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并不想在刘昌这个儿子面前表现出半点虚弱不堪的模样来,听说刘昌将至之后,他不顾自己的身体,竟是坚持乘坐全套的天子卤簿,在渭水之滨等待刘昌的到来。
刘恒很少使用这样的大场面,觉得无非就是劳民伤财,但是都到这个时候了,刘恒也懒得多管了,他连自个的皇陵都没怎么修,直接准备薄葬了,临死排场稍微大一点又如何,何况主要耗费的是人力和畜力,而且还是为了迎接下一任天子。
刘昌也没想到刘恒居然做到这个地步,就这样不愿意在自己面前示弱吗?这又是何必呢!
父子两人相见的那一刻,并没有什么歇斯底里,也没有什么质问与辩解,相反,两人都很平静,平静到下头的人都压抑到胆战心惊的地步。
老刘家的皇帝主打的是“与其消耗自己,不如发疯消耗别人”,刘恒算是脾气最好的一个了,这么多年来也将群臣搞得够呛。
如今刘恒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想要玩一出同归于尽。
“朕还以为你不敢上来呢!”辇车里面,刘恒轻哼了一声,说道。
“我有什么不敢上来的!”刘昌看着刘恒已经遮掩不住的老态,心中竟是没多少志得意满,反而有些空落落的,只觉得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刘恒并不提当年的事情,只是上下打量着这个多年不见的儿子。
刘昌如今正值盛年,端的是雄姿英发,坐在那里,姿势虽说有些随意,却颇有一番沉凝气度,果然颇有些君临天下的气象。
看到长子这般模样,刘恒心中原本还有一些不忿,如今也已经是烟消云散。不谈父子之间那些恩怨,这个孩子的确是最适合的继承人。汉家天子并非那等生于深宫,长在妇人之手的君主,这年头也没什么白龙鱼服的话,作为天子,顶个彻侯的名头,跑到外头厮混是正常操作。像是汉武帝,就经常打着平阳侯的名头跑到外头折腾,还踩坏过百姓的农田,被一通破口大骂。
汉家也没什么祖制之说,每个天子上台都有自己的政治主张,如果说其他人还要在上台之后摸着石头过河的话,刘昌已经在他的地盘上完成了这个步骤,现成的经验可以套用过来。
刘恒自个是藩王出身,在代国就见识过许多民间疾苦,代国原本处在对抗匈奴的前线,匈奴人三天两头越过长城来打一打草谷,结果到了现在,直接调转过来了。在辽国的组织下,几个儿子反过来大劫匈奴人去了,以至于原本处于漠南的匈奴部族要么干脆老老实实投靠汉家,要么就往西往北搬迁。
仅仅看这个,就能看出来刘昌的本事,更不用说,辽国并没有因为连年的扩张导致民不聊生,反而一直蒸蒸日上。
刘恒其实很难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不管怎么说,刘昌的确是最能干的,最能托付社稷的。
这么想着,他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当年你母亲的事情,时至今日,朕也没有后悔!”
说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刘昌:“若非如此,朕也做不得这个天子,甚至,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们一家想要太太平平做个代王也未必能行!”
刘恒的话很坦诚,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天子,上位之后,总是要想办法削弱诸侯王的。刘恒自己做了天子,就将齐王一系折腾得七零八落,另外几个原本在总是里极为强势的诸侯王如今也已经差不多在苟延残喘了,这里头还有刘昌相当一部分功劳。
代国虽说是个穷地方,但也是紧要之地,谁也不能确保,在代地的诸侯王会不会因为对天子不满,直接勾结匈奴。实际上,北地的诸侯王勾结匈奴从来不是什么新闻。所以,这等地方,再穷,也是得放在信得过的人手里的。第一任代王还是刘邦的亲兄弟呢,遇上匈奴人过来,二话不说就跑路了。卢绾跟刘邦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一样,一听说有人告自己谋反,也得卷起包袱投奔匈奴!
刘邦做天子乃至刘盈做天子的时候,刘恒都能好端端做自己的代王,轮到吕后的时候,就得嫁个族侄女给他,才能放心。等到再换一任天子,血缘关系更远了,那刘恒再老实,也得防着对方疑神疑鬼,随随便便就找个茬问罪。
刘恒这个时候也不想虚言矫饰:“生在皇家,什么感情都是虚的,关键在于立场!因为这件事,流的血已经够多,所以,你既然要做天子,这事明面上也该放下了!”
刘恒已经说得很直白,你就算是还小心眼,但是,以后却不能再以这个理由追求下头的人,以免闹得人人自危。这些年下来,开国功臣已经死得足够多,残留的那些子孙也不成器,想要收拾他们,有的是借口,没必要再死揪着诛吕的事情不放,到时候这些人抱团,再编排出什么老刘家翻脸不认人的话,说出去也不好听。
刘昌忽然说道:“那父皇你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身后名吗?”
刘恒露出了一个有些微妙的神情:“汉家以孝治天下,朕又是以小宗继大宗,是咱们这一支实际上的祖宗,你还能怎么折腾?”
刘昌也有些无话可说,这其实就是无欲则刚,刘恒也算是破罐破摔了,横竖刘昌不能死命抹黑他,那样是质疑自己继位的合法性,别看刘昌一直打着为吕氏复仇的旗号,但实际上,他依旧是姓刘的。他要继承皇位,正统来源是刘恒册封太子的旨意,而不是他身上有吕氏的血脉。因此,就像是后来汉宣帝刘询为了自己地位的正统合法,在朝堂上提出要给曾祖父汉武帝加庙号一样,刘昌也不能否定刘恒的合法性,甚至,还得维护他。
在汉家,孝道是一面旗帜,甭管你心里怎么想,明面上都要将旗帜竖起来,还得打扮得光鲜亮丽。刘昌能做的大概就是削减刘恒的陪葬品。问题是,刘恒本来就要求薄葬,再减薄,那真的是脸都不要了!
甚至,想要报复刘恒,增加陪葬品大概更有效一些,汉家天子的陵墓,当初也唯有霸陵因为陪葬简薄,才逃过一劫,不至于被一茬又一茶的盗墓者给盯上。像是陪葬最丰厚的武帝,陵墓被光顾的次数根本算不清楚。
想到这里,刘昌都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只觉一拳打在了空气里。在没见面之前,刘昌不知道想了多少次,等到见到了刘恒,想要如何如何,但是真的面对面了,看着这个已经是老态毕露的男人,刘昌除了一声叹息,便再无言语。
父子两人相对无言,而外头,也有许多人恨不得竖着耳朵打探卤簿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想要看到父子相残,血流成河,但是一路上却都非常平静。
天子卤簿沿着宽广的宫道一路直往未央宫而去,等到看到刘昌扶着刘恒从卤簿上下来时,许多心怀鬼胎的人都是暗自遗憾,还犹不死心,偷眼四看,想要看看宫卫是不是随时准备来一场宫闱事变。
结果就看到,刘昌带来的护卫非常丝滑地融入到了宫卫之中,轻轻巧巧就接管了一半的未央宫。这些人精子顿时明白,天子这是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在宫宴上,刘恒亲口表示,千秋之后由太子克继大统的时候,大家都丝毫没有意外,一个个老老实实下拜,免得被下一任天子惦记上。
一些投机分子更是暗搓搓盘算着,能否挤掉太子身边原有的班底,好在新君继位之后在朝堂上依旧占据一席之地。
强撑着举办了宫宴,回到寝宫之后,刘恒就再次病倒了,刘昌以侍疾的名义,留在了未央宫中。
第132章
天子病重,长安戒严。
各种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然后就被廷尉找上了门。
刘恒前些年下过《除诽谤令》,表示不会以言问罪,但是针对的是普通的百姓,而不是官员和贵族。对于这些吃饱了撑的,就喜欢搞事的家伙,刘恒可没那么多宽容心。
如今正处在皇权交替的关键时刻,刘昌和刘恒这对父子的关系又一直非常微妙,真要是放任这些流言蜚语,回头外头就要猜测皇室发生了什么骨肉相残的惨剧,变成有心之人兴风作浪的借口。
宫中也是一片愁云惨淡。刘恒的妃嫔其实并不少,不过多半地位比较低,混个七子、八子都算是不错的了,更多的根本就是被睡了那么一两次,比宫女强一些而已。
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没有孩子。刘恒自从来了长安之后,就再也没有生育过,他现有的孩子都是在代国就有的。对于那些低位的妃嫔来说,没有孩子,就意味着新帝登基,她们的未来得不到任何保障。
刘邦死后,戚姬算是自己找死,但是吕后也没留着其他女人给自己添堵,有孩子的都被打发到封国做王太后,没孩子的要么就是被遣散出宫,要么就是送到永巷。刘盈的女人更是倒霉,正儿八经的皇后张嫣都只能被幽禁一生,何况是其他人。
遣散出宫对于她们这些没有多少私有财产,又除了侍奉男人没有别的技能,偏偏还有几分美貌的人来说,多半就意味着她们只能沦为奴婢,社会地位大幅度下降。而永巷就更倒霉,原本就是安置犯错的宫人的地方,进去了之后也就别指望有翻身的余地。
刘恒却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他几乎连面目都记不清楚的女人,他清醒过来之后,便开始召见朝中几个重臣,此时的皇权可没达到巅峰,还保留着君拜臣,臣拜君的传统,三公九卿乃至一众贵族,话语权还是比较大的。像是这等紧要关头,就得先跟这些人达成一致。
事实上这也就是走个过场,偏偏还不得不走。刘昌几乎就没在中枢待过,他也不可能一上来就将所有人都换成自己人,甚至哪怕到后期,他有能力换人了,也不能全换了,免得朝堂上一家独大。
众臣也明白这个道理,这可不是自矜拿乔的时候,现在你不给脸,那就别怪之后新君不给你脸了。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都是聪明人,一个个老老实实在刘恒病榻前发誓会遵从刘恒的诏令,效忠新君。
刘恒也抓紧时间,将朝堂上的情况跟刘昌交了底,谁谁可用,谁谁就是墙头草,谁谁暗地里头有些小心思……
自觉将该交代的事情都说了,刘恒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你登基之后,准备如何待你的兄弟?”
刘昌很坦诚:“我打算恢复周制,封宗室与功臣于外,不仅是几个弟弟,便是将来我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样,除了储君坐镇神州重地,其他人都会分封出去!”
“你就不怕再出一个大秦?”刘恒问道。
刘昌轻哼一声,说道:“后世子孙占据那么大的优势,还叫人翻了盘,那也是命该如此,何必多管!”
刘恒便不再多说,始皇帝那般雄才大略,尚且二世而亡,老刘家也没什么千秋万代的野心,一代人顾好一代人便是。老刘家的根本从来不是那些贵族官僚,而是那些看似卑微的黔首。大泽乡的那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言犹在耳,曾经世代公卿的家族在秦末乱世的碾压下如同尘土。
而这些黔首之所以揭竿而起,无非就是因为他们已经被压迫到了极致,根本活不下去了,只要给他们一顿饱饭,一个哪怕渺茫的希望,他们就会安安稳稳地继续做这片土地的基石。
至于说那些贵族官僚,还真的是成不了什么大事。别看这些年,似乎造反的贵族官僚很是不少,但是都没掀起什么风浪来。很多甚至才漏出一个苗头,就被扑灭了,这得益于汉室对基层的掌控,而想要掌控好基层,那就不能放纵那些贵族和官僚。
“你做得比朕强,朕虽说想要富民强本,却一直不得其法,只能是尽可能减少百姓的负担!”刘恒这会儿已经有些恍惚,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短短几年,已经尽收辽地还有齐楚吴越之地的民心,关中百姓也翘首以盼,朕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接下来几天,刘恒已经几乎是进入了弥留阶段,医者已经不敢用药了,只能是用参汤吊着,然而,人力有时而穷,刘恒甚至没来得及与薄太后最后交代一番,就驾崩了。
此时,已经无人能够阻止刘昌。刘昌在灵前走了“三辞三让”的流程之后,正式成为新一任的汉家天子,正式下达了一系列的诏令。
关于刘恒的谥号乃至庙号朝堂上还得讨论一下,主要是因为刘昌的存在,对比得刘恒似乎没有那么仁厚了,还有他之前对于功臣的清算,最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刘恒和刘昌这对父子也就是表面上的和气,因此,谥号也就罢了,庙号什么的,朝堂上如今是吵成了一团。
刘昌也不着急,他先是尊薄太后为太皇太后,窦皇后却没捞到皇太后的尊号,只能是王太后,不过她可以自己选择以后是跟着刘启或者是刘武。她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平平淡淡地接了诏书,老老实实地搬出了未央宫,等着儿子奔丧返回的时候跟儿子一起回封国。慎夫人暗地里头很是偷笑了一番,毕竟老对头忙活了这么多年,皇后都当了,却也只能做个王太后,这个乐子能让她回味半辈子。相比较起来,宫里那些位份低微的妃嫔这会儿简直是喜出望外,刘昌给了她们两种选择,一种就是按照她们的品级,给她们相应的产业,她们可以自立门户,之后无论是想要带着产业再嫁还是招赘,都随她们的心意。还有一种就是留在长乐宫中,以后还是按照她们以前的品级享受相应的供给,在宫中终老。
原本刘昌以为很多人会选第一个,最终绝大多数却选了第二个,她们都不是傻子,带着钱财产业出宫听起来很好,但是一个不好,这些就会被亲族甚至是乡邻通过各种手段谋夺,哪有她们自主的份!而留在宫里,除了没有男人之外,跟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一直到刘启、刘武、刘揖兄弟三人陆续回到长安,关于刘恒的谥号和庙号才定了下来。那些想要投机的朝臣失算了,刘昌之前无非就是拿着这事在朝堂上钓鱼,之后才摆出一副孝子的模样,一个劲给刘恒要待遇,最终,太宗文皇帝的名头就落到了刘恒头上,这也算是一个风向标,刘昌登基之后,不会再拿着之前的事情追究相关的人了,连几个自觉马屁拍到马腿上的马屁精都松了口气。一个宽厚的天子总比一个睚眦必报的让人放心。
定下了刘恒的谥号和庙号,刘昌又命人前往代国将吕王后和几个弟弟的尸骨迁过来,当然,不是为了跟刘恒合葬,这不是叫人死后也不安心嘛,要是真的死后有灵,估计能在地底下打起来,所以还是跟自己合葬比较合适。横竖如今天子登基就会选定皇陵地址,选好了,先修建一个地宫,将吕王后母子四人放进去,以后再修其他的便是。
汉家修建皇陵为的也不是劳民伤财,而是强干弱枝,最主要就是为了打击地方豪强,免得这些人坐大。所以,刘昌并不打算废弃陵邑制度,他可以跟刘恒一样薄葬,但是皇陵该修还得修。
刘启、刘武、刘揖兄弟三人对刘昌的几道诏令都没有提出什么建议,他们如今感兴趣的事,刘昌打算将他们移封道哪里。之前刘昌就允诺过,自己登基之后,他们可以在大汉之外获得真正的封国,除了要继续对大汉这个宗主国有朝贡的义务之外,国内的一切均可自主,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裂土封王。
这几位都不是什么愿意留在中原被约束的性子,能真正当家做主,干嘛要看别人的眼色。
刘昌也没有反悔的意思,直接拿出了地图,将葱岭以西的地方划出了三块,其实就是后世的中亚地区:“这边有着大片的草原还有矿产,粮食可以种麦子和旱稻,却能种植各种经济作物。回头咱们先将铁路铺过去,再好好修建一些水利设施,不比中原差到哪儿去!当然,想要这里,你们就得多等个几年,若是不乐意,等赶走了匈奴人,漠北的地盘也可以随便你们挑!”
这几位对漠北兴趣都不大,那边自然资源的确很丰富,可是太远了,之前辽国那边如今都只能是通过分封贵族来开发,绝大多数人都不乐意过去。而中亚那边,在大汉这边其实就算是西域各国的地盘了,这里既然原本就有许多大小城邦,可见这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刘昌还肯许诺帮着铺设铁路,兴建水利,自己这一代人辛苦一些,却是能给后人留下一处好基业。几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熊熊燃烧的野心。
第133章
“号外!号外!南炎洲发现特大金矿!”
“什么?金矿,给我来一份!”“也给我一份!”“还有我!”报童才吆喝了一嗓子,旁边茶馆里的人立马来了精神,当下都招呼起来,反正一份报纸也就一个子,看完了拿回去糊墙也不亏!
报童咧着嘴,忙不迭地将报纸送到各个茶桌上,收了钱,兴高采烈地往前走了一段,又吆喝了起来。
有谁不喜欢黄金呢!这年头事死如事生,就算是普通百姓,只要有条件的话,也是要陪葬一些财货的。现在随着不断对外开拓,大汉百姓也富裕起来了,因此,民间即便陪葬不起金饼,但是弄点金饰什么的也是正常操作,所以,黄金在市面上一直是供不应求。
刘昌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刘恒薄葬,他自个也宣称会薄葬,少府还烧制了各种陶器瓷器作为明器,但凡是人间有的东西,就没烧制不出来的,偏生大家都是既要又要,陶瓷的庄园牲畜仆役得有,黄金更是得有,弄得刘昌恨不得先搞个摸金校尉出来,将埋在地底下的黄金弄出来重新利用。可惜的是,他还算是有底线,没真的这么做。
民间如今已经开始通行纸币,黄金作为货币属性的价值大大降低,但是,这玩意是工业上必不可少的原材料,都叫人埋地底下去了,那还怎么搞!
像是现在,刘昌想要回收黄金,只能拿酹金做文章,自从抓了几个酹金成色不足的彻侯夺爵罢官之后,大家在这事上都谨慎了许多,起码近几年是不敢在这等事情上玩猫腻了,可是,每年供奉宗庙的酹金比起民间陪葬的黄金,那真是差远了。但是想要扭转这等风向,真不是什么容易得事情,还得潜移默化。
刘昌登基第二年,就改元建元,下达的第一条诏令就是摊丁入亩,永不加赋,还各种鼓励生育,这么多年下来,大汉人口持续爆炸式增长。反正按照现在大汉的政策,不论男女,只要你年满十五岁,就能授田,无非就是授田的地方比较偏远而已。到了地方之后,你可以选择自个耕种,也可以选择带着自家的土地加入屯垦军团。总之,现在根本不用愁生下来养不起,朝廷还广建村学,为适龄儿童提供六年义务教育,不仅不用学费,还补贴一顿午餐。当然,想要继续深造,就得要学费了。
不过,对于教育,汉人还都是肯投资的,汉家疆域越来越大,需要的基层官员也越来越多,而这些,都有相应的学历要求,当然,你要是肯到偏远地方去,学历要求可以放宽,却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懂。
前些年的时候,这一系列的政策吸引了大批百姓移民到天南海北中去,可如今已经不够了,大家已经意识到,比起种地,其实做工更赚钱一些,授田你得背井离乡,做工只要到附近的工业区就行了。
所以,刺激移民就得有点更劲爆的东西,比如说黄金。
所谓的南炎洲就是澳洲,但是既然如今被大汉发现了,肯定得按照大汉的方法来命名,就像是之前环球探索中被发现的美洲,如今已经被命名为殷洲一样,主要是因为上头那些印第安人,看起来跟汉人人种差不多,又有人在刘昌的示意下,考证出这些人的祖先是当年殷商的后裔,如此也是同根同种,算是落难的同胞,在大汉这边炮制出来的证据摆出来之后,还处在原始部落制的印第安人立马欢天喜地地接受了自己殷商后裔的身份,开始生疏地学汉语,穿汉服,回归华夏大家庭了。
能有这样待遇的也就是印第安人了,或许还能加上罗马人,罗马人在之前的记载中不是大夏就是大秦,主要他们长得跟汉人也比较相似,都是黑发黑眸,即便肤色略有差异,差距也不算大。
不过汉家如今也就是通过丝绸之路跟罗马进行商业上的往来,来自大汉的商品已经将罗马那些贵族元老迷得神魂颠倒,从上到下均以使用来自东方的物品为荣,上层穿丝绸,中层穿细棉布,上层用瓷器和水晶玻璃,中层用搪瓷甚至是不锈钢器具,但凡是个罗马公民,家里没点来自大汉的装饰,出门都抬不起头。
罗马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文明,如果通过战争来征服的话,代价实在是比较大。这里太远了,铁路也还没有通,劳师远征根本不划算,大汉暂时也没这么多人口消化这么大的地盘。说白了,有这个精力,干嘛不先把其他没多少土著的地方占了呢!罗马本身屁股底下就不干净,宗教、贵族、人种,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等他们内部乱起来,自然有的是机会。
大汉为了让普天之下,俱为汉土,那叫一个费心竭力,一方面自家拼命鼓励生育占地盘,另一方面却是大量采买奴隶。对于大汉来说,哪怕是将那些犯人流放到北海以北的冰原呢,也别将他们的性命浪费在繁重劳役中来得有价值。
如今的大汉,哪怕有着大量机械的帮助,但是绝大多数有危害的体力劳动,都是由从各地买来的异族奴隶承担的。之前南方夜郎国,古滇国还没有投奔大汉的温暖怀抱时,他们就是南方最大的奴隶贩子。后来连南方那些躲在山里的野人都拿到大汉户籍了,这些原本在奴隶贩卖中赚了大钱的家伙就将目光投向了更南面乃至身毒那边。
这些并不违反大汉的传统价值观,实际上,在这之前,大汉那些贵族士大夫除了在人市上买卖奴仆,还喜欢抓躲在山林里的野人,只要没有户籍,对他们来说就不是人。就像是对罗马公民来说,其他人不算人一样!也就是刘昌登基之后,下诏鼓励那些野人登记户籍,予以授田,这才算是慢慢禁绝了这样的事情。
何况,即便是对异族奴隶,大汉这边也没一刀切,他们若是愿意说汉话,写汉字,那么,在通过考核之后,就能拿到归化户籍,如果他们能够为大汉做出杰出的贡献,还能拿到真正的大汉户籍,以后子子孙孙就是正经的汉人了。当然,后面一种几率实在是比较低,但那也是个希望不是。
这些年,大汉的百姓就见识了各种稀奇的人种,从一开始的大惊小怪,如今已经是习以为常。南炎洲不是刚刚发现的大陆,实际上,距离探索船队发现南炎洲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
三年来,朝廷各种鼓励移民南炎洲,开出的条件非常优越,但是没几个感兴趣的,毕竟,那里真是太远了!朝廷先是派遣了两个满编的屯垦兵团,才有贵族响应号召,改封南炎洲,带着族人奴仆出海。
这点人口对于广袤的南炎洲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因此,刘昌才放出了“金矿”这个大招。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初辽东吸引移民,就用过这一招。很多原本在中原穷得快活不下去的人成群结队跑到北边去淘金,还真有不少人发了大财,哪怕到现在,那边依旧有许多人依靠淘金为生,收益不菲。只是那边的各个河道都已经有了明确的主人,再想要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又传来金矿的消息,许多自觉之前错过了机会的人顿时都来了劲,开始关注朝廷的消息。
本来这些就是为了吸引移民,因此各种或真或假的消息很快传得满天飞。
什么南炎洲屯垦团给天子敬献了一块天然形成的如同游龙一样的狗头金啦!什么某家贵族子弟在南炎洲闲着没事,出去狩猎,休息取水的时候,发现河床里面都是金沙啦!还有某在家乡欠了一屁股债,跟着屯垦团跑到南炎洲躲债的游侠,前段时间披金挂银地回来了,不光还清了债,还给自家修了房子,准备带着几个旧时的兄弟伙伴一起去南炎洲闯荡云云。
不光有留言,还有佐证。比如说那各所谓的游龙形状的狗头金,还真有人在未央宫看到了。一些屯垦团的亲属也听到了所谓的内幕消息,表示你们快来,现在有一部分金矿就在我们屯垦团的地盘上,再晚,那儿说不定就被天子封给某位彻侯或者是宗亲了云云,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小袋金沙……
之前朝廷倒贴让人去南炎洲都没人乐意去,金矿的消息才被证实,首先行动起来的就是一帮贵族,立马大义凛然地跳出来表示自己要为天子,为朝廷分忧,愿意带领家臣子弟前往南炎洲驻守,世代为大汉藩篱云云。
刘昌不置可否,退朝之后,他慢悠悠去了上林苑。
刘昌此时已经年过半百,虽说因为保养得比较好,看起来也就是三四十许人的模样,但是年龄放在这里,终究是不如从前了。
刘昌已经立了太子,立的是薄皇后所出的刘卓。刘卓并非那等天才,但智商情商也算是中上。薄家这些年虽说没有人才辈出,但是终究是后族,在朝堂上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刘昌为了稳固这个儿子的地位,在发现这个时空也有卫子夫卫青之后,还找了个机会,将卫子夫给刘卓做了太子良娣,卫青也顺理成章成了刘卓的小舅子。如今匈奴虽说已经成了历史,汉家对外也保持着绝对的军事优势,但是有个能打仗会打仗的亲信,总归不是坏事。
除了刘卓之外,刘昌还有十几个儿子,十几个女儿,也就是这些年开始修生养性,子女出生的频率才低了起来。
不过,刘昌也没有要换人的意思,他这样的文治武功,谁敢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搞什么夺嫡站队,何况,世界那么大,刘昌如今这么多孩子,也分封不过来。一帮皇子也没几个有这个心思,他们分封出去之后,也就是名义上对大汉称臣,实际上就是封国的主人,天高皇帝远的,干什么都可以。而且刘昌还给他们留了余地,让他们向周边无主的地方自主扩张,只要能建立起稳固的统治,那么朝廷就认可他们的扩张。
总之,皇室内部如今还算是一团和气,刘卓这个太子自然也做得比较舒服。
这会儿父子两人坐在上林苑的一处亭台中,慢悠悠地对弈,刘昌说道:“你如今也不小了,为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辽地的主人了!”
刘卓赶紧拍马屁:“自古圣明无过于父皇!”
刘昌轻笑一声,说道:“行啦,这等虚话也就不用说了,说多了,朕自己都要信了!”
阻止了刘卓继续开口,刘昌说道:“南炎洲的事情,你知道了?”
刘卓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一些!”
刘昌说道:“朕打算将枳侯一脉移封一部分去南炎洲!”
刘卓一愣,就听刘昌说道:“这次对南炎洲的移民和移封,你是太子,就拿来练练手吧!”
刘卓先是一喜,然后又有些发慌:“儿臣只怕力有未逮,若是坏了父皇的大计,就不好了!”
刘昌摇了摇头,说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南炎洲远在万里之遥,就算出了什么乱子,又能影响到什么,何况,那边还有两个屯垦兵团呢!”
刘卓抿了抿嘴唇,当下起身下拜,说道:“儿臣谨遵诏命!”
“去吧!”刘昌挥了挥手,让刘卓可以去太子宫与他的属官商议,自己却是靠在椅背上放空起来。自己的时代终归是要结束的,与其到最后才觉得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不如现在就开始慢慢放手,有自己在一旁看着,再有个十年,也该将人培养出来了。大汉会继续走在强盛的道路上,自己可以无愧于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