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萧瑟景象的初冬, 更因突发瘟疫而显得死气沉沉。
繁华京都城内人心惶惶,连带酒楼茶铺亦日渐冷清。
世家大族们难得没有聚酒宴会,京都巡卫亦轻松不少。
郎中令之子尸首迅速火化, 宫卫持刀封禁府邸任何人不得出入。
如此过去数日郎中令府邸,陆续有不少染病, 而被处死焚毁。
可除此之外,京都其它地方似乎并没有大规模的爆发瘟疫。
正当女帝以为遏制住态势时,忽地宫卫匆匆入内汇报:“圣上, 西苑一宫奴出现突发感染死亡者,栖亲王已经主动封闭殿门, 以免扩散感染。”
“立即派宫卫封禁, 另外派太医去检查其它宫院!”女帝蹙眉道。
“遵令!”宫卫应声动作。
宫廷之中按理不应该只有西苑出现感染,按理其它宫院恐怕是亦有隐患!
午后天色灰蒙, 西苑内宫奴们各自待在住处, 不敢胡乱动作。
赵晗蹙眉让人将宫奴尸首抬至庭院,尸首满面烂疮, 脓包流血,死相恐怖。
“来人, 把她的所有物件都烧干净,另外同铺居住的宫奴一并封禁。”
“是。”
岑栖安排指令,视线落在宫奴烂疮脓包, 而后停留在她耳孔渗透的鲜血,蹙眉道:“停。”
火把光亮摇晃, 宫奴停止动作, 岑栖弯身凑近检查死者症状, 赵晗出声提醒:“主子小心,这可是天花。”
岑栖以手帕捂嘴鼻, 缓缓收回目光应:“烧了吧。”
从宫奴症状上来看非常像天花的感染发作,但是其间亦有细微之处的差异。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庭院回到主殿的岑栖,探手翻看医书古籍,试图查询天花的记录。
柳樱面色担忧的倒着茶水唤:“姐姐,西苑怎么会有人感染呢?”
先前不小心看了一眼宫人的恐怖死状,柳樱现在都有些后怕。
岑栖视线并未移开书卷,思索应:“可能是她与西苑外的人有接触,又或者接触不干净的东西。”
一般感染天花的人,衣物被褥用具都容易传染天花。
“那一块同铺的宫人要喝药预防发病吗?”
“天花,没有任何预防药物,幸存者通常都只能靠自己熬过去。”
柳樱闻声,心惊道:“难道她们就只能等死吗?”
岑栖翻阅书册应:“等死,还算好的。”
一般对付潜在的感染者都是直接处死,以免扩大感染。
现在西苑被封禁成一座孤岛,而其它宫院似乎还没有出现病例。
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是有意投su。
赵晗从外入内请示道:“主子,圣上派宫卫封禁西苑,亦送来食物和药物,请您暂时不必去上朝。”
“好,你负责管理西苑宫奴,切记不得慌乱,务必及时处置新的病例。”
“是!”
岑栖对于女帝的反应,并不觉得意外,转而问:“对了,现在其它宫院有感染者吗?”
赵晗应道:“据说淑德宫亦出现病例,别处宫院目前没有消息。”
“你退下吧。”岑栖闻声,眉眼显露不解。
而一旁的柳樱脑袋里,已经弹出任务提示。
[请玩家速去帮助十二皇女度过危难!]
不会吧,难道是十二皇女感染瘟疫!
“姐姐,十二皇女该不会在西苑学画画感染了吧?”
“不可能,你我如今都没有出事,十二皇女不可能感染。”
柳樱见此,没敢说,也许因为美人姐姐是女主,所以有光环护身呢!
可其它的人就不一定命大了啊。
岑栖目光停留书册之间关于天花的注释,从来没有提及耳孔出血的症状,神情严肃出声:“现在各宫院防范严密,你不许出西苑半步。”
“嗯。”柳樱只得应声答应,暗想如果十二皇女感染瘟疫,自己除非有解药,否则想救也没辙啊!
宫廷之内传出天花病例,连带深宫各院亦变得疑神疑鬼,人人自危。
而京都亦陆续出现些许病例,京都尉霍冀派宫卫封禁烧尸。
深夜里宫卫们不曾休息,浓烟滚滚,霍冀标记京都出现病例的位置,心生蹊跷道:“这些病例竟然毫无联系,到底是怎么爆发?”
副将于一旁应:“霍大人,古往今来瘟疫最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恐怕难以查清。”
霍冀见此,只得作罢,暗想若真是瘟疫,恐怕早就爆发大规模死亡病例。
可是目前都只是零星病例,这未免太古怪。
夜幕之下灯火摇曳,二皇女饮着酒水出声:“真可惜,西苑那宫人竟然都没有摸到主殿,否则这回岑栖就死定了。”
萧管事于一旁倒酒应:“主子的计谋无懈可击,只可惜栖亲王把西苑防范太严密,寻常宫奴根本不得出入主殿,所以那宫人毒发都没能完成任务。”
二皇女得意轻笑道:“无妨,反正现下郎中令之子已经处置,岑栖的婚事作废,其它都是意外收获。”
“主子,您与三皇女合盟,奴不知您为何还要让人在淑德宫投毒?”
“若只有西苑出现病例,岑栖必定怀疑我,而且圣上亦会多想,正所谓藏木于林,这般才不会发现。”
京都之内的零星病例,亦不过是造势吸引注意罢了。
萧管事闻声,颔首称赞道:“主子真是聪明过人,可三皇女若是知晓,岂不是会翻脸?”
二皇女自信满满道:“放心,这事做的天衣无缝,十二皇女亦常去西苑学画,天知道是哪个随从宫奴从西苑感染病邪带回淑德宫。”
灯火朦胧,酒盏不停,有人得意,便有人忧愁。
天明时,三皇女匆匆入宫,想要请见母妃。
御和殿内防护森严,为避病邪,屏风药炉静设。
淡雾飘散,屏风遮掩,女帝面貌亦渐而模糊,可声音却透着不可忤逆的威严出声:“目前淑德宫已经由宫卫禁严,任何人不得出入,你如今当专心管辖政务,怎可只顾个人私情!”
三皇女面色苍白的看向屏风里的女帝,低声道:“圣上训斥的是,不过母妃久病在床,十二皇妹尚且年幼,若是无人主持淑德宫事务,恐会乱成一团。”
“深宫内院自有贵雍殿的君后负责防范病邪和统领宫院事宜,你身为外臣不得越矩,退下吧。”
“臣,遵令。”
从御和殿退离的三皇女眼露恨意,女帝实在太不近人情!
君后跟母妃十余年不曾往来,莫说多加关照,恐怕此时不落井下石就已是额外开恩。
冬风凄冷,本就容易伤寒发热,而天花瘟疫,亦会引起类似发热症状。
因而一时之间稍有不慎,便有宫奴被带离封禁。
西苑内宫人因瘟疫而心绪不宁,更不少感染伤寒,咳嗽不止。
赵晗调理药物,不见成效,便只得上报栖亲王出声:“这些犯病宫奴之中可能有感染者,恐怕需要主子果断处置。”
感染者,不仅消耗西苑食物药材,更容易传染其它宫奴造成更大伤亡。
所以宫内一般是宁杀错不放过。
主殿内岑栖见此,并未急切做决定,而是说:“不急,我这有一张药方,你去抓药调理让宫奴服用,试试成效,另外没有病患者,亦要服用。”
“是。”赵晗略微困惑的应道。
西苑宫人们陆续服用药汤,浓郁药草气味,久久不曾消散。
柳樱推门看望卧床休养的宋管事,将手里提的食盒打开,从中取出药汤交给两个大宫人说:“这些药汤每个人都要服用,说不定能恢复些身体。”
两大宫人感谢道:“多谢柳侍读。”
“不用客气,现在不少宫奴养病,我只是跑腿而已。”说话间,柳樱看向虚弱年迈的宋管事,有些担心这位严肃古板的老人家熬不过去。
宋管事被宫人搀扶坐起身,目光看向小姑娘,皱眉出声:“柳侍读不在主子身旁服侍,若是胡乱跑动感染病邪传给主子,该当何罪?”
柳樱没想到宋管事还能有精神训斥自己,当即知趣的离开。
从外殿回到主殿,美人姐姐娴静看书,桌前摆放着两碗药汤,正微微散着热雾。
岑栖听闻脚步声,偏头看向女孩道:“我让你不要乱跑,怎么又出去了?”
“没有乱跑,只是去看望宋管事。”
“宋管事,她身体如何?”
柳樱坐在一旁,心有余辜的嘀咕:“姐姐放心吧,虽然宋管事看起来有些虚弱,但是训斥人中气十足呢。”
“看来你讨了一顿训斥,可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岑栖打趣道。
“因为宋管事是为姐姐安全着想,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老人家吧。”柳樱弯眉说笑道。
岑栖见此,倒也没有再逗弄,而是正经出声:“这种药汤你要每日服用。”
柳樱见此,二话不说,探手屏气端起一碗喝了大半,皱眉问:“姐姐,这药真的有作用吗?”
“等西苑宫奴病热痊愈,大抵就知道效果如何。”岑栖怀疑可能爆发的并非天花,而是类似病症的毒。
虽然同样具有传染和致死,但是间接致死并不高,只是因为以往的认知,感染者大多处死,所以无人察觉差异。
这般过了两日,西苑宫人发热症状大多消退,而且亦没有出现红疹烂疮。
赵晗入内汇报道:“主子,您的药方见效了!”
岑栖摇头应:“这多亏你祖母医书之中的记载,本王只是借鉴一二罢了。”
“那主子不如将此药方献给女帝做京都预防治疗之策?”
“不可,此药方治不了天花瘟疫,西苑宫奴大多并未感染天花,只是风寒发热而已。”
赵晗不解道:“可天花传染如此之强,西苑不可能只有一个宫奴感染。”
“是啊,所以蹊跷之处,还需查证,暂时不要声张。”岑栖隐瞒药方药效,是因为想隐瞒毒物。
既然对方想以毒谋害自己,岑栖自然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且还能用作其它的效果,何乐而不为呢。
傍晚柳樱查看西苑宫奴发觉大多病愈,眼见宋管事都能下榻,连忙欢喜的跑入主殿。
殿内烛火摇曳,柳樱正愁没法子去救十二皇女,便出声:“姐姐的药方可以治天花瘟疫,那其它宫院和京都的百姓就都有救了啊!”
岑栖饮着茶水看向女孩眉眼里的喜色,淡然道:“天花瘟疫没有药物可治,西苑其它宫奴都只是伤寒而已。”
虽然其中可能有少部分间接的感染者,但是都完全可以自愈,药物只是辅助罢了。
若是直接中du,那岑栖亦救不了,所以才让女孩服用预防,以免再次遭人暗算。
“真的只能治疗伤寒吗?”柳樱察觉美人姐姐好像没有先前那种紧张防备姿态,隐隐感觉怪怪的。
“当然,伤寒可不能小瞧,你的脸都冻红了。”岑栖探手轻触女孩面容,转移说道。
柳樱见此,只得停了话语。
夜幕笼罩宫院,柳樱用饭时看见赵侍读,设想的问:“赵侍读,西苑药汤可不可以一边治疗伤寒一边治天花呢?”
兴许美人姐姐就是太谨慎,所以不相信自己的医疗技术呢。
赵晗思索应:“我觉得药方应该在一定程度能够治疗轻微的天花感染者。”
这些时日赵晗负责诊治西苑宫奴,所以多少了解疗效。
只不过栖亲王向来做事严谨,而且天花瘟疫确实有可疑之处,赵晗一时不敢下定确切推论。
这话一出,柳樱当即决定送药试试,偷偷出声:“我外面有一个朋友需要药,赵侍读能给安排些药包吗?”
赵晗犹豫道:“可以,但是现在西苑出不得人,柳侍读的朋友怎么拿到药?”
“放心,我有办法的。”柳樱执筷扒拉米饭,小心翼翼,“不过赵侍读记得替我保密呀。”
“好。”赵晗以为小姑娘只是好心想帮人,因而没多防备的应道。
可赵晗哪里知道眼前嘴甜乖巧的小姑娘胆大包天,竟然会夜逃西苑!
夜幕深时,分外寒冷,柳樱怀里抱着一双鞋从内殿跑出来,身形轻巧地穿过庭院,直往墙落。
柳樱爬上枝叶凋败大树,探头看向宫墙之下,呼出白雾,叹道:“这可真高啊。”
从树枝悬挂布帘垂落的柳樱出西苑,趁着夜色于宫道跑向淑德宫。
本来柳樱不知道怎么进同样宫卫封禁的淑德宫,但是想起十二皇女曾跟自己提过俞翠常爬树找她。
柳樱跑到院落,从宫墙外拽着布条爬进淑德宫院落,眼前一片灰暗冷清,嘀咕道:“真累啊。”
从干枯枝干的桃树林间穿过廊道,柳樱在卧室窗户外,探手合拢,吹着鸟叫声,“咕咕。”
十二皇女岑芯闻声,脚步声近,探手推开窗,意外的发现竟然是小侍读,低声唤:“小侍读,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药啊。”柳樱翻进屋内,见十二皇女不像病人,暗自困惑难道系统出故障了嘛?!
“可天花没有药物能治,而且母妃病的不轻,真的能行吗?”
“现在就当是碰碰运气吧,西苑宫奴服用药汤,大多恢复气色呢。”
十二皇女迟疑的收下药物,满是感激道:“幸好你还记挂淑德宫,这些时日贵雍殿的人不闻不问,连俞翠都只能爱莫能助。”
“我们可是朋友,当然要有难相助。”柳樱见十二皇女满面担忧,多少明白她最近肯定过的担惊受怕,“对了,你记得自己也喝些药汤就当预防吧。”
西苑里有美人姐姐和宋管事赵侍读坐镇,宫人们都提心跳胆惶惶不安。
而淑德宫里婧妃病倒,十二皇女一个人要负责这么大宫院,恐怕更是焦虑不安。
“嗯,我会的。”十二皇女应声。
柳樱跟十二皇女简短交谈,不敢耽误时辰,便告别离开淑德宫。
夜幕之中宫灯灰暗,寒风阵阵,柳樱回到西苑庭院时,已经四更。
从空无一人的廊道行进而过,柳樱悄悄从窗户爬进主殿,整个人累的够呛。
殿内除却一盏微弱光亮,其余地方昏暗的很。
柳樱蹑手蹑脚的走近床榻,探手正欲轻撩开纱帐,却忽地察觉后脖子一凉!
“这么晚你去哪了?”寂静之处,身后响起幽冷声响,恍若空谷幽灵!
整个人吓得瘫倒床榻的柳樱,一时失力抓塌纱帐,整个人被纱帐遮掩干净,视野更是模糊,禁不住颤出声:“鬼、鬼呀!”
语落,脑门落下敲击力道,岑栖无奈道:“如此大不敬话语,该罚!”
柳樱被敲了一下,反倒冷静些许,探手撩开遮挡遮掩的纱帐,目光看向静立面前的美人姐姐,心有余悸道:“原来是姐姐啊,真是差点吓死了。”
“你若是不做贼心虚怕什么?”岑栖轻挑峨眉,俯瞰慌张失色的女孩,“方才去哪了?”
“我、我去淑德宫看看十二皇女情况。”柳樱紧张的老实交待干净,全然没有半点隐瞒。
岑栖落座一旁,神情平静道:“十二皇女情况如何?”
“她没事,但是淑德宫有一宫奴染病死亡,婧妃亦跟着感染卧榻,而且贵雍殿似乎有意为难,所以日子过的很艰难呢。”柳樱意外美人姐姐竟然没有生气,好奇问,“姐姐,不生气么?”
“生气,又有何用,既然犯规那就该处罚。”其实岑栖知道女孩不会袖手傍观,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胆大的夜探淑德宫,“今夜的事不许告知旁人,至于淑德宫和贵雍殿亦不能多言。”
“什么处罚啊?”柳樱还以为美人姐姐会宽宏大量呢。
岑栖目光打量女孩裹着纱帐狼藉模样出声:“我就罚你三千两。”
“三千两!”柳樱惊的险些说不出话,面露为难,“姐姐你把我卖了,恐怕都换不到这么多钱。”
“你可以慢慢用月俸还债,总之我有的是时间。”岑栖对此,真是又气又想笑,“另外罚抄经书三千遍。”
本来最近见女孩表现的乖顺,岑栖满意之余总觉得异常。
今夜才知女孩变得狡猾许多,竟然学会阳奉阴违,真是不可小瞧她。
霜寒雾重的京都,宫廷天花瘟疫渐而消散控制时,京都亦逐渐太平。
没想二皇女府邸突然爆发天花瘟疫。
女帝连忙派太医去诊治,二皇女卧房门窗紧闭,呵退众人道:“我没事,我滚出去!”
萧管事与太医面面相觑,最终京都尉霍冀破门而入。
“出去!”二皇女惊恐遮掩面目,不断呼喊,“明明有解药,为什么没用!”
众人见之,神情惊变,二皇女满面烂疮,抓痕红印,鲜血淋漓,简直面目全非。
霍冀见之,命人封禁府邸,太医等人不敢靠近,萧管事着急出声:“太医,请替主子看看吧!”
“这是天花,无药可治啊!”太医摇头避讳的应。
萧管事欲言又止,这分明不是天花,而是毒啊!
雨雪纷飞时日,西苑内恢复往日静谧,岑栖焚香念经,指尖拨弄念珠,眉目之间清雅绝尘,好似修道仙人。
柳樱于一旁抄经书,满目不解嘀咕道:“姐姐,为什么天花都要结束,怎么二皇女又感染上瘟疫了?”
“这谁能知道呢,兴许是大意了吧。”岑栖淡然应声,心想二皇女这回应当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朝堂之上没有二皇女作祟,至少要安分几年了吧。
语落,岑栖偏头看向窗外莹白飞雪,颇为惬意姿态。
飞雪交加之际,时日变化,冬去春来,寒来暑往。
西苑庭院的茂密花草树木,亦足足凋谢三回。
而守丧诵经祈福的岑栖,亦已经出任都城左府令三年。
春日艳阳,莺飞草长,宫廷院落的望春玉兰生长越发高洁傲骨。
林间近垂的秋千处垂落一角桃粉春裳,隐隐可见一身段娇俏少女。
繁绿枝头翠鸟叫唤不停,却丝毫不曾影响秋千处少女的好眠。
“咳咳。”赵晗低声提醒。
然而,并没有多少用处。
岑栖推动坐轮行进,抬手拿起少女眼前遮挡日光的书卷,冷声唤:“柳樱。”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原本懒散困倦的少女,耳间闻声,尤如惊弓之鸟般背诵诗句,眉目弯弯,星眸璀璨,稚声,“哎呀,真没想到今日您去府令衙司这么快就回来啦!”
赵晗见之,连忙低头掩笑,暗探她可真是反应越来越灵敏。
岑栖抿唇不语,抬手示意宫奴退离身侧,掌心翻阅书卷,不苟言笑道:“让你诵读大学,谁让你背颂诗经?”
柳樱见状,只得收拾卖乖应:“大学啊,我会背,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
“算了。”岑栖把书卷归还给少女,视线看向她脸颊睡的残留红印未消,“以后犯困就回殿内去休息,如此不修边幅,成何体统。”
“遵令!”柳樱探手捧住书卷,一本正经的应声,暗自松了口气!
好险,果然背书最重要就是背诵第一段!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五千字章)
眼见少女卖乖应承, 岑栖一时亦寻不到其它说辞,视线轻转,仰观绽放晴朗天空之中的望春玉兰。
玉兰清雅, 风骨傲然,洁白花枝迎阳舒展, 颇为赏心悦目。
“今年的望春玉兰开的淡雅,令人心神舒畅,怎么不见你摘些带回主殿?”
“姐姐三年前知晓我爬树跃墙就严禁攀爬, 我哪敢违禁啊。”
岑栖闻声,目光落回褪去稚嫩的少女, 只见她面若桃玉, 星眸璀璨,模样倒是越发水灵, 偏偏心思越发顽皮, 狐疑的出声:“你真有这么听话?”
如今少女面上装的乖巧恭顺,就连宋管事都不再监督多疑, 可岑栖却知晓她心思滑头的很。
只是若不犯要紧之事,岑栖对她, 多是睁只眼闭只眼。
柳樱掌心收拾书卷,满面尊敬的应:“当然啦,那罚抄的三千遍经书现在我还没抄完呢。”
想当初, 柳樱还曾大意的想,不过就是抄经书而已, 自己早就惯犯, 那还不是随便拿捏!
结果美人姐姐搬出一套华严经, 全文八十万字!
三千遍的八十万字,柳樱就算抄到死都抄不完呐!
岑栖瞧着少女苦恼可怜模样, 眉目轻笑道:“大方广佛华严经,是佛教里大乘佛法经书,我让你抄的是精修版,若是完整原版,据说字数有百万之多。”
“姐姐,我听不懂什么大乘小乘,您还是放过我这个小俗人吧,和弥陀佛!”柳樱卖乖求饶,心里不禁感慨美人姐姐真是罚人高手!
岑栖笑而不语,心知少女估计真是闲不住心思,指腹拨弄手间的念珠,思量道:“过些时日女帝要举办围猎,你要随同去吗?”
“好呀!”柳樱现在除了抄写经书啥都肯干!
“那就早些做准备吧,我可不想你到时空手而归。”岑栖打趣道,而后示意少女推动坐轮回主殿。
柳樱却并未动作,而是转而走向玉兰树,仰头观寻,探手摘得一方枝头花枝,而后递近,弯眉笑应:“既然姐姐喜欢的话,现在就摘些回去吧。”
岑栖探手接过花枝,鼻尖轻嗅花香,视线看向身段抽条似的少女,叹道:“你如今身量倒是长了不少。”
柳樱自信满满应:“姐姐,我比十二皇女还要高一点点呢!”
“可十二皇女的文章妙笔生花,就连女帝亦赞叹才华出众,你呢?”
“哎呀,好像快到姐姐用药时辰,我们赶紧回去吧!”
柳樱果断结束话题,探手推动坐轮行进,暗叹惊险!
自己真是不该提十二皇女,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呐!
暖春时节,莺飞草长,宫卫列队行进京都出城围猎。
山岭行宫驻扎营帐,宫卫巡山,营帐之内赵晗安排宫奴铺设用具。
从车马下来的岑栖翻阅文书,很显然并无其它兴致。
柳樱于一旁挑选合适顺手的弓箭,满眼都是按耐不住的贪玩心思,碎碎念叨:“这么大片山岭会不会有老虎啊?”
“柳侍读莫非有信心想猎虎?”赵晗于一旁好奇道。
“我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只是担心安全,才问问嘛。”柳樱只是想出来玩乐解闷,可不想投喂老虎。
赵晗忍俊不禁的应:“柳侍读放心,山岭虽大,但是宫卫都已经巡卫,而且设有护栏,严禁猛兽和猎户百姓,以免伤及无辜。”
“这样啊。”柳樱一听,心想果然还是女帝更惜命。
不多时,赵晗出去检查西苑随行宫奴侍读的相关事宜。
营帐内落的安静,柳樱已经挑选好趁手的弓箭和箭支,偏头见美人姐姐还在处理政务,完全没有休闲娱乐的样子。
“姐姐怎么出来玩,还带这么多文书啊?”柳樱走近,不解的唤。
岑栖指尖提笔写批注,心神专注,并未去看少女,蹙眉应道:“皇室围猎,可不止玩乐,通常是试探皇室成员骑射武艺,更何况此次各地封赏的王侯贵族聚集,圣上的心思恐怕不简单呐。”
“那女帝要干什么?”柳樱好奇问。
话语未答,营帐外的守卫忽地出声:“栖亲王,三皇女和十二皇女在外请见。”
岑栖闻声,合上文书,目光看向一旁已经恭敬站好的少女,方才出声:“请进。”
三皇女岑杍和十二皇女岑芯先后入内,两人简便狩猎紧袖衣着,询问:“栖亲王,今日大家初来都在练习,怎么西苑还没有动静?”
岑栖招待落座应道:“西苑侍读的箭术并不擅长,所以临时抱佛脚亦来不及啊。”
“此次围猎是团体比赛,亲王皇女郡王都跃跃欲试,栖亲王向来教导有方,想来只要有心思,肯定不至于落败。”说话间,三皇女看向岑栖桌旁堆叠的文书。
而柳樱于一旁倒茶,目光看向十二皇女,眉眼笑意打量,细声唤:“这身打扮还挺英勇的嘛。”
平日里十二皇女性子柔顺温和,如此干练打扮,让人眼前一亮。
十二皇女闻声,偏头腼腆的应:“我这是想好好练习狩猎,没想到堂姐会让你出来玩。”
两人细碎谈话声落入三皇女耳间,三皇女笑道:“她们两人真是关系好,一刻闲不住,不如让她们去外边玩吧?”
岑栖视线落向少女热切目光,只得应:“柳樱,要护住十二皇女,不许胡闹。”
“遵令。”柳樱暗藏笑意,偏头看向十二皇女,随之领着弓箭一道离开营帐。
待脚步声远,岑栖目光幽幽看向故意支开十二皇女和柳樱的三皇女,抬手端起茶盏饮用,静候消息。
果不其然,三皇女先行开口道:“围猎山岭各路都有守卫,圣上估计此次是要与各路而来的王公贵族商议收回封地缩减食邑。”
“本王亦有此猜想,只是恐怕仅靠商议难以有效。”
“所以才特意重兵把守,好让她们不敢忤逆。”
岑栖略微意外道:“若贸然以武力威胁,恐怕这些人不会就此罢休。”
这三年女帝让三皇女陆续以各种罪名对侯爵之位的功臣后代抓捕抄家充公,如此动作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
“是啊,所以圣上提议必须要巧设明目,最好是以合理名义逐一解除盘踞王朝大片封地食邑的贵族。”
“不知圣上打算如何巧设明目?”岑栖警惕的询问。
三皇女倾身,试探的应道:“圣上遇袭,就是最好的谋反罪名。”
语落,营帐内一时悄然无声,岑栖神情严肃道:“圣上若是有半点不适,你我皆是罪人,绝不能如此涉险!”
如此反应,让三皇女略微惊讶,神色收敛道:“我亦是如此劝说圣上,所以现下缺乏下一步的行动啊。”
难道岑栖真就没有半点觊觎之心?
三皇女,绝对不信有人能抵抗帝位的诱惑,包括自己!
岑栖见三皇女如此说,方才确定对方是来试探虚实,眉目微皱,将计就计道:“那不如换本王来以身涉险吧?”
“这恐怕不妥,圣上必定不会答允。”三皇女推辞应声。
“本王能为圣上效劳是荣幸,更何况如今西北频频骚乱,若是不能安内,充实国库,往后恐怕会更危险。”
“栖亲王当真愿意如此冒险?”
三皇女想要看看岑栖是否真能豁出去!
四目相对,岑栖坚定道:“本王可以以身试险,不惜一切代价配合圣上,还请三皇女禀告圣上。”
“既然如此,那我会去与圣上协商制定计划,到时一定会提前通知栖亲王预防不测。”
“不必,这项计划一定要保密,否则容易前功尽弃。”
三皇女见此,心间有些惊讶岑栖异于常人的勇气,一时哑然无声。
如果没有提前预防,岑栖就不怕圣上和自己借机弄死她吗?
营帐之内满是算计筹谋,营帐之外箭靶之上落下数支箭支。
十二皇女收起弓箭,走近道:“小侍读,你好厉害!”
“其实你也很不错啊,只可惜读书读太多,眼睛容易迷糊,要小心啊。”柳樱看向十二皇女说笑道。
“放心,你教我的眼保健操一直都有练习。”十二皇女随从走在一旁,视线看向这处起伏不见尽头的山岭,飞鸟翱翔其间,“宫外的世界真的很辽阔,只可惜母妃一直出不得淑德宫。”
柳樱探手拍着肩,出声安慰:“别担心,我听说你上回写文章获得女帝嘉奖,想来婧妃肯定也很开心吧?”
十二皇女面上稍稍恢复些精神应道:“嗯,母妃一直期望我和三皇姐能够获得圣上的喜爱。”
“那这回围猎要努力啊,如果再拿个第一,婧妃肯定会以你为傲!”
“围猎比读书文章难多了,暂且不提亲王,皇女郡王之中擅骑射就不少,而且七皇姐跟蓉亲王自小学骑射,远比以前的四皇姐还要厉害,我哪比得上啊。”
柳樱笑道:“哎,还没开始,你怎么就长她人志气啊?”
十二皇女抬手指向一旁的训练队应:“我只是实话实说,你自己看。”
两人目光看向另一处训练的箭队,只见七皇女骑马飞快连发箭支,不仅精准目标,而且还射穿箭靶,简直力道惊人!
“哇,你七皇姐真的好厉害。”柳樱突然没有刚才的志气,弱弱道。
马蹄声近,七皇女从马背跃下,将弓箭交给随从,视线看向两人,迈步走近,自信满满道:“十二皇妹以前一直在淑德宫,今年第一次出来围猎,如果有什么不会,可以来请问皇姐。”
“是,谢七皇姐。”十二皇女腼腆应声。
七皇女目光转而看向一旁模样标致的少女,困惑出声:“哎,你见到本皇女,怎么不行礼?”
柳樱闻声,见七皇女一副骄横模样,装糊涂道:“啥?”
“你,怎么不向本皇女行礼?”
“你说啥?”
七皇女眼眸打量这有些呆的少女,心生困惑,嘀咕道:“算了,原来是个漂亮的笨蛋啊。”
话音未落,少女忽地出声:“笨蛋,说谁呢?”
“本皇女说、你……听得见?”七皇女恍然大悟的看向弯眉憨笑的少女,面上带着些怒意。
柳樱毫不畏惧的迎上目光,解释说:“刚才我又没说我听不见,七皇女哪只耳朵听见了吗?”
“大胆,你、你是哪个宫的宫奴?”七皇女气的面红耳赤质问。
十二皇女见状,连忙缓和气氛,安抚出声:“七皇姐,小侍读是栖亲王的侍读,平时很少出来见人,一时失礼,还请见谅。”
“算了,本皇女不计较就是了。”七皇女听到栖亲王,方才收敛神色,转而道,“十二皇妹不如跟我一块去练习打猎?”
十二皇女迟疑的应:“可我还没有进山打过猎物。”
“凡事总有第一回,更何况你若是打不着,我送你些猎物,如何?”七皇女不顾十二皇女为难神色,自负道。
柳樱见七皇女硬要让十二皇女陪同,只得开口:“刚才见七皇女的箭术真是了不起,还是我陪同十二皇女一块比试吧?”
七皇女目光打量的看向这大胆妄为的少女,轻视的应:“行,我们就比获得的猎物数量多者胜!”
“行呀。”柳樱眼眸骨碌转动,欣然答应。
说罢,三人翻身上马入林,柳樱跟着十二皇女身旁,鼓励道:“别怕,我们就当玩玩嘛。”
“嗯。”十二皇女缓和心绪应声。
午后至黄昏日落,日头西落,渐而昏暗。
营帐内的岑栖亲笔书写请愿奏折,而后交于三皇女出声:“这是本王所交待一切事宜。”
“好。”三皇女拿着这封奏折,心里方才踏实离开营帐。
不管岑栖真情假意,既然她自己主动请缨,那就怪不得手下无情!
待营帐内光亮昏暗之时,岑栖指腹拨弄念珠,视线落向围猎山岭地图,眉眼间显露杀意。
不多时,飞鸟扑扇翅膀掠过林间,丛叶晃动,悄然无痕。
此时另一方山岭马背上的三人,陆续返回营帐。
四皇女将所获猎物放置一旁,由人清点,自信道:“两只野兔,六只山鸡,还有两只狐狸,一共十只,你们呢?”
柳樱看了眼十二皇女,笑着抬手扔下麻袋应:“好巧,我们有二十只猎物。”
“怎么可能!”四皇女挥剑隔开麻袋,满目意外的看向一团老鼠,“可笑,你们是去洞里抓老鼠了吧?”
“咱别管抓还是打猎,一共二十只老鼠,你就说输没输吧?”
“你!”
柳樱目光看着七皇女气恼不语模样,而后抬手解下十二皇女身旁的猎袋,递近出声:“刚才差点忘了,还有两只山鸡呢,你数数一共二十二只哦。”
“行,算你赢!”七皇女见此,心知是着了道,只得匆匆离开,不想遭人笑话。
十二皇女忍俊不禁,弯眉道:“七皇姐,这回肯定气坏了。”
“她自己制定的比试规则,真是输不起,我们明明靠实力赢得嘛。”柳樱眼露狡黠的说道,探手分着野鸡,视线看向地面的猎物,“这些别浪费,我们一人一半,这样好回去炫耀呢。”
“好。”十二皇女欣然答应。
夕阳西下,晚霞灿烂,柳樱从外回到营帐,满面笑容唤:“姐姐,我打了很多的猎物!”
岑栖探手合上手中地图,目光看向满面细汗的少女,视线落在她黑亮眼眸,缓和问:“你都打了些什么?”
“山鸡,还有免费的兔子和狐狸呢。”柳樱抱着弓箭坐在一旁,心情激动的说着。
“免费的兔子和狐狸,你从哪里弄来的?”岑栖眼露困惑看向少女,警惕询问。
柳樱担心被美人姐姐知道自己戏弄七皇女的事,模糊的解释:“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十二皇女跟其它的侍读比试打猎,赢者可以获得对方的猎物。”
“我怎么不知你箭术有如此厉害?”岑栖曾让人教授少女箭术,自然知道她的本领算不得精通。
而能参加宫廷围猎的人,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其它参赛侍读随从,无一例外都是箭术高手。
柳樱忍不住卖弄道:“那是姐姐只知道让我抄经背书,如果让我去参加比赛,说不定能得第一呢。”
“让你参加围猎比赛,恐怕还是免了吧。”岑栖本来就没打算让少女去比试,而现在这种危急情况,更是必须要防备警惕意外。
柳樱见美人姐姐兴致不高,探头凑近张望神情唤:“姐姐,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啊?”
“我看起来很烦闷忧虑吗?”
“嗯,姐姐面上神情一丝不苟,眉头微皱,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很深沉的样子呢。”
岑栖有些意外少女的细心关注,目光迎上探究视线,迟疑道:“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柳樱面露茫然的看向一本正经的美人姐姐,脑袋空白,磕磕巴巴的问:“姐姐,难道得了绝症吗?”
“你别转移话题,我问你,你会怎么做?”
“我、我会先大哭一顿,然后去找个风水宝地埋葬姐姐,每逢清明重阳一定会祭拜的!”
岑栖神情平静的看着少女,渐而流露失望的应:“你,难道不随我赴死吗?”
柳樱顿时震惊的眼睛都直了,悲伤无影无踪,满脑袋都是困惑,纳闷道:“姐姐,说啥呢?”
陪葬,这么封建的制度不是在明朝就废除了嘛?!
糟糕,可现在架空历史,小说世界说不准没废除呢!
岑栖神情微冷出声:“你以前说过要永远陪我,难道要食言?”
柳樱一听,心想自己说的陪也不是这个陪法吧?
可柳樱现在啥也不敢说,生怕一不小心刺激美人姐姐当场病发离世!
那美人姐姐恐怕真要噶了自己,一块陪葬呀!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五千字章)
夜幕降临, 繁星闪烁,明月藏于山岭起伏之间。
虽是暖春时节,夜里却仍旧有些寒冷, 篝火亮光,增添些许暖意。
宫卫成队巡逻, 脚步声整齐有序,西苑侍读宫奴们处理柳樱的猎物。
而柳樱坐在营帐外的篝火旁,掌心转悠火上的烤鸡, 愁眉不展。
从营帐内服侍出来的赵晗,迈步走近落坐唤:“柳侍读, 主子好似心情不佳, 怎么了?”
“唉,我也不知道啊。”柳樱真的不明白, 美人姐姐怎么突然问询陪葬赴死的事。
明明一块出来玩乐, 好端端突然就变了心情,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赵晗见此, 直觉有事,却也没有急切询问, 而是于一旁取出小刀,将烤鸡外边已然烤冒油的皮肉割下,出声:“火势太猛, 外面的皮肉容易烤焦,而内里却还没有熟, 所以一般烤熟部分就先行割下食用, 这样比较快解饿, 尝尝。”
柳樱闻声,抬手捧着小盘, 接住冒油焦香的鸡肉,执筷夹起肉,沾了些盐巴,而后塞进嘴里,眼露惊艳道:“好吃哎!”
肥美焦香,油而不腻,简直美味!
“山岭赶路打猎本就累,食欲亦旺盛,柳侍读不挑食就好。”赵晗小刀利索割肉说着,心知不少侍读们都细碎埋汰劳累。
“赵侍读,你懂得真多,过去也常打猎烤肉吃吗?”柳樱见赵晗对于打猎事宜颇为了解,好奇问。
赵晗神情晦暗的应:“以前家贫,所以上山捕猎打牙祭,才会些皮毛而已。”
柳樱一听,完全看不出来赵晗出身贫寒,明明她的谈吐言行和学识看起来都很不一般,感慨道:“赵侍读太谦虚,我要是也懂得这么多,现在兴许就不会在营帐外边了。”
谁让美人姐姐的情绪不好,如果出现在眼前,恐怕只会更糟糕,还不如知趣躲远点的好。
猩红火焰跃动变化,赵晗眼眸亦有些发胀不适,频繁眨眼,缓和神情出声:“柳侍读不必担心,主子向来疼爱,兴许只要好生美言,应当就会没事。”
“可是美言也分很多种情况呀。”
“若是柳侍读迷茫,不如说出来,或许我能解惑?”
赵晗顺势而为,目光看向不甚防备的少女,静心等待她的松懈。
闻声,柳樱苦恼蹙眉,犹豫的说:“其实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不过宫廷现在有殉葬吗?”
赵晗不解的看着少女询问:“殉葬制度,先帝就已经彻底废除,柳侍读怎么会突然询问这种事?”
柳樱一听,心里松了口气应:“没什么,我就是突然好奇问问。”
美人姐姐的事,通常都不能随便透露给旁人。
更何况赵晗又聪明的很,所以柳樱自然不好提美人姐姐的隐私。
今日美人姐姐突然这么变化无常,一定是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柳樱学着赵晗用小刀割着鸡腿的肉,出声:“赵侍读你先吃吧,我去送些进营帐。”
说罢,柳樱端着小盘肉、盐巴,烤制的饼,起身进入营帐。
赵晗狐疑的看向少女有所隐瞒的模样,心间不免更是猜忌。
可是仍旧思索不得,今日栖亲王对少女的反常,究竟会跟殉葬有什么关系呢?
从外进入营帐的柳樱,深呼吸气息,方才迈步走近主桌前,卖乖的出声:“姐姐,要吃烤肉吗?”
岑栖手握文书,并未去看少女热切面容,冷淡应:“你,来做什么?”
柳樱见此,只得放下物件,随意坐在一旁竹垫应:“这些烤肉可香了,姐姐不吃多可惜。”
说罢,柳樱探手将包裹烤肉的饼塞进小嘴,脸颊鼓鼓囊囊的咀嚼,惬意满足的很。
营帐内一时落的安静,岑栖见少女当真没心没肺的进食,全然没有半点对自己的歉意,冷面道:“你既然贪生怕死,不肯回答我的质问,为何还要进来?”
岑栖真是被少女白日里的沉默胆怯气的不轻。
自己这几年待少女有目共睹,同吃同住,但凡有珍品物件都会念着她。
为此,西苑里的人都误以为她是自己的侍妾。
谁想一提生死,少女就如此懦弱,岑栖现下真是恨不得让少女立即从眼前消失!
“我、我没有贪生怕死啊。”柳樱迎上美人姐姐冷冽目光,饶是这几年已经熟练应对,小心脏仍旧吓得不轻,脑袋瓜疯狂运转,险些冒烟!
岑栖美目怒火渐燃,冷声质问道:“你先前沉默不答,现下还想狡辩不成?”
可柳樱见美人姐姐如此气势,反倒安稳些许,思索应:“我那是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话,而且我还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同生共死呢?”
“同生共死,你什么意思?”岑栖被这突然的反问,弄的有些困惑。
“姐姐,只要求我随同赴死,从没说过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姐姐会如何,这岂不是不公平?”
“荒唐,你是我的侍读,若是我在,你必然不会有事,怎么会有如此猜忌?”
眼见美人姐姐被转移注意,柳樱心中狂喜!
果然矛盾会解决矛盾,不愧是真理!
柳樱回神,乘胜追击的应:“生老病死,这可说不准,难道姐姐是贪生怕死,又或是觉得身份尊贵,所以不愿意舍命相陪?”
通过这几年的相处,美人姐姐的尊卑观念,其实并不比其它皇室成员少。
只不过美人姐姐向来待自己纵容,所以才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罢了。
语落,局势骤然变化,岑栖眉眼不复怒火,面上神情缓和出声:“你、你……”
如此锋利的反问,竟让岑栖不知如何回答,语塞的看着言语大胆的少女。
果然这三年少女看着越发乖顺温和,实际骨子里的叛逆一点都没变!
如今竟然胆敢无视尊卑礼制,要求身为亲王的自己与她赴死,古往今来,简直是闻所未闻!
“我,可比姐姐大度多了。”柳樱见平日里训斥自己的美人姐姐哑口无言,心里暗爽,继续道,“所以就算姐姐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给脸色生气。”
说罢,柳樱收拾餐盘端起身,欲离营帐。
岑栖心慌的看着少女,出声:“站住,你要去哪?”
柳樱顿步,偏头应:“我去让赵侍读给我备张席毯和枕头,以免今晚没地方睡觉啊。”
“谁会让你没地方睡觉?”
“除了姐姐,还能有谁呀。”
岑栖瞧着少女盈盈眉眼里的怨念,心里竟真觉得自己太过小肚鸡肠,微叹:“你不必让赵晗备物件,今夜你如常宿在营帐,哪儿都不许去!”
若非今日突然危机来临,生死攸关,岑栖其实亦不会有如此不安情绪。
柳樱闻声,眉眼弯弯笑应:“遵令!”
应声,柳樱便继续迈步动作,岑栖不解唤:“我都已经如此言明,你还要去哪?”
“姐姐,这点小饼,我都没吃饱呢。”柳樱调皮笑应,而后轻快出了营帐。
徒留岑栖满面窘迫神态,暗叹少女真是越来越顽劣了!
夜幕深深,篝火黯淡,营帐内烛火微明,寂静无声,岑栖双手合于身前未曾安眠。
而柳樱因为睡惯西苑里的软床,一时不太习惯竹床,翻身时发出嘎吱声响,不想却看见神情凝重的美人姐姐,眼露不解细声唤:“姐姐,怎么还不睡?”
岑栖闻声,偏头看向少女应:“我在想事情,所以睡不着。”
今日三皇女的话语,究竟是她个人的想法,还是圣上的心思?
若是女帝主动许意,那岑栖的将计就计,尚且还算勉强稳住局势。
可如果是三皇女私自请命,那她会不会背着女帝另有动作?
如今王公贵族和皇女亲王都在山岭围猎,恐怕未到最后,谁都不知自己究竟是猎物还是猎手。
“姐姐不闭眼哪能睡的着啊?”柳樱探手遮住美人姐姐眼眸说道。
眼前陷入昏暗,岑栖探手轻拉住少女的手,无奈应:“别闹,我在想正事。”
柳樱见此,更是好奇询问:“莫非今天三皇女跟姐姐说了什么坏事吗?”
自己跟十二皇女离开营帐,只有三皇女跟美人姐姐待在一块。
岑栖目光看向少女,警惕的应:“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猜的啊,三皇女这几年并不怎么常找姐姐叙旧,而且感觉三皇女是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柳樱说的已经算委婉。
相比柔弱善良的十二皇女,她的三皇女看起来相当的精明算计。
因为听十二皇女提及,才知五皇女和七皇女一直因为敬佩而跟随三皇女。
今日亲眼见到七皇女,柳樱才知何等傲慢自负,想让这么一个皇女愿意做低,三皇女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岑栖意外少女的评价应声:“你似乎不太喜欢三皇女。”
“谁让三皇女对十二皇女一直不冷不热,明明知道十二皇女一个人要照顾婧妃,还要管理淑德宫和兼顾学业,她却宁愿拉拢关照其它皇女,都不肯花时间多陪陪十二皇女。”
“原来你是因十二皇女才打抱不平,我还以为你是小脑袋开窍,突然会洞察人心呢。”
柳樱见美人姐姐有心思打趣自己,稍稍安心,关切询问:“姐姐,究竟是不是三皇女找麻烦啊?”
平日里美人姐姐很少会这么瞻前顾后担忧不安,今天真是很奇怪。
“三皇女没有你想的这么笨,我只是经手一些棘手朝务而已。”岑栖迎上少女眉眼里的担忧,抬手轻捏住她脸颊软肉,转移话题,“我看你最近食量大增,脸蛋比过去还要圆润,莫非又胖了?”
“绝对没有,肯定是姐姐总捏我的脸才会变圆!”柳樱探手果断捂住自己的脸,很是坚定否认。
岑栖淡笑不语的收回手,淡然出声:“夜深了,睡吧。”
“哦,好。”柳樱困顿的应声。
不多时,营帐内恢复安静,岑栖亦明白不管如何忧虑,这场围猎已经开始,现下已经没有回旋余地。
还不如早些做好应对之策,否则真要让少女同一道殉葬,岑栖其实亦有些不舍。
毕竟养了好几年,就算是猫儿狗儿也会有几分情分。
岑栖心思纷杂时,耳旁忽地传来哼唧声响,明眸轻转,落向少女恬静睡容,暗想大抵这算是她最乖巧安分的时候了。
虽说岑栖不理解少女先前的荒唐反问,但是自己总归是不能留她独自受难。
明月轻移,光亮变化,灰蒙早间,云雾未消。
女帝营帐内森严肃静,三皇女奉上岑栖的奏折出声:“圣上,这是栖亲王的请愿。”
“胡闹,这等危险之事,栖亲王又是瘫痪之人,你怎能不劝?”女帝翻看奏折,眉眼轻转的看向三皇女,心间暗自意外,面上大怒姿态。
三皇女跪拜应声:“圣上息怒,栖亲王决意如此,而且臣安排详细护卫措施,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语落,营帐内稍稍落得安静,女帝见三皇女明显已经筹谋多时,沉声道:“围猎的王公贵族众多,必须要布局谨慎,才能不惹人疑虑。”
“圣上放心,臣绝对让她们百口莫辩!”
“好,你尽力去安排,另外让京都尉霍冀入帐听令。”
三皇女应声:“遵令!”
从营帐出来时,天色尚且灰蒙,三皇女看着霍冀进入营帐,心间有些多疑。
此次围猎的巡卫,主要是御和殿宫卫以及京都卫,其次是从兵营调集的骑兵和步兵。
为保密,假意营造谋反刺杀女帝的人马是由三皇女安排。
难道女帝信任不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远处朝霞染红天际,连同三皇女眉眼亦沾染暴戾。
山岭之中逐渐有号角声响,马蹄声阵阵,各队人马涉猎比拼。
众人席桌前酒水陈设,宫卫捷报频传,山风晃悠旌旗招展,柳樱看向榜单上遥遥领先数目的名目,惊叹道:“这七皇女虽然性子傲慢了些,不过真厉害。”
比赛这么激烈,幸好自己没有参加比试,否则就输惨咯。
岑栖视线落在紧随其后的排名人次,幽幽道:“是啊,七皇女箭术了得,你若非耍小聪明,岂能赢她猎物?”
语落,柳樱心惊的看向美人姐姐,犹豫道:“姐姐,消息真是灵通啊。”
“隐瞒不报,视为撒谎,看来回宫以后又得多给你备些笔墨纸张来抄经。”岑栖语气十分平淡,话语却毫不留情。
柳樱欲哭无泪的惨淡脸色,顿时没有看热闹的心思,卖可怜的唤:“只是闹着玩而已。”
可恶,七皇女难不成偷偷告状了!
岑栖见少女仍旧没有半点知错迹象,无动于衷出声:“那你看见七皇女非但不行礼,反而言语争强,无视宫规礼制,难道也是玩闹?”
柳樱一听,心都凉了半截,美人姐姐这是在自己身上安了窃听器呀!
“我本来没想跟七皇女斗嘴,只是见她明明年长不了几岁,却一副心高气傲长辈姿态欺压十二皇女,所以才戏弄几句。”
“你倒是一门心思为了十二皇女,可七皇女跟三皇女关系向来密切,哪里用得着你来逞强?”
岑栖神情略显不悦的看向抱打不平的少女,碍于场所,只得沉沉出声:“你再敢还嘴,多罚三千遍华严经!”
这话一出,柳樱顿时蔫巴巴没了声,指腹揪着一旁的野餐,暗想七皇女真是太卑鄙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马蹄声近,七皇女手臂负伤而近,众人纷纷观望。
随之而来的三皇女和十二皇女亦连忙下马。
“圣上,十二皇妹错手伤了七皇妹,请您恕罪!”三皇女跪拜求情,十二皇女亦面色苍白的不敢言语。
女帝闻声,目光关切看向七皇女,并非要害,蹙眉出声:“狩猎场上难免意外,让太医立即诊治。”
“是!”七皇女被太医带去治伤。
三皇女和十二皇女列至一旁,柳樱远远看着十二皇女沮丧神情,亦跟着担忧,念叨:“十二皇女箭术很好,怎么会射中人呢?”
岑栖视线落向三皇女和十二皇女的箭筒,蹙眉道:“既然十二皇女都已承认误伤,你不许去掺和这件事。”
夕阳西下,昏黄暗淡,从营帐准备偷溜出去看十二皇女情况的柳樱,探手一撩开门帘,便看见赵晗。
“柳侍读,主子的吩咐,还请不要让你我为难。”赵晗提醒道。
柳樱见此,只得点头,安分退回营帐。
不多时,岑栖从外回到营帐,视线看向捧着小脸愁闷的少女出声:“方才已经探望七皇女,伤势无大碍,你不必担心十二皇女受牵连。”
“姐姐,十二皇女真的不会受罚吗?”
“七皇女主动说情,再来十二皇女年幼,女帝自然不会追究。”
柳樱见美人姐姐都这么说,只得倒着茶水奉上应:“姐姐,干嘛不让我出营帐?”
岑栖看向明知故问的少女,并未去接她的茶水出声:“因为你的眼睛里满是怀疑七皇女。”
语落,柳樱惊的连忙眨动眼睛,试探的说:“刚才可能眼睛不够真诚,姐姐再瞅瞅!”
岑栖被少女古怪动作逗的失笑,抬手接过茶水浅饮道:“七皇女虽然傲慢自负,但是她很重皇室情谊,所以绝非你想的那样。”
可柳樱真的很想找十二皇女探听真相,嘀咕道:“奇怪,那今日到底发生什么事呢?”
“你,可以去问十二皇女,兴许能解困惑。”
“刚才姐姐都不让我出营帐,我怎么去问?”
岑栖将茶水放回少女掌心,语重心长的出声:“既然知道我的心思,那你就好好听话,否则……”
“否则又加三千遍经书嘛,我知道。”柳樱接着话语,目光看向美人姐姐警惕模样,询问,“姐姐,觉得真相是什么?”
“事情的假象有时也是真相的一部分,你如果不想十二皇女为难,就别去问。”
“好吧。”
柳樱乖巧应声,心里却觉得连美人姐姐这么讳莫如深,反而确定其中真的有问题!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五千字章)
眼看五日围猎过半, 原本领先的七皇女负伤而退下猎场,只得让侍读随从替代比试。
西苑侍读由赵晗领队参加比试,名次不温不火, 胜算不大。
反观三皇女名次渐而出头,其次便是蓉亲王和五皇女宁郡王等皇族, 王公大臣们大多精的很,排名变化总是适宜的低于皇室成员。
山岭晴朗时日,热闹不减, 柳樱视线频频看向不再参赛的十二皇女那方,眼见她情绪低落, 奈何碍于美人姐姐的吩咐, 实在不好在眼皮底下动作。
又一马蹄声近,数宫卫抬上一头鹿, 上前汇报:“圣上, 蓉亲王猎得一头山鹿特进贡圣上。”
女帝见之,赞叹道:“看来蓉亲王多年武艺不曾退步啊, 这鹿赏与诸位今夜一同分食。”
众人叩拜:“谢圣上!”
柳樱闻声,偏头凑近小声问:“姐姐, 蓉亲王一把年纪怎么如此厉害?”
岑栖蹙眉思索女帝举办宴会缘由,回神道:“蓉亲王曾随先帝征战多年,武艺高强, 就连七皇女亦是拜授学习,才得如今能耐。”
“这样说起来蓉亲王真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是啊, 只不过蓉亲王几乎不理朝事, 哪怕任命都城右府令三年, 亦只是让府令属官自行处事。”
柳樱一听,更觉得蓉亲王这个人奇特的很。
黄昏日落, 篝火渐燃,因着女帝要办食鹿宴会,所以各人并未如往常一般分散回营帐休息。
岑栖看向巡逻的宫卫,隐隐察觉不对,抬手示意赵晗去把随行喂养的飞鸟放归山林。
夜幕无声遮掩山岭树木,渐而有些冷意,而赵晗等人今日参加狩猎,所以跟其它侍读选手同桌接受封犒劳。
柳樱见美人姐姐唇色微微泛白,便凑近道:“姐姐,我去取外衣御寒,很快就回来。”
“不必如此麻烦。”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这有什么麻烦的啊。”
“好,你小心些,别迷路了。”满是防备姿态的岑栖看向少女,只得松懈改口。
眼看少女离去身影,岑栖收敛神情,视线貌似随意的看向各皇女郡王,实则落向周围的巡逻宫卫。
女帝营帐附近的宫卫,今夜至少增加三倍以上。
虽然岑栖表面回拒三皇女告知相关计划安排,但是对于山岭围猎守卫的人数却相当了解。
都城府令监管都城内的一切事宜,哪怕如今因为京都尉而没有调兵权。
不过想要推算出此次宫廷围猎的真实护卫数目并不是难事。
粮食马匹以及营帐旌旗等各样物具都可以是有用的线索。
很显然此时此刻的山岭里,至少应当有两千精兵护卫。
哪怕是做戏,三皇女派的人至少应该有百余人,否则动静就太小了。
不管是潜入还是蛰伏,这些人此时都应该已经在围猎场地。
只是岑栖还不太清楚三皇女究竟要如何行动。
虽然岑栖主动提出替女帝以身涉险,可是这场假戏在外人看来,受袭者该是女帝,自己不过显示谋反者狠子野心的无辜受害者。
岑栖目光掠过不远处饮酒的女帝,抬手亦端起酒盏,眉目显露几分焦虑。
看来猎物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啊。
明月皎皎,此时从另一方营帐里抱着外衣出来的柳樱,为了抄近路,而选择绕过各样营帐,从林草边沿便捷行进。
林草茂盛,不少盖过柳樱身形,脚步声细碎响起,山风拂过枝叶,黑影晃动,让柳樱吓得顿住身形!
刚才,难道是阿飘?!
可是电影里的阿飘都是白衣服,刚才飘过去的是黑衣服,好像更像夜行衣!
柳樱抱着外衣不敢乱动,整个人匍匐趴在丛地,黑亮眉眼张望林间动静。
果不其然,数个黑衣人盘踞一处,商议般的低声道:“各队如今分散隐匿,务必要小心动作,到时听候发令。”
“明白。”
“记住,此次袭击女帝是幌子,诛杀亲王才是目的。”
语落,各黑衣人分散消失眼前。
柳樱震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家伙,宫斗变偷袭,这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篝火盛宴,热闹喧哗,岑栖饮着酒水,久不见少女,指腹敲击案桌,便欲唤人寻找。
没想少女一身灰扑扑的模样出现眼前,探身凑近小心翼翼出声:“姐姐,营中有刺客!”
岑栖闻声,目光看向少女认真模样,心间压下意外,抬手轻捏住她发间沾染的青草,安抚应:“不要慌张,慢慢说。”
柳樱点头,将外衣先给美人姐姐披上御寒,而后一五一十的交待,念叨:“对方说偷袭女帝是幌子,目的是亲王,幕后主使一定是皇女。”
岑栖闻声,并未应答,而是抬手系着系扣,思索道:“这件事你不可武断,更不可说与任何人,先吃些东西吧。”
“啊?”柳樱惊的睁大眼睛,暗想美人姐姐就算是女主也不用这么淡定吧!
对方,可是要马上真刀真枪的杀人呀!
岑栖抬手指向一旁赏赐的肉,轻笑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圣上赐的鹿肉,你尝尝味道如何?”
柳樱见美人姐姐如此说,方才端起小盘烤肉,埋头进食压惊。
深夜里篝火宴会仍旧没有结束的迹象,柳樱紧张兮兮的都没心思大口吃肉。
“这么害怕的话,待会小心腿软跑不动。”岑栖饮着酒,打趣道。
“姐姐,你说会是哪个皇女害人呢?”柳樱难得没有心思玩笑,目光落向众皇女,怀疑的询问。
岑栖闻声,暗想少女是真的有些单纯犯傻呢,禁不住逗弄出声:“我看谁都有可能,就连十二皇女亦不例外。”
柳樱一听,坚定的摇头应:“姐姐,十二皇女心地善良,才不会做这种卑鄙的事。”
“看来你已经排除十二皇女,至于剩下的几个皇女,岂不是很好猜?”
“这事该不会是三……!”
话语还未说完,忽然之间黑暗之中火箭乱放,顿时宴会乱成一团!
数名黑衣人跃身持刀与宫卫们搏斗,王公大臣们纷纷躲避利器,哀嚎惊呼不断。
京都尉霍冀持剑护驾,三皇女亦拔剑奔近女帝,高呼:“护驾!”
火光冲天之时,营帐各处烧的烟雾缭绕,场面乱成一团!
忽地一黑衣人快步逼近,挥刀砍向栖亲王那方。
柳樱推动坐轮躲避,眼前席桌被锋利砍成两半,酒盏碗碟碎裂倒地!
“好可怕!”柳樱惊的推动坐轮,快步逃窜,低声念叨,“姐姐,咱这时候别坐轮椅,快跑吧?”
岑栖目光巡视杀戮景象,人多眼杂,严肃道:“不行。”
语落,明晃晃的刀光闪烁而过时,柳樱吓得抱住坐轮里的美人姐姐,当即以为要丧命于此。
没想,忽地又一队黑衣人冲进厮杀,鲜血飞溅!
柳樱看着倒在面前的黑衣人,急促呼气,探望没了性命的刺客,感慨出声:“好险,这黑衣人怎么跟自己人打起来了?”
然而,话音未落,岑栖连忙探手拥住少女,训斥出声:“这时候还看热闹,你是嫌命硬吗?”
语落,柳樱看着身侧突然倒下一宫人,鲜血喷涌处,弓箭穿过喉间!
柳樱见此,哪还敢耽搁,便慌张推动坐轮带美人姐姐离开险境!
谁知坐轮竟然卡住石块,完全不得动弹!
正当柳樱打算强行让美人姐姐起身逃命要紧时,忽地有两宫卫上前出声:“柳侍读,奴来抬动栖亲王的坐轮吧!”
“谢谢!”柳樱感激的说道。
三人抬着坐轮,匆匆逃离厮杀激烈处,而后往无人安全处逃离!
而宴会主座的女帝,此时却仍旧遭受十余位黑衣人惊险行刺。
火光之中数箭支射杀宫卫,更一箭支逼近女帝,霍冀连忙以身相护道:“圣上,您没事吧?”
女帝目光看向耳侧的箭支,满是惊险,视线随之落向周遭动乱景象,咬牙道:“三皇女,人呢!”
按照计划,遇袭怎么会有如此多人数?
霍冀巡视混乱之处不见人影,只得应:“圣上,三皇女可能外面厮杀对敌。”
不远处的七皇女左手执剑,奋力斩杀刺客,上前请求:“母皇,反贼来势凶猛,您请先避一避吧!”
女帝见此,探手拍着七皇女的肩,欣慰道:“好!”
漆黑山岭里的火光不断,柳樱一刻都不曾停歇,徒步跑了好远,偏头见没有追兵,方才出声:“停,先休息会吧。”
“是。”两宫卫闻声停下动作,目光不约而同的对视,闪烁凶狠。
岑栖探手合拢外衣避寒,偏头本欲查看远处厮杀动静,视线瞥见两宫卫身侧的箭筒时,忽地冷声唤:“柳樱!”
“啊,怎么了?”柳樱气息不平,满面热汗,凑近道。
岑栖眼神暗示,探手拍着少女的肩,提醒道:“你好好的替本王向两位宫卫道谢。”
柳樱被一惊一乍的吓得不轻,困惑不解的点头,全然没有理解深意,偏头看向两位宫卫,郑重出声:“今天真是多愧两位姐姐的救命之恩!”
两宫卫客套应声:“柳侍读客气。”
“哎,以前从来没见过两位姐姐,怎么会认识我啊?”柳樱好奇的交谈。
“奴是圣上的弓箭队,因听闻柳侍读与七皇女比试获胜,甚为敬佩大名。”一宫卫面色僵硬的解释。
柳樱听的面上笑意不止,甚至有些害羞,挠头应:“其实我的射箭水平不行,那都是小把戏,你们才是真的高手呢。”
说罢,柳樱看向两人身侧佩戴精良的弓弩,视线停顿箭支时,忽地笑容逐渐消失!
这弓箭怎么瞧着跟刚才射死宫奴的箭支款式一模一样呢?
“两位姐姐赶紧去帮别人吧,不过能给我一把弓弩防身吗?”
“好。”
两宫卫迟疑的对望,而后看向眼前这位模样娇憨看似毫无防备的少女,随即一人递过一把弓弩和箭筒,另一人准备暗中下手!
柳樱见状,连忙快步先行夺走弓弩,而后对准两宫卫防备,面上装作玩笑的出声:“谢谢,不过这弩机好重啊。”
语落,柳樱射出两枚箭支吓得两宫卫顿时不敢动作!
“柳侍读,小心啊!”两宫卫没想这少女会反应如此机敏,一时只得配合道。
“不好意思,误会!”柳樱忍笑的道歉,可弓弩却没有移开两人,仍旧警惕对向两人。
两宫卫见状,亦只得保持安全距离,伺机而动。
岑栖于一旁看向不知是真聪明,还是犯糊涂的少女,直白提醒道:“柳樱让她们立即卸下弓弩箭支。”
“好的!”柳樱月牙弯眉应声。
两宫卫见状,心知败露,顿时面露凶狠,欲先行下手!
“你们别过来,真想死啊!”柳樱傻眼的看着两人原形毕露,连忙射出余下箭支!
尘土飞扬时,箭支乱射,实在不想杀人的柳樱,悄悄睁开眼睛时,才发现两人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哦,不对,她们两人右脚都中了弓箭,一撅一拐的动作,瞧着有些滑稽!
岑栖探手扶额的看向少女,暗叹她果然是不靠谱啊。
柳樱见状,只得扔下没用的弓弩,迅速退回到美人姐姐身旁,面露难色唤:“姐姐,现在怎么办?”
岑栖闻声,神情严肃的看向两宫卫,指腹悄然拨动轮椅机关,不紧不慢的出声:“你们是三皇女的人手?”
语落,两宫卫吃疼的顿步,警惕十足的应:“栖亲王,好眼力。”
“现下你们替三皇女刺杀女帝谋害亲王,她一定会杀你们灭口。”
“不可能,我们是三皇女的死侍!”
岑栖闻声,严肃道:“你们不信,本王亦没有办法,只是我身旁的小侍读无辜,不如放她一条生路吧?”
“可她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现在只能是死路一条!”
“呸,你们想放,我还不想走呢!”
柳樱面上嘴硬说着,偏头害怕的看向美人姐姐,低声道:“姐姐,这下我们真要一块同生共死了。”
果然,先前就不该说那么晦气的话题。
岑栖垂眸看向满面害怕的少女,心间滋味繁杂,轻笑道:“你如果睁开眼睛对我说这番话,兴许会显得更有勇气。”
语毕,岑栖探手搭在木轮前按下按钮,数支细密银针瞬时射中两宫卫,两人当即倒地!
而还毫无察觉的柳樱,闻声,方才胆小的睁开眼眸,不可思议的看着咽气的两宫卫出声: “她们,怎么都死了?”
“别乱碰,这是毒针。”岑栖连忙制止提醒道。
柳樱连连点头,心有余悸的看着云淡风轻的美人姐姐,赞叹道:“姐姐,原来还有后手啊!”
岑栖没好说,这后招本来是用来对付背叛自己的叛徒,比如贪生怕死背弃自己的少女。
“别高兴的太早,现在整个围猎场所敌我不明,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好的!”
柳樱欣然应着,全然没有感觉危险擦肩而过,探手捡起两宫卫周身的武器装备,手持小刀,准备去挑坐轮里的碎石块,修复坐轮。
没想一转身,美人姐姐已经优雅从容的静立一旁啦?!
岑栖俯瞰看着少女犯傻憨态神情,幽深墨眸忍笑道:“这里无人,不必掩人耳目,赶紧把坐轮推下崖间吧。”
柳樱不解的问:“那如果有人发现怀疑怎么办?”
“傻,到时你就说背我躲入山林,逃离杀身之祸,这样不就没问题?”岑栖惧冷的合拢外衣,挺巧琼鼻呼出白雾,淡定说道。
其实岑栖是怕三皇女会派更多杀手,所以才想抓紧时间逃脱危险。
柳樱一听,连忙动作,将笨重的坐轮推至山崖!
黑暗之中,巨响不断,远处汹涌的火光至天明时,方才扑灭。
大多数刺客都被处决,宫卫亦是死伤不少,伤亡惨重。
女帝看向不少遇袭受伤的王公大臣,视线落向三皇女,神情凝重出声:“务必尽快抓捕反贼余党,查清幕后黑手!”
这件事必须要查清真相!
“遵令!”宫卫应声。
“圣上,栖亲王下落不明。”京都尉霍冀上前参报。
宗正宁芷闻声,神情失色,上前请示“圣上,臣愿带人找寻栖亲王下落!”
“好,宁芷和霍冀要在山岭联合搜寻抓捕!”
“臣遵令!”
三皇女面色不安的不敢吱声,全然没有料到竟然会节外生枝,闹出如此大动静!
薄日当空,山林之中鸟语花香,寂静自然。
柳樱迈步行进其中,围绕在美人姐姐身侧,兴致勃勃的出声:“姐姐,我们现在好像在野外探险啊!”
岑栖缓慢行进,闻声轻笑,没有回应少女的贪玩话语,心间思量现如今的局势。
大抵三皇女现在已经像烈火烹油一般的煎熬吧。
午时临近,热意渐而攀升,柳樱面上没有先前的兴致,顿步唤:“姐姐,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岑栖闻声,视线看向丛林深处,荆棘密布,完全不像人烟处,警惕道:“现在看来是的。”
宫廷围猎所在的山岭,附近八百里都密林深山,若是误入其中,恐怕不堪设想!
“那我们赶紧往回走吧!”柳樱担忧道。
“有人,安静点,听!”岑栖抬手制止少女的话语提醒。
柳樱当即动都不敢动,耳朵倾听丛木之间的动静,竟然真有脚步声!
将草丛拨开的柳樱探目观望,视线看向一伙身着夜行衣狼狈退逃的刺客,暗想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岑栖蹙眉收回目光,确认不是自己的人马,只得同少女出声:“小心点,如果被她们发现,我们都会被杀死,明白吗?”
“明白。”柳樱乖巧的连连点头,此时小心脏都悬到嗓子眼!
这情况,除非给自己一把加特林,否则谁敢跳出来放大招呀!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六千字章)
深山丛林里并不安静, 风声鸟鸣细索不停,十几名黑衣人多数负伤,尤如惊弓之鸟。
血腥味弥漫, 枝叶间亦沾染红艳鲜血,为首者的中年女子, 眉目难掩凶神恶煞,皱眉咬牙,果断拔除肩胛箭支, 让手下撒药包扎,满面冷汗, 出声:“昨夜另一批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老大, 现下还没有任何消息,我们被宫卫和另外一批人联合围攻, 死伤惨重, 现在追兵不舍,怎么办?”一手下眼露惶恐询问。
“既然主子让我们藏匿行踪, 想来追兵不会追多久,更何况在八百里深山密林想抓我们, 谈何容易!”中年女子系上衣物说着,耳间忽地听闻细索声,而后单手举起弓箭, 精准射击,眼见大鸟坠落, 眼露得意, “你去把它处理生火做一顿吃的, 其余人先休息。”
“是!”各人就地修整,一人独自上前去捡大鸟猎物。
然而, 此时不远处丛间的柳樱,正匍匐行进,没想天降猎物于眼前,呢喃道:“好家伙,竟然有免费空投!”
“嘘,有人。”岑栖不太懂少女奇怪言语,提醒道。
见此,柳樱不敢吱声,探手捡起大鸟,眼眸骨碌转动,想要借机分散引开注意。
“姐姐先躲躲,我去看看吧。”语毕,柳樱手握小刀割下长段藤条,而后逼近前来寻鸟的杀手。
岑栖来不及出声阻止,眼见少女消失丛林,而刺客亦紧随那方,心间担忧不已!
这独自前来捡猎物的刺客,弯身于丛间找寻,眼露不解的唤:“奇怪,大鸟明明就掉到这附近,怎么不见了?”
安静之处,忽地响起咕咕鸟叫声,刺客立即举起短剑悄悄逼近,探手拨开丛林,竟见着一大鸟!
可还没等刺客探手去抓大鸟,没想它竟然快速从眼前跑走!
“这么多血,还想跑!”刺客看着地面残留的血迹,步步紧追不舍!
待步入远处林间,刺客已然气息不稳,眼见大鸟像是没了气息,忽然间停止挣扎逃窜,手持短剑,欲上前剥皮宰杀!
而此时高树之上的柳樱,瞅准位置,随即纵身跳下去!
“唔!”刺客整个人被猛地砸到在地,当即没了声响。
本来柳樱还想用小刀威胁搏斗,没想低头一看,刺客竟然被自己给砸昏过去了!
柳樱困惑的爬起身,探手试探着鼻息,尴尬的念叨:“看来我真的胖了不少呀。”
见此,柳樱顺势拿走刺客的短剑,还在佩袋里找到火折子和酒壶以及伤药物件。
“谢谢啦。”柳樱弯眉对着昏迷刺客说道,而后起身走入丛间,探手提起藤条捆绑的猎物大鸟,满载而归的离开原处。
不多时,柳樱窜回到约定处,展示大丰收,小声唤:“姐姐看!”
岑栖闻声,视线见少女周身毫发无损,方才舒展眉头应:“你,真是太冒险了。”
少女又不会武艺,若是被刺客发现,她必死无疑!
“放心,我这不是没事嘛,而且短剑可以给姐姐防身。”柳樱将短剑递给美人姐姐,讨好道。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岑栖发觉少女最擅于此,只得接过佩剑,缓和应:“这附近地势陡峭,而稍微宽敞的路被刺客们占据,所以我们只能先寻个隐匿处,等她们先走,再做决定。”
“好啊,正好可以找个机会把大鸟给煮了。”柳樱肚子饿的咕咕叫唤,急切说道。
两人从林间绕道,寻到一处山洞,柳樱探手撩开杂草换唤:“姐姐,这地方合适吗?”
“遮风避雨,还能隐匿火光,很合适。”岑栖撩开杂草向内巡视道。
柳樱应声:“那就赶紧进去吧。”
岑栖抬手制止说:“这种深山老林的洞,若不是猛兽巢穴,亦会是毒虫鼠蚁的地盘,若贸然行事,小心被咬中毒。”
这话一说,柳樱立即惜命的收回迈步的腿,苦恼应:“那怎么啊?”
岑栖偏头看向周遭的野草野花,弯身识别,鼻头轻嗅,手持小刀割断一些类似稻草长度的野草,指尖打结,出声:“你用火折子点燃这束野草,而后对着洞内熏染。”
“哦,好。”柳樱听话照办。
将野草烟雾熏染洞内,柳樱屏息吹了吹烟雾,而后藤条捆绑固定位置,飞快的退离洞外。
黄昏日落,山林之间亦染上橘红霞光,渺无人烟,孤旷野景。
柳樱齿间咬住一截野草,探目观望山洞里陆续爬出不少毒蛇蜈蚣,顿时头皮发麻,念叨:“姐姐真厉害,幸好刚才没有直接进去,否则就死定了。”
岑栖闻声,眸间浮现清浅笑意,探手折断少女胡乱咬住的野草,无奈出声:“你多大的人,还胡乱咬东西,天快要暗了,先进去收拾生火,切记最外面的野草不能动,需要遮掩。”
“知道啦。”柳樱先行收拾洞内杂草枯枝,待收拾平整,生火,最后寻干净树叶铺垫,方才请美人姐姐入内。
岑栖入内,悠闲落座,视线看向比想象中大不少的洞,探手烘烤火,稍稍回暖应:“这洞内有开凿的痕迹,兴许曾是进山猎户的休息处。”
“满是毒虫的深山密林里打猎,多辛苦啊。”说话间,柳樱用小刀削干净三支木棍用以转动烤制大鸟。
“你怎么会想到用这种转动方式烤制猎物?”岑栖意外少女娴熟的技能。
柳樱弯眉笑应:“当然是赵侍读教的啦,她还教我怎么设陷阱打猎呢。”
本来那夜只是随便跟赵晗唠嗑,谁想一转眼就上手实践呢。
刚才对付那个刺客就是柳樱听赵晗说的诱饵捕猎法子。
岑栖见少女如此说,心间亦豁然开朗道:“难怪你能如此反应灵敏,原来是受人点拨,刚才还以为你是无师自通呢。”
柳樱转动木棍烤制猎物,全然没有注意到美人姐姐话语里的调侃,自信满满道:“姐姐,不要突然太敬佩我喔。”
岑栖对此,轻笑不语,暗想少女果然不禁夸啊。
“别贫嘴,趁天色未暗,你去多削着树枝做弓箭备用,我来烤制吧。”
“好啊,不过姐姐会烤东西吗?”
柳樱目光打量美人姐姐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贵优雅姿态,很是怀疑。
岑栖见少女竟然有胆子质询自己,轻挑峨眉,清润嗓音幽幽道:“我看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现在莫不是想以下犯上?”
“没有没有,我尊敬姐姐还不及呢!”柳樱被看的有些心慌,连忙提起弓弩和小刀出洞,还不忘提醒,“姐姐记得用短剑防身,有事唤我。”
岑栖见少女匆匆离去身影,眉眼间笑意浮现,掌心转动烤制的猎物,无奈微叹。
她,可真是油嘴滑舌的很。
从高树上挑选笔直树枝,柳樱用藤条捆绑,而后又摘了些野枣,视线看向远处消散殆尽的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不敢耽搁的下树回洞。
将杂草拨开,柳樱背着一捆树枝和野枣进入洞内,鼻头嗅动,叹:“好香啊!”
岑栖看向贪吃模样的少女,抬手制止她的动作,出声:“别急,先用小刀削枝条做木筷。”
“啊?”柳樱记得美人姐姐先前让自己去挑树枝,明明说是要做弓箭的啊。
“你再发呆下去不饿吗?”岑栖当然知道少女的困惑心思,神情略微不自然的催促道。
宫中规矩使然,岑栖实在不允许如野人般进食。
柳樱见美人姐姐这么理直气壮,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很快,柳樱手持小刀利索削成两双木筷,腹中饥肠辘辘,可怜巴巴的唤:“姐姐,这下可以开饭了吗?”
“嗯。”岑栖以干净树叶铺垫食物,安静从容进食。
相比之下,狼吞虎咽的柳樱,奋力撕咬嚼劲十足的肉,大抵用狰狞二字来形容亦不为过。
没办法,这条件没有高压锅,真的是费牙!
虽然没有调料,只是简单的烤制,但是两人一天一夜未曾进食,已经算是美餐。
柳樱吃的勉强半饱,探手往嘴里塞着野枣,脸颊鼓鼓的出声:“姐姐,要吃些么?”
岑栖进食不多,摇头应:“你吃吧,我有些乏了。”
这一天一夜的赶路,少女勉强还有体力,可对于岑栖而言,已经是精疲力尽。
“那姐姐快睡吧。”柳樱见美人姐姐如此柔弱模样,便没出声打扰,探手增添干柴,以免夜里冷。
山风拂过枝叶,明月高悬,寂静无声的山岭,却正是危机四伏的时候。
白日里寻猎物未归的手下,夜幕之下被发现昏迷不醒。
篝火跃动,驱散寒意,老大看向手下严肃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手下脑袋仍旧有些晕乎乎的厉害,迟缓的应:“老大,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本来捡那只大鸟,谁知道突然后脑一疼就昏过去了。”
“所以你连是什么东西发动袭击都没看清楚?”
“没有,而且身上的武器酒壶都不见了。”
语落,十余人面露恐惧,一人出声:“老大,这山里会不会是有野人?”
老大蹙眉看向昏迷的手下应:“愚蠢,如果真是野人,她早就被咬死,怎么会安然无恙?”
语落,众人一时无声,老大将手中短剑置于火焰,凶狠眉目跃动光亮,思索道:“唯一的解释,这片山岭里还有其它人!”
“难道是朝廷官卫入山搜查的先头兵?”
“不可能,如若是朝廷官卫,我们这会早就生死一线。”
语落,老大将短剑从火中取出,而后狠狠贴上昏迷手下的面部!
“啊!”手下疼得咬牙,却不敢反抗。
烟雾消散,短剑收回,面部鲜红烫伤触目惊心,老大幽幽道:“下回再大意被人跟踪弄昏,我就要了你的小命!”
“谢老大不杀之恩!”手下疼得面色如土低声应。
老大将短剑入剑鞘,随即起身,巡视四周道:“立刻围猎盘查,绝不放过任何可疑地方!”
“是!”众人应声,随即于暗夜密林列队搜寻!
深更半夜,山岭许多动物觅食,众人小心搜寻时,不料遇上泛着绿光的狼群!
“老大,怎么办?”
“看来这片是它们的领地,撤!”
双方于暗夜对峙,十余人缓慢后退,可狼群却步步紧逼,随即发动进攻!
一刺客逃脱不及时,慌张的被野狼咬住胳膊,惨叫声突兀响起山林!
而此时杂草遮掩的山洞,火光亦渐而昏暗不少,柳樱歪头睡的正熟,忽地惊醒,睡眼惺忪的看着洞内,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
从来没经历过凶杀现场的柳樱,梦中重现篝火宴会的惨状,面上吓出不少冷汗!
柳樱探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幸好没有被一箭贯穿!
眼见火堆光亮减弱,柳樱连忙添加不少木柴,视线瞥见美人姐姐苍白面色,担忧的凑近,抬手想要轻触面容,试探温度。
没想还没碰到美人姐姐,她却突然睁开眼睛,幽深墨眸里满是漠然敌视,让人心惊!
“这么晚,怎么不睡?”岑栖眼眸涣散的看向少女,垂眸遮掩防备心思出声。
柳樱见美人姐姐恢复往日淡然姿态,亦缓和错愕神情,侧身躺在一旁应:“刚才做噩梦,所以就吓醒了。”
“别怕,会没事的。”岑栖探手轻抚少女侧脸,指腹整理她脸颊散乱的发丝,安慰道。
“那我再睡会。”柳樱见美人姐姐应话如常,方才放下心,闭眼睡觉。
“嗯,睡吧。”岑栖掌心轻拍少女肩安抚,视线看向她乖巧睡容,暗叹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白日里看着一点都不受影响,其实心里亦是害怕的吧。
一夜至天明,黎明曙光划破黑暗,山岭起伏脉络亦显现于眼前。
璀璨光亮撒落云团透过枝叶丛草照进昏暗洞穴。
火堆光亮奄奄一息,银白炭灰覆盖木炭,淡雾飘散。
而山洞内的岑栖已然清醒,柳樱蹙眉睁开眼皆是光亮,鼻音略重嘀咕:“好大的太阳啊。”
“这会已是巳时,再不起一日就过半了。”岑栖无奈道。
柳樱闻声,只得爬坐,眼见美人姐姐起身,好奇问:“姐姐,去哪?”
“自然是寻水梳洗,难不成要如此蓬头垢面出山见人?”
“好吧,我也去。”
两人出山洞,柳樱领着美人姐姐来到溪流处,掌心捧着水洗脸,出声:“如果不是昨天爬树看到有溪流,恐怕在林间很难知道水源具体方向。”
说罢,柳樱抬起头,只见美人正翘首坐在溪石,姿态文雅,仿佛不是逃难而是出来采风拍照。
柳樱就着衣袖擦拭面上水珠,困惑唤:“姐姐不是要洗漱的吗?”
“是啊,可是这里并无浣洗用具。”岑栖眉目显露几分茫然应声。
见状,柳樱不知该说美人姐姐呆萌还是可爱,捧腹大笑道:“姐姐,山岭里哪来的工具,咱们双手就是啊。”
“谁说没有,你看那不就是工具。”岑栖视线巡视四周,抬手一指,便是命令。
柳樱闻声,偏头一看,好家伙,居然真有!
从溪流处捧着宽大蕉叶盛水的柳樱,小心翼翼的守在一旁,视线看向矜持的美人姐姐,忍俊不禁玩笑道:“尊贵的公主殿下,请您梳洗吧。”
岑栖葱白指腹沾染水珠,拨弄少女顽笑面容,应声:“不许胡说八道,亲王远比皇女公主更尊贵。”
“遵令,您说什么都对!”柳樱眨眼避水珠,卖乖的应话,目光看着孤高清傲的美人姐姐,暗笑公主殿下哪里比得上您啊。
如此一番,总算是梳洗完毕,柳樱摘了些野果回到山洞。
岑栖慢条斯理的食用野果,视线见少女正用小刀削着树枝做弓箭,困惑道:“为何不把箭头削的尖些?”
“因为削的太尖,好像很容易不小心弄死人啊。”柳樱回想那被贯穿喉咙的宫人,于心不忍道。
岑栖瞧着少女过分心慈手软,视线看向一旁野草,探手拔出递近出声:“可你这样反而会害自己陷入危险,我看倒不如在弓箭涂抹些这种草的根茎汁液。”
“这个有什么作用?”
“它的汁液见血会使局部瘙痒,而且具有麻痹作用,但是不会要人性命。”
柳樱一听,亦觉得合适出声:“好啊,我再多寻些同样的野草。”
岑栖见状,颔首应:“嗯,不过你小心些,切记不要见血。”
这种毒草见血会迅速渗透血液,虽说不致命,但是瘫痪三五天完全不成问题。
深山密林行动不的下场,最终只会成为猛兽的猎物,这可比直接杀死更有意思。
午时临近,整装待发,柳樱背着箭筒和弩机随从离开山洞,出声:“姐姐,你用这个吧。”
岑栖看着类似拐杖的木棍,不解道:“此物何用?”
“登山杖啊,爬山省力呢。”柳樱觉得以美人姐姐的身体素质,应该会需要的!
“好吧。”岑栖接过这登山杖,徒步行进密林之中。
丛林之间最忌讳迷路,尤其是高树宽叶遮挡太阳,岑栖小心识别方向。
柳樱抱着弓弩随从护卫,视线忽地看见鲜血痕迹,连忙出声:“姐姐,你看!”
岑栖闻声,视线落向叶面和地上的鲜血,而后迈步用登山杖拨开丛间,便看见一具被撕咬的尸首,蹙眉道:“别过来。”
“怎么了?”柳樱被说的好奇又害怕,连忙抱住弓弩胆怯询问。
岑栖巡视身着黑衣的尸体伤口,而后回到少女身旁,淡漠应:“这里是狼群捕猎区域,所以天黑之前需要快些离开。”
“哦,好。”柳樱听到狼群,当即没心思好奇,连忙探路行进。
午后的日头越发大了些,柳樱热的冒汗。
岑栖更是虚弱的很,步履减缓,眼前有些模糊不清,探手扶住树干,停了下来。
柳樱徒步行进开路,手中挥动小刀割着荆棘刺条,一时没有注意动静。
好一会,柳樱累的停歇,探手擦汗问:“姐姐,接下来往哪走?”
语落无声,柳樱转身,傻眼的发现人不见了!
糟糕,难道是狼群偷袭!
一路猛往回赶的柳樱,直到看见美人姐姐体力不支的靠着树木,方才松了口气。
柳樱探手轻触美人姐姐额前,才发现有些烫的紧!
难道是中暑?
“姐姐?”柳樱见没有回应,只得探手拉扯,而后背上身。
天黑前,必须翻过这个山头,否则要是遇到狼群就晚了!
夕阳斜落,林间已经渐而昏暗,阴凉不少。
岑栖恢复些清醒时,眼前视野微微晃动,意识回笼,才发现自己正被人背在身后行进,虚弱唤:“柳樱。”
“哎,姐姐你醒了啊!”柳樱闻声,连忙顿步停身,将后背的美人姐姐放下,察看面色。
岑栖目光张望昏暗林间,困惑出声:“你一直走了多久?”
“大概两个多时辰,一直都跟着太阳的方向行进,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柳樱应声说着。
“山林的气候太热,我可能是体力不支昏迷。”岑栖看向少女,有些不可思议,“真没想到你如今都能背动我。”
明明以前她还是一个需要自己弯身才能平视说话的孩子。
柳樱探手擦拭脸颊的汗,笑应:“姐姐太轻了,我背起来就像背竹竿一样。”
“别贫嘴,这附近没有山洞,如果就地过夜,恐怕需要做些措施。”
“嗯,我知道。”
柳樱本来是怕美人姐姐一个人昏迷不醒,所以才想彻夜赶路。
现下见美人姐姐意思还算清醒,自然也想休息缓口气。
大树之间的藤条算是就地取材,柳樱在悬空拉起两张睡网,上下以树叶铺垫。
岑栖用火折子生火驱寒,视线看向附近林间,隐隐有些不妙。
狼群,并不总是在自己领地捕猎,有时亦会跟踪围猎。
眼前的火光。可能是唯一的防御之术。
只是但愿那群黑衣刺客已经逃往别处,否则恐怕很容易发觉火光。
很快,柳樱铺设完毕,下树回到火堆旁唤:“姐姐要不去躺着睡会吧?”
岑栖回神应:“不急,我记得你有找到一壶酒,对吗?”
“嗯,难道姐姐要喝酒?”柳樱从一旁翻出递近酒壶问。
“我的意思是让你用布条缠绕箭支沾上酒,以防不测。”
“姐姐,防什么不测啊?”
岑栖用短剑割断衣物裙摆布条,思索道:“我们可能已经被狼群追踪包围,提前做好准备吧。”
柳樱一听,连忙偏头察看丛林深处,这才发现竟然真有狼!
这,也太倒霉了吧!
深山之间,漆黑之处火光明显,黑衣刺客一行人被狼群追捕一天一夜,早已经吓得草木皆兵。
“老大,这火光可能是打昏我们的人,还要不要去看看?”
“你找死啊,难道没有听见狼群嚎叫声?”
中年女子远远看向那方山头火光应:“这是狼王发动进攻的声音,她们活不了,赶紧走吧!”
语落,黑暗之中人影攒动离去。
而此时霍冀等人,亦发觉另一处山林间火光,隐约察觉微弱狼群嚎叫声,蹙眉道:“看来那方有人遭受狼群进攻,加速前进!”
山岭之中,危机重重,岑栖仔细观察狼群动作,发令:“点火。”
树网之上的柳樱闻声动作,随即用火折子点燃弓箭,指腹扣动弩机,对准跃进陷阱的狼群,发射火箭,俏皮的出声:“姐姐,今晚看来我们要加餐啦!”
语落,火光迅速形成两道圆形火线,正内外包围困住狼群!
而先前凶猛瘆人的嚎叫,此时亦变成嗷嗷叫唤,简直不要太悦耳呀!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六千字章)
弓弩连发, 箭支接连射中不少野狼,柳樱单着眼悠闲的瞄准目标念叨:“三只,四……”
没想, 却发现有几只狼从火圈薄弱处,凶猛跃过, 快速逼近,柳樱惊讶出声:“哇,这些狼成精了嘛!”
岑栖目光看向成捕猎阵型分散包围而来的狼群, 蹙眉道:“这样下去不行,最好先射狼王!”
柳樱闻声, 连忙试图找寻迂回狼群中的狼王, 奈何根本认不出差异,只得先行射击逼近的野狼, 心急的出声:“姐姐, 根本找不到狼王啊!”
“别慌。”岑栖探手端起弓弩,于暗夜之中认真巡视, 随即扣动发射。
丛林间散发绿光,体型最为庞大的狼发出惨叫, 倒地不起。
而与此同时,其它的狼群顿时胆怯散去。
柳樱震惊的看着美人姐姐赞叹:“好厉害啊!”
岑栖把弓弩还给少女,视线看向周围火光, 神情凝重道:“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赶紧撤吧。”
不管是狼群卷土重来, 又或是引来黑衣刺客, 此地都不宜久留。
语落, 柳樱便要动作,忽地察觉不远处有阵阵攒动身影, 忙出声:“姐姐,有人来了!”
“先别出声!”岑栖探手示意少女警惕,目光看向林间逼近的人马,其间不少身着盔甲,猜想许是官卫!
只是岑栖并不确定这些官卫会不会是三皇女派来灭口的人手,只得缄默不言的暗中观察。
霍冀率精兵快步奔近至火光处,视线落向地面散落的灰狼尸体,箭支粗糙,看起来像是私制之物。
“霍将军,我们发现一头狼王,一箭致命。”官卫上前汇报。
另一官卫上前道:“这么远的距离,对方会不会是刺客余党?”
霍冀闻声,视线看向火阵包围的区域,严肃下令:“立即呈警戒分散,搜寻可疑人等!”
“遵令!”各官卫立即动作。
而树网之上的柳樱透过烟雾见这些人分散而来,出声:“姐姐,好像不是刺客哎。”
岑栖亦看见霍冀,眉目舒展道:“待会你不要出声,我说什么,你都点头,明白吗?”
“好的!”虽然柳樱并不懂美人姐姐的警惕,但是照做总没错。
岑栖和柳樱一块下树网,故作疲倦的靠着树盘坐,而后出声:“来者,可是霍将军?”
霍冀闻声,迈步跨过火光,进入其间,视线看向神色苍白的栖亲王,参拜道:“卑职,来迟了!”
“不迟,这会正是时候,先前狼群来袭,多愧本王的侍读击杀狼王。”岑栖神色如常道。
而此时的柳樱两眼眨都不敢眨,视线看向一本正经说谎的美人姐姐,险些绷不住神情!
霍冀命人就地制作担架抬动栖亲王,视线看向这年轻的侍读,赞赏出声:“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柳樱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心虚的点头微笑,暗想美人姐姐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夜色之中官卫护送出山,岑栖想起那一行黑衣刺客,便同霍冀说:“本王被刺客余党追杀躲至深山,幸好随身侍读英勇机智,才得以性命无忧,不知圣上如何?”
霍冀于一旁随行应:“圣上已经返回京都,王公大臣受伤不少,但并无性命之忧,而且据三皇女抓捕查证,此次行刺是十二王的谋反阴谋。”
“竟然会是如此,想来圣上必定勃然大怒吧?”
“是,圣上不仅处死参与围猎的十二王以及世女,更派兵收回封赏食邑,将她们的后人亦发落冰川之地,永世不得回京都。”
岑栖闻声,暗叹女帝雷霆之势,如此一番动作让人防不胜防!
想当初,十二王是女帝一手封赏提拔十二部将,如今处置之狠,真可谓是翻脸无情。
“栖亲王,那群刺客余党,卑职会派人全力抓捕。”霍冀心间觉得此次行刺疑点重重,尤其是围猎之地的防卫,若无奸细泄密,恐怕不会伤亡如此惨重。
所以抓住这群余党对于查清真相一定十分重要。
岑栖回神,视线看向霍冀,直白出声:“霍将军怀疑刺客背后另有黑手?”
“是,根据卑职的探查,当夜有近三百余名刺客潜入围猎之地,若没有奸细,绝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躲避层层巡卫。”
“莫非圣上亦是如此怀疑?”
霍冀神情迟疑,视线看向苍白面色的栖亲王,明知自己身为近臣,当保持中立,却还是和盘托出应:“是。”
岑栖探手轻拢住身上披的外衣,秀美眉目微蹙道:“霍将军,本王建议你不要抓刺客活口,否则恐怕会有麻烦。”
“谢栖亲王好意,但卑职必须要奉命行事。”霍冀其实能感觉到策划行刺大案,背后多半是皇室成员。
兴许到头来,女帝会又一次的包庇皇室,说不定还迁怒知晓太多的自己。
岑栖见此,不再多言,心想圣上对三皇女的猜忌心越重,那么对自己就会越松懈,如此并不是坏事。
而且霍冀如果抓到刺客,那她跟三皇女就更不可能联盟。
从深林里回到京都宫殿,岑栖卧床休养近半月,除却御和殿的侍官来看望慰问几回,女帝并未亲自来访。
至于被夸赞英勇的柳樱,亦得到御赐令牌,风头正盛。
柳樱宝贝的把玩令牌,侧身坐在榻旁唤:“姐姐,明明已经康复,怎么还要休养?”
岑栖依靠矮榻软枕,掌心翻看书卷,慵懒应:“现在朝局混乱,自然能躲一日是一日。”
“姐姐,女帝赏赐的这块勇士令牌有什么用?”
“具体没什么用,只是一种封赏嘉奖,并无任何实际任职官卫。”
岑栖抬眸看向少女掌心的令牌,没好说,其实就是口头表扬的一块牌子而已。
柳樱却不懂美人姐姐的话外音,乐呵呵的咬了下金牌应:“姐姐,这可是黄金哎!”
岑栖见状,哑然失笑的应:“所以呢?”
“所以,肯定很值钱呀!”柳樱眉眼弯弯的笑道。
“你啊,真是个小财迷!”说罢,岑栖自顾翻看书卷,暗想霍冀在深山里追踪半月,应当快要有消息了吧。
荆棘林间,射杀动静不停,黑衣刺客尸首横列,霍冀提剑跃过山坎,从容不迫的逼近道:“你逃不了!”
剑锋出鞘,霍冀刺中逃跑的刺客左腿,鲜血飞溅时,应声倒地。
紧随而来的官卫立即给刺客扣押枷锁,中年女子气息急促,目光凶狠看向霍冀道:“你要杀就杀!”
“放心,押送京都自有你的死法。”霍冀毫不避讳目光的说着,剑锋轻挑她身侧的佩囊,“来人,带走!”
“遵令!”官卫成队押送穿过林间。
霍冀步履缓慢的行进,掌心拆开佩囊查看物件,竟然是围猎布防图!
一行人快马入京都,夜深时分霍冀进宫复命。
女帝查看呈上来的图纸,眉目阴沉道:“犯人,可曾审问交待?”
“回圣上,她只说是收钱办事,但卑职发现她是京都口音,而且似乎并不是十二王谋反的死侍。”霍冀低声迟疑应,围猎巡卫图纸可不是外臣就能探听得知。
“此事你不必追究查证,让三皇女负责!”女帝眼露杀心的看向霍冀,制止她的猜测话语。
现在十二王已经处置,谋反大案必须要坐实!
“臣遵令。”霍冀见此,忽地怀疑圣上或许早就知行刺谋反一案,否则就不会突然让自己增防护卫。
这桩牵连十二王的谋反大案,背后之手,或许并不是霍冀猜的皇室,而可能是女帝!
霍冀无声退出御和殿,满面阴霾,脑间回想死伤无数的围猎宫卫,就连王公大臣亦是心惊,如果真是女帝一手操办,简直就是蒙骗天下人!
那自己方才的设想言语,无疑是在女帝的杀心边缘徘徊。
这么多年霍冀对敌生杀,一直都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女帝却让霍冀感觉到不可捉摸的危险。
十二王曾是女帝潜邸时的部将门客,更是亲信,竟然就这般无端设计冤枉灭族。
那自己和霍氏一族,他日又会在什么时候成为弃子呢?
深夜里惶惶不安的并非只有霍冀,还有急诏入宫的三皇女。
御和殿内幽深寂静,三皇女岑杍跪拜在殿内,不敢轻举妄动。
烛火摇曳变换,无声之中,威压弥漫,侍官入内更换烛灯,亦不敢抬眸观望。
彻夜不眠,黑夜渐露曙光,眼看离上早朝不过半时辰,三皇女跪了大半宿,双膝疼痛难忍。
从内殿出来的女帝,缓缓迈步走近,阴沉目光看向本以为最是沉稳性情的三皇女,将图纸扔置地面道:“昨夜京都尉霍冀抓捕到刺客首领,她的身上搜出围猎巡卫图纸,你作何解释?”
三皇女看着图纸标注,连忙解释应:“圣上,她是臣派去执行命令的人手,但是那夜行刺人数远超出臣的布置,所以臣怀疑另有人从中作乱!”
女帝于殿内顿步,视线看向三皇女质询:“这场计划只有你与朕二人布置,难道怀疑朕泄露消息不成?”
“臣不敢,只是臣绝没有谋害圣上之心,还请明鉴。”
“若朕不明鉴,此时你已经身首异处!”
三皇女闻声,惊出冷汗,不敢动作。
女帝迈步走近三皇女面前,暗想她若非身怀毒心,那就是蠢笨如猪,所以才泄露如此大计!
“来人,传令三皇女发病休养,一时无法上朝,往后改由五皇女和七皇女协理职务。”
“臣,谢圣上宽谅。”
三皇女俯首谢恩,眉眼嫉恨尤如烈火,汹涌燃烧!
果然自己不过是一颗随时替换的棋子罢了。
现在十二王势力一除,女帝就要卸磨杀驴,何其残忍!
从御和殿出来的三皇女尤坠冰窟,步履蹒跚,满是不甘心的离开宫廷。
而御和殿内的女帝不放心的出声:“让暗卫守着三皇女,一切举动及时汇报。”
侍官弯身应:“遵令。”
早朝女帝让侍官突然宣布免去三皇女的一切职务安心养病,众人猜忌不停。
五皇女岑易和七皇女岑珀一同出宫道,两人皆是怀疑神色。
“五皇姐,圣上这是因何突然处置三皇姐?”七皇女虽然参与朝政没多少时日,但是总感觉透着蹊跷。
暂且不提三皇姐向来身体康健,再来栖亲王那样病弱都能兼任朝事,想来肯定不只是什么身体原因吧。
五皇女思索叹:“老七,我觉得三皇姐可能是因为围猎护卫不当,所以被圣上处罚了。”
七皇女眼露困惑道:“可那是十二王密谋造反,三皇姐又不能未卜先知,就算有防护过错,亦不必免去所有职务吧?”
免官卸职,这无疑是在告诉朝臣,往后三皇姐再无重用的可能,完全不逊色四皇姐当年软禁之罚。
“唉,我听闻昨夜京都尉霍冀将军抓捕到逃脱的刺客首领,而后圣上就下令召见三皇姐。”五皇女左右观望小声道。
“难道五皇姐的意思是三皇姐策划行刺圣上?”七皇女面上显露吃惊,不可思议道。
五皇女摇头应:“宫廷里的消息严密,我也知晓的不多,总之你我还是暂时避着三皇姐吧。”
七皇女见此,亦跟着点头,探手轻触左手臂伤处,思量出声:“其实那日狩猎,我感觉箭支不像故意射伤,而是有意想害我。”
“什么?”五皇女面色微变,探目看向七皇女,小声问,“老七,此事非同小可,十二皇妹,她怎么会要害你?”
这可真是一件比一件蹊跷啊。
“我觉得十二皇妹应该不是凶手,因为箭支从我左手方向射来,而当时只有三皇姐在左侧捕猎。”七皇女当时并没有多想,现下听闻三皇女野心消息,方才猜疑回想。
五皇女皱眉询问:“可你那会为何说是十二皇妹射伤你呢?”
“因为是十二皇妹主动承认误伤,我便没有多想,更不想打扰圣上的雅心。”七皇女蹙眉深思,回想起三皇姐和十二皇姐都是用同样的箭支,所以自己没有多想。
两人于宫道之中顿步,神情复杂,五皇女叹气说:“老七,这事可能只是误会,三皇姐没有必要伤害你啊。”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在围猎场所时,曾跟十二皇妹和栖亲王侍读比试,当时可能闹得不太愉快。”七皇女心情有些受伤,禁不住懊恼道,“兴许三皇姐是想替十二皇妹教训我呢。”
五皇女一时亦拿不定休息,探手轻拍七皇女肩出声:“老七,现在不管如何,三皇姐已经被处罚,你如果再向圣上提受伤一事,恐怕会让三皇姐和十二皇妹的日子更不好过。”
七皇女心间后怕三皇姐的危险性情,叹气应:“大家血脉相连,我不会落井下石,只是想提醒五皇姐小心些吧。”
语落,两人方才离开宫道。
金灿朝霞撒落御和殿,光亮明媚,暖春入夏,荷叶绽放,已是新景象。
盛夏时节,热意攀升,京都人来人往,府令衙司办公的官员们亦是忙碌的紧。
岑栖在堂内批阅文事文书,荣封勇士的柳樱随行出入护卫,因而才能出宫见世面。
都城府令衙司分为左右两司,各司下百余名属官,管辖京都东西百万余人的衣食住行。
而京都尉亦在衙司设有办公场所,各路官员规矩办事,大多互不干设。
而整个衙司最轻松的莫过于柳樱。
柳樱举着箭支,投壶解闷,其实心里更想去衙司外边转悠玩玩。
奈何美人姐姐三令五申,若是私自离衙司,以后就再也出不得宫。
美人姐姐一向说的出做的到,柳樱只得乖巧遵从。
眼看又一箭支错过投壶落地,柳樱迈步欲见时,忽地听闻身后嗤笑声,“这点能耐,真是不知你怎么成为勇士?”
柳樱闻声,偏头看见众人拥护的七皇女,探手慢悠悠的捡起箭支,方才走近道:“真稀奇,你的手臂好了?”
“区区小伤,不在话下。”七皇女看向少女嬉笑模样,一时有些弄不懂心思。
见此,柳樱慢悠悠出声:“看来七皇女最近升官了啊。”
七皇女趾高气昂的颔首应:“那当然,本皇女如今是负责调动西城京卫的西卫将。”
“真厉害,我记得以前是霍冀将军负责所有的京都卫。”柳樱见七皇女自信模样,话锋一转,而后凑近小声,“你该不会是走后门的吧?”
七皇女顿时眼露怒火,置气道:“你,大胆!”
“我不妨碍七皇女执行公务,告辞!”柳樱见势不妙,赶紧抱着箭支和壶离开此处。
“你、你站住!”七皇女没想对方却越跑越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七皇女息怒,这柳侍读受栖亲王的宠幸,又得女帝御赐金牌,所以在衙司畅行无阻,您与栖亲王一道负责西城事务,还请忍一忍吧。”门客小声提醒。
七皇女见此,只得深呼吸,咬牙应:“好!”
另一方回到左司的柳樱,面上笑意不减,将箭支和壶交给门外小吏,迈步入内。
岑栖闻声,耳间听着轻快脚步,出声:“这么急回来,莫非闯祸了不成?”
柳樱倒着茶水饮了小口,笑脸凑近道:“没有,我就是玩了会投壶,口渴呢。”
岑栖抬眸瞧着少女盈盈笑意的眉眼,指腹轻点她挺巧鼻头,提醒的出声:“府令衙司里人员复杂,机构交错,你可不要给我惹出麻烦。”
“您放心,我只是玩闹而已。”柳樱眨了眼,探手摸着鼻头,心虚的应,而后又道,“对了,七皇女好像升官了。”
岑栖眉眼并未显露意外,视线看向少女莹白泛红的娇俏面容,应:“是啊,今日上任京都西卫将,不过你怎么知晓此事?”
“因为我刚才遇到七皇女往这边来呢。”柳樱果断省略部分情节应声。
然而,话语未落,七皇女随之于堂外出现,小吏汇报:“栖亲王,七皇女请见。”
柳樱连忙端正姿态守在一旁,岑栖合上文书应:“请进。”
七皇女从外入内出声:“京都西卫将向左府令问好。”
“不必拘礼,就坐吧。”岑栖由着柳樱推动坐轮离文案办桌。
“是。”七皇女应声动作。
待七皇女抬眸看见奉茶的侍读时,面上神色略微僵硬,这小妮子笑的这么灿烂,难道茶水有毒!
柳樱一副无事发生的殷勤笑容,生怕七皇女又要向美人姐姐告状!
岑栖见两人面色不善,指腹拨弄念珠,主动出声:“西城治安向来平稳,七皇女不必担忧,凡事若有不解之处,可随时来问本王。”
七皇女收敛神色,忍下心间怒火,抬手端起茶盏,笑应:“那就多谢您的关照。”
话语不多,岑栖让七皇女去拜访右府令蓉亲王。
柳樱眼巴巴的看着七皇女离开,心里才松了口气!
“人都走远,你还要看到几时?”岑栖挑眉出声。
“这七皇女心高气傲,女帝让她来您手底下做事,岂不是增添麻烦?”柳樱回神,机灵的解释。
岑栖抬眸看向少女,警惕道:“女帝的旨意,无人敢违抗,你这种话再不许说第二遍。”
“好吧。”柳樱见此,连忙知趣停声,抬手收拾茶盏,有些抱打不平,“只可惜七皇女一来,霍将军以后就不用来找您汇报西城治安。”
嗐,又少了一个接触的好机会呢!
岑栖闻声,轻笑道:“我就知你的小脑袋里尽琢磨些不正经的事。”
“三年已过,您如今都二十四,我能不着急嘛。”
“看来你是觉本王年事已高,如今容貌衰退,惹人嫌恶了么?”
平日里美人姐姐对柳樱很少自称本王,如果出现,那就代表她十分不乐意了!
柳樱求生欲拉满,连忙摇头应:“您在我的心中永远青春貌美,简直就像是天上的仙人!”
岑栖不为所动的听着少女浮夸称赞话语,葱白指间捧着茶盏,幽幽道:“那你现在去外边给我罚站一柱香。”
柳樱闻声,当即好似霜打的茄子,蔫巴巴没了半点精神,弱弱道:“罚站,多没面子啊。”
“那就罚你绕着衙司跑十圈,如何?”
“算了,我还是遵令去罚站吧。”
现在去罚跑,如果让七皇女知晓,柳樱塞住耳朵都能听见她傲慢的笑声!
眼见少女依依不舍的出堂内,岑栖笑意淡去,渐而显露烦恼,暗想果然女帝已经开始分化霍冀的职权。
让初入朝堂的七皇女来管理京都近半巡卫,看来不过是一个开始。
可即便如此,岑栖亦需要安抚招待七皇女,更不能让少女调皮挤兑七皇女。
并非觉得七皇女会伤害少女性命,而是岑栖不想明面破坏跟众皇女的关系。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五千字章)
盛夏骄阳似火, 不遗余力的撒落京都每一寸屋院街道。
府令衙司右厅堂内,蓉亲王招待七皇女岑珀,感慨出声:“真没想到如今你都要入朝办事,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七皇女端起茶盏,很是尊敬道:“姨母太谦虚, 女皇常夸您宝刀不老,让我多跟着学习本领。”
蓉亲王闻声,面上轻笑, 试探说:“朝堂上的本领,姨母远不如圣上, 否则就不会安排你去栖亲王的左司负责京都西城治安。”
“您的话让外甥女有些听不明白?”
“朝堂上的事远比教授武艺更复杂, 你自己多上点心琢磨,不过务必要同栖亲王好生共事。”
七皇女见蓉亲王如此讳莫如深, 只得颔首应:“明白。”
虽说众人都道蓉亲王只会舞刀弄枪, 不理朝事人情关系。
但是七皇女却觉得那都是蓉亲王不屑于此。
最初接到诏令,自己还未曾深想。
可现下一经点拨, 七皇女亦察觉圣上让自己负责栖亲王治理辖区的治安,恐怕远不如此。
京都卫表面负责巡逻京都西城一带, 实际上也在监视栖亲王的举动。
七皇女虽不明白圣上为何如此秘密提防行事,但是亦不得不遵从圣令。
从右司告别的七皇女,而后迈步回到左司厢房设的西卫将府堂。
随行的京卫属官汇集, 参拜道:“参加七皇女。”
“诸位以后在衙司场所称西卫将,如有事宜, 随时通报, 若是卸职推责, 严惩不贷!”
“遵令!”
各人随即忙碌动作,七皇女闲散坐在堂内饮茶, 视线饶有兴致看向墙壁绘制的京都西城地形图纸。
仅仅三年时间,栖亲王就将原本较为贫瘠衰败的京都西城,改造成如今繁华的商城市集,每年缴纳的税银,更是增翻数倍。
如今是整个王朝经商中心之重,倒也难怪母皇会忌惮三分。
一门客从外捧着名册账目入内出声:“主子,这是如今一千五百名京都西卫的名册。”
七皇女回神,自顾放下茶盏,探手翻查名册,思索道:“京都卫是守卫天子脚下的精兵,传令往后京都西卫更应人人遵纪守法,如有违法,加倍处置!”
“主子,这会不会太严苛了些?”门客眼露难色,隐晦的上前提醒,“京都卫的出身大多是武将功勋之臣,这些人本就是京都大大小小贵族,若是得罪她们,以后不利于主子的升迁铺路。”
七皇女闻声,抬眸看向门客,眉头一皱,傲慢道:“圣上连十二王都能毫不留情的处置,难道本皇女还怕她们这些小小贵族?”
“是,奴这去招呼两位副将下令通告所有京都西卫!”
“不急,另外让京卫不得荒废武艺,本皇女每月要考核,副将亦要如此,如果不合格,降职处置。”
门客略微迟疑的出声:“主子,京都卫和副将军职的任命,历来都是由圣上倾点,只要不谋反大错,便是终身官职,这不太合适吧?”
七皇女合上名册,随手放置一旁应:“正是因此,她们才容易成为不思进取的酒囊饭袋,本皇女若查证属实,自会奏报圣上请示。”
语落,七皇女挥手示意动作,眉眼一闭,耳旁回响先前少女挑衅话语,暗想自己必定要做出一番动静好让她知晓自己的厉害!
而门客见此,便欲弯身退离,脚下动作轻微,生怕惊扰休息。
可门客还未行至数步,忽地七皇女睁眼,勾手道:“且慢,你过来。”
“主子,还有何吩咐?”门客忙弯身询问。
七皇女探手搭在门客肩旁,细声道:“你去给我查查栖亲王身旁那个、叫什么侍读的家世,越详细越好!”
“主子,那侍读姓柳名樱,年十七,其母是御史中丞柳蕴,她是柳府次女。”
“哎,你怎么知晓如此清楚?”
门客恭敬的笑应:“上回主子围猎比试输给柳侍读,奴便已经派人在调查背景来历。”
七皇女探手拍着门客的肩出声:“你事办的不错,但是要记清楚,上回本皇女是被她诈骗,可不是本领不如她!”
说起来上回比试,七皇女现在都能气的牙痒痒!
门客面色微变,连忙改口讨好应:“奴食言,主子是大人不计小人过,才故意让那小妮子侥幸获胜。”
话语说的七皇女稍微心情舒畅些许,眉眼显露傲气,思索出声:“另外,你让人去打听柳樱的喜好和日常动静,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既然大家都在衙司,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七皇女就不信找不到小妮子弱点把柄!
“主子,她是栖亲王的贴身侍读,而且颇得宠信,这不好吧?”
“本皇女让你小心打听,又不是要你去绑了她?”
门客见自己误会七皇女的心思,连忙点头称是。
七皇女没好气看着门客提醒道:“总之这事只管悄悄的干,若是办好了,重赏!”
“明白!”门客应声动作。
堂外光亮变化,衙司廊道各官员进进出出,左司堂内罚站的柳樱,更是众人观望目标。
一柱香,远比柳樱想象的还要长。
赵晗办事回衙司复命,视线瞥见堂内的柳樱,犹豫的迈步走近唤:“柳侍读,这又是怎么惹主子不高兴?”
柳樱一副冤枉模样,摇头无辜应:“我也不知道啊,好端端的就被罚站。”
“不妨仔细想想,主子向来不轻易罚人,对你更是偏袒。”赵晗提醒道。
因着有事,赵晗不敢耽搁,便入内汇报。
柳樱瞧着赵晗离去身影,思索不得,暗叹总不能真是因为自己提了几句年龄的锅吧?
眼看香柱总算要燃到尽头,柳樱抬动僵硬小腿,舒展筋骨。
两小吏上前,热切问候道:“柳侍读,不妨让小的们抬您去休息会吧?”
“别,你们两放过我吧,还是换个人巴结更有成效。”柳樱躲避的出声,心里实在别扭的很。
两小吏见此,只得规矩些许,请教道:“那您认为巴结谁比较好?”
柳樱被这么耿直的问题,差点弄的脑袋差点转不动,探手拍着两人脑门出声:“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两位能进衙司办差,这句话总能明白吧?”
语毕,柳樱快步跑离堂院进入廊道,生怕被两小吏追着不放。
待从堂外进堂内,柳樱见美人姐姐正与众官员商议事宜,顿时乖巧安静的很。
柳樱走至赵晗身旁,暗自观察,其中除却左司属官,还有不少是朝臣,好奇唤:“赵侍读,今天怎么突然开大会?”
“最近西北罕察族群兵团大举进犯边境,边境数州城百姓被烧杀劫掠,圣上紧急调令京都筹集粮草等送往西北救援。”赵晗低声应。
整个京都属西城一带最是富裕,栖亲王身为都城左府令,自然要承担不少国库压力。
柳樱闻声,于一旁帮忙沏茶,暗想美人姐姐看来又得熬夜加班了。
午后至黄昏,夜幕落下,朝臣属官告离。
烛火摇曳,赵晗收拾文书,眼神示意柳樱动作。
柳樱会意,上前奉茶出声:“天色这么晚,您再不回宫就要关闭宫门了。”
岑栖接过茶水,并未应答少女,而是转而对赵晗出声:“你派一宫奴回宫告知宋管事,今夜本王留宿衙司办事,不必牵挂担忧,好生打理西苑事宜。”
赵晗上前应:“是。”
语落,赵晗退离堂内办事,岑栖继续翻看文书,一时寂静无声。
柳樱被冷落一旁,满面不自在的紧,探手捧腹唤:“既然留宿衙司,那您总得用膳吃饭吧?”
“这种事赵晗自会去准备,就不劳你操心。”岑栖提笔不停应话。
眼见美人姐姐这么废寝忘食,柳樱哪好说自己想去吃饭呐,只得守在一旁磨墨添水。
戌时过后,夜色朦胧,繁星闪烁,衙司内渐而安静不少。
京都夜间繁华热闹,从府堂出来的七皇女打算带属下犒赏吃一顿。
没想却瞥见左司厅堂内烛火未灭,七皇女顿步问:“这么晚栖亲王怎么还没回宫?”
属官于一旁汇报:“回西卫将军,今日圣上急令蓉亲王和栖亲王筹集八百万两粮草和军需,而左府令栖亲王管辖的京都西城要筹集五百万两,恐怕必须时日紧赶。”
七皇女闻声,蹙眉叹:“前线战事紧急,本皇女竟然不知情。”
说罢,七皇女转身回到府堂,一众属官副将不知何意,茫然无措。
门客见状,连忙向众人解释道:“七皇女忧思国事,今夜不能同诸位畅饮,改日再会吧。”
“那下官等告辞。”众人陆续离开衙司。
夜深亥时,柳樱眼巴巴看着晚膳,结果美人姐姐却对此视而不见,真是个狠人!
赵晗当然看得出柳樱饥饿难耐的可怜模样,犹豫道:“主子,不如用膳吧?”
岑栖提笔沾墨,动作微顿的应:“不急,你先去休息,若有事,本王再唤。”
“那柳侍读?”赵晗顺势询问。
“她,暂时留下服侍,不得用膳,你顾好自己吧。”岑栖抬眸看向赵晗,眉眼略带警告意味的出声。
原本心生希望的柳樱,顿时眼眸黯淡无光。
“是。”而赵晗更是被看的心惊胆颤,视线躲避栖亲王淡漠眉眼,明显感觉自己的多管闲事越矩了。
看来栖亲王是有意处罚柳樱,自己多言无益啊。
眼见赵晗退出堂内,柳樱失去唯一的援手,只得忍痛不再去想美味可口的饭菜!
呜呜呜,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折磨!
夜深人静,左厅堂内烛火未灭,西卫将府堂内,七皇女吃着简便饭菜询问:“栖亲王,还没休息?”
门客于一旁执筷布菜应:“是。”
“栖亲王如此尽心国事,本皇女却无处施展,真是令人羞愧。”七皇女饮着酒水沉闷道。
“主子一片光明赤诚之心,就足以让圣上欣慰,切莫自谦啊。”门客耐心安抚。
七皇女眉头舒展些许,摇头饮酒,叹道:“罕察族群在北漠骄横,其实本皇女更想去边境带兵打仗,可母皇定然是不会允许。”
门客提起酒盏倒酒应:“主子有鸿鹄之志,将来必能实现,不过如今要先将京都西卫调领得当做出一番成效。”
“说的是,你总能给本皇女劝说宽慰喜话。”
“其实奴还有关于那柳侍读的好事,兴许能让主子心情愉悦。”
七皇女看向门客,小声问:“莫非这么快就打听到那小妮子的把柄?”
“现下还没有,不过今日您告离栖亲王,那柳樱就被公然罚站。”门客汇报道。
“罚站,这算什么处罚?”七皇女兴致不高的应。
门客解释道:“主子有所不知,根据奴的打听,栖亲王从来没有处罚柳樱,今日您一来就是头一回。”
语落,七皇女陷入思索当中,指腹转悠酒盏,仰头饮尽道:“你的意思是栖亲王知晓小妮子对本皇女戏弄不敬,所以才当众处罚。”
“主子,所言极是。”门客添着酒水应声。
七皇女见此,眼露笑意说:“既然小妮子遭受处罚丢人现眼,栖亲王如此给面子,那本皇女就不跟她计较。”
夜色深处,残月静悬,衙司内悄然无声时,柳樱已经饿的六神无主。
岑栖停笔,目光看向魂不附体的少女,出声:“用膳吧。”
“是。”柳樱闻声,连忙于一旁推动坐轮服侍用膳。
“你,也坐下吃吧。”
“什么?”
正执筷布菜的柳樱,茫然的眨动眼睛,还以为自己饿的出现幻听。
岑栖无奈出声:“你难道不饿?”
“我饿!”柳樱连忙不客气的就坐,执筷夹起肉丸塞进嘴里咀嚼,齿间香油弥漫,满足道,“真是差一点就被姐姐饿死了!”
“你知道今日我为何处罚你吗?”
“因为我不该说姐姐年龄的问题?”
岑栖手握瓷勺喝着参汤,摇头应:“错,你错在不该戏弄顶撞七皇女。”
柳樱眼露震惊出声:“姐姐,怎么会知道?”
明明白日里七皇女谈话时,她没有提过自己半句啊?!
“关于你的一切,我自然都清楚明白,所以才想处罚让你长记性。”
“好吧,以后我远远看见七皇女撒腿就跑。”
岑栖闻声轻笑,视线落在少女认怂面容,欣然应:“你若能这样,最好不过。”
本来柳樱只是随口一说,没想美人姐姐竟当真了!
“姐姐,七皇女有这么厉害吗?”柳樱以前从来没有收到如此郑重的警告。
明明七皇女看起来就像是地主家的傻丫头,虽然性情骄傲自大,但是看起来并不坏。
而且十二皇女亦曾说过七皇女其实人不错,就是有些过于自视甚高。
“又错了,真正厉害的人,并不是七皇女,而是她背后的圣上。”岑栖执筷夹起藕片给偏食的少女,言语提醒。
“这跟女帝有什么关系?”柳樱不太喜欢吃藕,可是又不好拒绝美人姐姐,以免触发其它处罚方式,只得扒拉进嘴里,通通暴风式吸入!
岑栖神情凝重,思索道:“圣上让七皇女管理京都西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监视我。”
“咳咳、咳,不会吧!”柳樱险些被呛死,小脸通红的端起茶水灌下,满面不可思议。
七皇女那性子实在看不出有这等城府啊!
“你,很了解七皇女吗?”
“还行吧,七皇女一看就有点二愣子,虽然武功射箭不错,但是不像有心机的样子啊?”
岑栖听着少女的形容,好似有些耳熟的紧,秀眸打量着她,打趣道:“你这是以己度人,还是五十步笑百步?”
“那当然是……!”柳樱话还没说完,才迟钝发现美人姐姐似乎在调侃自己跟七皇女一样是个二愣子?!
柳樱眼露怨念,不敢回嘴,只得埋头扒拉米饭应:“姐姐就知笑话我不说了。”
“我不是笑话你,其实也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岑栖收敛神情解释。
女帝选择七皇女来衙司,而不是五皇女,大抵就有麻痹大意的心思。
众皇女里七皇女是心思相对敞亮的性情,而且又自幼跟蓉亲王交好,很显然是亲王党之中最不受防备的皇女。
柳樱闻声,眼眸微亮的唤:“真的?”
“当然,只不过现在是女帝心存怀疑,所以你不许再跟七皇女有任何冲突,否则可能会带来致命麻烦。”
“好的,姐姐放心吧!”
柳樱本来只是想戏弄七皇女而已,现下听美人姐姐这么分析,自是不敢再玩闹。
岑栖见少女应承的认真,便没有再追究,执筷欲进食,没想碗碟忽地出现炖烂的排骨。
“姐姐太瘦了,多吃肉,才会更漂亮!”柳樱脸颊鼓鼓的弯眉说道。
对于少女奇奇怪怪的言语,岑栖如今早已是见怪不怪,自然亦懒得同她理论。
待用膳过后,岑栖喝着茶水,视线瞥见少女身侧佩戴的彩带,思索出声:“下月乞巧节临近,怎么没见你忙活编织彩结?”
柳樱吃撑的散步消食,转身看向悠闲落座品茶的美人姐姐,装傻应:“哎呀,最近太忙了。”
“那你还不抓紧时日?”
“姐姐除了彩结,难道就不想要别的礼物吗?”
虽然这几年柳樱编织彩结的样式五花八门,但总归都是彩结一类,真是没有惊喜啊。
岑栖抬眸看向古灵精怪的少女,墨眸含笑的应:“当然可以,不过以你如今的月俸,莫非还能送什么别出心裁的礼物?”
“姐姐,咱不一定要有钱才能送特别的礼啊。”
“说的也是,那我就期待你的礼物,不过方才我险些忘记,三年前曾罚你三千两,所以现下的你是身无分文。”
柳樱傻眼的瞧着美人姐姐淡雅从容姿态,顿时后悔主动提及送礼的事!
美人姐姐连过节都不给自己发工资,竟然还想让自己送礼,真是资本家都得向她学习呀!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六千字章)
月移星转, 光亮变化,朝阳东升,渐而驱散黑暗。
因筹集军粮物质, 府令衙司内远比往日更要忙碌。
天微明,赵晗带领西苑随从传送栖亲王亲笔文书给各市集坊间的商会, 希望捐银救急。
而眼见美人姐姐忙于事务,无所事事的柳樱,独自在廊道转悠, 满心后悔昨夜提及送礼的事。
从廊道进行到左厅侧院,柳樱发愁的嘀咕道:“早知还不如编织彩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更何况自己实在称不上心灵手巧。”
“柳侍读,您这是因何闷闷不乐?”两小吏于身后跟随询问。
“我现在全身上下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当然发愁啊。”
“铜板, 小的们有。”两小吏对望,而后从袖兜里取出铜板递近, “您在宫里用的都是银锭或是黄金,莫非是想看看铜板?”
眼见两小吏竟然傻的真掏出几个铜板, 柳樱无奈道:“如果我说缺钱用,你们会信吗?”
两小吏闻声,面上先是茫然, 而后满面笑意应:“柳侍读您在跟小的们说笑吧,西苑宫奴姐姐们说, 栖亲王赏赐给您的珍宝古玩多如流水, 怎么还会缺钱花?”
“那些东西又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而且严禁私带贩卖,京都城有什么地方能赚大钱?”柳樱看向两小吏询问。
“京都什么样的场所都有, 不过您现下又出不得府令衙司,恐怕不方便。”一小吏犹豫道。
另一小吏亦附和应声:“是啊,若是进京都最大的仙贵赌坊,您只要手气好,保证财源滚滚来!”
如此悦耳动听的话语,怎能让柳樱不心动呢!
柳樱目光环顾四周,勘察府令衙司内的地形,思索出声:“其实只要你两不出声,我们完全可以悄悄的出去!”
两小吏面露迟疑,一时纷纷不敢应话。
毕竟栖亲王瞧着宽和待人,但若真犯事,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唉,你们怎么不出声了?”柳樱见两人先前还互相有来有往的捧哏,一眨眼就蔫巴巴没了精神。
一小吏应声:“柳侍读您不是不知道栖亲王的规矩,这事如果被发现,这身皮都得被扒拉下来不可。”
另一小吏亦悻悻应:“是啊,栖亲王赏罚分明,咱们左司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敬畏。”
这话说的柳樱都有些打退堂鼓。
其实也不怪两人胆小,谁让自己也怕美人姐姐生气冷脸呢!
眼看无其它门路,柳樱只得垂头丧气应:“那就算了吧。”
两小吏见柳侍读面色闷闷不乐,犹豫唤:“那您还要这几个铜板吗?”
柳樱摇头应:“算了,你们留着自己去买冰镇豆汤喝吧。”
午时临近,柳樱便往回走,没想于廊道碰上回衙司的赵晗,出声:“赵侍读,一大早出去,怎么忙到这时候才回来?”
赵晗从袖中取出绣帕擦拭面上汗水应:“京都西城各商会需要招呼商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让那些有钱商户提前捐献缴纳税银,自古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样啊,那真是辛苦赵侍读。”
“无妨,只是若完不成圣上的诏令,恐怕主子会受到更大的压力。”
柳樱见此,顿时没心思担忧自己的烦闷事,安慰道:“赵侍读放心,肯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赵晗勉励应声:“但愿如此吧。”
其实赵晗觉得女帝的诏令,有些过于强人所难。
八百万是全京都入国库一年的税收数目,西城就算再富,亦不可能在一月之内筹集五百万。
更何况这三年税收数目增加又陆续废除封赏食邑,现在按理应当由国库加急抽调银票才是。
女帝,竟然把所有压力都押在两位都城府令,实在是有些令人不解。
说话间,两人进入堂内,只见十来名属官正用算盘清算各商户近年递交的生意税收账目。
算珠拨弄噪杂若雨声,账簿翻阅声更似树叶晃动沙沙声响,渲染紧张而忙碌。
柳樱生怕自己打扰这些属官们的运算,轻声轻气的随同赵晗进入屏风之内。
岑栖落座主桌前,指腹拨弄念珠,正闭目养神,好似闲听风雨。
赵晗见状,不敢惊扰栖亲王休息,便欲退离。
脚步半退时,岑栖指尖拨弄的念珠忽地停顿,随即睁开秀美眉眼,清润嗓音唤:“那些商会的决议如何?”
赵晗顿步,面露难色应:“回主子,她们大多称月初刚缴纳季度的银款,现下手中没有多少银两。”
“本王亦猜想会是如此反应。”岑栖放下念珠,转而端起茶盏浅饮。
“主子,五百万两实在有些过于苛刻,不如向圣上请议先从国库支取部分银两补充军需民生要紧。”赵晗看不透栖亲王的心思,却还是想出声提议。
毕竟国事耽误不得,而边境的将士百姓更是需要救急银款。
岑栖抬眸看向赵晗应:“圣上诏令如此,如有缺损一两,便是本王失职之罪,还是你认为圣上裁议失察?”
语落,赵晗连忙跪在一旁应:“奴,不敢妄议朝政。”
柳樱见此,便想开口说情时,可迎上美人姐姐目光,顿时脑袋空空,啥也不敢出声。
岑栖见少女知趣低头,方才放下茶盏出声:“柳樱,让外面十七位属官出堂用饭休息。”
“是。”柳樱担忧的看向跪在地面的赵晗,而后出屏风。
待屏风外动静陆续减弱消失,岑栖看向赵晗,缓和出声:“拨取国库银两是圣上的权利,你与本王都只能听命,往后小心言语,否则绝不轻饶。”
“奴谢主子教诲,谨记于心。”赵晗低头应声,见栖亲王这般警惕,心间突然明白女帝为何如此急令筹款。
大抵女帝就是要故意让两位都城府令置于烈火之上,如此才能寻找差错,降罪处罚。
而且栖亲王很可能是女帝这回的主要目标。
“起来吧。”
“谢主子。”
岑栖见赵晗起身站于一旁,心知她想来心思细腻,不用多言,指腹敲击案桌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又是西苑侍读,凡事言语谨慎总是没错,至于商会之事,本王另有安排,绝不会耽误边境救急军需,不必忧心如焚。”
赵晗会意,颔首应:“是。”
看来衙司内很可能亦有其它耳目眼线,自己兴许并不是女帝安排在栖亲王身旁唯一的奸细。
岑栖看向赵晗应:“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赵晗迈步退离屏风,而后出堂内。
寂静无声时,岑栖眉眼轻转,幽幽道:“你还要躲到几时去?”
此时屏风外鬼鬼祟祟冒出一身影,少女脚步轻快走近,面上显露窘迫问:“您,怎么知道我躲起来?”
“先前退离的脚步声人数不足,而且我猜你也不会这么听话的离开。”
“您可真是天底下第一聪明人呀!”
柳樱试图极尽吹捧来逃脱训话。
可惜岑栖不为所动,指腹拿起念珠拨动应:“你暂且不必急着恭维,我现下没心思处罚,好生待着吧。”
筹银一事遇阻,衙司府令属官必定多有打听非议,不管是右厅还是左厅,想来女帝耳目都不会少,现在最是要忌讳风声。
柳樱暗自松了口气,上前给美人姐姐捶肩问:“姐姐,五百万两银子真的能筹到吗?”
岑栖回神应:“怎么,你不信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不接受赵晗建议,奏请女帝委婉表示衙司银两筹集困难?”
“傻,你真以为圣上不知晓衙司内的财政情况么?”
柳樱被问的一愣,挠头应:“姐姐的意思是女帝知道筹款困难却还是要下令,这是拿国事找茬呀?”
女帝,未免太不靠谱了吧。
“这是一种施压亦是试探,所以请奏不是上上策。”岑栖无奈的看向少女迟缓反应,暗探赵晗相比之下,真是聪慧过人。
“可筹款这么艰难,如果到期无法完成任务,姐姐岂不要受罚?”柳樱现在才知女帝是在不动声色的刁难美人姐姐,心间更是担忧。
岑栖轻笑道:“放心,我没那么容易让人抓到错处。”
其实就算顺利完成任务,亦不会变成上上签,至于少女说的下下签,那必定要牵连其它的事情。”
自己任职三年京都左府令,女帝手中应该有极其详细京都西城财政税收文书。
假若超额完成任务,无疑女帝会更加忌惮自己在京都的声望和实力,甚至会怀疑自己隐瞒巨额税收来源。
贪污或是失职,必有一项罪名正在等着自己。
而柳樱见此,却没有多少轻松,又想两小吏提起发财的仙贵赌坊,心间生起坚定念头!
午后柳樱以犯困为由离开厅堂去一侧厢房休息,还不忘往赵晗借了些银钱。
“柳侍读怎么会想借钱?”
“我这不是想让小吏偷偷去买些摊贩吃食嘛。”
赵晗闻声,目光看向柳樱,并未多疑,从身侧取出银袋,出声提醒:“夏日不可贪食,小心吃坏肚子,若是让主子知道,往后可就不再借了。”
“知道,谢谢!”柳樱捧着银袋感激道。
见此,赵晗顾自离开忙活,而柳樱回到休息处。
不多时,门外小吏看守偷懒犯困,柳樱收拾一串绳索,而后从窗户爬出,飞快的穿过廊道往墙角行进。
烈日当空,巡卫列队而过,柳樱悄悄从一处矮墙离开衙司。
根据两小吏的套话,仙贵赌坊距离衙司其实并不远,柳樱新鲜感十足的在街道转悠。
此时午后街道车马不多,摊贩亦多收拾睡午觉,用以准备夜市。
柳樱转过两个拐角找到赌坊,仰头看着高庭门面,暗叹:“不愧是京都最大的赌坊,真是阔气!”
正要迈步入内,没想却被护卫阻拦出声:“你没有通行牌,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牌,难道不能进去玩吗?”柳樱应着话。
一护卫看着这少女衣着不凡,尤其是颈间佩带红宝石,一看就是有钱人,方才出声:“你既然是第一次来玩,那就要交钱买通行牌。”
柳樱这才发现其它人身侧都有小牌,只得掏出银袋付钱领牌。
从门外入内,楼层花样众多,人声嘈杂,柳樱逛街般的穿过人群,却发现有些眼熟的紧!
这家赌坊的花样跟当初皇宫里的赌局玩法一模一样!
柳樱偏头巡视内里,甚至看见到不停转悠的圆形球体!
这不就是□□嘛!
柳樱收拾心间震惊,转而来到一处赌桌前观望,只见有一赌徒满面土色抓狂道:“我就不信能从天亮再输到天黑不可!”
说罢,赌徒下注买定,两眼发光的盯着骰局念叨:“大、大、大!”
“买定离手!”庄家揭开骰盒,清点数目,“一一三,小!”
眼见赌徒的银钱被庄家收割,可赌徒并不收手,柳樱眼眸转动,随即站在一旁。
待赌徒下注,柳樱则落在相反注,暗想不好意思,暂时借下倒霉运吧!
不过三五盘柳樱的两只袖兜沉沉,银锭铜板份量十足,面上笑容灿烂。
这种情况一般人都会沉迷不可自拔。
但是柳樱记着午睡时辰,完全不敢耽搁太久,眼见赌徒输的撒泼耍赖,便趁机离开赌桌出赌坊。
从赌坊门前出来的柳樱笑容太过招眼,一伙等候在赌坊外的流浪人士,又瞧见她身前的红宝石项坠,纷纷跟了上去。
从街道行进的柳樱脚步匆匆而过,全然不知身后的一串尾巴。
马蹄声响,京都西卫巡逻,七皇女与好友聚会,正要回府令衙司。
没想却看见栖亲王身旁的侍读柳樱,独自鬼鬼祟祟行进,而身后还尾随一群不怀好意的人手。
当即,七皇女觉得有异,便领人迈步追上前。
而忙于赶路的柳樱拐角,走到无人处,准备爬墙。
没想突然有三五人冲出,阻拦动作,威胁的唤:“站住,想要命的话把身上的钱财和珠宝交出来!”
柳樱看着这一群人,强忍慌张,镇定出声:“这附近就是府令衙司,你们就不怕我喊一声,官卫就来抓你们!”
众人一听略微有些迟疑,为首者却横心看上红宝石项坠,抬手偏要来抢!
眼见项坠猛地被拽住,柳樱连忙探手抓住她的手臂出声:“救命,抢劫!”
挣扎之间,袖间银锭如雨水般掉落,更是引来其它人的争抢!
而被柳樱纠缠挣扎不得的歹人,只得拔出小刀,偏要害命!
危机时刻,箭支射中手臂,小刀掉落,众人看见巡卫当即撒腿就跑!
七皇女示意京卫通通抓捕,而后看向狼狈模样的少女,调侃出声:“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柳樱探手护住红宝石项坠,惊魂未定的靠着墙,呼气应:“这东西要是丢失,我就死定了,今天谢谢你了。”
“本皇女刚才没有听见,你重说一遍?”七皇女傲慢道。
“谢谢七皇女的救命之恩!”柳樱只得扯着嗓门出声。
七皇女探手护着耳朵叹道:“原来你会说讨喜话啊。”
柳樱对此埋汰话语,充耳不闻,探手弯身捡起银锭和铜板。
不多时,京卫抓来其它歹人,柳樱忙出声:“她们抢了我的钱,得还我啊。”
七皇女瞧着少女一副贪钱模样,抬手示意道:“你们把犯人身上搜查到的钱都给柳侍读。”
“遵令!”京都卫迅速行动,而后提着装满银锭铜板的布袋走近。
柳樱伸展双手吃力的提起笨重布袋,偏头看向七皇女应:“那我就回去了。”
说罢,柳樱探身爬着墙面垂落的绳索,爬行动作。
七皇女瞠目结舌的看着少女有门不走的古怪方式,困惑道:“哎,你为什么爬墙?”
柳樱攀坐在墙上垂头看向七皇女,抬手示意道:“嘘,我是偷跑出来,如果知道就死定了。”
说罢,柳樱跃身离开围墙,奈何落地姿势因着银袋重量失衡,整个人惨痛拖地,哀嚎:“哎呦!”
“三脚猫功夫。”闻声,七皇女忍俊不禁失笑,而后收敛神情,偏头看向歹人,“你们几个从哪跟着她?”
为首者手臂鲜血直流,胆怯低头应:“我们几个见她一个从仙贵赌坊大门兴高采烈的出来,所以就想发一笔横财。”
“仙贵赌坊?”七皇女没想少女竟然是个赌徒,真是不可貌相啊,“来人,通通押回去处置!”
京都卫应声:“遵令!”
午后申时,岑栖抬手揉眉,视线看向奉茶侍读,出声:“柳樱还没醒?”
“回主子,奴现下不知。”侍读敬畏应声。
话音未落,柳樱从外一撅一拐的入内。
岑栖看向少女奇怪姿势,询问:“这是怎么了?”
柳樱掌心揉着被歹徒抓疼得手腕,慢步走近应:“先前不小心摔了一觉,所以膝盖磕破皮,有点疼。”
“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还如此毛手毛脚?”
“现在没什么事,只是有些不方便走路。”
岑栖见少女一副言笑的模样,只得压下担忧,出声:“那你就去磨墨整理文书,不许再跑动。”
“遵令!”柳樱卖乖的应承,不敢再轻举妄动。
不多时赵晗领着属官入内商议政事,堂内肃静森严。
柳樱见状,松了口气,从袖兜取出银袋递近赵晗,小声道:“赵侍读,谢谢啦。”
赵晗没想到柳樱还钱如此之快,手心掂量,明显重了不少,出声:“柳侍读不是花钱让人买吃的么?”
“我发现外面的摊贩东西都不怎么好吃,所以没怎么花钱,多余的是答谢,请不要客气。”柳樱连忙解释。
赵晗见此,困惑的拆开银袋,只见除却银锭碎银还有不少铜板,若非花费,不可能找出如此多铜板。
正当赵晗欲收起银袋,却发现柳樱手腕露出明显淤青询问:“这是怎么伤的?”
柳樱探手遮掩应:“嘘,只是不小心爬墙摔伤。”
可赵晗却不信这手臂背面的伤痕会是摔伤,隐隐察觉不简单。
“柳侍读,你若不说实话,我就只能告知主子异常。”
“别,我说,其实就是碰上歹徒抢劫,所以就受了摩擦伤。”
赵晗讶异的看着柳樱,暗想这么惊险的事,她竟然还想隐瞒,真是胆大妄为!
难怪栖亲王让人看她看的这么紧!
柳樱双手合拢,祈求道:“赵侍读,千万要保密,否则我就死定了!”
赵晗见此,无奈叹息,余光看向商议政事的栖亲王,犹豫的应:“可你的伤太明显,栖亲王但凡近身就会怀疑,还不如坦白从宽吧。”
毕竟在赵晗看来,柳樱跟栖亲王是的亲昵关系,以栖亲王的严谨心性,恐怕瞒不了多久。
柳樱听赵晗这么一说,亦为难发愁,嘀咕道:“那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吧。”
午后入夜,属官告离,岑栖抬手扶额,缓解疲倦唤:“给我揉揉眼吧。”
柳樱闻声,放下茶水,抬手给美人姐姐揉眼,心思混杂的很。
坦白受罚,那肯定是逃不了的事。
可是赵晗和两小吏兴许也会牵连,柳樱实在过意不去。
屋内寂静无声时,岑栖亦察觉少女反常,抬眸时,瞥见她衣袖垂落的手臂明显指痕淤青,随即握住她的手,蹙眉道:“这也是摔伤不成?”
柳樱吃疼的回神,摇头应:“姐姐,对不起,我今天没有说实话。”
语落,岑栖神情冷冽,烛火摇晃,模糊场景。
沉重声响,柳樱展开白花花的银锭和铜板,随即跪在一旁布团应:“我就是想去赌坊挣些钱,好准备乞巧节礼物。”
“胡闹!”岑栖听着少女说去赌坊挣钱,心间又气又想笑。
可等听少女提及劫匪,岑栖又心惊后怕,若是不罚,她下回还不知要偷偷闹出多大的事。
柳樱吓得不敢说话,只得认怂应:“我会去罚抄经书,姐姐千万别气坏身子。”
“你倒是一片好心啊。”岑栖看着少女如此言行不一的举止,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柳樱却没听出美人姐姐的反讽,满是认真点头应:“是啊,我今天入赌坊赢了不少钱,这些都打算捐给姐姐做筹款军需呢。”
岑栖对于少女如此异想天开的设想,简直是不知如何训斥!
“这点钱还不够杯水车薪,我看你简直是痴人说梦。”
“姐姐说的对,但我也只是想尽一份力嘛。”
岑栖见少女说的合情合理,好似自己再过多训斥都是苛责,目光看向银袋的银两,视线忽地停顿,蹙眉道:“这些银两铜板都是你在赌坊赢的钱财?”
柳樱点头,面上没了怯懦,信心满满的应:“嗯,这里足足有一千多两呢!”
难怪赌徒都那么的疯狂,今日柳樱借赵晗五十两,结果回来超级翻倍!
几局的盈利超过三五年月俸,实在太恐怖!
岑栖指腹拿起其中一枚铜板,幽幽目光审视成色,这绝对是仿制铜钱!
看来少女这回误打误撞的闯祸,竟给自己带来意料之外的收获!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六千字章)
“可这些铜板至少有一半是仿制假冒之物。”岑栖将铜板放回布袋, 目光看向不可思议的少女,吓唬道,“按律收售转送私制铜钱, 可是杀头的罪名。”
柳樱错愕的看向美人姐姐应:“姐姐,我、我也是受害者啊。”
谁知道, 仙贵赌坊竟然有这么多仿制铜钱,真是太奇怪了。
“今日你去赌坊之事,再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岑栖不难想象背后之人有多猖狂, 竟然敢在京都开赌坊流通仿制铜钱,恐怕其它市集坊间亦已经是泛滥成灾。
柳樱点头, 迟疑道:“可是今天七皇女相救, 她命人抓住那些歹人,估计应该会知道我去过赌坊。”
岑栖闻声, 指腹拨弄念珠, 思索应:“此事我会处置,若有人追问, 你只管说是我交待嘱咐办机密要事。”
“知道,那这些假铜板要不要去扔掉处置啊?”
“不, 这些铜钱留着还有其它的用处。”
柳樱困惑不解的看着美人姐姐,好奇问:“姐姐,假铜板留着能有什么用处啊?”
岑栖垂眸迎上少女明晃探究目光, 轻笑应:“真假对比,才能发现更多的破绽。”
京都西城的大商户缴纳的税银里, 必定掺加不少。
背后之人敢在京都如此明目张胆的使用假铜板, 估计远不止赌坊一处流通钱币。
兴许京都西城诸多商会里, 亦有人禁受不住巨额利益而挺身涉险。
“姐姐,我还要跪多久啊?”柳樱见美人姐姐沉思不出声, 弱弱唤。
“你拿着跪垫起身去里面跪着吧。”岑栖瞧着少女可怜目光,墨眸含笑,悠悠端起茶盏,“如若让赵晗她们瞧见,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柳樱一听,哪敢懒散,连忙老实的抱着布团进入屏风。
岑栖饮着茶水,眸间显露无奈的看向少女一瘸一拐的动作,微叹。
很快,赵晗入内,岑栖将一串铜板放置她面前出声:“你看看这些铜钱。”
赵晗探手捧起钱串,认真观察掂量应:“主子,奴看不出玄机。”
铜钱样式精细,纹路清晰,光泽精致,乃上品。
“那本王给你一个提醒,女帝命人铸造的新币前年发放数百万贯,后因数目过多,而今年朝廷暂时没有发放一枚新币。”岑栖手中翻阅文书说道。
“这些铜钱似乎有些太新了。”赵晗迅速会意,应声。
如果是前年的铜钱,那么如今怎么也不该是这么亮的颜色。
岑栖抬眸看向赵晗,沉声应:“京都有人在大量私制铜钱,而这些铜钱甚至能以假乱真,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赵晗神情亦跟着严肃应:“奴明白,铸钱一事关乎国家根本,那造假之人谋取暴利,搅乱王朝行商根本,就连百姓衣食亦会严重受损!”
“此事体大,你立刻去请西卫将来商议政事。”
“遵令!”
岑栖坐在案前,探手捧着茶盏,目光落向悬浮舒展的茶叶,心间琢磨背后究竟会牵扯多少人。
经商大贾,京都监督官属,或许还有关铜矿失察,毕竟仿制铜钱需要大量的铜矿石以及完整的造假程序。
而更严重的是关于铸钱模具母钱的泄密,无疑关乎当初负责铸钱的五皇女。
五皇女过去任少府丞,如今又任司农卿,无论是有心或是无意,她都有重大失职罪过。
皇女相关的罪责,通常岑栖都会格外谨慎,唯恐引火烧身,让女帝平白多疑。
茶盏轻放时,堂外脚步声临近,岑栖收敛思绪,缓和神情。
七皇女岑珀迈步入内询问:“不知栖亲王何事夜请?”
“请坐。”岑栖示意赵晗备茶。
茶盏淡雾飘散,岑栖将数枚铜钱交给七皇女出声:“今日本王侍读遇险,多谢相救。”
七皇女困惑的接过铜钱,掌心掂量的应:“栖亲王不必客气,只是这几个铜板何意?”
“今夜正是为此事而烦,其实本王察觉京都西城一带不知何时流通大量样式精致仿制的铜钱。”
“这竟是假的铜板?”
岑栖颔首,目光落向七皇女震惊面容,不急不躁道:“奈何西城一带人多眼杂,本王有心亦无力,所以需要七皇女巡卫时,多加留心钱财流通之处,比如钱庄当铺,又或是赌坊之类,地下非法亦要彻查。”
“放心,此事一定会全力查探。”七皇女看着手中铜钱,神情严肃道。
天子脚下,竟然有人胆敢做这种事,实在是该死!
“此事虽暂未查明幕后作案团伙,但本王认为京都官场恐怕会牵连不少,七皇女要小心行事,切莫打草惊蛇。”
“栖亲王请放心,我绝不会透露半点消息。”
岑栖见此,颔首应:“好,七皇女去忙吧。”
“告辞。”七皇女起身行记退离。
赵晗于一旁不解栖亲王的心思出声:“主子,此事不应该立即上报圣上吗?”
“奏报圣上,亦要抓捕人赃并获,查清缘由,你现下拿着仿制铜板立即去税库核查对比,最好估算具体数目以及流通时日。”
“遵令!”
案桌前的岑栖看着赵晗离开堂内,目光方才移向屏风处探听的身形,无奈出声:“快些起来吧。”
“好咧!”应声,柳樱起身出屏风。
刚才见美人姐姐召见七皇女,还以为七皇女会告状,没想到对方一句都没提自己的事,柳樱稍稍有些意外。
“姐姐,您刚才怎么不对七皇女和赵晗说直接查仙贵赌坊?”
“因为我怀疑仙贵赌坊背后是其它皇室成员,所以需要先探清虚实再说。”
岑栖悠闲的喝着茶水,隐隐感觉这桩造假铜钱案,不仅可以解决筹款问题,还能进一步的让女帝和皇女们猜疑争斗激烈。
七皇女虽是初涉朝政,但是她应该知道五皇女在事件之中的过失罪责。
真是令人好奇,她们究竟会如何处置呢?
柳樱看着美人姐姐惬意姿态,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困惑念叨:“现在筹款的事还没完,又出现造假铜板的大事,姐姐怎么反倒一点都不担心啊?”
“因为我知道事情应该很快会有转机。”岑栖看向少女发愁困惑模样,安抚道。
只有让女帝陷入皇室猜疑内斗风波,那么对岑栖的防备刁难,自然就会松懈不少。
所以现下就算七皇女息事宁人,岑栖也不会只准备一把火,必定是要多方点燃火线,让背后之人防不胜防。
“姐姐莫非想到什么好法子不成?”
“朝堂政务你就别瞎打听,现在去取些跌打药油和纱布。”
柳樱困惑的点头,而后转身动作,很快端起物件回到案桌旁,上下打量道:“姐姐,难道也摔跤了?”
岑栖探手撩开少女衣袖,指腹沾着药油涂抹在少女纤细白嫩手臂的淤青,无奈的应:“我可不会像你这么莽撞,竟然跟歹徒抢夺项坠,难道不怕死?”
柳樱先前忙着赶回来,所以没来得及抹药,现下一碰,才知疼得厉害,皱眉应:“我那不是怕红宝石项坠被抢走,到时姐姐会更生气嘛。”
“难道你觉得我生气比死该恐怖?”
“那当然啊。”
柳樱毫无防备的爽朗应道,没想伤处抹药的力道骤然重了不少,顿时吃疼挤出泪花,无辜叹:“姐姐,要不还是我自己抹药吧?”
岑栖看着少女模样,神情不悦,冷声道:“不许动,忍着。”
这话说的柳樱哪还敢多声,心想果然美人姐姐就不适合照顾人啊。
夜幕之下,京都繁华夜市,灯火辉煌处,七皇女领着京卫抽查钱庄。
门客于一旁观察,掌心取出两枚铜板出声:“主子,这仿制的铜钱简直一模一样,若非成色过于新,恐怕验币官都难明辨真伪。”
七皇女检查打开的银箱,视线看向各样钱串,明显发现有不少崭新的铜板,蹙眉道:“恐怕她们就是自信做的太逼真,所以都不做旧来掩人耳目。”
京卫陆续封存不少钱箱,抓捕钱庄掌柜以及伙计盘问。
门客见状,犹豫劝道:“主子,奴觉得这事背后不简单,现在贸然出头,小心被栖亲王当枪使啊。”
“你此话何意?”
“主子,您想想这么多仿制铜板,那背后之人得有多少财力物力,不仅朝中官员必定牵连不少,就连当初负责铸币的五皇女,恐怕也难逃其咎。”
七皇女偏身看向门客,怒目训斥道:“大胆,你竟怀疑背后之人是五皇姐,莫非是挑拨离间?”
自小相处的情分,七皇女绝对不相信五皇姐会做出这等危害国家百姓之事!
门客畏惧应:“主子,奴绝无恶意,只是您看看这铜钱制作的多么精细,这要是没有铸钱模具的母钱做范本,怎么可能以假乱真?”
七皇女闻声,神情陷入纠结,迟疑道:“难道要本皇女视而不见吗?”
对方用假铜板流通,恐怕目的是为换取更多白银黄金。
如此不法敛财之举,怎可姑息!
门客上前细声道:“主子,奴以为这事最好是两位亲王去奏请圣上,让圣上去派人查探,您就不必如此两难。”
哪怕查到五皇女,圣上亦不会迁怒七皇女,而是会对准两位亲王。
七皇女闻声,迟疑的应:“好吧,明日我把这些罪证整理交给栖亲王和蓉亲王。”
长夜无眠,三更时仙贵赌坊运出不少装载箱子的马车,巷道角落灰白布幡消失不见。
天光微亮时,朝臣等候入宫,昨夜七皇女动静引得不少大臣注意。
太傅张赟主动走近问:“七皇女,昨夜听闻西城盘查抓捕不少人,您这是查什么?”
七皇女目光注视远处同朝臣交谈的五皇姐,回神应:“没什么,例行检查。”
张赟明显不信,却没有再问,顾自离开。
御史大夫秦铮看向太傅张赟动作,幽幽道:“常御史,折子可曾准备妥当?”
常黎弯身应:“秦大人放心。”
秦铮在三年前知晓张赟有那么一个嚣张纨绔女,便一直觉得是个可利用的棋子。
今日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宫门大开,众人列队行进御和殿,女帝于高处俯瞰众人,而后落向蓉亲王那方,疑惑道:“今日怎么不见栖亲王上朝?”
侍官上前应声:“圣上,栖亲王忙于筹款一事,接连连宿衙司,今早请书告假。”
“原来如此,待会派韩太医入诊治。”
“是。”
殿下的七皇女一听栖亲王病假,暗想昨夜瞧着还没什么事,怎么突然就病了?
女帝出声:“今日诸位有何朝事奏报?”
常黎正声道:“圣上,臣要参铜官令张济失职罪。”
语落,群臣非议,太傅张赟目光看向秦铮,隐隐感觉来者不善。
侍官奉上常黎奏折,女帝翻阅,神情渐而凝重,目光看向张赟道:“太傅,你的好女儿竟然胆敢私自贩买铜矿,作何解释!”
张赟面色大变跪在一旁应:“圣上,臣女一定是受人诬陷!”
“荒唐,难道太傅连自己女儿的签书印证都不认识?”说罢,女帝将奏折扔至张赟面前。
张赟看向散落的文证收据,其间甚至还有往来书信,这简直就是铁证!
眼见张赟没了声,女帝沉声道:“来人,撤张济官职衣袍,入狱审查罪证,此事由御史大夫和廷尉负责,至于太傅回府休息去吧。”
秦铮与苏禾上前应声:“遵令。”
张赟面色苍白叩拜应:“遵令。”
朝臣们见状,无人敢替张赟母女说情,就连廷尉苏禾亦是震惊秦铮的雷霆手段。
这三年张太傅没抓到秦家人的把柄,结果反倒被秦铮不声不响的抓住命脉,还真是宝刀未老啊。
早朝结束,各朝臣心思各异,五皇女岑易亦是意外张太傅的突然失势。
本来如今朝中就属自己和七皇女,因而张太傅多有拉拢之意。
谁想突然失去张太傅的助力,让五皇女有些措手不及。
“五皇姐。”七皇女走近唤。
“老七,怎么了?”五皇女回神掩饰心情道。
两人行进宫道,七皇女犹豫的看向五皇姐出声:“张济的事跟五皇姐有关系吗?”
铜官令,私自贩卖铜矿,而张济又是身为司农卿的五皇姐部下大臣,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五皇女眼露困惑应:“老七,你这什么话,我怎么可能知晓张济贪污失职?”
“我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张济是五皇姐的属下,圣上恐怕会找五皇姐问话。”
“放心,我很少跟张济私下往来,最多就是拜访张太傅时见过几面。”
七皇女闻声蹙眉问:“五皇姐有什么事需要单独拜访张太傅?”
五皇女见七皇女有些不对劲,神情微严肃应:“老七,我在朝中办事自然要打理关系,你到底在追查怀疑什么?”
平日里七皇女从来不会这么刨根问底,更不会一副质问神情。
两人陷入沉闷气色,七皇女本就性子急,更是藏不住话,索性坦白道:“五皇姐,你知道京都最近出现大量以假乱真的铜钱吗?”
“什么!”五皇女闻声惊讶,而后摇头道,“不可能啊。”
七皇女从身侧取出真假两枚铜钱递近道:“大臣都在好奇我为什么昨夜搜查抓人,现下皇姐总知道了吧?”
五皇女看着掌心两枚除却新旧几乎一模一样的铜板,神情略显慌张,思索道:“老七,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收藏一批铜板,所以成色才会这么新呢?”
“五皇姐,我昨夜仅仅只是查京都西城的十余家钱庄就查近五十万贯成色崭新的铜板,其它地方只会流通的更多。”
“这、这不可能,当年铸钱是我一手负责样式模具,怎么会泄密!”
七皇女见五皇女如此神色,将信将疑问:“背后之人,真不是五皇姐么?”
五皇女百口莫辩,丧气道:“老七,我怎么可能会干这种祸国殃民的事啊,一定有人陷害我!”
眼见情况如此,七皇女亦是摸不着头脑,试探的应:“既然如此,那我让两位亲王入上报圣上,最好早些抓住幕后黑手还以清白!”
“千万不可!”五皇女吓得不轻,连忙抓住七皇女手臂,苦苦哀求,“老七,这事一道传到圣上耳间,我的失职是百口莫辩,那就完了!”
七皇女为难的应:“可是此事不止我知情,都城左府令的栖亲王,察觉端倪告知我,旁人早晚会查出来的。”
见此,五皇女思索出声:“老七,栖亲王请病假也许就是顾念皇室血脉不想上报,所以只要你不说,我就有时间去查问题!”
言尽于此,七皇女只能答应请求。
待从宫廷回到府令衙司,七皇女特意询问属官:“栖亲王什么时候来衙司办事?”
“回西卫将,栖亲王请病休养宫廷,恐怕要休息三五天。”
“行,你去忙吧。”
七皇女于廊道徘徊,最终来到右厅。
蓉亲王入堂看见久候的七皇女上前道:“莫非有什么急事?”
“姨母,栖亲王昨夜没有托人告知您一件重大事情吗?”
“没有,什么事?”
蓉亲王招待七皇女落座,有些意外她的紧张神色。
七皇女见此,更是迟疑不决,叹气起身道:“没事。”
既然栖亲王真的没有告知其它人,那自己现下只能替五皇姐先隐瞒了!
说罢,七皇女匆匆告离,蓉亲王困惑喃喃道:“小七,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一旁属官上前秘密应:“回右府令,七皇女昨夜搜查钱庄抓捕不少人,还带回好些钱箱,这事蹊跷的很。”
蓉亲王闻声,抬眸看向属官,抬手拍桌,愠怒出声:“谁让你监视左厅!”
属官连忙跪在地面,扣头应:“下官只是好奇,绝对没有违背您的命令!”
蓉亲王见此,缓缓抬手,桌子顿时散架倒地,神情严肃道:“再有下回,本王以军法处置!”
“下官谢府令大人不杀之恩。”属官吓出一身冷汗应声,而后便欲退离堂内。
“且慢,你去探探七皇女究竟在查什么?”
“遵令。”
蓉亲王看着属官退离,心间隐隐感觉张太傅之女的出事,并非偶然。
恐怕皇室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午后衙司牢内拷打声不停,七皇女看向喊冤枉的钱庄掌柜,急切发狠的拔刀质问:“本皇女最后问你一遍,这些仿制的铜钱从哪里得来,再不说直接处死!”
语落,刀锋停留在钱庄掌柜脖颈毫厘之间时,对方惧怕的出声:“是二皇女,她让小的们用这些铜钱换取白银黄金。”
七皇女不敢置信道:“若有一言虚假,你不得好死!”
“小的绝不敢欺瞒,只是真的不知储存铜钱的地方。”钱庄掌柜吓得哆嗦应声。
眼见事情越来越复杂,七皇女更觉自己陷入困境,无法自拔。
午后骄阳似火,京都街道冷清之时,宫廷院落里亦是如此。
西苑主殿内的韩太医诊治病情,岑栖卧榻休息,感谢道:“劳烦太医令向圣上表达臣的愧疚失职。”
“栖亲王客气,务必多加休息才是。”太医韩霜应声。
赵晗目光死死盯着韩霜,身形紧绷,缓和神情,上前相送:“太医请。”
脚步声远,柳樱端着药汤行进内殿榻旁唤:“姐姐,喝药吧?”
“先晾着吧。”岑栖视线看向窗外枝头盘旋的飞鸟,分神应声。
现下不知常黎那方情况如何。
柳樱端起药汤吹了又吹,掌心试探碗壁,方才重新递进道:“药汤已经不怎么烫,姐姐早点喝药才好恢复啊。”
闻声,岑栖只得撑靠半躺服药,视线落向少女手腕间的纱布,蹙眉出声:“我不是让你不必端茶送药吗?”
柳樱于一旁束起纱帐,笑道:“我已经没什么事啦。”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罚抄经书吧。”
“别,好像还是有点疼的!”
岑栖轻挑峨眉,无声看向少女做作反应,微叹道:“既然不想抄经书,往后做事就多动脑子。”
“遵令!”柳樱积极应话,卖乖道,“姐姐其实不必用纱帐遮掩,您生病憔悴的样子也很美丽动人呀!”
“真是贫嘴。”岑栖对于少女浮夸称赞习以为常,自顾道,“韩太医可不是一般的太医,你以为女帝真的只是来让她看病的吗?”
柳樱不解询问:“如果太医不是看病,那她来干什么?”
“你动动脑子,自己想想吧。”岑栖抬手轻点少女脑门打趣道。
韩霜是女帝唯一近身的太医,这个人无疑是亲信中的心腹。
无论怎么看都很像是女帝让韩霜来试探自己病情虚实。
柳樱见美人姐姐不肯多说,只得停下问话,以免又被捉弄,探手收拾一旁的书卷,哀怨念叨:“本来打算乞巧节跟姐姐出宫玩呢,现下看来只能泡汤了。”
岑栖闻声,视线落在少女烦闷模样,出声:“你倒也不必这么丧气,兴许到时有时间呢。”
现在筹款的事已经有计划,造假铜板的事,更是让众皇女跟女帝头疼不已。
岑栖反倒可以松口气,让少女开心一会,其实亦不是不可以。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六千字章)
柳樱眼露意外的看向面色苍白的美人姐姐唤:“姐姐, 您该不会是在逗我玩吧?”
现在大事一件又一件不曾消停,美人姐姐更是忙碌病倒,哪里会有时间寻乐啊。
岑栖瞧着少女迟疑不信的模样, 秀眸浮现淡笑,禁不住逗弄道:“我既然答允, 自会做到,可你若非要不信,那不如作罢?”
“别, 我信!”柳樱连忙应声,生怕自己痛失出去玩的大好机会, 满面笑容, 热切道,“姐姐快些吃药, 希望您身子早日痊愈!”
岑栖指尖握住瓷勺, 无声搅拌褐色汤药,神情平静的服用, 暗想这可不是少女以为治病的药。
太医令韩霜医术精湛,若是虚假装病, 恐怕这么多年早就败露。
岑栖蹙眉饮尽汤药,而后由着少女接过药碗,缓和道:“你, 去让赵晗进来一趟。”
柳樱接过药碗,并未多想的应:“是。”
待脚步声远, 岑栖探手拿起一旁整理的书卷, 从中翻看昨夜详查仙贵赌坊的密信。
繁密文章之中, 美目轻转,岑栖合上书册, 心间意外仙贵赌坊背后是二皇女岑淮荌。
当年病发之后,一直闭门不出的二皇女,竟然并没有因此而消停,甚至行事越发隐匿。
此次仿制铜钱牵扯人数之多,饶是岑栖都不得不叹为观止。
若非少女误打误撞进入赌坊赢得铜钱,恐怕岑栖现在都不知二皇女竟然有如此野心。
毕竟岑栖从不经手钱财之物,更别提铜钱这类微小数目,而其它人就算是赵晗,亦没有察觉半点异样。
不得不说,简直是天衣无缝。
殿外光亮璀璨,岑栖将书册放置一旁,闭眸思索,二皇女如此贪婪获取钱财,想来绝对不止是为财。
这么多官员和富商暗中来往,二皇女很可能已经在密谋起事。
岑栖思绪纷杂时,窗外光亮流转,西苑主殿外送太医的赵晗,独身置于烈日之下,久久不曾回神。
柳樱从殿内走出寻人,不解的上前唤:“赵侍读,外面这么热,你怎么不回去啊?”
“嗯,没什么。”赵晗恍惚回神应道。
先前送太医令韩霜出西苑主殿,赵晗主动冒犯的出声:“韩大人,近来身体可好?”
韩霜偏身看了眼赵晗,原本并未认出身份,视线停顿在这年轻女子眉目时,忽地神色微变道:“你是赵太医令的何人?”
“先帝赵太医令是奴的祖母,韩大人,好久不见。”赵晗目光打量韩霜神情变化应声。
韩霜见此,显露防备,缓和询问:“你怎么会进宫做侍读?”
赵晗神情平静道:“因祖母治罪缘故,家道中落,奴又不中太医署考核,故只能以侍读入宫寻份差事。”
“原来如此,你自幼聪敏,若早些来找韩某,太医署必定能入职啊。”韩霜一副惋惜姿态说道。
“时过境迁,多谢韩大人好意。”赵晗神情微变,客套应声。
待目送韩霜离开西苑,赵晗眸间陷入深色,面上阴沉灰暗,掌心微紧握拳,耳旁回响噪杂声响时,眼前亦是光亮昏暗变化,晕眩复杂。
赵晗探身靠着梁柱,蹙眉闭眸,缓和光晕变化,却无法阻止那些刺耳话语。
“你妹妹的死都是你这个做姐姐的失职!”
“但凡你不心高气傲非要去考太医署,而是踏实找个苦工都不至于如此地步!”
“大家要不是看在你祖母的面,谁愿意结交一个犯人之后!”
赵晗努力平复许久,才缓慢的隔绝嘈杂声响。
“赵侍读?”柳樱困惑的看向面色不太对的赵晗,又唤了声,“赵侍读?”
“我,没事。”赵晗摇头应。
柳樱不放心的看着赵晗说:“那你就去殿内服侍。”
赵晗颔首应:“嗯。”
从外殿入内的赵晗,神情恢复如常,迈步走近内殿榻旁出声:“主子,昨夜查证衙司税库,总共估算有近百万贯仿制铜钱,最早出现的是今春二月。”
“很好,你命人把装有真假两枚铜钱的空白衙司回访文书,分别发送各商会以及商户。”
“主子,此举何意?”
赵晗不解的看向榻上面色虚弱的栖亲王,全然不明白用意。
岑栖睁开眼迎上赵晗探究目光出声:“你只管照做就是,那些人自会明白。”
“是。”赵晗颔首,便欲转身离开。
“今日韩太医来探望,她似乎没认出你。”
“是。”
岑栖双手合于身前,目光幽幽看向赵晗出声:“这没有道理啊,当年你祖母一手提拔韩霜,而且你曾多次参加太医署考核,韩太医怎会如此健忘?”
话语轻柔,却精准说中赵晗心中的猜忌,叩拜低声:“奴,请主子明示。”
当年祖母因医治失察罪行致死,而昔日部下高升却畏惧自己。
曾经赵晗多次不中太医署考核,还以为是自己学识不佳。
可方才韩霜言语反常,现下看来她当年根本就是有意对付自己!
那么多年赵晗一直都想进太医署,而太医令负责选查考核所有太医,韩霜不可能不知自己参考一事。
赵晗除却家世熏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察看祖母在太医署储存的医志。
结果到最后,竟然离奇一把火给烧没了。
赵晗得知,才断了最后念想选择入宫探查究竟。
岑栖直白出声:“当年你祖母的死跟韩霜脱不了干系。”
赵晗蹙眉询问:“主子,可有证据?”
“你祖母当年是先帝亲信,因遭到陷害而亡死,韩霜随即因此而重用,而后先帝暴毙。”
“您的意思是!”
赵晗话语戛然而止,视线看向栖亲王摇头示意,只得压下心间震惊。
当年先帝突然暴毙,或许跟韩霜有脱不了的干系!
那自己祖母的死就不是治病失察,而是因为牵扯到朝堂政权的牺牲品!
岑栖阻止赵晗的话语,轻声道:“你要小心,更不能暴露,否则凶手真就要逍遥法外猖狂一世。”
赵晗颔首,才意识到栖亲王大抵很久之前就发现自己是奸细。
可栖亲王并没有因此而要处置自己,相反她在不断的重用自己,甚至替自己修缮赵家墓葬宗祠。
大抵就是因为此时自己和栖亲王的对手其实是同一人。
因为韩霜不会有胆子谋害先帝,唯一的可能,便是如今的女帝。
“主子大恩,奴谨记教诲,绝不敢忘。”赵晗缓神应声,而后退离内殿。
从内廊行进的赵晗,很是确定女帝为何派自己来做栖亲王侍读。
因为自己因祖母而对先帝的恨意和杀心,就是一把不会背叛的利刃。
而当年得位不正的女帝,更害怕先帝血脉夺位反噬。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赵晗算是明白如今栖亲王的处境有多凶险。
今日韩霜的诊治,无疑是来探听虚实。
“赵侍读,事办完了吗?”柳樱提着食盒走近唤。
“嗯。”赵晗收敛心神应。
柳樱从食盒取出一小盅瓦罐,递进道:“这是人参鸡汤,赵侍读最近熬夜办事要多补补,否则脸色好差啊。”
赵晗接着手里的笨重瓦罐,迟疑应:“这是主子的食物,不妥吧?”
“放心,这是我每月的份额,只不过最近长胖了,所以得控制下饮食。”说罢,柳樱提起食盒告别。
待见柳樱进入内殿,赵晗捧着瓦罐回到住处,掌心揭开,鼻尖嗅到清香,眼眸泛红时,不复平时温和面貌,满是愤怒痛恨!
赵晗恨背弃祖母的韩霜,更狠阴谋诡计的女帝,自己竟然在为一个仇人做刀!
如果不是她们,自己的小妹根本就不会死!
热雾飘散,香味弥漫,此时的西苑主殿榻旁柳樱服侍用膳。
“姐姐,吃的太少了吧。”
“盛夏本就食欲减退,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柳樱收拾食盒念叨:“如果姐姐像我一样就好了,身体肯定老早就康复出院!”
岑栖喝着茶水,耳听俏皮话语,目光落向少女周身出声:“说起来,你如今身量确实是变化不少。”
过去小豆芽般的人,如今亭亭玉立,真是大有不同。
柳樱难得被夸,弯眉笑道:“姐姐,这么夸我可是会骄傲的!”
“我看你是光长个头不长心思,这就骄傲自满,未免太没有追求。”
“说起追求,我也有啊!”
岑栖好奇道:“什么?”
柳樱坐在一旁掰手指头数应:“首先我想要吃好多好吃的,穿漂亮的衣服,还有去宫外游山玩水!”
难得穿越一回,这不得出宫打卡纪念,来弥补自己受的精神损失!
“吃喝玩乐,可不能算是人生追求。”岑栖很是无奈少女的贪玩心性。
“难道姐姐的追求是什么伟大目标?”柳樱好奇询问。
岑栖闻声,将手中茶盏交给少女,悠悠道:“秘密。”
柳樱困惑的看着美人姐姐问:“什么秘密啊?”
说起来,美人姐姐一直都好像随波逐流。
以前没当都城左府令整天看书,现在当任都城左府令整天上班,完全不像是有什么目标追求的样子。
岑栖视线看向少女满面探究模样,惬意的笑道:“现在还不是揭晓答案的时候,你别指望我告知详细,打消心思吧。”
柳樱见此,心间更是痒的紧,暗想美人姐姐真是很会卖关子啊!
午后光亮变换,夕阳西落,夜幕之下的京都,一如既往的热闹。
可二皇女府邸内却是阴沉死寂,常黎于一旁,并未出声,视线看向屏风后的人影,颇为忐忑。
“常御史,这么重要的弹劾折子,为什么本皇女从不知晓?”二皇女于屏风后,探手倒着酒水询问。
“回二皇女,御史大夫秦铮一直跟太傅张赟不合,所以张济的折子,其实是秦铮一手安排,下官亦是今早才匆匆得知。”常黎谨慎应道。
若非收到栖亲王的密信,常黎亦不会知道太傅之女竟然牵扯仿制铜钱大案!
方才主动透露给秦铮张济买卖铜矿确证,从而用以扳倒张赟一党。
御史本就监察弹劾之职,再加上秦铮和张赟多年不合,其实并不会引人注意。
二皇女目光阴森的看向不声不响的常黎,审视意味十足,质问出声:“你真的不知张济背后买卖铜矿生意的人是什么来历?”
“秦铮并未透露张济案件的详细,下官又只是她的部下之一,所以确实不知情。”
“那现在张济的案件,秦铮打算如何结案?”
常黎如实汇报:“现下只要查证抓捕买卖铜矿的商人以及封存追回赃款即可复命。”
二皇女闻声,思量道:“如此最好不过,绝对不能再往背后深查,明白吗?”
杀几个商人,赔些银两,断掉查探的线索,朝廷应当不会揪着不放。
“您的意思是?”常黎隐隐怀疑此案背后牵连二皇女。
“常御史,专心办事,别的不必多问,否则再有下回,本皇女会很怀疑你的忠诚。”二皇女眼露不善的看向常黎,难掩凶狠,“虽然如今本皇女不在朝堂任职,但是想要捏死一只蚂蚁,并不是难事。”
常黎闻声,神情凝重,低声:“下官明白。”
从二皇女府邸退离的常黎,可以肯定张济的背后买主就是二皇女。
那京都的仿制铜钱,恐怕亦是二皇女暗中推泼助澜。
可此事栖亲王并未交待常黎告知御史大夫秦铮所有关联,难道是不打算扩大风波?
正当常黎弯身上轿,没想却瞥见七皇女领着京都卫而来,探手撩开帘布,暗处观望动静。
七皇女径直进入二皇女府邸,看这阵仗来势汹汹。
常黎压下意外,放下帘布,暗想这件大案如果跟几个皇女有关。
那御史大夫秦铮很可能不会贸然干预。
毕竟对于皇室内部的事,老狐狸秦铮一概不管。
大抵这就是栖亲王为何不让自己透露给秦铮太多东西。
只有不知全貌,秦铮才会直接掺和张赟之女张济的案件,这样才能步步沦陷。
轿子在暗夜消失之时,二皇女堂内灯火通明,屏风横挡阻碍视野。
七皇女岑珀蹙眉,上前询问:“京都出现大量的仿制铜钱,而钱庄掌柜举报二皇姐是主谋,作何解释?”
二皇女不甚在意的喝着酒水应:“七皇妹如今好大的官威,难道仅凭几句白话就想定案不成?”
“好,那就只能彻查府邸。”
“且慢!”
语落,两人目光间满是较量,二皇女放下酒盏,威胁道:“七皇妹,大家都是同族血脉,一定要如此不留情面吗?”
七皇女面色沉沉出声:“国法当前,不容私情,二皇姐还是早日收手吧!”
闻声,二皇女低沉阴笑,探手拍掌,眼露狠戾道:“好一个国法当前,不容私情,那就请七皇女先去向圣上禀明下诏,否则恕不奉陪!”
“你!”七皇女没想到二皇女竟然一点都不知退缩,反而有理有据,一副强压姿态。
“我说的都是王法,无诏不得盘查民宅,现在还是请先去向圣上参告五皇妹失职罪,再来吧。”二皇女惬意的翘着二郎腿,眉眼满是算计,颇为轻蔑。
七皇女气的面色铁青,偏偏还真就不能去请诏,否则五皇姐就要受圣上的处罚!
二皇女见七皇女已经没招,指腹转动蓝宝石戒指,漠然道:“既然七皇妹没声,那就赶紧让你的这些狗腿子离开本皇女的府邸。”
眼见如此,七皇女只得挥手示意众京京都卫退离府邸,迈步上前踢开屏风性急道:“二皇姐,最好收手,否则迟早圣上会查到一切真相,到时好自为之吧!”
语落,七皇女才发现二皇女面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疤痕,就连手背亦是烂疮溃烂愈合的伤疤,竟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
二皇女迎上七皇女嫌恶目光,更是杀心渐起,咬牙道:“岑珀,你是想死吗?”
“我只是在劝二皇姐不要玩火自焚,并无其它冒犯之意。”七皇女压下意外神色解释,而后离开堂内。
脚步声远,二皇女愤怒的扫落酒盏,抬手捂住丑陋面容,嫉恨骂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混账东西,早晚弄死你们!”
这件事必须要灭口,绝不能破坏自己的大计!
夜幕之下,并不安定,光明撒落时,西城各大商会纷纷进献银两入衙司。
赵晗奉命接待清点数目,竟然有一千万两之多!
眼见这些商人如此截然不同的反应,赵晗才知栖亲王对于人心的筹谋,真是炉火纯青。
原来寄真假铜钱,不过是让商人们知道事情严重,花钱消灾。
毕竟仿制铜钱一向都是抄家灭族的大案,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查获假铜钱就都是死罪。
燃眉之急已解,衙司人人欢颜,可此时的七皇女却脸色阴沉,视线看向监狱里断气的数名钱庄掌柜,发怒斥责道:“谁杀的?”
“西卫将大人,属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突然没气了。”
“你们一个个都是猪脑袋吗?”
七皇女气的骂骂咧咧,门客于一旁检查死状,出声:“主子,她们像是死于中毒du。”
“来人,立即派人去抓捕送饭的小吏!”
“遵令!”
天光微亮,便已经是风云翻涌,变化无常。
蓉亲王听闻七皇女抓捕的人无一活口,连忙让人请进右厅堂内询问详情。
“小七,你做事怎么会如此糊涂,重刑死人,不知会招多少御史谏言。”
“姨母,我没有杀那些钱庄掌柜,她们都已经交待幕后黑手,没必要杀人啊。”
七皇女真是怎么都没想到二皇女竟然会这么大胆狠戾!
府令衙司内的牢内都能杀人灭口,简直是丧心病狂。
蓉亲王见此,只得问:“你查到谁了?”
七皇女犹豫的坦白道:“姨母,我、我查到二皇姐牵扯一起仿制铜钱的大案,这些是人证,现下被灭口,才是麻烦。”
这话一出,蓉亲王神情严肃,思量出声:“不好,你不能再掺和假铜钱的案件,这件案件背后跟太傅之女恐怕亦脱不了干系,到时必定会震惊朝野啊。”
而且皇女之间互相针对,在圣上看来无疑是夺权!
七皇女不甘心让二皇女逍遥法外出声:“为什么?”
“因为你是圣上的皇女,现在得罪文武大臣,以后还怎么拉拢收服她们?”
“拉拢收服这么一群贪污腐败的大臣,还不如通通送交午门斩首!”
七皇女快言快语,嫉恶如仇道。
蓉亲王见岑珀如此言语,倒真是像极自己年少时的稚气,皱眉叹:“可你若是牵扯其中,我与栖亲王一定会遭受圣上猜疑,兴许会有处罚。”
七皇女不解道:“姨母,母皇怎么会处罚你们呢?”
“圣上让你在衙司任职,自然我与栖亲王就要承担教导责任,所以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要稳住,一切从长计议,好吗?”
“行,我听姨母的就是。”
眼见蓉亲王都如此顾虑,七皇女才只得收敛急性,不敢轻举妄动。
繁华京都之内看起来热闹安宁,实则却已是风雨欲来,剑拔弩张之势。
而乞巧节却已经一日一日的临近,京都各处摊贩商铺想着法子,争先欲引来顾客。
夜幕之下,热意消散,柳樱乘坐车马进入一处京都热闹处,从帘布张望外边光景,雀跃道:“哇,好多人啊。”
岑栖捧着书卷与车马内观看,轻声提醒:“待会不许乱跑,否则……”
“否则就抄经禁闭,我都快会背了。”柳樱收回目光应声,视线看向没有半点玩乐气氛的美人姐姐,“姐姐,摊贩里好多游戏,我们一块去赢奖励吧?”
岑栖抬眸看向少女应:“京都是天子脚下,我不可贸然露面,岂能陪你玩闹?”
“啊,那我们待会怎么逛街?”
“逛街,自然是乘坐车马看看就可。”
柳樱整个人险些石化的看着美人姐姐,心想果然就不该抱有太正常的逛街玩乐期待啊!
可柳樱又不肯轻易死心,只得探目看着车马外的热闹,忽地瞥见粉嫩可爱的面具,连忙出声:“停!”
车马停顿,岑栖不解道:“怎么了?”
柳樱让随从买下两个面具,而后从窗户接过拿近,凑近道:“姐姐,我们一人一个面具,这样不就没人认得出姐姐啦!”
自己可真是个小天才,这下谁能分的清楚自己和爱因斯坦的区别呢!
岑栖拒绝的话语停留齿间,目光看向少女眼巴巴模样,只得妥协应:“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明知此举冒险,可这几年少女待在宫里,很显然是越来越待不住了。
若是太禁锢少女的贪玩心思,恐怕她往后就更不愿待在宫廷陪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