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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江鹿面颊睡得粉扑扑, 两片粉润饱满的嘴唇在他的凝视下无声开合了两下,不知道说了什么可爱梦话。

    林煊敛眸默然,食指却悄无声息钻进江鹿的掌心, 被他不自觉眷恋地握紧,如新生的婴儿, 条件反射握紧所以递到手边的东西不肯撒手。

    他就这么看了江鹿一夜。

    ·

    虽然睡得晚, 但江鹿还是在平时的点准时睁开了眼。

    只是睡意缠缠绵绵不肯离开,他睁开眼许久还睡眼惺忪。

    林煊这个时候已经不在床上了, 江鹿迷迷瞪瞪睁着眼盯着天花板,迟钝地反应了会儿, 昨晚的记忆才缓慢回笼, 脸颊渐渐涌上了点热意, 清醒了许多。

    “你醒了。”

    林煊的声音冷不丁从门口传来,江鹿转头,看见林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房间门口。

    他穿得很居家,腰上围着保姆阿姨的围裙, 额发柔驯搭在额前, 眸色清浅温柔。见他转过来盯着他看,林煊朝他温柔地弯了弯眼角:“怎么了?”

    江鹿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撑着坐起来,原本垂在颈窝的小鹿吊坠掉了下去坠在胸前, 他藏在被子下面的手不自觉将床单揪出一点皱痕,面上却轻咳了声:“你在做什么?”

    他刚睡醒,声音软绵绵, 夹着些许沙哑,听上去像撒娇。

    “煮了点粥。”林煊声音轻柔, 问他,“你现在要起床吗?”

    “嗯。”江鹿掀开被子,趿上拖鞋,头发睡得乱糟糟,身上的睡衣也被他睡得皱皱巴巴,扣子也开了两粒,露出小半边白皙的胸膛。

    但他没注意,洗漱完回来见林煊还站在门口,便径直走到他面前,见他眼底带了点淡淡的青黑,像是没怎么睡好,有些疑惑,想了想却问:“今天阿姨没来吗?”

    怎么是林煊在煮粥。

    “给她放了一天假。”林煊微微垂眸,顿了顿,抬手抚上他的领口。

    他大概刚碰过冷水,手指还是冰凉的,刚碰到江鹿胸口的皮肤,江鹿就轻轻打了个激灵。

    他想起他和林煊现在的关系,于是没躲开他的手,耳尖充血似的红润起来,只是眼神有些躲闪,低头看着他的手。

    林煊将他的衣扣扣到最后一颗,却没放开他,而是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腕带他出了房间。江鹿看了眼他的背影,乖乖让他牵手。

    林煊显然已经准确把控住了他起床的时间,他被林煊牵出去的时候,餐厅的桌上放着的是温度晾得刚刚好的粥,他喜欢吃的茶叶蛋也已经体贴地剥好了壳,不烫不凉。

    都是很平常的早餐。

    林煊拉开椅子让江鹿坐下。

    江鹿吃东西总是很文气,林煊看着他咬了小口茶叶蛋的尖,目光在那个小缺口上停留了两秒,重新落在他沾了点蛋黄的唇角和咀嚼一动一动的软白.粉腮。

    像仓鼠一样,可爱得不可思议。

    林煊撑着颌,眸色中的深意转瞬即逝。

    他视线的存在感很强,江鹿能感觉到,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咽下嘴里的东西之后忍不住看向他,嘴角边还残留了点蛋黄渣:“怎么啦?一直看着我。”

    “小鹿同学今天有空和我去约会吗?”林煊看着他轻声说,伸手帮他擦掉了嘴角的蛋黄渣,迎着朝阳的眸色清透,瞳底清晰地倒映着面容慢慢变红的江鹿。

    “……好啊。”江鹿眼睫颤了颤,也碰了下自己的唇角,下意识舔了下唇角,答应了林煊的邀约,他搅了搅粥,在氤氲的热气中说,“你有安排了吗?”

    “吃饭。”林煊说:“看电影。”

    江鹿:“?”

    林煊在他的疑惑中沉默了两秒:“网上说的。”

    “据我所知,大部分情侣在一起后的第一天都会做出这两个选择。”他顿了顿,在江鹿越发疑惑的眼神中补充,“我昨晚上网查的。”

    江鹿又瞟了眼他眼底的青色。

    林煊皮肤很白,所以那一点青色显得特别明显。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划过,江鹿眨了下眼睛,说:“你昨晚,不会一直都在查这个吧?”

    林煊微不可察地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睡的?”

    “不知道。”林煊却说,“小鹿同学答应和我在一起,让我有些睡不着。”他顿了顿,直言不讳地坦诚,“我很开心。”

    “……我也是。”江鹿小声咕哝,低头喝了口粥。

    林煊订的电影院在市中心,是最近刚上映的一部爱情片,江鹿看见过它的宣发,听说很感人。

    江鹿吃了会儿早饭,突然说,“我们下午再去。”

    他迎上林煊困惑的眼神,说:“你再睡会儿。”

    林煊看着他没说话,看样子似乎在思索怎么拒绝他的提议。

    “我陪你。”江鹿体贴地说,“昨天睡得太晚了,我正好也没睡够。”

    “……好。”林煊最终还是答应了。

    江鹿没撒谎,他的确没怎么睡够,但无论补不补觉对他来说都无所谓。林煊睡得比他晚,他不想林煊那么累还要和他去约会。

    江鹿陪他补觉补了一早上。

    再醒来的时候林煊还没醒,江鹿刚准备动,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他的拇指,林煊搂着他的腰圈抱着他。

    如果他想离开,就可能会弄醒林煊。

    江鹿没动,近距离观察了会儿他的脸。

    林煊长得很好看,眉高眼深,薄嘴唇,即使睡着面容也很温雅,是那种非常容易让人心动的大帅哥。

    ——连他曾经觉得世界上最好看的陆哥都没有他好看。

    江鹿抿了下唇角,将出现在陆觉明抛到了脑后。

    他和林煊待在一起很开心,不想去想那些会让他不高兴的人。

    林煊还没醒,江鹿便找到手机查电影院附近有没有其它可以约会的地方。他们今天有不少时间约会,吃饭和看电影也用不了这么久。

    电影院附近有家陶艺手工店,这对于江鹿来说是很新奇的东西,有点感兴趣,打算等林煊醒了问问他想不想去。

    可惜他没查多久,顶部突然弹出几条消息通知。

    ——来自陆觉明。

    江鹿已经把他们都删掉拉黑了,但他们还是找得到办法给他发消息,打扰他的生活。

    陆觉明:[小鹿。]

    陆觉明:[找时间和爸爸妈妈好好聊聊。好吗?]

    陆觉明:[陆哥答应过小鹿,永远不会骗小鹿。你忘记了吗?]

    第32章

    ——不要。

    不想谈。

    陆觉明已经不是他的陆哥, 他不会再相信他。

    江鹿没有,也不想回陆觉明。

    陆觉明的短信却不断:[不要假装没看见,小鹿。]

    江鹿默不作声将他的号码放进了免打扰名单。

    终于清净了。

    江鹿有些不高兴地想, 他的心情都被破坏了。

    他幼稚地憋了下嘴,鸵鸟似地埋今林煊的胸口, 闭上眼睛, 听着头顶林煊清浅匀称的呼吸声。

    林煊有胸肌,而且可能还不小。

    这是江鹿突然发现的。

    林煊从来没在他面前衣衫不整过, 他以前也没有和他靠得这么近,以至于他现在才发现。

    他靠在林煊胸前, 林煊稳健的心跳隔着胸肌撞着他, 他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有些上瘾听着他的心跳,久久没离开他的胸口。

    直到林煊睡醒。

    林煊还没睁眼就感觉到怀中有人,低头,看见江鹿在他怀里已经被他的心跳声催得昏昏欲睡, 闭着白皙菲薄的眼睑, 乌秾纤长的眼睫在脸上落下两扇半弧阴影,粉唇微张,睡得一脸乖巧娇憨。

    一只手放在漂亮乖巧的脸旁,掌心还摸着他的胸口不放。不知道到底是在摸他的胸肌,还是在摸他的心跳。

    林煊敛着眸, 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但很快,大概是在睡梦中失重,江鹿在他怀里剧烈打了个颤, 被吓醒了。他睁开眼,刚好撞进林煊的眼神。

    江鹿眨了眨眼睛, 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睡着睡着就把手放人家胸上了,小流氓似的。

    “……你醒了?”他率先开口,“睡得好吗?”

    “嗯。”林煊温言细语回答,嗓音中还带着刚睡醒的哑意,目光缓缓在他脸上游移,原本温柔的目光这个时候堪称火热,一寸寸舔过他的脸。

    林煊一直没放开他,也没起床的意思,还一直这么看着他。

    江鹿有些无所适从,感觉林煊眼神看起来是想亲他,有些慌乱抖了两下睫羽。他小声咕哝:“干什么啊?还不起床。”

    “小鹿同学,”林煊缓缓开口,“好可爱。”

    他顿了顿,“睡觉也好可爱。”

    江鹿有些耳热,“干嘛突然这么说啊……”

    “想亲。”

    江鹿一下被他直白的话堵得哑口无言,眼神乱飘。

    林煊偏偏还要问他:“可以吗?”

    “………………”江鹿沉默了好长一会儿,终于点了下头。

    林煊俯身吻了吻他的唇,很快分开,却还是抵着他额头,似乎要将早上没能得到的耳鬓厮磨补回来。

    林煊的脸在眼前放大,挨得很近。江鹿望着近在咫尺的林煊眨了下眼睛。

    他不知道在这个距离下看他的眼睛很漂亮,圆润单纯的杏眼,纤秾卷翘的睫羽蝴蝶振翅般缓缓扇动。林煊也看着他。

    顿时,一种隐晦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

    江鹿心跳声鼓噪得厉害。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心动-

    说好了下午去约会,两人都没赖床,亲了之后很快就下床准备出门。

    江鹿趁林煊不注意悄悄摸了摸被亲过的嘴唇。

    很奇怪,林煊明明只是和他单纯贴了下嘴唇,但他的嘴唇现在很烫。

    江鹿百思不得其解-

    林煊开车去市中心,江鹿坐在副驾驶捧着平板看之前那家陶艺店。

    虽然有之前不愉快的插曲,但他并不打算因此改变自己的计划。

    他低头扒拉屏幕,并没有注意到林煊看向后视镜的动作。

    ——在后视镜中,有一辆低调的白车不远不近缀在他们后面,从学校附近,已经悄无声息跟着他们过了两个路口。

    “……我们也去试试吧?”身旁传来江鹿的说话声,“感觉好好玩。”

    正好是红灯,林煊停稳车后才认真看江鹿递到他面前的屏幕:“好。”

    “那我先打电话预约。”江鹿收回平板,说,“这家店人好像很多,我们可以看完电影再过去。”

    他嘀嘀咕咕安排他们的约会,林煊温声回应他,边开车边随意扫向后视镜。

    那辆白车不再跟着他们,而是拐向另一个路口。

    林煊很快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看不出任何端倪。

    林煊订的饭店和电影院在同一个地方,但他临时改了目的地,去了另一家藏在胡同深处,私密性较高的私房菜。

    这条胡同九曲十八弯,这家私房菜似乎并不在意宣传,胡同里幽静平祥,从外面看根本不知道这条胡同深处还有这么一家饭馆。

    但食客并不少。

    侍者领着两人去预定的包厢,江鹿跟在林煊身后有些好奇打量这家菜馆的环境。

    这家菜馆是座标准的三进四合院,每一处都布置得很考究。游廊交错,隐约能看见零星几个食客的影子,都被侍者恭恭敬敬领着。

    江鹿甚至还在其中看见了一个略微眼熟的明星。

    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私密性做得很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江鹿总感觉领着他们的侍者对他们的态度和其他侍者对其他人的态度,不一样。

    遗憾的是他并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点好了菜,侍者将他们领到包厢后就退了出去,过了会领着一道道菜肴进来,上完菜后领着人离开,轻手轻脚带上门。

    林煊拿起筷子给他夹了块鱼肉:“尝尝?”

    江鹿这会儿已经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就开吃。

    鱼肉刚入口,他的眼睛就亮了,圆溜溜的眼睛不自觉微微眯着,像只叼住了美味小鱼干的小猫:“好吃!”

    他虽然饿,但吃得并不狼狈,细嚼慢咽的家教始终刻在他的骨子里。

    等他咽下嘴里的东西,他才想起来问林煊:“不是已经订好了地方吗,怎么突然到这里来啊?”

    他观察得很仔细:“这里好像需要预约。”

    “是。”林煊又给他夹了块鱼肉,风轻云淡解释,“这座四合院是林家的祖宅之一,现在它的归属权归我。”

    “之前一直闲置,前段时间就让人改了一下。”他似有若无地笑了笑,温言说,“越有钱得势的权贵们,似乎越喜欢在这种格调的地方吃饭。”

    江鹿微微吃惊地睁大了眼,但很快又恍然。

    林家祖上好几代都是土生土长的燕市人,根扎得比燕市其他权贵都深,能在燕市市中心有一座四合院当祖宅,林煊还是林家唯一的太子爷……这并不奇怪。

    只是江鹿乍一听见这家私房菜是用林家祖宅改的,会感觉有点惊讶而已。

    ……因为很少有人会这么干。

    难怪他刚才进来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带领他们的那个侍者对他们的态度不一样-

    两人吃完饭后去看电影。

    林煊将车停在胡同外的不远处,他不露声色环视了周围,果然在一处隐秘的角落看见了那辆白车。

    他微蹙了下眉心,很快松开,替江鹿打开了车门-

    电影是中规中矩的爱情片,没有网上说的那么感人,倒是很纯爱。但这是江鹿第一次和林煊约会,他并不觉得失望。

    电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他看电影的这个人。看到一半,江鹿和林煊偷偷拉小手,直到电影院亮灯也没松开。

    江鹿生活的年代不需要随时随地都要手机,没有现在的人那么迷恋手机,再加上他也不想约会途中被不想看见的人打扰,所以在看电影前就把手机留在林煊的车上了。

    但等他拿到手机的时候,才发现预约的那家手工陶艺店有事提前关门了。老板给他打了电话没打通,又特意发了短信致歉。

    附近只有这么一家陶艺店。

    “关门了。”江鹿为难地看向林煊,“接下来怎么办?”

    “那,”林煊沉思了片刻,“去海边吧。”

    “现在过去,刚好能赶上日落。”

    燕市是有海的,离市中心不算近,但也不是特别远,他们现在出发肯定能赶上日落。江鹿只见过十七年前的海,还没见过它现在的模样。

    他想了想,答应了:“好。”

    两人驱车去了海边。

    十几年过去,海边的变化果然很大。十几年前的海边还没有修建沙滩栈道,没有海边公园,也没有这么多人来喂海鸥。

    他们到的时候海面波光粼粼,海浪拍打礁石,海鸥振翅低飞,时不时落下来叼走人类手中的面包和薯条。

    江鹿和林煊挑了个人少的地方,牵着手在沙滩上散步。

    远离了人群,人们的说话声似乎也被海风吹散,无法插入到他们之间来。

    江鹿脱了鞋,卷起了裤脚。微凉的海水漫过光.裸的脚背,江鹿的头发也被海风吹得凌乱。但他并不想回去。

    因为海水漫过脚背很舒服,海风吹得很舒服,海浪声像在做耳部按摩,林煊混在其中的、和他说话时的温柔缱绻很舒服,被林煊牵着的手也很舒服。

    一切都让他非常喜欢,恋恋不舍,不想结束。

    直到天彻底暗下去,林煊才带着他回到车边,打开后备箱让他坐,拧开矿泉水,半跪在地上替他冲洗脚上细软的白沙。

    江鹿脚生得很白,脚踝细伶干净,脚趾圆润,脚心白嫩,细腻柔软,漂亮得一看就是从没吃过苦的富家少爷。

    像艺术品。

    林煊握着他的脚,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只是喉结微不可见的滚动。

    想……

    江鹿双手撑着后备箱,低下头注视着林煊,看着他捏着他的脚仔细擦拭水珠的模样,忍不住晃了晃脚丫,声音中带着浅淡的笑意和感慨,说:“你怎么这么温柔啊,林煊。”

    第33章

    这么温柔的林煊, 是他的男朋友。

    江鹿抿着唇偷偷笑,杏眼弯成了单纯漂亮的月牙。

    温柔的林煊低着头,藏不住的黏腻阴晦将完美的表象撬开一丝缝隙, 正贪婪地舔舐他雪白的脚背,喉结轻轻滚动, 像在吞咽过多分泌的唾液。

    然而, 等他再抬脸时,他已经掩去了眸底所有见不得光的阴暗, 眸色清浅,唇畔含着淡淡笑意, 握住他不安分晃动的雪白脚丫, 替他穿好鞋袜。

    江鹿岔开腿, 拧开矿泉水给林煊倒水洗手,然后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吹海风。

    燕市海岸线的夜景也是有名的景点之一,现在天色渐晚,但海边的人却不见少, 反而更多了。

    林煊的手臂横在身后, 江鹿若即若离挨着他的胳膊,迎着咸湿的海风,笑着和他亲昵低语。林煊微微偏着头,垂着眸狎昵纵容看着他,唇畔含笑, 专注听着他说话。

    江鹿偶然偏头,还能看清自己在他眼底的倒影。

    ……像,他眼中永远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江鹿睫羽扇动, 对他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

    他们的不远处停着那辆始终跟在他们身后的白车。

    白车贴了防窥膜,阻绝了其他人窥探的视线, 却阻挡不了里面的人看向外面的视线。

    从白车的角度,能看见亲昵坐在后备箱看海滩夜景的两个人。

    秋漪女士苍白着脸靠在丈夫怀中,手帕紧捂着唇咳了两声,眼中饱含热泪,目光却始终看着那个方向。

    “……他现在开心吗。”秋漪女士在丈夫怀里低声喃语。

    “他现在很开心。”丈夫的目光同她一道落在江鹿身上,低声安抚她。

    丈夫性格向来淡漠内敛,情绪永远平淡,即使是在他们的热恋期也鲜少出现太明显的起伏,心理医生也曾经拿他没辙。

    但秋漪女士到底已经和他相伴多年,一眼能看出他藏在平静下的波涛汹涌。

    和向来在商场强势的她这几个月忍不住崩溃一样,丈夫此时的情绪也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只是作为她的支柱还在强撑。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已经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即使没能像他们一直期望那样,回到他们身边。

    秋漪女士深吸了口气,低声说:“走吧。不要去打扰他。”

    车内沉寂了下去。

    半晌,秋漪女士说:“不要让那个男孩儿伤害他。”

    “他承受不了的。”

    “好。”江镜明低声应诺。

    白车悄无声息离开。

    江鹿顺着林煊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一辆普普通通的车,车牌号也普普通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吸引了林煊的注意力。

    于是他问:“怎么了?”

    林煊却已经收回了视线:“看见了个眼熟的人。”

    江鹿歪了歪头,但林煊并没有过多解释,他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很快将这个插曲抛到了脑后。

    海边的温度彻底降了下去,江鹿和林煊一起回了车上,却没打算离开。

    像他们迟迟没离开海边的车也有不少,都打算留下来看日出。

    江鹿明天没有早八,看了日出来得及赶回去,于是也和林煊留下来等日出。

    和其他再就有打算看日出的人不同,他们临时决定留下来,什么都没准备,好在林煊的车里备了一条毛毯,两人挤挤也足够了。

    日出前半个小时,江鹿被林煊叫醒。

    现在还没日出,海风还是冷得人发抖。但林煊早就已经起来,毛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裹江鹿身上。

    江鹿还没完全睡醒,被抱到后备箱裹着毛毯懵懵坐着,头发睡出了呆毛,被吹过来的海风冷得打了个寒颤,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懵懵懂懂间见林煊还穿着短袖,于是分了一半毛毯给他,裹紧,像只小动物乖乖缩在林煊身边,呆毛擦过林煊的颈窝,蹭了蹭。

    然后眼睛又闭上了。

    林煊低头看他,没弄醒他。

    江鹿回笼觉没睡多久,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正坐在林煊怀中被他抱着,毛毯裹得密不透风,双手都被林煊捧在掌心,很暖和,眨了下眼睛。

    他什么时候跑林煊怀里了?

    “醒了?”

    林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江鹿仰头,后脑勺靠着林煊胸肌,倒着看他:“嗯。”

    他们贴得实在太近了,江鹿后背被林煊说话时的胸腔震得发麻:“太阳出来了。”

    “哦。”江鹿说,乖乖坐好看日出,也没说要从林煊怀中离开。

    海面上的太阳才刚冒出海平面,金红色的霞光将海面染出一线瑰丽的胭脂红。此时的光线还很柔和,并不刺眼,却漂亮得惊心动魄。

    江鹿眼底映着金红的霞光。

    不远处传来了惊呼声,江鹿偏过头,看见其他人都举着手机拍照,只有他和林煊没有,想了想,手肘碰了下林煊:“你拿手机了吗?”

    “嗯?”

    “拍照呀。”江鹿说,“我们第一次约会,好像都没有拍照纪念。”

    现在的人好像都喜欢这样。但他的手机不知道放哪个地方去了,只有用林煊的手机拍了。

    林煊把手机给他。

    江鹿举着认真拍日出,还拍了十几秒的视频。末了,点了调转镜头,他和林煊蓦地出现在屏幕中。

    太阳已经出来一半了,两人脸上都映着瑰丽的金光。

    镜头调转的刹那,林煊正垂着眸专注看着他。镜头调转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似的,看向镜头。

    江鹿按下了快门-

    回到学校的时候离第二节课还有一个小时,江鹿回宿舍洗澡。

    车停在宿舍楼下,林煊目送他进了门禁,微微沉目,从车匣取出耳机,面无表情戴上。

    耳机里很快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时不时路过的说话声。

    “江鹿?”有人认识江鹿,叫他的名字。

    遇到了认识的人,江鹿就会短暂停下脚步,笑吟吟和他们寒暄。如果遇到的是只有一面之交的同学,他照样会停下来,礼貌回应每一个人的话。

    林煊沉眉,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膝盖。

    ……朋友。

    朋友。

    江鹿心情很好,一路上脸上都带着笑,一无所觉回了宿舍。

    他几天没出现,微信也不回,推开门的时候宿舍其他三人还愣了下。

    “……操!”陈风,“小鹿???!”

    “除非他被孤魂野鬼夺舍,或者咱们仨昨晚吃的那锅蘑菇没煮熟,”谢遇语气幽幽,“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他无疑了。”

    江鹿:“…………”

    几天不见,陈风又染了头发,一头粉毛。江鹿看了两眼,除了新奇和意外,再也没有上次那种因为没有被告知,所以被孤立在外的感觉了。

    幸好他和林煊在一起了。

    江鹿庆幸地想。

    师嘉玉问他:“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有点事。这两天没看手机,抱歉。”江鹿说,打开衣柜,随便挑了套衣服出来。

    师嘉玉有些意外:“你回来就洗澡?”

    江鹿想了想,还是解释:“昨天去了海边,刚才才回来,没地方洗澡。”

    他进了浴室,脱完衣服,才突然想起脖子上的项链,想起林煊可能会听到他洗澡的声音,兀地有些脸红,犹疑了片刻,还是穿上衣服把项链送出来了。

    这条项链外表只是条普通的项链,他并不担心被他们发现什么。

    但等他洗完澡出来,他发现宿舍里的其他三人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

    特别是看见他的时候。

    “怎么了?”江鹿擦着头发,不明所以。

    宿舍里沉默了片刻,师嘉玉先开口:“小鹿,你今天……是和谁看的日出?”

    江鹿拿起项链的动作顿了顿,没有隐瞒:“林煊。”

    “你们在一起了?”

    江鹿咬了咬唇,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不想隐瞒他和林煊的关系:“嗯。”

    “什么时候的事?”谢遇皱眉问。

    “前天晚上。”江鹿也有点疑惑,“怎么了?”

    “林煊发了朋友圈。”陈风说,“被截图传到咱们专业了。”

    江鹿一脸懵:“什么朋友圈?”

    陈风:“你不知道?”

    江鹿:“我没带手机。”

    于是师嘉玉将截图找出来给他看。

    截图的确是林煊的朋友圈,只有一张图,是他拍的,林煊抱着他,垂眸看他的自拍。

    照片中只有他看着镜头,琉璃眼珠被晨光映得晶莹剔透,坐在林煊怀中迎着绮丽霞光,笑容甜蜜。

    而另一个主角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他脸上,温柔的倾慕几乎要溢出屏幕。

    这条朋友圈没有配任何文字,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条朋友圈就是在宣誓主权。

    江鹿没想到林煊会发,唇角抿出一点笑意,勾着脖子重新戴好项链,拿了书,在室友们的注视中不好意思挠了挠腮帮,小声说:“林煊在等我,我先走啦。”

    头发也没吹,噔噔噔就跑了。

    宿舍里的三人:“………………”

    有种他们家养的,水灵灵的小白菜被黄毛糟蹋了的感觉。

    谢遇腾地站起身。

    陈风和师嘉玉看着他:“你想干嘛?”

    谢遇咬牙切齿撸袖子:“打黄毛。”

    师嘉玉:“………………”

    第34章

    师嘉玉一时没说话。

    谢遇刷地转头, 幽幽盯他:“你不来?!”

    “……偷着点。”师嘉玉沉默了两秒,“别让小鹿发现。”

    陈风举手:“算我一个。”

    在三个白菜园丁站在同一条战线打算揍黄毛,即将打响白菜保卫战时, 江鹿已经到了楼下。

    他宿舍附近的几栋楼住的都是经管学院的学生。

    林煊的家世已经够引人瞩目,这段时间论坛上的帖子又增加了他的知名度, 他的车停在楼下, 被不少人认出来,江鹿下去的时候, 引得不少人侧目。

    ——大学生的网速快得有点让人头皮发麻。

    从林煊发朋友圈,到江鹿洗完澡下楼的这段时间, 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件事。甚至还有听说林煊在这里, 特意赶过来看热闹的。

    原本他们只是安静隐晦张望着这边, 和林煊相安无事。但江鹿一出现,这些人之间明显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江鹿装作没发现,硬着头皮打开车门上车。

    他急着下来见林煊,头发还湿着, 一点没吹, 透明水珠顺着白皙秀美的脖颈下滑,洇进衣服领口,秀美颈侧留下了淡淡潮湿水雾,润湿了他脖子上的细链。

    他是一路跑着下来的,双颊晕着健康的潮红, 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林煊,眉飞色舞似的。

    却没说话。

    林煊升起江鹿那边的车窗,看着他, 抬手接住他发尾掉下来的水珠:“湿的。”

    “嗯……”江鹿抬手摸了摸湿漉漉的发尾,老老实实说, “没有吹。”

    “为什么不吹?”林煊说。

    怕你等久了呀。

    副驾驶前的匣子上放着林煊趁他洗澡买好的早饭,江鹿敛着睫羽默默吃得脸颊鼓鼓,没回答他,却探身喂他吃了个小笼包,然后才咬着豆浆的吸管,说:“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

    在以前他生活的那个时代,两个人在一起了,就算不会广而告之,也会告诉自己亲近的朋友们他们的关系,但现在流行的是好像是在社交平台上官宣。

    江鹿没有问林煊他要不要也发。

    而是直接给自己传了照片,找到手机,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江鹿发的是林煊刚好抬头看镜头的那一张,他还在下面悄悄比了个可爱的耶。

    他没有林煊那么高冷,只发一张照片就了事,还是认真想了文案才发出去的。

    从发了朋友圈开始,他的手机就一直有新消息进来,大都是问他和林煊的事,但他都没搭理。

    江鹿心思细腻,他和林煊是恋人的关系,林煊发了朋友圈,他看到了,就要回应。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

    林煊将车停在教学楼下的停车位。

    他这节课也有课,和江鹿的专业课教室在同一栋教学楼。

    但现在其实离上课的时间还早,两人都没急着下车,而是帮江鹿处理湿漉漉的头发。

    好在这段时间天气还没彻底凉下去,不用考虑着凉的问题,只用吸掉水珠就好了。车内有空调,吹不了多久就已经半干。

    江鹿把手机放进前面的匣子,不打算拿到教室里去。

    转头,见林煊看着自己,便主动说:“我手机放你车上。待会下课你来找我,或者我来找你,好吗?”

    “好。”林煊轻轻颔首,又看了眼匣子,“那你在教室等我。”

    “嗯。”江鹿想了想,“如果我临时有事,我就跟你说。”

    “?”林煊侧目,似乎有些疑惑。

    “我没拿手机。”江鹿勾起脖子上的项链,笑眯眯在林煊面前晃了晃,“但你可以随时随地都能听到我说话呀。”

    看起来完全不介意林煊监听他。

    林煊喉结动了动:“……好。”

    好乖。

    在上课前十分钟,江鹿在进教室。

    比他后走的三个室友已经到教室了,给他留了他平时坐的座位。

    这节课是两个班一起上的专业课。

    这类专业课两个班基本是固定的组合,如果不出意外会延续四年,所以江鹿微信加了不少两个班的人,朋友圈也没屏蔽他们。

    他原本想低调溜进教室,却被陈风眼尖发现,招手喊了声名字,顿时吸引住不少目光。

    “呀。江鹿来了。”

    江鹿:“…………”

    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只好都礼貌地一一回应了。

    “你刚偷感怎么那么重的。”陈风说,“快过来。”

    “才没有。”江鹿撇了下嘴,在他们给留的座位上坐下。

    “你刚才怎么走得这么突然?”师嘉玉问他,摸了下他还有些湿润的脑袋,“头发都是湿的。”

    “着急嘛。”江鹿嘀咕,却没躲开他的手。过了会儿他又想,走的时候他不是说了,林煊在等他吗?太小声了,他们没听到吗?

    “哦。着急下去见h——”谢遇似乎冷呵了声,听起来还有些阴阳怪气,但当江鹿转头看过去时他表情又很正常。

    话也没说完。

    江鹿:“?”

    怎么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按照以前的习惯,他原本应该坐在江鹿身边的,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被陈风和师嘉玉隔开了。

    师嘉玉松开用力踩谢遇的脚,笑眯眯帮江鹿擦掉脖颈的水珠,没有打算盘问他和那个姓林的黄毛之间发生了什么的意思。

    但他和谢遇之间的暗流涌动还是被江鹿发现了端倪。

    江鹿眨了眨眼。

    有点插不进去的感觉。

    这两天他没怎么和他们联系,江鹿知道自己错过了很多事,却和刚回宿舍发现陈风又换了发色时那样,不再惊慌,也不再担心他的手会消失。

    所以他只是眨了下眼睛。

    他突然想起前两天联谊跟在师嘉玉身边的酷哥,本来想问问他们进展如何,上课的老教授却已经进了教室,只好先作罢。

    老教授在陈风头顶的粉色上晃了好几眼。

    上课的时候抽了陈风好几次。

    陈风:“………………”

    ·

    林煊上课的教室就在了楼上。

    他坐在角落,笔尖落在纸面,似乎在认真听教授上课。微长的发丝遮住左耳的蓝牙耳机,呼吸几乎与耳机里轻浅的呼吸声重叠,垂着眼帘,让人无法窥探他此时任何一丝情绪。

    ……很认真。

    耳机里传来江鹿认真回答教授的问题。

    和平时说话带了点撒娇的甜软不同,他的声音褪去了软绵,非常认真,回答的每一个问题都得到了教授的赞扬。

    林煊轻轻弯了下唇。

    ……可爱。

    ·

    临近中午,下课前几分钟,老教授提前结束了这节课的授课。

    师嘉玉突然问:“小鹿中午和我们吃饭吗?”

    江鹿整理笔记的手一顿,“我和林煊已经约好了,待会他要来找我。”

    “有男朋友就可以脱离组织了吗?”陈风立马接话说,“我告诉你,你这样是要被我们抓起来批斗的,江小鹿同志。”

    “呵,h——”

    谢遇似乎又阴阳怪气冷笑了一下,但等江鹿看过去时,又没什么异常。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江鹿观察了他好久,终于说,“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他有病。”师嘉玉飞快抢答,若无其事收回肘击谢遇的胳膊肘,“不用担心他。”

    谢遇一口血往肚子里咽,脸都青了:“…………”

    师嘉玉又问:“中午和我们吃饭吗?”

    江鹿有点为难。

    谢遇不动声色揉了下胸口,觑了眼江鹿:“你和我们吃顿饭,你男朋友不会介意吧?”

    听起来倒没之前那么阴阳怪气了。

    但陈风和师嘉玉互相对视了眼,总感觉这种句式好像在哪里听过:“…………”好大一朵绿茶。

    “那倒不会。”江鹿没听出来,“他不是这样的人。”

    “那去吗?”陈风赶紧问。

    “……好吧。”江鹿说。

    “那你赶紧给他说一声。”陈风,“不然等会就下课了。带手机了吗?”

    江鹿摇了摇头。

    谢遇把手机递过来:“用我的。”

    江鹿本来想说不用了,但又本能地不想被他们追问原因,不想告诉他身上有林煊送的窃听器,只好拿过来给林煊发消息。

    ——他身上的窃听器是他和林煊之间的秘密,他不想告诉其他人。

    林煊似乎没有听他们说话,也没问他为什么会用谢遇的手机给他发消息,只简单回了个字:[好。]

    过了会儿,又进来一条:[吃完饭来接你。]

    江鹿:[好。]

    回完,江鹿把手机推回去:“好了。”

    林煊没让他发定位,但江鹿打算等吃饭的时候拿他们的手机给他发一个。

    他原本以为谢遇他们找他吃饭是有事要问他,比如……他为什么和林煊在一起了。

    因为他在宿舍的时候就感觉他们想问,但被他跑了,没找到机会。

    但是直到结束,他们仨都没提到林煊。

    江鹿:“……”好吧。

    他们吃饭的地方就在学校门口,林煊说好了要来接他,江鹿想了想,开口:“我想用一下你们的……”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瞥到了门口有辆挂着眼熟车牌的车缓缓停在门口,眨了下眼,又看了遍车牌,的确是林煊的。

    嗯……?

    见他说一半不说了,陈风问:“用什么?”

    “不用啦。”江鹿抿唇冲他笑了下,有些高兴。

    林煊在外面等他,江鹿没耽搁多久,和室友们道别就出去了,上了林煊的车。

    江鹿放好书,有些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林煊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在江鹿满头问号的时候才轻声开口:“如果我告诉小鹿同学,项链也有定位功能,小鹿同学会生气吗?”

    第35章

    定位功能?

    “不生气啊。”江鹿愣了下, 然后飞快眨了下眼睛,嗓音柔软悦耳,“我为什么要生气呢?你不是也没有瞒着我吗?”

    如果林煊想瞒着他的话, 现在就不会告诉他了。

    ——其实如果江鹿的思维稍微像个正常人,就会在听见有定位功能时警惕。

    可他却没有。

    江鹿弯着眼睫, 很乖。他是真的没有生气, 甚至还有些天真,认真和林煊掰扯他身上定位器的好处:“而且这样的话, 以后有什么事,就算你联系不到我, 你也可以直接来找我啦。”

    林煊定定看了江鹿眼睛两秒, 贪婪的痴迷几乎快要显出端倪:“……这样, 是可以的吗?”

    “当然可以啊。”江鹿理所当然回答,笑眯眯的眼睛迎着日光,虽然弯着睫羽,琥珀瞳色却依旧仿若晶莹剔透, 像两颗漂亮透明的玻璃球, 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他才刚满十八岁,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带着少年人那股特有的柔美和模糊性别的秾艳。

    ——他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像一只被教养在高塔,不谙世事, 天真烂漫的小鹿。

    即使,居心叵测的猎人已经对他虎视眈眈。

    此时,江鹿也并没有发现林煊看他的目光中意味深长的打量和……试探。

    片刻, 林煊敛去唇畔的深意,只剩下纯粹的笑意。

    他喉结微微滚动, 修长骨感的手指握紧方向盘,面上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低叹似地说:“小鹿同学怎么这么好。”

    江鹿眨了眨漂亮的鹿眼,眼睛亮莹莹,闪烁着可爱的狡黠:“嘿嘿。”

    林煊愉悦弯起唇,坐正开车前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有些奇异,犹如某种胶质,沉甸甸,漆黑。

    江鹿心脏蓦地跳了一下,觉得他这样的眼神有些熟悉。

    ……像这两天,林煊每次想亲他之前的那种眼神。

    但是好像更热烈一些。

    江鹿攥紧安全带,没吭声。

    让他失望的是,林煊并没有亲他,反而启动车驶离了原地,直到在小区楼下停下。

    江鹿低头解安全带,却感觉头顶阴了一块儿,抬头看见林煊靠了过来。

    “干嘛?”江鹿眼睫扑动,小声如喃语,眼神有些闪躲,下意识扫了眼车外。

    ——没人。

    江鹿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再看向林煊时自在了点。

    林煊高耸的鼻梁蹭了蹭他小巧的鼻翼,灼热的呼吸燎过丰润的唇瓣,以及,不是很明显的唇珠。

    他总是喜欢在亲他前这么蹭他,像互相蹭鼻子的小猫。江鹿心脏漏了一拍,不自觉松开了捏着安全带扣的手。

    下一秒,林煊滚热的掌心覆上来,“咔哒”一声轻响过后,江鹿身上的禁锢松了,但林煊依旧没离开。

    “小鹿同学。”林煊同样低声,几乎快被两人吞没。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交融的呼吸暧昧至极,狭小的空间仿佛快要烧起来,挤压本就不多的空气。

    江鹿脸颊烧得慌,几乎快要呼吸不畅,只好微微启开唇呼吸。

    他细微扇动了两下眼睫,慢慢松开掌心的安全带,将安全带归于原位,抬手勾抱住了林煊的脖颈,微微抻着脖颈,反过来用鼻尖回蹭林煊,脸颊烧得更厉害。

    然后,抬起眼睫看着林煊,有些羞赧,抿出了一个期待的,可爱羞怯的笑容,像一只小心翼翼亲人的小猫咪。

    嗓音很软:“干嘛啊?”

    “……只是突然想起,今天早上看日出的时候,”林煊压着低音说,“我就该亲小鹿同学。”

    他们沐浴在日出金光里的时候,就应该接吻的。

    但他们没有。

    江鹿纤长的睫羽抖动,若即若离扫过林煊的脸颊,没有说话,静静等林煊低下头吻他的唇。

    林煊垂下头。

    和之前在他家里简单的唇瓣相贴不同,林煊含住了他的唇瓣慢慢吸吮,因为背阳而显得幽深的眼睛也直勾勾看着他,赤/裸而坦诚。

    有些陌生。

    江鹿被轻轻压着陷进皮质座椅,微微启着唇,青涩地、小口小口努力回应林煊,细微的轻/喘被闷在唇齿间,又兜不住似的,从鼻腔流溢出来。

    他从来没有接过这样的,甚至可以称得上孟浪的吻,却又很温柔舒服,江鹿很喜欢。

    分开时,他唇上那颗平时都不怎么看得出来的唇珠都被林煊吸得明显了好多,红艳艳地嵌在愈发丰润的双唇之间。很可爱,又像在刻意吸引男人的眼球,拙劣的勾引。

    林煊眸色愈发温柔,帮他拭去唇上的水泽。

    江鹿还没放开抱着他脖子的双臂,抿了下唇珠,感觉到轻微的刺痛,用手指碰了碰,还有些发烫,双颊粉红,忍不住抱怨似地小声咕哝:“……你好过分。”

    “都肿了。”

    “对不起。”林煊从善如流地低头道歉。

    “……不是在怪你。”江鹿却有点不好意思。

    “我知道。”林煊温柔地笑起来,“小鹿同学在撒娇。”

    他一顿,补充,“好可爱。”

    江鹿更加不好意思,推开林煊,下了车。

    中午就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林煊牵着江鹿的手带他上楼。

    他们一天没回来,布布十分想念两个主人,听到开门声就在门口迎接,它的小崽儿还在窝里相互叠来叠去,颤巍巍乱爬。

    江鹿从林煊掌心抽出手,抱起娇声娇气撒娇的小猫咪,亲了亲它的脸,猫咪也亲昵凑过来蹭他的脸。

    ·

    下午的课他们的教室不在一个地方,林煊先送江鹿去上课。

    江鹿摸着林煊送的项链仔细考虑了许久,感觉没什么必要带手机,所以仍旧把手机留在林煊的车上。

    下午有大课,有林煊专业的某个班一起上课。

    林煊和他的八卦已经传遍了整个学院,江鹿去上课的时候明显感觉大半个教室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相对于名声不太好、对外人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林煊而言,江鹿看起来似乎就很好说话,所以江鹿几乎刚一落座,就有不少人缠上来了。

    所幸江鹿坐下不久,陈风、师嘉玉和谢遇就围着他坐下。这三个人都是能言善辩的,三言两语就将这些人挡了回去。

    “谢谢。”江鹿面对这些多人的好奇心虽然并不怯场,但还是很感谢室友们的解围。

    如果是之前,突然一下被这么多人关注,他可能会非常高兴,即使他知道他也许会成为这些人的谈资,但现在他不愿意。

    因为这还关系着林煊。

    “客气什么。”谢遇揪了下江鹿的脸颊肉,下午他又坐回了江鹿身边。

    不知道他中午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这个人又和平常一样了,好像早上的阴阳怪气是江鹿的错觉。

    江鹿往后仰了仰,躲开谢遇的爪子,捂着被揪疼的脸颊肉瞪着他,握紧拳头,“我打你了。”

    谢遇笑得吭哧吭哧,把脸伸过去:“来来来,往这打。”

    江鹿:“。”

    “你别嚯嚯小鹿了。”师嘉玉可怜地摸摸江鹿的头,揉揉他的脸颊,“我都怜爱了。”

    “ok。”谢遇举起双手,转回去。

    倒是陈风多看了江鹿两眼,被逮了个正着。

    江鹿问他:“怎么啦?”

    “没啥。”陈风挠了挠后脑勺,嘀嘀咕咕转了回去。

    他怎么感觉几天不见,江鹿跟变了个人似的?总感觉比之前开朗了许多。

    两天变化这么大,是错觉么?

    ·

    下午燕大的校园大道随时都有大学生和车经过。正值下课时分,林煊的车被一辆黑色豪车拦在了路中央。在引得大学生们看热闹之前,黑车降下了车窗。

    车内年长的男人有着与江鹿极其相似的面容,气质却与江鹿截然相反,冷淡、孤寂,以及长居高位的轻慢。

    “林先生。”江镜明缓声开口,“谈谈?”

    第36章

    不大的咖啡厅角落, 林煊和江镜明相对而坐,咖啡热气袅袅,不等人视线捕捉就已经弥散。

    “……小鹿是我和秋女士第一个孩子。”江镜明已近迟暮, 身姿优雅修长,依旧挺拔, 银白手杖放在手边, 嗓音虽然依旧冷淡平缓,眸色却意外柔和, “我想,他也许和林先生说起过我们。”

    林煊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 低头啜饮了口咖啡, 没有回答。

    江镜明却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自顾自继续道:“那孩子,一直以来都以为爸爸妈妈不爱他。”

    他低头,缓缓吹凉咖啡啜了口,并未抬眼, 嗓音徐徐道:“我和秋女士结婚是家族联姻, 还没有感情。后来出于两边家族的施压,我和秋女士决定要了第一个孩子,就是小鹿。”

    “小鹿并非他以为的两边家族的牺牲品。小鹿出生时,我和秋女士已经情投意合,对我们的孩子也会有怜惜和舐犊之情。”

    林煊终于抬起眸, 直视着江镜明,微微弯着唇,只是平铺直叙地陈述:“可你们似乎从来没关心过他。”

    “从小鹿的角度来看是这样没错。”江镜明却说, “我们不是不想关心他,是不能。”

    不能?

    林煊不动声色看着他。

    然而, 江镜明这时却也抬起头,那双冷沉威严的双眼审视着林煊。

    他在商界叱咤几十年,鲜少有人能在他的审视下还能保持面不改色。但林煊泰然自若,像是并未发觉他挑剔的审视。

    江镜明也始终没挪开目光。

    他的孩子从十七年前来,他已经两鬓斑白,他的孩子却如永远长不大的少年,感情敏感,心肠柔软。曾经的经历让他过于依赖外人给予的感情,以至于像只胆小的小鹿,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受到伤害,就连父母也对此束手无策。

    面前这个勉强可以称为“青年”的林煊实际上并不如他的意。

    ——显然,他并不认为,这个林煊可以将他的孩子保护得滴水不漏。

    所以,他并不打算将所有真相都和盘托出。

    片刻,江镜明收回了审视,淡淡说:“……总之,我和秋女士并不打算插手小鹿的事。”

    “但如果林先生让他伤心了,”他握着手杖起身,“我想,就算林先生家大业大,”

    他罕见地轻弯了弯唇,垂垂老矣的凤眼依旧凌厉,“我们江家和秋家这些年在燕市的建树也不是白费。”

    江镜明离开了。

    林煊依旧坐在角落,眉眼低垂,指腹摩挲着掌心咖啡杯细腻的白瓷,让人无法窥见他此时的神情。

    ·

    江鹿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林煊的车逆着人流缓缓驶过来。

    下课的人多,车要过来有点困难。于是江鹿踮起脚挥了挥手,示意林煊他在这儿,然后和站在他身边的室友们道别,兔子似地一溜烟蹿进了人流:“林煊来接我了,我先走啦!拜拜!”

    三个室友反应明显慢了半拍:“啊。好。”

    “拜拜。”

    “晚上还回来吗?”

    江鹿头也不回,声音遥遥传来:“看情况吧!”

    留下来的三人动作如一注视着江鹿欢快跑过去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甜丝丝笑着和林煊说话,目送车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陈风盯着江鹿离开的方向,“我感觉我们不值钱了。”

    “不用感觉。”师嘉玉说,“我们就是。”

    谢遇:“啧。”

    越看越不顺眼。

    好想揍黄毛。

    ·

    “我以为你早就到了呢。”江鹿说,边扣好了安全带。

    车顺着来的方向离开了人流,驶到校园大道中间,从另一个校门离开。

    “去见了个人。”林煊唇边浅笑,眸色有些深黑,却没显露任何端倪,“小鹿同学等久了吗?抱歉。”

    “那也没有。”江鹿乖乖摇头,“教授拖了堂,刚下课。”

    “那就好。”林煊低喃,表面滴水不漏看着路况,食指敲着方向盘,依旧在思忖江镜明的话。

    ——不能吗?

    他冷冷地想。

    所以,他知道真相后会离开他吗?

    哈。

    江鹿没注意到林煊的神色,从匣子里摸到自己的手机,刚唤醒屏幕,视线角落突然捕捉到一辆熟悉的车,转头追着看过去,正好看见江先生常用的那辆商务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江先生很注重隐私,从外面看车内漆黑一片,并看不见什么,但江鹿心脏还是猛地停了一瞬。

    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手机上没有任何来自他们的只言片语,江鸣和他一个学院,今天是工作日,江先生那么宠他,用他常用的车来接他并非什么稀罕事。

    江鹿微微松了口气,将心中隐隐的担忧压下去,继续捣鼓手机。

    他一一回了重要的信息,那些八卦的询问他犹豫了一会儿,都忽略了。

    朋友圈的点赞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他朋友圈几乎都点了赞。

    包括……他以前认识的那些朋友。

    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江鹿上一次见到他们的名字,还是在江年的朋友圈,他们在恭喜陆觉明终于从他消失的阴影里走出来和江鸣订婚。

    如果不是这次他们在他朋友圈下面恭喜他和林煊,江鹿差点都忘了他的朋友圈还有这些人了。

    但——

    江鹿歪着头想了想,还是回了他们:[谢谢^_^]

    他不是小气鬼。

    ·

    保姆阿姨已经做好晚饭离开了,时间卡得刚刚好,几乎她前脚刚离开,江鹿和林煊后脚就到了。

    江鹿进门随手抱起门口的猫咪换鞋,林煊在他后面拎着他的背包跟着进门。

    “宝宝。”江鹿和布布对了对鼻子,食指勾了勾它肉嘟嘟的毛绒下巴,抱着它去瞧小猫崽儿。

    小猫崽儿再长大一点,也会跟着猫妈妈在门口迎接他们回家了。

    ……好可爱。

    江鹿被想象的画面萌得心肝乱颤,眼神一直落在那只小奶牛猫身上。

    林煊将他的背包放在沙发,走进厨房将保姆阿姨做好的晚饭端出来放在餐桌,江鹿自觉放下猫咪去洗手。

    晚上两人都没课,江鹿留下来,趴在茶几上做下节英语课要用的PPT,做得犯懒,抓耳挠腮。

    林煊盘膝坐在他身边,铅笔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微连续的沙沙声。

    两人都没说话,江鹿枕在胳膊上看着林煊的侧脸,在催眠的沙沙声中不小心睡了过去。

    在他睡熟后不久,林煊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扭头,略显阴沉的神经质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事情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林煊意味不明地想,他的小鹿同学,似乎,不是一个小可怜。

    下一刻,虚伪弯起的唇角绷紧成一条直线,温和的眉眼此刻阴郁得骇人。

    林煊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江鹿漂亮松缓的睡颜,高大的身影挡住头顶的光,阴影彻底笼在江鹿身上。

    然而,江鹿却并未察觉头顶灯光的变化,依旧在他投射下来的阴影中睡得一无所觉,脸颊肉压在茶几上,不自觉嘟起了漂亮的、肉乎乎的嘴唇,隐约可见雪白可爱的牙齿。

    ……可爱。

    林煊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唇畔,身体终于兴奋到战栗,身体也疯狂地热起来。他不得不咬紧牙,才能止住不住战栗的躯体,唇瓣几乎咬出血,唇角却怪异地扭曲。

    曾经被江鹿惊鸿一瞥发现端倪的恶鬼藏匿在身体深处,此时终于伸出爪牙撕开完美的皮囊。

    林煊的理智几乎快消失殆尽,只剩下狂热支配大脑。

    终于,笼在江鹿身上的阴影远离了。

    林煊走进了厨房。

    ·

    江鹿再睁眼时,客厅通亮,林煊的画板放在茶几上,人却不在,厨房飘出诱人的甜香。

    好香。

    江鹿耸了耸鼻尖,小狗似的,追着香气飘来的方向看过去,试探叫了声,“林煊,你在厨房吗?”

    没得到回应,倒是弄醒了在猫窝里陪猫崽儿睡觉的布布。布布猫爪捂着耳朵,不理他,睡得呼噜呼噜。

    江鹿想了想,站起来,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

    ——厨房的中岛台前,林煊围着保姆阿姨小女儿给她选的粉红海狸围裙,额发柔软搭在额前,垂着眼帘,脸色有些怪异的狂热,却在认真而专注地做甜品。

    在他手指下,暗红色的蛋糕胚已经成形,像红丝绒蛋糕。

    头顶雪白灯光倾泻,将林煊的神色完全暴露在江鹿目光中——不知道是不是江鹿的错觉,他总感觉林煊的脸色有点过分苍白。

    ……像鬼一样。

    “你在做什么,林煊?”江鹿思忖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

    林煊似乎才发现他的到来,偏头看见他,原本狂热的眼睛在看见他时亮了一瞬,很快弯起唇,勉强稳着声线,说:“你醒了?”

    “……嗯。”他眼底迸发的亮光有点吓到了江鹿,他迟疑地点点头,脚下顿了顿,还是走进厨房,好奇看着他做的甜品,惊叹,“你会做甜品啊?”

    “会一点。”林煊说,粉色奶油在他指尖很快变成一朵漂亮的花,裱在蛋糕胚,他很快看向江鹿。

    ……像只在求夸的大型犬。

    “你好厉害啊。”江鹿眨了眨眼,忍不住想笑,正要继续夸他,眼神却突然瞥见林煊始终藏在他视线死角的右手掌心有一道猩红,不太像不小心沾上的食用色素,眼神一凝,抓住他的手腕,有些紧张地说,“你手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他将林煊的手翻过来,果然看见一条伤口,而且还不短。

    “嘶……”江鹿倒吸了口冷气。

    林煊像是这才发现自己掌心的伤口,只看了一眼,皱了下眉,眼神很快又黏在江鹿脸上:“不知道。”

    “你不知道?”江鹿拉着他的手,“你别做了,先来处理一下伤口。”

    林煊顺从放下手中的东西,被江鹿牵带沙发边坐下。

    “你坐会儿,我去找药箱。”江鹿说。

    “好。”林煊乖乖回答,注视着江鹿去拿药箱的背影,狂热的黑瞳微微闪烁,似乎又有病态的、无法言说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垂着眸,面无表情看着掌心几乎翻开皮肉的伤口,忽然用力按了按,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又洇出猩红。

    ——不知为何,明明伤口这样可怕,但此时被用力按下,从伤口洇出来的血也不多。

    林煊家里的药箱就是江鹿放的,他很快就拎着东西回来,见林煊手又出血了,忙快步走过来,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小心拭去他掌心的血,有些心疼:“是不是很疼?”

    “……嗯。”林煊盯着他轻声说,“疼。”

    “那我轻点。”江鹿哄小朋友似地吹了吹他掌心。

    微凉的风拂过掌心,林煊敛着眸,看着江鹿头顶的发旋。

    江鹿仔细给他消毒缠纱布:“伤口有点深,你得去医院缝针。我待会陪你去,好吗?”

    “那幅画,”林煊突兀打断他,“要是完不成的话,小鹿同学会生气吗?”

    江鹿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画:“不生气啊。”他敏锐地抬眼,有些疑惑,“你怎么啦?我怎么感觉你今晚怪怪的。”

    他想了想:“是因为你今天下午见的那个人吗?”

    “算是吧。”林煊低声回答,从江鹿手中抽回手,忽然蹲跪在他面前,在他诧异的眼神中捧起他的双手,吻了吻。明明脸色苍白,身体却滚烫得厉害。

    江鹿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倒不是害怕,声音依旧放得很轻:“你怎么啦?告诉我,好不好?”

    “我好像犯病了,小鹿同学。”林煊环抱住他的双腿,高大的身体可怜蜷着,迷恋地、眷恋又病态地、患得患失般,从下至上仰视着江鹿,黑沉沉的眼睛像旋涡。

    有那么一瞬,江鹿感觉他好像被林煊捧到了高高在上的支配地位,而对方反而将自己放在一个十分卑微的地位。

    “……”江鹿垂着眉眼,一言不发瞧着他,和他怪异的、犯病的举止。

    林煊喉结微微滚动,脸色苍白得厉害,如一只只在深夜都市出现的幽鬼,他将脸颊压在江鹿膝盖上,仿佛喃语般开口,“……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我真的,很喜欢小鹿同学。”

    “很喜欢。”

    ……喜欢到,想被小鹿同学吃掉,和小鹿同学融为一体。

    第37章

    林煊说这些话的时候, 江鹿感觉到了他毫无安全感的战栗,却并未发现林煊暗黑肮脏的心思。

    他穿的裤子很薄,甚至还能清晰地感觉到林煊说话的热气隔着薄薄的面料扑在皮肤上, 热热的,似乎还有些扎人。

    他咬着唇肉, 脸色有点红, 不自在晃了晃腿,可林煊毫无安全感的表现让他愈发心软, 语气也不自觉软下来:“可是,我也没有说要离开你呀。”

    说到这里的时候, 江鹿脑中突然划过今天下午看见的那辆商务车, 顿了顿, 抬手,心疼地抚摸着林煊的脸,嗓音有些迟疑,却敏锐:“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他轻轻吸了口气, 嗓音愈发轻, “是,江先生吗?”

    “江先生让我对你好一点。”林煊脸颊依旧压在江鹿清瘦的双膝,完好的左手覆在江鹿抚摸他的那只手上,挡住了眼球神经质的转动,低声回答, “……你的家人很爱你。”

    “我很羡慕。”

    听到肯定的答案,江鹿心脏如灌了铅般沉重。

    他下午隐隐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没有给他自欺欺人的机会。他的父亲来学校, 不是为了江鸣,而是来见他的男朋友。

    江鹿抬起眼, 雪白的灯光洒进他的眼眶,他眨了眨眼,像眨掉了浮现在眼底的焦虑和委屈,琥珀色眼眸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璀璨的光。

    他都这么识相了,为什么还要来干扰他的生活。

    在陆觉明面前假装不够,为什么还要在他男朋友面前假装很爱他的模样。

    他明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只关心他的人。

    江鹿甚至开始恨他们。

    “……假的。”江鹿声音微哑,深吸了口气,垂下眸,看着林煊的眼睛,认真地说,“不要羡慕我,林煊。他们爱的不是我,都是假的。”

    “我和你一样,”他缓慢地说,“我们的父母从来没有爱过我们。”

    他温柔又愧疚:“都怪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

    之前他状态明显很不好,但林煊尊重他,从来没问过他发生了什么。而他,也没有主动说起过。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时空穿越、这个世界是本书的秘密,以及他会变得透明这件事……即使是他认识了那么久的竹马哥哥都认为他只是生病,以至于他胆怯于将这些说出口,尤其是面对林煊。

    因为他很害怕。

    但真正坦诚相待的朋友、恋人是不应该有秘密的。

    所以现在才导致林煊轻易相信他父亲的话,变成这么毫无安全感,患得患失的模样,甚至还要哀求他不要离开他,这么卑微。

    明明他们应该是平等的。

    而从林煊的表现来看,他的父亲,也绝对不止说了让林煊对他好一点的话。

    “我和我父母关系一直很不好。”江鹿眉眼低垂,斟酌着开口,“我是保姆养大的。”

    林煊柔软的脸颊压在他膝盖上,两人的体温透过裤子薄薄的面料交融。他仰视着江鹿,灯光泊在江鹿脸上,让他的脸美得惊心动魄,仿若圣子般圣洁。

    江鹿说得很慢,林煊安静而耐心聆听,高大的身躯蜷在他脚前,肮脏的心思被藏得滴水不漏,像一只安静温顺的大型犬。

    ——实际上,他早就知道了一切。

    在那些被江年随意丢掉的日记本中,有由稚嫩变得成熟清秀的字迹逐一写下的关于日记本主人的所有。

    在他认识江鹿之前,他就已经足够了解他了。

    然而,他知道的,似乎都是假象。

    林煊敛着眼皮,遮住了神经质、快速转动的眼球。

    假的。

    “林煊,”江鹿突然叫他,忐忑、迟疑地说,“如果我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我有可能会消失,你会相信吗?”

    林煊睁开眼,眼白处不知何时冒出了血丝。

    他看着江鹿,重复了一遍:“一本书?”

    “……嗯。”江鹿有些艰涩地点头,但已经说出了口,接下来好像也不再那么困难,“一本书。”

    “这是一个楚门的世界,我们经历的一切都可能会以文字的方式呈现在读者面前。”

    江鹿深吸了口气,告诉林煊:“这个世界的主角是江鸣。”

    “就是我父母收养的那个孩子,按照剧本的发展,所有人都会爱他,包括我的父母,我的朋友。”

    “我只是,”他腮帮动了下,似乎是咬紧了牙关,但他很快卸下力道,语气轻飘飘,“一个背景板炮灰而已。”

    “我的父母在收养他之前根本不知道怎么养一个孩子,所以我就变成了试验品。”

    “但在江鸣出现后,他们又突然学会了。”

    “小时候我总是奇怪为什么我的父母对那些孤儿比对我好,现在我才明白,我只是不是主角而已。”

    “我不是你们这个时候的人,我是十七岁的时候才来这里的……准确地来说,我是十七岁的时候穿越来的。”他没敢看林煊的反应,目光落在虚空,指尖轻轻抽搐,“以前十七年我浑浑噩噩,穿过来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的秘密。还有……”

    江鹿犹豫了一秒。

    “如果我被边缘化,身体就会开始变透明。”

    “就像,被世界规则刻意抹除。”

    “因为我不属于这里。”

    “只有被关注,世界的规则才不会对我起作用。”

    这是他藏起来的,最大的秘密。

    江鹿很紧张,心脏噗通噗通乱跳,明明之前还问林煊会不会相信,此时却完全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像是逃避般,转移话题:“我的父母说他们爱我,我并不相信。”

    “因为,在江鸣叫江鸣之前,他们曾经想让他取代我,还给他取了个和我一样的小名。现在还有人那么叫他。”

    “……”

    他说完了,回应他的是一片沉寂。

    江鹿快要喘不过气,就在他忍不住狼狈,想逃避的时候,林煊终于动了,轻轻吻住他的指尖,像是怜惜:“会疼吗?”

    江鹿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眼眶一下热起来,差点忍不住眼泪,声音很低,像是忍着泣音:“不疼的。”

    “所以,小鹿同学之前经常看自己的手,是因为这个。”林煊垂着眉眼,呼吸狂热的战栗,将他的指尖送到唇边吻了吻,直起身,依旧保持蹲跪在他脚尖前的姿势,眼睛黑漆漆,却热忱得烫人,“和我在一起,会被算作边缘化,小鹿同学会消失吗?”

    “不会。”江鹿说,“和你在一起,就不会消失。”

    “其他的呢?”他鼓起勇气,“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一顿,有些艰难地问,“你不觉得我有病吗?”

    林煊摇头:“不。”

    “为什么?”江鹿几乎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为什么。”林煊仿佛已经从刚才的状态完全剥离,很温柔地说,“我只是相信小鹿同学而已。”

    “你相信我。”

    江鹿定定看着他:“你相信我……?”

    “是的,我相信。”林煊看着江鹿的眼睛,轻而易举就看穿了他的担忧和害怕,喟叹般,倾身将他带入怀中,拥抱他,甜蜜地在他耳边低声引诱,“无论是这个世界的秘密,还是小鹿同学会变得透明的秘密,我都相信。小鹿同学不是生病,只是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机密。”

    江鹿靠在他怀中,险些落下泪来。

    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太好了。

    林煊相信他。

    林煊下巴压在他的肩膀,眼底的漆黑却并未消失。

    江镜明的话犹在耳边。

    ……不能对他好?

    是因为,这个世界本身的规则?

    林煊冰冷地弯了弯唇,眼睛古怪地动了动,偏头亲吻江鹿微凉的耳尖,安慰他:“别怕。”

    他低声哄诱,“我会陪着你。”

    “小鹿同学可以试着依靠我。”

    “好。”江鹿攥着他的衣角依偎在他怀中轻轻呼气,眼泪吧嗒吧嗒掉着,身体微微颤抖,对他愈发依赖。

    过了会,他终于平静下来,想起林煊的手,避开了林煊刚才不正常的行为举止,以及他那句昭示他自己发病的话,说:“我们去医院看你的手,好不好?”

    ——林煊刚才不正常。

    但,他不在乎。

    只要林煊足够在乎他、爱他就好了。

    其他的,有什么所谓的呢?

    “甜品快做好了。”林煊却说。

    江鹿从林煊怀中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一点水意,眼睫湿漉漉的,眼圈红红,鼻尖也有点红,他显然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这么容易就哭了,眼神飘忽了一下:“嗯?”

    “先吃,”林煊似乎也恢复了正常,像是得到了江鹿的秘密终于有了安全感,刚才那副模样已经如潮水般褪去,他温言细语地询问江鹿的意见,“好吗?”

    江鹿看了眼林煊被他包扎好的手,点头答应:“好吧。”

    甜品只差一点收尾。

    林煊去了厨房,很快端着已经做好的甜品回来。

    江鹿尝了一口,绵密的甜奶油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还有淡淡的草莓香,本来就亮的眼睛更亮了:“好吃。”

    “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做甜品了?”

    “不知道。”林煊似乎思考了半晌,最后遗憾摇头,目光在暗红色的蛋糕胚上停留了两秒,蹙了下眉,“在看到你之前,我意识不是很清醒。”

    ……是因为那个时候在“犯病”吗?

    江鹿舔了下勺子里的奶油,粉红的舌尖在唇瓣间一闪而过,见林煊目光停留在甜品上,歪了歪头,探头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于是问林煊:“怎么了?”

    林煊摇了摇头,眼底却藏着些许晦涩,他隐晦地瞥了眼掌心,很快又挪开。

    半晌,他失血过多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仿佛痉挛。

    第38章

    甜品只有一人份, 三两口就能吃完。江鹿低着头一口一口吃着甜品,面孔清丽,偶尔露出来的粉红舌尖裹着丝丝缕缕的白色奶油, 唇齿清香。

    仗着低头林煊看不见他表情,他刚还稍微轻松的神色变得有些沉凝。

    终于能够倾述和被林煊无条件信任的高兴, 以及江先生找上林煊的沉重同时压在他心上, 但他心里惦记着林煊手上的伤,没心思多想, 三两下吃完,刚流过泪的眼睛清凌凌的望着他:“走吧。”

    “……嗯。”林煊目光在他嘴唇上停顿了一瞬, 牵住他的手。

    暖热的掌心熨着江鹿。

    江鹿刚和他分享藏在心底的秘密, 心里其实很想黏他, 仿佛这样才能获得慰藉,所以即使心情沉重复杂,但被林煊牵手还是高兴的,偷偷抿了下翘起来的唇角, 回握住他的手。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叫的网约车也到了。

    网约车司机瞧见两个大男生牵着手上车, 见怪不怪,只问了手机尾号就踩下油门,送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缝针的时候林煊还是拉着他不肯放手,江鹿心疼他,便也顺着, 皱着眉看着医生给他缝针,不自觉收紧手指,握紧他的手, 没有出声打扰医生,微微垂着眸, 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缝合完,他才回神,小心翼翼捧起林煊那只手,认真听医生说着注意事项,等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

    右手被林煊牵着,江鹿弯腰单手把换下来的鞋子放进鞋柜,捞起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布布。

    时间太晚,两人随便洗漱之后准备睡觉。

    江鹿没提回客卧,林煊也没提。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江鹿听见林煊呼吸匀称,蹑手蹑脚撑起身,在黑暗中注视了他一会儿,刚准备下床,蓦地听见林煊低低开口:“小鹿同学刚才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江鹿一怔。

    “是被我吓到了吗?”林煊在黑暗中转头注视他,呼吸压抑,“抱歉,我保证下次不在你面前发病,你不要怕我。”

    “没有,不是因为这个。”江鹿没想到林煊竟然在反思,连忙解释,“我只是因为,江先生找你谈话不高兴。”

    他抿了下唇,声音放轻了许多,“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变成这样,都怪我。明明你的手这么重要,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

    他停下来不说了。

    在医生给林煊缝合的时候,他就在想,如果不是他一味逃避和江家联系,没有处理好这些,江先生就不会找到林煊,林煊也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也不会跪在他面前卑微乞爱,藏起来偷偷自残。

    都怪他自以为是自欺欺人,以为远离就可以安稳度日。

    明明以林煊的身份和地位,他注定不可能会在这段感情中处于弱势,明明会没有安全感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林煊真的很爱他,他很高兴,却也因为无法提供对等的安全感而感到愧疚。

    所以他迫不及待想去解决他们之间的隐患。

    “小鹿同学没有错。”林煊平静说,握住他的指尖,捏捏指腹,“是我太敏感。”

    他仿佛看透了江鹿的心思般,“不要和叔叔吵架。”

    “没打算吵。”江鹿嘀咕,想了想还是重新在林煊身边躺下来,抱住他的腰,脑袋轻轻挨着他的胸膛。

    林煊侧过身,将他完全纳入怀中,下颌擦过他的耳尖,紧接着是唇瓣。江鹿扭过头,嘴唇寻到了林煊,和他接了个吻。

    “他们都觉得我有病。”江鹿搂着他的脖子,小猫似的,黏黏糊糊咬他的嘴唇,和他说悄悄话,“只有你相信我。”

    林煊任由他咬着嘴唇,没受伤的那只手摩挲他的脖颈,黑暗中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将咬嘴唇变成了一个温情的吻。

    唇齿交缠,浅浅的水声漾开浓稠的黑暗,呼吸炙烤浅薄的空气。

    太温情了。

    江鹿喜欢,却又受不了,轻轻推了下林煊,分开时舌尖还留在外面,微微张着唇呼吸,独属于林煊的气息却无孔不入般,流淌在空气中,钻入鼻腔肺腑。

    林煊还要继续亲,江鹿连忙挡住他的唇,语调带着轻轻的喘:“快睡了吧。”

    “……好。”林煊低哑回应,最后拿开他的手指吻了下他唇角,“晚安。”

    “晚安。”江鹿说, “疼的话就叫我。”

    “嗯。”

    江鹿往林煊怀中靠了靠,脸埋在他的颈窝,被林煊暖热的体温包裹,安心闭上眼。但他心里有事,再加上傍晚睡了几个小时,这会儿没多少困意。

    林煊似乎发现了,下颌压在他头顶,完好的那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哄觉。

    江鹿唇瓣轻轻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话,只是搂紧了他的腰,完全缩进了他怀中。

    从记事起,没有人这样哄过他睡觉,保姆总是讨厌他给她添麻烦。

    在这样的哄睡下,江鹿终于捕捉到了一缕睡意,呼吸渐缓。

    就在即将陷入梦境之际,他突然听见林煊喃喃自语般叫他:“宝宝……”

    江鹿下意识“嗯”了声,思维却被睡意拽入重重梦境,很快沉睡。

    在他入睡后良久,林煊无声无息睁开了眼,注视了黑暗许久,轻轻放开他下床,坐在书桌前,取出右边抽屉中的一个老旧的日记本。

    扉页上一笔一划,写着一个稚嫩端正的名字:江鹿。

    书桌只亮了一盏昏暗护眼的台灯,日记本的内页破破烂烂,泛黄薄脆,每一次翻页都不得不打起十万分小心。

    窸窣的翻页声几近了无。

    内容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日记本主人从小到大的碎碎念。

    [这是我第一次写日记。老师说,我可以在日记中写任何我想写的东西。我好像没什么想写的。想见爸爸妈妈算吗?]

    [隔壁搬来了好看的小哥哥,我在家里偷看,小哥哥的妈妈发现了我,她叫我的时候引来了保姆阿姨,我被掐得好疼。我发现阿姨长得很像妈妈,我想喜欢她。]

    [我和觉明哥哥成了好朋友。觉明哥哥说,他妈妈不是我妈妈,但我可以把他妈妈当成妈妈。他妈妈真的好好,身上好香,温柔,我好喜欢。我的妈妈也是这样的吧?]

    ……

    [今天我生日!觉明哥哥送了我一个机器人,但晚上就找不到了,保姆说没见过,可能是我忘记带回家了,不开心。保姆还说,电视上那个给小朋友过生日的阿姨才是我妈妈。

    好奇怪,她一点都不像觉明哥哥的妈妈。]

    ……

    [今天觉明哥哥好奇怪,他没来找我上学,也没有打电话告诉我,我差点迟到,有点不开心。]

    [觉明哥哥好像会忘记我,他生病了吗?我有点担心。]

    [考试的时候橡皮擦掉了,但当我去捡却怎么也找不到,奇怪。]

    [今天在路上遇到了几个朋友,但他们好像突然不认识我了,我确定他们当时看见我了,但都无视我。但我叫他们,他们又变得非常热情,就好像……刚才是我的错觉一样。是我的错觉吗?]

    ……

    [有一种……被无视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的感觉。]

    日记的时间跨度很大,笔迹幼稚,其中糅杂着不少拼音。随着越往后,拼音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措辞和笔迹也越来越成熟。

    最后一篇日记,是写得最长的一篇。

    [2006年2月13日小雪

    我确定不是我的错觉。

    一周前,我和觉明哥哥他们去雪山玩儿,只有我被遗忘在那个山洞。觉明哥哥发誓说,他们当时清点了人数,确定没有少人才离开,谁也不知道我不在。

    在雪山的一周,没有人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包括我自己,我手上有不少已经结痂的伤口,医生说我严重贫血。

    我差点死了。

    突然想起小时候有次保姆陪我在水盆边玩,不小心栽进水盆,险些溺死。保姆虽然喜欢偷懒,但绝对没有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胆子。

    小时候会觉得陆阿姨和我妈长得像,大概是因为我见她的次数太少产生的妄想。这次她和爸爸没有来看我,我早就知道他们不爱我,所以我不失望。]

    林煊眼睫低垂,神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他曾经看了无数次这些日记,也对这些日记的内容产生过疑问。直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江鹿的朋友会忘记他的存在,他的父母鲜少回家——都是因为,他不是主角。

    他的存在让原定的剧情线发生了偏移,导致世界线不得不采取行动强行扭正剧情,所以他的父母才不能爱他。

    林煊下颌紧绷,转头,看向床上一无所觉熟睡的江鹿。

    暗淡的光线下,江鹿睡出一脸娇憨相,微微启着湿红的唇瓣,睡衣领口滑落,露出大片莹白肌肤。

    抽屉轻轻滑动。

    金属制品相互碰撞发出窸窣清脆的声音,林煊站起身,居高临下站在床边。

    ·

    江鹿是被渴醒的,睁眼的时候发现有点不对劲。

    台灯暗淡的光线辐射到床边,显然有些有心无力。有道高大的影子坐在黑暗中,握着他的脚,他的脚踝传来冰凉的触感。

    江鹿动了动脚,响起几声叮铃当啷的动静。

    一个猜测划过脑海,江鹿眨了眨眼睛:“林煊。”

    “你在干什么?”

    第39章

    林煊不知道在他身边坐了多久, 暗淡光线在黑暗中剪出一道僵坐的黑影,微微垂头,摸着江鹿的脚没说话。

    江鹿晃了晃脚, 又带起一阵叮铃当啷的脆响,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惺忪的睡意渐渐消散。

    “林煊?”他又小声叫了一声。

    “嗯。

    这次, 林煊终于轻轻应了声。

    江鹿心脏却依旧轻轻悬起,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林煊又有点不正常了。

    他睡觉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

    床边剪影动了动, 他感觉林煊停了轻抚他脚掌的动作,听见他清润的声音响起:“想把小鹿同学关起来。”

    声音很轻, 即使这样, 却依旧非常温柔体贴, 询问江鹿的意见:“可以吗?”

    “……”

    江鹿没有回答,低头,捞起拷在脚踝的金属链条,托在手上的重量沉甸甸, 又扯了两下, 没扯动,估计另一端拷在床脚,长度倒挺长,还有很长一大截余裕堆在床上,可以下床自由活动, 就是不知道极限在哪里。

    他没有刻意放轻动作,金属链条在他手中发出哗哗的脆响。

    低头研究了好几分钟,他终于抬起头, 却没正面回答,像是没发现林煊藏在黑暗中潜滋暗长, 悄悄如藤蔓般向他蔓延的,病态、扭曲的爱,而是拎起金属链条晃了晃,在叮铃的脆声中问:“戴着这个,我可以去洗手间吗?”

    即使光线暗淡,他也清楚感觉林煊正凝视着他。

    他眨了眨眼睛。

    “可以。”林煊说。

    “但是,”江鹿却道,“我还是想换一条。”

    说话停顿的间隙,静得几乎快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这条有点重,我感觉可能会有点不舒服。”江鹿说,“我想要轻一点的。”

    “还有,我可以继续上学吗?”

    他认真说,“听说现在的人都非常卷,本科遍地跑,硕士毕业只能去卖手抓饼,我不想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最后还只有高中文凭。”

    他仰头望着林煊,双手合十,不太像祈求,像撒娇:“可以吗,林煊?拜托。”

    “…………”林煊沉寂陷在暗色中,看着江鹿在暗淡的环境也依旧熠熠的漂亮鹿眼,动了动喉结,“好。”

    江鹿弯起眉眼扑进他怀中搂住他的脖子,呼吸擦过他的耳垂,小声说:“那就把我关起来吧。从现在开始?”

    “好。”

    江鹿亲亲他的锁骨窝:“在这之前让我去喝水,好不好?”

    “好。”

    他刚要从林煊身上下来,林煊却拦腰截住他的动作,按着他的肩让他坐回床上,开门出去了。

    外面的灯被打开了,稀薄的灯光扑洒进来。

    江鹿乖乖坐在床上等自己的水,趁着灯光继续研究脚上的锁链。过了会儿,他想起什么,抬手摸到锁骨处的小鹿吊坠,弯起唇角,眉心温顺。

    林煊告诉他,这个小鹿吊坠是用他肋骨磨出来的骨灰做的,里面还有窃听器和定位器。

    江鹿摸够了,又十分珍惜地将小鹿吊坠放了回去。

    喜欢。

    江鹿难以自已心动,心想,他知道林煊想把他关起来的想法不正常,但他喜欢这样被林煊这样。

    他隔着衣服摸了摸吊坠,满脑子胡思乱想:窃听器在这个位置,林煊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吗?

    没等他想明白,林煊已经端着水回来,重新在江鹿身边坐下。

    “手疼吗?”江鹿接过水,关心他的手。

    “不疼。”林煊轻轻摇头,神色依旧隐晦不明,轻言哄他,“喝吧。”

    江鹿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吞着,安静的房间只有他吞咽的动静。

    喝完了,林煊拿过空水杯放在床头。

    “睡吧。”他说。

    江鹿钻进了被窝,很快感觉林煊上床在他身边躺下,谁也没有主动提起他脚上的铁链。

    还是之前的姿势,江鹿主动钻进林煊怀里,脑袋窝在他的颈窝,只有脚上多了条金属链条。

    江鹿不知道在想什么,虽然闭着眼,眼睫却时不时颤动,扫过林煊脖颈,带起一阵痒意。

    ·

    第二天他难得晚醒一次,偏偏心里的事惦记了一晚上,身体还没清醒,精神却已经醒了,迷迷瞪瞪起了床,等走出房间才发现不对劲。

    他抬起脚,低头看了看,脚踝处空荡荡,没有想象中的东西。

    “…………”

    江鹿轻轻撇了下唇角。

    “小鹿醒了。”

    江鹿的思绪保姆阿姨温柔的声音唤回,定了定神,冲站在厨房门口的阿姨笑了笑:“张姨早。”

    “哎,早饭已经好了,快吃吧。”张阿姨已经做完了厨房的收尾,边摘围裙边笑眯眯说,“我就先走了。”

    “好,张姨慢走。”江鹿乖乖点头,目送保姆阿姨走向玄关,皱着眉苦苦思寻几分钟,终于想起昨晚到家的时候把手机丢哪儿了。

    结果拿到手机刚点没两下,就看见林煊从房间出来,还没走近,江鹿就做贼心虚似地将手机扣过来。

    林煊显然刚洗漱完,额前的发丝湿漉漉,睡衣也有点湿,领口紧贴在身上,胸肌的弧度饱满流畅。

    江鹿眼睛在他领口处停留了片刻。刚才起床的时候看见床上没人,他还以为他早就出来了,没想到还在房间。

    注意到他藏手机的动作,林煊眸色微暗,很快又和平时无异:“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江鹿摇头,朝他伸脚,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白生生的脚丫。

    林煊看了一眼,经过他走向玄关。江鹿无言看了他背影两秒,心情有些难以言说,低下头继续在手机上戳戳点点。

    等林煊回来,他也刚好下完单退出购物页面切到视频软件。

    林煊不知道从玄关拿了个什么东西过来,他刚准备关上手机和林煊吃饭,就见林煊在他面前蹲下,托住他的脚,柔软的触感从脚踝处传来。

    他低头,看见林煊正将银色脚铐拷在他脚上,脚铐链着一条精美结实的链子,只不过无法看出它的长度。

    金属脚铐的内侧明显做了处理,很软的皮革,不会伤到皮肤。

    “林煊?”江鹿眨了眨眼睛,注视着他的动作,却没有收回脚,很乖地等他弄完。

    他的脚非常漂亮。很瘦,脚弓却完美流畅,脚趾饱满粉润,皮肤瓷白,清晰可见黛色青筋,脚铐戴在脚腕上如同一枚脚饰。

    等林煊弄好,他才轻轻摆动了两下脚。

    很轻。

    比昨天晚上的轻好多。

    第40章

    林煊真的有在认真改进, 很重视他的体验感。江鹿唇角抿出浅浅的小涡,感受到心脏轻微的悸动,低头看着脚踝。

    “喜欢吗?”林煊仰着头, 漆黑沉静的眼眸自下而上凝视。

    “喜欢。”江鹿眼睛熠熠看着他,晃了晃脚表达自己的喜欢, 轻声说, “刚才我还以为昨晚是我做的梦呢。”

    他故意在他面前晃光溜溜的脚脖子,林煊都没多大的反应, 他当时还有些失望,以为昨晚是他自己的臆想。

    幸好不是。

    林煊捉住他晃来晃去的脚, 敛着眉眼, 良久轻语, “我也是。”

    声音太低,以至于江鹿没有听清。

    他光着脚踩在地面上走了几步,背对着林煊,模样清晰落在林煊眼底, 像在试穿一双十分喜爱的新鞋。

    林煊眼眸不复往日在他面前装出来的清浅温柔, 黑沉沉的,像蕴着黑雾,有些骇人,扭曲的占有欲再也无法完美藏匿。

    “我也有礼物送你。”默默开心了许久,江鹿转身看着林煊说, 弯着眼睛。

    他本来打算等东西到了之后再给林煊一个惊喜,但现在他有点忍不住,提前告知了这个惊喜。

    不过他还有理智, 没打算把惊喜都透个底儿掉。

    “是什么?”

    所以,当林煊这么问他的时候, 他摇头,笑容变得略微狡黠:“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林煊站在他面前,清晨日光勉强驱散眼底暗色,眼皮微垂,抬手压顺他翘起来的几根发丝,轻言告诉他,“我很期待。”

    江鹿将他的手拉下来,脸颊放上去,在他掌心蹭了蹭,抬眸看着他,眼睛像有星星,偏头,嘴唇挨了下他掌心,一个蝴蝶振翅般的轻吻,“喜欢你。”

    林煊的手几乎盖住了他大半张漂亮秀致的脸。

    虽然在一起后经常亲亲贴贴,心脏经常悸动,但他从来没对林煊说过喜欢,这是他第一次说,看着林煊的眼睛藏着那么一点点可爱的害羞。

    声音很低,却很精准落入林煊耳中。

    太阳毫不吝啬对着阴暗潮湿的角落散发略微炽烫的光,一切似乎都无处遁形。

    林煊凝着他的眼神略微变了变,喉结上下攒动了几下,开口时声音很哑:“……小鹿同学。”

    “嗯。”

    林煊的手指轻轻摩挲他光滑的脸颊,眼睛情意绵绵,比刚才柔软:“我爱你。”

    如同低喃,“我真的,很爱小鹿同学。”

    江鹿小狗般又蹭蹭他的手掌,向前走了一步,抱住他的腰依偎在他怀中,主动踮起脚吻他的唇,尝到了他口腔里清爽的牙膏味。

    垫着脚,脚背弓着愈发漂亮,链条拖曳在地板上,映着熠熠日光。

    吻从温和到激烈似乎只需要唇舌相融。

    林煊搂着他的力道很大,江鹿感觉腰都要断了,却顾不得阻止,因为他几乎应付不了他的唇舌。

    不仅是被吃了口水,连舌也仿佛在被咀嚼般轻咬,他甚至能感觉到林煊喉间急不可耐般的吞嚥,仿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

    空气稀薄,快消失殆尽,仅剩的那一点被两人交融的呼吸炙烤升温。

    江鹿脸上汗泪斑驳,张着嘴,口腔被暴力侵犯。

    腮帮鼓起怪异的弧度,是林煊的舌抵住软嫰的肉壁厮磨,眼神痴滞,眼尾缀着星星点点的泪花,脸颊漂亮的胭红,唇角莹亮。

    唇瓣不管怎么动,都能吮到林煊柔韧的舌。

    “……我爱你。”

    间隙,林煊似乎在说着什么。

    然而舌尖黏糊交缠的水声通过骨传导优先钻入江鹿的内耳,压过了他呢喃的表白。

    江鹿艰难转头,终于让林煊离开了他的口腔,如涸辙的鱼般胸膛大幅度起伏,大张着嘴汲取空气,口腔里还残留着林煊存在的触感,久久不散。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被抱起放在了餐桌上,两条细腿夹着林煊的腰。

    “不要了。”在林煊又过来咬他嘴的时候他轻轻偏头,还没喘匀气,虽然喜欢和林煊接吻,但还是有些吃不消,小声说,“待会还要上课呢,嘴都肿了,别人会笑话的。”

    他晃了晃小腿,带起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

    “……好。”林煊被这阵响动牵扯回了些许理智,勉强松开他,眼底的深黑却久久不散。

    不太像他平时见到的林煊,但江鹿不在意,抵着他的肩缓着劲。

    早饭早就散了热气,勉强算得上温热。

    等收拾完出门,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

    林煊开不了车,提前通知了司机在楼下等,到教学楼的时候还有十几分钟才上课。

    这次江鹿下车的时候揣上了手机,抿着笑和林煊道别,往教学楼走了两步,突然被人一把搂住脖子,被带得一个趔趄。

    “?”江鹿转头,见是谢遇。

    对方一手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插着兜,下节课的书夹在腋下,见他看过来,向他呲出一口白牙:“哈喽啊小鹿宝贝。”

    江鹿没搭理他,回头看了眼林煊。

    单向车窗关着,看不见林煊是什么脸色。但车很快驶入校园大道,远离了他的视线。

    江鹿这才看向谢遇:“陈风和师嘉玉呢?”

    “还在后面。”谢遇说着突然凑近,仔细端倪他红肿得不正常的嘴唇,上手摸了一下,表情不是高兴,“大早上就和黄毛接吻?”

    “?”江鹿也不是很高兴,虽然他才来这个时代没多久,但这个梗还是明白的,“不准这样说他。”

    “这就维护上了。”谢遇“啧”了声。

    “嗯。”江鹿从他手底下钻出来,他还有正事要做,“我有点事,先走了。”

    谢遇:“?”

    没给他问的机会,江鹿兔子似的三两下就跑远了。

    谢遇:“…………”

    离上课只有短短十几分钟,但也够了。

    远离谢遇的视线后,江鹿才找到江先生的电话号码,没有犹豫点了下去,轻轻放在耳边,放轻呼吸,等待接通。

    “嘟……”

    听筒里传来忙音,始终没人接。

    江鹿皱了下眉,又打了两个,依旧没打通。

    怎么回事?

    他略微有些疑惑。

    江先生光是生活助理就有好几个,按理说不应该没人接电话。

    除非……是他不想接。

    江鹿踌躇了半分钟,转而给秋漪女士打电话,却依旧打不通。

    “……”

    江鹿眉眼低垂,安静了片刻,抬起头,收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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