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业听闻徐曜的事, 连夜定机票赶了回来。
上次见到徐正业还是两年前,父子俩刚见面没有半句嘘寒问暖,整间书房里充斥着责问与争吵。
徐正业要徐曜跟自己去美国, 徐曜不肯。
两人争执不休。
徐正业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同意?”
“我把你放在你姑姑家, 已经够给你自由了。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从不知道收敛, 接二连三给我捅娄子,这次还闹到警察局?徐曜你真是出息了。行啊, 既然这样那就来吧, 我看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翻腾出什么水花来!”
徐曜还是那句话,“不去。”
“由不得你。”徐正业道,“这次学校会开除你, 我不会为你出面。”
徐曜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 长腿随意敞着,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那就开除。”
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徐正业嗤笑一声。
他也扯了把椅子坐下,正对着徐曜,开口道, “徐同学,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你之后能去做什么?”
“修车?送外卖?还是去理发店?”徐正业目光平静, 语气却有嘲意,“或许你可以找到一个三餐温饱的工作, 但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将来从重点大学毕业,会看得上一事无成的你?你叫她跟你住出租屋,吃外卖,你问问她,她愿意吗?”
徐曜刷手机的动作一顿,他唇线抿直,转头看去。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关于你的事,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要多。”徐正业掏出一盒烟,敲出一根,点燃,叼在嘴里,漫不经心道,“但我今天也要好心提醒你一句,徐曜,你没有能力,没有权利和金钱,你那点无知的喜欢,其实一文不值。”
“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他张开嘴,吐出一股烟,字字透着凉薄,“离了我,没有家庭的扶持,你什么都不是。”
血浓于水的亲人,以居高临下的上位者俯瞰。嘴皮之间碰一碰,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将徐曜的自尊心击溃。
紧接着,徐正业又说了一句话:“如果不是跟你混在一起,那女孩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因为‘聚众打架’这种事进警/察局。”
徐曜陡然怔住,片刻后,像是忽然被抽走了信念一样,几不可查地垮下肩膀。
徐正业的话句句直击痛点,徐曜听到有什么东西碎了,原本被他高高捧在手心,“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摔得七零八落。
碎掉的也许是尊严,也许是他某种执念。
毋庸置疑,他很想留在南依身边。可正如徐正业所说,以他自身,无法与他抗衡。
虽然固执地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力量确实很微弱,这样的他,根本保护不了她。
徐曜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抬起头,对着徐正业认真地吐出一句话,“别的我不管。但麻烦徐总别用社会上那套肮脏的理论,来衡量我的感情。”
说完他站起身离开书房,背影高瘦而坚韧。
这是他心里最干净,最纯粹,也是最美好的一块净土。
用金钱地位来模拟,就是在玷污。
……
最终徐曜松口,同意和徐正业一起出国。
但前提是,让他把这学期度过,反正只剩一个月,要办理签证和转学手续也要一些时间,徐正业也便答应了。
徐曜回到学校已经是两周之后。
班上同学因为这件事,都很唏嘘和惋惜。但听说他一个月后才走,又稍稍松了口气。
似乎时间的缓冲,总能冲淡分别的伤感。
它始终停留在那,只要你不刻意去提及,甚至能暂时性地将它忽略。
反应比较大的还是和徐曜更亲近的这几位。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郭润雨一直嘀嘀咕咕的,“要我说谢钧一家真是不要脸,我听说他平时成绩就在九百名开外,打他一顿还能怎么影响他?”
“都怪我,你们那天要不是出来找我,也不会被那伙人碰上。”
难得聚在一起,这种话题只会让气氛变得压抑,徐曜把炸猪排分给郭润雨,劝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好吃饭吧。”
郭润雨撇了撇嘴,深深叹一口气。
这边他刚停下,陈智杰又按捺不住了,“妈的,凭什么叫你走啊。曜哥你说,这事真就没有机会了吗?”
范妙珍接话道,“校方决定已经公布了,没有撤回的道理,再说,要是真有机会的话,就凭小兔往张秋办公室冲了那么多次,也该成功了。”
话毕,徐曜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南依。
从一开始,她就始终保持沉默,平静又专注地吃着饭。
这会听到范妙珍提起她,也只是稍稍停住筷子,并未做声。
徐曜那段时间不在学校,平日里和南依短信沟通,也从未听她说起过,于是开口问,“发生什么了?”
范妙珍接话,“小兔去张老师那帮你求情,求了好几次。”
之前见她总是往外跑,也不知道她去干嘛。直到某次范妙珍无意撞见,南依当时从张秋办公室刚出来,眼睛和鼻子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询问之下,才知道她是去求情了。
徐曜眉头微微蹙起,看着南依,欲言又止。
到这里,南依才慢慢放下筷子,轻声开口,“是求过情的,但是没管用。”
因为同意转走的,是他本人。
其实一开始,南依也感到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同意离开,难道他甘心这种的处分吗?难道他不想争取一下吗,难道他……就这么舍得吗?
多少次回想起这件事,她流着泪,整晚无法入眠。
但很快,她便想通了。
她知道,任何决定都不是一时兴起,也许他挣扎过,也许他也很难过。
他这几天经历了什么,他没说,她也没看到,所以她不该对别人的决定进行判定。
对阿曜而言,离开,也许是目前最好的决定。
陈智杰还是执着地问,“曜哥,不走不行吗?”
徐曜暂未说话,南依却抬起眼,认真道,“阿曜决定离开,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话是对陈智杰说的,但目光却停留在徐曜这里。
他们在喧闹的食堂里,平静地对视。
他们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就足以理解对方的心路历程。
良久,徐曜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下,又短促地应了声,“嗯。”
……
距离期末考试仅剩一个月。
高三又临近高考,整栋教学楼都萦绕着紧张的氛围。
南依本想趁着徐曜还没走,多跟大家聚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但徐曜不肯,声称自己要补课,不仅劝她抓紧学习,自己也从第二天中午开始往校外跑。
南依知道他不想影响她学习进度,便也照做。
只不过偶尔,她出于私心,会想多看他几眼。
有时她提前做完卷子,会早早离开办公室,在偌大的校园里找寻徐曜的踪迹,然后就躲在那里,不声不响地看着他。
他说是出校园补习,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
有时在篮球场,有时在排球场,有时在实验楼前。
他有时会和朋友聊天,打球,也有时候,就一个人坐在那,静静地发着呆。
他看起来并不开心,好像心里堆满了事。
每每看到他这样的深情,南依也会随着他一起落寞。
周四这天中午,理综合三门老师被叫去开会,南依难得空闲下来。
吃过饭,她一路沿着操场找,可惜找遍了校园都没找到。
她想,他可能是出去补课了。
南依不免有些失落。
所以第一节课下课,她决定找徐曜聊聊天,来弥补中午的空缺。
但刚一下课,又不见徐曜的踪影。
最终她还是在三楼水房,找到了他。
彼时他正跟高逸聊天。
下午阳光懒懒的,两个大男生也闲散自在,站姿随意,倚着窗,背对着门口,旁若无人的。
高逸给他递烟,“来根?”
徐曜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了。”
高逸笑道,“你都快转走了,怎么还惦记跟你家那小兔子的约定?”
徐曜两只胳膊架在窗沿,语气淡淡道,“我答应过她的。”
高逸问,“你就这么怕她?”
徐曜还未说话,对方又接道,“我说错了,你可不怕她,你喜欢她还来不及。”
徐曜轻笑一声,并未反驳,只随口说了句,“少在这调侃我。”
两个人的玩笑话就这样传到南依耳中,她起初没反应过来,直到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她才反应过来,他们说了些什么。
南依错愕地张了张嘴,脸颊忽然飘起两朵红晕。
短短的数十秒,她开始反复揣摩他们的对话。
反复反复,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回放,慌张地分析着——这是……什么意思?
他喜欢她?不然他为什么,没有开口反驳?
不对,这样判断不对,也有可能只是懒得应对朋友。
那他不喜欢的话,高逸为什么又会开这样的玩笑呢?
玩笑。
对啊,是玩笑。
南依反应过来,拍了拍脑门,开玩笑的话,她怎么能当真呢?
毕竟偷听人说话不好,南依连忙捂上发烫的脸,转过离开。
结果刚迈出两步,又听高逸问,“这次真打算走了?”
徐曜应道,“嗯。”
高逸说,“行啊,出国换个环境,感受一下国外的教育,镀个金,回来就不一样了。”
“感受个屁。”徐曜语调懒散,“混混日子得了,之前怎么混,出去了还怎么混。”
高逸问,“你爸重金给你送过去,你不给他点面子学学习?”
男生之间聊天,总要带点夸张的,尤其还带了点赌气的成分。徐曜提到徐正业,难得又摆出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给他面子?他认为我就是烂人一个,那我干脆就烂给他看,我好不了了,他生养我,就担着吧。”
南依在门外,蹙着眉,咬起了下唇。
不自觉间,甚至忧虑地揪住了衣角。
有些大道理,她懂得不算多,也没法给他讲。但她知道,阿曜他不该……这样的。
他这是在拿自己的人生在开玩笑。
高逸竖起拇指,“6,父子像仇敌,你小心真把你老子惹急了,没你好果子吃。”
徐曜随口道,“没怕过。”
“我现在就担心一件事。”
高逸猜,“担心你家小兔啊?”
徐曜应,“嗯。”
他低着声音说,“我怕我走后,有人欺负她。”
高逸笑道,“得了你,恋爱脑一个。”
徐曜却置若罔闻,继续道,“你不知道,她性子软,容易把委屈憋在心里。一旦赵贺或者谢钧那王八蛋再找她的麻烦……”
顿了顿,徐曜呼出一口气,“烦,想起这个,我他妈感觉自己都得失眠。”
……
后面的话南依没再听,她急匆匆走开了。
回到教室后,南依一直心神不宁。
心像放在热锅里煎一样,一会是滚烫的,一会又是煎熬的。
思绪很乱,满脑子都是两人中午的对话。
每一句,甚至玩笑话,她逐字逐句都听进去了。
知道他对自己的关心和在意,她应该是雀跃的,可她总是开心不起来。
正如他在担忧她的处境一般,同样的,她也为他所忧虑。
和父亲一起生活,阿曜会快乐吗?
如果他一直赌气,不好好学习,真的把父亲惹毛了,他今后该怎么办?
他自己处境已经这么难了,怎么还要为她担心呢。
好烦,好乱。
心烦意乱间,南依只能拿起笔,开始在纸上涂涂画画。
此时正是课间,班上同学活跃地出现在教室里每个角落。
有人凑在一起吃零食,大张旗鼓地聊着天。有人隔着两排座位传东西,书本在空中飞来飞去。
直到高逸站在教室门口,装腔作势地敲了敲教室的门,“打扰一下,我来找南依。”
教师前排稍稍安静了一会,但很快又继续聊了起来。毕竟高逸经常来一班,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高逸视线巡视了一圈,然后锁定目标。
南依的位置靠窗,阳光充沛,周遭一片明亮。
少女正握着笔,头也不抬地写着什么。
一双眼隐在垂落的刘海中,从侧面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和精致小巧的鼻尖。
仿佛嘈杂和热闹,统统入不了她的耳。
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分地学着习,让人不忍打扰这份安静和美好。
但高逸还是要说。
他双手环臂,冲着南依的方向喊了句,“小兔,徐曜说他喜欢你。”
那一刻,纷乱的教室中,骤然安静下来。
闷头写字的少女,像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程序。
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上,心脏像被狠狠撞击一下,南依停顿良久,愣愣地抬起眼。
第52章 第 52 章
“你这么喜欢她, 干嘛不告诉她呢?”
“反正你都快走了,还瞻前顾后干什么,万一这一别以后再也见不到, 你真打算永远憋在肚子里?”
一番交谈过后,高逸作为朋友, 实在替徐曜扼腕,也是替他着急。
原本挺洒脱挺拽的一人, 谁知道遇到感情直接变了个样。恨不得把那姑娘揣兜里,捧在手心里怕掉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 宝贵得要命,偏偏人家毫不知情。
见徐曜沉默不语,高逸直接丢下句,“你不说是吧?我去帮你说。”
说完, 直接迈腿离开水房。
“别多嘴,”徐曜反应过来, 立即追了出去,“姓高的,回来。”
徐曜想把他追上并不难, 只要他快点跑,拽住高逸,警告两声, 这事就结束。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徐曜追了几步之后,脚步竟逐渐放缓。
其实他该拦着的, 可他又觉得,高逸说的不无道理。
他确实, 很快就要离开了。
就在两天前,徐曜回到家,发现自己的行李已经被收拾好了。
他去质问徐正业,但对方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早走晚走都是走,没时间在这边耗下去。”
徐正业美国的工作要推进,不能在国内呆太久,所以未经徐曜允许,护照加急,转学手续也不声不响办理妥当。
他以通知的语气告知徐曜,不容置喙。
原本,徐曜想待到期末结束,就是因为想送南依去集训。
徐曜听说,暑期集训在隔壁临城某所高校,为期一个月,全程封闭式,不能看手机。
如果他亲自把她送进去,自己再默默走掉,起码她不会被离别所影响。
可现在看来,他没法送她去临城了。
航班就在三天后,他谁都没说,只告诉了高逸。
所以高逸反应才这么大,所以他要去告诉南依时……徐曜也没拦着。
“小兔,徐曜说他喜欢你。”
在这句话喊出来的瞬间,心跳忽然失去了节奏,徐曜手心渗着汗,紧张到呼吸都变得一顿一顿。
心情如同被剧烈摇晃过的汽水,所有气泡都抵在瓶口,蓄势待发。
他屏息,默默地等待她的反应。
然而教室内鸦雀无声,南依半晌都没有回应。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她看来,有兴奋的,有好奇的,也有期待的。
南依知道他们在看,可她说不出话来。
徐曜说他喜欢你。
徐曜喜欢你。
他喜欢你。
每一个字都带着回音,在血液里反复碰撞,心脏疯狂跳跃,她心间和手指一起在颤抖。
但最终,紧张和喜悦感被按了暂停键,万千情绪沸腾过后,最终归于平静。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
她的暗恋不再是单恋,而是双向奔赴。
这本该是开心的事,可是为什么,她会有些悲伤呢。
见南依不语,高逸“嘿”了一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南依抿了抿唇,语调慢慢地问,“说……什么?”
高逸笑着说,“我说他喜欢你,那你呢?”
“喜欢还是不喜欢,给点反应啊。”
徐曜在门口听着,微微蹙起了眉。
赶鸭子上架实在没必要,他只是好奇她的反应,但从没想过一定要什么答案,更没想强迫她。
正欲开口制止,忽地听见南依轻轻地说了句,“我喜欢……”
像是话忽然哽住,停顿片刻,她又接了下一句,“学习好,上进的男孩子。”
南依对上高逸错愕的表情,“所以,你能帮我转告他吗?”
这一段话,没有标准答案。
她虽没说不喜欢,但很明显,学习好又上进的男孩子,不是他。
高逸愣了许久,才尴尬地应了声,“行,那……我现在就去。”
南依目送,结果稍一抬眼,目光扫到门外的身影时,她整个人不由僵住。
徐曜半侧着身,眉眼微垂。
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隐在门框处的少年,慢慢迈步走开,只留一个落寞的背影。
南依双手蓦地握紧,有什么正沉甸甸地往下坠,似有若无的伤感似乎更浓郁了。
有一股冲动促使她想要追出去解释,但她还是选择留在原地。
这是她思虑良久,才给出的回复,也是她目前能给出最好的答案了。
她知道,在不久后,他们即将分别,或许会走上两条再也无法相交的路。
比起轰轰烈烈的告白,比起异国他乡的挂念,她更希望,他过得好。
徐曜已经离开,但南依始终注视着门外。
直到眼睛泛酸,她才收回视线。
很糟糕的是,心里面也很酸。
趁着情绪外露之前,南依连忙低下了头。
本子就在眼下展开,在她无意识时,黑色碳素笔就这样写满了一页纸,没有任何排版,笔迹有些凌乱。
但清晰可见,她写的全都是——阿曜。
南依无奈地深吸一口气,瘪起嘴,拧着眉,趴到了桌上。
对不起,可能让你伤心了。
其实我也是,很难过的。
可是阿曜,我只是……由衷希望你独立、优秀、自由。
无欲无想,无所畏惧,能为自己做主,也活出自己的人生。
这些,远比她重要得多。
……
那日的告白,似乎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
过后,没再有人提及此事。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徐曜在第二天便主动邀请南依和他们一起去食堂。
他神色如常,南依也轻快地应下,“好啊,我们去吃食堂的小火锅吧。”
六月,夏天已经悄悄崭露头角。
晌午的温度很高,几个人围在座位前,吃着点着酒精灯的小火锅。
火锅是牛油汤底,微麻微辣。
里面煮着各类蔬菜肉类和丸子,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范妙珍和郭润雨在拌嘴,两人一如既往地吵吵闹闹,南依笑而不语。
她刚夹起了一颗鱼丸送进嘴里,就听对面的徐曜蓦地开口说,“跟你们说件事吧。”
旁边那两人还在掐架,陈智杰放下筷子,问,“什么事?你说。”
徐曜平静地说,“我后天晚上九点的机票。”
话音刚落,桌上瞬间静了下来。
范妙珍的手还掐在郭润雨的脖子上,两人同时错愕地转过头。
南依更是直接被呛到,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一时间,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不是说月底吗?怎么这么突然啊。”陈智杰蹙着眉问。
徐曜给南依递了水和纸巾,他想去拍她的背,可手伸了一半,又收了回来。他随口回应,“计划有变。”
这个消息太突然,大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南依接过纸巾,低着头,将纸巾摁在脸上,半晌没动。
范妙珍察觉到,连忙拍她的肩膀,问,“小兔,你还好吗?”
“啊,”南依轻轻应了声,这才抬起头,鼻子红红的,“我没事的,就是锅底实在是……”
她顿了下,才继续道,“太辣了。”
谁也没想到,这可能是几人聚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班上同学知道后,多少都有些难过。
这一整个下午的课,上得不怎么活跃,有几个同学,时不时就给后面的徐曜传张纸条,大多是一些离别的祝福。
第二天还有学校组织的月考。
班主任见班里个个没精打采的,也只得松口说,“你们调整调整状态,月考结束之后,允许你们给他开个欢送会。”
底下有同学欢呼了几声,不约而同道,“谢谢张老师!”
南依却始终低着头,做着完形填空。
外人看来,她很平静。
只有她自己知道,两篇阅读理解,答案全都是错的。
她根本静不下心。
没心思做题,没心思考试。
当晚回到家,南依对着手机翻了又翻,看着两人曾经发过的短信,几乎是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参加月考。
座位被打乱,南依找到位置坐下时,才发现旁边就是徐曜,两人只隔了一条过道
开考前,徐曜敲了敲她的桌面,一如往常一样,语调懒懒地说,“借支笔。”
南依鼻腔有点酸,隐忍着从笔袋中拿出他常用的那支,递到他手里。
铃声响起,考试正式开始。
第一科是语文,第二科是数学。
南依做到一道选择题,动作略微停顿。
这是徐曜最薄弱的概率题,从前她总喜欢用这类题考他。
吃饭的时候,会故意问他,“阿曜,你说我夹起牛肉丸的概率是多少?”
日常上学,也会逗他,“我在班上随机抽两人陪我去超市,公式要怎么列呢?”
每一次,都会让徐曜很崩溃。
心里又不住地泛着酸,南依不由自主朝旁边看去。
徐曜悠闲地转着笔,思虑片刻,写上答案。像是知道她在看他一般,“嘎达”一声摁了笔,他转过头与她对视。
监考的是语文老师,理论上来讲,是不允许交头接耳的。
但见是徐曜和南依,她也就没提醒,若无其事地向后方走去。
徐曜低声说,“这题我会做。”
“选C,对不对?”
他唇线勾出一抹笑,眼尾微翘,笑意如缱绻春风,还故意带了几分小得意。
他是在调节氛围。
可南依的眼睛却愈发酸胀了起来。
徐曜学籍已经不在一中了,他可以不参加这次月考的。
但他坚持坐到这里,还认真做了每一道题。
想到这里,压抑许久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南依愣愣地看着他,两滴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
看她哭,徐曜自然是着急的。
可两人有两步之隔,他没法为她擦眼泪。
可是换种想法,能这样看着她的时间,似乎也不多了。
离别已经进入倒计时,哭也好,笑也罢,只要是她,每一刻都是弥足珍贵的。
徐曜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问,“哭还怎么做题,不想拿第一了?”
南依知道他在哄她,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哭,可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片刻后,徐曜认输似的叹了声气,无可奈何地提了提唇角,“行吧。”
他双手搭上书桌,趴了上去。头转向南依,墨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近乎痴迷,又满是眷恋。
视线里有万千情绪,他语气很轻,也很温柔,“那我就……陪着你哭吧。”
第53章 第 53 章
其实从南依知道徐曜很快要离开的那天起, 她每天都很难过。
她难过不仅仅是因为分别,还因为她曾说过的违心话。
她懊恼于自己的理智和清醒,为什么要执着“良药苦口利于病”。
早知道分别来得这么快, 她起码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 让他开开心心离开才是。
南依不是纠结体质,这几天却不断地自我拉扯。
她既对那些违心话感到后悔, 又觉得那样做才是正确的。
不过都木已成舟,对与错, 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 南依只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墙上的钟表在哒哒走动,教室里满是刷刷的翻卷子声和摁笔做题的声音。
无人注意的角落, 他们无声对视。
泪水一遍一遍模糊了视线,南依便连忙用纸巾擦掉, 他的脸就这样,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变模糊。
她固执地不肯移开眼, 只想多保留一些时间,她想记住他的样子。
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他, 不要太快忘记她。
这一门考试结束前,南依趁着下课铃响起之际,撕下一张草稿纸, 认真写了一段话,传给了徐曜。
【好好考试, 好好学习,别忘了,我们还有年级前五百名的约定。等将来某一天,你可以拿它来跟我兑换愿望,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会努力实现,说到做到。】
徐曜看着这段话,轻轻笑了下。
他摁笔,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字,又传了回去——【小兔老师,一言为定。】
……
月考在隔天下午结束,自习课,一班同学给徐曜准备了一场欢送会。
班上负责写板报的同学,早早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着:祝徐曜,前程似锦。
底下还有不少其他同学的祝福。
“苟富贵,勿相忘!”
“曜哥,我们永远爱你。”
“徐曜去了国外开开心心,别总耍帅!”
“……”
因为是匿名题字,跟签到板似的,各式各样的话,五颜六色的粉笔字,铺满了整个黑板。
让人很难注意到黑板的右下角,还有一行很小很小的字。
字迹清秀,笔力又轻又淡,只有五个字——“不要忘记我。”
欢送会开场之前,所有的桌椅都被挪到教室四周,中间空出一大片场地,留给大家表演。
有同学唱歌,有同学耍了段武术,郭润雨比较文艺,准备了一段英文的诗朗诵。
也不知道月考和期末考在即,他们是怎么抽出时间来整活的。
但徐曜看得津津乐道。
他懒懒地提着唇角,罕见的专注,每一个节目结束,都会及时送上掌声。
一节课四十分钟,平时总觉得它很漫长。
可今天却转瞬即逝。
下课铃声响起,这也意味着,徐曜该离开了。
有人为徐曜准备了分别的礼物,徐曜一一收过去,和好兄弟拥抱,和女生道谢。
教室的投影仪里放着煽情的《同桌的你》,已经有人偷偷啜泣。
悲伤会渲染,泪水也会传递,片刻之内,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陈智杰和郭润雨更是不加掩饰,低低哭出了声音。
徐曜不是性子冷硬的人,触景生情,内心难免触动。
但打从记事起,徐曜就不爱哭,所以哪怕遇到再难的事,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大家都在伤感,他语气反倒显得很轻松,对着郭润雨和陈智杰随口道,“我只是转学,又不是死了,大男生哭什么哭。”
郭润雨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徐曜轻嗤了一声,说,“那两台游戏机,你俩都不用还了。”
这本是一句安慰,没成想俩人哭得更凶了。
“这是软刀子,更戳心。”
“曜哥你刀人不眨眼。”
“行了啊,”徐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各拍了两下,“别哭了。”
安慰完这俩人,徐曜视线转向另一侧。
南依习惯了把自己藏在众人的视线之外,这次也是,她始终站在角落里,只在人群中的缝隙里,默默看着徐曜。
哪怕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徐曜还是一眼便找到了她。
他将手中的礼物暂放在郭润雨那,抬腿走了过去。
同学识相地让开一条路,南依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步走了过来。
每走近一步,她心里就被轻轻握一下。
眼眶越来越红,鼻子被塞住,她张着嘴巴,呼吸很急促。
直到徐曜站定在她面前,两滴泪瞬时滚落。
想了无数遍,不要哭不要哭,她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一直以来,她都是很坚强的。
可最近几天的眼泪总是格外多。
徐曜微微弯下腰,与她平视,低低开口,“别哭了。”
离别前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听到徐曜开口,南依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仰着头与他对视,一双清泉似的眼里蓄满了泪,睫毛颤一颤便有泪顺势滚下。
眼眶红红,鼻尖也红红的,还真变成小兔子了。
有股情绪在奔涌,又在喉头哽住。
徐曜稍微别开视线,停顿了一会,才重新看了过去。
他总能将自己掩饰得很好。
因为想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所以故意笑着说,“又不是见不到。”
“我们有联系方式,可以发短信。”
“国外应该也有寒暑假,也许到了假期,我还会回来。”
他一条条列举出来,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南依像是都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认真地“嗯”了声。
鼻音很重,声音里夹带着几分委屈。
手在身边握拳,徐曜忍耐片刻,还是伸出手,在她头顶轻轻揉了一把,“好了,别难过。别忘了,每天晚上还要跟我说晚安。”
这是他们先前的约定。
每晚在结束答疑后,徐曜都会等她的晚安。
但南依总是记不住,所以一开始他是等她说,等了几次后,便直接告诉她,晚上的对话一定要用晚安结束才行。
除了家中出事那几天,两人的晚安还未间断过。
南依用力点点头,“我会的。”
徐曜弯了弯唇,“好。”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在外人听来,像是他们在对对方作保证。
不会断联的,会见面的。
但即便有这么多的保证列在前,南依还是想确定什么似的,慢慢抬起眼,主动开口问,“阿曜,出国之后,你真的……会回来吗?”
她的话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和试探。
许多的不确定性像不安分的因子,在体内疯狂流窜。
她知道,徐曜比起她,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她也听过很多朋友出了国后,从此分道扬镳的故事。
未来太多未知了,万一他在外面发展得更好,万一他爸爸不准他回来……
徐曜却定定地看着她,沉声道,“我一定会回来。”
……
已经是下午四点钟,司机早已在校门口接应。
一番道别结束,徐曜拎起书包,在众人的视线下离开班级。
刚跨出门口,南依追了出去。
“阿曜。”
她喊他。
已经是上课时间,走廊里很安静。
两个字在身后清晰响起,徐曜还是条件反射般地顿住了脚步。
他单手提着书包,指尖微微缠着,静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到底不擅长应对这种缠绵悱恻的道别,他只能故作轻松地开口,“已经上课了,就别送了。”
南依摇头,“我是想起,我的礼物忘记给你了。”
说着,她将东西递过去。
徐曜接过来一看,透明的笔袋里,装着满满一袋子笔。
他微微有些愣神。
南依解释说,“我买了很多,都是你常用的那几只。”
夕阳透过窗,斜斜照进走廊。
南依站在淡金色的残阳下,发丝泛着光。
她仰起头,眉心微微蹙着,声音却温吞而轻缓,“以后,你就不要再管别人借笔了。”
徐曜心头剧烈地颤了颤。
情绪如同浪潮,暗自翻涌后,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喉咙发干,用力吞咽,才堪堪将那抹苦涩咽回去。
唇角漾着笑,他应道,“好,我会好好用。”
“记得要用功学习。”
“你也是,竞赛一切顺利。”
“阿曜,一路平安。”
“嗯,好。”
徐曜对着她摆摆手,姿态洒脱。
可转过身的那一瞬,终究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眼中酸涩难以忍耐,他攥紧手中的笔袋,深呼吸,闭了闭眼。
有泪水夺眶而出。
起初温热,而后透着凉。
陌生的触感,却足够叫他铭刻于心-
徐曜离开后,班里像忽然缺了主心骨一样,好几位同学都懒懒散散提不起精神,时不时还在课间探讨他的情况。
在这种氛围下,南依显得尤为淡定。
她认真复习,专心备考。
闲暇时也能跟同桌说笑,和班长探讨题目,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
有人看在眼里,不免低声议论,“徐曜走了,小兔就不伤心吗?”
“谁知道呢,也许学霸的世界就是这样吧,被知识充满,么得感情。”
议论议论着,就总会传到南依耳中。
南依对此很淡定,仍旧是毫无反应。
徐曜离开的第四天,月考成绩下来了。
试卷和成绩榜是在放学前发下来的,南依第一时间去找徐曜的名字。
徐曜,总分558,班级排名29,年级排名488。
南依对着这张成绩榜看了许久,最终平静地收好,放进书包里。
回到家,夜深人静时,她才将试卷拿出来,摊在书桌上。
指尖触碰到他的名字,像会发烫。
眼里也莫名热热的。
看吧,她说过,他可以的。
阿曜聪明,也肯变好。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她一定能帮他考上211的。
只可惜,没有如果。
房间里很安静,清晰可闻似有若无的叹息和抽泣。
南依垂着眼,抿着唇,无声落着泪。
泪水一滴一滴在成绩榜上晕开水花,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双手抵着额头,趴到桌上,任凭泪水蔓延。
南依不知道什么叫戒/断反应。
只是自从徐曜走后,她感觉心里面空了一块。
像是被抽走了快乐的情绪一般,她总感觉阳光没有从前明媚,近来食堂的饭菜也寡淡如水。
范妙珍带她去逛街,她始终兴致缺缺。听郭润雨讲起好玩的笑话,她也只能强颜欢笑。
每逢看到徐曜空着的座位,以上这些感觉更甚。
南依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她还要学习,必须要努力。
她只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去聊天说笑,去做很多的事,来分散注意力。
毕竟在很多人眼里,南依一直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在隐藏情绪这方面,她也向来做得很好。
但实际上,她不是不想哭的。
只是,那个总能发觉她的脆弱,又第一时间安慰她的人,已经离开了。
第54章 第 54 章
徐曜走后, 除了前几天听徐曜报备了情况,余下的时间里,几乎只剩每天互相道晚安。
他在旧金山, 两人隔着十五小时的时差。
他的白天是她的深夜,等到她的一天正式开启, 又该去上学。
只要南依在学校,徐曜往往不会发消息过来打扰。
但即便他人没在, 却坚持叫别人在大课间送东西给她。
有时是高逸送来,有时又是其他人。
送的都是他们干饭小组之前常吃的校外小吃, 单独给南依的, 还有一瓶苹果汁和一只小玩偶。
一开始南依还很困惑,高逸解释说,“曜哥吩咐的,他走之前给过钱了, 你安心吃。”
南依说,“可是这样会不会很麻烦你们。”
高逸摆摆手, “都小事,他之前跟我们这么好,现在人没在, 怎么也要替他好好照顾嫂……”
话说到这里,他猛地顿住,又讪笑一声, 改口道,“照顾小兔同学。”
南依知道他要说什么,脸上微热, 但很快,又弯唇一笑, “谢谢你们。”
也幸好,有这样的照料,让南依渐渐从那种空荡荡的失落中走了出来。
家里的娃娃越堆越多,有几个南依有印象。
没记错的话应该在电玩城见过,有徐曜起过名字的大黄狗、烤乳猪和脆皮鸭……
南依把它们一一摆在床头,临睡前,给徐曜发了短信。
【今天收到了小黄鸭,很喜欢,床头又多了一只小伙伴。】
【阿曜,晚安。】
南依发短信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美国时间早上八点。
徐曜强撑着睡意,等到了她的短信。
他回复她:【小兔晚安。】
回完消息,他才像是放下了心事一般,舒了口气,阖上了眼。
徐曜的时差倒得不太好,半个多月来,几乎是黑白颠倒。
这句晚安无形之中竟成了他的“安眠药”,唯有收到,才能安然入睡。
夜以继日,逐渐上瘾。
……
很快就是期末考试。
南依重新考到了年级第一,也顺利去参加了暑期集训。
集训后马不停蹄去参加了竞赛。
六月预赛,九月联赛,十一月决赛。
她忙得像小陀螺一样,每天都埋首在题海之中。
在持续半年多的高强度学习后,南依不负众望,在全国数学联赛拿到第二名,全国物理联赛拿到第五名,并成功获得心仪高校的保送资格。
冬天来临之际,南依又代表全省,去参加了中国数学奥林匹克(CMO),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也因此,全国排名前二的大学,相继打电话到学校、到南依家,同时开出条件要对她破格录取。
A大是免四年学费,外加十二万奖学金。
C大是本硕连读,大一大二绩点达标,可以到国外交换。
每一个条件都无比诱人,就连林尔雅一时都犯了难。
但南依综合考量过后,选择了A大。
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多,她现在没法替将来的自己决定读研或交换。
还是放在眼前的最实际,这样也能为林尔雅减轻很多负担。
距离高考还有半年不到,余下的时间里,南依可以自行支配自己的时间。
她甚至不需要参加保送考试。
无需去学校上课,也无需参加高考。
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开学前,提前一个月去A大报道参加预科即可。
在老师和家长眼里,南依算是暂时解放了。
苦读十二年书,终于有了个圆满的结局。
林尔雅松口说,“预习大学教材的事先放放,你可以休息一个月,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妈妈可以带你去玩。”
南依摇头拒绝,她选择继续回学校上课,照常参加高考。
隔天,林尔雅亲自到学校。
“如果可以,她准备北城一中的高考成绩做点贡献。也算是答谢班主任和学校的栽培。”
当林尔雅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时,校长和张秋喜出望外,“那是再好不过!”
“学校肯定会全力注重对南依同学的培养!”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再次回到校园,南依已经成了“传奇”般的存在。
照郭润雨的话来讲,她不是学霸,而是学神。
时常有外班的同学路过一班时,悄悄驻足观看。
一旦有人想搭讪,都会被其他三人轰走。
徐曜不在,陈智杰郭润雨和范妙珍,一直有在好好保护小兔。
他们中午一起吃饭,放学一起回家。
偶尔南依会抽空帮他们补习功课,几个人约好,就算不能上同一所大学,也要尽量在同一个城市。
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
高考结束后,一班组织大家到度假村聚餐。
班里同学几乎都到齐,一个包厢内坐了六桌。
氛围很好,南依人生第一次尝试了喝啤酒,几杯下肚就有些晕晕乎乎。
同学们热热闹闹地聊着天,南依独自到外面透气。
装潢精致的小庭院,下午的阳光温和而美好。
张秋被同学轮番灌了很多酒,她借口出来上厕所时,恰好看到南依坐在池塘旁晒太阳。
她笑了下,开口叫她,“南依。”
南依闻声,回过头,应道,“张老师。”
两人坐到一排。
也许是氛围烘托,也许是喝了酒后,人总会有些感性。
张秋主动提起以前的事,忽然就自我检讨了起来,“入行十年,我这老师当得也不怎么样,我觉得,我是欠小徐一句道歉。”
南依微怔,看向她。
她的视线清澈干净,水汪汪的,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就是会让人产生保护欲。
瞬间让张秋想到徐曜临走前,两人的一番对话。
“南依很单纯懂事,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需要多留意。你作为她的班主任,替我照看好她。特别是有男生一旦对她死缠烂打,你要第一时间制止,但是,一封检讨书是远远不够的。”
徐曜侧对着窗,落日余晖映在他脸上,狂妄的少年神色中带着罕见的忧郁。
两人的关系可以算得上是剑拔弩张,但很奇怪的是,因为一个女孩子的缘故,竟也能心平气和谈上几句。
张秋回复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南依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我肯定会投入关注。”
徐曜轻轻勾了下唇角,“行。”
他转头瞥她,“那就交给你了。”
张秋难得主动调侃,“这就相信我了?”
“嗯,”徐曜应了声,又说,“毕竟,这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直到那时,张秋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都想保护她,所以一开始才会那般冲突。也正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目标,昔日“仇敌”才能“化冰”。
这一日,张秋跟南依絮絮叨叨讲了很多。
包括徐曜刚转到一班时,都做了什么事,多让她头疼。
也包括他之前请私教帮南依出试卷,又拜托她瞒着这件事,拿给南依。
无数他默默付出的小事,编织成一个大网,将南依罩在里面。
她认真听着张秋的话,一会抿唇轻笑,一会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别处,伤感到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后来班里同学找张秋喝酒,直接把人架了回去。
只留南依一人坐在原来的位置,静静地发着呆。
隔了会,她拿出手机,低下头,认真编辑起了短信。
【今天班级聚餐,大家都很开心,我还喝了一点酒,陈智杰和郭润雨都喝多啦。】
【我这会坐在外面晒太阳呢,池塘里花开得很好,荷叶下面有小虾和鱼,不知道你那边是什么温度。】
【这个度假村超级大,有麻将机,还有秋千。班上那些男同学上午来的时候,还扔水气球打水仗。我在想,这么开心的一天,要是你也在,就好了。对了,这个暑假,你会回来吗?】
【阿曜,我很想你。】
发完短信,南依收起手机,重新抬起了眼。
眼睛红红的,眼角湿润,有眼泪悄悄流过-
又过不久,高考成绩正式公布。
北城一中作为重点高中,毫不意外地出了两位文理状元。
校方早早在校外贴上了红榜。
其中理科第一名,成绩一骑绝尘,名次更惹眼。
南依,全校排名第一,全市排名第一,全省排名第二。
数学:150分。
语文:141分。
英语:148分。
理综合:289分。
以728分的总成绩,拿下了理科状元。
“什么??数学怎么可能满分?今年试卷那么难!假的吧?我不信!”有人在成绩榜前小声嘀咕。
范妙珍听到后,脖子一扬,“这有什么不信的?你做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咱们这位理科状元是名副其实的大神,她在CMO(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里都能拿第二,要不是她自己想留在学校参加高考,说不定就被选去参加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了。”
南依连忙扯了扯范妙珍的胳膊,低调地将人拉走了。
除了南依之外,其他三人的成绩也不错。
范妙珍和陈智杰的分数可以去211,郭润雨报了985。
遗憾的是,这几个学校都不在同一个城市。
几人坐在冷饮店,范妙珍抱着南依不肯松手。
“没关系的,”南依安抚道,“只要寒暑假,我们还可以经常见面。”
说到寒暑假,范妙珍问,“徐曜有没有消息啊?他回来吗?”
南依微微愣神,片刻后,垂了垂眼,“应该不了吧。”
徐曜好像一直都很忙,除了每日回复她的晚安,别的话几乎很少会聊。
她生怕他在忙着学习,也不敢多打扰。
见南依神情落寞,郭润雨连忙岔开话题,“今天是个好日子,别说那些啦。”
他把椅子一推,站起身,“走,请你们到KTV唱歌去。”
……
暑假结束前,南依早早到A大报道。
开学一个月后,北城一中对南依发出邀请,让她作为优秀毕业生回学校演讲,南依欣然同意。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南依站在主席台。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14级毕业生南依。现就读A大数学系。很开心能有机会和大家分享个人心得……”
夏日刚过,秋日微风清凉,上午的阳光和煦温柔。
昨夜下过一场雨,天空被洗刷得湛蓝澄澈,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青草香。
朝气勃勃的校园里,台下是一排排抬头仰望的学生,台上少女一袭白色长裙,气质干净出尘。
温柔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在操场上不断回响
“我们每个人的未来都有无限可能,在别人口中,那些好的、坏的,统统不是你。除了你自己,没人可以定义你。”
“你要相信,就算暗淡也只是一时的。没有人为你鼓掌的话,你自己要做第一个。”
“愿你们对青春有热情,在最好的年纪,拼搏、奋进。永远活力四射,永远横冲直撞。”
“接下来的日子里,努力让自己的人生熠熠生辉吧。”
……
演讲结束,台下掌声雷动。
南依弯唇一笑,笑容灿然而耀眼。
另一边,昏暗的房间里不见一丝光亮。
徐曜靠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手机。
视频里的光映在他眼里,某一瞬,像是能带他窥见明媚的阳光一般。
他眼眶微红。
视频是高逸传给他的,边录边发。
记不得是几点,也算不清时差。近来日子总是过得浑浑噩噩。
徐曜退出视频,给南依发信息时,手在不自觉发颤。
【小兔,祝你前程似锦,未来一片光明。】
毕业快乐,我的女孩。
信息发出去的那一刻,有人在敲门。
敲门声很大,男人嗓音低沉地唤他,“徐曜,滚出来。”
第55章 第 55 章
冬日如同翻页般揭过, 北城的春天乍暖还寒。
近来春雨连绵,空气中夹带着湿漉漉的寒意。
南依锁了车,一股风迎面拂来, 她裹了裹身上的风衣,拎起给林尔雅带的礼物, 小跑着上了楼。
刚进门,便闻到饭菜的香味。
林尔雅解开围裙, 招呼她,“看你这风尘仆仆的, 赶紧坐下吃饭, 一会都凉了。”
南依连忙脱了外套,上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碗,“妈,我来吧, 你去坐。”
林尔雅瞥她一眼,没好气地说, “献殷勤。”
南依嘿嘿笑了两声。
饭桌上,林尔雅问起她工作的事。
南依刚夹起眼前的青菜,像是为了给她打定心针似的, 特地放下筷子,郑重其事道,“你放心, 十拿九稳的。”
即便她这样说,林尔雅还是不满地撇撇嘴,“你说你啊, 那么好的履历,你去干点什么不好, 偏偏回来考什么教师编。”
知道林尔雅又要唠叨了,南依坐得端正,侧耳倾听,“嗯嗯,您教训的是。”
那模样看着既真诚又敷衍,明明她话还没说几句,林尔雅轻哼了声,感慨似的说,“你呀,真是越长大越有主意了,上学那会还乖得很。”
南依扬起唇,笑而不语。
林尔雅抱怨的这些,其实南依是能理解的,毕竟她望女成凤那么多年,总要对她给予一些厚望的。在林尔雅的观念里,南依就算没能为国家做做贡献,也该在职场里披荆斩棘,掀起惊涛骇浪。
结果她却背道而驰,悄不做声地选择了一条安逸的路。
说安逸也不尽然,其实当年刚毕业,她还是随波逐流地在校招中进了某家知名企业。
因为履历和能力出众,实习期一过,公司就将她派到柏林发展。
那边薪资高,又能锻炼能力,对前景很有帮助。
但仅不到一年,南依便主动提出回国。
白人明里暗里的歧视、职场中的背刺,和各种不合理不合规的加班,都让她身心俱疲。
当然,回国之后,这种压力并没有缓解太多。
大厂的工作并不好做,在这个什么都内卷的社会,想要喘口气很难。
南依还记得某天下午她去谈业务,回公司的路上,她看着眼前人来人往,默默停住了脚步。
繁华的深城里,商业办公楼鳞次栉比。咖啡厅里、写字楼里,到处都是穿着职场装的精英,随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在这偌大的城市中忙碌穿梭。
而就忙里偷闲的这么一会,南依莫名有些迷茫。
她好像一直没有什么归属感,也没有任何成就感,哪怕是上千万的项目在她这里圆满收尾,她空荡荡的内心也没有分毫被填满。
她每天要面对繁琐紧密的工作,高强度的加班,还有复杂的人际交往。她好像一个奔走在城市中的机器人,做着家长眼中很体面,但她却不喜欢的工作。
所以她到底喜欢什么呢?
抱着这个问题,南依若有所思地进咖啡店里买了杯冰美式。
冰美式又酸又苦,但低卡且提神,喝一杯,下午刚好投入工作。
出了店门,刚准备进地铁站,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争吵声。
一对母子,刚从网咖里走出来。
母亲狠狠揪着儿子的耳朵,痛骂道,“你是疯了吧,逃课出来上网?这网吧就这么吸引你?”
被揪住耳朵的男孩应该在上高中,穿着校服裤子,上衣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黑短发,神情恹恹的。
周遭人来人往,他感到难堪,便用力甩开了母亲的手,“别扯我。”
母亲骂得更凶了,“你还知道丢人了?你在班里考倒数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人呢?”
男生扬着头不语,她便指着他鼻尖,痛心疾首道,“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成天不学无术。从小到大你没有一天让我省心的,我白天上班,下了班还得上你们班去被批斗,我是欠你的吗!”
“你老师说得对,我看你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我告诉你啊冯小志,你再这样下去,将来只能做那社会最底层的渣滓。”
听到这,南依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倏地转过身,对着女人道,“这位女士,这样说自己的孩子是不可以的。”
女人眉毛一竖,“你谁啊?我训我家孩子碍着你什么事了?”
虽然语气让南依不适,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道,“我不是谁,只是路过。但我想说,青少年叛逆调皮一些很正常,对待他们要采用鼓励式教育,一味的打骂只会起到反作用。”
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眼,也就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哪有什么信服力,于是丢下了句,“莫名其妙。”
强行拽着儿子走了。
但没走出几步,南依却看到那男孩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眼神很倔强,但又似乎带着一丁点的感激。
蓦地,南依脑海中浮现那张深刻又久远的面庞,她心头跳了跳。
就这样在原地站了许久,南依深吸一口气,将冰美式顺手扔进垃圾桶里,转身回公司。
一周后,她打了离职申请,紧接着,又悄悄回到了北城。
她没敢直接回家,也没敢透露消息给林尔雅。
租房的小半年里,她考了教师资格证,报名了北城的教师编考试和非全日制研究生考试。
所有考试都通过,南依才敢带着消息回家。
先斩后奏。
这招林尔雅没吃过,气得小病了一场。
南依连哄带照顾。
直至今日,再提起南依的工作,林尔雅还是颇有微词,几乎是她回来一次就要被念叨一次。
就比如此时此刻,林尔雅想了半天还是想不通,撂下筷子,开口道,“你就算不想奔波劳累,也行,怎么想不开要做老师呢,你当老师不辛苦的?”
南依早已习惯,低着头往林尔雅碗里夹着菜,声音平顺道,“我这样做,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嘛。”
“理由理由,你们年轻人满肚子理由。在我看来,这些理由压根没道理。当初叫你本硕连读,再直个博,你不听,回过头又去考非全,你这不就是舍本逐末吗?”
“一中是重点高中,现在都要研究生学历的。”南依抿着一块排骨,细嚼慢咽后,耐心解释道,“而且我这也是为了评级加薪的时候省力些。”
“当初不想本硕连读,是因为我太累了嘛。之前和你说过的,A大里竞争可激烈了,课业量也繁重,我连绩点优秀都是使了好大力气拿到的。”
这话不是胡诌,从前在高中时,南依是顶尖的学生。但上了A大才知道,里面人才济济,都是各省出类拔萃的学生。她的水平,在里面也就只能算个中游水平。
大二那年,有一科全英授课,她居然挂掉了,当晚就忍不住给林尔雅诉苦。
学习苦,学习累,高中同学假期都在游山玩水呢,她只能蹲在实验室里。
学海无涯,她刻苦了那么久,也真是有点苦够了。
“很难很累的,就让我休息一下吧。”
她语调软软,对着林尔雅弯着眼睛笑。
从前逆来顺受的小丫头,在大学游离了一圈后,也学会变通了。
或者说,更会制衡了。
心里的事会跟林尔雅说,时不时也撒撒娇,像团软棉花,让林尔雅有火也没处发,“行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一顿饭吃到尾声,林尔雅说,“你的东西我整理好了,都在你卧室里。”
南依声音轻轻,“谢谢妈妈,辛苦。”
林尔雅笑了声,“油嘴滑舌。”
吃过饭,南依回到房间。
装修温馨,床上还铺着套粉色床单。
床脚摆着大箱子,应该就是林尔雅整理出来的旧物。
大学毕业后第二年,林尔雅提了公积金,在北城买了这套房。
当时旧房的东西被暂放在大姨家,是今年大姨家也要换房,才把东西收了收送了过来。
南依走到床边,坐下,打开收纳箱,简略翻了翻。
这一翻,那些青葱岁月的感慨油然而生。
里面有她好几本学科笔记,有同学录、毕业照、名著书籍,还有一堆小玩偶,以及一部旧手机。
手指触摸到冰凉的外壳,南依有些愣神。
她是大一开学前就换了智能手机,但这部小手机也没舍弃。也不知是不是执念使然,她当年一直将它揣在身旁,后面电话卡被林尔雅拿去销号了,她才彻底将它丢在了家里。
早些年的手机,质量还是很硬朗的,南依尝试着充电,没一会小手机便开机了。
南依静静地看着熟悉而小巧的屏幕,原本不想回忆的,手却不听使唤地点进了短信发件箱。
铺天盖地的信息,收件人都是同一个:阿曜。
再次看到这两个字,她心头还是猝不及防地跳了跳。
短信都是她发出去的,只有四个字:【阿曜,晚安。】
几乎是每天不落下,但对方没再回复。
起初徐曜都会回的,但就从她入学第三个月的某天起,他忽然销声匿迹。
问了周围一圈的朋友,大家的答案都一样,他失联了。
但即便是这样,南依还在坚持给他发消息。
她想着,或许有一天,等他忙完了,他会看到的。
有时手机震动,南依会连忙拿在手中看,结果看到不是他消息,又失落的叹了声气。
大学有个室友和南依关系要好,知道缘由后,愤愤不平道,“你发了这么久,他都没回复,你就不怨他吗?”
南依摇摇头,平静地说,“他肯定有苦衷的。”
正如她突然回到北城考教师编一样,她坚信,徐曜,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林尔雅敲开房门时,一眼便看到南依坐在床边,双手捧着手机发呆。
她静了几秒,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个,你既然都回来了,有个事要跟你知会一下。”
南依回过神,抬起眼道,“什么事?”
“你大姨闺蜜的儿子海外留学回来,你有时间跟他见个面。”
南依怔愣,随后不可置信地问,“……相,相亲?”
林尔雅说,“这么说也没毛病。”
南依心想,她刚毕业不到两年,难道已经到了要相亲的地步吗?
林尔雅见她一脸困惑,随口丢下句,“认识点实实在在的人,挺好的,总比你抱着个旧手机看要好。”
说完,又关上了卧室门-
南依笔试面试都通过后,又参加了北城一中的考试。
一众教师里,她的分数又是遥遥领先。
签合同当天,校长亲自与她碰面。即便过了五年多,他对这位已毕业的学生还是再熟悉不过,表示热烈欢迎。
很快,南依入了职,成为高一组的数学老师。
入职一个月便是劳动节。
放了假,南依和范妙珍约着碰面。
市区拥堵,她没开车。
正在路边等公交时,林尔雅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还是为了上次那件事,叫她和大姨闺蜜的儿子见个面,吃个饭。
这一个月多来,林尔雅不知催了多少回了,这次竟直接替她同意了。
“就在明天,下午四点半,我把餐厅地址微信发你了。”
挂断电话,南依长长叹了声气,无力地靠在公交站台旁。
叫她学习,她可以。但社交,她实在不太擅长,尤其和不熟悉的男生单独碰面这种事。
唔……想想就觉得头大。
南依无意识噘着嘴,垂着眼,头有一下没一下地靠着一旁的站牌,像啄木鸟在用头敲树。
完全没注意到一辆黑色宾利,正十分缓慢地从眼前驶过。
与川流不息的其他车辆相比,速度像开了慢放。
靠近马路的一侧车窗降下一半,车内原本放着轻缓的钢琴曲,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点了点屏幕,将音乐声关掉。
紧接着,有男声透过窗传来。
极低极轻的一声笑,含在嗓子中,又轻描淡写地吐出。
像在宣纸上晕开的一抹青墨。
第56章 第 56 章
两周前, 徐曜开完一场会,到家已经是深夜。
换下外套,正准备去洗个澡, 忽然接到了高逸打来的电话。
国内是白天,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电话那边挺吵的。
“诶兄弟,我跟你说个事。”
徐曜单手扯开领带, 淡淡道,“说。”
“就我有个侄儿不是在读高一嘛, 说他们班新来了个数学老师, 白白净净的,又温柔又漂亮。”
“昂,”徐曜应了声,坐到中岛台前, 又懒懒开腔,“所以呢?你准备出轨?”
“呸!!我出什么轨啊。你记得你说的这话啊, 你如果知道我要说什么,你马上就得后悔,悔到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嘶——”徐曜蹙了蹙眉, 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随手开了瓶红酒,“有屁快放。”
高逸倒也没卖关子, 直接道,“我那天去接他放学,看到他说的那数学老师了。就是南依, 你高中的女神。”
话音刚落,徐曜整个人僵住。
怔愣期间, 红酒从手中滑落,重重嗑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如果不是瓶底厚,估计面前早已是一片狼藉。
高逸听到后,问,“呦,这是怎么了?”
徐曜回过神,开口道,“没怎么,你继续。”
“就这点事,也没别的了。我就记得你对那姑娘挺上心的,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你还惦不惦记了。”
“反正你惦不惦记,我的消息也传达了。借这个机会吧,想让你有空就回来看看,都挺想你的。”
徐曜重新为自己倒了杯红酒,低声道,“再说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平静,冷冷清清,听上去像毫不在意。
但实际上,挂断电话,徐曜陷入了整晚的失眠。
在那天之后,他的睡眠又开始断断续续,整晚都半梦半醒。
记忆的碎片在梦里拼接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他一会梦到南依的毕业发言,一会又梦到她已经嫁人了。
梦的最后,是南依在教室里,红着眼问他,“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徐曜回答她,“我一定会回来的。”
徐曜睁开眼,耳边似乎还有着回声。
心头有些闷痛,他坐起身,缓和了好久。
两周后,到底难忍心里的声音,他以回国实地考察的理由,飞回了北城。
徐曜确实有在北城创办分公司的计划,只不过并不是今年。
这么匆匆忙忙赶回来,潦草开了几天会,参加了几场局,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
真正目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他想看看她。
某次聚会,高逸问到他什么时候回旧金山,徐曜吸了口烟,双眼微眯着吐出,轻描淡写道,“就这几天。”
高逸说,“我靠这么快,还以为你要跟人家再续前缘。”
徐曜轻笑了声,并未作答。
再续前缘什么的,徐曜没想过。他也没想要打扰她的生活。
只想着,能远远地看一眼,知道她过得好,就足够了。
他的心愿就这些。
等他了断了心头的事,他自然也就该回去了。
徐曜去过北城一中。
南依搬过家,也换过号码了。
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只能在校外转。
回来的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去,早晚各一次。
只可惜,他从未撞见过她,哪怕一次都没有。
他也曾悲观地以为,他们的缘分也就到这里了。
能偶遇南依,纯粹是个意外。
这天他原本在等红绿灯,闲暇之余,忽然瞥见不远处出现那抹熟悉的身影。
公交站台前,透明的挡板让她的样貌一览无遗。
她穿着白色长裙,单肩挎着帆布包,在耳侧编了个单麻花辫,发尾束着白色花边的发圈。
皮肤白皙,侧颜精致,此时下巴微扬,正在打电话。
只一眼,徐曜心脏狂跳不止。
北城已逐渐步入夏日,靠近路边枝头繁茂,开着淡粉色的樱花。
阳光和煦,淡淡地映在她身上,偶尔一阵风拂过,花瓣飘落,慢悠悠飘过她眼前。她调皮地伸手,将花瓣接住,看着手心的“战利品”,她微微扬唇。但很快又耷拉了下去,蹙着眉,歪着头讲电话。
发丝柔软,偏圆的眼,小巧挺拔的鼻尖,连嘴角勾起的弧度,他都无比熟悉。
这张面庞,徐曜记不得在课上偷看过多少次。
他只知道,这一幕,让他魂牵梦绕了整整六年。
他降下车窗,静静地看着。
情绪涌动,连带着呼吸也凝滞几秒。
绿灯亮起,身后的车在鸣喇叭催促,徐曜不得不继续行驶。
但他舍不得略开,所以速度始终放很慢。
车辆缓缓行驶过她面前,他看到南依挂断电话后,噘起了嘴,眉间鼓起一个小山包,肩膀一耸一垮,重重叹气。
看起来刚刚的通话并不愉快。
徐曜关掉车内音乐,便听到她声线细软地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好烦好烦好烦……”
透明挡板就在身旁,她一边说着,一边撞着头。
动作很轻,一下又一下,很有频率,像是真能从脑子中敲出来什么办法一样。
明明是很苦恼的举动,看上去却莫名可爱。
她在干嘛?
徐曜没忍住,轻笑一声。
这让他想起高中那时,南依坐在他前面,他课上不能看手机,没什么事做,就喜欢观察她。
她习惯在浅色毛衣外戴两个卡通套袖,一共三套,小鸭子小狗小兔轮着戴。
她总会在早上的第一节课,会重新扎头发,慢条斯理拢着发丝,从不急躁。洗发水好像是山茶花的味道。
她爱喝热水,别人都喝冰可乐,只有她带着保温杯,下了课便去打水,时不时还泡点桂圆枸杞,像个老干部。
她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耳垂总会红。
她听同桌胡诌讲故事时,神情很认真。
她专注地学习做题时,很沉浸,从不会被打断。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在别人看来可能很无聊,但徐曜却乐在其中。
他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会被她吸引住目光。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觉得……很喜欢,很可爱。
但说好,只看一眼的。
直到再也看不到的那一刻,徐曜才收回视线。
无人的时候,他情绪会写在脸上,从刚刚的笑意到失落,不过几十秒的时间。
有她在的地方,总是阳光肆意。
他又从有她的世界里,离开了。
……
南依隐约听到有人笑,她抬眼,下意识四处环视,却只看到一个驶离的车尾。
中午,她和范妙珍在餐厅碰面。
许久未见,范妙珍紧紧抱了上去,“回来都这么久了才知道见我一面,你好狠的心啊。”
南依回北城备考的半年多,就是准备专心把事情做好,所以谁都没有讲过。
听好友提起,她难免愧疚,伸手回抱住范妙珍,南依声线温柔地道歉,“对不起啦,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那不用,”范妙珍眨了眨眼,“姐姐有钱,包你!”
毕业后,范妙珍和室友一起合伙开了服装店。
线上线下都有,规模还在扩张,生意不错,也赚了些钱。
算得上事业有成,爱情么,也还不错。
就在南依大二那年,范妙珍和郭润雨谈恋爱了,郭润雨先表白的。
当时范妙珍所在的社团有人在追求她,她正犹豫要不要答应时,郭润雨连夜赶过来,冒着大雨在她宿舍下告白。
当时闹得轰轰烈烈,要不是南依当时在修双学位,又去外地参加了ERP(沙盘模拟)比赛,她是说什么都要来亲自见证,送上祝福的。
所幸两人谈了三年多,没什么大矛盾,感情还不错。
只不过大学就异地,至今仍在异地。
郭润雨学了中医,时常加班。
按范妙珍的形容就是——上985的学,加996的班。
南依喝了口橙汁,开口问,“那一直异地的话,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
范妙珍笑了下,“结婚?八字还没一撇呢。”
“倒是你,工作之后也没想着谈个男朋友?你也老大不小了啊。”
提到这个南依就头大。
她放下杯子,轻轻叹了口气。
范妙珍见状,问,“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南依双手支着下巴,耷拉着眼,说起话来委屈巴巴的,“今天来的路上,我妈还喊我去相亲的。”
“什么?”范妙珍瞪圆了眼,倒吸了口凉气,“相亲?!”
……
“相亲?”
徐曜正拿烟的手一顿。
郭润雨说,“是哦,昨晚范妙珍打电话来和我说的,说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也不知道人咋样。”
“据说小兔妈对这男的挺满意,也跟她强调了明天见面后,要是这男的没啥大毛病,就先处着培养培养感情。”
“你说英国那边的留子能靠谱不?我这上班回不去,我家珍珍呢又傻不愣登,也不好帮她把关。”
徐曜深吸一口气。
大概他喘气声有点大,郭润雨问,“……咋了,你对小兔还有想法?”
“没。”徐曜淡淡地应了句。
随手把手机放桌上,开了免提,又在烟盒里敲出一支烟,顺手点燃。
一口烟吸进口中,刚刚那股毛躁的感觉舒缓些许。
郭润雨又继续道,“曜哥你说你也挺狠心,这么多年了,真就一点都不联系我们。”
“昂,”徐曜吐出一口烟,如实道,“这次回来也没打算联系你。”
“草,扎心。”
徐曜提了提唇角。
原本他就是匆忙回国,很快便走,也没想着逐个通知。
还是那天饭局上,高逸说起陈智杰在创业公司做游戏,经常资金紧张,昨天刚管高逸借了十万。
创业做游戏,又是程序员,刚好徐曜能帮得上他。
便主动要了陈智杰号码,打了个电话过去。
结果陈智杰那个大喇叭转头就跟郭润雨说,郭润雨又立刻打电话过来。
徐曜思前想后,决定再三叮嘱,“我回来这事,你们保密。”
郭润雨说,“嗨呀,我的嘴你还不放心吗?牢得很。”
“嗯,”徐曜声线懒散,“不放心。”
郭润雨笑了笑,“咱俩这么久没见,你已经不了解我了,我成熟了,嘴比以前更严了。”
“是吗?”徐曜反问。
“当然。”
徐曜说,“行,那我试试。”
郭润雨顿了顿,“你要怎么试……我取向正常。”
徐曜笑骂:“滚。”
敛了敛笑意,徐曜又平静开口,“那你去帮我探探吧。”
“探什么?”
徐曜说,“探探,她要去跟谁相亲。”
“把他的姓名身份问出来。”他将烟摁灭,转眼看向窗外,若有所思道,“但,别让她知道。”
虽说好只远观,不打扰,但他总觉得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他才能放心离开。
第57章 第 57 章
隔天下午四点, 南依准时抵达餐厅。
对方因为堵车,迟了她十几分钟,为表歉意, 还特地买了束花,当做初次见面的礼物。
这还是南依第一次收到花。
一束玫瑰, 花开得正盛,深红色花瓣上有透明的水珠, 鲜艳得有些扎眼。
南依接过,轻声道谢。
入座后, 对方主动介绍自己, “池一杭。”
南依应道,“我叫南依。”
池一杭笑笑,“名字很好听。”
南依礼貌地弯唇,“谢谢。”
有来有回, 算是这场相亲友好的开场。
南依原以为这场见面会很尴尬,但幸好对方很会聊天, 一直在引导话题,让气氛不至于太冷场。
吃饭期间,池一杭主动问起了她的感情状况。
他的问题是, 谈过几任。
南依如实道,“我还……没谈过。”
池一杭明显有些惊讶,“你这么漂亮, 大学没人追你吗?”
南依想了想,平静回应,“有的。”
学长学弟同年级的都有, 从军训起几乎没怎么断过,但南依都拒绝了。
那时候到大学谈一场恋爱, 好像成了必打卡的事一般。
四年下来,室友们都陆续脱了单,只有南依还维持单身。熟悉的人难免会调侃,“该不会心里有惦记的人吧?”
此刻,池一杭也笑着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冒昧问一句,是因为有喜欢的人?”
南依垂眸喝了口石榴汁,随后抬眼,认真地说,“不是,因为要学习。”
这个答案倒是池一杭没想到的,他愣了愣,又问,“毕业之后呢?”
“工作之余,也在学习。”
他单手抵住下巴,眼神里带了些探究,“除了学习,你就没有别的兴趣爱好?”
南依凝神思考了起来,打游戏她不擅长,因为前两年太忙了,剧也很少追。这么看来,好像还真没什么爱好?
“喜欢教人学习,算是一种爱好吗?”沉默片刻后,南依问出口。
“噗……”
池一杭直接笑出声。
南依见他笑场,主动解释道,“这是跟我目前的职业相关,我刚入职不久,近期除了在备课就是在上课,我个人而言,很享受教人知识的感觉……”
说到这,她微微顿住。
她在想,自己的回复是不是太直女了?
一板一眼的例行公事,跟面试一样。
可她对相亲又的确没什么经验,别人问什么,她答什么,应该也没问题吧?
“抱歉,我不是笑你。”池一杭抬了抬手,深呼吸后,他克制住笑意,说道,“挺好的,像白开水一样。”
他知道南依是学霸,原以为是书呆子类型,见了面才发现,还挺有趣一姑娘。
素面朝天却不寡淡,像清新的栀子花,不具备浓烈的攻击性,连香味都是淡淡的。
她穿着淡黄色薄毛衣开衫,碎花长裙。
长发齐肩,脸颊旁的发丝乖顺地别到耳后,目光柔和,看起来就很乖。
他扬唇笑了笑,对着南依道,“我很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孩,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之后我们能继续见面。”
所以,她这是面试通过了?感觉上还蛮奇怪的。
南依抿了抿唇,暂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池一杭又道,“不急,你也可以回家之后再给我回应,那我们现在加个微信?”
林尔雅在她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对方没什么大问题,就先相处看看。
现在看来,池一杭会聊天,人也很有礼貌,南依确实不反感。
她拿出手机,“好。”
吃过饭,池一杭临时去了趟洗手间,南依在电梯口等候。
手机在口袋中震了许久,池一杭接起,对着电话那边解释道,“刚刚在开车,没看到,我现在得去开会,等晚上回给你。”
挂断电话,他舒了口气,又去上了个厕所。
出来时,抬眼便看到洗手池旁有个人正在洗手。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身姿笔挺,身形颀长,往那一站,让人很难忽视。
近看长得好像也不错。
池一杭收回视线,低头洗手。
就在这时,旁边的男人忽然直起身,甩了甩手。
手上的水珠直接甩了池一杭满脸。
“哎哥们!”他开口道,“注意点喂。”
徐曜闻言,瞥了他一眼,眉眼微垂,带着股冷傲的劲儿。
池一杭被盯,莫名还有点心虚,默了几秒,他挺了挺腰板,“你泼到我了。”
徐曜目视镜中的自己,抬手理了理额前黑发,随口敷衍道,“不好意思。”
说着,他扯了一旁的纸,慢条斯理地擦过手后,将纸巾团了团,顺手揣进池一杭的上衣口袋。
神态自若,好像在做一件极其寻常的事。
“诶???”池一杭满脸讶异。
徐曜重新垂眼看他,淡淡地说了句,“把你当垃圾桶了。”
这人气场冷森,不苟言笑。
全程只开口说了两句,连起来读:不好意思,把你当垃圾桶了。
“什么啊?”池一杭蹙起了眉,“这位先生,你……”
他话还没说完,徐曜视若无睹,路过时,不偏不倚,在他脚面上狠踩了一脚。
“卧槽!”
池一杭吃痛地叫了声,指着他道,“哎,你什么情况?!”
再次看去,就只看到他头也不回的背影。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出来时,池一杭忍不住念叨。
他看起来气得不轻,南依抬起头问,“发生什么事了?”
池一杭边说边朝四周打量,“刚在厕所遇到个男的,估计神经病吧,故意踩我,还往我兜里揣纸。”
“嗯?”
……还挺新奇。
南依尴尬地应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谁知道呢,”他按了电梯按钮,“行了,今天难得开心,不提了。我送你回家?”
南依摇摇头,道,“不用,我家离这里很近,我步行回去刚好助消化。”
池一杭还想说不然一起散散步,但兜里的手机又在震了。他眉心一蹙,侧过身挂断。再次转过来时,礼貌一笑,“也行,刚好我这边也有点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你的闲情逸致了。到家和我发微信报个平安?”
南依点头,也微笑回应道,“好。”
……
和池一杭分开后,南依独自回家。
其实这里离她家并不近,之所以选择撒谎,是因为她来吃这顿饭,也算是完成林尔雅交给她的任务,既然任务已结束,就没必要再多附加一个夜聊的项目。
要知道,光是应付这一顿饭,就足够消耗她精力的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暂时还没适应陌生的男人送她回家。
没适应,听起来很奇怪吧?但她确实会有一点抗拒。
她总觉得两个人在路上聊着天,慢慢走回家,是一件很亲密的事。
时至今日,她想到一起回家的画面,都是和徐曜,又或是其他四人一起。
那是她青春岁月中,很难忘的一段记忆,也很愉快,愉快到她不想被任何人覆盖
手中抱的花重量不轻,她还提着包,只走了这么一会,小臂就酸胀不已。
这里到地铁站还有些距离,想了想,南依就近找了个公交站台,坐了下去。
晚上六点,天刚蒙蒙黑,属于这座城市的路灯逐一点亮。
眼前是马路,车辆鸣着笛,亮着灯,不停穿梭着。
在这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南依一眼便看到马路对面的甜品店,甜心小筑。
她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一中校门口的甜品店,也叫甜心小筑。
南依弯了弯唇,默默地想,是重名了,还是老板开了分店呢?
思维如同夜晚的光线,总是会不自觉发散。
晚风习习,带动着她的思绪也不断朝着很远的地方延伸。
她看到甜心小筑,自然而然想到徐曜爱吃的糯米团子,也想到两人曾在店里,一起为他过生日。
她仍记得那天所有的场景,所有的画面。
少年安静地闭着眼,烛光在他面前摇曳。
那天,南依也闭了眼,偷偷为他许愿。
她为他许的愿望是,希望他开心。
那么他现在,有过得很开心吗?
会自由自在,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吗?
伤心失落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用一颗糯米团子把他哄好?
想到这里,南依眸光微动。
好像现在,她也无权去挂念这些。
也许在遥远的国度,他已经找到心仪的女孩执手一生。
也许,他早就把她忘了。
毕竟这世界这么大,毕竟她没什么特殊的。
人来人往的,他如果没有记得她,也是很正常。
视线停留太久,风吹得眼睛略有些干涩。
南依收回视线,正准备起身离开,一旁有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凑了过来,可怜巴巴地喊她,“姐姐……”
南依回过神,低头看向她,连忙道,“怎么了,小朋友?”
女孩把手里的花捧给她,“你能买我的花吗?”
她吸了吸鼻子,嘟着嘴说,“我不快点卖掉的话,回到家,我爸爸会打我的。”
“啊?”南依闻言,也没犹豫,随手将怀里的玫瑰放到一旁,边掏手机边说,“可以的,你都卖给我吧,多少钱,我扫给你。”
“一块钱。”
“好,一块……钱?”南依惊讶地看向她,问,“是不是价格说错了?”
“没有的,”小女孩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地说,“就要一块钱。”
南依迟疑,“可是……”
她确定卖了一块钱回家,就不会挨打了吗……
南依看着女孩手中那一捧满天星,随意估算了一下,又道,“算了,我给你转两百,你把二维码给……”
话还没说,小女孩不由分说将满天星塞到她怀里,“一块钱也不要了,你,你拿走吧。”
似是怕被南依还回来,她直接跑开,对南依摆着手喊道,“善良的漂亮姐姐,最美的花送给你,要开心啊!”
“哎,等等!”南依站起身,但小女孩已经跑远。
这……
南依顿在原地,不解地眨眨眼。
疑惑之余,又感觉有那么些治愈。
良久,她轻轻笑了下,低头看向怀里的满天星。
满满一束蓝色,中间带着几颗白色。像深蓝夜空中点缀的几颗星星,和五月这个夜晚莫名很搭。
相比较于夺目的玫瑰,南依更喜欢满天星。
每一颗都小小的,低调又可爱,凑到一起,又像是浩瀚星辰。
她记得高中那会,她就总是用满天星做书签,夹在各科教材里。
它的花语,她也很喜欢——思念。
这一晚的经历还算是蛮神奇的,但也确实给她带来了一些好心情。
南依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下花束,细看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小卡片。
她拿在手中,翻开。
卡片上只写了一句话:【你值得更好的人。】
笔锋洒脱,行云流水。
字迹还没全干,墨水被蹭出去了些,某几个字略有些模糊,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叫她定在原地。
猝不及防的,心头剧烈地跳了下。
这个笔触,这个字体,她是见过的。
她看着他写过很多的试卷,帮他批改过无数道题。
课上飞来飞去的纸条,他张扬的字迹总是和她的靠在一起。
她也曾偷偷保留过一些,叠好,夹进书中。
在大学里,在无数个日夜,在大家安然入睡时,南依将它们一一翻开。
连她自己都数不清,到底看过多少次。
她不会记错的,除非是巧合。
南依倏地站起身,向四周看去。
夜色茫茫,路人步履匆匆,原本空荡荡的街景,被路灯与行人充满。
北城仍旧是熟悉的北城,可她并没有在这座城市里,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耳边风声与鸣笛声混作一团,她怔愣地站在原地,目光犹如亮了又熄灭的灯光。
期待刚浮出水面,又慢慢沉了底。
连带着她的心一起。
第58章 第 58 章
相亲结束后的第二天, 南依回林尔雅那里“交差”。
两人边吃午饭边聊天。
林尔雅询问了一些细节,南依逐一作答。
“嗯,听上去还不错。”林尔雅较为满意, 问南依,“你觉得呢?”
“我……”南依顿了顿, 如实道,“没什么感觉。”
如果非要对池一杭评价点什么, 南依只能说,和她本科时的同班或师兄差不多。
他们会发消息聊天, 会结伴去找导员, 偶尔下了课在路上遇到,还会一起去食堂。但他们并不暧昧,只是在平淡的、正常的社交而已。
池一杭同理。
相亲的特殊性,并没有给他带来某种光环, 反倒让南依多了份拘谨。
林尔雅道,“没感觉也是正常的, 毕竟才见了一次面,还可以多见见,彼此了解了解。”
南依夹了根青菜, 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明显的兴致缺缺。
“你大姨和我说,池一杭成熟稳重, 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等有机会我再探探虚实。对了,最好你能带家里来, 我好帮你把把关。”
“如果他确实不错,也早早定个日子, 我看他们都说后年不太好,那争取就明年……”
听到这,南依停了筷子,艰难地咽下一口后,问,“妈,这想的会不会有点……有点远了?”
林尔雅说,“你懂什么,我这是在规划呢。”
可哪怕是规划,也有点太超前了吧。
她不轻不重地叹了声气。
似乎在家长眼里,他们到了适婚年龄,就该找个合适的人选,双双乘上火箭,结婚生子。这才是正确的道路、完整的人生。
一开始南依还很不理解,不过大学毕业后,渐渐也就发现,那些天真浪漫的爱情早已是过去式。身边很多人都在相亲,又很快步入婚姻殿堂。大家都是搭伙过各日子,得过且过,差不多就可以了。
可南依还是排斥,她劝说不了自己。
见她一脸忧思,愁眉不展的,林尔雅道,“你对这件事有看法?说吧。”
她把话递过来了,南依也没掖着藏着,抿了抿唇,她放下筷子,轻声道,“我是想要顺其自然的。”
怕林尔雅不理解,她还特地解释道,“就是感情的事,我不想强求,将来遇到合适的,会考虑发展的。”
林尔雅直接说道,“你就是不想相亲。”
南依如实应道,“是的。”
林尔雅理解她的心情,可又实实在在将她段日子的状态看在眼里。
自从南依回来,不是沉浸在工作学习里,就是埋头看以前的旧手机,根本不像是要顺其自然的样子。
那个旧手机的渊源,林尔雅可太清楚了。
南依高中时期用的电话卡,是林尔雅实名办的。后来南依上大二,为了办校园网,换了号码,林尔雅才去将这张卡注销。
账单一拉,她瞠目结舌。
整整三年,南依都在给同一个号码发消息,每天最少一条。哪怕对方没有回信,她也一直在坚持。
林尔雅猜,收件人应该是徐曜。
有关高中那些事,她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他在高二那年怎么偷偷帮南依的,对南依多好,又是怎么转走的,这些张秋后来都和她说过。
别的不敢讲,但就从南依曾因为那个男孩和她正面对峙这件事,林尔雅就知道,徐曜对她来说,绝对很特殊。
南依性子温顺,但倔强却随了她,认定的事很难再改,哪怕撞了南墙也不愿回头。
林尔雅强迫她去相亲,也只是怕她太沉浸在过去的事里,总不好因为一个虚无的人耽误了婚姻大事。
想到这,林尔雅话锋一转,“你是想自由恋爱是吧?”
南依想了下,点头,“嗯。”
林尔雅说,“那你再跟池一杭见五次,五次之后还没感觉的话,我就不强求你。”
五次,也不算少了。
昨晚池一杭约她看电影,她刚刚拒绝掉。
但想到林尔雅已经退了一步,南依也只能应下。
……
离开家之前,林尔雅给她准备了两袋子的小菜,嘱咐她要按时吃饭。
“你租的那个房子到期就回来住吧,别浪费钱。”
南依说,“好。”
穿好鞋,拎起菜,准备出门时,林尔雅又蓦地喊她,“南依啊。”
“欸。”南依回头,“怎么了?”
林尔雅犹豫了下,才开口道,“活在当下,人要向前看。”
这话来得突然,又太过隐晦,南依怔了怔。
反应过来后,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坛。
林尔雅是在担心,她会因为徐曜而停滞不前。
她似有若无地苦笑了一下。
【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
南依后来才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徐曜对她而言,就是足够惊艳的人。
那个少年不经意间,便在她青春岁月里,留下弥足轻重的一笔。
曾经她在深夜不停回溯过去时,也曾误以为,自己要陷入泥潭,再也走不出来了。
可是,地球在自转,太阳照旧要升起。
她还要学习、要上班、要生活。
她并不是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更不是非他莫属的。
只是偶尔,她会控制不住地回忆,她会难过,会想他,也会忍不住等他的一个回信。
起初浓烈,后面忙起来,也就应接不暇了。
南依知道这种情绪,随着时间流逝,终会被冲淡的。
谁又能保证,她会不会在某一天,再次遇到心动的人呢。
林尔雅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南依扬唇轻笑,“别担心。”
她语气平静而温和,“我一直在向前走的。”-
按照林尔雅的要求,南依又跟池一杭见了两面。
第一次去看展,第二次去看电影。
晚上八点,电影刚刚结束。
池一杭提出要去吃夜宵,南依看了眼手机,本想拒绝,但对方反常地一再坚持,她也便应下了。
两人就近吃了火锅,吃完又是两小时后。
此刻接近十一点,道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并排走了会,南依脚步停顿,正想道别。
池一杭却抢先她一步,开口道,“今天别回家了吧。”
别回家的潜台词就是开房。
但南依从未接触过这类事,自然没听出来他的意思,还以为他要带她通宵,于是拒绝道,“不可以的,我还要回家备课。”
池一杭固执地问,“一定要今天备吗?”
南依说,“是的,明早第二节就是我的课。”
池一杭神色中的不耐烦一闪而过,沉默片刻,才道,“那好吧。”
他送她到车前,南依开了锁,正欲上车,池一杭忽然道,“你今晚都拒绝陪我了,分开前就让我抱一下。”
“什么?”
南依尚未听清,下一秒,他已经凑了过来,双臂展开将她圈住。
陌生男人的气息传来,南依蓦地背脊绷直。生理性的排斥让她下意识推了他一把,她睁圆了眼,慌乱地问道,“你,你做什么?”
池一杭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踉跄,眉头蹙了起来,但看到南依的神色后,又迅速调整了表情。
他笑了笑,解释道,“我以为我们见过三次,是默认可以拥抱的关系了。”
“不是的,不可以。”南依后退一步,义正言辞道,“池先生,我们还没到那种关系,所以请你下次不要再轻举妄动,我很不喜欢这样。”
“抱歉,是我唐突了。”
从被拒绝后,池一杭心里就拱上一股火。他强行压着,语气依旧温和,“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吓到你了吧。”
对方还近在咫尺,南依也无意逗留。没做出回应,只匆匆丢下句,“我先回去了。”
随后,南依迅速开车门,头也没回地上了车。
车子开走后,池一杭平静的面庞出现了一丝裂痕。
“草。”他骂了声,朝着路边吐了口唾沫,“真他妈麻烦。”
恰好此时兄弟的电话打了进来,他随手接起,又给自己点了支烟,站在路边边抽边聊。
“乖乖女就是难搞,抱一下都不肯,什么时候才能骗上床。”
也不知对面的说了什么,池一杭把烟头扔地上,笑着说,“肯定还是个处,等回头把她骗到手,让老子好好调/教……”
话还没说出口,一个黑影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拳砸到了池一杭脸上。
结结实实的一拳,牙齿瞬间碎了几颗。
池一杭眼冒金星,他甚至什么都没看清,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碎牙和鲜血顺着嘴边涌出,池一杭捂着脸哀嚎半天,半晌,才有余力扭头看了眼。
只一眼,他又惊又恐,“怎么又是你?!”-
池一杭:【对不起,今晚冒犯了你,希望你别介意。】
池一杭:【有个事我也想跟你坦白,其实我不是个好人,我在国外还有个谈了三年没分手的女朋友。】
池一杭:【是我配不上你,咱俩的事,我会和家里人说清楚,再次抱歉,以后就不联络了。】
南依把这三条消息拿给林尔雅看,林尔雅气得当场摔杯子。
“不靠谱,真是不靠谱,我现在就给你大姨打电话!”
南依想制止,但在气头上的林尔雅拦也拦不住,直接冲到卧室里,对着电话一顿责问。
十分钟后,林尔雅又平静地走了出来。
平静之余,似乎还有那么点疑惑。
南依连忙劝道,“大姨也是好心,妈妈你们别因为这点小事起争执。”
林尔雅没应她的话,转而道,“我听说……池一杭住院了。”
南依讶异地张了张嘴,“啊?”
询问之下才知道,就在两人看完电影吃完饭的那天晚上,南依前脚刚离开,紧接着池一杭就被打了。
问是谁打的,池一杭就说是喝醉的人。
家里人要报/警,要追究,池一杭说什么也不肯,脸和眼睛肿成那样了,还身残志坚地劝,“别别别,已经给我调解金了,算了算了。”
挺稀奇的。
林尔雅说,“也算是他花心的报应。”
“没事,再给你介绍好的。这次我亲自挑选。”林尔雅转过头,却见南依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发呆。
林尔雅问,“在想什么?”
南依回过神,“没什么。”
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她既熟悉又奇怪。
……
下午还有课,南依离开家去了学校,放学后,又到大学里去上了节晚课。
回家时,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刻意没开车。
一路地铁转公交,下了车,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小区离公交站还有些距离,她也不急,便这样慢悠悠散着步回家。
夜深人静,晚风带了些凉意。
越到小区附近,越是空旷。
路灯不甚明亮,南依习惯性地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
眼前的路被照亮了一块,视野终于没那么模糊了。
走着走着,南依有点想笑。
她在做什么?有车不开,要折腾一个半小时回来。
她在怀疑什么,期待什么呢。
就因为池一杭被打,就给她这样的猜想?
南依也确实轻笑了声,随即,又长长地叹了声气。
南依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呢。
正这样想着,身后忽然有车灯亮起。
朦胧不清的黑夜被照亮了一瞬,光在映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南依蓦地僵在原地。
第59章 第 59 章
所有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呼应, 静谧的夜色中,她心跳得厉害。
南依站立在原地,静了半晌, 车灯仍未熄灭,也迟迟未启动。
他们相对静止。
是他?
不是他?
荒谬的猜想如同扑朔迷离的迷雾, 只要她勇敢拨开,云开雾散, 她就可以知道答案。
可站定许久后,南依也只是重新迈开了步子, 朝回家的路走去。
就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 她想了很多。
如果是他,他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而是选择做“幕后”。她想,他一定是有理由的, 他想见她的话,自然会出现。
如果不是他, 那她更没必要去揭开答案,徒增失落。还不如当成一个美好的念想。
或许是她不够勇敢,但从小到大, 她确实都是被动的那一方。
她坦然接受自己的胆小。
心跳逐渐平稳,南依步子迈得很慢,影子与时间, 都被拉得很长。
直到走到小区前,南依脚步一停。
门口的保安大叔笑着和她打招呼,她却紧锁眉头, 陷入沉思。
五秒,十秒……
下一刻, 南依倏地转身折了回去。
她不需要这样理性的,就让她看一眼,哪怕确定一下,也好。
车子还停在方才的位置,南依快步走过去,站在车窗前。
主驾驶位,男人正伏在方向盘上休息。
车窗有防窥,她只能大概看到个身影,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南依稳了稳心神,轻轻敲了下车窗。
很快,车内人有了反应。
车窗降下来的瞬间,车内轻音乐的声音随之贯出。
钢琴曲轻柔舒缓,在夜色中旋律游荡。
是他曾带她听过的那首《Sweet rumors》。
南依刚缓和下来的心跳,又再度剧烈。
她目不转睛地看过去,车窗缓缓降下,男人清隽淡漠的脸映入眼帘。
原本眉眼微垂,睡眼惺忪,在看到她那一瞬,整个人僵住。
四目相对,万物静止。
六年来,无数个日夜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奔涌而至,又全部哽在喉头。
音乐依旧在响,耳边有风声,而她的心跳声彻底盖过一切。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默契地保持沉默。
车灯应着她的轮廓,衬得她无比柔和。
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如今就在他眼前,太近了,近到他有些恍惚。
徐曜这几天在国内与美国之间不停折返,极度缺眠。
刚刚也是看见她走进小区,才放心下来,原本靠着方向盘小憩,又不自觉睡着了。
所以有某几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南依率先开口,轻轻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他才彻底回过神。
捏紧方向盘,让声音不至于发颤,他压下情绪,应了声,“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
他们,有六年未见了。
南依没想过他们的重逢会如此突然,在毫无防备的地点和时间。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再见到他时,她可能会委屈,会喜极而泣。她有很多很多的问题,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可见面的这一刻,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语气神色,都很淡定,甚至能面不改色地扯谎,“在车里睡觉很危险,会缺氧,我刚刚留意到,就想来提醒一下,没想到是你。”
徐曜轻轻地“嗯”了声,随后道,“好巧。”
南依点头,“是很巧。”
徐曜推车门下车,两人面对面而站。
“什么时候回来的?”南依问。
“前几天。”徐曜回答。
“准备在北城发展吗?”
“在北城有业务,还是要回美国。”
“这样奔波起来很辛苦吧?”
“还好。”
就像两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体面而成熟地互相问好。
一番叙旧后,南依轻声叫他的名字,“徐曜。”
徐曜低低地应了声,“嗯。”
南依抬眼看向他,轻声问,“这几年……你好吗?”
她没问他为什么失联,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所有的问题似乎都不重要,她只想问他,过得好不好。
徐曜眸光微动,喉结上下翻滚,将情绪咽下去后,才开口,“我很好,你呢?”
南依说,“我也还不错。”
随后,他们相视一笑。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也有了一些偏差。
黑色衬衫搭配西装裤,领带被扯松,领口微敞。靠着车子站立,一条腿微曲,一如既往的闲散松弛,却又多了点沉稳之气。
少年和男人是不同的,他的五官更加立体,眉眼也更深邃。
两人并着排,侧眸看向他时,他半张脸映着月光,鼻梁高挺,喉结格外突出。
他们聊着彼此的近况,又说起范妙珍和郭润雨的恋爱。
从见了面就掐架,到彼此喜欢。这六年时光,压缩起来,不过只言片语便能概述。
于是南依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啊。”
徐曜应声,又默默偏开头去,隐忍地抿直了唇线。
其实对他而言,时间过得特别慢。
从他们分开的那一刻起,每一分钟都无比难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也庆幸,他终于熬过来了。
分别是因为时间太晚,南依明早还要上班。
徐曜送她到小区前,他们交换了微信,又互相说了再见。
回到家,南依洗过澡,躺回到床上,第一时间点开了徐曜的微信。
他的头像还是微信的原始头像,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逗号,像是为了应付随便起了个昵称。
南依窝在被子里,点开他的朋友圈,里面一片空白,连张背景图都没有。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微信,就连林尔雅的微信都比他要丰富多彩。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他的微信是不是刚注册的,又或者是不常登陆的小号?
怕他女朋友看见?
也许是池一杭的事让她有了阴影,她居然下意识将这种情况安在别人身上。
你这样想太离谱了南依!
她用力摇了摇头,正想对自己做一番批评教育,消息列表忽然出现了“1”。
是那个原始的微信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我到了。】
还是临别前,南依出于礼貌说了句:“路上小心,到家说一声。”
这是她和朋友聚餐分别前常说的话,随口一提,没想到他还履行了。
南依抿着唇,回道:【好的。】
退出聊天界面,那个逗号实在太显眼。想了想,南依给他改了个备注。
想打“阿曜”,但打出来后,她又删掉。
本本分分地改成了“徐曜”。
这一晚的情绪也算跌宕起伏,南依原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放下手机没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好似压在心底里多年的事,终于有了个结局,这一晚,她睡得无比香甜。
……
徐曜则与她完全相反。
他陷在沙发里,静静地盯着微信聊天页面。
反复打字,反复删除,最终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想想还是算了,她要上班,他不便打扰。
徐曜顺手点开南依的朋友圈。
昵称是“弹跳小兔”,背景是一张风景图,个性签名只有一句话:喜欢每一个今天。
除却这一年多,都是工作内容以外,先前是她旅游毕业的动态,依稀可见一些大学时的日常。
吃到好吃的,会发:“很好吃。”
遇到好玩的,会发:“推荐大家来玩。”
有时天冷天热,刮风下雨,也会都像天气预报般播报:“今天好冷呀,穿上了厚毛衣。”
“今天特别热,吃了一大块冰西瓜,在宿舍里不敢出去。”
她碎碎念着一些平淡的日常,在他脑海中逐一出现画面。
他看得很认真,像要将他空缺的那几年补上一般。
高逸的出现,无疑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他拎着一袋子啤酒进了门,一眼便看到徐曜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
“呦,兄弟,这是怎么了?魂飞了?”他开口调侃道。
徐曜闻声,抬起眼。
高逸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喝点?”
徐曜嗤笑一声,“被你老婆赶出来了?”
“没,”高逸坐了过来,递给他一罐,“这不看你明天又要回去嘛,舍不得你。”
“别肉麻。”徐曜笑了下。
他收起手机,接过啤酒,单手开了拉环,仰头喝下一口。
高逸问,“你女神相亲那事解决好了?”
徐曜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徐曜刚得知对方姓名,就叫国外的朋友帮忙问了问。
留学生的圈子很小,想要问到不难。况且还是池一杭这样的花花公子。
池一杭是因为人品差而出的名。
据说当年刚出国时,他是有女朋友的。但两人异地,一个在荷兰,一个在英国,池一杭很快便劈腿了现女友。
被前女友知道后,曾到他们学校大闹过,搞得人尽皆知。
朋友告知徐曜,“池一杭手段挺高的,外表风度翩翩,实际上是情场老手,你身边有人要和他接触的话,务必小心。”
徐曜直接转述给郭润雨,郭润雨又告诉范妙珍,让她隐晦提醒南依。
范妙珍却道,“我提醒过了,但小兔又跟池一杭见面了,应该是对他印象不错的。毕竟她妈妈说了,各方面都好的话就考虑长久发展,完了,该不会我家小兔要被骗走了吧。”
那天晚上,徐曜彻夜未眠。
高逸也是像今天这样,陪他喝了酒。
他以为他能做到远观,不打扰她的生活,只静静地看一眼便悄然离开。
但事实上,知道她要去跟别人相亲,又保持见面的关系,他内心根本做不到平静。像被无数只蚂蚁啃食,又酸又疼。
徐曜还记得那晚他第一次喝醉,失态地问高逸,“她要是真喜欢那渣男怎么办?”
如果已经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他该怎么办?
徐曜很无措。
他能接受南依喜欢优秀的人,但他不能眼睁睁看她受伤。
高逸说,“草,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当然是抢过来啊。你比那小子差吗?”
这句话把徐曜问住了。
徐曜扪心自问,人品上,他绝对胜他一筹。
可抢这种事,他并不认可。
她不是物件,并非是他说抢就能抢的。
他尊重她,怜惜她。
在他心里,她适合更好的人,但他不是。
徐正业十年如一日地给徐曜灌输着:他是个烂人。
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这样觉得。
况且,南依当年也说过,她喜欢学习好的,上进优秀的人。
他觉得他不配。
池一杭就更不配了。
徐曜想着,再解决掉这件事吧,解决掉,他才好放心离开。
于是才有了那天他出面打了池一杭的事。
他看到他要抱她,听到他和朋友说的话,字句都是对她的侮辱。
徐曜愤恨不已,记不得打了他多少拳,只记得池一杭在地上捂着头求饶。
他对池一杭威逼利诱,盯着他发了短信给南依。
把这件事了结,他连夜飞回了美国。
工作还要进行,可徐曜总是心不在焉。
不知道南依对池一杭的感情进行到哪一步,他怕南依伤心,思索再三,又飞了回来。
直到看到她神色如常地上下班,又听闻她和渣男断了联络,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回来。
重逢这件事,完全在计划之外。
他没想过出现在她面前,就算想,也总觉得要酝酿许久,所以今晚,完全是意外之喜。
想到这,徐曜主动开口说,“我今天和她见面了。”
高逸正喝酒,闻言呛了下,转眼笑道,“见面了?上次你还跟我说什么你配不配之类的,这么快就想清楚了?”
徐曜如实道,“没想清楚。”
但想不想清楚,也没那么重要了。
哪怕时间相隔六年,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她,永远都割舍不下。
在他这里,有她和没她,完全是两个世界。
没有她在,他的天空是灰蒙蒙,生活也就那样,四季轮替,日复一日,没什么意思。
徐曜回国那一次,看到她在公交车站发呆,他久违地闻到了花香,窥见了暖阳与春天。
她像一种瘾,如果见不到只会让他失魂落魄,但只要见了一面,就算只是远远瞥了一眼,他心里便会打结,拧着劲的,翻来覆去地挂念,搅得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这种挂念,是远观不能止渴的。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戒掉这种瘾,可却因她一句“好久不见”,轻而易举被击溃。
因为感受过阳光,所以再也不想回到昏暗的世界里。
他变得贪婪,看了一眼便想再看一眼,见了一面又想再见一面。
但他也不求能发展什么,他只想时常看到她。
非常想。
高逸说,“没想清楚你见什么?”
徐曜并未作答,只是在静静喝完几罐啤酒后,蓦地开口问,“你说你侄子在一中上学?”
高逸应道,“昂,对啊,怎么了?”
徐曜轻描淡写道,“把你侄子借我用用。”
高逸:“?”
第60章 第 60 章
“就为了制造跟她见面的由头, 你连人家侄子都要借?”高逸竖着眉毛问。
徐曜不假思索,“对啊。”
“靠,”高逸气笑了, “徐曜你是畜生吧?”
高中也是,这会也是。只要一接近南依, 徐曜就没个人样。
徐曜随手开了罐啤酒,漫不经心道, “你就当我是吧。”
得,连骂名也不反驳, 他哥们病入膏肓了。
高逸又道, “那我能问一句,你借他要怎么用吗?我那侄子性格可挺特的啊。”
徐曜说,“我还没想好。”
高逸:“啊???”
徐曜瞥他一眼,抬手帮他把嘴合上, 淡淡道,“但肯定有用。”
……
周二的晚上, 南依批卷子批到十一点。
是她刚讲完新知识的随堂小考,班里同学大多接收得不错。
但在众多八十分九十分里,居然冒出来一张零分卷。
她翻过来看了眼姓名, 高祺然,十一班的。
南依因为入职不久,暂时没做班主任, 主要带三个班级的数学课。
三个班,一共近190位同学,她对这个高祺然印象还算深刻的。
平时不学习, 上课不爱听,成绩却能在中上游。
高高瘦瘦, 挺清秀的一个小伙子,看起来脾气不怎么好。
南依十次碰见他,他有八次都在做违纪的事。
抽烟、说脏话、玩手机,校服是不会好好穿在身上的,一定要系在腰上。动不动就和一群男生在走廊里拉横排,招摇过市。
这样下去不行,她得找个机会跟他聊聊。
隔天,南依下了课便喊高祺然到她的办公室来。
“你平时成绩还不错的,这次为什么拿了零分呢?是老师上课讲的知识,你没能理解吗?”
南依语气温和,字句之间只是询问,没有责问。
高祺然还挺喜欢这新来的数学老师,说话轻声细语,人也温柔,课讲得还不错。听说是名校毕业,班上很多同学都崇拜她。
如果不是答应了别人,他还真不想在她面前混账。
高祺然两腿一岔,双手抱臂,头一歪,吊儿郎当地说,“因为不想做。”
南依也不恼,平静开口,“和老师说说原因吧。”
高祺然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就是忽然想犯浑。”
“……”
南依教师生涯虽不长,但这样的理由第一次见。
她耐着性子道,“总会有原因的,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任何事都是可以沟通的。”
高祺然嘴角一扯,“老师,你别跟我沟通了,叫我家长来吧。”
“嗯?”
南依困惑地眨了眨眼,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提这种要求?
她迟疑地开口,“……我倒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喊你家长来。”
“嘶——”高祺然蹙了蹙眉,“那什么事才至于啊?”
南依:“?”
……
南依入职以来的准则是,能自己解决的事,绝不喊家长。
喊家长就意味着学生要挨训,挨训和批评,对学生来说,不算是好事。她并不想弄得这样复杂。
但接下来一周,高祺然已经不仅交白卷那么简单了。
课上听歌、看视频,屡教不改。这也就算了,有一次,他说什么都要把一只脚搭同桌腿上,说这样睡舒坦。
气得同桌直接举手告老师,两个男孩子平时玩得还行,差点因为这事在课上反目。
南依联络过高祺然的班主任,班主任表示爱莫能助,“高祺然挺难管教的,家里有钱,还有教育系统的人脉,我可说不得。就让他自己作去吧,看看以后能变成什么样。”
可他之前也不这样,近来却一反常态,动辄就让她喊自己家长。
究其因果,南依终于决定,如他所愿。
……
许久没踏入过一中,操场翻了新,教学楼也重新刷了颜色。
但徐曜还没时间感慨,他低声问高祺然,“靠谱吗?”
几天前,他才叫高祺然想办法把自己弄进来,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功了,生怕他表现得太过明显。
高祺然自信满满,“那是自然。”
徐曜将信将疑。
高祺然解释说,“放心,我是专业不良学生了,她绝对看不出。”
说完,又跟徐曜伸手,“我报酬呢?”
徐曜说,“转你支付宝了。”
“奥耶丝!”高祺然攥了攥拳,“游戏机能买了。”
徐曜瞥他一眼,淡淡道,“学会习吧你。”
学什么习?
高祺然充耳不闻,还撇了撇嘴角,做了个鬼脸。
两人到了办公室,高祺然敲了敲门。
南依开口道,“请进。”
门被推开,高祺然道,“老师,家长我带来了。”
南依放下红笔,站起身,开口,“您好,我……”视线转过去,嘴边的话顿住。
男生身旁站着个男人,西装革履,肩宽腿长,身形挺拔。
高祺然已经够高了,他比他还要再高半头。
南依怔了半晌,才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你?”
徐曜略惊讶地扬了下眉梢,“你是祺然的数学老师?这么巧?”
巧吗?
南依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高祺然连忙介绍道,“这我叔叔。”
徐曜低低地“嗯”了声,“我是。”
作为一个体面的成年人,南依知道应该看破不说破,但还是根据他们的话,再次强调了一遍,“高祺然的叔叔?徐曜?”
明显不同姓啊!
她也不傻的啊……
徐曜面不改色,“这是高逸的侄子,他临时有事,我替他来一趟。”
“这样啊。”南依这才点点头,“那……先请坐吧。”
此时是自习课,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去开会了,只剩他们三人。
南依替他们俩倒了两杯温水,又坐在对面。
抬眼与徐曜对视的瞬间,南依又不经意地移开。
这种感觉还挺奇怪,距离上次他们偶遇,也就过去了不久,再见面竟是在这种场合。
她是准备和家长好好沟通的,可对着徐曜那张脸,整理好的措辞,莫名变成一片空白。
徐曜见她为难,开口道,“我会一五一十转达给高逸,他有什么不好的,你尽管和我说。”
闻言,南依这才道,“其实我只是他的数学老师,叫家长这种事,应该是他班主任出面。但高祺然近来是在数学课上,问题出现得比较多。”
徐曜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个本子,伸手过来,问,“方便借我支笔吗?”
借支笔。
从前徐曜很喜欢跟她借笔,记忆就这样重合了一瞬。
南依微微怔愣,随即才从桌上拿了只笔,轻轻放到他手心,“给。”
“谢谢。”徐曜接过,笔在指尖转了个圈,他摁笔,垂眸,摆出做笔记的样子,“你说,我帮他记下来。”
态度是挺认真的。
倒显得借笔时她那片刻的分心有些不专业了。
南依立即理了理思绪,将这几天的事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她不是要告状的,只是为了解决问题,所以言辞始终很温和,甚至很委婉。
当她讲到,“高祺然可能不喜欢听数学课,所以时常会在课上做一些小动作。”
徐曜停笔,问,“比如呢?”
“比如……”南依沉吟,斟酌措辞后说,“注意力不大集中,容易肚子饿,再就是和同学互动比较多。”
徐曜得出结论,“那就是溜号、玩手机、吃东西、和同桌打闹。”
从徐曜嘴里听到这些,好像在列举他曾经的“罪证”,居然莫名喜感。
南依抿唇控制了下笑意,回应道,“也没那么严……”
话还没说完,徐曜抬手在高祺然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数学课怎么不好好听?”
“啪”的一声,南依和高祺然同时愣住。
办公室里瞬间静了下来。
高祺然反应过来后,错愕地看向他,疯狂使眼色,意思是——“这他妈怎么还动手?我们的合作里可不包含这项啊!!!”
徐曜眸光微沉,冷下声音,“不服?”
有一些压迫感,但高祺然不怕,本着和气生财,他呼出一口气,笑了下,“我服。”
南依反应过来,连忙制止,“啊,我不是要你动手啊,我只是想……”
“我知道。”徐曜淡淡地应了声,随即转眼看向高祺然,“给老师道歉。”
说着,他摁着他的头,强行给南依鞠了一躬。
南依:“……”
……她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老师对不起。”高祺然竟也很配合。
徐曜问,“以后上课还调皮吗?”
高祺然说,“不了。”
“那之后要怎么做?”
“数学课绝对听讲,再也不交白卷。”
徐曜看向南依,开口道,“问题解决了。”
额,这就解决了?
南依呆住。
可是这感觉,好奇怪啊,越来越奇怪了。
“能纠正过来,自然是好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管他们两个在演什么双簧,这件事的重点对象是高祺然。
南依重新整理了下,对着高祺然道,“祺然,高中这三年很重要,不能拿自己的学业开玩笑,知道吗?”
高祺然随口应付,“我知道了,老师。”
南依又道,“你是很聪明的孩子,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根据我的经验和观察,如果你愿意拔高,你数学是可以拿到满分的。”
应付的话停在嘴边,高祺然微怔。
南依平静地看着他的眼,认真道,“这是极少数能得到的成绩,说明你,是千里挑一的。”
……
谈话结束后,南依亲自送他们离开办公室。
徐曜说,“如果他今后再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和我说。”他指了指手机。
南依点头,“好,我会的。”
“你费心了。”
“没关系,应该的。”
“那我就先不打扰了,下次见。”
……叫家长这种事,最好还是没有下次了吧,但南依还是应着,“下次见。”
道别之后,南依才知道那股怪异感来自哪里。
他们像拿了两张角色卡,她变成了老师,他变成了家长。
话题跟学生相关,你来我往的对话也变得客套生硬。
还真叫人有些不习惯。
南依无奈地笑了笑。
徐曜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南依站在办公室门前目送。
临近傍晚,夕阳西下。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南依莫名又有些恍惚。
她今天好像总会因为他分神。
南依想起,高中最后一次见他,她也是这样看他离开的。
那一天对她来说,实在太深刻,太深刻了。
她没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
遥远的情绪曾汹涌无比,再次想起,竟都变成感慨,感慨之余,又一点淡淡的伤感。
时间和距离无形之中好像将他们拉得很远,他们不似从前那样熟络。
她了解他,又不了解他。他们像隔着一层模糊的屏障,能看得到彼此,却又看不真切。
南依不知道他的情感状况,这几年的生活得怎么样,未来的规划又是什么。以及,他对她,又是怎么想的。
不过能再见面已是幸运,余下的那些,不重要了。
直到那抹笔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南依回神,神色淡然地转身回了办公室。
……
高祺然送徐曜出校门,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刚刚南依的话多少还是影响到高祺然,他罕见地有些沉默。
这时,有人踢完足球路过,大老远对着高祺然打招呼,“祺哥,又逃课了?”
高祺然看过去,随口骂道,“滚边去。”
那人笑着跑远了。
徐曜抓住关键词,又。
他目视前方,语气淡淡地问,“经常逃课?”
“干嘛?”高祺然警惕地看他一眼,“咱俩是合作关系,你不会真当我叔要管我吧?”
徐曜垂眼,反问道,“不行吗?”
高祺然仰脖子,“不行,不服管教。”
徐曜嗤笑一声,随即又道,“好好学习吧,听你们数学老师的话。”
高祺然不满地哼声,“我不需要学习,你把妹,别连带着我一起,说那些老古板的话。小爷我最听不得说教。”
徐曜“嗯”了声,敷衍地问,“听起来你很牛。”
“那是,”高祺然指着自己的鼻子,“一中祺哥,你出去打听打听。”
少年叛逆,我行我素。
嚣张的样子和高逸当年如出一辙。
徐曜看在眼里,扬唇轻笑。
高祺然问,“你笑什么啊?”
徐曜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又用力向下压了压,低声道,“你那些,已经我当年玩剩下的了。”
此时已经走到校门口,徐曜松了手,拍拍他脖子,轻描淡写地提了提唇角,“你回去问问高逸就知道了。”
说完,徐曜转身出校门。
他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慵懒随性。
高祺然看着他的背影,有片刻的愣神。
从接触第一天起,徐曜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冷冷淡淡,寡言少语,用他们兄弟之间的话形容,就挺无趣也挺装的。
可刚刚那一抹笑,却莫名带了点不羁和张扬。
明明穿着成熟深沉的西装,却能那样的神色。有点邪性,但看上去却并不违和。
让高祺然瞬间联想到一个词:斯文败类。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有点被帅到了。
眼看着人要走远,高祺然冲着他的背影连忙问道,“兄弟,那还要进行下一步吗?”
徐曜头也没回,“1。”
有了他的授意,下课前,高祺然又折返回教师办公室。
南依正在写教案,见是他来,特地将笔放下,转头问,“怎么了?有事情找我?”
她原以为高祺然经过刚刚的谈话,有了些感想,来与她沟通。正摆好姿势,想着措辞,就听高祺然说了句,“老师,为表歉意,我叔叔准备请你吃饭。”
“……”
笑容凝固,脑海中某张脸就这样一闪而过。
南依顿了顿,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哪个叔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