,那边山打林子多,猎物也好打。”
说话间他眼睛一扫而过,不期然看到了老根叔了然的眼神,不禁俏皮的眨了眨眼。这动作做的,让老根叔也跟着笑了起来。另一边何毛柱也是个眼尖心明的,一看他这动作,大概也明白了方大海的心思。帮着带了一句:
“你小子,有这本事,别说家里这几个了,就是再多几个,怕是也能养的活。二叔我可算是放心了。”
这是放心不放心的意思?这是想告诉所有人,这方大海别看年纪不大,那也是能顶门立户的爷们,大家以后都要将他当大人看的意思呀。
方大海领情的冲着何毛柱笑了笑,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反手从后腰拿出了一把不长的匕首,拉着那兔子就开始剥起了皮子,一边剥还一边对边上的方大江说道:
“傻站着干嘛?赶紧给我那个凳子来。雨兰,去烧热水。”
三两下,一张兔皮就被扒拉了下来,完整的,连着兔头上的皮子都没浪费,整张皮完好的一个划伤的位置都没有。
等着方大江把凳子递过来,他稳稳的坐下之后,顺手又将狼拉了过来,刀子一划拉,那狼皮又被分离出老大一块。手脚利索的所有人都有些看呆了!
“大海啊,你这手法……这看着就是熟手啊,难不成你还会收拾皮子?”
何毛柱是真没写想到,自己这捡来一样的侄女婿不仅能打猎,看着连着皮子都会收拾,这本事真的是一个乡下小子该会的?不是说这小子的爹是个木匠吗?什么时候木匠也这么多才多艺了?
“还行吧,跟老猎户学过点,不算精通,不过送皮货铺子也算能合格。”
方大海这话其实说的有些谦虚了,他当初暗探的身份那可就是皮货贩子。这样的身份能不学点专业技能?就他当初那什么都想学,一心多攒生存技能的心思,这样有理有据能接触到的本事,怎么可能放过。
虽然他没想到学的那么起劲,在明朝的时候却没有机会使用。但是能在再次穿越以后有了施展的舞台,也算是没白费了。
“哎呦,这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手艺了,等着学了鞣制,在铺子也能混个师傅的工钱。毛柱啊,你家这侄女婿,将来肯定错不了。”
“皮子师傅可是手艺人。这年头一技傍身,就不怕没饭吃。”
看,周围人的夸奖和认同就很说明问题了,方大海这会儿在邻里街坊的心里,已经成了一个有手艺,能靠着手艺挣钱的能耐人了。
当然也有例外,在所有人都在夸赞的时候,老根叔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拼命的回想了好一会儿,终究他还是没想起来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学的这手艺,为什么连着他这个邻居都不清楚。
不过到底不是一家人,谁规定了邻居就一定什么都知道?所以啊,疑惑归疑惑,该为方大海高兴的时候还是不吝给出更多的夸奖的。
“大海这孩子,就是聪明,这样的年纪就能学成这样,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个。”
等等,老根叔几岁?没到四十吧!这辈子没见过几个?这评价……有点水啊!
第28章 卖狼肉……
方大海的动作和快,几乎是转眼的功夫,一张狼皮就被剥了下来,何毛柱看着这完整的皮子,眼睛眨了眨,侧头又看了看地上的其他的东西,忍不住走上前蹲在方大海一边,轻声询问道:
“你这些东西都准备卖了?”
“也不是。”
方大海刚说完这一句,里头烧水的何雨兰端着个木盆出来了,就放在方大海一边不远的地方,手试了试水温,然后快步走过来将那兔子拿了过去,准备清洗。
看着这配合默契的样,方大海嘴角微翘,然后回头对着何毛柱说到:
“老根叔头次来,怎么也要请他吃顿饭,这兔子就是今儿的主菜了。对了,二叔,到时候还要请您做个陪客,您看成吗?”
这怎么不成,就方大海这尊重长辈的态度,这热情招呼老邻居的热诚,何毛柱觉得,他要是不陪好了,那都对不住人家的信任。
老根叔同样听到了方大海的话,对于他能这样看重他这个老邻居也挺高兴,不过咱们国家的人嘛,特别是长辈,那就特别喜欢为晚辈着想,特别的客气。所以脸上虽然怎么都压制不住笑意,可嘴上却还是不赞同的说:
“哎呀呀,老根叔就是来看看你们好不好,认个门而已,吃什么饭啊,这么好的兔子,能卖好些钱呢,没得浪费了。”
“吃到肚子里的东西怎么能说浪费呢,再说了,老根叔,您帮着我们安葬了我爹,那是多大的情分?我们虽然小,可也是知道人情的。这会儿有好东西能招待您,还上几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您总不能不让我表示表示吧?这要是传出去,以后我们几个还怎么有脸回村子。”
你要这么说,老根叔还真是不好推却了,只能伸手虚点了方大海几下,笑着说到:
“你小子,以往也没见你这么伶牙俐齿,果然这京城的风水就是不一样。”
是不是不一样的,反正人都来了,不请吃上一顿,那肯定是不成的。
“大江,大江,赶紧的扶着老根叔进屋,走了一早上了,这会儿怕是早就累了,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
大江从拿了凳子过来开始,那人就没离开过方大海周围五米的范围,眼睛也一直盯着自家大哥忙乎,有心想帮忙,却因为不懂,一直打不上手,心里正着急,这会儿听着大哥终于有了吩咐,那热情积极的,老根叔几乎是被他半拖着拉进的屋子。
见着客人进了屋子,何毛柱扫了一眼周围看似忙着自己的事儿,眼睛却时不时往这里看着的邻居们,再次压低了几分音量,小声问到:
“那剩下的呢?这野鸡可有想卖?我认识不少饭店的采购,如今有几家还开着,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多不说,1块钱一只是肯定有的。”
“行啊,正好让我手里也多点活钱。”
方大海本就想用猎物给自己填上点明面上的收入,听着何毛柱这么说怎么可能不答应,不单是答应,还顺嘴问了一下京城如今皮毛的价格。
“……若是价格好,我就卖了,若是不成,索性存着攒一攒,给家里添点毛衣裳也行。”
“兔皮不成,这个真不值几个钱,不过狼皮还是价格可以的,只是具体多少,我到时
吃不准,只能说帮你问问。”
“那就问问吧。”
“那你这狼肉准备怎么处置?”
处置?这话……方大海抬眼看了看何毛柱,见他眼睛不住的给自己使眼色,不时的还冲着周围邻居那儿看去,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到:
“这狼肉没什么人爱吃,也卖不出价钱,我刚就琢磨,想问问街坊邻居,看他们是不是要,好歹也是肉是吧。”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大海啊,这狼肉的价钱……”
“我没想靠这个得多少钱,索性这样,谁要是想要,随便给几个钱就成。二叔,您看这样妥当吧?”
这心眼多机灵?说话多活络?和他配合多默契?最关键是,还问他妥当不妥当,真真是哪哪儿都没落下,不仅给邻居卖了好,连着他的人情也一并顾忌到了,若非何雨松真的是亲生的,这会儿何毛柱那是恨不能丢了那个,直接将这个捡回家当儿子了。
“妥当,怎么不妥当,你这新搬来才几日,借着这个事儿,也正好和邻居们多熟悉熟悉。有了往来,以后你要是再出门,家里几个也就多了帮扶的人了。”
“那这事儿二叔帮着来?我连院子里到底有多少家,多少人都还没摸清呢,这要让我自己去说,万一漏了谁,那就不好了,您是长辈,就辛苦您给招呼一下。”
哎呦,这是辛苦吗?这是将出面长脸的事儿都交代给他了呀,何毛柱怎么可能推脱。不但不推脱,还站起身一脚踹到蹲在一边看着方大海拨皮的何雨松屁股上,没好气的骂道:
“你个没眼色的东西,没听你姐夫怎么说吗?赶紧的,去后头中院、后院去通知一声。”
“啊?通知什么?不是价钱都没说定吗?姐夫,您这随便几个是几个?他们要是拿着白菜萝卜来换也行?若是能行,几个白菜?几个萝卜?”
谁说何雨松就是憨憨了?看,人家不是听得挺明白?脑子转的也挺快?都知道有些抠唆人未必愿意出钱,很可能直接舔着脸,拿不值钱的东西来换了。提醒的多及时啊!
方大海这会儿对何雨松印象正好,毕竟外头有多危险,谁不知道?知道危险还愿意陪着大江出城去等人,足可见这小子虽然平日浑了些,对自己家人那是真的挺用心,说大些,那就是本性挺善良重情。
既然人家对他挺好,那方大海自然也要给出回应,付出同样的情分才是,不然还叫什么亲人?所以这会儿听到他们父子对话,忙接了口,将何雨松的脸面也抬了起来。
“你不说我还真是差点忘了这岔。这样,按照20个钱一斤换算吧,只要价值差不离,日常用的上的东西,都能拿来换,二叔,你看怎么样?”
都说瘌痢头儿子自家爱,哪怕明知道自家儿子脑子不算好,性子也不讨喜呢,何毛柱听到方大海这样变相说自家儿子心细的话,还是特别的高兴,难得给何雨松这个总挨揍的儿子一个好脸色。
“算你小子机灵,听明白了就赶紧去,对了,顺便把我的剔肉刀拿来。”
许是平日很少听到亲爹表扬,何毛柱这一句话一出口,那何雨松愣是呆了好几秒,等着反应过来,听话的站起身往后走的时候,那表情都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造孽啊,这孩子这都别打击成了什么样了。
方大海心里默默的为何雨松致哀了三秒。转瞬就和何毛柱开始应付起了前院的邻居。
这年头的人啊,听到吃的,听到便宜,那真是行动力杠杠的。这头何毛柱话音才落,何雨松人还没走出前院呢,那东西厢房耳朵尖的,已经笑意盈盈的,拿着东西过来了。明摆着就是想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来挑最好的。你说这能不接待?
别的不说,东厢房乔家婶子前几日还接触过呢,大家有来有往的处的挺热闹,这会儿自然也不能冷落了人家不是。
“乔婶儿,你自己挑,想要那块?我这就给你割下来。”
“还能哪儿,自然是腿肉了,这肉最紧实,加上点酒,炖的时间长点,就能撕成肉干,给你乔叔下酒吃。”
“乔家的,你倒是个脑子快的,连着怎么做都想好了,我这还琢磨晚上怎么煮肉汤呢。”
“说说,说说,这用酒炖真的能成?”
“你不知道?这狼肉又柴又腥,不加酒根本就不能吃,冲的很。”
“只要是肉,好不好吃又有什么要紧。补身子就行。”
嘿嘿嘿,我说婶子大娘们,你们好像是来换肉的,不是来开美食会议的,这会让闲话有意思嘛,还不赶紧换好了走人?没瞧见他家门口人越来越多了嘛?你们要是再不散散,门口走过的都要探头进来瞧瞧了。
这个就不用方大海操心了,虽然扯老婆舌是这些妇人无法抗拒的爱好,可同样的操持饭食这样的基本技能她们还是很有效率的。这不是,说话间好几个已经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了,连着价位都给你卡的死死的。
“我这两颗白菜可有6斤,何师傅,你给算着割一块吧,我要肚子上的,那儿好歹油润些。”
“大松啊,你这刀子怎么拿来的这么慢,何师傅,赶紧,都等着呢。”
“我这有半块肥皂在,这能换不?”
“我家有块瑕疵布,三尺多,都够那小娃娃做套衣裳了。何师傅,你可不能给少了。”
……
你来我往之间,这狼渐渐的就只剩下了一个骨架,就是这样,也没逃脱了院子里人对于荤腥肉食的渴望。被分成了两份,被人买了去。让方大海意外的是,这买骨头的人当中居然还有后院的房主老太太。
看看身边堆着的一堆杂七杂八,拿来换东西的日用品、菜蔬,方大海垂手,又摸了摸口袋里刚被老太太塞进去的一把铜板,忍不住用肩膀碰了碰何毛柱,看着渐渐散去的妇女大军,低声询问道:
“这老太太家……可够省的。”
“能不省嘛,如今读书可不少费钱。”
“读书?不是说他家儿子如今在小学教书?”
“这不是想读大学嘛,独苗苗有这上进心,老两口可不得想法子满足喽?”
哦,这样啊,那倒是也挺不容易。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哦。
“我说,你别看他们了,你这两只野鸡怎么的,我这会儿给你卖了去?”
“不用那么赶,吃过午饭吧,雨兰这兔子都洗的差不多了,咱们赶紧做了吃顿好的,也好攒攒力气和人谈价。”
屁的谈价,就两只野鸡,再谈价钱,上下浮动最多也不会超过50个铜子。是想让他这个大厨帮着做兔子吧。
何毛柱了然的点了点方大海,失笑得的摇了摇头,主动朝着何雨兰伸了伸手。
“行了,把兔子给我,我回家去做,就你家这缺油少酱的,能做出什么来,可别糟蹋了这么好的肉。”
哎呀,这么积极主动,真是让人不好意思。
方大海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可惜,刚才两人的一番配合早就暴露了他的本性,笑的再腼腆,人何毛柱也不会当真了,倒是送完信,过来继续看狼皮的何雨松咧着嘴,不见外的过来说了一句。
“我爹做菜可好吃了,姐夫,今儿你们可是有口福了。”
何雨松是个贪嘴的,这个从认识的第一天方大海就知道,可他没想到今儿他明明说了,让何毛柱陪客,这何雨松居然没趁机跟着来吃一顿。口口声声的,只说他们有口福,这……所以何雨松这是熊也只熊他爹,对外还挺有规矩,是这个意思吧!
确实是这个意思,因为何毛柱这提着兔子一走,他也立马跟上了,一边走还一边问他爹:
“爹,你中午有好菜吃了,那你早上卖剩的包子是不是能给我吃了?总不能你吃香的,让亲儿子吃稀的吧?”
“混球 ,我什么时候让你吃稀的了?少废话,去把我藏床底下的那瓶二锅头给我找出来。”
二锅头?方大海眼睛一凝,他还真忘了准备酒水了。
“大江,大江。”
“大哥,来了。”
“给你钱,赶紧去买瓶二锅头去。知道地方不?”
“知道,街口杂货铺就有卖。”
“那行,速度点啊!”
将大江指使着去跑腿,方大海就准备收拾一下换来的东西,只是一个回头,却发现这事儿已经有人干了,何雨兰领着香草两个不说,就是刚还在屋子里的老根叔也走了出来,帮着往里头搬运白菜。
“哎哎哎,老根叔,您是来做客的,怎么还干上活儿了?”
“不过是搭把手的事儿,别拦了,这就好了。”
确实就好了,就一只狼的狼肉,能换多少东西,几个人都不用两趟,就全收拾到了屋子里。倒是门口清理血迹什么的,更费事儿些。
坐在屋子里,老根叔看着慢慢修整皮子内残余的方大海,眼睛不自觉的扫了一下屋子里头那接连几个明显的粮食缸,迟疑了一下,低声询问道:
“大海啊,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粮食?这城里是有什么事儿?”
哦,不说这个,方大海还真是差点忘了,
“叔,城里前几日开始粮食就涨价了,我正好提早听了个消息,怕又要打仗,就趁着还便宜的时候,赶紧囤了些。”
一听又是打仗,又是粮食涨价,老根叔有些坐不住了。
他可是有个刚娶了媳妇的弟弟在城里的,本就日子过得不怎么好,如今这粮食再涨价……想想老根叔都替自家弟弟开始着急了。这日子可怎么过!
“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涨了?前儿不还新发了金圆券?不是说整顿什么的吗?还打仗?不能把?不是说在南面?西面?怎么就到了咱们这儿了?”
老根叔的反应其实就是底层人最真实的体现,又怕是真的又不想相信。这是真的让这世道给折腾的,没了章法了!
方大海想安慰几句,透露点什么,可这怎么说呢?他虽然知道外头大概的情况,也知道这是果党垂死挣扎之下,顾不得民生,开始胡搞捞钱了,可这话心里知道可以,说是没法子说出来的。所以琢磨了一下,索性用事实来佐证解释,好让这好心的邻居长辈多点准备。
“您想想咱们村子,那些溃兵来的时候,不就死命的搜刮粮食嘛,只怕军营里粮食也够呛,这才闹成这样。”
是了,是了,城里城外的,都在凑粮食,这事儿怕真的是假不了了。
“不行,我得赶紧的去找你留根叔。”
你去了又能怎么样?,没囤的怕是已经来不及了。方大海心里叹息着,手里动作却不慢,一把拉住了老根叔,轻声说到:
“老根叔,老根叔,咱们不差这一时半刻啊!再说了,您也看见了,我这囤的还不少,要是留根叔真缺粮了,来找我,怎么也能帮衬上一些,您别急啊!”
方大海愿意帮衬?老根叔看了看那几个粮食缸,心里确实多了几分安稳。只是与此同时,对自家弟弟也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你说说,他怎么就没这个眼力见呢,你一个孩子都知道存粮以防万一,他倒是好,居然还赶在这个时候成亲?这一下多了两口,这……累不死他。”
这就是气话了不是?娶不上的时候,你不也急的不行?知道他找到了媳妇,不也高兴地眉开眼笑?
还是那句话,人啊,都没有前后眼,明天和意外谁先来临这个事儿,是谁都看不准的。只能拼运气!
不过这会儿这话题实在是不好再继续了,再说下去,这饭还吃不吃了?看看,二叔都端着一个盆过来了,他们这一顿饭的主菜来了!
第29章 齐出门……
比脑袋还大的砂锅里,土豆炖兔肉满满当当;一碗清炒白菜,也看着十分清新可人;凉拌的咸菜疙瘩丝淋上了香油;小木盆里十来个二合面窝窝头热气腾腾。
一荤一素一凉菜,放在饭馆可以简陋了些,可放到方家,放到老根叔这样的底层老百姓面前,过年也就这样了。
看着这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式,闻着这扑鼻的香气,老根叔下意识的吞了好几下口水,好容易才移开了眼,对着何毛柱生疏的开启了夸夸模式:
“这可真是,不愧是大饭庄里的大师傅,菜都能做的这么体面。”
这都什么形容词,菜还能体面?不过也是,一个一辈子在地里刨食的人能说出什么周全的恭维?就这怕是已经用了洪荒之力了。
方大海拉着老根叔在一边坐下,笑着打岔道:
“老根叔,菜都上了,赶紧吃饭吧,这可是我这新家头回待客,您可得吃好了。二叔,您也赶紧坐吧,辛苦了,我请客您做饭,哈哈,我可沾了大便宜了。”
这话说的,俏皮又亲近,哪怕何毛柱确实觉得方大海这孩子使唤人呢,这会儿他也说不出不好来,心下还觉得和方大海特别亲,觉得这是不拿他当外人。
“哦,你也知道沾便宜了啊。”
“怎么不知道?我可听说了,您在外头给人做席,那价位可不低。”
哎呦,这就说到何毛柱的痒痒肉上了,为啥他能在这大院子里买到正房?不就因为他除了在饭馆挣钱,还能在外头赚外快吗。当然了,今儿有外人在,他那什么,该谦虚的还是要谦虚点啊!
“行了,别磕碜二叔了,真正的顶级大厨,你见过哪个随便给人做席的?也就是我这样不上不下的,才会谁请都去。”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京城饭馆多了去了,人家为什么就认准您来请呢?还不是您手艺好?再说了,顶级大厨怎么就不给人做席了?当官的要他们去,他们能不去?都一样。要我说,还不如您呢,好歹不用战战兢兢的,生怕得罪人不是。”
好家伙,这一顿夸的,何毛柱脸上的笑都快成菊花了,等着看到老根叔也一脸敬佩的点头称是,那刚才帮着做饭还搭上家里调料的一点子不高兴,那更是烟消云散。
“别闹了,还不赶紧的把筷子摆上?他老根叔,难得来,赶紧尝尝我这手艺。”
“不尝都知道,一定好吃,您呐,本事人啊!”
哎呀,今天这心情怎么就这么好呢?这两个可真是面目可亲。
“来来来,赶紧吃。”
何毛柱热情的招呼着。方大海跟着也拿起了筷子,只是朝着那砂锅里那么一看……
“二叔,您给我二婶和大松弟弟留了没?”
“给他们留什么,又不缺嘴。”
留什么留,他可是有名有姓、大饭馆的厨子,截留这样的活儿多跌份啊。
当然,这也不代表他真半点便宜没占,出锅的时候家里那憨小子不用人给,就已经尝了一块了,媳妇哪里也留了点汤汁拌饭,只是这便宜占得挺含蓄,让人说不出不好而已。
“那哪儿成啊,雨兰,赶紧拿碗来,拨出一碗给二婶他们送去。都是亲戚,没得咱们这里吃肉,让他们喝风的。”
“哎,别啊。”
哎什么哎,你当方大海只是想给后头送?不是啊,这年头女人孩子不上桌,他这是想借机给何雨兰和方大江他们也分一碗呢。看看,他动作多快,哗啦啦的几下,这砂锅里的菜就下去了一半,装到了两个菜碗里。就是桌上的二合面窝窝头也下去了一层,让方大海塞到了跟过来的方大江的手里。
“去里屋吃吧,看着点香草,别让她吃骨肉。雨兰,送好了也赶紧回来吃,下午还要帮忙清理皮子呢,这可都是力气活儿。”
都是明白人,眼睛一扫,何毛柱也好,老根叔也罢,都明白了方
大海想干嘛,微微一笑,就装起了瞎子聋子。
贫民百姓家一两个月才吃顿肉,难得有这样的好菜,想着给弟妹们分享,那是顾家的人都会干的事儿,他们如何会见怪?特别是何毛柱,作为娘家二叔,侄女婿能知道疼人,他只会觉得欣慰。
“来,吃菜,吃菜。”
何毛柱招呼着老根叔,两个原本风马不相及的中年男人就着如今外头的各种物价,一边聊天一边客套的闲聊。说着说着,还相互唏嘘起了这世道的艰难。
“都羡慕城里人,可谁知道城里的日子有多难呢,别的不说,那层出不穷的各种捐,就坑死人了。就上个月,嘿,愣是就捐了三回。弄的我这当厨子的,家里米缸都快空了。”
“城里再不好,那寻饭的地方总多些,乡下才难呢,就前些日子,大海他们爹遭难的那一回,全村的粮食都被搜刮完了。哎,这可是立马就入冬了,我这会儿都愁啊,不知道这一个冬天上哪儿给家里寻摸填肚子的东西去。”
两人越说那眉头皱得就越紧,叹气的声音就越大,方大海让他们说的饭都有些吃不下了。眼睛不自觉的就想往外看。
这会儿可还是保甲制,保长可都住在附近的,听到了能有好?不定又要破财。这俩怎么也不知道管管嘴呢,又不是喝醉了!
“二叔,老根叔,菜都凉了。”
“哦,对对对,我得赶紧吃,一会儿你这还要去卖野鸡,我也要赶紧去找留根去。”
几个大男人不喝酒的情况下吃饭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一会儿的功夫,那砂锅、大碗里头就全空了,连着窝窝头也一扫而空。换来的是一个个摸着肚子露出满足的笑。
看着已经吃完了饭,何雨兰也已经走过来准备收拾桌子了,老根叔头一个站起来,准备走人,顺口还招呼着方大海:
“大海啊,你这是今儿跟我一起走一趟,还是我留个地址,明儿再去?”
“一起吧。”
方大海起身,走到炕边,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粮袋,掀开一个放粮食的大缸,用升子从里头一下下的舀棒子面往粮袋里装。
“你这是干什么。”
说一起走,然后开始装粮食,这动作便是什么都不说,老根叔也明白方大海要干什么了,忙不迭的走过来,一把压住了方大海的手,满脸羞恼的说到:
“我就是让你去认个门,怎么还拿上粮食了呢?要照你这样来,我这来的时候空着手,是不是就不该进门了?”
“嗨,老根叔,您这说的什么话,您是长辈,上门空手那是利索当然,在没有长辈给晚辈送礼的道理是吧。可留根叔那是我叔啊,而且还是他新婚后我头一次上门,那能空着手?这要真摆着手大大咧咧的就去了,我爹在地下怕是也要骂我没规矩了。”
你别说,这还真是这么个理,只是老根叔一想自己来的路上和方大海说的那些个担心自家弟弟没粮食吃的话,脸上就一阵的发红,总觉得这像是自己这长辈拐着弯的问晚辈讨粮食一样,实在是有些丢脸。
“可,可……”
本就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这会儿老根叔那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张口了。好在这屋子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何毛柱还在边上呢,刚才他们两个中年男人聊的挺好,也知道了留根的事儿,这会儿见着这样,忙就过来打了圆场。
“大海这事儿做的没错,他老根叔,您就不该拦着。那什么,大海啊,你家这背篓里头还有狼血还没洗干净呢,一会儿出门怕是不得用,这样,雨兰,你去后头让大松把他平日用的背篓拿来,今儿先用他的这个,让他也沾沾喜气,早点让我喝上儿媳妇茶!”
没什么尴尬是一句俏皮话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能,那就两句!
何毛柱显然对此道深得精髓!看,这立马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吧!
“二叔,大松才12岁。”
“12怎么了?乡下15岁当爹的都有。”
哎呦,就是这么的,那也说的早了点,你这想当老公公的心可真够急切的。
方大海心里笑着吐槽,面上却点了点头,赞同的说到:
“确实,是能准备起来了,早点成婚,儿媳妇还能帮着给大莲洗尿布呢,多好。”
这是说的赞同话?怎么听着调侃的意思更多?
老根叔都笑了!
方大海往粮袋里装了20斤棒子面后,扎紧了粮袋口子,塞到何雨兰拿来的属于何雨松的背篓里,正准备跟着老根叔出门,转头看何毛柱也提溜着两只野鸡跟着走了过来,眉头一挑,问到:
“二叔,您这是和咱们一起走?”
“刚听你老根叔说,你留根叔住城南,我也正好往那儿去,咱们一起吧。若是凑巧,还能把卖了的钱给你带上。男人嘛,出门口袋里总得带着点钱,不然有个事儿,连个周转都没有多难看。”
要说不说,何毛柱这二叔当的,那是真心挺有样子的,人情世故的教导上,便是亲爹也就是这样了。也不知道何雨松哪儿来的那么大的福气,遇上这么个明白爹。
此外,何毛柱的人脉,也确实很不错。这里三人一同出门没多久,何毛柱就示意他们稍等,并向着路边不远处一个不大不小的宅子走去,敲门、进门、再出门,前后不过是一根烟的功夫,何毛柱手里的野鸡就少了一只。等着再往南走了不到两条街,另一只野鸡也被他用同样的方式给卖了出去。
街巷转交,何毛柱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之后,从衣裳口袋里拿出了2个大洋,交到了方大海的手里。
“给你,2个大洋,藏好喽,这京城的佛爷可多的很。”
“二叔,你这卖的也太快了,你怎么知道这两家正需要?”
愣是一次空门都没有,给谁谁要,这水平,当厨子都浪费了才华。
“我不知道他们需不需要,我只知道这两家的爷们手松还爱吃,只要是好货色,就不怕他们不要。”
哦,明白了,他说的这两家爷们必定是他们饭庄的老顾客,不然不可能了解的这么清楚。合着还是熟人销售的一套。刚才白表扬了!
“行了,事儿办完了,我就该回去了,你也抓紧点时间,天黑前一定要回来,这些日子夜里可不安稳。”
这个就是何毛柱不说,方大海也一定会注意的。毕竟他出去两天刚回来,怎么也要好好在家几天,安安家里弟妹们的心
留根叔住的地方在城南,这个时候的城南啊……方大海看着,比明朝时候没好多少,妥妥就是个贫民窟。你能信,除了烟馆、赌坊、戏院、青楼等销金窝之外,南面好些院子居然还在用土培墙,有的甚至连着里头的屋子都是土胚草顶?这可是京城啊!京城的百姓,连着砖瓦房都没有,这也太LOW了吧。
其实这并不是LOW不LOW得问题,而是这里的人折腾不起的问题。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哪怕很多时候部队上官们也有意识的想要保护京城,尽可能的减少战争损失呢,可一次次的城头变换大王旗,城市里面怎么可能一点损伤都没有?
这么多次折腾,那些有钱有势的或许能凭借这利益交换,或者金钱开道来换取平安过度,可对于老百姓,特别是最底层的老百姓来说,除了默默忍受从没有第二条路。
所以啊,这城南,说起来真的是不知道澡过多少次枪炮洗礼,不知道有多少房子变成了废墟。而住在这里的人呢,还要时不时遭受**、乱兵、土匪、混混等人的搜刮掠夺。如此情况下,百姓们怎么可能有钱再这废墟上重新建起砖瓦房来?能有间土胚房容身就不错了。战乱年间,活着那就是胜利!
而除了这房子的问题,环境脏乱差,也是这里的大特色。屎尿遍地的泥路散发着刺鼻的异味,边上各种杂物垃圾堆积、老鼠横冲直撞。这摸样,若是那天说这里发生疫病,方大海都不会觉得奇怪。
拐过几个路口,老根叔领着方大海来到一片看着更破旧的街巷。这里住着的人们看着更穷困些,但意外的,却比前头的街巷干净了好些,最起码在路边玩耍的孩童们虽然也衣
衫褴褛,身形瘦弱,大冷天光着脚丫,可神态上却少了几分怯懦和卑微。
“前头就快到了。”
“老根叔,这都是些什么人家?”
“这一片啊,听你留根叔说住着的不是力工就是车夫,哦,还有给人当佣人的,虽然都是穷人,但比前头那些清白体面些。”
体面些?想想过来这一路经过的地方,方大海倒是大致明白了前头住的是什么人。做不过是下九流里的行当人家。
又拐过一个弯,他们终于到了地方了,同样是土胚的围墙,可推开一扇木门朝里看去,那土胚瓦顶的房子,让方大海心里对于留根叔的处境倒是放心了几分。
总算是不算太糟糕,想来他在城里的日子还算能过得去。
第30章 八卦镜……
留根叔确实日子比想象的好些!当方大海提着粮食,跟着老根叔走进这土坯院子的东厢房的时候,正好看到昏暗的屋子内,两大一小,三口人拿着黄黑色的野菜窝窝吃饭。
“大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我等了一早上了,莫不是家里有事儿?”
“家里能有什么事儿?没事儿,就是早上进城的时候遇上了大海打猎回来,就想着去认个门,谁想大海客气,愣是请了饭,这才耽搁了点时间。你家里怎么样?我听大海说如今城里粮价涨的厉害,你这里可还行?”
到底是当大哥的,老根叔连着进屋坐下都等不及,几句话一说,就立马关心上了自家弟弟的吃饭问题,连着方大海在身后的事儿都忘了。
好在留根叔眼睛不瞎,在城里时间长了,多少也学会了点眼色,见着大哥问的急,忙一边招呼两人在桌边的长凳上坐下,一边周全的应答道:
“我这还行吧,前些日子正好连着几日都给粮铺干活,粮价涨的事儿知道的比较早,所以当时就直接和掌柜的商量了,用棒子面顶了工钱。”
嚯,这样听起来,这留根叔还是个有运道的呀!
你看啊!涨价的事儿才过了几天?这留根叔怕是在涨价前就得到消息了吧!那他买粮走的是什么价?必定是涨价前的原价。
而在这份便宜之外,在粮铺干活的买粮,一般来说都能有个内部价,这是不是又多了一层福利?最后他还直接说顶工钱,明打明的表示了自己缺粮,日子艰难,这样的情况下下,只要那掌柜的不是铁公鸡,怎么也要多算几分是不是?一来二去的,这实惠可不就大了嘛。
“这就好,这就好啊,我来的路上还担心呢,怕你这一下多了两口人,家里难过。”
老根叔没有方大海心思细,没听出多少实惠不实惠的,不过弟弟日子还行,没吃什么亏,这让他心里安稳了些。
心里有底了,那处事儿自然也就不着急了,这会儿也想起了方大海,忙不迭回头看了看,然后指着方大海对留根叔说到:
“大海你还认得不?”
“怎么不认得,不过这小子长的真快,我去年过年回家的时候,还没这么高呢。”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嘛,自然是一天一个样。”
哦,终于说到自己了啊,方大海露出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头,扫了一眼自打他们进门,就默默的抱着孩子躲到一角,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母女一眼,然后放下背篓,从里头拿出粮袋往桌子上一放,略带几分不好意思的说到:
“留根叔好啊,听老根叔说您成亲了,我这赶紧送了点贺礼来,来迟了,您可千万别见怪。”
见怪个鬼,又没给他们家送帖子,他还是晚辈,就是什么都不送,空着手来光认门,那也是说的过去的。毕竟“红事不请不到,白事不请自到”俗礼流传了不知道多少年,都形成了潜规则了。
只是考虑到本来两家各居一地,交通往来麻烦,所以人家不送帖子不请客也算说得过去。方大海这里呢,又想着好歹现在都在京城,将来不定会有往来,这才主动上门拉近关系。
留根显然也没想到方大海会送礼,一时也有些愣住了,眨了眨眼,不解的问:
“这怎么说的?我也没往乡下送帖子,也没准备请客,你这孩子,怎么还送起礼了?对了,你爹呢?怎么就你进城了?”
哈,看来乡下的事儿留根叔还不知道啊,这都过了有1周了吧!怎么老根叔这期间没过来说一声?那这留根叔娶亲的事儿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能怎么知道的,自然是留根叔托人送信的呗。不过这次老根叔来,本也是为了和自家弟弟说说乡下事儿的,这会儿借着他问方大海的时机,倒是让他有了顺利开口的机会。不然这乡下发生了这样的惨事情,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和弟弟说。大喜的日子,猛地来个这样的消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海爹啊,哎,没了,留根啊,咱们村遭难了呀……”
老根叔没什么讲故事的天赋,可亲身经历的苦事儿哪怕讲的再怎么平直呢,那也绝对真实的让人心里发酸。
听到村子里死了好几个人,付家一家没了下场,村中被烧了好些房屋,全村被劫掠一空,留根叔恨得,咬牙切齿,拳头都握出了青筋。
“这帮子畜生,畜生啊!和小鬼子有什么区别,都要入冬了,没了粮食,日子还怎么过?这是存心不想让人活了呀。”
不对,既然粮食都被劫掠走了,那……
“大哥,家里可是没粮食了?”
“别急,别急,还是有些的,你记得不,咱们家去年在山上开荒了一亩地,今年正好种上了番薯。那地方偏,付家没发现,这次来的溃兵也没发现,也就躲过了这一劫。前两日我已经去翻过了,番薯已经能收了,有了这一亩地的收获,最起码这个冬天,家里是不缺口粮的。”
哦,家里没事儿,那就好。咦,还不对,既然全村都没粮食,那方大海……
留根叔快速的将方大海放在桌子上的粮袋打开看了看,又颠了颠分量,疑惑的问:
“大海,你家也开荒了?这是种了玉米棒子?”
开什么荒啊,他家老爹那可是木匠,对田地的事儿可没老根叔家这样上心。
说来他还真是没想到,老实本分到谁都能喊一声的老根叔一家居然有这个胆子,在地主的眼皮子底下,就能在山里开荒出一亩地来,就这隐藏低调的本事,这偷摸留一手的心思,若不是遇上这乱世,怕是早晚都能发家致富,走向人生巅峰。
“那你这粮食……路上买的?不行,这我不能收,赶紧拿回去,你家如今就几个孩子了,大海,你得先顾着弟弟妹妹们的肚子,不能手太松知道不?”
虽然语气不好,还带着教训,可这话里话外都是在为他们几个孩子着想,这一点方大海还是心里清楚的。
“留根叔,我会打猎,还有爹留下的木匠手艺,不缺来钱的路子,而且这粮食都是前几日刚开始涨价的时候买的,不算贵。如今我也是顶门立户的一家之主了,您好歹给我留些脸面,别让人说我们家没了爹娘就没了礼数。”
这,这,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要退回去,那可真就成了打脸了。
只是就这么收下……
“大哥,这……”
“大海确实会打猎,而且还挺厉害,今儿早上之所以我跟着先去了他家,就是因为他打了一只狼回来。”
“狼?”
留根叔这下是真吃惊了,还以为方大海所说的打猎就是挖个陷阱什么的,不想居然还能猎狼了!这怕不是能和山村里那些猎户相媲美了吧!没看出来啊,这半大小子,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留根叔忍不住对着方大海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自己进城这几年,乡下村子里物是人非的厉害。
可即使如此,让他这么一个长辈,在这样粮价涨价的时候 ,收一个孩子的粮食做礼,他依然觉得拿不下手。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影子一样躲在一边的女人抱着孩子过来了,站在留根的后头,偷摸着给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留根手心一沉,垂眼一瞄,然后像是被惊到了一般,瞬间抬头看向了那个女人。女人依然垂着头,除了留根谁也没看到她那带着淡淡安抚的表情,以及温润的眼神。
只是这一眼,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留根不由自主的也跟着扬起了一抹笑。然后带着坦然的将手抬了起来,把东西放到桌上,推到方大海的面前。
“既然你这么客气,要以这家主的身份送新婚贺礼,那我这当长辈的自然也该给你一份搬家的乔迁礼,给,拿着,回去挂到屋子里,也好镇宅。”
什么东西,还镇宅?
方大海定睛看去,这一看,不禁瞳孔就是一缩,表情也变得慎重起来。
“这,这是明朝的八卦镜?”
方大海情不自禁说出了这么一句,不仅惊到自己,同样也惊到了边上的其他人。
一个乡下孩子,一个木匠的儿子,怎么能认识这样的东西?连着年代都能说的那么清楚?这……不科学啊!
“大海,你这……认得这东西?”
老根叔和方大海亲近,心下有疑问也不会藏着掖着,一下就问出了口,
“认得,您知道的,我家是42年遭灾的时候后搬来村子里的,早年在老家的时候,村子附近有个明朝年间流传下来的道观,里头就有这样差不多的,那老道士还特意炫耀过,说是这是他们道观里传下来的掌观道人的信物。是建观时的祖师用过的老物件。”
哦,要是那样,这倒是说的通了,不是方大海见识不凡,连着古董都懂得辨别,而是真见过一样的,这才有了脱口而出的话。
“留根叔,这东西贵重,放到收藏古董的人手里,那可是能卖出不小的价钱的。”
这确实,可问题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卖给谁去?留根叔苦笑着说了大实话。
“我也不瞒你,买粮食那会儿,你婶子就拿出来让我送当铺去估算过价钱。呵呵,人家啊,只愿意给2块钱,而且还是死当。大海,你该不会也嫌弃卖不出价吧?”
这怎么可能!!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这东西的价钱,不说后世能涨成什么天价了,就是在明朝时期,去道观请一个也是要抛费50两银子以上。这么一算,他今儿可真的是占了大便宜了。
“叔,我不傻,当铺是什么地方?他们能出2块,那说明这东西最起码值200块。这,这我怎么好收,您留着当个传家宝也好啊。”
“什么传家宝,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都不如棒子面实惠。倒是你家,用来镇镇宅,也能帮你们一家子孩子压压新宅子的隐晦气。收着吧,像是你自己说的那样,别让你叔我没脸。”
隐晦气?老宅子?妈呀,背脊有点凉怎么办!这是对他一个刚搬家的孩子能说的事儿?不怕他夜里作噩梦啊?叔啊,你大意了呀!
不过话说回来了,留根说的很封建迷信,这时候还真就讲究这个。看,连着老根叔都劝上了,说什么老宅子没有压宅的东西,对孩子不好云云。这样一来,他到是真的不好不收了。
嗯,当然了,他其实心里也是愿意收下的,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他六七十岁的时候,这东西妥妥能卖出个好价钱,让他子孙也混个小福贵。
只是收下归收下,都是自己村人,还是关心自己的村人,有些事儿就不能做的太没品。
“叔,这东西……我收下可以,不过我不能让您吃亏,这样,明儿我再来一趟,给您送100斤棒子面过来,您看可以不?我可把话说前头啊,你要是不要,拿着东西我也不敢收,太亏心。”
再送100斤?老根叔兄弟两个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惊色。
原以为方大海说什么200块是客气话,是捧着他们,可若是这孩子愿意再多出100斤粮食……难道这东西真的很值钱?那他用来送礼、换粮……真的不要紧?
留根叔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自家媳妇,想听听他怎么说,毕竟这东西是她的。
“这是我捡来的,当家的,你看着办吧,家里的事儿你做主。”
进来这么久,这女人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也让老根叔这个大伯子头一次正视了这个弟媳妇。
老实说,虽然知道自家弟弟这情况,能娶上媳妇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不该奢求太多,可真看到了人,看到了那个带来的拖油瓶孩子,作为大哥,他还是从心底里替自己的兄弟委屈。好好的黄花小伙儿,转眼就成了便宜爹了。在这样的困哪时刻,一下多了两张口,也不知道后头日子会难成什么样。
所以啊,进门以后,明明人就在那里,他却还是刻意忽视了她们,借着招待方大海的事儿,全当没这两口人。
可这会儿,看到这女人又是主动送东西过来解围,又是这样以夫为天的做派,他突然心里一松,又替弟弟高兴起来。别的不说,光是这一份体贴,这一份温顺,这媳妇就没娶错。
去了这个别扭劲,老根叔再看这弟媳妇,也有了好好说话的意思了。
“留根家的,这也算是你的陪嫁,留根问你的意思也是应该的,你别太迁就他,他是男人,养家糊口本就该是他的责任,用媳妇嫁妆,是他亏欠了你,也亏欠了孩子。”
虽然东西都已经拿出来了,还有了价格,眼见着没了拿回来的可能,老根叔这话说的有些马后炮。可老根叔开口,这含义却不是一个两个东西能比的,那代表的是男方家里对这门婚事的认可,是认了她这个儿媳妇,也认了她闺女。
所以听到这话,那一直垂着头的女人终于抬起头了,只能说清秀的脸上带着被认可的感动和感激,眼睛里也盈盈的带着水光。
“大伯说的什么话,过日子,就该劲儿往一处使,没什么谁亏欠谁的。”
即使激动的厉害,可这言辞上却依然没落下,将话接的很是到位。这下连着方大海也高看了起来。
留根叔这次是真的娶对了人了。这样一个明事理、懂人情的媳妇,只要熬过了这一段时间,未来必定能将家里操持的蒸蒸日上。
留根显然也很得意自己媳妇这一番通情达理的回复,回头笑着对方大海说到:
“你家存粮可够?拿出这100斤,剩下的能熬到开春不?若是不能,这事儿就先放放,等着你手里宽松了再送也行。”
嗯?手里宽松了也行?难道留根叔家里存粮挺多?那怎么吃的还是菜窝窝?
“先头因为要娶你婶子,想着许是要请客什么的,所以就将换了30斤棒子面,20斤黑面备着。谁想正好遇上外头乱,这请客的事儿就没办,只是给交好的几家送了点二合面馒头,就混过去了。后头粮铺那里,我工钱又顶了80斤棒子面,20斤黑面回来,今儿又有了你这20斤,这么多粮食,我看凑合到年底都行了。所以手头紧的话,你真没必要死犟着,一定送来。”
170斤吃到年底?如今的人说年底,那可不是阳历的年底,而是农历春节的年底。那可是49年1月29日,离着这会儿整整4个月!~!这都怎么算的?1个月40斤粮食真的够吃?留根叔可是壮劳力,在没有油水的情况下,单是他一个人一天1斤都未必够吃吧!难道是按照菜窝窝算的?这是几分野菜几分粮啊?太夸张了点。
等等,失误了!他差点忘了,这年头贫民百姓在粮食里掺杂野菜才是
正确的饮食开启方式!原身记忆里,他们家也是这么过日子的。若是这么说……他存的那些粮食有能吃多少天?老天,莫不是在其他人眼里,他这是将一年的粮食都攒上了?
咳咳咳,这个问题,回家再细想吧,先将这边的事儿办好才是正理。
“留根叔,这我还真不手紧,您问问老根叔,我可是存了不少粮?乡下被抢了一遭,被抢怕了,所以一察觉涨价,就将手里所有的钱都换了粮食,嘿嘿,这会儿我可是大户。就这么说定了,明儿我就送来。哎呀这乔迁礼给的,我占了大便宜了,最起码省了一半的钱。”
方大海说的笑嘻嘻的,可听到老根叔两兄弟的耳朵里,却不这么想。
当铺也就愿意给两块,可方大海这100斤棒子面呢?就如今的粮价,那也要2块银元了吧!若是在算上今儿送来的20斤,价钱都超了一成了。这样还说便宜了一半,这谁能信?
这分明是方大海这小子见着留根一个人养家不容易,所以愿意在自己粮食宽裕的情况下,帮一把呢!这人情,真是……让他们这两个大男人脸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