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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打开房间门时,夏树才看见易年头发是湿的。

    “你干嘛不吹头发?”

    她自己有这毛病,不把头发吹干就会头疼。

    平时在汽修厂里,三个徒弟不管是谁在她面前湿着头发,都要被口头教育一顿。

    易年眼睛上挑,看了眼自己的发丝:“那个,吹风机坏了。”

    夏树见不惯有人在她面前湿着头发,于是向浴室偏了偏头:“自己进去吹干再出来。”

    她一共买了七瓶啤酒,不是因为她酒量好,而是当时货架上摆着各种造型和口味的精酿,一方面是选择困难症,另一方面是为了猎奇,才挑着好看的买。

    易年来都来了,应该多少会喝点。

    现在还剩下四瓶,她要是每个味道都想尝点,肯定就不能再继续对瓶吹。

    于是她拿了房间里的马克杯,打算洗过之后用来盛酒。

    走进卫生间时,易年头发还没完全吹干。

    她对着易年扬了下马克杯:“我用下水。”

    易年朝旁边退了两步,让出位置。

    开水的时候,夏树从镜中瞟了易年一眼。

    易年将衬衣西裤褪去,换了宽松的白色T恤,微收着颌,额前的碎发正好遮住眉眼。

    这样一看,他还真是衣架子。

    穿正装的时候矜贵优雅,穿T恤的时候意气风发。

    不愧是当年的校草啊,她想。

    视线还未收回,吹风机的声音就停了下来。

    易年倏地抬眼,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

    “干嘛?偷看我?”

    他的声音冷淡沉哑,像是还透着隐隐的得意。

    “犯得着偷看?”夏树凝眉,语气不屑,“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看。”

    说完,她控了两下杯壁的水,转身。

    “叮~”

    伴随着两个马克杯相撞的声音,夏树鼻尖一阵酸胀——

    她意外撞进了易年的怀里!

    原本两人隔着一定距离,她正常转身,根本不会碰到他。

    可巧的是,在她转身的同时,易年拿着吹风机,正准备放进墙上的托架,所以才两人不偏不倚撞到了一起。

    狭窄的空间,似乎因为刚刚用过吹风机,气温随着还未完全消散的热风逐渐攀升。

    夏树垂着眼,视线正好落在易年起伏的胸口,不过他的呼吸频率好像不太规律。

    不太规律的呼吸不止易年。

    夏树也是,呼吸和心跳似乎都是乱的。

    ……应该只是喝了酒,再加上被突然上前的易年吓了一跳,才会这样。

    怔楞几秒。

    她咬着下唇稳了稳心神,把两个马克杯合并到左手,抬右手搓着鼻子,视线朝下,未与易年对视。

    “没长眼啊!”

    说完径直出了卫生间。

    阳台上的空气比卫生间里舒畅许多,但夏树的呼吸却还未完全平稳。

    吐了口气,她捞起桌上的酒瓶放进口中。

    随着瓶口“呲”的一声,瓶盖与瓶身分离,瓶盖被她叼在口中。

    她往自己面前的杯中倒了一个底。

    易年刚好出现在阳台,他拉开椅子坐下,手指点了两下面前的马克杯,示意夏树倒酒,夏树不情不愿地给他倒了三分之二杯。

    “你这是……”易年看了看夏树杯底的酒,又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一杯,“想把我灌醉就直说,还借口说什么组话搭子!”

    “……”夏树吐了瓶盖,咧了下嘴,“你不是酒量好吗,多喝点怎么了!我酒量差,喝多了会发酒疯,不是得少喝点!”

    “你发酒疯我又不是没见过,不就是……”易年哼笑一声,“爱、骂、人!”

    夏树自然不信:“你就吹吧,我跟你多少年没见了,我什么在你面前发过酒疯!”

    “我跟你说过,你喝了酒打视频给我,骂了我一通,还把我拉黑了。”

    易年说得言之凿凿,但夏树还是不太相信。关于黑名单的事,如果直接问他,他不一定会说实话,她打算多喝两口套话。

    她扬了扬眉:“哦!”

    夏树还是往自己酒杯里倒了跟易年一样多的酒。

    两人由皮划艇比赛聊到了夏林,又由夏林聊到他们的高中生涯。

    聊了分科前的那个在黑板上徒手画地图的班主任,聊了高二那年的冬运会,聊了那时候坐在他们前后左右的同学。

    这个话题持续的时间不短,不知不觉剩下的四瓶啤酒就被两人喝完。

    但是该套的话还没开始问,酒没了也不行。

    夏树试探地问:“还能喝不?”

    易年一眼就看出她的言外之意,挑了下眉:“奉陪到底。”

    在这一刻,他们像是恢复了从前的默契。

    夏树拿出手机:“那我从手机上再点几瓶,让外卖小哥送来,”她抬眼问易年,“你想喝什么?”

    易年思索片刻:“红酒你喝吗?”

    易年说他的车里还有几瓶红酒,他去车上拿了酒返回房间,等客房服务送红酒杯和开瓶器的间隙,夏树开始试探。

    “对了,你说我拉黑你,是哪一年的事来着?”

    易年挑眉,斩钉截铁:“高中毕业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夏树努力回想,高中毕业后第一个圣诞节,那时候在职业学校读专一,那天好像确实跟班上的同学到学校周边的清吧喝了酒。

    “那,我当时打给你的时候是在……?”

    易年:“宿舍。”

    不确定易年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是在宿舍打了视频给易年,也无从查证。

    因为当年在职业学校,整个年级学汽修的女生只有两个,另一个女生是离阳市本地人,没有住校,所以女生宿舍只有夏树一人。

    想了想,她决定诈一下易年。

    “你就吹吧,我记得那次圣诞节我跟班上的同学喝到了十一点多,最后是翻墙进的学校,我舍友都睡了,我怎么可能还打视频给你,而且如果我发酒疯,我舍友第二天怎么没有告诉我!”

    易年手指交叉,向后一靠:“你哪来的舍友?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你一个人住着八人间!”

    夏树倒吸一口气。

    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那我当时说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哪记得!”

    易年边说边把头转向一侧,几秒后他回过头,语气浅淡,“说的最多的是,‘我把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这下夏树有九成相信易年说的是真话。

    因为那时候,她确实有过这种想法,当年就因为夏树误拿了他要送给级花的情书,所以他才说了些伤人的话,使得两个人自此闹掰了。

    在那件事之前,她一直把易年当成很好的朋友。

    反正也过了那么多年,该正式翻篇了。

    正好客房服务送来了高脚杯、醒酒器和开瓶器,易年打开红酒,没用醒酒器,直接倒了两杯。

    夏树双脚蜷到了椅子上,一只手曲起食指拖着下巴,另一只手端起酒杯,漫不经心道:“这杯酒喝了,当年的事就翻篇了,如果你愿意,咱们还是朋友。”

    “朋友?”易年摇晃着红酒杯,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行,朋友!”

    夏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五官痛苦地挤在了一起:“嘶——又酸又涩,难喝!就你们这些有钱人爱喝,还不如刚刚的啤酒好喝。”

    易年也一口将酒喝完,轻轻笑着:“酒庄还有更好喝的,后天你叫上你的徒弟一起去喝点。”

    夏树挤着眉摆手:“不去,我不爱喝红酒。”

    “除了红酒还有其他,后天有一个派对,是我……”

    “不去不去!”易年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树打断,表情坚定,“别耽误我挣钱。”

    沉默几秒,易年眼睫下扫:“好吧。”

    “对了,当年你跟林晚鑫怎么样了?”她问。

    “林晚鑫?是谁?”???

    易年居然问林晚鑫是谁?

    夏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级花啊,你不记得了?”

    易年疑惑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不认识。”

    ……-

    翌日,夏树是被定好的闹钟叫醒的。

    她左眼撑开一缝,循着声音从床头摸来手机关了闹钟,又闭上眼,贴回枕头上。

    头疼得像被细细密密的针扎,特别是太阳穴,像被重锤敲打过。

    口干舌燥,夏树再次睁眼,正巧看见放在床头的一杯水,她挣扎着立起脑袋喝了大半杯。

    渐渐清醒过来,脑海中还残存着混沌的记忆——昨晚好像和易年一起喝酒来着。

    说起易年,夏树隐约记起好像还做了关于他的,春梦?

    说是春梦应该也算不上。

    她只记得在梦里易年跟她躺在一张大床上,她的双手紧紧勾着他的手臂,易年小心翼翼将他的手向外抽,却被她箍得更紧。

    然后……

    易年重重地吞吐了几口气,柔声说:“我待会儿还有工作,现在必须得走了,你先把手松开好不好?”

    睡梦中的夏树睁开眼睛,视线还未聚焦,朦胧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没有力气,就再次阖上眼,“嗯”了一声,松开双手。

    又听见易年说:“车钥匙留给你,我下午忙完就回来。”

    ……

    “我去……”夏树回忆着梦境,打了个激灵,情不自禁喊叫一声。

    这个梦的内容也惊悚了,怎么两人还躺一起去了。

    揉了揉太阳穴。

    肯定是昨天说了什么开房睡觉的话题,所以才会做这个梦。

    这下清醒了不少,她抓起手机,解了锁后居然是周雨唯的微信聊天界面,显示有一个昨晚一点多打过去的视频,通话时长二十多分钟。

    实在想不起这一茬,她便给周雨唯发了条语音,问了昨晚的视频是怎么回事。

    还不到半分钟,周雨唯就打进电话。

    电话接通,周雨唯小心翼翼地试探:“易年在你旁边吗?”

    夏树眨了几下眼睛,想起做的那个梦,总感觉怪怪的。

    “……没、没在。”

    周雨唯拖着音调,“哦”一声,然后放慢语速:“昨晚,后来,你把他,怎么样了?”

    夏树一噎,咳了几声,心虚道:“什么叫我把他怎么样了?我能把他怎么样!”

    “啧啧啧。”

    “昨晚,屏幕一黑,我听见他说‘你先起来,别压这里’,吓得我赶紧把视频挂了……你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压他哪里了?”

    第16章

    “呕……”

    这个信息量实在大,夏树被吓得差点吐了出来。

    她又抬起床头的水,喝了一口,缓过劲来,才战战兢兢问,“你说什么!什么叫他说让我别压着他?你别逗我,这可开不得玩笑。”

    周雨唯带着吃瓜的口吻笑出了声:“这么精彩的事,你不记得了?”

    “大半夜的,我都睡了,你打视频过来跟我说,怕他不认,还让他录像,要跟他对峙。”

    “说着说着,你朝着镜头扑过来,然后画面就没了,估计你把他按倒了?还压到他某处不可描述的地方?”

    “……”

    周雨唯说话话直冲天灵盖,夏树瞪圆眼睛:“什么录像?什么对峙?”

    周雨唯幸灾乐祸:“谁知道你要对峙什么,就一个劲儿重复着说你把易年当朋友,他当年居然那样对你,估计这两句说得腻了,就换成像复读机似的说他居然不记得林晚鑫……”

    “你说你,发酒疯就发酒疯,还主动让别人给你录视频,你最好祈祷他没按录制键!”

    夏树的嘴张成一个圆圈,掐了一下大腿,痛感蔓延,确认这不是在做梦,才开始努力消化周雨唯的话。

    沉默半晌。

    周雨唯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要让她接受这些字拼凑出来的信息,真的很难做到。

    “不会……吧!”

    周雨唯对这事的看法,除了觉得荒唐,更多的事抱着吃瓜的心态。

    易年对谁都爱答不理,但对夏树却不太一样,周雨唯觉得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同桌。

    当年在亲眼看见易年写给级花林晚鑫的情书以前,她一直觉ῳ*得易年喜欢的是她闺蜜。

    那时候,她是真的希望易年和夏树能凑一对。

    “我骗你干什么,”周雨唯说,“你要不信,你自己问问他呗,看他有没有保存昨晚的视频。”

    “……”

    要夏树怎么问?

    她怎么可能去问!

    “哎,不是我说,”周雨唯狐疑道,“你真不记得了?”

    周雨唯说的这些,她还真的不记得。

    挂断电话,夏树使劲回想着头天晚上的事。

    她记得她和易年聊到了林晚鑫,结果易年说他不记得这个人,气得她又闷了一杯红酒。

    至于易年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真的完全没印象。

    实在想不起后来发生的事,她的思绪卡在了记忆最后,聊起林晚鑫的画面。

    夏树之所以会觉得生气,是因为当年也勉强算是因为林晚鑫,她才和易年闹掰,结果他现在居然轻飘飘地说不记得。

    当年高考完,夏树接到了最后一单生意,其他班的一个女生托夏树找易年写几句毕业祝福,易年答应了。

    回学校拍毕业照那天,夏树去到教室没见易年,她给易年打了个电话问他写好了没,易年说他写好放抽屉里了,让夏树自己拿。

    夏树在他抽屉里看见了一个粉色信封就直接拿了出来,她跟买家约在学校雕像下交货。

    她拉着周雨唯一起,拿着信封去交货点,路上遇到抱着一束茉莉的易年,便喊了他一声,迎上去打招呼。

    在从易年抽屉里拿信的时候,夏树就在他课桌上看见了很多礼物盒,想必这束茉莉也是别人送的。

    “好香,这又是哪个女生送你的?”

    “不是别人送我的!”

    易年原本嘴角上扬,好像因为看见夏树手里的粉色信封,脸色突然转变,变成慌促和惊讶。

    “你……”他抬下巴指向夏树手上的信封,“你这是……?”

    “这个啊,”夏树视线落在信封上,扇了两下,感慨道,“这应该是我从你身上赚的最后一次钱的,不过好在那个女生出的价还挺高。”

    “夏树!”

    冰冷的语气,易年认真喊了她的名字。

    夏树抬眼,看见易年脸上彻底没了表情。

    她不解地蹙眉:“干嘛?”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夏树被易年问的有些发懵,怔楞两秒,眉头松开:“知道啊。”

    她以为只是易年写好的毕业祝福,那个女生发了想让易年写的内容给她,她又转发给了易年,所以她当然知道。

    易年眸色越来越深:“你确定要卖吗?”

    夏树肯定地说:“肯定要卖啊,都说了是最后赚一笔了!”

    她的话音一落,易年就扯唇轻笑。

    夏树被易年这一反应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阵沉默。

    易年:“你就那么喜欢钱吗?”

    他说话时的表情很奇怪,看似毫无波澜,但眼中的寒意却让夏树在盛夏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她抿了抿唇,放慢语速说道:“当然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三年,我也让你赚到不少钱了吧,现在,你非要这样做吗?就这一笔,非赚不可吗?”

    易年话里的内容越来越古怪,表情也不像在开玩笑。他说他让夏树赚了不少钱,就像是要跟她秋后算账。

    可一直以来,夏树赚的每一笔钱,他都是默许的。

    她捎带不满直接问他:“我哪样做了?你什么意思?不是你同意我赚钱的吗?”

    “如果你想要钱,要多少,你开口,我可以给你。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再考虑一下,这笔钱,到底赚不赚。”

    当时夏树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了前半句,易年说她想要多少钱他都可以给。

    听上去是用有钱人的身份居高临下地侮辱她。

    从未想过自己的同桌、朋友会对自己这样,夏树鼻尖一酸。

    吐了口气,稳了稳情绪,她冷冰冰地抛出几个字:“请你把刚刚的话收回,我就当你是在开玩笑。”

    “我认真的,没开玩笑。”

    火气渐渐攀升,夏树如鲠在喉,咬了咬牙,又重复一遍:“请你把话收回!”

    易年并未理会夏树的要求,仍自顾自说着:“我自认为我对你并不差,我都说了你要钱可以跟我开口,所以你还坚持要卖?”

    易年的话再一次刺到了夏树的敏感神经。

    她不知道是不是易年生来就觉得,缺钱的人就应该默默承受这份侮辱,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一番话。

    她站在原地,双手不受控地发抖。

    看着易年那不咸不淡的表情,她拿起粉色信封就直接撕碎,然后将碎片扔到他身上。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好,我不卖了,还给你。”

    这时候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人在窸窸窣窣讨论着眼前这个情景,以为是夏树偷偷拿易年的东西去卖,结果被当场抓包。

    周雨唯听见别人的恶意揣测,往人群里喊了“你们能不能闭嘴”,随后走到夏树和易年旁边,让他们别在这里吵,有什么事回班里说。

    两人却都没有动静。

    紧接着,易年也跟着抬了抬唇,平静地说道:“好样的,白眼狼!”

    下一秒,夏树毫不犹豫地扯着易年,往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咬完就拉着周雨唯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走多久,周雨唯就发现夏树的袖口卡了一张纸屑,她正想让夏树看上面的内容,夏树就说了句今后再也不要在她面前提易年。

    后来夏树连毕业照也没拍,红着眼离开了学校。

    直到几个月后,周雨唯跟她聊起了易年,才告诉她,其实那天周雨唯看见的纸屑上写的是易年给级花林晚鑫的表白的话。

    并且在离开学校之前,周雨唯帮夏树收拾课桌的时候,在她课桌里发现了别人托夏树让易年写的那张祝福语。

    其实是易年说在课桌里的时候,夏树以为是他的课桌,所以她误拿了易年的情书,让易年以为她要卖他的那一封情书。

    知道事情真相后,夏树曾想过找易年解释清楚。

    但是想到易年说的那些伤人的话,还最终还是让那些话在自己心底待了很多年。

    ……

    回忆匣子到了这里,夏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年少总有轻狂时,谁叫那时候的夏树自尊心太强,又撕了那个骄傲少年的情书,所以才失去了一个特别的朋友,整整七年。

    好在当年没翻过的那一页,总算在昨晚说了翻篇。

    所以按照周雨唯说的,昨晚打视频给她说的那些重复的话,应该只是夏树对青春里某个遗憾发的几句牢骚。

    至于断片之后的内容,周雨唯还说她压着易年……难说只是她喝多了摔了,刚好摔他身上了。

    没办法,记不得的只能当没发生过来处理。

    众所周知,酒醉的人就是一滩烂泥,想必易年也不会跟一滩烂泥计较。

    她又看了眼床头的那杯水。

    这应该是易年临走前留下的,他倒也挺会来事儿,知道酒多了的人床头需要一杯水。

    夏树嘴角上翘,再一次抬起了杯子,却看见刚刚的视线盲区摆了易年的车钥匙和皮划艇赛场出入证。

    中间还夹着一张便签。

    她把身子探过去,先拿了车钥匙。

    啧,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忘了,看来易年应该也醉了,昨晚还说什么没醉过。

    她又拿起那张便签。

    读完上面的每一个字,夏树的双手不自觉发抖,心脏也跳到了嗓子眼。

    ——“我待会还有工作,要忙到下午,车钥匙留给你,你去看完比赛回来等我,我们一起回离阳。”

    她又读了一遍。

    为什么这些话和梦到的场景这么相似???

    等等!

    待会还有工作,他说的是“待会”!!

    为什么不是“明天”?

    难道……

    “呕……”

    这次夏树真的要吐了。

    她立即跑到卫生间,趴着马桶把隔夜酒水吐了出来。

    那张便签还捏在她的手里。

    吐完以后,她重新打开看了一眼。

    而她以为的梦境,现实感越发强烈……

    不会吧!

    易年说待会儿还有工作,车钥匙留给她,不是在做梦?

    所以,真的睡了?

    第17章

    回过神来,夏树的第一反应是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倒是穿得整齐。

    她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锤着胸口,歪歪倒倒地回到了床上。

    还是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如果是真的跟易年睡一起了,今后还怎么面对他啊?

    脑瓜子嗡嗡嗡的,毫无头绪,乱得像麻。

    她崩溃地挠了挠头发,就在快要接受这个荒唐事实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关键点。

    她刚刚是被闹钟叫醒的!

    夏树有自己的生物钟,平时根本不需要上闹钟,如果她昨晚没喝多,今早肯定能自然醒。

    但是昨晚喝多了,还能记起来要上一个闹钟,说明她在醉酒的情况下仍保持理智,知道不能错过夏林的比赛。

    如果还有理智,这基本上就能断定,她不会留易年过夜。

    所以,易年留在她的房间——

    夏树怒气冲冲,脱口而出:“他怎么会是这种人!”

    乘人之危的狗男人。

    她将衣领拉紧了些,后背发凉,甚至有些后怕。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在自己的衣服穿得整齐,不然她真的会去找他拼命。

    此刻夏树一点也不想再留在这个空间,她压抑着满腹怒火和几欲翻涌的胃,急匆匆地洗了个澡就收拾东西离开房间-

    今天晴得很好,碧空如洗,青龙湖上紧张激烈的比赛仍在进行着。

    宿醉后晕眩恶心的感觉还未散去,身体酸软,指尖发麻。

    觉得晦气,夏树没有去昨天易年带她去的观赛区。怕影响夏林,也没有靠近运动员休息区,而是也靠坐在湖边一个大石头上,下巴搭着膝盖,双手撑在额前遮阳。

    她没戴易年的帽子,帽子连同他的车钥匙,都被她扔在酒店前台了。

    半个小时后,终于听见裁判员宣读夏林的比赛信息。

    夏树支着发软的双脚站起来开始录像。

    4000米的赛程用时较长,从比赛开始,她的镜头一直对着夏林所在的第二航道,宿醉感全被抛之脑后,心里一直为夏林默喊加油。

    录像时间进行到二十几分钟时,再一次听见比赛计时的“滴”声,从夏树所在的位置,看不清夏林是第几个冲过终点。

    她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大屏幕上,很快,成绩跳了出来,夏林的名字排在第二行!

    她居然在最没有胜算的项目上拿了小组第二!

    眼眶袭来湿热感,按耐不住内心激动,夏树直接跑到了运动员休息区找夏林。

    因为夏林所在的小组是最后一组,所以在跑过去的路上,大屏幕跳出了女子单人4000米总排名。

    夏林不仅是小组第二,还是总排名第二!

    脚下一顿,夏树的眼泪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她深知自己的妹妹有多不容易,生在那样的家庭,如果出不了成绩,最终肯定逃不了父母把她当物件一样来安排人生。

    夏林从小性情软弱,估计真到了那一天,也没有勇气像夏树当年一样反抗。

    虽说这次只是省赛的预赛,但总归是开了个好头。

    在大赛中获得名次可以评国家级运动员,如果评上了,夏林的目标大学就稳了。

    还可以让父母知道,夏林有潜力在皮划艇项目取得成功,不用被他们安排人生。

    运动员休息区,夏林一眼就看见喘息着跑来的夏树,她迎上去,看见夏树发红的眼眶,连日来的压力和此时的激动冲撞在一起,鼻尖一酸,也跟着留下泪来。

    夏树伸手替夏林抹了眼泪,教练余震东在这时候走了过来。

    “夏林姐姐,您好您好,夏林不负众望,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真是打心里替她高兴。”

    此刻余震东对夏树的态度,相比头一天,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再结合夏林说他看人下菜碟,夏树大概知道是因为昨天黎卓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她打了招呼。

    再怎么说他也是夏林的教练,夏林的所有成绩都有他的功劳,所以夏树也发自内心感谢他。

    “谢谢教练平时对林林的悉心教导,没有您她也不可能出成绩,您是她的恩师,也是我们家属最感谢的人。”

    夏树平时没少跟客户打交道,几句恭维的话自然不在话下。

    两人交谈的间隙,黎卓走到的运动员休息区:“夏树,你妹妹真不错,又拿名次了!”

    说完肯定地对夏林轻轻点头,说了句恭喜。

    夏树挽上夏林的手臂:“谢谢黎总。”

    黎卓:“很有天赋的孩子,形象也好,要是半年后的决赛夺冠了,干脆就来给我当代言人。”

    “那可太好了!多谢黎总赏识!”

    不知道黎卓是随口一说还是认真的,夏树半玩笑半认真地叮嘱夏林,“林林好好训练,争取达到凌飞运动的代言人标准!”

    上午的所有比赛结束,领队集合所有运动员,夏林让夏树回程注意安全,便匆匆归队。

    夏树翻看着回程大巴车票,黎卓突然走到她身边:“抱歉啊夏树,我还有事要忙,不能招呼你吃中饭!”

    “黎总,您太客气了,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黎卓挑眉轻轻点头:“行,那我们明天蓝韵见!”

    蓝韵,好像是易年家酒庄的名字,蓝韵红酒庄园。

    可为什么黎卓要说明天蓝韵见?

    夏树不解:“明天?”

    “对,易年的接任仪式,我也会去的。”

    易年头天晚上倒是提过他家酒庄明天有派对,但没想到是他的接任仪式。

    不过不管是什么,都和夏树没关系,管他接任不接任。

    她的神情平淡,从容一笑:“我明天去不了,有事要忙,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和荣幸再和黎总见面。”-

    直达离阳的旅游大巴内,除了夏树,就只有一群穿着款式各异的花裙子阿姨。

    宿醉后听着阿姨们拍短视频的噪杂声,夏树感觉自己的头要炸了。

    闭目也无法养神,她便打开消消乐,打算玩卡了好久的那一关。

    这次居然一次就通关。

    但是看到屏幕上跳出的那句通关提示语,她又立马退出游戏,按了锁屏,将手机装进口袋。

    “你真厉害”这四个字,在此刻看上去不像是通关的提示,倒像是在嘲讽她。

    嘲讽她喝酒没个度,差点把自己作死。

    越想越生气,没办法接受曾经同桌三年的翩翩少年变成这么下三滥的人。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她喝多了,易年想留下来照顾,那也不应该睡到床上去啊!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夏树掏出手机,居然是易年打过来的。

    她直接挂了电话,没有分毫犹豫。

    过了十多秒,他又打了进来,夏树仍旧直接挂了。

    紧接着,易年发来信息:【去哪了,怎么把房退了?】

    夏树没回。

    过了几分钟,易年的信息又发过来:【你在赛场?我忙完了,随时可以回离阳】

    夏树原本不想理他,但是考虑到这一趟行程易雯溪也知道,本质上易年也没对她怎么样,如果闹得太僵,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夏树:【我已经在回离阳的路上了】

    易年:【?不是说好一起,你怎么先走了】

    夏树没回,摁熄了屏幕。

    不多时,手机又响了一声。

    易年:【你这是,落荒而逃?】

    “???”夏树死盯着屏幕,“什么东西!”

    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还说她落荒而逃!?

    这人真的是找骂。

    夏树终究按耐不住,快速打字:【你是不是脑子有泡,什么叫落荒而逃?你乘人之危留我房间,现在还怪起我来了?】

    易年:【乘人之危?你说我?别倒打一耙可以吗……】

    夏树:“……”

    还倒打一耙,他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随便会几个成语就开始乱用了?

    夏树想直接拉黑他,点开聊天框右上角的三个点,没有加入黑名单的选项,她退出微信百度着“如何拉黑微信好友”。

    搜索页面跳出来的同时,易年发了段视频过来。

    ……

    看完视频,夏树直接想把手机丢了。

    镜头一直对着夏树,里面全是她酒后撒泼的糗态。

    易年:“可以不录了吗,录了这么久,我手机快没电了,你老老实实睡觉,我也要回房间了。”

    夏树将手伸向屏幕后,像是拉住了易年的手臂:“不行,要录,我要留下你说不认识林晚鑫的证据,等你酒醒了跟你对峙!”

    易年:“说一晚上林晚鑫,林晚鑫到底怎么了啊?”

    夏树:“我把你当、朋友,你当年居然、那样对我。”

    视频里她虽然说话含糊不清,却一直重复这句话。

    易年像在哄孩子:“好好好,我错了,我们是朋友,我不该写那封信,也不该说你白眼狼!”

    “所以你可以睡了吗?明早不是还要去看你妹比赛,不睡明天起不来了。”

    夏树:“我起、起得来,我这就上闹钟,睡。”

    上完闹钟,夏树一头扎进枕头,手机被易年放在床头柜上,镜头对着天花板,停格。

    有脚步声,有倒水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拉被子的声音。

    “好了,你睡吧,这放了杯水,手机你伸手就拿的到,我过去了,有事打电话给我。”他的声音很轻。

    夏树:“不行,你不能走,当年那样对我,现在居然想走!”

    易年:“现在两点多了,真的该睡了。”

    夏树:“嗯,睡。”

    易年:“那你放开我。”

    夏树:“不放。”

    易年:“不放我怎么回去?”

    夏树:“你不准走。“

    易年:“不回去我怎么睡,你想让我这个姿势在床边蹲一晚吗?”

    夏树:“这有床,你为什么要蹲?哈哈,你好傻!”

    易年:“哎哎,你别拽我——”

    静默几秒,他的声音变小,“夏树,你确定要让我躺在这儿?”

    夏树:“睡,不睡明天起不来、看林林比赛。”

    易年:“抱着我的手,你能睡着?”

    夏树:“好吵,我要睡了,你别跟我说话。”

    易年:“那我怎么办,你还是把我放开吧,我回去睡。”

    夏树:“你别动,再动我要吐了,别动……”

    看完的视频,夏树用脑袋一下一下撞击着车窗玻璃:

    天老爷!请问我夏树是犯了什么必死的罪吗?

    第18章

    隔天,从祖母家出来,易年吩咐司机直接下了班,打算独自回家躲清净。车子还未启动,就接到了易雯溪的电话。

    “你待会儿还回来吗?”

    想到下午在蓝韵被长辈们围着劝他尽孝的场景,易年心有余悸:“回去?你想看着他们把我直接架到民政局吗?”

    “我想着你就不会回来,”怕被宾客听见,易雯溪压低音量,“但今天你是主角诶,你不回来,我要怎么跟他们说?”

    易年指尖敲击方向盘,思索片刻:“你就说,我要陪祖母吃饭,没人会有意见的。”

    挂断电话,易年眉头微皱。

    祖母过九十九岁大寿时,说生日愿望是亲眼看着蓝韵交到易年手里。

    蓝韵酒庄的葡萄园和酒窖是易家一辈辈传下来的产业,本就会传给易年。

    易年归国时日尚短,父母一开始的打算是等他适应几年国内大环境再让他接手生意。

    可在不久前,祖母病了一场,身体每况愈下,为了满足老人的心愿,才将接任的计划提前。

    未料想今天宣布易年接手酒庄后,祖母当着一众宾客好友的面说,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见易年结婚。

    易年的爷爷当即就拍板,让来宾们为易年介绍合适的女孩,并要求他三个月内完婚,达成祖母心愿。

    在此之前,易年还没想过结婚这事。

    毕竟是大事,那样的情景之下,为了顾全大局,他并未反驳,只想等仪式过后再和家人商议。

    李若尔和她父母也在宴请的宾客里,现场不知道是谁说她和易年青梅竹马,最合适不过。

    话题牵了个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附和着,易年爷爷也觉得这门亲事可行,当场就让李家把李若尔的生辰发过来,准备跟易年合八字。

    好在到了祖母午休的时间,易年便借着送祖母回家火速逃离了现场。

    在送祖母回家的路上,祖母谈起李若尔:“李家那小丫头,虽然娇气了点,但我看她这么多年都围着你转,要是结婚,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易年没直说自己未考虑过结婚的事,只说自己不喜欢李若尔,可祖母却晕红双眼,说她不奢望自己能活到百岁,只想看着易年找到相伴一生的人,才能安心闭眼。

    在和易年谈话期间,祖母情绪不稳,痒饱和度变低,胸闷气短。

    易年立即联系了家庭医生,等医生为祖母检查完,确认她无大碍,亲自看着她吸着氧睡着,易年才离开。

    坐在车里,易年久违地点了根烟,祖母的话犹在耳畔,祖母身体抱恙的模样他也历历在目。

    铺天盖地的烦闷席卷而来,他扯松领带,不自主地拿起手机,点开夏树的微信聊天框。

    几条发出的信息前都有红色感叹号,从头一天把视频发过去后,他又一次被夏树拉黑了。

    不仅是微信被拉黑,连电话号码也被拉黑。

    他在聊天框打下“白眼狼”三个字,才点了发送,聊天气泡前就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他还在夏树给黑名单里躺着。

    他突然想起车里还有一个备用手机。

    于是迅速将备用手机找出来,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

    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您好,这里是鑫鑫汽修厂,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鑫鑫……

    原来汽修厂也叫这个名字。

    “喂,您好,您在吗?听得到吗?”

    易年扬起唇角,语调散漫:“原来是要用其他号码才能打得通!”

    一阵沉默。

    易年:“白眼狼,说话。”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夏树捧着手机像是捧着一个烫手山芋,咬紧下唇,半天才憋出一句:“找我干嘛?要修车啊?”

    易年语气平平:“怎么,不修车就不能找你?”

    “叽叽歪歪,打电话过来干嘛?有什么事能不能直说?”

    夏树语气听上去有些气急。

    打电话给她,其实没什么理由。

    前天晚上的场景浮现在眼前,易年喉结滚动,脱口而出:“今晚出来做我酒搭子。”

    夏树毫不犹豫:“不来。”

    说完,心跳却控制不住地加速跳动。

    被一口拒绝,易年并不意外。

    “啧,前天我舍命陪君子,今天该你陪我了吧!”

    “在忙!别影响我赚钱——”

    电话那头撂下最后一句话,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易年嘴角浅浅的笑意还未消退,回过神,才发现那根烟还一口未抽就已经燃尽。

    因为抽烟会影响味蕾,进而在品酒时影响葡萄酒的口味,所以易年平时不会抽烟,除非遇到特别烦闷的事,比如今天。

    灭了烟头,伴随着一声微信响铃,刚刚复燃的心情又被一条信息浇熄大半。

    易雯溪:【李若尔听说你要陪祖母吃饭,她说她也要去,刚刚已经离开蓝韵。】-

    夏树挂断电话,点开通话记录,在三秒内将刚刚打进来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她把手机和筷子同时往桌上一拍:“阴魂不散!”

    都拉黑了,还要用其他号码打进来,说什么酒搭子,想干嘛,还要看她出糗啊?

    保钦元停下筷子:“老大,我怎么感觉你从昨天回来以后气就不大顺啊,林林拿到名次是好事,你怎么火气还这么大?”

    夏树睇着他:“吃你的饭吧!”

    保钦元讪讪消了声,顺着碗边扒拉两下,而后放慢咀嚼的速度,和罗勇对视一眼,膝盖在饭桌下拐了罗勇两下。

    罗勇年纪小,却最机灵,摸出手机看了眼今天的日期,小心翼翼地询问:“老大,没胃口吗?要不我去帮你煮个红糖鸡蛋吧?”

    经罗勇的侧面提醒,夏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例假推后了,估计就是那晚酒喝太多惹的。

    这下更烦躁了。

    她从桌上抓起手机,扫过保钦元和罗勇:“不用,我不吃了,去换大超上来吃。”

    夏树下到一楼时,罗超正准备发动院子角落的一辆卡车,她连忙制止:“哎哎哎,大超,你给我下来,你一个拿C驾照的,开什么开!”

    手持C驾照只能开小型汽车,要开大型卡车或货车,必须持B照,几人中B照只有夏树有。

    被逮了个正着,罗超神色一惊,从卡车驾驶座跳了下来:“老大,今天没什么活,只剩这辆卡车换机油和洗角落那辆帕萨特,我寻思洗车要轻松点,就想先把卡车机油换了。”

    罗超在三个徒弟里是最能吃苦,总是默默做事,什么累活都往自己身上揽。夏树没过多责怪,只叫他先上楼吃完饭直接休息。

    夏树把卡车开到车间的地沟槽上方,她下到地沟槽开始为卡车换机油,效率却低得出奇。

    因为总有一张男人的脸在她眼前晃悠,而且这症状从昨天就开始,到今天丝毫未减。

    ……

    她忍不住骂出了声:“该死的易年。”

    半个小时后,罗超吃完饭收拾完厨房下楼,蹲在卡车旁。

    “老大,你还没弄好啊,要不你歇着,我来弄。”

    “不用,马上收尾了,”夏树用臂弯擦了下额间的汗,“大超,你递块汗巾给我。”

    罗超拿来一块干净毛巾,从地沟槽后方的楼梯口将毛巾递给夏树。

    夏树才接过毛巾,就听见两声喇叭响,接踵而来的是张宙的声音,她赶紧对罗超使了个眼色,,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并靠着地沟槽墙角蹲下来。

    罗超心领神会,迎了上前:“哥,好久不见啊,你今天是洗车还是修车?”

    张宙下车搓了搓手:“今天,就来个精洗吧,”他绕到后备箱取了个纸袋,“小夏呢?我刚从四川回来,给她带了点的火锅底料。”

    罗超:“老大没在,去市里朋友家了,今晚不回来了。”

    张宙将信将疑地环视汽修厂一圈:“嘶,这样啊。”

    罗超:“哥,你这车精洗的话要今天可能洗不成,我们今天太忙了,精洗要好几个小时,估计你等不了,不好意思啊,要不你改天再来?”

    张宙绕到里屋门口朝里看了一眼:“行吧,那我先走,车停你们这里,明天洗,明天下午我再来取车,她明天要回来的吧?”

    罗超:“明天……应该会回吧,她也没说,我不太清楚。”

    张宙遗憾地叹了声气:“那我明天来看看。”

    罗超:“哥,你这个火锅底料要不先拿走?她不在我们也不好替她收。”

    张宙:“没事,你就替她拿着,我待会儿发个信息给她说声就行了。”

    他把车钥匙和火锅底料塞给罗超,看着罗超将车子挪到了一边,才慢慢悠悠离开汽修厂。

    见张宙离开,夏树总算松了口气,这尊大佛去四川这段时间夏树耳根和眼睛清净了几天,他的微信被设置成免打扰,夏树从没打开看过,没想到这就回来了。

    罗超提着火锅底料蹲到地沟槽旁:“老大,这火锅底料怎么处理?”

    “随便扔哪就行了,”夏树懒懒说道,“等他来那车别收钱了,我可不想欠他什么。”

    说话间,一阵引擎声呼啸而来。

    最近由于修路,汽修厂门口经过的车子数不胜数,本以为这阵引擎声只是路过,未曾想它却越靠越近。

    罗超起身循着声源看去:“我靠,迈巴赫!”

    听出车子停在了汽修厂的院子中央,夏树好奇地从卡车底盘和地面空隙看过去,还真是一辆黑色迈巴赫。

    汽修厂很少会有超过百万的车子开进来,但夏树的反应并没有罗超强烈,她觉得只要是进到自己汽修厂的都是顾客,她都会一视同仁。

    收回视线,她拿扳手敲了两下地沟槽台阶,从容提醒罗超:“大超,你过去问问人家是要洗车还是要干嘛。”

    “好嘞,老大。”

    罗超走到迈巴赫驾驶座旁,车窗正好打开,他微弓着腰,心想这么贵的车肯定不会在这里保养ῳ*,便只问:“您好,您要洗车还是要修车?”

    易年顾着环视四周,未注意罗超的话。

    他下了车,折返到汽修厂门口,抬头看了眼门牌,视线落在“鑫鑫汽修厂”下面的联系电话上,眼底波光翻动,唇角漾着清浅的笑。

    罗超又走到他身旁:“您好,您有什么需要吗?”

    易年回过神,将车钥匙递给罗超:“洗车,谢谢。”

    地沟槽内,夏树手上一顿: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心里的猜测。

    今天是易年的接任仪式,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罗超:“好嘞,您先到旁边坐着等一下,洗车房马上空出来了,我去催催。”

    洗车房内,保钦元和罗勇配合着为帕萨特车顶擦干水汽,听说院子里来了辆迈巴赫,两人加快了速度。

    帕萨特水汽擦干,罗勇准备将车子挪开给迈巴赫腾地方,保钦元则拍着身上的水珠朝院子走。

    “哥,怎么是你!”保钦元看见西装革履的易年,眼中闪过意外,欣喜地上前。

    易年眼神温和:“刚好路过,就进来洗个车,没想到遇到熟人了。”

    “那也太巧了,这里就是老大的地盘!哥,你稍等,我去叫老大。”

    地沟槽内,夏树将院子中两个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这还真是易年,那个跟她在同一张床上躺了一夜的易年。

    这个瞬间,她真希望自己能昏死在这小小的地沟槽里,等易年离开了再醒过来。

    身体还在僵着,保钦元就走到了地沟槽后方,音量减小,语调却忍不住提高了一个八度:“老大,你同学来了,就是那个开库里南的帅哥,这次开了辆迈巴赫来,他这也太牛了吧,开的全是豪车。”

    “哦,洗车房腾出来了吧?”

    “腾出来了。”

    “嗯,去洗吧。”

    看着夏树面不改色继续为卡车换机油的模样,保钦元有些犯难:“啊?你不出来跟他打个招呼啊?”

    夏树未与保钦元对视,语气恹恹道:“我还没弄完。”

    “行吧!”保钦元探头看了眼夏树的进度,然后起身对着易年喊,“哥,老大马上忙完了,最多五分钟,你先等一下哈!”

    夏树:“??????”

    不是,小保,就你长嘴了?

    第19章

    夕阳西斜,汽修厂的水泥地面铺上了一层金黄。

    从地沟槽看上去,因卡车遮挡,夏树并看不到易年,只听见保钦元拖来了汽修厂唯一的一把实木椅子招呼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水。

    通过地面上被拉得很长的影子,大概可以推测出易年所在的位置就在卡车车头右前方。

    洗车房腾开,保钦元向易年介绍洗车档位:“哥,这是价格表,我们洗车有标洗普洗和精洗,你看你要洗哪种?”

    “标洗就是只洗外观,普洗的话会简单清洗脚垫内饰还有轮毂,精洗……精洗我估计你等不了那么久,现在快七点了,洗完都十点多了。”

    “精洗。”

    夏树:“???”

    易年的声音一出,起子直接从夏树手上掉落。

    什么?易年要精洗?

    那就意味着,他还要在这里待至少三个小时?

    他故意的吧……

    其实收尾工作用不了五分钟,只需要检查一下螺丝等配件是否固定住就行。

    检查完车底,夏树单脚踩着一个台阶,一只手顺势杵着膝盖,另一只手反叉在灰色工装腰间。

    想了想,不对啊!在自己地盘有什么好扭捏的!

    不就是喝多了而已,谁还没个喝多的时候,开酒庄的人自然知道酒精的威力,他总不能揪着这事说一辈子。

    夏树挺直腰杆,拍了拍手上的灰,一步一步踏上了地沟槽的楼梯,朝着车头走过去。

    车头右前方,深邃的金红色余晖中,易年交叠双腿坐在红漆斑驳的实木椅上。

    逆着光,夏树在虚幻的光线中与他对视。

    他穿着一套充满质感的炭灰色西服,平整的肩袖,后颈极度贴合,优雅的收腰弧度,再配上长尖领衬衫和精致的王子结,看上去就一个字——贵。

    夏树撑了撑自己的工装衣摆,眉眼轻扬:“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易年放下交叠的腿,站了起来,朝夏树缓缓走了几步。

    夕阳轻晃着夏树的眼睛,他走到近处时,才看见他清亮底蕴含的明显笑意。

    “之前常走的那条路在修,换了条路走,看见个汽修厂,正好想洗个车就开进来了,没想到这里是你开的厂。”

    罗超正从院子中央将迈巴赫挪到洗车房,夏树从车头到车尾看了个大概。

    “这么干净,还要洗?”

    迈巴赫看上去比她的脸还干净。

    易年也看了一眼迈巴赫:“干净吗?”

    夏树:“……”

    易老板高兴就好,车子干净,洗起来倒还省事了。

    夏树偏头指向实木椅,“你过去坐着等。”

    “不用,我不累。”

    “我管你累不累,你别站这挡着全世界好吗?”夏树一只手拍了拍卡车头,“我要挪车。”

    易年看了眼夏树身旁的庞然大物,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个小小的身躯还真是惊喜不断。

    夏树坐上卡车驾驶座,启动车子,难闻的柴油机尾气迅速在院子蔓延开。

    她下意识探出上身看了眼易年,这个味道,估计他闻不了。

    于是她轻轻地踩踏油门,尽可能地减少尾气排放。

    将卡车移到院子一角,夏树准备打电话通知卡车车主机油已经换好。

    才按了拨号,一辆冰莓粉Taycan突然横停在了汽修厂门口。

    夏树叫了保钦元一声,眼神示意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保钦元还未走到车旁,后排就下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套镶嵌珍珠和闪钻的套装裙,手上提着一个爱马仕包,脚下的高跟超过了十公分。

    脸上的妆容精致贵气,样貌比各种网红要出色些,这张脸,总感觉有点眼熟。

    但紧接着,她的动作,让夏树觉得不太舒服。

    李若尔眉头紧皱,用袖子遮住口鼻,一脸嫌弃,像是地上有脏东西一般,时刻注意着脚下,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她并未搭理迎面而来的保钦元,径直朝着易年走过去:“易年!你开这么快干嘛?杨师傅快把喇叭都按烂了,你没听见吗?”

    这时候卡车司机正好接起电话,夏树没注意听易年和女人的对话,只注意到易年脸上一改之前笑意,变成不耐烦。

    卡车司机在电话里说他今晚喝了点酒,能不能先把车子停在汽修厂,隔天早上再来开,夏树说最近汽修厂生意好,进来的车子多,只能让他免费停到明天中午。

    挂了电话,夏树打算去地沟槽将工具收起来。

    才一下车,就听见女人追问易年:“你难道没听见易爷爷的话吗?”语气咄咄逼人。

    见状,她没从车前走,而是从车侧面绕过去。

    易年没回话,只听那女人又说:“反正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跟你的事是板上钉钉,你要逃避也没用。”

    易年:“李若尔,我说你能不能别异想天开!”

    难怪觉得女人面熟,原来她就是夏树当年的大主顾李若尔。

    夏树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易年有点惨,被同一个女人纠缠那么多年。

    但是回过头想想,她还挺佩服李若尔,居然锲而不舍地“追”了易年这么多年,从她所知晓的十五岁到现在,至少也有十年了。

    走到地沟槽,夏树朝着两人的方向看去,易年坐回了实木椅,李若尔则是怀抱双臂站在他正对面。

    李若尔:“不是我异想天开,是易爷爷亲口说的,祖母身体不好,需要你结婚冲喜,爷爷和祖母一直对你那么好,你难道要违背他们的意思?”

    易年未回话,而是将视线扫到了地沟槽。

    与他对视了一瞬,夏树弯下腰捡着地上的工具。

    听到这里,夏树大概是懂了,家里要让易年结婚,然后李若尔的意思是易年现在除了她别无选择。

    李若尔继续用易年爷爷和祖母来胁迫易年,很明显,这个女人想占有易年的心,相比十年前不遑多让。

    易年的语气寡淡到了极点:“你能不能别烦我?”

    夏树收拾好地沟槽的工具起身,又听见李若尔笃定地说:“不能!反正你要结婚只能跟我结,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就不信你还能找到其他女人跟你结婚。”

    “离阳资本圈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只要我不同意,没人会跟你结婚的,如果有人敢,那她家别想在离阳做生意了。”

    此刻李若尔的语气变成了十拿九稳。

    夏树从地沟槽沿着地面看了眼李若尔的背影。

    倒不是她爱在背后嚼舌根,只是不远处这女人实在是连背影都很刁蛮。

    此刻易年看上去虽然平静无澜,对李若尔视若无睹,但她真的挺同情易年。

    如果按照李若尔所说的,没人会跟易年结婚,只能跟她,那他今后指不定要被她逼成什么样。

    不过这也不是夏树该操心的事,她想这可能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连婚姻都不能自主选择。

    拿着工具离开地沟槽,夏树环视一眼汽修厂,罗超在洗车,保钦元早就识趣地闪到洗车房帮忙,这个剑拔弩张的场景,她也不便继续待在外面,要是被李若尔判她个偷听的罪,那多冤枉。

    她正准备进里屋轧账,男人凛冽低沉的声音突然想起:

    “白眼狼。”

    夏树脚下一顿,这三个字只能是在叫她吧。

    但他这个时候叫她干嘛?

    她微侧着身子站在原地,易年再次开口:“有没有兴趣再挣个外快?”

    夏树讪讪回头,易年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李若尔也朝她看过来。

    怕被李若尔认出来,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夏树抬手抓了些碎发遮住半边脸:“干嘛?违法乱纪的事我可不干!”

    可别说是他不想打女人,所以要让她动手处理李若尔吧!

    夏树余光看向那边的两人,易年从实木椅上站了起来,从李若尔面前经过,眼风都没掠过。

    他径直走到夏树年前,敛下眼眸,喉结滑动了一下,片刻后,悠悠启唇:“跟我结婚。”

    夏树:“?”

    没听错吧?他说的赚外快是跟他结婚?

    她凝眉看着易年,又迅速瞥了眼李若尔。

    李若尔抱着双臂,嘴角挂着不屑一顾的笑,易年为了躲她,随便拉个陌生人,就说让人跟他结婚?

    她倒想看易年如何收场。

    通过李若尔脸上的表情,夏树猜测易年大概是为了堵李若尔的话,才会当着她的面问夏树要不要跟他结婚赚外快。

    夏树又将视线落在易年脸上。

    易年轻轻地扬了下眉,他的意思,应该是在让她像原来一样帮忙应付李若尔。

    说赚外快可也能是想表达,如果她帮忙应付了李若尔,就可以给她点好处。

    李若尔有多难缠,夏树自然是知道的。

    易年今天接任仪式还跑了出来,难说就是为了躲她,只不过没躲成,还是被找到了。

    犹豫须臾,夏树想,好像这个忙也不是不能帮。毕竟人家才帮她走关系去看了夏林的比赛。

    她把工具规整地放置在一旁,清了清嗓,仰头对着易年的眼,面无表情道:“好啊,结呗!”

    话音一落,易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亮光泽。

    怔楞片刻,易年牵起夏树的手,扬在半空,对李若尔说道:“这没你的事儿了。”

    李若尔鄙夷地扫视夏树,完全不把这个穿着廉价工装,灰头土脸的女人当成威胁,只是看那两只紧握的手不顺眼。

    她哼笑一声:“没事,还有三个月呢,你最好能在三个月跟人把婚结了,不然就只能来找我咯。”

    说完,李若尔踩着高跟坐回了Taycan后座。

    停在汽修厂门口的车子开走,夏树仍在愣神。

    准确来说,从她的手被易年牵起来那一刻开始,她就是懵的。

    他的手掌稍宽,手指白净修长,手上的皮肤光滑柔软,十指紧扣在一起,伴随着逐渐加快的心跳,萌生出来的,是一种从未有过且描述不清的感觉。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夏树将易年的手甩开,半开玩笑的语气,“有肢体接触,这可是另外的价格。”

    不知不觉,夕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天际,暮色四合,夏树走到旁边推了汽修厂的灯闸。

    灯光打开,夏树看见了易年耳廓有些泛红,他的指缝也沾上了原本在她手上的黑色油垢。

    夏树的心跳平复了些,抿了抿唇,偏头指向旁边的洗手台:“那边可以洗手。”

    易年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污垢:“没事。”

    夏树:“那你再等会儿,车子不脏,应该用不了三个小时。”

    易年:“走吧,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一下。”

    “谈什么?”

    “价格。”

    “什么价?你在说什么啊?洗车吗?那个单子上有啊,熟人最多只给你打八八折。”

    易年下巴稍抬,脸上严肃:“我是说,跟我结婚的价。”

    “哦,你说这个啊,不用客气,就顺嘴帮个忙而已。”

    易年:“我说的是,结婚,你刚刚不是答应我了,跟我结婚来赚外快!我没有开玩笑,是认真的,现在我想我们应该先谈一下价格。”

    夏树:“???”

    “你有病吧!”

    第20章

    “你有病吧!”

    夏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易年确实说的是要坐下来跟她谈一下结婚的价钱。

    易年眼神坚定,看上去不像在跟她开玩笑,所以,最合理的解释是他脑子真的有病。

    “怎么又开始骂人了?刚刚不是你亲口答应的吗!”他说。

    夏树眉头紧蹙,无语地睨他一眼,自顾自走到洗手台,余光瞥见易年朝她走来。

    她打湿双手和肥皂,并未抬眼:“我答应你什么了?”

    “不是你亲口说的‘好啊,结呗’,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夏树长呼一口气,关紧水龙头,随意地甩着手上的水珠:“我那不是在帮你应付李若尔吗?怎么又变成答应你了。”

    水珠溅到易年脸上,他并未躲闪,只是用手背轻拭着鼻梁上的水渍。

    “那你现在可以再重新考虑。”

    “起开起开,别耽误我做事!”

    夏树并未理会易年天方夜谭的提议,大步从他面前跨过,来到里屋准备轧帐。

    她将一摞收款复写页放在茶几上,打开微信账单,比对着每一页的收款记录。

    易年又跟了进来。

    他坐到夏树对面,语调渐弱:“确实像李若尔说的那样,我现在的处境有些棘手,所以……”

    夏树放下手机和账单,不耐烦地抬眼:“所以什么所以,你处境棘手跟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说跟你谈一下价,你就把它当成赚外快,你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

    还真以为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了-

    夏树没有继续轧账,而是把罗勇也叫来,和罗超保钦元一起洗迈巴赫。

    期间,夏树隐约感觉易年的视线一直留在洗车房,她并未抬眼,只顾着洗车。

    迈巴赫应该是才洗过不久,发动机箱和油箱盖内外都很干净,再加上四人共处出力,一个多小时,就将车子洗好。

    最后一步轮胎轮毂养护由罗超罗勇来做,夏树在收拾一旁的工具,保钦元将洗车巾全部塞进洗衣机,洗了个手去到易年旁边。

    “哥,马上就弄好,已经在收尾了。”

    易年瞥向洗车房:“好的,谢谢。”

    保钦元:“哥,跟你说实话,你这车可是咱们厂营业以来进来的最贵的一辆车!”

    易年并未做出回应,只是礼貌抬唇。

    保钦元又说:“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啊,年纪轻轻就开上了这么好的车,想必你酒水销售的业绩应该特别好吧。”

    “酒水销售?”易年眼神中充满不解。

    “对,上次老大跟我说了,”保钦元挠了挠头,“她说你是卖红酒的来着。”

    “嗯……”易年轻轻哼笑出声,朝洗车房意味深长地扬了下眉,“我的业绩啊,确实还行。”

    洗车房内,夏树将高压水枪盘到墙角,在腰间蹭了蹭手上的水汽,掏出手机算着折扣价,走到易年面前正巧算好,她摁熄手机,抬手指向墙上的收款码。

    “一共300,扫那里。”

    易年迟迟未动,怔怔看着她,她又解释:“原价580,给你打八八折,打完是510.4,我份上的不用付,就给我三个徒弟一人一百辛苦费就行。”

    易年脸上无波无澜,也不知他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夏树又重复一遍:“300,扫那里。”

    片刻后他掏出手机,往贴着收款码的墙走了两步,停下来,又将手机装进裤兜:“我摄像头坏了,扫不上。”

    就三百而已,他不至于赖账,夏树将信将疑地凝眉,他又理直气壮地说:“那晚录视频,录的时间太长,摄像头直接烧了。”

    夏树:“……”

    “那晚”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

    “这样吧,你把我从微信黑名单放出来,我直接转你。”

    听到这里,保钦元在一旁犯嘀咕,这位销冠大哥不是才带老大去看林林比赛吗,怎么老大还把他拉黑了。

    不清楚面前这两人的恩怨情仇,保钦元讪讪退到了一旁。

    夏树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当时拉黑易年,坦诚来讲,确实是害怕在他面前社死,所以想直接逃避。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才过了一天,当事人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相当于逃了个寂寞。

    犹豫片刻,夏树点开微信,第二次将易年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留下一句“慢走”,她便上了楼。

    站在自己房间窗边,那辆黑色迈巴赫像电影长镜头一样越拉越远,最后隐入无尽的黑夜。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有些不知所措。

    准确来说,应该是不知道怎么来理清易年跟她的关系。

    原本以为一个误会持续了七年,终于得以解开,重新获得曾经失去过的珍贵朋友。

    可要命的是,他们那晚睡在了一起。

    异性朋友之间,睡一起,哪怕什么都没做,那也根本不正常。

    而且从视频里说话的口齿清晰程度来判断,易年那晚很清醒,他在清醒的情况下到底会如何看待夏树那晚的行为,根本无从知晓。

    今晚他还提了让她跟他结婚,难说他已经不把他当朋友了,而是一个“睡过”的女人。

    ……但愿他今晚只是一时兴起开了个不太适宜的玩笑。

    想到这里,夏树抱着脑袋坐到靠椅上,放空片刻,她百无聊赖地掏出了手机。

    微信上有易年转过来的580,她原本不想收,只愿收说好的300,但想了想,如果拒收了,易年应该还会继续发过来。

    在这个思绪乱成麻的时候去跟他聊天,纯属给自己添堵,所以她直接收了580的转账。

    退出易年聊天框,夏树看见陈艺敏在高中班级群里逐个@了能去她和李泽婚礼的同学,确定去的人数,夏树回了个数字1便摁熄手机去洗澡。

    隔天上午,夏林回和庄村前,拿着皮划艇比赛的奖牌和奖金来到汽修厂,说要把奖牌放在夏树这里,不带回家了。

    夏林看上去兴致缺缺,估计是一场大赛过后精疲力竭,夏树便差保钦元去菜场买几样菜来做一顿好吃的犒劳夏林。

    汽修厂来了单大生意,一辆剐蹭严重的事故车需要修复,夏树和罗超罗勇捣鼓着车子,夏林则像往常一样,将几个人的脏衣服全部拿去洗了,又打扫了夏树房间和二楼公区的卫生。

    忙活了一阵,夏树上楼叫夏林休息,并且想跟她聊聊今后的职业规划。

    她拿着夏林的两块奖牌端量了很久,指着房间里的一面空墙:“我得把这面墙重新刷一遍,再弄个防尘玻璃罩,今后你的所有奖牌都挂这里。”

    夏林牵强地笑笑:“这次预赛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半年后的决赛能不能拿奖都还不知道呢!”

    “你怎么又泄气了,”夏树戳了下夏林的脑袋,“别一天到晚妄自菲薄,你明明很有实力的,今后肯定也能冲冲国赛。”

    夏林拨了几下刘海,避开夏树的视线:“国赛我就不指望了,半年后要是能获名次就拿个国家运动员等级证,老老实实考个大学,如果能超常发挥,获得个第一名,还能包分工。”

    夏树虽不是运动员,但在她认知里,所有运动健儿的目标都应该是驰骋赛场。

    听见夏林不指望比赛时,她有些意外。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只顾着汽修厂的事,从而忽略了夏林内心的一些想法。

    毕竟在夏林这个年纪,对社会对未来的概念还很模糊。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婆婆妈妈,便只用玩笑的语气鼓励夏林:“你才十六岁,未来可期,好好训练,难说过两年我就能在奥运转播里看到你了,到时候你火了,多给我宣传一下我的汽修厂。”

    夏林终于笑了:“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姐妹俩闲聊不久,保钦元就做好了饭,吃过饭后,夏树开车将夏林送到了客运站。

    送走了夏林,汽修厂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为了想更多地了解夏林的想法,夏树每天都会抽空和夏林打电话或是发信息关注她的心理状态。

    几天后,陈艺敏和李泽婚礼当天早晨,夏树接到了夏林教练余震东的电话,电话才接通,余震东就问夏树家属决定好没。

    夏树不解,礼貌询问:“余教练,请问您指的是?”

    “这次的集训啊,现在所有队员都敲定下来了,就只差夏林一人。”

    “余教练,您能再说得清楚些吗?”

    余震东在电话里说,这次省赛预赛结束过后,几个获奖队员家属商议决定请一个国家重量级教练来做一个时长两个月的暑期集训,需要各家自费,他和夏树父母通过电话,结果父母才听说要出钱就说夏林不去。

    余震东:“夏林姐姐,我是觉得夏林这孩子天赋不错,但是说实话,我自己乃至省内的皮划艇水平就这个样,如果她们能得到更系统的训练,那肯定更好,所以我就从你父母那里要了你的号码,想跟你商量看看。”

    夏树听出余震东的意思,直接问道:“那余教练,我们需要准备多少钱呢?”

    余震东没直接说金额,只是一个劲介绍这次集训的内容:“你看,我们去的是省外,教练又很难请,教练请来了,吃住肯定不能太差,营养师的费用,还有各种场地费,我们领队要负责队员的人身安全,肩上责任也不轻。”

    夏树附和道:“对,您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大概要准备多少钱呢?”

    余震东:“之前比赛时候我看你和咱们大赞助商都认识,应该也不差这点钱,初步算下来,每家头上可能至少要出到七八十万,不过我觉得准备一百万左右可能比较保险。”

    听到金额,夏树震惊到说不出话。

    电话那头又补充道:“但是这都是队员自发组织的,你们不愿意参加也不会有人强迫,之前也有过这样的集训,只有有潜力的队员才能参加,并不是说所有人想参加就能参加。”

    ……

    余震东和夏树的通话大概持续了半小时,夏树几乎是抱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听完的,最后她没有立即答复,只说再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夏树发现有一条来自易年的未读消息:【待会儿我会经过你那边,顺便接你一起去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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