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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龙夫人13

    布兰温眯着眼, 阴鹫地盯着尤金,好半天才呵呵笑出声:“尤金,你不乖了。”

    骆翎装作没听懂地歪了歪头:“布兰温, 我有些好奇,你说的乖是什么意思?”

    布兰温没再跟他多说, 反应很冷淡地转身,示意他们跟他走。

    陆洵把手背到后面, 就感觉到一双暖烘烘的小手自己塞进他的掌心, 他反手握住,骆翎在他手心写——“蛇蛋”。

    在这么紧张的环境下, 陆洵竟然还能笑出来, 他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从面板里监视蛇蛋的变化。

    红色已经完全被黑眼球替代了, 整颗蛇蛋看不太出来是蛋了, 更像一颗黑色的实心瞳孔, 静静地待在系统背包里。

    恰在这时, 他们绕过一棵古树,前面豁然开朗。

    古树后面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精灵雕像和祭台上摆着数不清的祭品,祭品种类繁多, 除了精灵族日常吃食, 更多的是人族尸首或者残肢。

    祭台前的炉鼎里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看不出来里面在烧什么。

    炉鼎旁边站着一个人, 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袍里, 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活像个幽灵。

    陆洵乍一看见祂,真龙瞬间血液沸腾, 但是完全没有刚才闻到蛇蛋味道的愤怒,反而带了点奇怪的亲近感。

    而且蛇蛋上那股腥血的味道旧神身上不止没有,甚至有种血脉想通的香气。

    ……难道蛇蛋和旧神没有关系?

    “尼克罗姆,我的弟弟,”旧神开口说:“终于见面了。”

    陆洵问:“你是谁?”

    旧神短促地发出一声笑音:“本该消失的,先神的儿子,你的兄长。”

    陆洵说:“我不知道你,别套近乎了。”

    旧神果然活得时间足够长,这么说他都没有任何异常,仍是笑着:“尼克罗姆,太久没听到自己的名字,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陆洵:“名字没有意义,现在在这片土地上,我叫神。”

    “是的,我神在上,”旧神抬起手抵在自己胸口,微微弓腰,冲着陆洵行了个礼,“我需要您的帮助。”

    陆洵想也没想:“帮不了,不爱吃人。”

    “……”旧神的面具终于露出一丝裂纹,“尼克罗姆,你不想要我给这个精灵族公主解咒了吗?”

    陆洵还没来及嘴贱,劳伦拉就大声问:“你就是我父王找来的巫师?装神弄鬼,真面目我们精灵族还看不得了吗?!”

    尤安从身后拉住她的衣袖,暗示她不要多说。

    好在旧神根本没有把目光放在除了陆洵之外的任何活物身上,他宛如没听见劳伦拉的质问,仍是面向着陆洵,等待他的回答。

    陆洵说:“关我屁事。你和精灵族的交易,完不成他们也不会帮你,用这个威胁我,你脑子瓦特了。”

    旧神:“……”

    骆翎看看陆洵,又看看旧神,虽然只听懂一半,但不妨碍他拼凑出完整的对话。

    他想要龙神帮什么?

    这个祭台是谁摆的?祭奠的为什么是精灵族的石像?

    不止尤金,劳伦拉和尤安对这里显然也是极为陌生,根本没见过的。

    从尤金记事开始,这片茂密的树林就在这里,没有精灵敢进来。

    但是建造如此宏伟的石像和祭台,真的能瞒过洛瑞昂吗?

    陆洵看着旧神凝滞的身影,无声勾唇笑了一下。

    他说:“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是我们血脉相连,你已经沦落到,”他顿了顿,瞥了一眼站在旧神身后的布兰温:“要跟这种臭鸟合作的地步了吗?”

    旧神:“不要这么说,尼克罗姆,布兰温长老是我们很好的合作伙伴,而且他不臭。”

    布兰温原本恭恭敬敬地垂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怎么也没想到话题能忽然转移到他身上。

    听到旧神看似维护实则拱火的解释,作为旧神最忠诚的信徒,他当然要揣摩旧神的意思,一脸暴怒地看向龙,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来跟龙拼命。

    陆洵嗤笑:“栓好,看着烦。”

    旧神:“……”

    他冲着陆洵的方向走了几步,还没靠近,骆翎就有些紧张地从后面拉住陆洵的衣袖。

    陆洵察觉到他的僵硬,懒洋洋地冲着旧神挥了下手:“站那说也能听见。”

    “尼克罗姆,你不要对我这么抵触,”旧神冲他伸出手,“我是你的兄长,我不会害你,你永远都是拼合大陆至高无上的神。”

    陆洵没有反应,捏了捏骆翎的手指,安慰他放宽心。

    旧神说:“我从没有想过忤逆先神的命令,但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你懂吗,尼克罗姆?”

    陆洵说:“不懂。”

    旧神被他堵得好半天没能说出来话,深吸一口气:“你不记得梅露鑫了吗?”

    陆洵精神一振,来了。

    他抬起眸子,表情有些不耐:“不必再提怪物!”

    “怪物?怪物?!”旧神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两遍,忽然夸张至极地大笑起来,炉鼎里的火猛地烧大了,把周围祭台上的人族席卷了进去,“连你都说她是怪物!”

    旧神怒吼:“尼克罗姆,成神的路就是挖心挖肝,没有感情的路吗?!”

    陆洵:“这里还有精灵族的小孩,你……”

    “小孩?!梅露鑫曾经不是吗?”随着旧神吼叫的声音越来越高,一股风倏忽吹来,带来了他身上的腥味。

    旧神的袍子随着风轻轻扬起,露出他藏在下面的阴暗眼睛:“被你吃了的,梅露鑫千辛万苦生下来蛋不是孩子吗?!”

    陆洵:……啊?

    他从背包里掏出那颗已经变成完整眼球的蛋,沉着声音道:“不是,它还是个胚胎。而且我没吃。”

    旧神看着忽然出现在他手里的东西,发了一半的火硬生生咽了回去,不上不下堵得他说不出来话。

    倒是骆翎从陆洵身后冒出一颗小脑袋,声音颤颤巍巍的:“……教皇大人?”

    陆洵大概在心里消化了十秒钟,才终于明白眼前的现状。

    他问:“这是你的蛇蛋?”

    旧神,也就是传说中的教皇见身份暴露,不再羞于伪装,而是大大方方地摘下裹面的黑巾,随手扔到炉鼎里,大火瞬间席卷了黑巾。

    下一秒,炉鼎里几乎被焚烧成灰烬的人族,忽然发出灵魂震颤的尖叫声,瞬间灰飞烟灭。

    阿拉里克因为心虚震荡,隐形魔法维持地很艰难,他的身影在龙背后若隐若现。

    教皇挑起一个邪笑:”是你姐姐的蛇蛋。”

    陆洵面上仍是极为冷漠:”你和梅露鑫兄妹相/奸,诞下怪蛇,先神降下惩罚也是罪有应得。””兄妹什么?”教皇疑惑了一瞬,”你以为祂是因为这颗蛋才如此迫害我们夫妇吗?全都是因为人族,是人族害我们至此!”

    陆洵把蛇蛋从真空容器里拿出来,蛇蛋比冰块还要冻手,滑腻腻的,握拢五指也几乎抓不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教皇在此镇着,陆洵拿起蛇蛋竟然没有副作用。

    他随口问:”你想要怎么样?”

    教皇的声音疯狂又暗哑:”我要全部人族,给巨蟒族陪葬。”

    陆洵想了想,头一次不知道该从哪反驳。

    先不说巨蟒族早已绝迹,按照教皇的说法,大概除了他也没有别打族人了。教皇纵然机关算尽,想借别族的手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亡族灭种的事,神一定会插手。

    龙神不会允许这种有违天道的事发生,大仇得报的当日也是教皇的丧命之时,教皇真的会甘心去死吗?

    更何况,面对一个从天上摔到地狱,隐忍蛰伏到已经疯癫发狂的旧神,和他辩解简直是多费口舌。

    在陆洵的沉默里,教皇嗅到一丝别样的异味,他循循善诱:”我的弟弟,你应该感谢我,就像你带了如此肮脏、如臭水沟里的老鼠般的人族来到我的地盘,我也没有杀他,不是吗?”

    陆洵直接说:”你来试试。你不杀他是因为杀不了,不要把自己包装地像朵白莲花。”

    他顿了顿:”天道不会允许你毁灭人族,而我会顺应天道,诛杀你。”

    教皇猛地攥紧了手里的袍子,一瞬间目眦欲裂:”天道不公,你也要听天道的吗?!””公不公不是你说了算的!”陆洵刚想把手里的蛇蛋扔还给他,却忽然感觉蛋壳下来传来柔软的蠕动感,非常恶心,”统治精灵在哪里?”

    教皇发出怪笑,目光慈爱地看着蛇蛋:”我的加雷斯是多么好的孩子,龙血是世界上最好的药补。尼克罗姆,给你的小侄子喝一点吧。”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陆洵就感觉到掌心被像被水母蜇了一下,很轻微的疼痛感,随即一条滑溜溜的舌头贪婪地舔了舔他的伤口。

    系统说:”要给他下点毒吗?””找点凤凰不认识的毒,”陆洵看着因为吸了他的血开始重新变红的蛇蛋,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想,”他刚才说龙血是大补,真的假的?”

    系统不明白他的这股兴奋哪来的:”都是神了,应该吧?”

    陆洵侧头,瞥了一眼快飞到他肩膀上的骆翎:”他能喝吗?”

    系统:”……先办正事行不行!””行行行,”陆洵嘴上答应的特别痛快,伸手一把揪掉蛇蛋,”你检测一下,能喝赶紧告诉我,不能浪费了。”

    系统看着他正汩汩往外冒血的手:”……”

    血液分析没那么快做好,眼看着刚把蛇蛋拿下来,伤口就要快速愈合,陆洵只能又把蛇蛋放上去,让蛋再咬一口。

    重复了这么好几次之后,连教皇都迷糊了,他斟酌着问:”尼克罗姆,你这是……?”

    陆洵挥手:”没事,这小血蛏挺好用的。”

    教皇脸色更加难看,他想说什么,又克制下来。但他黑袍下面的身体似乎有了些变化,开始慢慢隆起,不断拔高,原本深邃阴鹫的双眼也吊了起来,形成蛇族特有的倒三眼。

    长袍下面露出一截尾巴,正在地上不住地打转。

    千钧一发之际,系统说:”可以喝,我去,你这个血营养成分这么高……”

    他话音未落,陆洵就无视了教皇缓慢的变身秀,快速转身,把正在流血的手心伸到骆翎嘴边,示意他喝。

    骆翎一脸懵:”?”

    陆洵狂做嘴形:喝啊!喝!

    系统:”……你看起来有点大病。”

    骆翎看了看他着急的眉毛,又瞥了眼血腥的手掌心,非常嫌弃地退了一步,满脸纠结:”你还是给蛋喝吧。”

    被无视的教皇深吸几口气:”尼克罗姆,你和精灵族关系好,我很庆幸。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们眼下的谈话关系到无数种族的生命,你应该重视。”

    骆翎始终推拒,陆洵无法,只能重新站好看向教皇:”你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

    教皇:”我希望你回到阿尔卑斯山上去,你该冬眠的,到了你该睡觉的时候了,我的弟弟。”

    猛然间,陆洵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教皇的具体计划,但是显然他规划了很久,也千挑万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龙神冬眠的时候。

    不知死的芬尼安误打误撞献了个祭品给龙神,恰好在教皇计划开始实施之前把龙唤醒了。

    既然龙神已经知道了这场会导致生灵涂炭的阴谋,就绝对没有不管的道理,所以教皇干脆将计就计,先发制人,只身来到精灵族,以破咒的名义,等待龙神上门。

    这么看,芬尼安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竟然还救了全部人族。

    陆洵微叹,命运真是一点不跟你打商量。

    他能想到的,骆翎当然也能想通,他及其隐晦地瞥了一眼躲在后面若隐若现阿拉里克,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叹了口气。

    陆洵笑了:”你以为我冬眠了,就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大动作了?”

    教皇意会:”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尊从梅露鑫的意愿……稍等,可以把蛇蛋还我吗?”

    陆洵想了想,反手把蛇蛋塞进袖子里:”不可以。””……”教皇苦笑,”梅露鑫想要报仇,而我,只是想救活这个孩子。”

    陆洵:”梅露鑫报仇怎么是你……”

    他话还没说完,教皇倏忽扭脸,看向精灵石像的方向。

    不知道他感知到了什么,下一秒,他猛地收起蛇尾,变回人型,重新裹上他的黑袍。布兰温随之变成鸟兽,让教皇抓着他的颈毛,翻身坐到他背上,一秒都没耽搁地直冲着石像的方向飞去。

    劳伦拉想追,被骆翎拦了下来。

    眨眼的功夫,布兰温煽动翅膀带起来的彩虹光亮就消失了,整片祭台重新变得火光冲天。

    阿拉里克满身虚汗地跌坐在地上,劳伦拉和尤安走到他旁边轻声安抚了几句。

    骆翎顺着陆洵的目光,看向教皇他们飞走的方向。

    巨大的精灵石雕静静地立在那里,翅膀缺了半扇,耳朵也裂开了,不知道在这个地方注视着后人多少年了。

    骆翎轻声问:”洵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石像在看我们?”

    陆洵摇头,给他指了一下石像手心里的那双眼睛。

    红豆大小精亮的眼睛,看到自己位置暴露,很快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被劳伦拉一箭穿胸而过,乌鸦尸首掉在石像上,摔得血肉模糊。

    骆翎问:”教皇都走了,为什么还要留乌鸦在这监视我们?”

    陆洵拿出纸笔,写:【不是我们,让他们去看看,洛瑞昂应该在那。】

    骆翎瞪大了眼睛,连忙指挥着劳伦拉和尤安上去救爹,他则留下来,让阿拉里克靠在他身上。

    担忧地问:”大殿下,您还好吗?”

    阿拉里克原本有些呆滞的双眼,因为他这句话慢慢升腾起绝望:”尤金,我是不是根本救不了人族?”

    骆翎声音温和:”大殿下,放宽心,教皇的话不可信。””什么?”阿拉里克心绪激荡,很多事情根本来不及细想,骆翎一说,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可是他是教皇,如果他现在直接去了人族,我父王什么都不知道,还会以座上宾的态度请他进去……我要立刻回去!””大殿下,稍等,”骆翎按住他的肩,生怕再刺激他,只能尽可能简洁地解释,”您刚才看到他们逃走的方式了,是魔法吗?”

    说着,他和陆洵对视一眼,陆洵点头,示意他方向对了。

    阿拉里克抖着手,根本静不下心,一时间也回忆不起来。

    骆翎说:”大殿下,您好好想想,我觉得那不是密道,不然他们不会忽然消失了。””……对,”阿拉里克的目光落到炉鼎上,喃喃说:”对,应该是……灵镜。”

    骆翎瞥了眼陆洵,挑挑眉,扶着阿拉里克坐好。

    尤安恰好背着洛瑞昂从石像上飞回来,劳伦拉跟在后面,脸色非常难看。

    骆翎问:”怎么回事?”

    劳伦拉把手里的药瓶扔给骆翎:”白眼狼!求我们收留鸟族的时候伏低做小,要不是洛瑞昂心软,他们怎么可能能留下来?他竟然给父王下毒!”

    骆翎看不懂,把药瓶递给陆洵,经过系统检测,大概是一种类似麻药的东西,副作用未知,幸好布兰温没有想赶尽杀绝。

    骆翎说完,劳伦拉仍是一脸愤愤:”今晚什么都没有做成。咒没有解,父王被药晕了,就连呈影屋都差点塌了!”

    骆翎说:”尤安把洛瑞昂送回去吧。劳伦拉,我们还要再去一趟呈影屋。”

    劳伦拉警惕地问:”又要干什么?”

    骆翎没有回答,而是转向阿拉里克:”大殿下,你有灵镜吗?”

    阿拉里克摇头:”我身上没有,我妻子的梳妆台上有一盏。””您知道在哪里就行了,”骆翎示意劳伦拉这就是原因,”一会劳伦拉陪您去拿,我和神大人就不进去了。”

    从金水井出来,尤安往左,把洛瑞昂送回王殿。陆洵一行人往右,出了王宫,重新回到呈影屋的巷子口。

    等人的过程中,骆翎坐在陆洵脚上,叹了口气。

    陆洵把纸条递到他面前:【你的预感成真了。】”我算是知道教皇当初为什么叫尤金离人族远点了,”骆翎托着腮,”不过这个结果一点也不奇怪,尤金早就怀疑教皇了。”

    陆洵哼了口气,对于小精灵和系统签订合同都瞻前顾后、遮遮掩掩的行为有些无奈。

    不过,如果不是被伤害到绝望,又怎么会失去对外界的基本信任呢?

    骆翎说:”洵哥,我感觉快要真相大白了。这次休息,你准备去哪里?”

    陆洵一听到他声音轻佻地试探自己,心里就不高兴,不高兴就不想搭理他。

    骆翎说:”你回现实,跟我见一面吧,行吗?”

    第052章 龙夫人14

    陆洵闻言微怔, 没拒绝也没答应。

    按照他的想法,先不说他回不去现实,就算能回去, 心里也打鼓,事情没做, 先生出一股怯意,这不是他平时的行事风格, 但是面对骆翎, 没有原则好像才是正常的。

    毕竟他孑然一身在世上活了那么多年,无论是遇见他之前, 还是和他分开之后, 都再也见不到第二个, 可以为了他舍弃自己的人。

    陆洵想, 他倒不是要道德绑架的奉献, 就是先前已经见过飞蛾扑火的爱, 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普通了。

    骆翎等了半晌, 见他始终不说话,也不恼, 胳膊肘往后,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好了, 不见就不见嘛。蛇蛋拿出来玩玩。”

    陆洵:“……”

    他从袖子里掏出蛇蛋, 此时的蛋又变了。

    可能是吸了龙的十全大补血, 莹白的一颗蛋上偶尔划过壳下面的几道绿光, 昭示着蛇蛋还活着。

    上面的眼睛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蛇蛋竟然隐约有亲近龙的意思, 在他手心里滚来滚去,像是小蛇在亲昵地蹭手。

    陆洵确认没有威胁后, 递给骆翎,看着他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乐趣,刚想还给自己,又忽然顿住了。

    把蛇蛋拿到自己眼前,几乎快要碰到鼻子的距离。

    陆洵刚想伸手推远点,以防这条纯血神族后裔的蛇发难。

    结果他还没来及动手,蛇蛋就裂了条缝,从里面伸出半截分叉的舌头,在半空中绕了好几圈,都快给自己缠成麻花了,才堪堪碰到骆翎的鼻子。

    蛇蛋试探地舔了一口,“嗖”地一声又缩了回去。

    陆洵:“……”什么玩意儿进去了?

    骆翎:“……”这是狗吗?

    趁着他们俩还呆在原地,一秒钟闲不下来的蛇蛋不止把舌头伸出来,还露出两颗尖牙,像模像样地哈了声,看起来有点气势。

    可惜的是,蛋壳缝隙太小,他的牙呲出来就收不回去了,只能抵在蛋壳外面,下面坠着他那条卡在缝里的舌头。

    这个画面实在是搞笑又诡异。

    陆洵和骆翎对视一眼,双双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给蛇蛋留点面子。

    最终还是骆翎看不下去了,轻轻把小蛇的尖牙往上抬了抬,给他留出点空隙。小蛇已开神智,很快在他的助力下收回舌头,慢吞吞地把尖牙往回挪。

    骆翎看了一会,忽然说:“你看,像不像你们院楼下的白白。”

    陆洵想了想,才想起来他说的白白是什么。

    他本科的时候,每个学院之间间隔不远,学校绿化做得好,几乎每栋楼之间都有一个小花园,有的小有的大。

    法学院前面还有个停车场,所以花园很大,里面住了好几窝猫猫狗狗,经常在停车场里晒太阳。

    骆翎等他下课的时候,也喜欢在停车场晒太阳。

    他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翘着腿,有时候把书罩在脸上睡觉,更多的时候还是在逗狗玩。

    这只白白,就是他最喜欢的小狗,名字也是他起的。

    是一条纯黑色的小狗崽,被妈妈养得很好,肥嘟嘟的,跑起来一颠一颠,活像个小斗篷。

    骆翎第一次去停车场就发现了它,和它玩了一下午,直到陆洵再不吃饭只能饿着肚子去上晚课,他才依依不舍地和白白挥别,承诺明天一定带狗粮来给它吃才走。

    后来只要没事,骆翎就会借着接陆洵下课的理由来找白白玩。

    陆洵问他,既然这么喜欢,我们可以领养它。

    骆翎听完,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呆呆地坐着,好半天才说:“还是不要了,我们把白白抱走,它妈妈多伤心啊。”

    陆洵看着他一边说这种话,一边手欠拽住白白的舌头不让它往回缩,急得小狗嗷嗷叫,要咬他。

    陆洵揽住他的腰身,往自己怀里一扯:“等我毕业了,我们找房子安顿下来,就养一只你喜欢的小狗,行吗?”

    骆翎笑得极为耀眼:“那我们可说好啦!”

    越温馨的回忆,想起来越戳人心窝子。

    陆洵冷哼一声:“你还记得白白。”

    他不写下来,骆翎也知道他在嘲讽什么,仰起头,把后脑勺靠在他的小腿上,从下往上地看着他,拖长音说:“你小心了,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知道你骂我什么。”

    陆洵一噎,扭头不搭理他。

    蛇蛋消停了一会,似乎记住了小精灵的味道,再次伸出舌头舔了他一下。

    骆翎要把他还给陆洵,蛇蛋还不乐意,在他手心里跳了几下,继而自己滚到骆翎的衣袍里不动了。

    陆洵想了想:【你暂时先养着吧,看他破壳后能不能认主。】

    骆翎点头之际,劳伦拉扶着阿拉里克从呈影屋出来,手里拿着一面精致的镜子。

    劳伦拉走过来给骆翎看了一眼,很快收到自己怀里。她悄悄冲着身后的阿拉里克努努嘴,给骆翎使眼色。

    骆翎笑笑,迎到阿拉里克面前,伸手扶了他一把:

    “大殿下?你在呈影屋看到了?王妃一切都好吗?”

    “谢谢,尤金,她还算不错,”阿拉里克疲惫地抹了把脸,“我们虽然有灵镜,但是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什么用。”

    骆翎皱眉:“大殿下,灵镜是不是要魔法才能开启?”

    阿拉里克说:“当然,这个魔法不难,但是需要天赋。”

    “我有一个猜测,”骆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洵,见他面含鼓励,才继续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提前设定好了路线,不需要魔法就可以自动开启?”

    “我确实在书上看过这个方法,”阿拉里克迟疑了一秒,“可是我没有试验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骆翎说:“没关系,我们先回去看看。”

    他们到祭台的时候,炉鼎里的火已经灭了,零星几点火星时不时跳出来,落在地上,很快也随风散了。

    阿拉里克忍不住还是往炉鼎里看了一眼。

    虽然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但他仍是精神一震,眼角霎时间就红了,骆翎把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阿拉里克只是摇头,哽咽地几乎说不出来话。

    他很快体面地擦干脸,恢复正常,跟在陆洵身后往石像的方向走。

    陆洵靠近看了,才发现石像没有远处看那么破败,雕刻的做工也并不是很细致,衣摆和脚的细节都很粗糙,看起来有些粗制滥造。

    石像后面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没有走过的痕迹。

    阿拉里克接过镜子,双手一翻,灵镜自动悬浮在半空中,引着他们往前走。

    阿拉里克嘴里喃喃念咒,随着往树林里走的越发深入,他的眉头皱得也就越紧,灵镜震颤不停,似乎在和另外一股力量相抗衡。

    突然,灵镜消失了。

    阿拉里克额头上滴下大股的冷汗,随着而来的是他们面前的树林倏忽变成了一条土墙砖搭成的通道。

    通道尽头摆着两柄火把,土墙上每隔两米就会有一副巨大的画像。

    画像上人物众多,大多穿着繁复的锦袍,面带笑容,有时候在举杯欢畅,更多时候还是在劳作。

    陆洵站在一副河边浆洗的群像画前,仔细打量。

    他跟着骆翎赏画,这么久也略微懂一点。看得出来,画师下了功夫,偶尔有没处理好的细节,也被浓重的色彩遮盖住了,简单来说,这算得上一副完美的画作。

    但是陆洵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骆翎站到他旁边,轻声提醒:”不要盯着看,这上面有幻术,阿拉里克说的。”

    陆洵点头,移开视线,刚准备走到下一幅画去,忽然听见骆翎的吸气声。

    陆洵登时不动声色地收回脚步,彻底在他旁边站定了。

    他低头写【你看见了什么?】,没有注意到骆翎狡黠的笑。

    骆翎说:”虽然没见过这是哪个世纪什么流派的作品,但是你看这些人的表情,全都一样的,就像复制下来似的。”

    陆洵一看,终于反应过来违和在什么地方了。

    画上的人物虽然都是笑着的,但肢体动作表现得很恐惧,像是用模具刻下来的。

    骆翎指着她们身后的河:”一般不会用这么深的蓝色画河,这都快趋向墨黑色,想表达什么呢?”

    骆翎是直直站着的,小精灵和龙本身就有很大的身高差距,没事就喜欢飞起来凑到陆洵脸跟前。

    但这个通道天花板修的矮,陆洵根本站不直,只能弓着腰,像只蜷缩起来的虾那样看画。

    陆洵和他凑头在一起,耷眼看了半晌,都没什么头绪。

    骆翎刚想转头说什么,陆洵也恰好在这时把脸转向他,一个往左一个往右,鼻尖正好碰在一起,双目对视的瞬间,就连阴冷的土墙通道都多了点暧昧气息。

    骆翎眨巴了两下眼睛,顺势脚下一崴,就要往陆洵身上倒。

    被陆洵一把握住手臂提溜站直了,还不情不愿地”啧”了声。

    劳伦拉从后面凑上来:”看什么呢,尤金,这么入迷?”

    陆洵在她的话音里松开手,面无异样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骆翎之间的距离。

    骆翎挤出一个笑:”没什么,怎么了吗?”

    劳伦拉说:”阿拉里克催我们快些走。说实话尤金,你不觉得他有些奇怪吗?”

    骆翎:”关心则乱。就像你,劳伦拉,你不担心洛瑞昂吗?””当然担心,”劳伦拉撇撇嘴,踢开脚下的石块,领着他们往尽头的光源处走,”但是我总有我的事情要做,洛瑞昂会因为我的担心立刻变好吗?”

    骆翎顿了顿:”可能因为人族的希望压在阿拉里克身上,而我们并不需要担心精灵族的未来吧。”

    他们说着话,很快就走到了通道的尽头,阿拉里克表情不慎好看地转身,手上的魔法翻了花似的在变化,但始终没什么头绪。

    陆洵探头一看,才发现火把后面并不是离开的大门,而是一个分叉路口,左右手边各有一个通道,都黑黢黢的,看起来能吃人。

    教皇和布兰温的踪迹到这里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们只能试着来,谁也不知道选错了岔路口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劳伦拉问:”我们要分开走吗?”

    骆翎说:”不行,我们必须和龙神大人一起行动才能保证安全,尤其是阿拉里克,人族国王知道他来了精灵族,如果他有一点意外,我们谁也交代不了。”

    说完,他扭头看向陆洵。

    陆洵背光站在通道口,没有看他,身后的火光照亮了他一侧的耳朵,表情很是凝重,直直地扎进骆翎眼睛里。

    以前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头,陆洵都在他身后。

    骆翎在下面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觉得这样的陆洵实在太陌生了。

    陌生到他再也抓不住了。

    骆翎心口一悸,没由来地感觉到惶恐,仓促间只能用力抓住陆洵的手指,往他怀里靠了靠。

    陆洵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干脆抓个阄选路,手心忽然一热,低头看到骆翎惶然地表情,以为他是害怕了,也不再推开他,就让他靠着,随手指了右边的方向。

    骆翎见状说:“那就走这边吧,按照神的旨意。”

    劳伦拉看了骆翎好半晌才点头,率先往龙神指的路上走。

    边走边回头。

    她总觉得尤金和龙神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尤金明明不是神侍,为什么看起来和龙神如此亲密?

    陆洵拉着骆翎走在后面,时不时弯腰看一眼他的表情,见他始终沉着脸,终于忍不住掏出小纸条写:【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骆翎怏怏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没有。”

    陆洵:【马上上班干活了,再不说来不及了。】

    骆翎笑声闷在喉咙里:“我只是觉得有人太笨了。”

    陆洵写字的手一顿,很快跟上他的思路:【所以呢?笨蛋就活该吃苦?】

    “不是,其实你不知道,你以为不笨的人吃了更多苦,”骆翎眨眨眼,“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原谅他的。”

    陆洵沉默着,一直快走到头,才写【那也不好,我不希望他吃苦。】

    他把纸条递过去,就收好了纸笔,不再看骆翎的反应。

    也不再去想,骆翎会不会因为这句话更加有恃无恐地玩弄他的感情,那都无所谓了,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他可以自欺欺人地骗自己其实没有爱了,更多的是执念,是不可得的不甘心。

    但他不能这样骗骆翎,因为他真的会相信,会因此掉眼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讨厌这个世界上所有带给骆翎痛苦的人,不能允许这中间还有自己。

    骆翎脚步踉跄地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叠好,收进怀里。

    他说:“怎么办啊,洵哥,那我不能告诉你真相了。”

    下一秒,他们忽然从土墙通道里出来了,骆翎心神不宁,差点没站稳,陷进脚下柔软的沙坑里。

    陆洵一手拽住他,一边快速扫了一遍他们所处的地方。

    应该是海边,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逼得骆翎打了个喷嚏。

    不远处的港口上有一艘船,点着灯,成为这片巨大海域唯一的光亮。

    阿拉里克喃喃道:“那是不是芬尼安?”

    第053章 龙夫人15

    阿拉里克无意识地往船的方向走了几步, 等到陆洵他们跟上去,才看到阿拉里克阴沉的脸色:“又是幻术。”

    他们并不着急靠近,而是在沙滩上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 芬尼安的幻影就从船上下来了,脸上扬着胜券在握的笑, 也不像刚才进去的时候那般畏缩,甚至连斗篷都没有完全遮住脸, 熟悉他的人很容易认出来。

    系统问:“是不是终于要开始做任务了?”

    “一直记着呢, ”陆洵点开面板,查看了一下任务进度, 很遗憾地发现, 至今仍未0, “如今芬尼安正在春风得意的当口, 时机不错。”

    系统给他泼冷水:“你们先能见到渣攻再说吧。”

    陆洵辩解:“不急, 这才过了两三天。我最喜欢看高高在上的人, 从天上, ”他做了个降落的手势,“‘咻’地一声, 摔进烂泥里四分五裂的自尊心了。”

    系统看着他暗自高兴的神情,竟然不知道能说什么好。

    一开始带陆洵做任务的时候, 他温和又克制, 没什么能真正牵动他情绪的人和事, 生气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情绪, 高兴了也是淡淡的, 大都入不得了他的眼。

    但现在不一样了, 就像一场冬雪彻底冻死了害虫,连着他的神经的那根线被春雨养的重新抽枝散叶, 焕发生机了。

    系统觉得,宿主好像因为某个人活了回来,身上的人气儿多了,喜怒哀乐都落到了实处,这应该算好事吧?

    陆洵不知道它在想什么,也不关心,只觉得他们一群人蹲在沙滩上吹冷风,一遍遍看着芬尼安的身影出现在港口,又从船上离开的样子真的很沙比。

    他戳了戳已经开始流鼻涕的骆翎,把纸条递给他。

    【冷就到翅膀下面躲着。】

    骆翎看出他的不耐,问阿拉里克:“大殿下,咱们不如直接去船上看看,在这里等什么呢?”

    阿拉里克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向着唯一亮灯的地方走去。

    劳伦拉跟在他后面,有些不放心地追问了几句,皆没得到回答,只能忿忿地住了嘴。

    骆翎和陆洵远远的坠在后面,也没什么好说的,刚才在土墙通道里互相试探了一番。他们俩倒不会生出龌龊,就是陈年旧疤提起来就像把结的痂重新撕下来一样,不疼,但足够难受。

    骆翎握住陆洵的手,这次他没再被甩开,高兴地拽着陆洵的手晃来晃去,和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没什么区别。

    这一念头乍起,陆洵打心底里惊了一瞬。

    他年年都准备生日礼物,但是后面的都没送出去,倒是让他稀里糊涂的都快忘了骆翎今年几岁了。

    算算日子,马上都快到骆翎二十六岁生日了,距离他们认识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年了。

    “十年”是数字的时候,听起来好遥远,从青年到壮年,只觉得人生几分之一都没了,但要是落到日子里来看,却连几件事都经不了。

    骆翎十六岁的时候,办公室惊鸿一瞥,陆洵两句话就引得人吵吵嚷嚷要认识他。

    骆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的几年间,他们恋爱,互相交付终生,在喷泉下接吻,也在日落时赶海。

    之后直到骆翎二十六岁,他们经历吵架、冷战和不辞而别。

    这三件事贯穿了陆洵二十一到三十一岁的十年,这么长久,又这么渺小。

    陆洵叹了口气,轻轻回握住骆翎的手,心想算了吧,我还能要求他什么呢?

    他心里的弯弯绕绕骆翎无从得知,因为他的回握,心里又生出一股勇气,小声说:“洵哥,你再等等我,等我好了,我跑向你。”

    陆洵看着他,没答话,但目光温柔至极。

    骆翎只当他答应了,话锋一转又开始说刚才的通道:“我们一会还能顺着那儿回去吗?”

    陆洵:【你不觉得这里眼熟吗?】

    骆翎环视四周,猜道:“人族是吧?并不太眼熟——”

    他顿了顿,忽然扬起一个堪称恶劣的笑:“毕竟我当时可是裹着毯子被洵哥抱在怀里的,哪还有心情管这些人族精灵族的事,风月都顾不上呢。”

    陆洵抬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没有多说,但眼里到底染上点笑意。

    【没正行。】

    “对对,我又没正行,”骆翎爽快承认,“我们还是不要误了尤金的恋爱观,省的他以为天下有情人都是洵哥这样的,那可麻烦了。”

    陆洵问:【怎么麻烦?】

    骆翎一脸理所当然:“洵哥只有一个。”

    陆洵摇摇头,他啊。

    骆翎倒没继续撩拨他,反而说起别的:“我想让尤金顶了教皇的位置,你觉得呢?”

    陆洵:【看他自己意愿。】

    “我也是这么想的,”骆翎说,“至于芬尼安,如果可以,我也想让尤金亲自动手。”

    陆洵没问他想怎么助尤金动手,就先点头应了下来。

    很快走到船头,阿拉里克率先停下脚步,等着芬尼安的幻影从黑暗中急匆匆地走过来,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芬尼安还在紧张地左顾右盼。

    阿拉里克没再犹豫,跟着他后面,快步走上甲板上,登了楼梯,看着芬尼安敲了门,里面传出刚刚听过的声音——教皇说,芬尼安王储,等您很久了。

    阿拉里克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他沉默地走进船舱,在芬尼安身边坐下。

    骆翎路过的时候,想把灯下面的小十字架摘下来。

    但仔细一想,他们在幻境中,他大概碰不到实物,捻了捻手,还是收了回来。

    只在心下嗤笑,这东西挂在这,摆明了教皇根本没看得起芬尼安过。

    教皇在外竭力隐藏身份,但是在芬尼安面前反倒极尽招摇,笃定了芬尼安这个蠢货注意不到这些。

    见他发愣,陆洵把他往船舱的方向拉了一把,他们刚在屋内坐定,舱门忽然“砰”地一声自动砸上了。

    陆洵脸色一变,立刻起身想去拉门,但以龙的力气都丝毫拉不动。

    不止他们,芬尼安也吓了一跳,他差点跳起来,对面的教皇说:“王储,不必忧心,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芬尼安讪笑:“不忧心。”

    还没等教皇再开口,他就迫不及待地坤着脖子,双手放在前面的小几上,连声追问:“大人,您真有办法灭了精灵族?”

    教皇说:“当然,只要杀了寄居在精灵族的伪神,精灵族不堪一击。”

    “好,好,太好了!”芬尼安没上头几秒,就冷静下来,“但是大人,您为什么要帮我呢?”

    教皇说:“您英勇果敢,是真正的勇士!更何况我听闻神大人选择了您,统领人族,您比您的哥哥更为合适。”

    芬尼安悄悄松了口气,果然是因为龙神大人,如果眼前的人只是奉承他一番,倒是需要斟酌一下。

    但是明确说了是因为龙神,就说得通了。自从龙神大人公开选择了他,他从前眼馋阿拉里克的那些,只需要看一眼,就会有人送来给他。

    权力的滋味,实在太美好了,握住了就再也舍不得松手。

    芬尼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大人,那么您和精灵族有什么龌龊,才会想要和我族联手?”

    陆洵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芬尼安。

    果然是第三个世界了,渣攻和原主的聪明度是呈几何形式上涨的,当然,任务难度也是。

    系统说:“早就让你做好心理准备了……这个教皇不说话,那我乱中插一句,因为宿主现在已经升级到LV.3了,下一个世界可以自行选择。”

    陆洵问:“比如?”

    “可以选稍微简单的,就是要走的世界线多,”系统把规则给他打开到画好重点的页面,“也可以选这种,一个本里压缩好几个世界线,很快就能完成任务。”

    陆洵沉默着翻了翻“说明书”。

    系统宽慰他:“没事,你可以慢慢想。毕竟这个世界的任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呢。”

    陆洵总觉得它话里有话,瞥了眼骆翎,刚想说什么,教皇就哑着嗓子开口。

    “我的族人如今只剩下几个,也分散在拼合大陆的不同角落,难寻踪迹了。这一切都是拜精灵族所赐,他们抢占了我族的生存空间,烧杀掠夺,无恶不作……”

    劳伦拉闻言,差点把手里的东西对着教皇那张隐藏在黑暗下面的脸砸过去:”一派胡言!精灵族对外战争全是不得已自保!这个虚伪的教皇,利用布兰温,却想杀他也就罢了,竟然还敢……!”

    她愤愤难平,骆翎顾念着阿拉里克,不想挑明真相,只是拦了一下,让她少说几句。

    还是阿拉里克沉着脸,解释说:”在那个传说上,这些都是人族做的事。”

    骆翎看着他隐忍的侧脸,似乎有些不忍。”大殿下,即使是人族所为,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代了,您也不需要有什么负担。”

    阿拉里克转向他,定定地看了他好半晌,直到陆洵都快忍不住要把骆翎挡在身后了,才略微感激地点头,继续听教皇说话。

    “……这个仇不报,我无颜面对我妻子。她如今仍被囚禁在阿尔卑斯山下,只有精灵族血祭,才能开启那道锁,王储,我别无选择。”

    芬尼安闻言眯起眼睛,一脸算计。

    “理解您,但是人族能战斗的魔法师并不多,更多的士兵还是普通人,对上精灵族胜算不大,恐怕难以让您的计划圆满。”

    芬尼安的算盘打得很好。

    既然他和教皇的目标一致,教皇还比他更迫切,那这件事理应教皇出大力,是绝对没有平白牺牲人族勇士的道理的。

    他的讨价还价似乎在教皇的预料之中,他没沉默多久,很快答应芬尼安:“我会在开战前当众拿伪神祭旗,到时候精灵族必定大乱。王储,您可不要让我失望。”

    芬尼安满意地笑了,他接过教皇递来的鳞片:“这是什么?”

    “这是神的护心鳞,”教皇说,“我的诚意。战场上刀剑无眼,护心鳞加上您的魔法,狐族有几条命,您便有几条命。”

    芬尼安美滋滋地接过,和教皇商量好十日后,集结大军,打精灵族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以海为界,魔法黑龙现身为信号。

    定下这些,芬尼安满意地起身,对着教皇行了一礼:”如此,我先预祝大人,大仇得报了。”

    教皇没有动,仍盘腿坐在小几旁,微微颔首:”王储,同喜。”

    芬尼安走后,教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袖袍一甩,紧跟着消失在原地。

    船舱里的烛火霎时间灭了,他们四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还是陆洵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电池灯,才终于看清阿拉里克的神色。

    他已经不复一开始的紧张焦虑,转而变得阴沉沉,温润如玉的面庞也透出一股狠戾。

    骆翎出声:”大殿下,也不必太担心,距离神大人送芬尼安回去也不过才两日,这么看,芬尼安和教皇勾结也就是昨天。他的实力您还不知道吗?短短一天成不了什么气候。””你说的对 ,尤金,一天时间都不够议会用来吵架的,”阿拉里克深吸一口气,”我得回去了,在找到蛇女之前,至少要先阻止人族走向灭亡。”

    劳伦拉还想再挣扎:”诅咒……””会解的,”阿拉里克把手放到门把上,”劳伦拉,我很抱歉。”

    走之前他转向尤金,给他一个承诺:”尤金,这件事了了之后,我一定会处理掉芬尼安,到时候欢迎你来看。”

    说着,他打开门:”走吧,我先送你们回去。”

    土墙通道再一次开启时,阿拉里克手里的灵镜已经有了裂纹。

    留下这个魔法的人法术高强,不是阿拉里克可以抗衡的,他面色如纸,咳了几声,已是勉力支撑。

    直到陆洵他们完全进入通道,回头去看,阿拉里克沉重的面容下带着深深的悲切和怜悯。

    他对着龙神行了大礼,是极为尊敬的模样。

    陆洵叹了口气。

    骆翎在旁边说:“大殿下和以前又不一样了。”

    劳伦拉不知道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走在前面,仿佛没听见他说话。

    陆洵冲他轻轻摇头,示意先别说这个。

    劳伦拉和阿拉里克立场不同,她本身就是精灵族唯一的女将军,英勇善战不必多说,再加上正好背负着人族的诅咒,对人族的态度目前还不清楚。

    骆翎也明白,转而提起教皇:“你们刚才听见了吗?教皇说她的妻子被关押在阿尔卑斯山下,他的妻子就是蛇女梅露鑫吗,神大人?”

    陆洵摇头:【是梅露鑫,但不在阿尔卑斯山。】

    龙神最有发言权,阿尔卑斯山是他的老巢,绝对安全的地方,山上的每个石块,每片雪粒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骆翎说:“教皇满口胡言。那他最后的什么护心鳞也是假的咯?”

    传闻中,龙身上只有一片护心鳞,摘下来送给心爱的种族,意味着自己对她不设防。

    这片珍贵的鳞片,怎么可能落到教皇手里?

    说话间,骆翎袖子里的蛇蛋忽然开始微微发热,等他们走到岔路口,蛇蛋已经烫到不能直接接触皮肤了。

    骆翎一个没拿稳,蛇蛋掉在地上,竟然也没碎,而是顺着斜坡咕噜噜往前滚,一直滚进他们刚才选择的那个反方向。

    蛇蛋和地上的土碰撞,发出倒牙的声音。

    黑黢黢的通道,冲着他们张开嗜血的大嘴。

    陆洵嗅了嗅,写:【蛇女在等我们。】

    第054章 龙夫人16

    劳伦拉看见字条, 终于从神思的状态游离出来,无比愤怒,反手把背上的弓箭从背包里抽出来:“这对夫妇, 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了?!”

    骆翎伸手想拉她:“劳伦拉, 还没见到蛇女,你不要……”

    “你还想坐以待毙?”劳伦拉竖起眉毛, “尤金, 你当初去教会我就说过,和平不是靠说出来的, 只有拳头足够硬, 才能保证自己的安稳!”

    骆翎一怔, 这句话他确实非常认可。

    但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先不说蛇女是先神的孩子, 她活了这么多年, 肯定有保命的法子。就说黑漆漆的洞口, 看着就要吃人。

    那蛇蛋滚进去之后就没有动静了,谁也不知道通道有多长, 等在通道后面的又是什么。

    骆翎说:“我知道,但是你能保证杀得了她吗?”

    劳伦拉眼底翻腾着怒意, 可是她心里也清楚, 如果不是龙神在这里, 她不过是精灵族的一个小辈, 这些神啊怪啊聚在一起, 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份。

    于是她把目光挪到龙神身上, 等祂的指令。

    陆洵无奈,这时候才彻底体会到语言不通的难处。

    他提笔刷刷写:【不要急, 她没有恶意,把箭收起来。】

    骆翎一脸果然如此:“劳伦拉,等会再打架,先来看看这画!”

    整条通道的分布已经明了。

    “T”字形的走廊,长廊和右边的小路他们已经走过,此时驻足在最中心的位置,刚才路过的时候还空空的土墙壁上忽然出现一幅画。

    和刚才看过的画风一致,但画的内容却大相径庭。

    如果只看整体,不究细节,刚才的那幅画称得上其乐融融,但眼前的这幅就有些压迫意味了。

    画上是一个大的广场,广场挤挤攘攘的有很多种族的身影,最前方巨大的王座上坐着一个女人。

    是不是人不好说,但女性特征明显,她面无表情地坐着,垂眸看向下方跪拜的朝众。

    奇怪的是她的眼神,好像被从中间劈开了一样,一半悲天悯人,另一半阴狠恶毒。

    被恶毒的盯着的朝众都战战兢兢,看起来很恐惧。另一半正好相反,脸上皆洋溢着欢欣的笑容,这让王座上的人看起来真的像个神了。

    但陆洵不信。

    他猜测这就是蛇女的真身。

    不过,这画和传说可对不上。

    创说中,蛇女避世,但这画上梅露鑫却是万族朝拜的神女,甚至她的时代,各族之间界限不明,可以在同一个广场上和平相处。

    就绝对不可能出现她为了巨蟒族吃人被贬的事,那蛇女又是怎么变成蛇女的?

    陆洵重新掏出电池灯,拉着骆翎往下一幅画走。

    这些画似乎是按照时间顺序发展的,下一幅色彩昏暗了很多。

    天上电闪雷鸣的,云层中隐约有龙的身影。

    蛇女站在一条巨蟒面前,仰头看着它,神情晦暗不明。

    巨蟒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看起来痛苦万分,长尾巴扭成一团,而蛇女的手搭在巨蟒身上,在替他解难。

    陆洵“嘶”了声:【这条蟒,是教皇吗?】

    骆翎不知道,反倒指着半空中的龙影问:“这是神大人吗?”

    陆洵摇摇头,总觉得那道模糊的影子不像龙,翅膀没有那么大,尾巴更长,头顶的角也很小,反倒更像蛇。

    再下一幅画,整体颜色更深。

    画上是蛇女和巨蟒交合的场景,却并不如胶似漆,反倒有种山雨欲来的恐怖。

    蛇女身后的树林里,还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始终在注视着他们。

    两人一灵沉默地看到这里,陆洵手里的电池灯在长时间的消耗后,闪了两下,自己灭了。

    他们又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好在精灵的眼睛和翅膀还能发出点微弱的光,不至于让他们霎时陷入睁眼瞎的境地。

    骆翎咳了声,来摸陆洵的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洵哥别怕。”

    陆洵失笑,笑他这么紧张的氛围里也能找点乐趣逗他。

    骆翎看穿了他,用气声说:“这叫调情。”

    劳伦拉站在旁边,冷冷地打断他:“我没聋。”

    “不好意思啦,劳伦拉,”骆翎笑笑,距离陆洵远了点,“我们总要再找点照明的东西,小心地上,别踩到我的蛋了。”

    劳伦拉:“收起你无用的圣父心吧,教皇说的我都不信,唯独他说蛋是他的孩子,我信!”

    “蛋就是他的孩子,”骆翎耸肩,指着身后的画,“画上很明显了,他们结合,生下了蛋,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蛋没有死,却没弄孵化出来。”

    陆洵没再兑电池灯,而是买了个火把出来。

    他举到手里的时候,劳伦拉惊讶地瞪大眼睛。但他实在不想当众吐火,就好像在表演免费杂耍一样,只能又兑了个打火机。

    骆翎一脸憋笑地接过,帮他点上。

    劳伦拉坤着脖子看他们手里的东西,结果发现都是自己没见过的。

    不应该啊?

    就算连年战争,但是各族之间也是要做生意的,有什么新鲜玩意王室往往也是第一批拿到的。

    但是这个一按就冒火星的东西,是什么?

    只听说过龙神善火,这下神的东西倒是叫她开眼了。

    骆翎根本没打算解释,看着她明明灭灭的脸色,心想神的身份真好用,神不会有错,奇怪的只是别人的无知。

    他们举着火把走到下一幅画前。

    交合之后就是生产。

    蛇女生产的当日,电闪雷鸣,万族同哭。

    明明是喜悦的事,王座后面是教皇捧着蛋满面欣喜,王座前面却跪了满地的朝众。

    这次没再有任何一个笑脸,每个朝众脸上都充盈着恐惧、挣扎和不甘。

    陆洵隐约有了猜测,刚想继续往下走,前方的黑暗里忽然传来滚动的声音。

    原本很细小、不仔细听根本难以察觉的声音,此时在他们耳中被无限放大。

    因为谁也不知道此时从未知的黑暗里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照理来说龙神是不该怕的。

    但陆洵虽然占着个身份,骨子里就没把自己当神,再加上他怕鬼,第二个世界也没能脱敏,怕鬼就免不了怕黑。

    倒是骆翎悄悄挡在他前面,眼睛盯着地面,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滚动声一直到骆翎脚边才停下。

    他只觉得脚尖触碰到了一个有些硬的东西,微微发热,用火把照着,才发现是蛋自己回来了。

    他悄悄出了口气,刚想俯身捡起来,陆洵却快他一步,把蛋握在了手里。

    刚才藏身在骆翎袖口还莹白光滑的蛋,此时又像没了娘的孩子,墨绿色的蛋壳上还有污迹,蹭到陆洵手心里,发出一股腥臭味。

    陆洵:“……”

    劳伦拉捏着鼻子嗡声说:“前面是粪坑吗?这么臭!”

    蛋倒是没什么威胁,但陆洵扔了不行,拿在手里又恶心,左右为难。

    他买消毒湿巾的时候,系统提醒说:“不是粪便,那是一种黏液,类似于伤口的黄脓。成分嘛……抱歉宿主,查不出是什么动物的。”

    陆洵心下了然:“还需要查?蛇女的。”

    系统:“就算蛇女变成了怪物,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程度吧?”

    “至于,”陆洵把目光投向画中的教皇,“有时候女人的过错是男人书写的。”

    他擦干净蛋,重新放回到骆翎手里,走向下一幅画。

    从浓重的黑色变成了泼天的血红。

    这幅画上没有蛇女,只有满目的尸首,人族的、精灵族的、巨人族的、鸟族的……更多的是巨蟒族的尸首。

    这描绘的应该是一处战场,各族联合起来进攻巨蟒一族,即使巨蟒族再天生神力,也抵不过各族的联合力量,他们一败涂地。

    但是好在各族之首的精灵族没有赶尽杀绝,而是重新制定协议,巨蟒族退回到原先世代镇守的树林,不再随意侵占别族。

    劳伦拉指着画上的精灵族说:“尤金,这是爷爷吗?”

    骆翎眯着眼睛看了好半晌,他在尤金的记忆里没找到答案,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好像是吧。”

    劳伦拉挑起眉:“如果真的是爷爷,这场大战距今至少二千年了,那什么教皇已经缩了两千多年的尾巴了?”

    陆洵和骆翎闻言都打了个突。

    好家伙,王八都没有精灵能活。

    要照现实看,尤金的东西都能当古董了。

    见他们俩都不说话,劳伦拉无趣地撇嘴,走向下一幅画。

    她刚一站定,就轻轻地”啊”了一声,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眼前画面。

    她转脸看向骆翎:”都死了。”

    骆翎问:”谁都死了?”

    劳伦拉说:”人族把巨蟒族全都杀死了。”

    猜测终于得到实证的时候,陆洵本该松一口气,但在黑暗的现实面前,他甚至说不出不该报仇这样的话。

    上一幅画里,巨蟒族已经准备退守回树林了,但这幅画非但没有树林的影子,甚至是连棵树都没有,只有一个光秃秃的鼓包山。

    仍是有两方人马对峙。

    黑袍遮脸的是人族魔法师,对面节节败退的是本就重创未愈的巨蟒族。

    巨蟒族的失败是显而易见的事。

    在人族的心狠手辣之下,它们连颗蛇蛋都没能留下,全部被砸壳,撬开来,成型的小蛇烤着吃了,没成型的碾碎煲了蛇汤。

    等到断后的教皇回来,只剩下满地的巨蟒尸体和残羹剩蛇崽。

    陆洵一讪。

    巨蟒一族明明已经逃走,但还是被贪婪的人族赶尽杀绝。

    就算当时的那一代人族都死了不知道几个轮回了,教皇想要报仇有没有错?

    这是一个伪命题,陆洵答不上来。

    他们站在画前,彻底沉默了。

    空气中慢慢流动起那股腥臭异味,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下一幅画上,陆洵看到了自己。

    龙神还不是神的时候,他匍匐在半山腰,目光中没有丝毫情感地看着跪在阿尔卑斯山脚的教皇,平静地移开眼。

    他看到半空中那条蛟龙了,猩红的眼睛似乎溢满了血泪,蛇女坐在他身上,表情慈悲。

    下一秒,听完教皇添油加醋夸大原委的先神震怒,降下惩罚,参与猎杀的全部人族一夜之间死于非命。

    巨蟒族毕竟没有灭族。

    蛇女以为这已经算报仇了,但教皇不满足,他要全部人族给他的部下陪葬。

    ……这是忘族灭种的仇恨。

    但神不允许。

    蛇女拼死护住人族一支血脉,也站到了教皇的对立面。

    原本就是为了繁衍才结合的夫妇,展开了几乎毁天灭地的大战,蛇女不幸败落,在教皇的诅咒下变成怪物,不知所踪。

    但教皇也同样失去了神力,只能隐姓埋名,辗转在各族内,暗自策划,千年内把人族搅合的天翻地覆。

    看完所有的画,陆洵也把这个世界线全部梳理好了。

    几日之后,被教皇诓骗的芬尼安就会信心满满地对着精灵族宣战。

    精灵族距今没有收到这个消息,大概率不需要精灵族出战,人族大军就会死在教皇的势力之下。

    没有魔法师守护的人族,宛如空城,教皇进去就像砍烂瓜菜,顺手的事。

    陆洵想,好家伙,兵法啊。

    他和骆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点惊奇又凝重的意味。

    现在要想阻止这场战争,只有一个保险的方法,那就是龙在开战之前杀死教皇。

    但是无论是骆翎还是系统都不会允许陆洵手上沾血。

    他过世界可以当成一场游戏,但是一旦真的背负了人命,他只会离现实越来越远。

    陆洵问:”能看到芬尼安现在在干什么吗?”

    系统调出监控画面:”在议会演讲。””这么晚了?”陆洵有些惊讶地挑眉,”阿拉里克呢?”

    系统说:”进宫了,不过你们真的相信他能阻止战争吗?”

    陆洵说:”当然不能,就算老国王信他,议会也不是吃素的,再说了芬尼安背后还有教会的支持。”

    系统看不懂了:”那你们……?”

    陆洵看向前方的黑暗:”我们不是已经找到路了吗?”

    系统知道没有把握之前他不会随便说计划,只能给他打开面板上的任务进度,强调:”请看祖宗,你目前认为进度0,任务剧情走完了80%,在所有宿主中已经落到中下游了。”

    陆洵”唔”了声,点了详情页。

    芬尼安目前好感值32,悔恨值不升反降,已经从一开始的8降到0了。

    果真是一个吃干抹净拍拍屁股滚动的周扒皮啊。

    这时,骆翎拽了一下他的手腕,指着蛇蛋说:”神大人,您听见了吗?”

    陆洵疑惑地看着他。

    骆翎又转向劳伦拉:”你听见了吗?””听见什么?”劳伦拉甚至凑到蛋旁边,仍然一无所获,”你听到了什么?”

    骆翎说:”蛋催我们去前面,有点急。”

    劳伦拉警惕地问:”你能和他说话吗?问问它前面有什么?”

    骆翎凝神盯着蛋好半晌,才说:”他说前面有妈妈。”

    劳伦拉想到蛇女,不自在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确定没听错?他骗我们去前面干嘛?”

    骆翎无奈地看着她:”劳伦拉,妈妈两个字我还是能听明白的。”

    说着他复低头,继续跟蛋神交流。”他说妈妈被锁起来了,呃,小孩讲话……听不懂,还有个叔叔,要死了。”

    劳伦拉彻底听不懂了:”啊?”

    陆洵立刻反应过来,一边写【是他吗】,一边指着画上明明没什么作用,但是存在感很强的蛟龙。

    骆翎摇头:”蛋说叔叔现在不长这样。”

    陆洵一愣,写【走,我知道是谁了。】

    他们走进黑暗里,没几步路,似乎就从通道出来了,站到了某处雨林。

    参天的古树郁郁葱葱,遮住了天空。

    可能是正在下雨的缘故,天色昏暗,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

    陆洵把骆翎拉到身后,他自己独自走在最前面。

    越往前走,地上越泥泞,空气中的味道也就越重。

    直到他们绕过一片树林,前方终于豁然开朗,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条半人半蛇的东西被吊在半空中,下面是一个池子。

    他的翅膀被从中间砍掉了,只身下光秃秃的蝴蝶骨,正滴滴答答连续不断地往下滴血。

    下面满池子的蛇蛋,都正在听他的热血孵化。

    听见陆洵他们走来的动静,被吊着的蛇抬起头,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

    那个男声说:“尼克罗姆,我们等你很久了。”

    第055章 龙夫人17

    陆洵愣了一秒, 短短半天之内,竟然有两个人叫了龙的名字。

    他微微颔首,把骆翎和劳伦拉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打招呼:“温,好久不见。”

    可能因为记忆并不太美好, 千万年来龙其实不怎么回忆,所以陆洵脑海里关于温的形象非常模糊, 只记得一条蛟龙和自己的姐姐梅露鑫坠入爱河。

    之后就是阿尔卑斯山上那短暂的对视了。

    龙大概是天生的神, 祂的感情冷漠,心如磐石, 从来都理解不了怜悯、不甘的情绪。

    温说:“尼克罗姆, 还有精灵族的两位小朋友, 欢迎你们来禁林。”

    陆洵没什么反应, 骆翎见状从他身后悄悄露出一双眼睛, 好奇地打量着温。

    温努力煽动自己只剩下一半的翅膀, 吃力地飞高了一点, 对骆翎说:“不看是好事,不要吓到你们。”

    骆翎摇摇头, 这种情况下,陆洵没有指示, 他不知道什么话能说, 什么不能说。

    只能装作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 怯生生地藏在陆洵身后。

    陆洵说:“温, 梅露鑫呢?”

    温冲着身后的方向扭了下头:“找吃的去了, 很快回来, 我们总要招待你们。”

    “不用,”陆洵顿了顿, “这里还有旧神的味道,他刚刚走?”

    温的情绪仍是没什么波动,他笑笑:“幸亏你们路上走得比较慢,梅露鑫还担心你们要和他撞上。”

    陆洵看着他,即使身在炼狱,垂死之际,仍然保持着风度翩翩,脸上的笑也并不是刻上去的虚假笑容,而是带着很多情感。

    无奈,庆幸,歉意,解脱……

    陆洵有一瞬间觉得神该是这样的。

    但蛟龙毕竟身份低贱,大概是先神和巨蟒族的某位私生子,是家族里名副其实的混血泥巴种,所以明明相爱,却不能和梅露鑫结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旧神结合。

    现在就连他自己都被旧神囚禁在这里,不知道放血的苦他又吃了多少年。

    即便如此,仍然可以做到心中没有怨恨,这事陆洵理解不了。

    明明可以连通外界,甚至可以做到一盏灵镜连接三个大陆,还有如此强大的幻术,却不自救,甘愿在这阴气逼人的雨林里做一个懦夫。

    陆洵想,如果是他自己,宁愿斩断那半截翅膀,长不回来就算了,至少要拼着命把教皇杀了。

    温似乎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只是说:“尼克罗姆,不是我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陆洵撇着他身后的铁链,心道这不是废话吗。

    温说:“你也知道,梅露鑫没有神力,已经和怪物无异了。我倒是能挣脱锁链,但是如果我挣脱了,梅露鑫就会被自动挂上来,这种恶咒,我解不开。”

    陆洵抿唇,刚想上前查看,就听温继续说:“我有神力,放点血不至于就死了,但是梅露鑫会死。”

    陆洵皱眉飞起来,飞到他身边,拿起铁链上下左右仔细检查了一番,问:“不能暴力破坏?”

    温摇摇头:“我做不到。”

    他生怕陆洵不信,补充道:“我已经试过三万五千次了。”

    陆洵又飞到他身后,去看他被砍半的翅膀。

    殷红的血肉正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掉落,温的**也在自我愈合,但是伤口愈合的速度远没有恶咒的破坏力强,森白的蝴蝶骨几乎呲到陆洵脸上。

    他重重叹了口气,看着背包里的伤药,犹豫着能不能给他用。

    还没等他考虑好,身后忽然传来树叶簌簌的声音,即使不回头看都能感觉到大型动物爬行带来的震颤感。

    陆洵第一时间看向骆翎的表情。

    好在他还算镇定,劳伦拉握紧手里的弓箭,把他护在身后。

    陆洵深吸一口气,往后转:“梅露鑫,你回来了。”

    “神,”梅露鑫声音沙哑,两只眼睛被高高吊起,面颊上也长满了鳞片,“你为什么才来?”

    说着,她眼神怨毒地紧紧盯着陆洵,蛇尾不动,而是用双臂使力,缓慢地往血池的方向爬来。

    陆洵说:“这是你们第一次召唤我。”

    “你别想再独善其身!”蛇女忽然抬高嗓门,蓦地把目光投向骆翎,“偷我孩子的精灵,谁允许你进来的?”

    骆翎还没来及说话,陆洵就俯身飞挡在他前面,遮住蛇女审视的目光:“梅露鑫,如果没有他,我现在就该冬眠了。你要感谢他。”

    蛇女阴鹫的眸子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忽然桀桀怪笑起来,她的声音像是指甲划在黑板上,激得陆洵一身鸡皮疙瘩。

    笑完,她没再管半空中的陆洵,而是游进了血池里,慢吞吞地挤过蛇蛋,在池子的最中间停下了。

    随即没有丝毫犹豫地拽住温的长尾,像扭麻花似的一寸寸把自己绕了上去,一直爬到温的颈窝才停下。

    她把头搭在温的肩膀上,像小女儿依偎,很是眷恋。

    温有些抱歉地看向陆洵,声音无奈:“抱歉,尼克罗姆。他刚走,梅露鑫只是有些迁怒你了。等她这样趴一会就会好。”

    陆洵看着因为蛇女趴在他身上,铁链承受更多重量导致温翅膀伤处的血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流时:“……”

    真爱啊。

    他问:“温,你没有痛觉了吗?”

    温说:“已经习惯了。尼克罗姆,你应该已经知道他的计划了,他策划了千年,算无遗漏,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破这个局,但是你没有如他所料,在小冰河前期冬眠,这是最大的变数。”

    陆洵点头:“还有时间,等会再说,我先救你下来。”

    温同意了,只说让他试试,但陆洵能看出来,他并不抱希望。

    他尝试着用爪子劈,用牙咬,都没有效果。

    上面的恶咒甚至不怕龙神的火,烧得铁链都红了,除了烫伤了温的后背,没有任何作用。

    骆翎看着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从劳伦拉的背包里翻出一瓶药,原地招手跳了几下,示意陆洵先回去。

    陆洵飞到他身边,脚刚一沾地,手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骆翎说:“这是我从布兰温家里顺出来的药,你试试能不能给他用。”

    劳伦拉看看药瓶,又看了看自己的背包,小声嘀咕:“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陆洵没管他们俩之间的小动作,让系统查了一遍药物成分,确定有止血镇痛的作用,才飞回到温的身边,沉声说:“这是鸟族配的药,试试也无妨。”

    说着,他把药粉轻轻撒在温的伤口处,布兰温大概是特意配给尤金用的,成分很温和,效果也不错,温几乎没感觉到什么痛楚,他的翅膀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可惜的是,因为恶咒的原因,翅膀重塑到一半,就会重新断裂,新长出来的大块血肉一旦过了那条血线,就自动和骨头分离,掉进下面的血池里,溅起一个个浓稠的血涡。

    陆洵拧眉看着,心底越发浮躁。

    药是治标不治本,况且因为他乱用药,等于让温又承受了一次断翅的痛苦。

    温的脸色越发苍白,笑容几乎维持不住了,声音都微弱下去:“尼克罗姆,谢谢你,但是不要再白费力气了,药还是留着给小朋友用吧。”

    陆洵没说话。

    他为了安慰陆洵,甚至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毕竟人家是因为你才受伤的,不是吗?”

    陆洵叹气:“你什么都知道,怎么不知道该如何自救呢?”

    温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渐渐迷离,似乎在透过陆洵看谁的影子:“你们不属于这里,不知道神的使命。我也好,梅露鑫也好,甚至是尼克罗姆,我们都别无选择。”

    陆洵心下大惊,竖着眉想问什么,温却费力地抬起胳膊,环住了梅露鑫,随即另一只手抵在唇边,嘘了声。

    陆洵压低声音问:”你都知道什么?”

    温反问他:”你知道吗,虽然我是一个私生子,但是只有我继承了先神的预知能力。不过你不要怕,你就是神,就是尼克罗姆,我不会乱说的。”

    陆洵静默两秒,忽然扬唇露了个堪称邪气的笑:”威胁我?说了又怎么样?神就是我,我就是神,谁会相信一个废物蛟龙的话。更何况,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

    温倏忽看向他,眼底的情绪叫人看不懂,过来好半晌,他才重新笑了笑:”抱歉,尼克罗姆,我没有那个意思,让你误会了。”

    他们说话间,梅露鑫已经调整好状态。

    她静静地趴在温的肩头,看起来还是很阴沉,但是已经没有刚碰面时候的恶狠了。

    她说:”神,不要担心,你的秘密会随着我们俩一起下地狱的。”

    陆洵上下打量了一通他们叠在一起的身影:”你们不会想和教皇同归于尽吧?””他修习了黑魔法,”温把梅露鑫往上托了一下,”这是唯一能杀死他的办法。”

    陆洵嗤笑:”以命换命,叫什么办法。”

    说罢,他不再理会温的解释,很快飞回到骆翎身边。

    显而易见的,他现在并不想详谈这件事,温也没有强迫他,而是抱住梅露鑫轻轻地哄她睡觉,眼睛却时不时往陆洵他们坐的池边瞟。

    陆洵把背包从头翻到尾,也一无所获。

    系统商城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服务宿主的,就算再全,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他有些发愁地抓了抓头发,忽然瞥见旁边捡了树枝要生火的劳伦拉。

    如果教皇的恶咒真的是黑魔法,劳伦拉曾经也被黑魔法诅咒过,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共通的地方?

    他正沉思着,骆翎捡好树枝,捧了一把红果到他身边:”神大人,吃点这个吧。”

    这种红果就是一开始龙连夜去给小精灵摘的果子。

    潮湿的禁林里不应该有这种东西。

    陆洵写:【从哪找的?】

    骆翎对着他身后的树林努努嘴,低声说:”不知道谁用黑布裹着放在那的,闻那味道,像是教皇的黑袍。”

    陆洵捻起一枚果子,第一反应是怀疑有毒。

    但是龙鼻子又告诉他,这就是一枚普通的红果子。

    红果子对于止血治病有奇效,教皇既然心狠手辣到可以把阻止他报复的温和梅露鑫搞成这样子,又怎么会特意从外面摘了保命的药,偷偷带进来?

    陆洵想,有两种可能。

    一来,教皇伪装的太久了,旧神失去神性,不知不觉间和人越来越像了,而人性最是复杂。

    二来,他要留着他们的命,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人族覆灭,以此来折磨嘲笑他们这么多年的坚持。

    见他长时间不说话,骆翎在他身边坐下:”神大人,刚才情况紧急,我没来及告诉您,阿拉里克好像有危险了。”

    陆洵皱眉看向他。

    骆翎继续说:”是劳伦拉感受到的,因为那个诅咒。”他停顿一秒,”人族好像内乱了。”

    陆洵还没写字,温就接过话头:”这是正常的,不过那位大殿下并没有性命之忧,不用担心。”

    电光火石间,骆翎和陆洵对视一眼,在他幅度极小的点头中明白了温可以相信。

    他清清嗓子,有些紧张地看向温,说出来的话却不像他表现的那么人畜无害:”大人,您是故意的吗?”

    温:”什么?”

    骆翎说:”其实您才是那个确保教皇计划成功的幕后之人,不是吗?”

    第056章 龙夫人18

    他话音刚落, 除了盘腿坐着的陆洵,在场所有的活物都倏忽看向他。

    劳伦拉惊讶地左右看了一圈,重新盯回到骆翎脸上。

    温则是笑的更加无奈了,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点长辈的纵容和怀念:”精灵族的孩子还是这么聪明善良。”

    蛇女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把自己往温的怀里又挤了挤。

    骆翎对着劳伦拉做了个安心的手势:”如果冒犯到您了,我很抱歉。”

    温微微抬手:”不冒犯, 孩子。是尼克罗姆告诉你的吗?””我不是神侍, 大人,我听不懂神大人说话, ”骆翎有些报赧地低下头, “我都是暗自猜测的, 只是想为神大人解忧。”

    温“嗯”了声, 并没有拆穿他, 只是问:“那你为什么会那么想呢?”

    骆翎说:“因为教皇根本不可能留下精灵族和禁林之间这条通道的把柄。”

    劳伦拉闻言, 若有所思。

    “更何况我们刚才在人族海边看的那个幻术, 我和神大人把那种影像称为电影。特意给我们看到,就是为了引阿拉里克回到人族去, 我以为这个逻辑非常简单。”

    温赞赏地点头:“然后呢?这样就可以断定我和教皇是一伙的了吗?”

    “不,您和他不是一伙的, ”骆翎认真地看着温说, “大人, 刚才在您和神大人说话的时候, 我听见了, 您说您有先知能力, 今天的这一切在您的意料之中吗?”

    温高深莫测:“所谓的先知,并不是能看到一切, 而是算无遗策。你们在这件事里,是危险也是机遇。”

    骆翎微微颔首:“很高兴能成为您的旗子。阿拉里克回到人族之后,是不可能阻止这场‘势在必得’的战争的,无论他说得多么好听,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人族都只会当他放了个屁。”

    陆洵在旁边轻轻咳了声。

    “啊,抱歉大人,我用词粗鄙,”骆翎夸张地捂住嘴,“而阿拉里克被囚禁,也不可能逃过教皇的眼睛,那时候他才会真正相信,芬尼安是真的有可能成为王储,统领军队的。”

    “至于您要做的,”他抬眼看着温,终于收起脸上虚假的笑容和畏惧,“只是在他对人族下手的前一秒,神兵天降地出现,杀了教皇,成为人族至高无上的救世主,轻而易举就能取代神大人在人族中的信仰地位,成为新的神邸。”

    温没有否认,他挑起眉,有些漫不经心:“小精灵,需要我顺带帮你杀了那个二王子吗?”

    “哈?”骆翎皱起脸,有些无奈,“我只是猜测,您也不需要全部认了。”

    温闻言彻底笑开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或许因为太久没有这么开怀大笑过,他的面部很僵,嘴角提起来的弧度也很奇怪。

    但这并不妨碍他好心情地冲着陆洵说:“尼克罗姆,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有意思的小精灵?”

    陆洵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回头冲着骆翎轻轻笑了。

    等温笑够了,终于开始解释:“不用担心,我成不了神,我要死了。”

    骆翎蓦地顿住了。

    温说:“你们叫他教皇,就应该知道,他已经在各族之间浸润多年,他的黑魔法几乎无人能敌。而我的神力已经衰弱到只能勉励支撑灵镜,要想杀他,只能拼死一搏。”

    陆洵不解:“为什么不能镇压为主,猎杀为辅?”

    温:“你以为我们没有试图镇压过吗?当然是失败了,才会落得这种境地。”

    骆翎凑到陆洵耳边:“其实我觉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最狠的。”

    陆洵点头,但温疑惑地问:“以其什么?什么意思呢?”

    陆洵解释:“他怎么对你们,你们就怎么对他。”

    “很有意思,是你们自创的吗?”温摊开手,“但是你看到了,我做不到。”

    陆洵懒得跟他解释什么是中庸,只对这条蛟龙赴死的决心感到无比烦躁。

    这股烦躁来源于他自身的无力。

    这时他身体最深处,忽然传来一阵阵心悸,龙强势争夺了身体的控制权。

    陆洵瞬间哑火,只能老老实实蹲在龙的身体里,看着祂瞥了一眼凑近的骆翎,竟然没有伸手把人推开。

    随即转向温,不透光的黑眸微微眯着,像深不可测的幽暗峡谷,漠然地注视着没有生命的蝼蚁。

    龙吟长啸,那一刹那,整个雨林里所有喘气的生物都为之一颤,不由自主地对他臣服。

    就连梅露鑫都不得已从温身上爬了下来,趴在血池里,低头朝拜。

    温因为被吊着,只能尽力蜷起蛇尾,双手交叉放在胸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龙神说:“做不到是什么意思?”

    “尼克罗姆,我的神,”温终于抬起那双火热的眸子,“你是万物的主宰,我做不到的,你可以。”

    龙神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神力就喷薄而出,瞬间席卷了血池。

    蛇蛋在里面滚动起来,一开始速度很缓慢,后来越滚越快,血液“咕噜噜”沸腾的声音压过蛋壳破碎的尖叫音,血浆形成一个漩涡,慢吞吞地从池子里升腾起来。

    所有人一齐盯着那道血墙升到比吊着温的铁链还高的地方,“唰”的一下,眨眼的功夫,血墙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劳伦拉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却发现龙神的前面似乎有一道透明的屏障,被庇佑的她和尤金都没有沾染到一丁点血迹。

    温原本蜷缩的身体因为血墙的滋润舒展开来,隐隐约约能看到他的翅膀在重塑,蛇尾坤直,直杠杠地立在半空中,但尾巴尖的一点点却下意识地勾起了梅露鑫的手。

    两条蛇一同沐浴在血液的滋养下,白光一点点从深红色后面露出来,逐渐变得刺眼。

    骆翎捂住眼睛。

    “啪”的一声。

    光波炸开的声音,血池周围的树木被尽数绞断,露出阴沉的天空。

    血液重新落回到池子里,发出巨大的哗啦声,此时的重塑神身的温伫立在半空中,面上没再有一开始的洞察一切,而是带有一丝茫然的无措。

    他呆呆地张嘴:“尼克罗姆,你为什么会管这件事?”

    梅露鑫虽然没有完全破除诅咒,但她面上的鳞片已经退去,蛇尾也有了可以支撑行走的力气,不需要再趴在地上,没有尊严地活着。

    龙神的目光仍然冰冷尖锐,让人心生畏惧:“我不会管,你的事,你自己做。”

    说话间,他也是勉力支撑。

    就算是神,也只是系统某一个小世界里的炮灰,能在系统不允许的情况下强行登录身体,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稍有不慎,就有被系统抹杀的可能。

    此时陆洵正坐在他身体里嗑瓜子:“你说说,祂跟我商量一下,你把权限给祂也不是不行。”

    系统:”……马后炮。”

    陆洵”嘶”了声,有些不满:”你现在冤枉好人都不打草稿了……不过也是,要求一个没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史前生物‘商量’,是对祂要求有点高。”

    系统:”……”碎嘴子。

    外面,因为龙神的状态不好,隐约间有发怒的迹象,温和梅露鑫都误以为祂是对他们的态度不满,只能更加虔诚地伏跪在地上。”尼克罗姆,你一直仁善。我和梅露鑫只是走投无路了,绝对没有利用的意思……”

    龙神抬手打断他,声音虚弱不少:”我不会插手打破平衡。你已经恢复神身,不要再试图召唤我了。”

    说罢祂就闭上眼睛,陆洵嘴里的瓜子壳都还没吐完,身体权限就被一股脑地重新塞回到手心里。

    陆洵:”……”

    他睁开眼,咳了一声,看着跪了一地的熟人,颇为头疼。

    只能庄严地说:”都起来吧。”

    在衣袍的遮挡下,悄悄伸手扶了一下骆翎,在他惊讶的目光中眨眨眼,示意自己回来了。

    骆翎松了口气,率先站起来,蹭到他旁边,面上低眉顺眼地服侍他喝水,实则悄悄掐了一下他的掌心,在上面写:【吓死人了!!】

    竟然接连画了两个感叹号。

    陆洵看着他尚未恢复正常的脸色,讨好地笑了笑。

    温抬头时,恰好看到龙神的侧脸,正安抚似的冲着面前的小精灵做鬼脸,怎么看怎么怪异。

    温:”……”得。

    他麻溜地搀着梅露鑫站起来,没再管血池里的破碎的蛇蛋,缓步游到陆洵身边。

    先找来几丛树叶,擦干净身上的血迹,又变魔术似的打了个响指。

    他们眼前的雨林和血池瞬间消失。

    变成了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

    但这个山洞和龙冬眠时给自己找的破山洞可不一样,这里一应俱全,布置的也很温馨。

    空气中的湿度急剧下降,原先雨林里冰冷生疼的皮肤触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温暖干燥的洞穴里摇曳的壁炉。

    亮堂的火光照耀着每个人的眼睛。

    无名的黑暗仿佛从这一刻开始,已经悄无声息又惊天动地的消失了。

    骆翎屁股下面的石头换成毛茸茸的毯子,手边还有一个酒杯,身前的地方摆着一张小矮几,上面放着一些精灵族喜欢的水果和吃食。

    原本坐在他旁边的陆洵,被移到手边的躺椅上了,此时正一脸诧异地环视着山洞内的情形。

    温把梅露鑫安置到山洞最中间的床上躺下,才缓慢来到陆洵身边,低声说:”一个小幻术罢了。这几天辛苦你们在这里休息。”

    陆洵顿了一秒,声音听不出什么意味:”你不想让我们出去?””尼克罗姆,我只是恢复了神力,不是疯了,”温摇头失笑,”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去人族,我当然欢迎。”

    陆洵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两秒。

    温在他注视中甩了下袖子,很快,他的蛇尾消失了,变成两条健壮的长腿。

    可能是种族优势,温的人形更趋向于人族的身形,也更好伪装。

    他站在陆洵身边,比他矮了整整一个身子,视觉效果的影响下,他似乎更加虔诚了。

    陆洵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他一起去人族,反而更容易暴露。

    不得已,他只能留在山洞里。

    温离开之前,交给了他一样东西。”尼克罗姆,我不一定再回来,可能下次见面就是战场上了。”

    陆洵接过那片鳞片,总觉得莫名眼熟。

    温说:”战场上瞬息万变,我们谁都没有办法保证绝对的安全。请你到时候把这枚鳞片交给梅露鑫,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

    陆洵忽然想起来教皇的话——

    龙的护心鳞是全身上下最坚硬的鳞片,把自己的护心鳞交给对方,等同于把自己的性命拱手让人。

    但温并不是把自己的命送到别人手上,而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想用自己的命换梅露鑫一命。

    或许这件事在他看来微不足道,因为他已经践行千年了。

    陆洵叹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他一长在红旗下的五好青年,一直认为自己作为人对爱的定义才是正确的。

    尊重、珍惜、相守。

    但这些他眼里的怪物,这些非人类却以堪称飞蛾扑火的爱情观,打破了他长久以来坚实的信念。

    欲望、奉献、占有。

    又何尝不是爱的方式?

    陆洵收起蛟龙的护心鳞,看着温走到劳伦拉身边,附身冲她伸出手,温和地问:“小姐,你想和我一起去人族吗?去见那位大殿下,我可以帮你们破除诅咒。”

    劳伦拉闻言眼睛都亮了,她看向尤金,又有些犹豫。

    骆翎出声问:“大人,我们可以相信您吗?”

    温转向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当然,毕竟我有尼克罗姆作保。”

    他带着劳伦拉离开的背影,无论陆洵怎么看,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悲壮感。

    倒不是决心赴死的悲壮,反而带着点心愿终了的迷茫。

    山洞内很快只剩下陆洵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骆翎,梅露鑫始终沉睡着。

    一时间只能听到壁炉里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骆翎忽然叹了口气,看也不看地往后倒,躺在垫子上,双手掂在脑后,一双眼睛疲惫地看过来。

    “洵哥,又只剩下我们俩了。”

    陆洵并不答话,只是把手里的护心鳞妥善地收好,点开面板。

    【任务剧情走完99%,任务进度0,请宿主再接再厉,不要放弃!】

    陆洵沉默着关上了。

    系统看着他这副沉得住气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宿主,要不要看看渣攻现在在干什么?”

    陆洵疑惑:“不用。”

    系统:“那要不要看下人族内部……”

    陆洵挑眉打断:“不需要。”

    系统:“那要不要……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陆洵说:“因为我在享受这种一击KO的感觉。”

    他们说话间,骆翎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轻到几乎看不出起伏。

    陆洵盯着他看了半晌,没由来的感到心悸,刚想起身摸一摸他。

    骆翎忽然喃喃喊:“洵哥,陆医生……”

    陆洵又坐了回去,嘴角带笑:“嗯?”

    骆翎说:“我好疼啊。”

    第057章 龙夫人19

    陆洵一怔, 问:“什么?”

    骆翎没再说话,重新陷入更深层的梦境中,好像刚才的两句呓语只是陆洵的幻听一样。

    陆洵皱眉坐在原地, 手指无意识地在躺椅上点啊点。

    好好的做了什么梦才会有这么一句梦话?

    以他对骆翎的了解,他说疼的目的只是为了撒娇博同情, 真正疼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他宁愿一个人忍到晕过去,也不会出声求助。

    就好像把脆弱暴露在阳光下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一样。

    但这句“我好疼啊”, 很真情实感, 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还有那声“陆医生”。

    难道他梦见八岁那年住院的经历了吗?

    可是那声“洵哥”又是怎么回事?

    陆洵想不明白,只能敲敲系统:“这个世界结束之后, 还是能休息的吧?”

    系统有气无力:“可以。”

    “嗯嗯, 那就好, 跟你说过了哈, ”陆洵搓搓手, “去十四岁。”

    系统拖长声音:“任务, 任务——”

    得不到他的保证, 陆洵也不恼,悠哉哉地晃了晃椅子, 刚准备也闭上眼小憩一会,忽然听见系统一改刚才的萎靡, 声音里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八卦:

    “对了, 世界二有点东西, 当时不太方便, 到了休息区又没有时间, 现在给你看看。”

    随即他发了一个文件到陆洵的面板上。

    点开只有一个视频, 时长大概有半个小时。

    陆洵没着急播放,而是眯起眼睛看向系统, 他沉默的时间足够系统把自己从开始带他做任务到刚刚说过的话全部复盘一遍的了。

    陆洵才轻巧地开口:“这是什么?”

    系统出了口气:“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看完记得感谢我。”

    陆洵点开视频,一开始镜头还有些晃动,很快被固定在从上往下的方向。

    他看见自己睡在酒店的床上,双手平放,被子盖到肚子上方,很规整的姿势。

    陆洵满意地点头。

    直到两分钟之后,一张脸倏忽出现在镜头前面,离得非常近,近到陆洵能看到他鼻子上的小绒毛。

    他伸手摆正了摄像头的方向,问:“拍这个干什么?”

    系统在镜头外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话。

    他也没计较,对着摄像头整理了几下头发,转身飘到陆洵床边。

    是陆安舟的脸,骆翎的灵魂。

    看到这里陆洵轻轻笑了起来。

    回忆起上个世界他们俩互相试探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但骆翎飘到他身边,竟然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地趴着,下巴垫在手背上面,近距离地盯着他睡觉的脸看。

    时不时地伸手在他脸上勾画几下,最过分的也就是拽着他的耳垂轻轻往外扯。

    鉴于没有把自己吵醒,陆洵一律没当回事,看到这里也没弄明白系统特意给自己看这个视频的原因。

    他伸手拉了几下进度条,但骆翎始终趴在他旁边,眼睛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洵拉进度条的手越发频繁起来。

    可惜,并没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画面,最后也只是骆翎收回目光,蜷缩在他的手臂旁,闭上了眼睛。

    脸上的表情是无比幸福的,鬼影往陆洵身边又偎了偎,好像在汲取他身上的热量。

    陆洵按了暂停键。

    他死死盯着那张宁静幸福的脸,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冰冷的屏幕,缓慢地、带着恼火和情。欲地摩挲着。

    他透过陆安舟的脸,真的看到了骆翎的灵魂。

    很坏的灵魂。

    想通过这种方式叫他心软的坏东西。

    陆洵想,从现在起,装可怜没有用了,我们俩之间的一切亏欠和付出要开始结算了。

    他关掉面板,起身跪坐在骆翎身旁,手指蜷缩几下,最终顺着小精灵的肩一路滑到他的手心,猛地往外一拉,另一只手掌翻转,露出他正在使用的卡牌【实体卡】。

    骆翎没有睁眼,轻飘飘地从尤金身体里出来,露出属于他自己,被陆洵亲吻抚摸过无数次的苍白脸庞。

    陆洵几近贪婪地从那张脸上吮吸着氧气,他不敢用手触碰,生怕这只是他的幻想,下一秒就烟消云散了。

    他看不够似的,甚至想把它拓下来。

    最终还是一丝理智尚存,他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楚整体。

    骆翎整个人瘦到脱型,指骨尖刺刺的凸在外面,手背和手腕处有很多针眼的痕迹,青青白白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陆洵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眉头越皱越紧。

    他伸手环抱住骆翎的腰,想往自己的方向拉一下,但在衣物的遮盖下,忽然摸到他肚子上有一个长方形的凸起。

    陆洵微滞,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掀开骆翎的衣服,就看到他的胸口上连着几条24小时心电图的线,腹部倒是没什么明显伤口,陆洵轻轻出了口气。

    刚想把骆翎的衣服拉下来,他垫着骆翎后腰的手臂却陡然感觉有什么膈了他一下。

    陆洵微微弯腰,坤着脖子往他后腰看。

    就看到脊骨最末端贴着的纱布,周围涂着巨量的黄色碘伏。

    看起来像是手术后的痕迹。

    陆洵不敢贸然揭开纱布,他想起在休息区的时候系统的问题——“他有什么基础病吗?”

    当时他很笃定地摇头,但是现在不敢保证了。

    离开他的时候还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怎么几年没见把自己作成这样了?

    陆洵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火。

    为什么过得不好?

    为什么过得不好还要离开我?

    为什么过得不好还不回来求我原谅?

    系统叹气:“给你视频的本意是想让你看到他其实心里有你,让你能高兴一下的。”

    陆洵没有说话,他就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骆翎的睡颜,直到骆翎动了动,嘤咛一声好像要醒过来,他才关上实体卡的功效,把人重新塞回到尤金的身体里。

    骆翎醒来之后,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奇怪,怎么越睡越累。”

    陆洵在躺椅上闭着眼睛,闻言挑起一个嘲讽的笑。

    没过多久,就感觉他蹭了过来,坐在自己手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陆洵有心想晾他一会,就听骆翎小声说:“洵哥,你睡着了吗?”

    “精神紧张了这么久,也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摸了摸陆洵的手臂,摊开陆洵的手掌,把自己的脑袋塞到他手心里,自顾自地开始说心里话:“你说,现在他们到人族了吗?劳伦拉和阿拉里克的诅咒破解了吗?”

    “哎,外国人的名字念出来真是不习惯。看电视剧的时候感觉还好,真到了这个语境里,每次喊他们我的舌头都要打结。”

    “我还是觉得布兰温是喜欢小精灵的,不然教皇为什么会在搞事之前,特意让尤金离人族远一点?这么看,布兰温在教皇那里还是有点话语权的嘛。”

    “其实温还是蛮帅的,如果他是蛋的亲身父亲,我会更喜欢蛋一点。”

    “不知道统治精灵醒了没有?按照我之前的猜测,他应该和教皇也有一腿啊,怎么把他迷晕了呢?”

    陆洵:“……”

    骆翎絮絮叨叨把整个世界线分析了一通,陆洵听得真快睡着了,他才话锋一转,声音都恹恹了起来:

    “我给你选这个世界很不方便吧?但是抱歉啊洵哥,我还不敢跟你说话。”

    陆洵:“?”

    系统:“卧槽你听见没?什么叫他选的世界?!”

    陆洵示意系统稍安勿躁。

    骆翎却根本没有透露更多:“我一开始就没打算隐藏身份,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我。如果你……认不出来,我大概会伤心很久。好在我知道你疼我,没有让我等很久。”

    “可是你认出我来了,我又害怕……我害怕你问我什么,但是我不能回答。所以你干脆不要说话了。”

    系统:“……”什么锅配什么盖,变态到一起去了!

    骆翎轻轻抚上陆洵的脸颊:“怎么办呢?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怪我太贪心了,我要是能狠下心去死,你也不会因为我痛苦了。”

    陆洵几乎是用了全部意志力才克制自己没有立刻暴起,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抵在墙上质问。

    他还要听听这位胆大包天的“前男友”口中能吐出什么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骆翎叹了口气:“但是已经这样了,那也没办法了,凑合过吧。虽然没有其他不能让你说话的世界线了,但是我得找一个让你没精力盘问我的本……你再等等我,好吗?”

    陆洵想咆哮,不行!不好!不要!

    他没忍住微微一动,骆翎立刻收住话头,仔细观察了一阵他的面部表情,断定他还没醒,但也谨慎地不再开口,而是坐在旁边玩了一会蛋。

    直到壁炉里的火烧得没有那么旺了,陆洵才装作悠悠转醒的样子,坐了起来。

    骆翎笑得人畜无害,凑过来趴在他的肩上,一改刚才的口出狂言,而是乖巧地说:“洵哥,蛋说他饿了。”

    陆洵歪了下头,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骆翎小声说:”所以我把他塞到梅露鑫的被子下面去了,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陆洵动动鼻子,除了越发浓重的蛇腥味,其他没什么特别的。

    骆翎捂住嘴巴,声音几乎压在喉咙里:”感觉小蛋要破壳了。”

    陆洵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些兴奋的脸,捻捻手指,什么都没说。

    就让他高兴完这个世界吧,命运的铡刀总要落下。

    骆翎都能发现的事,没道理梅露鑫发现不了。

    她黄色的竖瞳睁开两秒又闭上了,完全没管蜷缩在她身下,正奋力破壳的蛋。

    直到一声微弱的”哇呜呜”在厚重的被子下响起。

    骆翎快步走到壁炉边,隔着一段距离小声喊:”大人?大人,蛋好像……”

    他话音未落,梅露鑫忽然动了。

    她掏出尚且虚弱的蛇崽,甩手就往壁炉里扔,被眼疾手快的骆翎从半空中截了下来。

    骆翎任由劫后余生的蛇崽缠上他的手腕,尖利的小牙划破他的皮肤,大口吮吸起新鲜的血液。

    骆翎脸色不太好看,他把袖子翻下来,正好挡住蛇崽:”大人,早知您并不想要他,刚才我就不会把他还给您了。为我的冒犯道歉。”

    说着,他微微俯身,低头翻了个白眼,刚想转身回到陆洵身边,就听梅露鑫冷冷地说:”肮脏的血脉,活着也是啖肉吸血,怪物!”

    原本在”滋溜溜”吸血的小蛇崽听到”怪物”两个字,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张嘴自以为狠厉地”哈”了一声。

    骆翎沉默片刻,再抬头看向梅露鑫时,表情是说不出来的阴沉:”大人,您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吗?”

    梅露鑫没有反应。”他说‘不许骂我母亲是怪物’。”

    空间凝滞了几秒。

    梅露鑫的目光缓慢地落到骆翎的手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骆翎说:”您赋予了他生命,这并不是他选择的。更何况,因为各种原因,他晚孵化了这么久,他的痛苦也是您赋予的。””即便如此,他仍然爱您。”

    梅露鑫沉默了很久,终于冲着他伸出手,骆翎把蛇崽团成一团放在她的手心。

    梅露鑫盯着这个孩子看了很久,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知道在问谁 :”他会爱吗?”

    骆翎坚定地说:”会的,他像您一样。””……像我一样吗?”梅露鑫有些迷茫,”怎么会呢?身体里流着祂的血,我们会爱吗?”

    骆翎一愣,谨慎地问:”‘他’是指教皇吗?”

    梅露鑫眉头皱了起来:”他有什么资格?我说的是父神。”

    骆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陆洵,舌尖不自在地舔了一下嘴唇,这是他焦虑时候下意识的行为。

    梅露鑫说:”父神是真神,是先神,是我们最伟大的信仰。我们都是祂的朝众,承认祂的强大,朝拜在祂的无所不能之下。””但是如果,祂才是给各族带来灾难,让他们陷入困境的罪魁祸首呢?”

    陆洵猛地站了起来,走到梅露鑫身边,墨黑色的眼珠深处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焰火。

    梅露鑫没有反应似的,视线始终落在她手心里的蛇崽身上:”朝众们被杀害、折磨、哀嚎着跪在地上祈求神的拯救,他们永远也想不到,神正高高在上地俯瞰、欣赏着他们的狼狈不堪,收割着他们的痛苦。”

    骆翎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他半张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梅露鑫的声音十分平静,波澜不惊的声线之下,是苦苦压抑着的惊涛骇浪:”你以为尼克罗姆为什么需要长时间的冬眠?你以为杀了父神不会得到惩罚吗?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不敢恨父神,只能把恨成千上万的加倍算在教皇身上?”

    她苦笑一声:”明明,他也是受害者。”

    至此,这张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严丝合缝地连上了,陆洵面板上跳出【任务剧情走完100%】的提示。

    教皇的一切奇怪行为也就可以理解了。

    为什么教皇策划了那么多次对人族的围剿,却次次让他们能继续繁衍生息。

    为什么教皇会在言语间维护梅露鑫,在匆忙间甚至不忘给他们送红果子。

    这颗小小的蛇蛋又是怎么在母亲厌烦,父亲淡漠下仍旧完好无损的。

    梅露鑫的苦笑只浮现两秒,很快被冷硬的眸光取代了:”不过还是他咎由自取,他以为遵从了父神的降旨,神的垂怜就会落到他身上吗?巨蟒覆灭,他万劫不复,都是罪有因得。”

    说着,她看向骆翎的脸,表情中不泛恶意:”你刚才说温想要取代神明?小小精灵族,胆大妄为!你竟然敢用教皇的恶名污染温!”

    见势不妙,陆洵箭步挡在骆翎前面,隐隐地和梅露鑫之间形成一个对峙的状态。

    梅露鑫看了一会,嗤笑一声,移开目光,托起那条已经在她手心睡着的小蛇,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眼神都温柔了:”起名叫温吧。”

    她把蛇递给骆翎:”只有你能听懂他说话,他选择了你,给你吧。”

    骆翎接过,轻轻叹了一声:”我很抱歉,大人。”

    *

    几天后。

    陆洵醒来,站在山洞口,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啵”。

    幻术消失,他们重新回到雨林里。

    血池周围仍是一片狼藉,骆翎从他身后走过来。

    经过这几天的鲜血豢养,小蛇崽已经从手腕大小,变得有脖子那么粗了。

    此时正盘在骆翎肩头,时不时地吐出蛇信子碰一碰骆翎的脸颊,以示亲昵。

    雨林里的清晨悄然苏醒,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今天出了太阳。

    太阳光顺着树叶的缝隙落尽血池里,给黑褐色的血水加了层波光粼粼的外衣。

    骆翎轻声开口:”到时间了,洵哥。”

    陆洵点头,看着他抿起嘴,有些犹豫。”这次,是不是任务结束,你立刻就要走了?”

    骆翎露出一个不舍的哭丧笑容,他往前一步,把脸靠在陆洵手臂上:”真舍不得离开你一秒钟。”

    “……”

    陆洵垂目,并不打算对他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

    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在他心底不断翻涌。

    又被理智强行镇压。

    还不行,还没到时间,他还没有重新爱上自己。

    他就像一只滑不溜秋的鱼,抓不住,握不紧,只能安好网,等着他自己游进来。

    他们和梅露鑫一起,顺着温留下来的灵镜通道一直往前走,直到重新回到人族海边。

    他们上次夜间来的时候,海上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像是能吃人的怪兽。

    白天再看,这里完全不一样了。

    ……到处都是人,搬兵器的、抬帐篷的、烧火做饭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愤恨的希望。

    陆洵他们为了不被看穿,只能从驻扎地后面绕过海滩,躲了几对巡逻队,最终藏身在巨石头后面听了几耳朵。

    “二王子说,人族必胜!我们好像有什么秘密武器?”

    “你也听说了?好像是消失的巨蟒族被二王子找到了,王储就应该像二王子这样!”

    “大王子真是可惜,明明为了荣誉而战,他竟然坚持反对!”

    “别再说那个懦夫了!反着等我们过了海,他就要上断头台了!”

    说话的人渐渐走远了。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温计划的一环,但为了以防万一,陆洵还是打开了阿拉里克的视角镜头。

    奇怪的是,他一直在移动,从街上飞奔到远离人烟的地方。

    周围也没有什么人,温或者劳伦拉,甚至是自以为胜利在握的芬尼安,都不在,只有他自己气喘吁吁的跑步声。

    直到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扇大门,走到广场里。

    陆洵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不是教会那个白棺一样的大广场吗?

    阿拉里克抬头的瞬间里,陆洵甚至能看见尤金宿舍的窗户。

    大战在即,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去教会干什么?

    第058章 龙夫人20

    还没等陆洵想完, 阿拉里克就闪身进了教堂。

    穿过长长的忏悔室,他来到巨大的石柱后面。

    教堂内空无一人,就连平时值守的传教士都不见了踪影。

    推门前, 阿拉里克谨慎地往身后的方向看了看,确定没人, 才闪身进去了。

    这时,前方军队的号角忽然吹响了。

    原本还在三三两两聚堆说话吃饭的人族士兵, 一时间全部停下了手头上的事, 往海边停靠着的那艘大船上看去。

    陆洵确认了阿拉里克的安全,关上视角跟随, 直起身, 顺着人族的目光看向向那上面站着的人。

    芬尼安身穿灰色铠甲, 背上披着一条正红色的披风, 腰间挂着的长剑被他抽了出来, 高举在半空中。

    此时他站在船头, 居高临下地看着或崇拜或敬仰的目光, 感觉通体舒畅。

    这才是他的地位应该得到的尊重!

    凭什么阿拉里克可以站在高台上受万人敬仰,他就只能站在台阶下, 看着他的好哥哥被冠上无冕之身?!

    只要这一战胜利,他就是人族民众心里无人能敌的勇士!

    议会会推举他成为新的王储, 那些大臣们也会自愿把钱和女儿都送到他的床上。

    老国王一言堂的王室也该变天了。

    至于阿拉里克那个伪君子、小人, 他是一定要把他送上断头台的。

    在所有民众面前, 宣读他的罪证, 嘲笑他的怯懦!

    糊涂又偏心的老国王, 真该看看他的好儿子在地牢里凄惨模样。

    可惜了, 阿拉里克始终不愿意对他臣服,不然他倒是可以给他一个痛快。

    想到这里, 芬尼安虽然隐隐有些不满,但是更美好的未来近在眼前了,他实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一个失败者身上。

    人只需要神垂青的一眼,就会拥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变化神一定不理解,但是芬尼安作为受益者,从没有过像这一刻这么感激尤金。

    如果没有献祭,献祭的不是尤金,龙神怎么可能会大发慈悲地选择他?

    只要这些环节中有一步行差踏错,今天他就不会站在船头,统领士兵了。

    陆洵看着面板上芬尼安的喜爱值不断上涨,几乎快突破50了,但悔恨值仍旧是稳稳当当的0,瞬间就明白他站在上面凹了这么久的造型,都在想什么了。

    系统问:“快看看,下面有没有画家?”

    “什……”陆洵一顿,摇头失笑,系统这张嘴都快和骆翎一样损了,“你学点好的吧。”

    系统跟了他那么久,也尝试着分析渣攻:“我猜他现在特别志得意满,从喜爱值就能看出来,他笃定自己赌对了。”

    陆洵:“当然,这种氛围下不膨胀都不是正常人。”

    系统“啧”了声。

    “站在芬尼安的视角,他是唯一的赢家啊,”陆洵关掉面板,重新把目光投向正在做战前动员的芬尼安,“你听听这慷慨激昂的话,他是最想让这场战争获胜的人。”

    系统停顿了一下:“一开始我还担心,龙救下温,他会阻止这场战争。”

    “纠正你一下,”陆洵说,“战争永远开始不了,这只是芬尼安的自我高/潮而已。”

    系统了然:“好吧。可是你一开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教皇会引诱渣攻集结军队,为什么要假装神选择他呢?”

    陆洵耸肩:“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阿拉里克说过一句话。‘如果各族认定芬尼安是人族继承人,人族会成为众矢之的’。”

    系统问:“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是我一开始的计划,非常粗糙,”陆洵眼睁睁看着一个黑袍人从大船的后方走到芬尼安的身后,他勾勾嘴角,彻底放下心,“人族之所以没有受到围剿,是因为老国王和阿拉里克平和的治国策略。”

    “如果这个平衡被打破,人族被激进派的芬尼安接手,你以为他第一件事要干什么?”

    系统下意识地回答:“发动战争。”

    “bingo~”陆洵打了个响指,“就像这样,自信满满地妄图踏平精灵族。到时候所有和人族有旧怨的种族都会联合起来,你以为人族还有活路?”

    系统还是不理解:“就算如此,和我们的任务有什么关系呢?”

    “哎,这要是他的话,根本不需要解释了,”陆洵叹气,“和任务关系就是我会在战场上现身,救下被围剿的人族士兵,止战唯一的要求是拿芬尼安祭精灵族的旗。”

    系统咬牙切齿:“……不许踩一捧一!”

    陆洵轻笑:“至于后面发生的一系列都是世界线没有的。我要是你,就去查查权限,显然系统对世界线的掌握并不是很全啊。”

    系统沉默一瞬:“因为世界线不完整,难度陡然升级,会不会和骆……有关系?”

    “总之,查吧,”陆洵瞥了眼趴在石头上暗自兴奋的骆翎,“之前查的为什么会换人也没有结果,我有一个猜测,但是……”

    系统追问:“但是什么?”

    陆洵还没来及回答,芬尼安忽然拿起鸟铳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轰”的一声,爆炸声在陆洵耳边响起,但并不明显。

    是骆翎见他正在发呆,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柔软温热的小手覆在他的耳朵上,莫名让陆洵想起第一次拉他手时,心惊肉跳又狂喜的感觉。

    他咳了声,率先移开视线,骆翎收回手,小声说:“机器音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时候还要打扰洵哥?”

    系统:“……?”

    这时,芬尼安从身后把黑袍人请上来,高声说:“这位是巨蟒族的首领,也是我们攻打人族最重要的帮手!这位大人已经成功制服窝藏在精灵族的伪神!带上来。”

    布兰温被锁在囚车里,浑身上下光鲜不再,头发横七竖八地披散在身后,衣服也满是污迹,看起来像在泥地里打过滚。

    他的出现,彻底助长了人族士兵的士气,他们随着芬尼安开始高喊:“人族必胜!!精灵必亡!!”

    “人族必胜!!精灵亡必!!”

    偶尔还会夹杂着两句:

    “巨蟒族为什么会帮我们?是不是有诈?”

    “你没看到那只鸟都快死了吗?怎么可能会有假?”

    “可是传说上……”

    “我神在上,你小点声!真的想被抓去和大王子关在一起吗?”

    这种声音很快消失了,人族士兵的气焰越发高涨,他们纷纷背起装备,有些动作快的已经开始登船了。

    第一批珍贵的魔法师当然要随着芬尼安的船走,其他士兵则按照军衔分。

    等级高的可以做大船,等级低的,例如伙夫马夫等,全部是划着小木船前进。

    这就很考验运气了。

    他们大部分根本到不了精灵族所在的大陆,就会被海上的风暴席卷,丧命在大海里。

    梅露鑫嘲讽地笑了:“这个人族,该死。”

    骆翎特别认真地点头附和:“芬尼安真的该死。”

    船渐渐驶离海岸,人族的身影越来越小。

    陆洵站起来,活动活动腿,刚想顺手把骆翎提起来抱在怀里,就看见温从他们不远处的石头后面快步走过来。

    刚一站定,他就抱住梅露鑫,给她一个安抚的吻,才转头看向陆洵放在骆翎衣领上的手:“尼克罗姆,过得好吗?”

    “还可以,”陆洵面无表情地点头,最终放弃暧昧的姿势,把人提起来甩到后背上,示意骆翎抓住他的脖子,“你呢?”

    骆翎:“……”

    温还是那副一成不变的笑:“当然,我已经在公海设了结界,他们的船开不过去的。”

    陆洵问:“那我们在等什么呢?”

    “在等那位统治精灵,你见过吧,”温说,“我需要他的帮助。”

    陆洵瞬间明白他想干什么。

    在所有人族士兵面前揭露教皇的阴谋,需要人证和物证,才能真正让他们相信。

    而洛瑞昂就是这个人证。

    至于物证……

    陆洵问:“你让阿拉里克去教会找什么?”

    “一个鳞片,”对于他能猜到这个计划,温丝毫不意外,“你还记得吗?在幻影里,教皇给了二皇子一个‘护心鳞’。”

    陆洵点头。

    温说:“那不是护心鳞,而是一种黑魔法制成的诅咒,触发一定的机制,就会导致物品开裂,诅咒立刻生效。受到这种诅咒的人族,会全身皲裂,骨头融化,最终变成一滩血水。”

    陆洵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不寒而栗。

    温继续说:“而阿拉里克去拿的那个护心鳞,是教皇曾经真正的从身上剥落下来的,可以抵挡一次诅咒生效。”

    “至于那只鸟……”温停顿一秒,温和地转向骆翎,“小精灵,你想救他吗?”

    骆翎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才呐呐地说:“毕竟……布兰温没有伤害我……他可能有什么苦衷,我觉得……”

    温看出他的窘迫:“好的,孩子,我不会杀他的。”

    骆翎红着脸:“谢谢您,大人。”

    陆洵高深莫测地对着温抬了抬下巴,对方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电光火石间的小动作,没有人注意到。

    很快,温的灵镜通道传送了三个人过来。

    劳伦拉跟在洛瑞昂身后,正低着头听他数落,看见阿拉里克的身影就在他们不远处,立刻甩掉唠唠叨叨的老精灵,跳起来,一把揽住阿拉里克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走快点!洛瑞昂念叨地烦死了!”

    阿拉里克想转身行礼,但被她挟持着,一路跌跌撞撞走到温的面前。

    他把真正的护心鳞递给温,但被推了回来。

    温说:”大殿下,一会你的族人需要靠你解救了。”

    阿拉里克怔愣着,因为赶路隐隐发红的脸开始变白,但他还是坚定地点点头:”谢谢您,大人。”

    劳伦拉在旁边揽住骆翎的肩,和他小声说话:”一会你也去吗?……那你跟在我后面,千万离人族远点,我总觉得他们会狗急跳墙……”

    骆翎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遮住温润的眼珠:”劳伦拉,不用担心,你和我一起躲在神大人身后吧?”

    劳伦拉切了声,满脸不屑:”你自己躲吧,我可没你那么弱!”

    说话间,温和洛瑞昂商量好什么,就准备出发了。

    骆翎爬上陆洵的后背,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劳伦拉在洛瑞昂的压迫下,不得已放弃了自己飞,而是跟着洛瑞昂一起坐到了蛟龙背上。

    阿拉里克则在梅露鑫冷淡的目光下,非常紧张地扒住她的鳞片,防止被海浪掀翻。

    下一秒,陆洵双翅展开,龙和蛟龙一同入天,梅露鑫因为不能飞,只能潜入海底,她的任务是要悄无声息间把阿拉里克送到人族的船上。

    等到阿拉里克登船的信号发出,陆洵藏在云层中没有动,温和他对视一眼,很快俯身,直冲着站在船头的教皇而去。

    蛟龙的破风声霎时间在还算平静的海面上响起,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教皇敏锐地抬头,正好对上温那双风雨欲来的眼睛。

    他的额角猛地一跳,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在一起。

    蛟龙的背上似乎还坐着什么人,这个画面和千年前梅露鑫带着蛟龙镇压他的画面不谋而合。

    难道千年前的那一幕还要重演吗?

    不!

    他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的!

    隐忍了千年,筹备了千年,单凭一只半残的蛟龙,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么想着,教皇稍稍安心,他越过惊恐的芬尼安,走到甲板上,冲着温高喊:”没想到精灵族为了避祸,连蛟神都请出来了!”

    阿拉里克穿梭在一艘高等级士官的船上,闪身躲进驾驶舱,在船员没反应过来之前,劈手打晕了他。

    他甚至来不及念咒,反身锁上驾驶舱的门,找准芬尼安的龙头船,把手闸松开,以最快速度向前驶去。

    半空中的温根本没有搭理教皇,他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巨大的蛟龙头下一秒就要砸穿龙头船。

    芬尼安大吼着把教皇往前推了一把,他举着剑,期期艾艾地躲到了魔法师的身后。

    教皇右手甩咒,被温躲了过去,攻击咒在半空中爆炸,洋洋洒洒的咒语碎片像场大雨,大部分落进海里不知所踪,还有一部分落在了”中奖”的人族士兵身上。

    那咒语刚一接触皮肤,就像一道烙印印在身上,随着人的体温升高,咒语开始自燃,直到最后,全身上下都烧了起来,任何东西只要接触到这个火苗,就会无穷无尽地烧下去。

    很快,就有两艘船被大火烧成了灰。

    最开始的”火人”却没有死,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燃烧,控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哀嚎哭喊,甚至跳进海里,火焰也没有被水扑灭。

    直达哀嚎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消失了,离得近的人族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被烧干的黢黑尸首,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火光,好像要把死人身上最后的骨头渣榨出油水来。

    恐惧像瘟疫一样,快速在人族士兵中蔓延开来。

    阿拉里克可以听见潮水下嗡鸣的、变了调的尖叫声:”那是什么!怎么办怎么办!离我远点!””亚伦!不要——””啊!!我好疼,放过我,我要死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去——”

    他瞳孔一缩,缓缓闭上眼睛。

    他们有的人或许在每年的阅兵上对他敬过礼,或许渴望得到他的一声赞扬。

    每个人都是儿子、丈夫、父亲,但他们因为芬尼安的欲望死去了。

    阿拉里克深吸一口,蓦地抬眼看向龙头船,眼里迸发出决绝的光。

    教皇为了占尽先机,一个攻击咒用了十成十的心血,眼见一击不中,他抹掉嘴角的血痕,厉声问:”温,你敢违抗父神!你怎么逃出来的?!”

    温怜悯地看着他:”你没违抗父神,又得到了什么?”

    教皇一噎,眼看着因为温的忽然出现,整只行军队全都停了下来。

    他在前方准备好的杀招排不上用场了,但是以他的实力,又根本不可能短时间之内杀死所有人族士兵,更何况蛟龙在这里。

    还是恢复神力的蛟龙。

    一个恐怖的猜测在他心里出现。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把蛇蛋留下监视他们了,祂怎么会找到禁林呢?

    教皇沉着脸,阴森森地说:”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阻止这场战争了吗?我的计划万无一失,诅咒已经生效,谁也逃不掉。”

    温没什么反应:”是吗?”

    他的态度越平和,在教皇眼里就越古怪。

    教皇色厉内荏:”我要报仇有什么错!是不是他们杀了我们的族人,是不是他们贪婪成性给自己招致的祸端!你为什么不能成全他们?!”

    温疑惑地歪头:”你不会至今还不知道人族为什么要屠杀巨蟒族吧?”

    一开始听到这话,芬尼安还没反应过来。

    他躲在魔法师身后,有些烦躁地看着冒泡货”龙神”装模作样。

    随着对峙的瞬间越来越长,他的耐心也快耗尽了。

    但那句”人族屠杀精灵族”简直像炸雷一样在他耳边响起。

    什么意思?

    不是精灵族屠杀了巨蟒族吗?

    他震惊地看着教皇的身影,希望从他嘴里可以听见不一样的答案。

    但是不知道是自知成功不了了,还是破罐子破摔了,教皇愣了几秒,竟然反问:”为什么?”

    芬尼安一瞬间目眦欲裂。

    他猛地站起来,眼前一片漆黑。

    这个该死的巨蟒族竟然敢骗他?!

    既然巨蟒覆灭和精灵族没有关系,他又怎么可能会无故帮助人族打精灵族?!

    他的目的一直是人族!

    而自己被他蛊惑,竟然要亲手把这么多族人送上死路。

    如果真相曝光,要上断头台的不是阿拉里克,一定是他了!

    想通这一关窍,芬尼安看着渐渐议论起来的士兵们,腿一软,又重新跌坐回椅子上。

    他的副手连忙扶住他,神色关切:”二殿下,小心!”

    芬尼安白着一张脸。

    真相大白的时候,现在对他越尊敬的士兵,就会越恨他。

    勇士们不会接受一个试图覆灭人族的王储,议会那些恨不得敲骨吸髓的老议员们只会用比支持他时候更高百倍的声量来辱骂他。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陆洵看着芬尼安直线上涨的悔恨值,想提醒骆翎他们该上场了,但天上写不了字,最后只能迫害系统。

    那缕白烟飘出来的时候,把正在走神的骆翎吓了一跳:”妈呀,这无脸怪!”

    系统:”……”这活谁爱干谁干!

    最终它还是一板一眼地传话:”宿主说了,渣攻现在的悔恨值已经满了。虽然你看不见,但是可以给你播报一下进程。”

    骆翎抬手:”奏吧。”

    系统:”……人族已经知道真相了,渣攻要弃船逃跑,被阿拉里克逮了回去,呃,教皇被梅露鑫咬断了脖子,人族大乱。”

    骆翎无意识地捏着陆洵的肩膀:”这么快就死了?……诅咒呢?”

    系统:”诅咒已经生效,有人族暴毙了。阿拉里克正在大吼让他们不要慌,他有解咒的办法。””哎,真烦,这就要结束了,”骆翎叹气,”洵哥,我真不想你走。”

    陆洵哼了声,心想是真不想让我说话吧,毕竟不敢说秘密的人下一个世界就躲不过去了。

    系统声音没什么起伏:”他说你不想也没用,他赶时间。准备一下,走吧。”

    话音刚落,它的实体就随风散了,重新回到陆洵身上。

    骆翎在背后唉声叹气,陆洵不理他,俯冲到半空中,就见阿拉里克正在温的帮助下,盘腿坐在船头,手上翻转不停,嘴里也念念有词。

    即使有护心鳞,诅咒也不是那么好解的。

    而芬尼安被五花大绑地跪压在阿拉里克身后。

    说来也巧了,这个恶咒偏偏没有在他身上应验。

    周围的人族士兵看他的眼神越发狠毒起来。

    而陆洵的出现,几乎是他山穷水尽之后的绝处逢生。

    芬尼安感受到那股熟悉的龙息,猛地瞪大眼睛,狂喜就像岩浆,瞬间流遍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又重新活了!

    可是下一秒,他就看见龙背上露出一张小脸,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那是……尤金?

    怎么可能?!

    尤金怎么可能还活着?!

    而且……还和龙神……?

    芬尼安感觉有什么东西脱离他的掌控越来越远。

    那个利用他的巨蟒族为什么会准确定位到他身上?明明阿拉里克才是那个在人族经营多年,根基深厚的王储,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他?!

    龙停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了半晌,竟然慢慢地飞到阿拉里克头顶,翅膀轻轻煽动,把他的咒语声扩大了数倍。

    霎时间就连距离最远的人族士兵都被笼罩进去。

    骆翎轻巧地从陆洵背上跳下来,一路滑到芬尼安面前。

    扬起一个甜笑:“嘿,芬尼安,好久不见。”

    随即他在芬尼安仿佛见到鬼的表情里,伏到他耳边呓语:“你现在知道,龙神选择了谁吗?”

    陆洵看着他恶劣又愉悦的侧脸,和面板上芬尼安的悔恨值,想起他刚才趴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洵哥,先别走,等我回来有话和你说!”

    他的手指在【是否登出世界线】上徘徊。

    系统问:“不等他吗?”

    陆洵:“我刚才没骗他,其实我们真的赶时间。”

    系统纠结:“可是你不想知道他要跟你说什么吗?”

    陆洵冷哼:“他那张嘴你还不知道?一些调情的废话罢了,他不敢让我走,因为他不想让我说话,但是下一个世界……哼。”

    系统被他哼地打了个寒颤,没再多劝。

    陆洵点击【确认】之前,跟系统强调:“十四岁!”

    下一秒,他被吸进漩涡之中,这次晕得特别厉害,好半天都还在眼冒金星,耳鸣不止。

    他听见有人在他周围走动的声音,一个女声在他耳边响起:“陆医生,这是病人们的评估表,给你放在桌子上了。”

    陆洵迷迷糊糊中应了声。

    女声出去了,只剩下系统严肃的声音:“宿主,出事了。”

    第059章 网恋1

    陆洵按着太阳穴, 似乎还没从眩晕中回过神。

    他所在的这个房间,看起来是间办公室,环境很好, 透过身后的落地窗能看到下面停车场上来来往往的人。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文件夹,里面夹着的应该就是刚刚女声说的什么评估表。

    办公桌的另一边有一个拉开、没有被重新推正的椅子。看起来像是坐那里的人刚刚离开一样。

    桌子上的水杯正袅袅往外冒着热气, 手边放着他的名片——“心理咨询师陆洵”。

    ……这是什么?

    按照上一次休息区的身份推,难道骆翎十四岁的什么还有什么心理问题吗?

    陆洵坐在转椅上, 喊了几声系统, 都没有得到回应。

    自从它说完“出事了”,就再也没出现过, 眼前的面板断断续续的闪了几下, 上面“NPC陆洵”的照片都有些模糊。

    这种两眼一抓瞎的情况, 确实是出事了。

    陆洵叹了口气, 只能从眼前现有的道具上面下手, 好在这个环境很现代, 暂时也没什么危险。

    他掏出手机, 用指纹解了锁。

    点开通讯录,大多是某某医生, 并没什么特别的。只有昨天的一个通话记录吸引了陆洵的注意。

    备注是“妈”,通话时长显示一分半, 时间在昨天晚上的八点半。

    陆洵的手指在这个备注上顿了几秒, 很快翻过去了。

    ……这里不是休息区。

    虽然系统会在休息区给他做一个身份, 但还是基于现实的, 不会有把别人的身份安在他身上的情况。

    那么这个“妈”, 就很应该斟酌了。

    毕竟实际上, 他没有妈,甚至没有可以让他喊错的那个年龄段女性亲戚。

    确认了他可能在某个世界线之后, 陆洵关掉通讯录,点开相机,镜头反转,看到了此时他的脸。

    是他又不是他。

    原身年龄应该和他差不多,眉弓骨长,骨相几乎完美到没有瑕疵,带着一副金丝眼镜,面无表情的时候透着股生人勿进的斯文败类味道。

    身上穿着板正的西装领带,外面套着白大褂,妥妥的禁欲系。

    陆洵把手机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可以确认三件事。

    一,原身陆医生单身。

    二,他的家庭条件很不错。

    三,他对一个名叫祁白的病人非常在意。

    具体表现在,陆医生用了整整三页备忘录来记录祁白的喜好,后面还详细写了他的总结渠道。

    不外乎心理咨询时他对祁白的套话,也有偶遇时的闲聊。

    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陆洵心中酝酿,但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他打开护士小姐送进来的评估表,粗略翻了翻,里面没有祁白。

    也对,这些评估表大概是新入院的病人填写的,而祁白是原身的老病号了,从备忘录上看,祁白大概每周都会到原身的办公室两次,接受心里咨询。

    并且已经持续一年了。

    如果是正常的预约流程,原身应该留有祁白的病情记录。

    尤其是陆医生对祁白的特别关照下,他一定会记录得更加详细。

    但是他会把这本珍贵的病历放在哪里呢?

    肉眼可见的,办公桌上并没有。

    陆洵扫视了一圈四周,起身走到书柜旁边,书柜上摆着好几排专业书,从破损程度来看,原身大概经常翻阅。

    还有几本装点门面的精装大部头书,唯一奇怪的是,这中间夹着一本非常突兀的儿童插画。

    《小老鼠比尔的故事》

    陆洵的手指从上面滑过,又退回到儿童插画上。

    他把书抽出来,封面看着不新了,上面有不少划痕。

    翻开书,莫名有股淡淡的铁锈味从书页上飘来,陆洵仔细闻了闻,又怀疑是自己想错了。

    绘本内容很简单,就讲了一只叫比尔的小老鼠在爸爸妈妈的帮助下独自把一只迷路的小猫送回家的故事。

    乍一看就是很卡通的画风,一只老鼠领着比他大几倍的猫往前走,他的身侧是爸爸妈妈欣慰的面容,身后是懵懵懂懂的小猫咪。

    但是陆洵越往后翻,越觉得诡异。

    比尔的身量逐渐变大,小猫却逐渐变小,看起来……像是完成了一场身份转变。

    本该成为猫咪食物的小老鼠,却因为身量不断抽长,居高临下看着小猫的时候,眼睛里竟然带着点贪婪的光。

    陆洵猛地把绘本合上了。

    虽然大概率是他自己的想象,但这也太掉san值了。

    他把绘本放回原地,下一秒,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在他耳边响起。

    陆洵眼前的书柜自动往两边打开,露出后面的一个昏暗房间来。

    绘本的设置竟然是一个开关,那倒是说得通了,为什么使用频繁,位置又显眼。

    陆洵定定神,没敢贸然进去。他站在外面,先是坤着脖子往里看了一圈,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因为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从办公室透进去的一片光,最多只能照亮几步远的位置。

    显得不远处的一个巨大的长方形阴影像张大嘴,一不留神会把人吸进去。

    陆洵侧身在墙上摸索了一会,摸到一个开关。

    “啪”地一声,浅黄色的柔和灯光瞬间洒满房间,陆洵这才看清,这就是一间普通的休息室而已。

    刚才的黑影是一张一米二的床,上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床具,看起来整洁又温馨。

    陆洵悄悄松了口气,迈步进去,休息室不大,放了一张床之后就没什么转身的地方了,一眼就能扫完的区域,明显没有病历。

    就在他想转身往外走的时候,手指无意间扫过床头的台灯,感应灯自动亮了起来,被藏在灯具里的一个相框瞬间无所遁形。

    陆洵皱着眉把相框掏了出来,是一个年轻男孩的照片。

    男孩带着一副老掉牙的厚镜片,刘海长的盖过眼睛,抿着嘴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腰是微微躬着的,手指绞在一起有些局促,从这张照片上看,男孩对拍照这件事非常不习惯,或者对给他拍照的人很抵触。

    相框的背面写着一个日期,正是一年前的今天。

    在陌生的环境里,陆洵没敢贸然把相框拿走,而是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又重新塞回到台灯里面。

    他走出休息室,回到办公室内重新绕了一圈。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人任何有效信息。

    如果上一个世界是骆翎特意选择的结果,这一个也是吗?

    陆洵想,不一定。

    从以往世界线结束后系统给他的反馈来看,骆翎会在他走后留下去,给世界线收尾,尽量把任务对象的人生拉回正轨。

    也就是说他现在大概率还留在精灵族善后,根本没有时间操控他的世界线。

    那么莫名的传送和系统的失踪,是因为什么呢?

    更何况,即使是毫无外援的情况下,系统也绝对不可能把他传送进一个无解的世界,一定有什么是他遗漏的。

    陆洵坐回到椅子上,从他醒的时候开始,一点点回忆。

    护士小姐送评估表进来,然后他睁开眼,就看到……

    对!

    办公桌对面拉开的椅子。

    从桌子上袅袅冒烟的两个杯口来看,在他来之前,应该有一个人坐在原身对面。

    如果他们只是闲聊,或者相谈甚欢,椅子会被推回原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剌剌地斜对着书柜。

    他们或许有什么矛盾,那位客人情绪很激动地站起来,带歪了椅子,然后离开了这件办公室。

    现在回想起来,护士小姐进来的时候声音很小心翼翼,似乎在害怕惹怒他。

    陆洵啧了声,看来现在只能出去碰碰运气了。

    他整了整身上的白大褂,随手拿起评估表,开门,走到护士站,瞄了一眼护士的胸牌,露出公式化的笑:“陈护士,能不能帮我确认一下,我的病人好像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评估表多出来好多份?”

    陈护士一怔,表情微妙:“是祁医生说的,把他今天的病人都分给你。”

    陆洵问:“什么时候说的?”

    “刚才他从你办公室出来之后。”

    陆洵:欧霍。

    他皱起眉,沉默两秒,刚想开口,察言观色的陈护士又说:“陆医生,这件事确实是咱们做得不地道,他生气也正常,你跟他吵什么呢?”

    陆洵:“……”我也想知道他们吵什么啊!

    他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看起来真的很苦恼:“他根本不听我的解释,急冲冲地就跑出去了,说什么都拦不住。”

    “那倒是。哎,祁医生脾气多好啊,”护士煞有其事地点头,“怎么一遇到祈白的事就失去理智?”

    原来真的不是巧合,祁医生和祈白大概是一家人,就是不知道是父子关系还是兄弟。

    陆洵含糊不清:“他也是关心则乱……”

    陈护士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一拍手,声音都尖了起来:“坏了!祁医生不会拿着你写的病情记录直接去质问小白吧!完了完了,这可完了!”

    啊……

    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原来被祁医生拿走了。

    但是为什么说完了?

    有效信息实在少得可怜,陆洵还想再问,护士站的铃声忽然响起,陈护士抓起手里的钥匙串跳了起来,把陆洵往电梯的方向推了一把:“吃饭时间到了!陆医生,你别再我这耽误时间了,快去把祁医生拦下来!我要去发饭了!”

    说着,她就风风火火地绕过陆洵,跑进护士站。

    陆洵在原地站了一会,确定得不到什么信息了,转身回到办公室内。

    他的计划是没有计划,于是决定按照NPC陈护士的提示,找到祁医生,最起码要把他手里的病情记录骗回来。

    他还没想完,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叮铃铃”响了起来。

    陆洵打开一看。

    祈佑发来一条消息:

    【我弟弟藏起来了。】

    第060章 网恋2

    陆洵一愣, 手指往上划,翻了几页原身和祁佑的聊天记录。

    看得出来,陆医生和祁佑很熟, 两人似乎是大学室友,经常中午一起约饭。

    但陆洵翻了好多个日期, 他们从没有在晚上出去过,只有几次语焉不详的抱怨:

    陆医生:【今天还是不能去吗?】

    祁佑:【天黑之后他就不能见人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医生:【所以你治了那么久, 一点效果都没有,你资格证买的吧】

    祁佑:【滚蛋】

    看起来是祁佑的病人, 但是什么病人可以长时间在医生下班之后得到治疗?

    原身所在的医院是著名的三甲医院, 普通病人排队取号都要靠抢, 除非这个人对祁佑来说非常重要, 而原身陆医生也很熟悉。

    结合之前得到的信息, 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这个不能在天黑见人的“他”, 就是祁白。

    也就是说,祁白在同时接收两位心理医生救治的同时, 仍然有严重到不能在晚上出门的心理疾病。

    陆洵叹了口气,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 祁白是这次的任务对象, 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再加上屋漏偏逢连夜雨, 世界线没有, 系统也消失了。

    还没等他沉思完, 手机又收到一条消息。

    祁佑:【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陆洵直觉感到了危险, 他现在的重点不是再站在这里分析仅有的信息,而是要安抚住这个“弟控”。

    陆洵回他:【你在哪里?】

    并在祁佑回复的间隙里, 飞快找到祁白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一开始没人接,陆洵打了两三个,电话那头始终是的规律的“嘟,嘟——”

    直到第四个电话,祁白接了,声音很嘈杂。

    陆洵喂了好几声,才终于在闹闹哄哄的游戏声中听见祁白微弱的声音:“陆哥,有什么事吗?”

    陆洵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小白,你在哪里?!”

    祁白说:“我在家呀。”

    陆洵:“……”不至于真把人当成傻子骗吧!

    他停顿两秒:“别闹。”

    祁白忽然在电话那头呵呵笑了起来,声音像银铃似的,很好听,但陆洵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祁白说:“陆医生,是要把这周的咨询时间提前到今天吗?”

    陆洵微怔,不敢贸然回答,就听祁白没有丝毫停顿地又说:“毕竟你很想见我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

    ……等等。

    不对!!

    陆洵终于想到祁白的笑像谁了,和骆翎一模一样。

    这个感觉太糟糕了。

    他脸色难看地抹了把脸,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这场所谓的学习虐渣NPC的任务,根本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既然骆翎可以操控他的世界线选择,他就一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但是为什么是虐渣任务呢?

    以陆洵走过的三个世界来看,虽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系统任务大多是帮助主角受虐渣攻倒是可以确定的。

    不过他和骆翎的分开并不是世俗的原因,和过的那些世界线上的问题也毫不沾边。

    如果是骆翎把他拖进系统,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觉得自己渣了陆洵吗?

    可这也说不通,从始至终,系统机制下觉醒的是被渣的那一方,也就是受害者。简单来讲,如果骆翎认为他渣了自己,那么该觉醒人是陆洵,而不是骆翎。

    但现在情况正好相反。

    难道他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

    想到这,陆洵几乎看到自己隐隐升起来的血压,但电话那头的祁白根本不给他多加思考的时间:“陆哥,你决定了就把时间发给我吧,挂啦。”

    “等等——!”

    “嗯?”祁白的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很疑惑:“到底有什么事呀?”

    陆洵说:“你哥在找你。”

    祁白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有些无奈:“你还是告诉他了。”

    陆洵下意识地想反驳,话都到嘴边了,又被他咽了回去,他说:“抱歉,小白。”

    “没关系,陆哥,”祁白很平静地接受了他的道歉,“那么今晚,我跟你一队,作为对我补偿,可以吗?”

    ……什么?

    陆洵说:“可以。”

    挂断电话之后,他的手机上又收到好几条祁佑发来的消息,但他长时间没回,祁佑也没再发了。

    陆洵点开。

    【你他妈最好一五一十地给我讲清楚,捉迷藏到底是什么!】

    【你是不是见过那个俞景川?】

    【小白跟他睡了吗?】

    【你明明知道小白有多单纯,你还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骗?陆洵,你个狗。日的】

    陆洵:“……”怎么看也不觉得祁白有多单纯。

    从他们兄弟提供的零散信息中可以得出两个结论。

    一,今晚他要组队和祁白玩一个叫捉迷藏的游戏,危险未知,玩法未知。

    二,渣攻叫俞景川。

    陆洵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太被动了。

    无论如何,祁白的病情记录他必须拿到,他有预感,上面会有破局的关键。

    他动动手,给祁佑回了消息:【到我办公室来,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

    在等待的过程中陆洵也没闲着,他又召唤了几次系统,都没有回音,无奈放弃之后,他在系统商城里买了几样东西。

    虽然还不知道捉迷藏是什么,但是从祁白的态度来看,总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就算他买的东西这次用不上,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办公室的门被“砰”的撞开时,他刚巧关上休息室的书柜门,手指还没来及从插画上收回来。

    就听到身后祁佑低沉危险的声音:“你还有心思睡觉。”

    说着,他把什么东西扔到了办公桌上。

    听声音,是个厚重的文件袋,砸在桌子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陆洵转身,快速地瞄了一眼文件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祁白”两个字。

    看来这就是那叠重要的病情记录了。

    陆洵不动声色地走到祁佑身边,拽了一把他的胳膊,把他重新拉到椅子上坐下。

    祁医生和陆洵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非常高大,身材魁梧,肌肉几乎要冲破衣服,琥珀色的眼珠此时正紧紧盯着陆洵的一举一动,像头警觉的猛兽。

    陆洵没开口前先叹了口气:“你生我的气,我理解,但你总不能这样对小白。”

    祁佑闻言一顿:“我根本没找到他。”

    “首先声明,我没有藏他,也没有打小报告通知他逃跑,”陆洵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但是让你回来之后,我给他打通电话了。”

    祁佑眯起眼:“说了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吗?”陆洵保持着表面平静,但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选择究竟会不会导致整个世界线偏移,“小白并不想告诉你。”

    祁佑的胸膛快速起伏,眼睛里也带着点凶光,他伸手捏起一张陆医生放在旁边的名片,慢慢合拢手掌,把那张名片捏皱、变形,最终变成一团废纸,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陆洵看得胆战心惊。

    总感觉祁佑想捏碎的不是名片,而是他。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为什么一个普通的NPC身上会有这么强的压迫感?

    除非……他不是普通的NPC。

    但是这个结论等于推翻了陆洵之前所有的猜测,一时间他眉头都皱了起来,点点桌面:“看清楚这是哪里。”

    祁佑并不答话。

    陆洵想起刚刚看的聊天记录,如果是原身,接下来该说什么。

    “要耍横就滚出去。”

    祁佑瞬间脸色涨红,琥珀色的眼珠迸发出暴怒的光,但他到最后也没敢做什么实质性的破坏,只是无赖地抱臂靠在椅背上,把腿也翘起来了,甚至挑衅地冲着陆洵比了个中指。

    在这种时候选择做这么轻佻的动作,一定是因为这是最能激怒原身的。

    很快,一个禁欲、秩序、强迫、优雅的形象在陆洵心中竖了起来。

    他顺着陆医生的思维,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着怒火:“我们重新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再吵架。你既然回来了,就是想寻求我的帮助,不是吗?”

    祁佑的目光落在那本文件袋上。

    陆洵循循善诱:“我不能说,但是你能看。”

    说着,他伸出手指,在祁佑直白的目光下,打开了文件袋的纽扣。

    “啪”的一声,几张写满了字的纸飘到陆洵手心里,他忽然笑了一下:“你已经看过了吧。”

    祁佑下意识地反驳:“没有。”

    “没有?”陆洵把记录纸全部拿了出来,一张张在桌子上铺平,声音里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威胁,“没关系,现在来看吧。”

    【……患者祁白于…6月,无明显诱因下出现头疼,幻听现象,并反复发作。患者描述:一开始是水滴的声音,误以为是耳鸣,按压耳朵后声音消失。后来发展成动物啃咬的声音,夜间出现,只有躲在密闭空间内才可缓解……】

    【……近两个月以来,患者明显出现精神恍惚、目光呆滞、抑郁寡欢,并伴有自残倾向。接触言语较被动,问话回答流畅度低,欠缺切题意识……[备注:应患者要求,向家属隐瞒相关病情,现祈白紧急联系人变更为陆洵。]】

    【……因按时服药,患者病情稳定,异常行为减少,幻听、被害妄想症等病情皆有所缓解……但幻觉加深,反复强调自己在夜晚会被迫进入追逐战,找不到回家的路,目睹多人死亡……[备注:祈白紧急联系人变更为俞景川。]】

    【……4月,经过十个月的治疗,患者情绪、病情都有所稳定,可以减少药量……[备注:小白给我推荐了一本儿童插画,买来看了觉得还不错,但始终瞒着祈佑让我有些不安。]】

    到这里,陆医生的记录都很正常,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医生对病人的关心。

    秉持着病人不说不多问的原则,非常有边界感。

    或许还有对朋友弟弟的关切。

    但再往下面看,字迹就凌乱起来了,其中还夹杂着几点墨迹,似乎写这个的人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我看到了!我去了(被涂黑,重新写上“被迫”)祈白的幻觉世界,太可怕了,这是真实的吗?……如果是假的,那些死去的人为什么真的口口口(字迹模糊,看不清)】

    【不,有什么事情真的脱离了我的掌控!祈白…还是祈白(划掉,补充了“祈佑的弟弟”)吗?……我被俞景川救了,我必须保守他们的秘密(字迹非常潦草,看起来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写成的)】

    还要再往下翻,祈佑忽然在陆洵耳边阴沉地问:“你明明知道我对小白的感情,却还是要帮那个贱人隐藏身份吗?”

    祈佑的声音像毒蛇一样钻进陆洵的耳朵里,再加上眼前凌乱的病情记录,激得他硬生生在夏日里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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