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程景宁被警察抓了。


    这件事很无厘头,那天她为了省钱,转了两趟车,坐了二十多站,才在三点前钻进别墅区附近的巷子。


    这里以前老城的富人区,公交车不会直达,毕竟当初景晚购置这套房子的时候,是以投资为目的,没有过多考虑居住舒适度的问题。


    况且,别墅区的住户通常不会选择公交车做代步工具。


    天气又闷又热,两排高耸的梧桐树在地上落下阴翳,程景宁被迫走了很远的路,精疲力竭之际,在旁边的小商店买了瓶冰水,蹲在马路牙子边咕噜噜灌下去半瓶。


    要不是那盒草莓,她大概已经饿昏头了。


    水泥路面的凹陷凝聚着水洼,倒映着程景宁狼狈不堪的脸庞,她抿抿唇,语气有些恨,“我怎么刚回国就这么惨啊,妈咪你在天之灵多保佑保佑我呗,等清明节我给你拉两车纸钱,保准够你包养十几个年轻貌美的小鬼。”


    南方的春夏交替,以新芽与枯叶作为征兆,土黄的叶子缀下来,水面泛起涟漪,像面破碎的镜子。


    “哎呀算了算了,地府多难混啊,我自求多福吧。”程景宁撑着膝盖站起来,唇边漾开一抹轻快的笑意。


    程景宁从没来过这里,依照地图的指示,跌跌撞撞地找到了正门。


    “三万。”


    “幺鸡。”


    “等等,别摸,清一色!”


    几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聚在一块儿打麻将,街坊邻里凑热闹围观,两指宽的小牌面,被轻轻一推,倒在石桌上,碰撞伴随着笑声。


    门口无人看管,程景宁神情自若地走了进去。


    “十幢一号......”程景宁站在长满草的花园里,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


    无人打理的景观沟渠,干涸成恶心的青黑色,花园里一片荒芜,杂草没过了腰,门口竖着两根欧式雕花石柱,漆面出现了裂纹,蜘蛛网就不说了,遍地都是。


    这怎么看怎么像恐怖游戏的开局。


    程景宁沉默了几分钟,才提着气去摸钥匙,心里默念着“每天念三遍,穷比鬼可怕。”


    缺人气的房子很容易破败,锁孔被锈蚀得厉害,她试了所有的钥匙,都没能把门打开,最后无奈找了开锁师傅。


    “一百?!”程景宁“啪”一下挂了电话,“怎么不去抢?!”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她疯了,她还真就不信了。


    “靠,不就是把锁!”程景宁恶狠狠地瞪着斑驳的门,直到眼睛酸了,气势才退下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毒物百米之内必有解药,这属于游戏世界的规则。


    程景宁搜寻一圈,果然在花园里找到了铁皮和铁丝,估摸着谁家把装修垃圾倒这儿了,砖块堆砌得有半人高。


    “没素质。”程景宁翻了个白眼,戾气比鬼都重。


    不过,在撬门的时候,她从心底生出了“世界很荒谬”的感觉。


    她一直在这里磨叽,最后天黑了,手酸了,门锁依旧完好如初。


    不得不说,即使落寞了,初代富人区的实力还是相当强的。


    因为近几年新城配套设施逐步完善,教育园区也搬了过去,别墅区的空置率变得很高,到了晚上,亮起来的灯盏寥寥可数。


    程景宁没办法,选择了砸窗,防盗网的螺帽比门锁好弄,三两下就拆了下来。


    她打开手机电筒,照着玻璃边角,捡了块合适的转头,使劲砸了下去,“砰!砰!”一下又一下。


    紧接着“噼啪”的碎裂声响起,程景宁松了口气。


    顾不上行李,她半蹲在窗舷,屈膝跳下去,鞋底跺在木板上,激起厚重的灰尘。


    “咳咳——”程景宁屏着呼吸,掌心贴着墙壁,摸着墙根儿,找到了控制箱的位置,把开关都掰下来。


    不出所料,漆黑一片,电路也有问题。


    凭着手机电筒昏黄的灯光,屋子里的摆设依稀可见,二楼做的连廊,客厅挑空到顶,被白布遮起来的沙发,正对一幅巨大的人物油画,空荡荡的脸,没有五官,只有轮廓。


    这样的视角特别吓人,像打3a游戏似的,总感觉从阴影里能窜出来俩丧尸。


    手机也提醒低电量了,程景宁关了手电筒,猛地闭上眼,有点儿迷茫了。


    看样子不像能住人的样子,要不然出去找家旅店凑合凑合算了。


    但是转念一想,小旅店都能凑合,大别墅有什么不敢住的。


    主要现在的情况是,她的银行卡加兜里的现金,总额是八十万零六百三十七块八毛,其中有八十万是要还给秦昭言的,绝对绝对不能动。


    像她程景宁这样雄鹰般的女人,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所以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只有六百多块。


    今天要是奢侈点儿,那接下里的半个月......


    她名下的固定资产倒还有些,景晚女士留下的这栋别墅,以及纺织厂倒闭后的商业地,其余的资产全被她爸卖了拿去抵债了,剩的钱应该是赌了吧。


    但这些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额,又穷又富的,这真的很难绷。


    也不知道该说是天崩开局还是天胡开局了,她自个儿也糊涂,总之,嗜赌的爸,去世的妈,破碎的家庭,退学的她。


    哈哈哈,蛮押韵的诶,程景宁摸摸鼻梁。


    而警察,也就是在这时破门而入的。


    “砰!”门和门框一起倒在地上,从屋外冲进来几道黑影,脚步声和怒喝声纷至沓来,“警察!别动!”


    屋外停了两辆警车,大灯直接往里面射,程景宁蹲在地上的身影被照得无所遁形。


    旁边的住户都来凑热闹,保安指着她,义愤填膺地说:“警察同志,就是他,戴着黑帽儿鬼鬼祟祟,不像个好人呐!”


    有人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附和说:“我记得这栋房子没人住吧,刚买完菜回来,就看见有个人好凶好凶地在砸窗户。”


    反正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在这个物阜民丰的年代,人民群众难得遇见这样的稀罕事儿,报警的理由不是抓小偷,而是入室抢劫。


    虽然房子没人住,但是里面还有家具,保不准有些值钱的小玩意儿。


    这理由离谱了些,本质是怕殃及自己。


    而程景宁想的是,“这门怎么这么轻松就被破开了?”


    她刚才又踢又踹的,像个傻子。


    “放下武器!蹲下抱头!”


    “哦。”程景宁本来就是蹲着的,车灯太刺眼了,往旁边挪了点。


    就是......树杈子不算武器吧?


    接到入室抢劫的警情,来的都是装备精良的特警,手里握着防爆盾牌,举着机械棍和手枪。


    这时候显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见她没有反抗的意思,最近的警察缓步靠近,然后迅速跪压住她的脊背,把人死死按住,掏出后腰的手铐铐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发生在眨眼之间,用了不到十秒钟。


    屋外的居民各自松了口气,被警察疏散开了,“我去拷份监控,你们带报警人去警局做笔录......”


    程景宁表现得异常平静,低着头跟着走,从始至终没有多说一个字。


    上警车的时候,特警收了盾牌,伸手去拽她胳膊,有些纤细瘦弱,才惊觉她是个女孩子,俱是一愣。


    “队长!”他忙跑到前车去汇报。


    程景宁上了车,左右都堵着警察,腰上别着枪支,若有若无的火药味,怕嫌疑人跳窗逃跑,车窗也没开,所以那股味道很近。


    她的脸色倏地变得极差,半弓着腰,手指痉挛,使劲抠在一起。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了公安局才缓解,醒目的“police”,蓝白条纹的装饰,是国内的风格,种种都让她感到放松。


    她被带到审讯室,头顶的白炽灯亮起来,衬得她肤白貌美的。


    坐在她对面的警官是个倒三角眼,眼神很凌厉,“叫什么名字?”


    程景宁抿唇,“程景宁。”


    “这是你的身份证?”


    “嗯,是。”


    “你的户籍不在这里。”


    “是,搬家了,身份证上的住址没改。”


    “......”


    审讯到后半夜,审讯专家心里已经构建出事实真相,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程景宁过了一遍测谎仪。


    程景宁本来就要倒时差,再加上一夜没睡,实在累得够呛,唇都没了血色。


    测谎仪测评通过了,结果显示她没说谎,别墅区的十幢一号真的是她的房子,她也是真的因为没钥匙才选择了暴力破窗。


    结果就引起了误会,实在是流年不利。


    但是问题在于——测谎仪只能作辅助工具,不能直接当做证据使用,程景宁户籍不在南城,也没有房产证能证明,所以不能直接放人。


    “我是相信你的。”警察此刻也放松了,端了杯茶水递过去,“但我们的系统和房管局不联网,现在他们还没上班,我们的同事要九点才能查到准确信息。”


    九点啊,问题是现在才凌晨三点,她快要熬不住了。


    “或者,你自己想想把房产证放在哪里了?”警察提醒道。


    这栋房子是她出生那年买的,直接就写了程景宁的名字,其余的资产是父母共同拥有,在纺织厂倒闭后,很多东西都被卖了。


    如果非说可能性的话,那就只有——秦昭言。


    她以前有段时间玩乐队,把破败的纺织厂当作练习场地,斥巨资打造了个乐器室,后来她无家可归,那地儿就成了栖身之所。


    再后来,在她留学期间纺织厂也被拆了,理由是影响市容市貌,很多东西都是秦昭言在处理。


    “可以找朋友给你送来。”


    朋友?


    程景宁叹了口气,偌大的南城,除了秦昭言,她找不到其他人了。


    她白天才发誓不会轻易原谅秦昭言,晚上又舔着脸去找别人帮忙,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而且,人秦昭言不一定想搭理她啊。


    这么晚了,把人从被窝里拖出来,不得遭唾沫星子淹死。


    程景宁捂着脸,五官都纠结皱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审讯室就留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靠在墙角,腰疼犯了,有点受不住。


    罢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程景宁心一横,问警官借了手机,按下了熟记于心的号码,还讪笑着找补,“我手机没电了,陌生号码她不一定会接,呵呵。”


    一方面,她想,别接啊,秦昭言,这样她就还是孤傲程少。


    另一方面,她又很想让秦昭言救她出去。


    程景宁还在心里骂自己心志不坚定呢,话筒里传来了一声“你好”。


    程景宁怔愣,她有多久没听见秦昭言的声音了......


    秦昭言的声音很好听,很舒缓的语调,生气的时候嗓音有些御,表现出年长者的清冷,开心的时候又很柔软,温润如玉的感觉。


    程景宁以前总爱缠着她讲题,会的,不会的,都装作不懂,就可以惹她生气,再多讲几次。


    她以前有多顽皮呢,秦昭言应该最深受其害。


    “喂?”秦昭言的语气有些疑惑。


    “额。”程景宁心虚,干笑着说:“哈哈,这么晚了还没睡噶。”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程景宁一句“卧槽”都到嘴边了,旁边有警察站着,又给硬生生咽下去,“呵呵,我就说她这个人警惕性高,不容易被骗。”


    心里却火大得不行,秦昭言,你完了!


    她较上劲儿了,又一个电话打过去,率先炮语连珠,“秦昭言,我现在在南城市府青街道公安局——喂!”


    电话又被挂了。


    警察都有些汗颜了,“你们关系比较,嗯。”


    “没事没事,她起床气重。”程景宁赔笑,脸都笑烂了。


    这一次她学聪明了,背对着警察打通电话,沉默几秒,呼吸很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秦阿姨。”


    “活菩萨。”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程景宁不确定是否听见了很轻的笑声,脸臊得有些红。


    随即秦昭言说:“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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