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前。


    灯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味。


    银发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高脚凳上，一口一口抿着酒。


    眼角的疤痕在灯光的作用下越发狰狞冰冷。


    伏特加坐在角落里不敢靠近，不停搓着手，心里嘀咕。


    怎么感觉像是被那小少爷拒绝了……


    他说完便偷瞄了琴酒一眼，果然，看见男人的脸色黑沉难看。


    慵懒地坐在一旁的女人的手轻晃着高脚杯，里面透明的液体随着她修长的手指摇曳生姿。


    贝尔摩德抬眸看着坐在不远处吧台边喝闷酒的琴酒。


    她笑意盈盈地说，“gin，这是怎么了？又被咱们的小少爷骂了？”


    琴酒没理她。


    贝尔摩德也不在意，兀自继续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我也只是隐约听说过那位大人想要把他送人，谁让他是个美人呢……”


    还是个十分有个性的美人。


    琴酒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贝尔摩德笑容玩味，话锋忽然一转，“不过，他是那位大人的东西，你可别对他有什么别的心思……”


    伏特加在角落睁大眼睛，诧异地望向贝尔摩德，却发现后者正若有似无地瞟着琴酒。


    他顿时恍然大悟，连忙闭紧嘴巴，不再多言。


    怎么连贝尔摩德都知道大哥的秘密啊——


    伏特加瞬间觉得自己知晓了一件了不得的大秘密，他又环顾四周，看到周围空无一人才放下心来，又偷窥了一眼琴酒的表情，却发现琴酒仍旧面无表情，只是握住高脚杯的力量更大了几分，玻璃杯里的酒液荡起涟漪。


    他对那小少爷难不成真的……


    伏特加突然打了个寒颤。


    不能想了……不能想了……


    “贝尔摩德。”冰冷刺骨的嗓音蓦然响起。


    金色大波浪的女人笑容满面地转过头去。


    “你想死吗？”


    琴酒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声音很轻，但杀气四溢。


    她挑眉。


    “当然不想，那位大人可舍不得我死呢。”


    她娇滴滴地笑道。


    琴酒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周遭温度骤降，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贝尔摩德挑眉，笑得风流妖娆：“gin，你不该拿这样可怕的眼神看我。”


    她的手臂环抱住胸前，纤细柔软的手指搭在琴酒结实的肩膀上，“怎么不给人说？”


    她也没真信琴酒这人会有什么七情六欲，纯属随口乱说，满嘴跑火车，故意想看他变脸。


    伏特加吓得浑身汗毛倒竖，他拼命朝贝尔摩德使眼色，示意对方赶快住嘴，但对方却充耳不闻，依旧媚笑着继续往下说。


    “而且人家小少爷可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吧……苏格兰可比你讨喜多了。”


    伏特加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他简直怀疑琴酒会将贝尔摩德撕碎了喂鱼。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琴酒并未暴怒，他甚至没有反驳贝尔摩德的话，只是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他的表情平静，就像在思考什么重大事项一般严肃认真，然而他身旁的空气却愈发低压，令人胆颤心惊。


    许久，琴酒缓缓开口，语调极其低哑：“你想死吗？”


    这一次贝尔摩德没敢再开口。


    ……


    天气逐渐变热，但手心还是凉的，浑身都冷得厉害，藤原千夜站在阳台上吹风。


    不同于其他的男孩。


    他的皮肤偏白皙，五官精致漂亮，但因为长期处于不健康的缘故，看起来略带清冷孱弱之态。


    此刻少年单薄的唇瓣紧紧抿着，眼神黯淡无光，就像丢了魂魄似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管家路易斯先生跑到阳台前，焦急地喊了一声：“小少爷……”


    藤原千夜猛地回过神，怔怔地看向管家。


    半晌，他沙哑的声音才响起。


    “……路易斯叔叔，今天帮我跟学校请个假吧。”


    [千夜，你怎么了？都怪那个混蛋，他把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我要杀了他。]


    系统喋喋不休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藤原千夜揉了揉眉心，疲倦爬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眸。


    他当然没事。


    但按照这个身体的人设来说，他在最狼狈的时候被学校的同学，篮球队的队长看到了。


    没人会相信他没遭遇什么。


    那衣衫凌乱，身体发软，眼尾泛红的模样，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还是给赤司征十郎一个缓冲期吧。


    谁能想到，他现在也会用到欲擒故纵这一招。


    藤原千夜叹息一声，伸手拉上窗帘，黑暗与阴霾瞬间吞噬了阳光，将房间笼罩在一片漆黑中。


    路易斯担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藤原千夜轻笑，“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路易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陪了小少爷三年，他的小少爷正在经历的地狱，他一清二楚。


    从一开始的痛苦挣扎，到最后麻木地承受着折磨，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刑罚。


    他曾经尝试过逃离那个恶魔，逃出那座监牢，但最后却只换来更惨烈的惩罚。


    路易斯看着小少爷眼睑下方的黑眼圈，目露怜悯，“早餐马上就好。”


    他走后，藤原千夜躺进宽阔的床铺里，神色冷淡。


    他抬手打开桌前的台灯，昏黄的光线让他的瞳孔染上了浓郁的颜色，就像两颗沉淀了岁月的宝石，幽深莫测。


    这具躯壳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外界的温暖了。


    连管家的怜悯在少年看来也同样虚伪得令人作呕。


    也不知道那个去做组织任务的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不知道是因为好奇还是突如其来的怜悯，又或者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赤司征十郎今天几次路过二年级的教室，但却依旧没在那个座位上看到该看到的人。


    第三次路过的时候，他犹豫一秒，还是走了进去，整个课室都仿佛安静了。


    “黛前辈。”


    座位上的黛千寻有些讶异地抬头，“赤司君？”


    赤司征十郎看了眼他身后的空位，“黛前辈能出来一下吗？”


    黛千寻自然没拒绝，两人出了教室，到没人的地方，赤司征十郎才终于开口。


    “请问藤原前辈今天没来吗？”


    “千夜……？”黛千寻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似乎没想到他会认识藤原千夜，但很快就变成了担忧。


    “嗯。”


    “他……他好像生病了。”


    赤司征十郎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


    他本以为藤原千夜是在故意躲他。


    但现在听黛千寻的语气，似乎不是那样？


    “藤原前辈经常生病吗？”赤司征十郎问道。


    黛千寻点头又摇头，虽然他隐约猜到千夜家里似乎有什么问题，但没有要告知赤司征十郎的想法，只是说道：“他身体一向不好的，好像经常生病，这段时间更经常了……”


    他的语气越来越担忧。


    赤司征十郎微拧眉头，心头划过一抹异样，但又抓不住究竟是什么。


    他迟疑片刻，问道：“……可以冒昧问一下，您和藤原前辈关系好吗？”


    “啊？”黛千寻呆了一下。


    他们关系好吗？


    千夜性格看起来好像冷漠，但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的人，对他很有耐心，两人关系变近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他往往也会想，在千夜看来，他们是朋友吗？


    赤司征十郎见他没说话，以为他误会了什么，立刻解释道：“……其实我和藤原前辈是旧识，在洛山能重逢，真的很高兴。”


    “是吗？”黛千寻笑容微僵，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


    可能是知道朋友身边不止他一个人吧。


    他并不想让赤司征十郎难堪，便说道：“藤原他……是个非常好的人，很温柔，很可爱……”


    注意到黛千寻过于温柔的眼神，赤司征十郎若有所思地颔首，“我知道了，谢谢你，黛前辈。”


    ……


    还好，藤原千夜并没有要躲他很久的意思，第三天就准时出现了自己的班级的座位上。


    少年慵懒地支撑着下颌，眼睑低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但是，他唇角微撇的弧度，却泄露了他烦躁的心情。


    赤司征十郎的视线透过窗台扫过少年白皙纤细的脖颈，喉结无端滚动了一下。


    他收回了目光。


    ……


    “千夜，你的病好了吗？要不要再多请几天假。”


    灰色头发的少年温柔地看着少年苍白的面颊。


    目光不小心触及他淡到仿佛要变得透明的唇瓣。


    他的手指悄悄攥紧。


    藤原千夜摇了摇头。


    “我的病已经没事了。”


    少年的声音平淡至极，却让旁观者有种莫名的面红耳赤感。


    黛千寻不禁抿了抿唇，有些担心。


    藤原千夜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眸朝他望来，初雪般的双眸微弯，带着一丝笑意。


    “我没事，别担心。”


    “……哦，好。”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不敢直视少年的双眸，匆忙转移视线，看向另一处，心跳加速。


    ……


    一个侧身迅速躲过想要夺走篮球的手。


    白发少年纵身一跃来到篮筐下，抓住篮球，单臂举起重新投入空中，稳稳落地。


    “砰——！”


    篮球砸入框内。


    周围响起阵阵喝彩声。


    赤司征十郎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掌。


    他站在篮球场旁边，看着藤原千夜在众人的瞩目中从容地站在篮球场上。


    即使已经快步入夏天。


    少年却依旧穿着长袖长裤，身材高挑修长，腰肢纤细，肌肤瓷白，就算隔着布料，也可以隐约察觉出流畅优美的线条。


    洁白的碎发被风吹拂着，露出半截优美的脖颈，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明明只是简单的跳、扣、投三项运动，他却做的极好。


    这样一个完全符合贵族标准的美少年，谁也想不到会有那样的模样……


    赤司征十郎垂眸盯着少年的背影，心底忽然升起某些异样的感觉。


    他伸出右手揉了揉额角，眉宇间浮现一抹烦躁之色。


    距离那日的宴会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


    平日的里的藤原千夜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冰冷疏离的模样，似乎那日狼狈又脆弱的情绪只是错觉。


    除了黛千寻，他对谁都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而高高在上。


    但那日在宴会，他脆弱到几乎破碎的样子却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种感觉很奇妙。


    赤司征十郎甚至不愿将这种感情归结为喜欢。


    毕竟一个向来高高在上，清冷而疏离的人却在他面前展现出如此脆弱狼狈的姿态……


    比起喜欢，他更倾向于把这当做一种特殊的怜爱欲和占有欲。


    赤司征十郎闭了闭眼睛，努力压抑住心头的烦躁与暴戾感。


    球场上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他的存在，漫不经心地扭头，清冷的目光正好撞进他的瞳孔里。


    四目相对。


    两人同时怔了一瞬。


    赤司征十郎率先挪开目光。


    藤原千夜却是微愣，漂亮纤长的纯白睫毛，像是初雪般轻轻颤了颤。


    红发少年的神情似乎毫无异样。


    洁白修长的手指却握紧，青筋隐现，骨节泛白。


    显示着主人内心并不平静的激烈心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