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20

    第111章 第一百零九课 玩着玩着就跌进去彻底爬不起来

    拥有一个过于温顺柔和、违反大部分正常男人常规特点的丈夫, 在某些时刻,其实是一件非常恼人的事。

    譬如,当你被啃得遍布痕迹、奄奄一息、就连起床找手机也要靠爬的时候, 你无法对他顺畅发火。

    “变态”“坏蛋”“大流氓”“都怪你”之类恼羞成怒、打情骂俏的小拳拳式攻击, 是完全无法进行的。

    因为是怪她自己。

    ……因为是怪她自己啊!!

    作为一个连情敌也能继续咬着牙做朋友, 仔细分析情况——“戚妍不知道她是被我怂恿去撬我墙角,也没有真正出手撬墙角, 所以这锅在我”——之后也没对戚妍做什么,只能嗷嗷锤桌又抱着她哇哇哭的奇葩……

    安各虽然脾气暴躁, 但如果找到“合情合理的原因”,她绝不会迁怒。

    就像是在与人相处时也隐隐在心底埋了一层“追责系统”,她的表现可能很情绪化,心里却能够非常理智地分析出“责任在我”, 并第一时刻做出行动——解决问题,诚恳道歉。

    她曾经跟老婆发火吵架过多少次,就搂着老婆左哄右哄低声下气道歉过多少次。

    吵架最严重的时候连“滚出我的房子离婚”都能说出口, 道歉来哄人的时候可以乖乖挂在他肩膀上一直仰头乱亲,扭过脸就亲脸、抿起嘴就亲嘴、眼睛避开不想看她就亲眼睛……还能一边亲一边说对不起, 并且蠢蠢欲动地想拉开他的睡衣。

    虽然拉他睡衣的手可能会被拍开,但这样的伎俩最终往往能够得逞, 毕竟他到底是个活生生的男人, 不是佛祖捏的泥人。

    一个亲密的夜晚后, 第二天她就装出“要亲要抱娇弱无力最依赖你”的模样, 这样一来对象天大的不满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帮着揉腰揉腿喂零食……那怎么还可能继续计较她之前的脾气。

    第一时间发火, 也能第一时间道歉,而且深谙“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道理, 运用这道理的手法花样百出堪称兵法……

    能屈能伸,实在狡猾。

    这也是她丈夫身负阴阳眼也曾被那个“乖巧矜持可爱淑女”人设耍得团团转,死后才逐渐发现她真正放飞的自我的原因。

    不过死成鬼之后他就能够淡定地面对妻子这种手段了——活人与死人到底不同,前者碍于生理原因被蹭几下便容易心猿意马,后者嘛……

    杜绝所有“自然反应”,想不想做,全凭自己决定。

    说复杂点叫“完全屏蔽活性激素影响”,说简单点叫“有工具,没感觉”。

    废话,你见过哪个死人被亲亲摸摸就会起反应的。

    死人只对“活”有着最强烈的欲望,对如今的洛安来说,夫妻生活不过是安抚妻子的必要表演,他其实更渴望直接咬开她的脖子吃掉纯阳的血,那才能真正令鬼兴奋起来。

    堕落的恶鬼绝不会浪费精力做只能让活人享受的事,要么为了采阳补阴,要么为了喝血吃肉,要么……往肚子里种上一个鬼胎,将母体连胎儿一同变成自己香醇的补品。

    鬼胎的孕育者不分男女,只要那只鬼渴望补品,不论你是男是女是不孕不育,照样会鼓起大得恐怖的肚子。

    这也是绝对禁止人鬼结合的原因之一:你怎么可能指望每个恶鬼都能把自己垂涎欲滴勾引许久的羔羊吞进去,再全须全尾完好无损地吐出来。

    要么薅羊毛、要么吃羊肉、要么磨刀霍霍让对方怀上小羊羔……这种事你爽了鬼又不爽,那总要从别的地方得到点什么好处吧,它们可不是善良的服务人员。

    所以,自清明节那天不得不发泄杀欲后,洛安就没想过要再主动做这种事,哪怕被安各的离谱脑回路气得抑郁。

    他如今没兴致,这事又风险大,要谨慎再谨慎,那还不如不做,再按照“每周一次”之类的稳定频率敷衍一下妻子……

    ——于是昨夜安各激动忐忑心跳十足地睁着眼等了好久,等到安洛洛完全睡着时扭过头一看,发现抱着自己的家伙也完全睡着了。

    安各:“……”

    安各瞪着他瞪了好一会儿,确认他是真睡了,于是伸手用力把他晃醒。

    洛安:“?”

    安各:“……你刚才不打算做什么吗?你刚才一把将我抱过来,还让女儿睡旁边……”

    洛安:“做什么?早点睡,明天还要爬山。”

    安各:“……”

    就是说,一些信心,一些尊严,一种“对象超爱我超迷恋我”的感觉,“咔”一下碎了。

    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安各也体验到了“不被对象当性感异性看待”的憋气感。

    但她不是洛安,她咬碎郁气,将其当作燃料,好胜心便熊熊烧起。

    安各当即决定证明自己很性感,她立刻埋过去,展开好一套功力深厚的胡搅蛮缠。

    首先她反复揪着白天失言的事又跟他道歉,又是一阵天花乱坠的瞎吹捧,夸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连“当世少有雄壮伟男子”都出来了。

    丈夫很迷茫,他说他知道了,明白了,一件小事而已真的原谅你了,没有关系我依旧喜欢你,所以我们快睡觉吧,而且你不要再说瞎话,我不是雄壮伟男子,听上去很恶心,我怕做噩梦梦见双开门电冰箱肩膀与二十八块腹肌。

    安各……安各见他真的一心睡觉,便咬了咬牙,开始道德绑架。

    “我不管你就是生我气了”“你被我弄伤心了对不对你要跟我拉开距离了”“你要是再亲我几下我就相信你是真的不生气了——”

    丈夫不明所以,但他点了点头,立刻就把她抱紧亲了几下。

    好几下。

    亲到安各晕乎乎地搂紧他脖子悄声说“女儿在睡我们去旁边房间吧”,然后蠢蠢欲动地去勾他睡衣扣子——

    洛安一把拍开,敷衍道:“亲完了,我真没生气,你放心了吧。那早点睡。”

    安各:“……”

    道德绑架也不管用,很好,那拿出杀手锏。

    她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地缠了上去,几乎把自己当作一条蛇——

    洛安只觉得自己是被一只嗷嗷待哺的大豹子瞎拱了一通,他甚至差点被拱得掉下床去。

    ……这可是一张无比宽敞的豪华大床,他们原本和床沿还有着两个成年人的距离,与床那边的女儿之间还能睡下三四个成年人……她是怎么成功把他拱到最边上的?

    无可奈何,只能放弃装傻。

    洛安只好掀开被子,坐起身,揉揉眼睛,又给女儿那里拍了屏蔽咒。

    他平静又困倦地问:“豹豹,你想要吗?”

    “……”

    “那做一次?”

    “……”

    “就一次,好吗,明天我们答应了陪洛洛早起爬山,最好还是收敛……”

    安各深吸一口气,气得牙齿拳头和太阳穴里的血管都硬了。

    她小声低吼:“我不要!!”

    “……那你是想……”

    “我不要这种!这种不情不愿、有商有量、仿佛无奈妥协的——我要——”

    “你要什么?”

    “我要你觉得我是超级性感的美女!”

    “……”

    丈夫的表情更迷茫了。

    “你是啊,”他说,“你当然是超级性感的美女,但是性感美女不需要美容觉吗?现在已经快午夜了。”

    “……”

    “我怎么可能觉得你不性感不迷人呢,但是明天早上五点钟就要去爬山,女儿又在旁边睡着……你今天也很累吧?时机地点都不合适。为什么会突然纠结这种事?”

    “……”

    安各憋红了眼睛:“那、那你一开始,突然过来当着女儿的面把我一把抱走……你……你抱着我在一个被子里……”

    他看着她,眼神有点惊讶,又有点被逼迫良久的委屈,仿佛这是特别特别简单的问题,她特意提出来问是在故意为难他似的。

    “我今晚,只是想抱着你一起睡觉而已,我太久没能贴近你睡觉时的呼吸了。不行吗?”

    ……安各的熊熊烧起的郁气与好胜心,便被这一句完全扑灭了。

    这无疑是句非常动听的情话,而诉说它的人完全没有自觉。

    这便让它更加动听了。

    “……当然可以,但,我……”

    郁闷、怒火、不甘心之后,是真切想贴近的渴望。

    仔细算算,上次亲热还是清明节呢。

    唔……

    安各低头看着他在黑暗中闪光的睡衣扣子,小小声道:“我现在想了。一点点想。”

    丈夫当然明白她在说什么,他无奈地笑笑,把手放在那枚闪光的衣扣上:“那就一次?可以吗?”

    安各:“……”

    想是想,但绝对不想要这种“没办法只能加班了”的离谱态度!!

    要说他一直是这个性冷淡作风也就算了,但以前明明……很热情的……

    安各再次想起过去,那个曾经连自己分神去接听电话也会不满地摁住手机,紧紧地拦住她不愿意让她起身去工作,听到她答应那边的秘书“十五分钟后就到开会地点”还会故意留下牙印的人……

    和眼前这个,温和的,理智的,因为“第二天要早起”就直接拒绝她,见她强烈要求便例行公事般要解开衣扣的人。

    安各不喜欢这样。这种隐隐提醒她失去了不仅仅七年,还有许多许多东西的可怕对比。

    那些“黏合剂”的讨论又浮上来,她鼻子一酸,眼泪便对着他冒出来了。

    丈夫愣了愣,也有点慌张地收回解衣扣的手:“对不起,那不做了?”

    “不要……”

    “……那做吗?”

    “……不要!”

    害怕吵醒女儿,她捂住脸,很小声很小声地哭。

    他僵硬了好一会儿,坐过来把她重新抱紧了,一起倒下去,再用被子蒙起来。

    那不是心灰意冷,也并非刻意拉开距离。

    安各察觉到了,因为他的手放在以前拥抱安慰她时位置,他的心跳也和以前见到她哭时一样快速,而且他在亲她。

    很认真的亲,亲亲额头,亲亲手指,又亲亲眼泪。

    “到底想要什么?”一边认真亲一边认真问,“告诉我吧,什么都可以。”

    安各觉得自己不该再这样了。

    大半夜把人摇醒,对着他瞎闹了一通又对着他哭,她又不是在孕期。

    真正在孕期时也从没这样啊……就是因为知道有人重新回来哄自己了,才开始变本加厉吗。

    不行。不能瞎哭,她这次一定要解决问题,就是因为以前总被哄着让着稀里糊涂混过去,才搞出今天这一连串问题。

    安各小声地抽了抽鼻子。

    “我想做。”

    “……那做吗?”

    “但我不想要你这种态度。我想要你……热情。”

    “……”

    唯独提了一个给不了的东西啊。

    除非愿意再等几个月等到我的状态完全恢复……如今只是恢复了心跳、呼吸与睡眠能力……激素、自然反应、生理欲望之类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复活的优先级……

    洛安有点苦恼,他好不容易才完成了“以阴煞身份抱着纯阳之体进入睡眠”的伟大成就,本以为很成功了,结果对象又哭唧唧地扔过来一个“要抱着纯阳之体产生激情”的课题……呃……

    太难了,基本不可能,他也无法从复活计划中抽出专门研究这种事的余裕,因为等到“完全复活”,就迎刃而解了。

    但她能等那么久吗?

    本以为普通的亲密就可以稳定她的需求了,“热情”,唔,这么微妙的要求,要不去搜索一下资料,看看能不能试着演一演……

    妻子趴在他胸口,抬起脸,揩去最后的泪水。

    她的眼睫毛还是湿漉漉的,鼻音也很重,哪怕是黑黑的被窝他也能看清她哭红的眼睛。

    “对不起,”能屈能伸、擅长反省的人再次道歉,“我刚才有点情绪化了,这种要求很奇怪吧……我只是害怕你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并不想向你撒气。但是,我也不想你回到‘以前的样子’。”

    她一点点搂紧他的脖子,却没有继续索吻,而是把这个拥抱贴得更近了一点,头发、脸颊与耳朵都深深埋入他的胸口,仿佛要成为某种嵌入式听诊器。

    “我不觉得‘以前很好,现在变了’。”她努力重新平复着语气,但还时不时地抽噎一下,“我们以前都做得不算好,主要是我做得不算好。我们曾经也都有很多东西没有看清,所以才会变成今天这样。我觉得现在有点问题,也不想回到曾经。起码现在我知道你有的时候不会说实话,你的工作很重要,也瞒着很多不能轻易告诉我的东西。这比‘以前’好很多,我感觉离你更近了。”

    安各终于去掉了说话时软弱的哭腔。

    她静静地总结:“所以我现在暂时不想掩饰。我不是真的要强迫你去做一些你不懂的事情,我只是……想要你比以前更喜欢我一点。更喜欢。更多、更热情的……喜欢我。因为我比以前更喜欢现在的你,我想要重新追求到你的回应。”

    耳朵枕着的心跳,有一刻微微的停顿。

    仿佛听着她说话的人在这一瞬间忘记了维持虚假的心跳声。

    安各听着那段真实的、微小的空白心跳,闭上眼睛。

    是这样吗。

    “……我明白了。”

    似乎是一瞬间,又似乎是很久很久,耳朵下的心跳开始重新跳动。

    规律的,正常的跳动幅度,但他的说话的语气却有点僵硬。

    “我……不能告诉你,所有原因。但我现在的‘冷淡’,和你无关,豹豹,只是我的身体出了点小毛病。我对这种事暂时没有‘兴趣’,所以态度做不到你想要的……热情。这只是暂时的情况,你不需要担心,再过几个月就会好。”

    是吗。

    “没有兴趣?”安各想起那个清明节,“心理上的吗?你这些年在外面对这种事产生了不好的心理阴影?”

    “……心理与生理都有一点吧,打个比方……”

    黑暗中,他握过她的手,轻轻带着她越过了那颗闪光的睡衣扣子。

    安各的脸飞快变红了。

    “以前,被这么碰,我会产生‘想要教训你’的冲动。”离得太近,说出来的话也变成耳朵上的热气,但他的语气始终包含着一种奇异的冷静,“现在,被这么碰,仅仅就是‘被碰了’而已。”

    “你是我的妻子,豹豹,我喜欢你。亲你抱你会让我产生幸福感,但这种事……我没办法‘冲动’,这和我对你的感情无关,这只是因为我有点小毛病,我自己的问题。但我依旧非常喜欢你。”

    洛安想,这应该是说得很清楚了。

    他尽量说了真话,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她应该能理解了吧?

    她……

    “所以,能用?”

    洛安:“……”

    洛安:“虽然我不想在这种氛围下回答这种问题,但,是的,当然可以。你并不是过了一个假的清明。”

    妻子趴在他睡衣上蹭了蹭鼻子,脸红得不需要阴阳眼也能看清,她似乎都快把被子里侧映红了。

    但她眼睛里的火苗也非常热烈,说话时依旧那么气势惊人、大胆离谱:“所以,你现在需要刺激?只要有刺激就能有动力?”

    “……女儿就睡在旁边,豹豹,不要做奇怪的事情。”

    “我没打算做什么事情。我就是要说几句话。”

    安各清清嗓子,又吭哧吭哧移动了一下,往上爬到了他的脸前。

    她直视着他,满脸通红,特别坚定地说:“我觉得你不是个男人。呸。”

    洛安:“……”

    洛安:“这种语言刺激不管用的,豹豹,很幼稚。”

    哦。

    “我觉得你是同性恋。你是我好姐妹。我们只可能盖棉被纯聊天。”

    洛安:“我觉得我们并没有在盖棉被纯聊天,你先把手从我睡衣里拿出来。”

    安各哼哼,不甘示弱:“那你把手从我腿上拿下来。”

    “不试了?不试就睡觉了。”

    “……”

    安各恶狠狠地继续道:“我觉得你有病!你这个人没有阳刚之气!”

    纯阴之体:“你刚才还夸我说是什么雄壮伟男子呢。”

    “……你、你很无趣!你满足不了我我要找别人!”

    “没用的,豹豹。”而且我见过你的170了,不怕单位仅仅是1的“别人”。

    “你,你……唔……”

    她总算想不出茬了。

    洛安放松下来,他拍拍她的脑袋:“好了,今晚就算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

    “明天我要和洛洛去海滩玩。”安各想了半天,终于眼神一亮,趴到他耳朵旁边——

    “明天在海滩,我要穿比基尼玩。”

    “……”

    “系带式。一扯就掉的。穿给海滩上所有的游客看。”

    “……”

    “上下布料加在一起也只有一面小手旗大小,即便系带扯不掉,也等于没穿。”

    “……”

    “你反正不打算跟我有什么热情夜生活。那我就大摇大摆出去给别人看,反正身上也没有见不得人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勇于在对象雷点反复刺激的豹豹趴到第二天傍晚才有了从床上爬下地穿衣服的力气,还只能穿长袖长裤的运动服,连脚背都有红印。

    而且,当她躺尸在沙滩上,看到对象拿着柠檬水走过来时,只能乖巧坐好,能屈能伸地低下脑袋。

    “我昨天说的只是瞎话,老婆,单纯为了刺激。你不要当真生气,我跟你道歉……”

    对象打量了一下她标准的道歉姿势,笑容温顺又单纯:“哦。起来喝点柠檬水?”

    “……我、我起不来,腿麻了……膝盖也疼……”

    “要我帮忙吗?”

    “……要的。”

    “还玩语言刺激吗?”

    “……不玩了。”

    “别啊。继续啊。怎么没穿手旗大小的比基尼来呢?”

    “……老婆对不起!!!”

    第112章 第一百零十课 复杂的妈妈有着复杂的毛病

    安各最终还是没能喝到老婆手里的柠檬水, 他往那杯转动着数颗冰块的饮料里插了一根卷起来的吸管,递给了从一旁沙坑里钻出来的安洛洛。

    ——对,安洛洛小朋友放弃了下海玩, 因为妈妈极其反常的“玩不动”表现, 她决定守在妈妈旁边挖沙坑玩, 再时不时探头出来看看妈妈的情况。

    ……当然,这么做只是因为她是个成熟可靠、优秀强大、全家最聪明的小朋友, 和“大海好可怕我还不会游泳爸爸妈妈不陪着就不敢下海玩”没有关系。

    就像安各胆大包天唯独害怕血腥马赛克,安洛洛唯独害怕大海。

    她虽然能够玩海, 但必须套着游泳圈,四肢绑着救生带,戴着泳帽泳镜,而且还要被妈妈一直牵着抱着才敢下海玩——

    因为, 哪怕黑夜也能看清一点细节的魔法眼睛,唯独在海水里看不清什么东西,很容易就会模糊视线。

    哪怕没有真正开发过阴阳眼的功能, 出于本能,安洛洛也不喜欢丧失视觉, 这意味着丧失某种自出生始就绕在身边的安全感。

    洛安倒是无所谓,当年之所以所有正道同行都想坑他去除紫海恶蛟, 也是因为他的眼睛——如果有必要, 耗尽气血用上八成功力, 他的阴阳眼能直接看穿海底三万里。

    安洛洛所继承的眼睛, 和他的比起来, 大概就是玩具微缩版与正品古董吧。

    多多训练开发或许能上升到“一比一玩具模型”的程度, 但洛安怎么可能舍得把女儿丢去无归境底部的尸山血海里。

    “喝慢一点,还有点冰。”

    看着女儿从沙坑里哼哧哼哧地扛出那把粉色儿童铲, 满脸是“挖坑好累我好棒”的蜜汁自信,洛安再次按下了自己不着边际的童年回忆。

    别说尸山血海了,女儿连一个人去游泳池都有危险吧。

    强大需要付出太多代价,而安洛洛已经有他了。

    “谢谢爸爸,你买水回来啦……”安洛洛接过柠檬水,激动地划了划沾满沙子的小胳膊,“但爸爸你发现妈妈了吗?妈妈今天特别奇怪!”

    正躺尸在他们中间的妈妈:“喂。”

    我人就在这里啊,眼睁睁看着老婆把饮料递给女儿喝就算了,干嘛还用“发现奇怪物种”的架势指着我。

    “怎么了洛洛,你觉得妈妈哪里奇怪?”

    “妈妈竟然说她‘玩不动’了!”安洛洛小朋友担忧地拍拍妈咪躺倒的肚子,仿佛在拍打某种意外昏倒的小动物:“你相信吗爸爸!妈妈竟然有玩乐时动不了的一天!!”

    躺尸中又被拍的妈妈:“……啊……咳……不要乱碰我,洛洛……”

    女儿那一小下正好拍到了密密麻麻的红紫印记,她表情复杂。

    因为那是“穿比基尼时最显眼的部位”,对方比对待腿还重视,可以说重点关照……

    效果惊人,她这一个星期都不可能再穿露腰露肚子的衣服了。

    “我,我就是轻轻拍了一下……妈妈受伤了吗?”

    安洛洛小朋友一惊:“妈妈,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妈妈:“……不,不用,绝对不去医院……让妈妈静静地在这里躺着就好了。”

    她翻了个身,不止脚背,整个人全部埋进了女儿挖出的沙坑里。

    有种“让我背对全世界静静”的颓丧。

    始作俑者爸爸轻咳一声。

    “洛洛不是想下海玩吗,爸爸可以陪你去那边的浅滩玩,让妈妈休息一会儿。”

    听到能下海玩,安洛洛的注意力便被转移走了:“可以吗爸爸?你会游泳吗?”

    “不太会,但在浅滩陪你玩没问题。走吧,洛洛?”

    ……不太会?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正式回来的那天可是直接跳进紫海把她救出来的,水性惊人,游动速度像是快艇。

    对着女儿撒谎做什么。

    沙坑里的安各略支起身看了看,却猝不及防的,被一把抱了起来。

    护着腰托着腿直接坐在手臂上,仿佛她是小孩护在手里的玩偶娃娃。

    这个抱法比传统的公主抱更考验手臂的承重能力,可洛安把她抱起来的神情就像弯腰捡了一颗沙揣进口袋。

    安各:“怎……”

    洛安没说什么,认真调整了一下手臂,确认她不用费力支撑后,又伸出另一只手牵紧了安洛洛。

    “爸爸带你去那边的浅滩玩,但也不能放妈妈躺在坑里。我们先把妈妈放到那边的沙滩椅上休息,好吗?”

    瞪圆了眼的安洛洛:“……”

    安洛洛脱口而出:“妈妈她不能自己走过去吗?我七岁都不要爸爸抱着走了!”

    安各:“……”

    安各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就被女儿童真的问话激得重新把脸捂紧。

    ……她真的不应该瞎刺激他的,这可是家庭旅行啊,她、她怎么能——

    “因为妈妈刚才请求爸爸的帮助,她靠自己走过去的确有点困难,所以爸爸要帮助她。洛洛不想在玩的时候见到妈妈在沙滩上爬行吧。”

    女儿单纯地眨眨眼:“我明白了,妈妈需要帮助,是特殊情况……那我也来帮忙抱妈妈!”

    “不行。爸爸抱着妈妈就可以了,洛洛自己乖乖走路。”

    “……”

    “而且最好避开看向妈妈的眼神,妈妈要把她捂脸的手烫熟了。”

    “……”

    他是完全不要脸吗啊啊啊?!

    安各觉得自己还不如躺尸在酒店房间里,这样就不用在女儿纯洁的问号中羞愤欲死了。

    呜呜……可恶……都是我自己的错……呜呜……

    如果内心的嚎啕可以化作实体能量,安各头顶应该已经铺设完了数十条呜呜呜的小火车轨道。

    安各一路捂着脸被挪到一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沙滩椅上,对象并没有额外打趣,他让一脸好奇的安洛洛去旁边绑头发戴泳帽,自己则平静地在旁边支起一把小桌子,又把一壶热茶放在她手边。

    “我带洛洛下海玩一会儿,就在你眼前的浅滩,半小时后我们会回来,一起吃晚饭。”

    “……”

    “我刚刚在后面的餐厅买的冰镇柠檬水本来就是给女儿的,你现在最好别喝冰镇的东西,我额外买了热红茶和饼干,也给了服务员小费,你想续水或买别的点心就冲他们招招手。饼干别吃太多,多喝点热水。”

    “……”

    “那个服务员又送了我几本餐厅里的旅游杂志,我放在这里了,但估计你没兴趣看……”

    “……”

    “这里有几张名片,是中午带着洛洛在餐厅时收到的。应该是打听到你入住那间专属套房的消息,想和你联系的商人吧……我不认识,也没让他们见到洛洛,你可以打几个电话聊聊,似乎是想和你谈什么重要的事。”

    听见正事,安各深吸一口气,终于放下了捂脸的手。

    不远处女儿正在往胳膊上挨个绑救生带,而对象站在阳伞下,弯腰倒茶。

    ……真要感谢绿海傍晚六点多也没落下的太阳,大海折射出的霞光太适合他侧过头的微笑了。

    安各嘟哝:“你今天这么好看,真气人。”

    “我看起来很气人吗?”

    当然不,美极了,美得连羞愤恼火都舍不得继续下去。

    绿海折射的霞光也不适合他,远远比不上他。

    安各拿过那沓名片,明知道该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装出点“你太过分了我不要和你讲话”的脾气来,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往他身上乱跑:“你换了新衬衫吗?天蓝色真好看,之前不是一直穿黑色……”

    “我这次出行只带了两件衬衫,一件丢了,一件被你毁了。”

    对象的神情很自然:“这件新衬衫是你昨晚送我的,作为说话太过分的补偿。”

    安各:“……”

    我的确在昨晚说话很过分,也的确算是毁了你的衬衫……但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那个思考能力送你新衬衫?从昨晚到今早我有空闲离开床去逛街吗?

    “我的钱包在别人那里,这是拿你的卡买的,颜色也是你喜欢的,所以,是你送给我的。”

    哦。

    安各忍不住翘起嘴角,眉眼间也飞出一点小愉快:“这样啊,我眼光真好。”

    “非常好。”

    “我的品味绝伦啊,有我才能有这么美丽的老婆。”

    “……是的,当然。谢谢你送我的衬衫。”

    “不客气,刷卡给老婆买礼物天经地义啦……哎嘿嘿……”

    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傻乐了。

    以免她再次得意忘形说出什么话打扰他难得的好心情,洛安把温热的红茶往她手边推了推,适时戳破了她的膨胀:

    “洛洛也快做好下水准备了,那我先走了?你在这里工作也好看杂志也好,我和洛洛就在那边的浅滩玩,有什么事也可以叫我。”

    “啊,好,那你去吧,带女儿好好玩水,注意安全……”

    “放心。”

    “不过你刚刚为什么撒谎啊?”

    已经转身走向安洛洛的对象有点诧异地回头看她。

    “什么撒谎?”

    “你说你水性不太好,只能带她在浅滩玩。”

    安各咧嘴笑笑,小虎牙在阳光下得意地闪着光:“这不会也是需要向我遮掩的秘密之一吧?安安老婆,我知道你很擅长游泳,这个谎也太拙劣……”

    “只是随口应付洛洛而已,毕竟我现在只能带她在浅水区玩。”

    他轻描淡写道:“海水没过背,会让我伤口发炎。这你应该很清楚吧?”

    “……”

    安各在沙滩椅上愣了五分钟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然后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远处女儿抱着游泳圈跑向爸爸,童真的好奇心大大咧咧地顺着海风飘来:“爸爸,妈妈要在沙滩上休息就算了,你为什么也不换泳衣啊,下水了还穿着外套衬衫——”

    “爸爸不能轻易露背,否则妈妈可能继续爬到沙坑里把自己埋起来。”

    “……妈妈今天真的好复杂啊。”

    “洛洛,不要再问了,你看妈妈已经倒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试图挖坑了。”

    第113章 第一百零十一课 美丽的落日可以寄托上许愿然后希望别人实

    安洛洛小朋友期待许久、在昨日抵达时遗憾错过的“绿海落日”, 终于在傍晚七点时显露。

    比起紫海,宝石般的绿海与阳光白沙那么合适,海浪像是液化的镜子, 能够倒映出海底、天空乃至所有空旷宁静的美丽。

    而太阳安稳落到其中, 海中碧绿辉光乍现, 天空露出水波般的云朵——是海草和鱼游动时折射出的光线,还是某种藏匿在天空里、只会在傍晚七点时探出头的神秘生物呢?

    无人知晓, 在游客眼中,它只要美丽、奇异、值得往返的机票钱和酒店钱、能烘托白头纱、花束或钻石戒指——就足够了。

    这幅美景花了整整三分钟完全绽放, 辉光遍布每个洒满阳光、海浪翻涌的角落,整个海之国不知道有多少张由摄影师拼命抢拍的纪念照出炉,即使站在被包下的无人沙滩里,也能隐约听见烟花、叫喊与欢呼声。

    绿海人愿意把所有的美好祝福都套在这份他们独有的落日上, 老人会解释说看到这景色会“延年益寿”,年轻人则喜欢许愿“浪漫永恒”。

    据统计,绿海省每年的婚礼举办、婚纱取景地、领证签字时间……70%围绕在海边, 集中在傍晚七点。更不要提外地游客策划的惊喜,与数不胜数的告白、求婚了。

    中州蜜月胜地, 浪漫名不虚传。

    ……洛安倒没有任何感触,他只是弯腰抱起了抓着游泳圈瞪圆了眼的安洛洛, 以免她在呆愣状态时栽进海里。

    因为他知道, 绿海傍晚七点的这一幕, 只是因为沉在绿海底部的那尊法器, 自然而然被接近海面的太阳唤醒, 又在太阳落下后重新沉睡而已。

    知道原理之后, 就没什么稀奇了。

    而且,一切富有仪式感的“祝福”“许愿”在洛安看来都是虚妄, 不管是“绿海落日”“无归境瀑布”“橙海星空”或“北州极光”什么的,无论你在哪个景色下用什么手段许愿告白……

    大自然千万年的美丽可没空搭理你区区百年的人生啊。

    别提这些仅仅是觉得风景壮丽就投射愿望的人……

    他婚前还专门爬山下海去找到了传说中的姻缘树呢,玄学界亲测有用,口口相传的神物,一番生死搏斗终于收服树妖、成功折了几根枝条下来放在家里当盆栽,每年过年都往上面挂个姻缘符求长长久久……

    结果,妻子该吵架吵架,该出差出差,该晾他继续晾他。

    完全不管用,仪式感做得再足,跟外物许愿单纯是个心理寄托,极光落日姻缘树也解决不了感情矛盾,只能自己沉下心来沟通调和。

    洛安起初对那几根枝子还是挺慎重的,按照典籍记载用百合露水浇灌、定期焚香驱虫、时不时修建造型……

    被妻子第一千次大吼“再让我看见你拿着封建迷信的东西你就滚出我家”的时候,洛安已经很无所谓地拿喝剩的茶浇它了。

    而妻子有时候会往里面倒喝剩的可乐。

    ……什么,神物?

    能时不时想起来浇点东西就不错了,挑剔什么。

    不过,那盆被洛安精细养了一年多、随着婚姻蜜月期彻底过去后就随便乱养的姻缘枝,倒是存活至今。

    活得比小金鱼罗罗久多了。

    化鬼后洛安明明没再浇灌它,但似乎是安各这些年一直在养,他不太清楚,因为她把那盆盆栽搬到了她自己的总裁办公室里。

    前段时间听妻子说要搬回来重新还给他,洛安还挺意外的,以妻子养动植物的能力,他以为那盆姻缘枝早死了。

    “好像浇我喝剩的咖啡也能继续长啊,”安各说,“长势还很蓬勃呢,现在是我办公室唯一的绿化角。”

    “……叶子都长出来了?”

    “当然啊,再怎么说也是前后养了十年的盆栽,长成小树很正常……”

    折下的姻缘枝重新长成小树,洛安没在典籍里见过这个情况,都说姻缘枝很娇贵,不喝百合露水就枯萎。

    ……不过想想那盆枝先后遭遇过喝剩的茶、可乐、咖啡……再想想妻子本身充足的阳气、特殊的体质……唔,大概就是适者生存、基因变异了吧。

    洛安找到了一个颇为科学的解释,便暂时放下了疑惑。

    与妻子的关系,他早就放弃寻求外物帮助了,曾经又求姻缘枝又雕梨花玉,实在天真可笑。

    “浪漫永恒”……

    每个刚沉浸在爱情里的人都会有这个幻想阶段吗。

    真好。

    不用面对“告白之后”“结婚之后”的现实……

    “爸爸,爸爸——你看你看,海中央的光逐渐变淡了!”

    女儿又拉了拉他的手,声音有着这个年纪女孩的尖利,一下就把出神的洛安拉了回来。

    她激动得双眼发亮,掌心滚烫。

    当然,哪个小孩不喜欢这么奇幻的景色呢?

    洛安低头看了看表,已经七点过五分了。

    “洛洛,好了,太阳已经落下去了。我们回去找妈妈吧?”

    “等一下,再等一下嘛爸爸,还有一点光没下……”

    “那我们往沙滩那边退一退,好吗?海水已经变冷了。”

    安洛洛胡乱点着头。

    她满心满眼都是海中央美丽的辉光,任由爸爸把自己带回最浅最浅的滩前。

    海水仅仅没过她的两只小脚,而爸爸弯腰跪在旁边,拿着干燥的大毛巾擦她的头发和胳膊,又挨个解下她的救生带,拿走她的游泳圈。

    这样等到安洛洛彻底看够回神了,他也就收拾好了一个干燥洁净没着凉的小朋友,外套一裹鞋子一套就能带走吃饭了。

    时间管理是当家长的基本技能。

    洛安大略擦干了女儿身上的海水后,又低头从包里找湿巾,打算再细擦一遍除掉她脖子胳膊上的泥沙。

    “你不打算看景色吗?”

    他的动作顿了顿,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安各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重新坐下了。

    “餐厅的服务员介绍说这是绿海名景,旅游杂志里还说在这时许愿能够‘浪漫永恒’呢。”

    她捧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热茶,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手上的湿巾:“你不抽空欣赏欣赏?”

    洛安只顿了一下,便重新开始擦拭女儿手上的细沙。

    “还好吧,”他问,“你怎么过来了,在那里休息不好吗?”

    安各笑道:“因为听说有很多情侣夫妻都在这时候一起看……”

    “工作不忙吗,刚才你打了名片上的电话吧,那些人想和你聊什么?”

    “……”

    安各的笑脸僵了僵,深吸一口气,再摆出来的笑有些狰狞。

    “我说啊,你非要在这时候和我提这么煞风景的公事?”

    煞哪里的风景了。

    洛安看看继续沉迷在辉光中的安洛洛,又看看妻子。

    “那你不是要聊公事,过来找我干什么?”

    他琢磨了一下:“哦,如果是那些人邀请你去参加什么交际晚会,没关系的,你去吧,别顾忌,礼服裙我放在第二个行李箱的夹层里了,我会带洛洛吃好饭再回酒店……”

    安各打断他:“我不会把你们晾在海滩上的,你能不能别——”

    “没关系,洛洛和我都会理解的,你去吧?”

    “……”

    妻子垮下脸,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似乎海中央那边的太阳也被这声叹息拉得更往下沉了一点。

    但叹息之后,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喂,老婆。你这个态度很令人生气的,和武断赶我走有什么区别啊。快反省一下。”

    洛安不明所以:“那些名片,那些想找你交际的人,你难道刚才在沙滩上没有忙着联络他们吗?”

    “……是这样。”

    “那他们没有邀请你见面商谈事情吗?没有向你发出晚会邀请吗?这样一来你不是没有空闲陪女儿吃烧烤了吗?”

    “是这样啦……”

    妻子又戳了戳他的脸,脸上的郁闷化作无语。

    “你从一沓名片中就能预测到我之后四个小时的行程,老婆,真是特别了解我啊。”

    “谢……”

    “但你又特别不了解我,”她伸手抱紧他,语气拖得和刚才的叹息一样长,“我可不是以前的我了。”

    是吗?

    ……是啊。

    成鬼之后才这么鲜明地意识到,她是他认识的最跳脱、活泼、不可捉摸的存在,哪怕他能背下她的生理期与她历代秘书的任期时长,也不敢说对她“完全了解”。

    所以完全读懂安各,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那么多精明至极的人都因为读不懂她栽在了那张嘻嘻哈哈的表面下,输掉地位或财产……他一个同样保持着虚假表面的枕边人,怎么敢自负呢。

    他甚至也是被她深深欺骗的最大受害人之一:曾经无比笃信那个叠满buff的“单纯可爱软萌淑女”,结果……

    结果不必再重复,170足以概括。

    她实在厉害,很会骗人。

    虽然“永恒浪漫”是天方夜谭,但他要对如今的豹豹保持永久的怀疑心,永远的探索心,绝不能轻易论断。

    “现在”无法回到“以前”,蒙眼睛的布撕开后也盖不回去。

    惨死固然可怕,但它也是一个能够借此彻底看清她全部的机会——他这个人小心眼惯了,不可能浪费死亡创造出的机会,也不可能放任“拥有全部的妻子”这种可能性溜走。

    洛安忍不住笑了一下。

    “好吧,是我武断臆测了。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安各已经放开了抱他的动作,直接挂到了他背上,在他擦洗洛洛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女儿小腿上拨水花。

    “我也不知道。你来帮我决定吧?”

    “我怎么可能帮你决定……”

    “这可是绿海的落日啊,旅游杂志上说,情侣一起来看就能成功许愿的。”

    她嘀咕道:“我特意坐过来不就是为了陪你看风景,你不是很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仪式感吗,我听别人说了这种传说后特意费劲走过来找你的……”

    洛安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那是以前的我,豹豹,现在我又不是什么刚谈恋爱的中学生。”

    沉迷恋爱的青涩感固然很好,他却也不再怀念从前。

    洛安喜欢独一无二由自己缔造的东西,而这个时候可能会有许多次告白、初遇、求婚,所谓的前所未有的浪漫……

    却不会有他和他七岁的女儿,待在这里单纯赏景,不远处的妻子一边望着他们的背影一边做着她自己的事情,或许是和秘书安排工作,或许是捧着热茶翻看杂志。

    他小心经营维系至今,不依靠任何约会、誓言、豪华排场缔造出的东西。

    洛安不觉得这比不上其他的浪漫。

    “自然美景不代表什么东西,也不会实现我的心愿,寻求外物只不过是对自己没信心而已。”

    更何况,这不过只是他人缔造的法器的辉光呢。

    他轻声对妻子解释:“我现在不信这些了,豹豹,谢谢你的心意,但你可以回到远处的躺椅继续休息……是否一起看落日不影响我喜欢你。”

    安各:“……哼。”

    安各停止拍水花,猛地收紧了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

    “你这个人真是无聊死了……难得我想陪你看风景。”

    那看啊,又不是不让你移动眼睛。

    洛安摇摇头,又拿过干毛巾,背着赖在他后背的妻子继续专心擦拭女儿。

    安各:……过于贤惠也真的很能惹人生气啊!!

    平和情绪沟通着实艰难,她气不过,彻底放弃了网上书上的方法,啊呜一口咬了他的耳朵。

    洛安:“……豹豹,到底想干嘛?”

    她用力指了指即将消失的落日。

    “陪你看了,所以呢?”

    “……许愿啊!许愿!‘在这个时候和恋人一起许愿就能获得永恒的浪漫’,快许愿啊!!”

    “……”

    我说了我不信这个,而且对着法器的余光许愿完全没用,那些杂志到底怎么乱写的,为了旅游流量连脸都不要了吗。

    洛安头疼起来,他望着横眉倒竖的妻子,试着再次沟通:“那你先说说你的愿望……”

    “我许愿我老婆现在能配合我一点有情调一点,立刻许愿!!”

    “……”

    行吧。

    落日即将消失,海底散发辉光的宝器也逐渐沉睡下去。

    洛安没有凝视着那份景色消失,他看着安各眼睛里腾腾的怒火。

    “我许愿……唔,我许愿你能消消气,原谅我不是很懂情调,现在过来亲我一下。”

    “……让你对着落日许愿,没让你对着我!!”

    话虽如此,她立刻瞥了一眼还在凝视海平面的安洛洛,凑过来飞快咬了他一口。

    洛安忍俊不禁:“我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看看,对着你比对着落日灵验多了啊。”

    安各:“……”

    安各气得又是一口啃过去。

    “好啦。消消气。还有什么愿望吗?”

    绿海落日的辉光已经完全消失了,这时候说还有什么用,这个煞风景的混蛋。

    安各鼓着脸:“我许愿我对象能不这么煞风景了,学会挽留一下我,我晚上想吃烧烤,才不想奋力撑着腰腿去参加什么商业洽谈,那帮家伙又不是很重要。”

    他挑起眉。

    “没关系吗,这是正经工作吧”,眼神里写着这样的询问。

    但是,好歹,这个煞风景的家伙没有再次把疑问说出来。

    “不要抽身去工作了,今晚陪陪我和女儿吃烧烤吧?”

    安各不满意地锤了他一下。

    “……呃,今晚陪陪我?”

    “好啊!既然你求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推掉宴会邀请了……勉为其难啊!”

    “……”

    倒也不用真的推掉正事吧,不过是顿家庭烧烤而已。

    洛安听着她轻快地在耳朵边哼“烤五花肉五花肉”,咽下了快出口的拒绝。

    或许,比起他们难得的旅行,偶尔推掉一次拉关系做交际的酒局也没关系呢?

    绿海边的海鲜烧烤的确比酒席难得,豹豹也很久没吃那种烧烤了吧……

    “手机手机,我要发短信~嘿嘿嘿,告诉秘书说‘我对象不乐意我这么晚在外面和一堆陌生人喝酒,让我抽空多陪陪他’,嘿嘿嘿嘿,我现在是有对象管的人啦……”

    哪怕看出了“她本来就想去吃烧烤,只是找理由推掉麻烦的应酬”的真实原因,洛安的眼神也不禁柔和了一些。

    不管是不是顶着许愿的壳子,半真半假出口挽留后,她第一次选择推掉了工作继续陪着他,也是足够开心的事了。

    “我可没怎么管过你,豹豹不是要追求自由吗。”

    “……我不追求自由,我明明追求被老婆管!!”

    “行,行,别趴在我耳朵旁边吵……”

    第114章 第一百零十二课 一天的圆满结束是另一天的开始

    安洛洛小朋友本以为自己今天的行程很圆满了, 虽然睡过头了一上午。

    但跟着爸爸,还是玩了很多很多地方,比原定行程还要丰富多彩。

    去酒店负层的特色海底餐厅、海洋公园、划船坐船、潜水、逛纪念馆、玩游戏、参加游行……

    又见证了绿海落日从辉光乍现到逐渐消失的一幕, 满足地牵着爸爸的手和妈妈一起去吃烧烤。

    那是一家挤满了人的海边大排档, 简朴的烤架桌子全支在沙滩上, 据说这里供应最新鲜的烤鱿鱼,还有着大盆大盆的海草沙拉, 非常受本地人推崇。

    所以七点刚营业就排出了长长的队伍,人群中也不乏拿着自拍杆拍照打卡、试图和整个排挡合影的外地游客。

    安洛洛有点好奇爸爸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虽然根据烤架后大嗓门吆喝的店长,这家店在各大美食评分网站斩获了一个很显著的分数,但爸爸今天一整天都陪着她玩,她敢用自己的魔法眼睛发誓, 爸爸没有一次低头看手机搜地图。

    虽然安洛洛小朋友七年来每一天都切实看着爸爸,但,就和妈妈一样, 她谜一样地坚信“爸爸不会用电子产品”。

    哦不,她比妈妈还过分一点, 这位小同学至今还认为爸爸完全没有工作,只会在家里烧菜拖地洗衣服, 全家唯一赚钱的人是妈妈, 当爸爸说“出差几天”时, 只会是被妈妈气到离家出走, 然后沦落街头。

    安洛洛经常劝爸爸妈妈离婚, 也经常在劝分之后拍胸脯保证会拿零花钱养爸爸——这并非她偏爱双亲中的某一方, 只是因为安洛洛小朋友认为妈妈是强大帅气又独立的,离婚并不影响妈妈奔向一二三四五六七小鲜肉的快乐脚步, 但爸爸不行。

    感觉如果把“爸爸”和“离婚”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就会出现“幽怨”“阴暗”“自闭”“抑郁”“黑化”“强制”……等等可怕的后续。

    ……唔。

    安洛洛小朋友陪妈咪看过太多奇奇怪怪的电视剧了,她的脑子里总是有着很多奇奇怪怪的词。

    虽然她的宝贝妈咪在设想“对象跟我离婚”时只会浮出“和别的女人二婚”“和别的女人三胎”“还纵容别的女人养猫养狗”这种离谱东西。

    ……总之,出于某种奇怪的遐想,安洛洛绝不敢放离婚后的爸爸一个人生活。她觉得她一定要看管好爸爸,这不是为了爸爸,是为了妈妈的人身自由。

    不过她也只是偶尔这么想想,因为安洛洛认为自己的爸爸妈妈是绝对不会分开的,想象他们“离婚”就是一种无聊至极时编出来的笑话。

    而且,虽然爸爸在她心里是没工作没地位没钱的三无人员,安洛洛依旧觉得爸爸“什么都能办得到”。

    就像他带她玩一整天下来,不查任何攻略,却远远超出了她和妈妈在飞机上挤着头七嘴八舌商量了数小时才完善的行程计划。

    就像他带她去吃的那顿烧烤,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选择的餐馆,又掠过那些密密麻麻挤在店门口等叫号的人群,爸爸直接拉着她去了最里面那张空置的圆桌,询问她们要吃点什么。

    爸爸不像是那种会用很多钱提前订位的人,这家熙熙攘攘的平价排挡也不像是会出现“提前预订”方式的餐厅。

    但是这么做的人是爸爸,安洛洛稍稍疑惑了一下,就把所有问号抛去脑后。

    爸爸总有办法,不是吗?

    她欢快地翻动着菜单,听着爸爸的建议,在年糕和炒面之间做出了选择,然后看着他快速勾选了其他的配餐,看着香气扑鼻的烧烤上桌。

    不过妈妈在她看菜单时吵着说要吃香辣的不要吃椒盐的,而爸爸假装没有听见。

    安洛洛觉得爸爸做得很对:连玩都玩不动、不知哪里出了毛病的妈妈吃什么香辣,如果不是爸爸妈妈都对她解释说不需要去医院,安洛洛觉得笨蛋妈妈应该躺回床上喝粥打点滴。

    而且爸爸真的给妈妈点了一碗热乎乎的海鲜粥,在她吵着要喝冰镇啤酒的时候。

    虽然吃饭途中妈妈又嚷嚷着说什么“拿不动筷子”,在安洛洛艰难地模仿爸爸教她的动作拆蟹剥虾时,直接得到了爸爸亲手剥好的满满一碗的晶莹蟹肉……

    但安洛洛还是原谅了她,因为烤螃蟹和烤鱿鱼真的很好吃,而妈妈只能吃没有抹秘制辣酱的部分,偷偷借了隔壁桌的辣酱倒进碟子里,还被爸爸强迫着拌了醋。

    妈妈甚至不能在吃烧烤时喝冰汽水,太可怜了。

    一顿烧烤慢悠悠吃到八点多,捧着吃圆的肚子蹒跚离开时,安洛洛觉得今天是她最圆满的一次旅程。

    九点钟是她固定睡觉的时间,吃得太饱让犯困的点提前了,安洛洛开始伸手希望爸爸能把她抱起来。

    爸爸和妈妈都能把她抱起来走路,但爸爸的拥抱比妈妈的稳健许多,手臂调整的位置也正正好好,哪怕不伸出胳膊固定自己,随便一倒也很安全。

    她偶尔会担心压坏妈妈,虽然妈妈喜欢一把拎起她,宣称她是“很好揪起的小混蛋”,但妈妈的胳膊和肩膀是纤薄而柔软的,像热烘烘的烤棉花糖。

    系统训练过某些招数的安洛洛估测过,如果从这边、这边、这边的穴位,用力一戳的话……“嘭”一下,妈妈就会被自己推倒了。

    ——但爸爸不会,安洛洛找不出他身上能被击倒的弱点,就像某种不声不响的幽潭,无论往里面扔的是小石子还是巨石,除了沉没还是沉没,没有区别。

    如有必要,高她三个头的大人在安洛洛眼中也不过是一张布满弱点的针灸图,但只有爸爸是特例。

    她清楚,爸爸是绝对不会被压坏的。

    所以安洛洛不愿意被妈妈抱着,抱久了总要挣扎着自己下来走路……因为她担心弱点多多的妈妈抱她太久了会很辛苦,一戳就倒的笨蛋妈妈明明更需要她的保护。

    过去的每一次外出旅行,她都只能让妈妈辛苦……

    但这一次,终于有了更好的选择。

    “爸爸,抱我走吧,我不想走路了……”

    “不行,自己走路。”

    这拒绝并非出自爸爸,出自趴在爸爸背上打哈欠的妈妈。

    安洛洛:“……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自己走路!你明明是大人!”

    “大人也可以有不用自己走路的时候,”妈妈懒洋洋地说,安洛洛猜她这是因为喝不到冰镇汽水冲她挑衅,“但小孩必须自己练习走路。”

    安洛洛:“可是我困了,我要爸爸抱——”

    “多走走路正好消食,你吃得裙子都鼓起来了,小吃货。”

    安洛洛立刻捂紧了自己的肚子。她还是很臭美的。

    “我运动量够了!”她恼怒地喊道,觉得自己一番“不想压坏妈妈”的忧心还不如没有,“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玩,而你赖床到下午才——”

    “好了。”

    爸爸直接把她抱了起来,还颠了颠:“洛洛一点也不重,爱吃说明她身体健康。”

    安洛洛耀武扬威:“听见了没!听见了没!”

    妈妈忿忿地瞪了她一眼,伸手捏捏她婴儿肥的脸颊。

    “臭小鬼,你知道你爸身体有多柔弱吗,别把他当你无敌的宝贝妈咪使,少凑热闹,会把他压垮的……”

    “我没有无敌的宝贝妈咪,只有一个笨蛋妈妈,我才是全家最无敌的!”

    前面一个背上一个、还拎着女儿的泳衣袋子与捡来的贝壳的洛安:哦。

    他没有指出背着的大人明显比手里抱着的小孩更重,如果要顾虑“压垮”这种事,你们两个“全家最无敌”应该全部下来,照顾一下“全家最柔弱”的人。

    他只是沿着海边慢慢地走,直到天边出现了清晰的星星,而女儿精神十足的斗嘴慢慢降为哈欠。

    他曾拖着受伤的腿背过师门一串师弟师妹离开鬼域,如今四肢健全,在安宁的绿海边背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缓步前进,不会觉得沉重。

    但也并非轻而易举,不同于总要自行历练的师弟师妹,他要对如今自己背负起的重量投注百分之二百的心力。

    或许这就是书中所说的“不可承受之轻”吧。

    “妈妈……”

    托起的女儿还在和背上的妻子说小话,她似乎在夸奖今天的旅行很棒,从来没有这么圆满过。

    才七岁的小家伙,真的懂得“圆满”这个词代表了什么吗。

    洛安并没有插入她们之间叽叽咕咕的聊天,他继续走着。

    那不是回酒店的方向,他看似随意的散步已经绕过了白天他们玩耍的海滩,即将走到另一处热闹的码头。

    就像带领妻女随意走进一家意外经典的烧烤排挡,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神奇地带着她们来到了另一个意外的地方。

    码头边停着一艘巨大的游轮,灯火通明,似乎是落日下沉之后的另一个奇幻美景。

    安洛洛揉揉眼睛,睡意立刻跑光。

    原以为今天已经很圆满了。

    她惊喜地扯了扯妈妈的衣服:“我还以为今天的行程结束了呢!妈妈,这是你安排的吗,好厉害啊?”

    安洛洛的推断很自然,因为那艘豪华游轮上正映着妈妈某个子公司的标志,而没工作没钱的爸爸是不可能弄出一个游轮来的。

    妈妈已经从爸爸的背上滑了下来,她站直了身体,拉下运动服,不知为何,望着大游轮的脸色有点难看。

    闻言她扯了扯嘴角。

    “啊,是,惊喜……妈妈安排的。”

    安洛洛扑过去夸奖妈妈的无敌,她实在高兴坏了。

    妈妈抱着她哈哈哈笑,但洛安收到了妻子看过来的眼神。

    ……他也没做错什么吧,或早或晚,她总要登上这艘游轮的。

    与其让她瞒着他们单独去,还不如一起,这样也更方便明天抵达海那边的绿山。

    “邀请函在你口袋里吧,豹豹?我们一起上去?行李我已经托人运过去了。”

    安各:“……啊,好啊。”

    这原本是她为了“陪对象”推拒的应酬地点,一艘游轮与上面形形色色等着她露面的宾客,还有所谓的“一天一夜环绿海行”……一天一夜怎么可能开遍绿海,那帮蠢蠢欲动想和她搭线的家伙,只是想趁机搞清楚她要去哪座绿山。

    绿山共三座,老婆半遮半掩透露给她的拍卖地点当然需要保密,安各本想明天低调选条船,只带着老婆女儿一起过去的。

    尽管这意味着她会错过许多及时的信息,许多待变现的本地人脉,一个合格的商人不该拒绝一场机会多多的派对……尽管傍晚在沙滩时她就已经收到了餐厅服务员送来的请柬,不需要再挨个问候名片上的人选,发短信直接拒绝或许会落了他们的面子,为了一顿家庭烧烤推远这场游轮之行是不明智的决定……

    但是,安各诚心希望,这是一次家庭旅行。

    单纯的,撇开她工作的,陪着她最看重的人一起的旅行。

    “你没必要做取舍,豹豹。”

    是啊,他绝对是在看落日时就不声不吭地摸到了她口袋里的邀请函,知道了她要参加的地点时间,然后直接把她带到了这里来。

    丈夫的神情并没有隐忍委屈的意思,他平静又温和地看着她写满怒气的眼睛:“我们明天去海那边的山里,正好需要一艘船,而这是今晚停在岸边的最好的船。有干燥的客房,有充足的食物,洛洛会玩得更开心……而你正好可以完成必要的应酬,为什么不呢?”

    “我知道你很看重你的事业。别做出不明智的选择。”

    是啊,你知道。

    可你不知道,我更看重你们。

    更看重你。

    女儿蹦蹦跳跳地跑向码头,海风里,能听见她兴奋地喊着“爸爸妈妈快来”。

    安各从丈夫手中接过那张邀请函。

    他的眼神里透着包容与了然,真是该死的贤惠懂事极了。

    “我会带着洛洛玩,等她睡着了就带她回房间休息,然后看几本书等你后半夜回来……你真的没必要顾虑我们,豹豹,我喜欢等你,这不会让我难过。”

    安各龇了龇牙,掠过他时故意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当着女儿的面就算了,”她对着招手的安洛洛露出笑容,声音从牙缝里传出来,“等她睡着了,你给我等着,洛·安。”

    哦,直呼其名。

    她终于要跟他发火吵架了,用那种惊人、爆裂的坏脾气,或许还打算上手锤他。

    洛安点点头,并没有意外。

    面朝女儿兴奋雀跃的视线,他继续温和地笑着走在妻子身侧后方的位置,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只不过,在即将登船时,洛安伸手揉了揉妻子撞他的那块肩膀。

    “我不疼,但你刚才撞疼了吧?我记得你这上面还有牙印。”

    “……你·等·着!”

    ——话虽如此,数小时后,安各再也没了放狠话的力气。

    应酬是一件极其累人的隐形工作,不管你是不是富豪,是不是社交恐怖分子。

    给人赔笑脸与和人谈投资,看似天差地别,实则都需要挖空心思琢磨对方的脸色。

    是,安各很擅长应酬,就像她擅长交朋友。

    但这绝不代表她享受,谁喜欢在旅行途中嘻嘻哈哈地转脑子去应付各种陌生男女呢。

    ……哪怕她的确得到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也搭上了不少有益于进一步发展的线路。

    但就是很累人。

    好不容易打发了最后一波人,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人住进去的房间——这是安各旗下的游轮,那帮人邀请她也是为了拉她投资做生意,所以,那房间比昨晚他们入住的酒店房间规格还要高一点,同样是单独一层,门外甚至还建着一个宽敞的玻璃观景台,低头就是大海。

    但安各宁愿回到自己位于首都的小家里。

    她指着坐在观景台上的对象,有气无力地抖了好一会儿手指头,从上船时就憋在肚子里的怒火,经过一整晚的磋磨,已经沉淀成沙了。

    她甚至累得没力气跟他发火。

    洛安回头看了看她,露出同情的笑容:“很累吗?我还以为被众星捧月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呢,派对上想搂你胳膊的男明星多到从游轮那头排到岸边,我在这边俯瞰都数不清他们具体有多少。”

    安各:“……”

    安各快气死了,她很没有形象地踢开了自己脚上的高跟鞋,然后拎起鞋,凶狠地投掷了过去。

    洛安偏了偏头,那双尖锐的酒红色高跟“噗通”掉进他身后的大海。

    “是我错了,我不对,”他和缓地说,“豹豹,你让我等着,我一直老实在这里等着呢。”

    “……洛洛呢?”

    “在房间里,已经睡着了。”

    洛安看看手表:“凌晨一点半……小孩可不能睡那么晚。”

    嘁。

    “我就能睡那么晚了吗?!”安各骂骂咧咧,“我可是你老婆,你就在这里看着你老婆被一帮香水各异熏人男围在一起,放心地看着我跟他们聊到凌晨一点多才回来?你有没有把我当你老婆看!!”

    洛安:“……我以为,我是你的老婆?”

    “你闭嘴!!”

    安各光着脚走过去,鉴于刚刚扔出去的远程武器高跟鞋完全砸不中他,她选择近身格斗。

    ——具体表现为踹他腿,狠狠地踹他腿,然后踩了他两脚,最后一口气倒在他身上。

    这位首富相当凶狠地表示:“我要压死你。”

    洛安:这种方法是杀不掉阴煞的,也压不死活人,攻击力太低了。

    ……但是,唔,看在这种方法足够可爱的份上,他把倒在自己身上的妻子抱紧了,又拿过了早备在一旁的毛毯。

    用毛毯包紧,避开有些凉的海风,抱到膝盖上,再拍拍。

    “辛苦你了,豹豹。我一直在上面看着甲板上的你,左右周旋,心思缜密,你真厉害。”

    安各:“……”

    安各:“你以为我这么好哄的吗?”

    事实上她就是这么好哄,因为安各立刻抬头,用力啃了他好几口。

    在全世界线条最美丽的下颌上留下自己的牙印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当然。

    洛安没有阻止她泄愤般的瞎啃,他只是偏了偏头,眼底有点无奈。

    “你知道我不能在这时候下去,陪到你身边。这既不方便你收集信息,也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安各讨厌他是对的,也讨厌他今晚的每一个决定都明智而合适。

    如今洛安作为“首富的对象”,只在极小一部分人中曝光了,而离他最近的李欣童也不知道,洛安曾经作为“丈夫”的身份。

    她不是作为“丈夫假死后重新回到身边的首富”对外交际的,她是“丧偶之后轻浮花心、不停更换对象”的首富出现,知道洛安存在的人只会猜测“花心首富最近有个固定情人”。

    安洛洛和洛安除了眼睛没有相似的地方,更别提安各还未带着女儿正式亮相,很少有人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可这一次,是家庭旅行,是首都之外的绿海。

    向安各攀关系的人已经见到了洛安,他们只觉得这是个拜托首富情人带话的好机会,在洛安隐隐的暗示下,也没有关注他本身的存在——

    但如果这位“情人”跟随着首富正式出现在交际场合,第二天他们又查到“情人”带着一个孩子和首富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后果很麻烦。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

    今晚的邀请函,正是建立在她“单身未婚”的情况下,才让她套到了那么多不设防的信息。

    洛安明白的,安各只会比他更明白。

    ……所以,她也只能趴在他怀里,用啃他脸来撒气。

    “明天怎么办?”

    安各气冲冲地嘟哝:“我才不想大清早爬起来,为了避人耳目另外划船到山里……”

    “你当然不需要大清早爬起来,交给我就好了。”

    对象弯弯眼睛:“我会避开所有人划船带你离开的,而且我保证,你和洛洛都不会被吵醒。”

    ……嘁。

    “你可真能。”

    “谢谢夸奖。”

    “……我没有夸你的意思!”

    “啊,那就……谢谢你批评我?”

    “……”

    安各气愤地又咬了他一口。

    ……虽然她很生气,唔,但不得不说,老婆温温柔柔地抱着她对她笑,还任由她啃……

    一个本想推掉的糟心应酬换对象这次哄劝,还是很划算的。

    ……而且,她原本,也的确打算等他们在酒店房间里睡着了,自己再起来偷偷到游轮上应酬……

    安各的怒气在一点点消失,她真的很讨厌每一步都被他猜中的感觉。

    “老婆……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聊。”

    “豹豹,我在哄你,别让我伤心。”

    嘁。

    “你根本就不伤心,你在预判我的行动,你得意狠了吧你。”安各忿忿戳着他的胸口,“我看你需要更多的刺激更多的新鲜感,别拿出这种老夫老妻的嘴脸应付我。”

    ……什么叫“更多的新鲜感”啊,她根本就不需要特意营造“新鲜感”,和安各一起生活,要么迷惑,要么新奇,要么因为接二连三的刺激而头疼得想一个人静静。

    哪怕是平平常常坐在家里餐桌上吃个晚饭,也能见到她用108种不同方式玩出花来。

    你见过拿筷子跟白菜对轰粉条激光炮的饭前戏目吗,洛安见过,他甚至还被迫追更完了一整个系列。

    ……他时常觉得妻子坚持要小孩就是为了获得一个能逗出更多乐子的新玩具,他有很多证据可以支持这个论断。

    “你当然是神秘莫测的,豹豹,我以为我们沟通得很清楚了。”

    “闭嘴,我还在生你的气。”

    那好吧。

    洛安抱着她,任由她时不时咬一下戳一下自己,只轻轻地晃动着椅子,不再出声。

    他坐的是一把摇椅。坐着摇椅很适合思考事情。

    回归之后,察觉到妻子异常的态度,洛安早就仔细思索过。

    如今瞒下“玄学”的存在是有必要的,这涉及她的生命安全;但是,既然她已经半只脚被幕后人拉入了这个局,可不可以用“私家侦探”的身份,悄悄向她透露一些遮掩过的情报,让她也间接参与到调查反击的过程中去呢?

    撇去“玄学”向安各展露她如今面对的阴谋,虽然有些重要的细节需要润色改动,但也不是不可能。

    洛安相信她能帮到他。

    妻子的能力不置可否,她所站的位置与角度,也意味着许多他无法轻易涉足的领域。

    或许,当他想要调查某个组织在明面上的资金流、股权关系、试图顺藤摸瓜找到主要负责人时,直接拜托妻子会更加……

    可是,他不敢赌。

    这个真假掺杂的局,但凡自己有一点错漏,就会被她发现端倪……

    他信任安各,明白她肯定拥有能撕开一切阴影的能力——

    可正因为信任,所以绝不敢轻易让她站进局中,站在自己身边。

    因为他自己,也是阴影的一部分啊。

    安各是盲盒,谁也不知道打开盒子之后,是撕开幕后阴谋的明朗利器,还是撕下自己那层假面的灼烫爪牙。

    幕后主使者水落石出,与“你竟然骗我”之后砸来的离婚协议书。

    ……无论如何,洛安不想要后者。

    他至今都记得他们的第一次大吵,她那么轻易就把“离婚”两字抛了出来,比他果断潇洒太多。

    但他顾忌再多,总归是没有妻子的生命安全重要的。

    今晚就是一个尝试。

    洛安小小的暗示,而安各也鲜明察觉到了他的引导,他内里并不简单的……

    她会是怎样的反应呢?装着温驯消气,其实已经动手重新调查他了吧?

    洛安有点忐忑,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能再单纯地“柔弱”下去了,他吃够了教训,无论是私情还是公事。

    只要妻子多一天认为他需要保护,他们就会晚一天达成合作。

    直接忤逆她、试着激怒她、表示“我在算计你”当然不是个好选择,但……

    “喂,想什么呢?”

    洛安闻声低下头,她的眼神凶凶的,像磨利了爪牙的猛兽。

    他从未小觑过她。怀里的当然不是什么温软可爱的奶猫崽。

    “消气了?”洛安状似轻松地笑笑,“那,要不要来交流一下今晚你得到的情报?”

    “……不行。”

    果然,她的态度还是抵触的、反感的吗?

    比起一个有威胁性的爱人,他更应该继续维持出能被她掌控的人设。

    洛安的眼神闪了闪,镇定的神情重新委屈起来:“抱歉,是我错……”

    “我说不行,是让你再等等。你以为这点信息透露就能让我放松警惕、答应合作了?”

    安各皱皱鼻子,啊呜又是一口。

    “凭什么一直是我自己乱啃啊。”她恨恨地咬着他的下嘴唇:“深藏不露的侦探先生,接吻需要回应,你懂不懂啊,你白娶老婆啦?”

    第115章 第一百零十三课 有的东西不能轻易回应有的东西会滑入谷底

    有的东西是不能轻易回应的, 譬如追求,回应之后或许就是一段能令人甘心赔上一生的关系。

    又譬如接吻,回应之后, 总会衍生出各种各样的小问题。

    安各在暗示“你应该回亲我”时本打算亲个几口就聊正事, 但当对方真正给出回应时, 她直接把“正事”从脑子里打包扔到了游轮外的大海里。

    “亲亲”到底与“接吻”是完全不同的行为,前者或许能做到不掺和欲念的亲昵, 后者却总能衍生到其他耐人寻味的东西里去。

    安各的美丽老婆个性保守,仅止于皮肤、落在额头或脸颊上的吻就是他能在白天给出的最大程度的肢体互动, 不可能做出任何近一步的事情。

    所以,曾经,那三年里,他们其实很少接吻。

    接吻往往是入夜之后、只会发生在卧室里的秘密。

    安各偶尔会幻想他在自己出差归来后给出一个奔放热情、大胆缠绵的热吻, 和外国电影那样在机场直接变成下一秒就要滚去床上的状态……

    但,嘛,只是幻想。

    当她真正疲惫不堪地走下飞机, 看见等在机场的安安老婆,还是更想趴过去说一声“我回来啦”, 亲亲他的脸,牵住他的手, 然后被他带回家享受三菜一汤、放好热水的泡泡浴缸与一次能缓解颈椎酸痛的单纯按摩。

    安安老婆就是这样的人啊, 哪怕多日不见也能让她舒舒服服地休息睡觉, 等她完全恢复了, 才亲亲她, 用卧室的床头灯与睫毛的影子询问她能否做点别的什么。

    想不想, 好不好,可不可以?

    用不同的方式询问她好多遍, 才会摸出放在那个抽屉里的保险措施,慎重得甚至有点啰嗦。

    而安各的回应往往是直接搂过他脖子往下拽,递出一个热情急迫的吻——

    接吻,然后便水到渠成。

    所以,在他们之间,“接吻”一点也不纯洁,那就是某种事情的预示。

    ……对象曾经绝不会在卧室以外与她接吻,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

    安各不怪他,这或许也和她的小毛病有点关系:与寻常沉浸在热吻中的女孩不同,安各接吻时不会攥他肩膀、揪他衣服,她特别喜欢绕到他耳后抓他脖子。

    是,抓。

    五指屈起,搂住之后拼命往自己这里拽,恨不得把他抓进自己领地,指甲甚至会在他后颈的皮肤上抓出细小的白痕。

    幸亏洛安有一头黑长直,他总有办法遮住后颈的抓痕,也从未推拒过她的强搂乱抓。

    很奇怪吧?

    安各知道自己应该在接吻时装作娇弱无力的,这才能更有效地引起一个男人的怜惜与爱意……但她就是忍不住狠狠地伸出爪子,掳走他的后颈,拉拽他的头发。

    真正陷入吻的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型食肉动物,而他欣然默许了她捕猎自己。

    ……安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不够性感”的自我评价,明明,在夜晚也精准拿捏着某个标准刻度尺,在她抓他脖子时轻声说“你弄疼我了”……这样的丈夫迷人极了。

    【我甘愿成为你爪下的猎物】,哪个控制欲强盛的人能拒绝这样的暗示?

    更何况给出暗示的那个人能单手把她摁在墙上,捧起她像捧起一颗幼苗。

    她每一次到最后都会昏头昏脑地失去理智,就是被这近乎无底线的纵容惯出来的。

    ……太久没有这样接吻过了,安各快忘了这些小毛病。

    他们之间的婚姻长达十年,她本该熟稔淡定地对待每个吻,却依旧在被回应时打乱了所有筹划。

    他真的回应了她的吻,并非在卧室中穿着睡衣裹着被子,而是在视野宽阔的甲板上,一米外就是碧绿的海。

    这绝不是个浪漫的吻,背景没有炫丽的辉光,也看不清彼此的眼睛。

    海风有点冷,四周黑黢黢的,安各光着脚被围在一条红格子毛毯里,嘴里还有和那些陌生人应酬时灌来的酒气,她记得他最讨厌酒气。

    ……但这是个热情的、亲密的、她没体验过的吻。

    安各的指甲再次在他颈后抓出白痕。

    丈夫慢慢移开她的嘴唇,轻轻说,豹豹,你抓疼我了。

    ……或许不算“轻轻”吧,他的声音有点哑。

    安各抠在他脖子上的手收紧,又放松。

    她伴着自己指甲的用力程度调整呼吸,听上去正打算划破他的颈动脉。

    “这不像你。”

    安各指出:“我以为你会拒绝我的,你没有这样吻过我。”

    仅仅是一些胡乱瞎啃,完全动摇不了他真正的自制力,这可是被自己在同一个被窝贴过去扒衣服亲眼睛还能扭头拒绝的人,原因只是“你明早五点要开会,豹豹,别闹了”。

    安各明明只是开个泄愤的玩笑调戏他。她没想过能得到回吻。

    “正如你之前说的,豹豹,”他咬了咬她的唇角,“你我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而这完全没有任何不好。

    安各读出了他未出口的话,她试着再次发问,却被堵了回去。

    他又吻了她,不需要言语,安各也能感受到他心情的愉快。

    ……我做了什么吗?我骂了他一顿,踢他,锤他,还威胁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才得到这样热情的回报?

    安各懒得思考了,她用双手缠紧他的脖子,似乎下一秒就要绞断它。

    他们坐在同一把椅子上亲了很久,到最后安各甚至气喘吁吁地试图脱掉自己的衣服,把黑黢黢的、面朝大海的游轮甲板幻视成了自家卧室。

    洛安及时摁住了她胡乱摸索的手,说:“只有吻,没别的。”

    “……我双手双脚赞同你改变我们曾经的接吻模式,但我要强烈反对你把接吻的其他意义剔除出去。这不是童话书结尾的插图。”

    “豹豹,这里是甲板。随时可能被看见。”

    “那就回房间……”

    “洛洛在睡觉。里面只有一张床。”

    “……”

    安各发誓,等这趟旅行结束了,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勒令旗下的游轮公司把所有房间改成豪华套房格局,起码多建三间卧室,然后用最好的隔音材料。

    她恼火地拽过他的衬衫领子,光脚踩进房间,蹑手蹑脚地掠过大床正中间呼呼大睡的安洛洛,推着他直接跑进隔音优秀距离最远的浴室里——

    浴缸里早已放满热水,贤惠的老婆当然会在等她应酬回来时放好热水。

    但安各不想泡澡,她把他推倒在浴缸里,自己也坐进去试图继续这个吻。

    直到热气慢慢蒸腾,直到浴室的灯光让她看清了他愉快又无奈的眼神。

    水下,安各终于明白了他不得不拒绝和自己更近一步的根本原因。

    她不禁咒骂了一句豹豹脏话。洛安静静地移开了用于提醒她的手指。

    “豹豹,要不要继续接吻?”

    能看不能吃,还撩拨我干嘛。

    而且这就是你的错误啊,要不是你昨晚让我……

    安各又骂了一句:“你豹豹的真烦人。”

    “注意用词。”他严肃起来,仿佛这是很粗俗的脏话似的,“豹豹,不能这么说……”

    然后他借着“教导用语”顺利地堵了安各的嘴,她气愤地咬过去,结果被咬了回来。

    ……她要开始讨厌这个与以前完全不同的接吻模式了!他怎么能咬她啊,她才是捕猎者!以前他可不会在接吻时这么对她!!

    安各火冒三丈地在水里扑腾,仿佛要被煮沸的大猫,乱挠他后颈的指甲愈发用力——

    直到洛安的手再次探到水下,很温柔。

    谁惹炸的谁去顺毛,当然了,他的道歉态度永远诚恳。

    他顺利地安抚了她,用那种安各非常熟悉的、不会耗费多余体力的方式。

    ……这种方式比接吻要常见太多了,但她同样没能培养出熟练的适应能力,安各在五分钟后瘫在了热水里。

    “好了。这样可以吧?”

    他再次抽出手,仿佛那上面只有水珠似的甩了甩……安各庆幸他换了一只手搂她。

    “别生气了?”

    明知故问。

    安各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过鉴于她此时的状态,那只是撩起一下眼皮。

    某种特有的昏沉感笼罩了她的脑子,又泡在消除疲劳用的热水浴缸里……安各困了,没劲再跟他计较。

    她想锤他一下,实际是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

    这个时候,比起用乱挠划地盘,她更喜欢拥抱。

    洛安没反抗,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拎起她的手:“既然我们说好要暴露一些真正的东西……明天我能试着给你修剪指甲吗?昨晚加上今晚,你挠疼我……”

    安各:“滚。”

    他立刻笑眯眯地投降:“好吧,抱歉。你是我妻子,你当然拥有继续挠我的权利。”

    安各:“……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愉快?你看上去比昨天晚上还愉快啊?”

    洛安轻咳一声:“因为你说了好几遍啊,说,你是我的老婆。”

    “……傻了吗你,这种普通的大实话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不解释,只是笑,笑容特别明亮。

    安各想,好吧。

    那就算了。

    这是三个人的家庭旅行,原以为二人世界少得可怜,一整天都围着小小的女儿转,彼此连说几句话都要装出和谐的笑脸。

    女儿用一天的拥挤行程得出“圆满”这个评价,结果呢……

    好像只要能接吻,她就感到“圆满”了。

    比想象中更开心。比想象中更愉快。

    等到洛洛睡着之后,赶在她醒来之前。

    我们在甲板上接吻,偷偷摸摸溜进房间,仿佛一对重新试着坠入爱河的学生,哪怕只有一点点亲昵的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天记得叫醒我。”

    安各轻轻咬了一下他微笑的嘴角,在暖和的水蒸气里昏昏沉沉地嘀咕:“现在让我先睡一会儿,我今天累惨了,这都是因为你,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混蛋……”

    “谢谢。我也发现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可爱。”

    “……让我睡觉,不准再撩拨我!”

    第116章 第一百零十四课 晃晃悠悠的小船能在瞎话里发挥神奇潜力

    绿海的太阳与首都不同, 傍晚七点多才会落下,相对的,它早晨也起得晚。

    第二天清晨, 五点半, 没有一丝亮点, 哪怕是折射而成的月光。

    海面上,黑沉沉的天空压着波浪, 这块阳光下碧绿静谧的宝石完全变成了噬人的洞窟,深水之中似乎关押着能吸取生命的鬼怪。

    去掉似乎, 就是。

    镇压在绿海最深处、让这片海碧绿无波的法器本就是件关押了万千阴魂的牢笼。

    它最大限度地吸引着阳光,感应到接近的太阳时会启动自己,散发出美丽的辉光,再次镇压笼中的鬼怪——

    然而, 当太阳消失的时候,它不得不归于沉睡,放任笼中的鬼怪嚎叫挣扎。

    最后一丝月光也完全消失、太阳迟迟不来的时候、天空压在无光的阴云中……清晨五点半, 这是这座海最危险的时刻。

    哪怕是在海上过了一生的渔民,他们也不会愿意在无光的时候出海。

    任谁也不会喜欢清晨的绿海。

    但洛安正独自坐在船头, 微微弯腰,指尖轻点着翻涌的波浪, 神情是这些天难得的惬意。

    即便如今能够在阳光下自然走动, 但本性使然, 他还是更偏爱阴影。

    陪着爱人与孩子旅行当然是件非常愉快的事, 但和她们的旅行总在阳光灿烂之地, 有着最热闹鲜活的声音。

    如果可以, 撇开熙攘人群,撇开纷杂心声, 待在只有安静的、沉默的、完全无光的阴影之中,浸泡在阴气与怨气中,聆听着鬼怪从深水之下传来的惨叫……

    他最自在。

    洛安甚至有点想哼歌了。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会在这时弹琴。

    这无关纯阴的体质,自从无归境诞生,他就习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阴暗寂静、沉默危险、与世隔绝的地方,对他而言就像是母亲的摇篮……

    不,对他而言,“母亲的摇篮”可一点也称不上惬意安心,还不如泡在无归境的血池里。

    某张极其美丽又极其冷漠的脸划过记忆。

    【跪下,别碰我。】

    洛安收起手,暂时截断了自己与绿海底部那尊法器的沟通感应。

    几分钟的自在就好,虽然很喜欢,但还是不要被那东西当作需要镇压的鬼怪吧,如果引出了心底阴暗的东西,再失控被拉进水底……后续挺麻烦的。

    他揩干净指尖,燃起符咒,将那点回忆里的怨气抛回海底,神情依旧轻快。

    洛安当然知道自己喜欢的环境不正常。

    独自坐在凌晨无光的大海上听鬼叫,期待地试探自己能不能被拉进深水泡进怨气……这是什么鬼爱好。

    或许是成鬼后被放大了许多东西吧,他虽然还能保持活着时的理智,却越来越无法维持“正常”的表象了。

    十年前为了恋人精心塑造的面具每天都在自然剥落,或许哪天,妻子真的能够见到他的破烂与扭曲。

    不过,或许是这环境让他太放松了些。

    洛安一点也不担心,不恐惧。

    “被发现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他第一次这么想。

    她的确迷恋纯洁柔顺的人,可是,似乎也喜欢危险未知的刺激……

    “唔……”

    洛安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他回头,拉紧了安各身上的毛毯。

    妻子在睡梦中嘟哝了几句,抱着熟睡的女儿相互蹭蹭脸,又埋进毯子更深处。

    有点冷了吗。

    洛安再次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他又画了一道符咒,轻轻点在船头挂着的灯上。

    无声的结界拢起,驱散了裹挟着阴湿怨气的风浪,又悄悄汇聚在船尾,在保持平稳的前提下,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这是一艘小小的木船,考虑到游轮上乘客的安全,洛安走时并没有偷着卸下那些橙红色的大号救生艇。

    他直接借了挂在一楼大厅作船只展览用的小木船,上世纪的造型设计,驱动系统只有船桨。

    反正真正下水后全靠符咒驱动,哪怕乘着一块木板他也能漂洋过海。

    如果不是顾忌着要对妻子遮掩玄学,他更想直接开传送阵或御风飞过去……

    但现在也不错。难得这么安静,她们都睡着。

    洛安又弯腰在她们身上加盖了一条被子。

    他选择这只小船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它有一个还算舒适的小船舱,木头本身材质属阳能隔绝一些海水里的阴气,再往里铺上一堆被褥枕头,点上去湿安眠用的香袋,出发前,他轻而易举就把妻女全塞了进去,比打包行李还简单。

    不管平时这一大一小嘴上是如何嫌弃对方的,真的沉入无意识的深度睡眠后,她们不由自主抱在了一起。

    或许是海风太冷,安洛洛下意识想凑近热烘烘的妈妈取暖,又或许是安各想搂抱的人没有睡在身边,她下意识抓错了小孩。

    但开船后看她们俩裹在毯子里抱成一团睡得不省人事,洛安挺想笑的。

    这就像家里养了两只猫,平时看它们闹在一起撕得乱七八糟只觉头疼,但看见大的把小的护在肚子的毛里呼噜噜睡觉时,只会被可爱得心软。

    自从失去了睡眠能力,每个晚上他都在不停奔波,抓住一天中唯独能自由活动的几个小时寻找自己复生的可能……

    已经很久没能这样静静待着,看着她们的睡脸了。

    【休息】成了天方夜谭,【疲惫】也早已被剔除在外,但无所事事地坐在船头,时不时地帮爱踢被子的两个重新掖掖被子,似乎还挺好的。

    洛安如今感觉不到生理意义的放松,但他能感觉到,做这种事,比把手浸在海水里、期待泡进怨气还要有趣,他更喜欢。

    ……那些人如果知道可能会立刻转移目标吧,比起一个命格稀世仅有的纯阳之体,一只能明确感受到【喜欢】的疯癫阴煞更具研究价值。

    撇去所有激素、本能、欲|望,为什么还会有【喜欢】的心情,能在死去之后继续蓬勃长出来?

    女儿在睡梦中说:“热……”

    刚刚妈妈抱着她往里埋时堵住了她的口鼻,有点闷。

    洛安伸出手,输送过去几缕凉意,小孩放松了拳头,没有醒来。

    安各则皱起眉,似乎是感受到搂紧的人又要跑了,她抱着女儿翻了个身,滚乱了身上数层毯子,直接钻进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毯子窝里,又把安洛洛塞到了肚子下。

    被压紧的安洛洛:“呼呼……呜呜……呼……”

    洛安忍住没笑出来。他赶在女儿被压到呼吸不畅前又拽了拽妻子,声音比隔绝在结界外的海风还轻。

    “豹豹?”

    没有闹铃没有阳光,她是不会自然清醒的,而且睡之前她还泡了澡,应酬结束后回家泡澡的豹豹再睡下比吃了安眠药还沉,洛安知道她不可能清醒。

    安各被这一声呼唤拉开了眼皮,她迷蒙地看了看自己紧紧搂抱的家伙,发现是自家的女儿后,又揉着眼睛寻找他。

    “豹豹。”

    棉被与毛毯好一阵鼓动,她循着声音钻出了自己乱裹的窝,抱着女儿探出一个头,警惕地半眯着眼睛,仿佛是揣着安洛洛刚结束冬眠。

    果然还没睡醒。

    洛安调低了船头小灯的亮度,冲她招了招手:“豹豹,过来,亲一下。”

    半梦半醒的安各搞不清楚状况,但老婆的亲亲邀请当然是要踊跃答应的,她立刻就彻底挣开了身上的毛毯,带着安洛洛往船舱外爬。

    洛安当然不可能真的让她爬出来被冰冷的海风糊清醒,他倾身过去亲了亲她的脸,又把她重新摁在了枕头的位置。

    “继续睡,到了喊你。”

    安各含糊地应了一声,在一个额头吻下重新合上了眼睛。

    终于被妈妈带到被窝之外、能够自由呼吸的安洛洛在梦中用鼻子哼了好大一声,然后重新滚回妈妈胳膊里,不动了。

    洛安:“……”

    这个小笨蛋,真的在梦里被妈妈捂晕也发现不了吧。

    警觉性太差了,他在她这个年纪可是被稍微碰一下就能直接清醒……

    洛安又在她们身边坐了一会儿,重新盖好了安各之前滚乱的几层毯子,确认这两个睡相糟糕的家伙不动弹了,不会再把自己睡窒息。

    然后他离开船舱,重新点亮船头挂着的灯,又松手燃上数道符咒。

    离女儿固定醒来的六点半还有一段时间。他应当能在这之前靠岸。

    结界内依旧静谧平稳,小船外,风浪汹涌。

    【数小时后】

    早晨七点,太阳重新升起,漆黑的绿海被美丽的宝石代替。

    安洛洛小朋友在鸟鸣声中醒来。

    她昨晚是十点钟睡着的,所以生物钟又晚了一点。

    睡得很舒服,安洛洛下意识觉得自己待在家里的小卧室里,她打着哈欠蹬开腿——

    结果一脚蹬在妈妈的小腿上。

    安各立刻睁开眼睛。

    “大清早的你想干嘛,又掐我腿……洛洛?”

    她们俩互瞪了一会儿,面面相觑。

    安洛洛是有点羞愤。场面很像是她拱到妈妈肚子旁边被抱着睡了一晚——她才不是在外旅行时要妈妈抱着才能睡好的小孩!

    安各是有点呆滞,她迷糊记得睡着时老婆就在旁边,还邀请她亲……所以她只是做梦抱着女儿乱亲吗?虽然亲女儿也可以,但她还以为是……可恶!

    赶在一场鸡飞狗跳的吵闹爆发之前,洛安掀开了船舱。

    “早上好,”他简单地说,“靠岸了,出来吃早饭。”

    安洛洛:“哦……哦!爸爸早上好!”

    安各则挠了挠头发,做梦把女儿当成老婆亲真是咳咳咳……她下意识就避开了他的视线。

    “什么靠岸,我们不是在游轮上……”

    洛安不答,他束紧船舱的垂帘,取下燃了一晚的香袋,转身离开。

    安各探出去:“喂,老婆……”

    她被扑面而来的绿意吓了一跳。

    ——这已经不再是灯火通明的游轮了,她发现自己从一只小木船里钻出来,小船正系在一棵树上,那棵树长在一座丛林遍布的岛屿上。

    不,与其说是岛……是海中央的大山?

    几乎没有平地,到处是山坡,稍微往上看看,就能看见苍翠秀丽的峰头,还有山上一圈圈的米色长条,与那些或白或粉的小房子——

    那是盘山公路,和山顶度假村。

    安各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在哪里。是绿山。

    海水正轻轻拍打着这艘小木船,而老婆正走近岸边一堆点燃的篝火。上面正架着一只平底锅,安各从里面闻到了熏肉和煎蛋的香味。

    ……不是,怎么?

    怎么过来的啊??

    那座大游轮开足马力,也要一天一夜才能到绿山码头……怎么,他开着一艘小木船就到目的地了?

    安各不禁又抓了抓自己短发,没有那么多疑惑的安洛洛倒是喊着“好耶早饭”跑了过去。

    没心没肺的小笨蛋真快活,安各不由得想,你爸既然能在你闭眼睁眼这几个小时就把你从海边运到大山里,说不定哪天就把你卖了。

    ……不是,他究竟怎么把船开过来的啊??

    洛安把一次性牙膏和漱口杯递给安洛洛,指了指不远处的淡水小溪示意她去洗漱,又拿下了煎好的食物,用筷子挨个分进垫了纸的盘子里,准备做三明治。

    他的妻子抓着一张纸迷茫地走过来,正式开口对他说了今早第一句招呼:“你好神奇啊。”

    洛安:“……”

    果然她还是睡着更可爱。

    洛安放下刚才险些手抖掉进火堆里的筷子:“怎么?”

    “那艘小木船上只有两只桨……你怎么把我们运过来的?”

    洛安瞥了她一眼:“可能因为我比较擅长划船。”

    “……不想费心编谎可以直接不说话,老婆。”

    安各坐到篝火边,展开那张纸——地图,又点了点。

    “从昨晚游轮的位置到绿山码头,”她瞟着他说,“不算季风影响,普通客轮应该要开两天一夜。”

    洛安:“昨晚一股大风刮到我们船上,所以小船直接乘风破浪过来了。很巧。”

    “……”

    刚商量好要摊开一点秘密互相交流,安各就发现了一个缺点。

    与其听他把“我在说谎,反正不能告诉你”明晃晃放在脸上对她瞎扯一通,还不如让他闭嘴。

    心目中温柔单纯的老婆竟然说谎不眨眼……她心情复杂。

    “安安老婆,原来你这个人说谎不打草稿的……”

    “如果你不喜欢,我随时可以收敛回去。”

    ……唔。

    “倒也不是不喜欢。”

    安各想了想,只好耸肩。

    “算了。你暂时不能告诉我的部分秘密,我会自己继续去查。”

    “谢谢你。”

    “只要不是你瞒着我认识了一个身材超棒的女特工,后者在接到信号后开着载有黑科技的超级快艇来接你,昨晚在我和女儿睡觉的时候你和她卿卿我我就行。”

    “……”

    “不是吧?没有吧?安安老婆?你不认识什么超级女特工吧?”

    安安老婆看了她一眼。

    那是什么眼神呢,好像在说“你看到锅里的煎鸡蛋了吗,它都比你更聪明”的眼神。

    安各:“……哎嘿。我就是随便问问。小说电影里不是经常有,每个厉害的侦探都会在背地里认识一个前凸后翘的超级女特工……”

    “我不认识。我只认识一个坐在煎锅旁发表弱智言论的傻豹豹。”

    “……嘿嘿嘿。牙刷套装给我吧,我去和洛洛一起洗漱……”

    洛安递给她,重新在煎锅里放下黄油和吐司片,似乎完全没被她的插科打诨影响。

    安各忍不住又问:“昨晚……”

    “嗯?”

    “我梦见你邀请我,说要亲我。那是梦吗?”

    洛安刚想说不是的,就见这人又凑近了,笑嘻嘻地搂住他脖子。

    “如果那只是梦,现在补亲我一口?”

    “……”

    洛安停顿了大概七八秒钟,锅里的黄油快融化了。

    然后他看着她,说:“那不是梦,我的确亲你了,因为除了‘过来亲一下’我想不到其他把你喊出被窝的方法,女儿快被你抱在里面闷死了。”

    安各:“……”

    安各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哦,那,那就好……哈哈……”

    洛安冷静地等了一会儿,见她除了尴尬的笑没别的动静了,便又贴过去亲了她一下。

    只是脸颊。

    “这种补亲,行吗?洛洛还有半分钟就要刷好牙过来吃饭了。”

    安各:“……”

    安各立刻用手捂住了脸,没说话,半晌后,闷闷地嗯了一声。

    在安洛洛大呼小叫冲回来的动静里,那一声“嗯”细若蚊蝇。

    洛安镇定地收回视线,夹起最后一片面包,正打算把女儿的三明治做好……

    “爸爸,面包焦了。”

    “……哦。我……再烤一片,洛洛,你先吃煎鸡蛋。”

    第117章 第一百零十五课 万丈豪情所掩盖的等到回过味后就晚了

    那片被煎焦的吐司片, 最终是洛安默默解决了。

    这位家庭煮夫平生第一次把食物弄焦,不喝水干吃黑褐色的焦吐司有点刺嗓子,但他没有任何怨言。

    看着坐在对面默默啃三明治、脸比里面的番茄片还红的妻子, 他怎么可能有怨言。

    ……或许是以前他收敛得太过、琢磨着她的爱好注重抹去“攻击性”、太刻意打造出那么一个格外温顺柔弱的形象了……

    一朝暴露出一点坏心思主动攻击, 竟然能见到她害羞成这样。

    洛安如今没有什么直白的生理欲|望, 但对于从未见过的妻子的各式表情,他倒是兴味盎然, 忍不住还想再多看看。

    豹豹吃瘪真可爱。

    或者,还是因为“在女儿面前”?

    这么想, 她前夜在酒店里也是,女儿在床那边睡着时,硬是绷得紧紧的哀求他去别的房间,还没真正做什么就哭得像……

    洛安移开视线, 默默把最后一角干面包塞进嘴里。

    不能再想,昨夜仔细检查过她身体了,不适合再胡闹。

    而且这是个纯洁的早晨。纯洁无暇的白天。不能再想……

    多看看洛洛吧, 多看洛洛就能克制住了。

    于是洛安看向专心致志啃三明治的女儿,心底那种蠢蠢欲动的破烂爱好逐渐压下, 露出和谐且慈爱的目光。

    不约而同的,安各也在这时看向了女儿, 她伸手给她揩了揩嘴角的牛奶胡子, 舒了好一大口气, 终于压下了脸上过烫的热度。

    快看女儿照顾女儿, 从对象身上移走注意力, 别想有的没的了。

    坐在爸爸妈妈中间啃三明治、被同时注视的安洛洛:?

    我做错什么了?吃面包时沙拉酱沾手上了吗??

    ……唔, 始终在状况外的安洛洛小朋友并不知道,只一顿早饭, 自己就在妈妈心中多出了“和谐镇静剂”功能。

    她只知道,当这顿有点奇怪的早饭吃完时,妈妈抢先把她抱走——然后猛地窜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条嘶嘶吐信的蛇在追赶。

    “老婆老婆,走走走,我们去爬山吧!向山顶出发出发!”

    安洛洛:“等等,妈……”

    可那点点茫然的阻止立刻被风吹散,而落在最后方的爸爸笑笑,任劳任怨地熄灭地上的篝火,背上行李。

    【数小时后,中午十二点半】

    安各一口气爬到了半山腰。

    ……运动能使人恢复精神状态,这话绝对不假,当她带着女儿光荣登上半山腰的小广场时,已经完全遗忘了早晨那点尴尬。

    只是个蜻蜓点水的脸颊吻罢了,比起成年人的夜生活来说普普通通,比起她曾经在各式俱乐部见过的限制级画面,连零级都算不上。

    所以安各自己觉得根本就不至于“害羞到脸红”,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成年人的羞耻”?

    作为一位已婚十年的成熟带娃女士,被这种小学生般的亲昵逗到说不出话,比纸上谈兵的女高中生表现还弱……实在是太窘迫了。

    她甚至有点不想继续对上洛安的目光……不为别的,只是尴尬。

    明明和他暗示着说好了要“互相透露一点真实”,结果,当他真的做出与过去不同的回应时,她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安各太习惯了乱喊老婆、各种撩拨、主动调戏他欺负他……那个“温柔单纯保守”老婆在她心里根深蒂固,安各已经很努力地在改变自己下意识的主观论断,试着把他看成一个强大、狡猾的对手。

    可太难了。

    虽然做正事时她能冷静思考,可涉及亲昵……

    她花了三年习惯主动亲他、搂他、笑着调戏他,习惯被他用“这是白天”“这是家外面”等理由理智拒绝又主动勾勾缠缠,从没经历过“当着孩子的面突然亲过来”啊。

    ……老婆明明以前从不会在外面主动亲她的!昨晚夜深人静时胡闹就算了,怎么、怎么早上当着女儿的面还……

    安各迅速甩甩脑袋,甩下了又快浮上来的羞恼。

    她拒绝承认那是羞恼。

    让一个总把自己放在“调戏方”定位的家伙承认“我一旦被反调戏就羞耻得话也说不清楚”太极限了,惯爱打直球的家伙连对象一个小学生版直球也接不住……

    咳咳咳!

    不,这不是逃跑,我可没有逃避的意思。

    只是已经抵达绿山,即将前往游园会开始的地点,我要一门心思带洛洛爬山罢了,正经爬山,就算是老婆也不能干扰我做正事……

    “妈妈,妈妈,我们这次爬山刷新了以前的速度记录啊,妈妈你好厉害!”

    跟着妈妈一路上山的安洛洛也很兴奋,倒不如说,“运动”是她以往最常见的快乐旅游方式。

    被爸爸带着玩当然是惊喜连连、多姿多彩,但被妈妈带着玩,大部分时间都很简单。

    铆足劲爬山、蹦极、玩吊索、刷过山车……可以说她们俩就是找个地方一起疯跑。

    这种玩耍方式不仅能锻炼身体、胆识、人生观,也能直接调动多巴胺,是一种非常直白的畅快。

    安洛洛小朋友晃了晃自己汗津津的胳膊,骄傲地给妈妈看电子手表上弹出的运动勋章:“公里数好多,海拔也到三百多米了……妈妈,我们去那边的半山腰路牌拍照吧……”

    “好,好……呼,呼,马上就来……””

    安各咧嘴冲她笑笑,勉强支起身,拖着步子带女儿去拍照。

    她刚才一直用手按着膝盖弯腰喘息。

    一门心思投入爬山运动,还带着女儿在大坡上不停跑跑跳跳,摒弃那点情绪的代价就是……她现在有点喘不上来气,四肢酸痛,尤其是两条腿。

    因为不敢和他对视,又怕回避得太明显让他乱想——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对象怎么能放他继续去乱想——安各无招可使,只能特意表现出“我的毕生热情是爬山”,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劲。

    知道的人明白她在带娃爬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带着安洛洛一路凿土挖地道上来的。

    ……况且,绿山虽然坡度不算陡峭,这三百多米的海拔却爬得特别费力、漫长……

    所以,这么抵达半山腰时实在累得够呛。

    安各又缓了缓呼吸,摁下快门键,再把安洛洛放下来。

    她个子矮,想和妈妈一起自拍又想把背景里显示的半山腰路牌照进去,只能让妈妈先把自己举起来。

    安洛洛在兴头上,还没被完全放下她就拿过妈妈的相机急着往外蹦,结果有些疲惫的安各没抓稳,差点被这小鬼带着往下倒——

    “豹豹。”

    安各往下倒的腰被一把握回来。

    ……真的只是“一把握”,怎么会有人的手劲这么厉害,这些年她都要习惯其他男人针对自己的“手劲太大”评价了,一旦不收敛就有可能掐疼他们……

    可是,豹豹的,唔。

    她对象怎么掐也不疼,她对象还总能一只手把她抱起来。

    唔……

    咳!回来!

    安各在心底严肃地镇压了想搂人胳膊、扒人衣服、戳人肌肉、阿巴阿巴沉迷美色的冲动。

    大白天的,女儿面前,不能这样。

    而且好不容易通过爬山让自己镇定下来了,绝对不要回到数小时前那个状态里……

    稳住自己后,安各感觉此时加快的心跳与脸颊上的热度单纯只是因为运动了,终于转头直视他。

    背着行李姗姗来迟的洛安神色并没有异常,他把她扶好后就松开了手,递过一瓶矿泉水。

    “你们爬得太快了,我背着包才追上来……豹豹,喝口水。”

    太好了,他看上去并没有意识到她之前刻意的回避。

    安各有点心虚:“好啊……你背着行李累不累?接下来我帮你背吧?”

    洛安打量了一下她,目光有些闪烁地从被汗浸湿了一大块的长袖白T恤上避开,往下看到了她的裤子。

    妻子早上窜逃得很快,也不可能有空在灌木丛里换衣服,她穿的是一条紧身牛仔裤,她近几年很喜欢的款式,布料很紧没什么弹性,能够最大程度地凸显她的小腿线条,很适合搭配吊带或大T恤。

    但那并非爬山用的运动裤。

    他没想到她和女儿真能一路兴冲冲爬上来,原本想在出发前让她们回船舱里换套登山装的。

    洛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老婆,你等一会儿把一半行李给我背着吧,让洛洛也背个小包,然后我去那边的店再给你买根登山杖,我们继续往上爬到度假村再爬过……”

    洛安打断了她的比划,再次显露出一点“疲惫感”:“豹豹,其实我很累了。”

    “……呃?”

    妻子的神情空白了一瞬,然后她立刻抓住他的胳膊:“老婆,老婆,我真没有故意冷落你的意思,我就是有点情绪上的没适应好——”

    洛安再次迅速打断她:“我说的不是心累。我是说我背着全家的行李追着你们两个爬山很累。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很少户外运动,所以现在走不动了。腿累腰疼手臂酸。物理意义的累。”

    安各:“……”

    安各:“……哦。”

    怪尴尬的。

    说“那就好”不对劲,关怀“那你没事吧”好像也不对劲,如今的她要注意照顾老婆的自尊心……安各僵硬地放开对象,呐呐道:“那,那我们下半程就不爬山上去了……?”

    她也没仔细想想,对面这家伙脸没红气没喘,连衣角都没沾上灰,背着一堆行李缀在最后也就离疯狂往上爬的她们拉开五分钟路程,是哪个次元的“爬山很累”。

    凹柔弱人设一凹就是十年,白莲式示弱到底是刻进骨子里了。

    其实挺好的,豹豹习惯了宣扬自己钢筋铁骨往荆棘里猛冲,总要有人时不时把她带回更舒适的路里。

    洛安笑了笑:“谢谢。其实我想,不如我们直接租车走盘山公路,翻过山到另一边山脚下的目的地……”

    安各当然对老婆的请求举双手双脚赞成,于是他们在纪念品店里又买了几张山区地图,研究一番确认路线后,安各抓过捧着相机在广场到处拍风景的安洛洛询问意见。

    安洛洛眨巴着茶色的敏锐眼睛:“妈妈爬山爬累了吗?刚才带我拍照时好像都没站稳……好啊,那下半程我们租车走公路吧,让妈妈休息一下。”

    妈妈立刻护卫般抱起手臂:“想什么呢臭小鬼,你妈我钢筋铁骨,是你爸爸背着行李太累了,我们要照顾好爸爸。”

    安洛洛:“……”

    难道不是爸爸说“我们要照顾好妈妈”吗?爸爸什么时候需要照顾了?

    安洛洛接收到了错误指令,她直接看向爸爸。

    爸爸微笑:“是的,我太累了,洛洛,你知道我很少户外运动的。”

    不,我不知道。

    ……爸爸不是能直接飞起来吗?为什么爬到半山腰就累了??

    安洛洛小朋友一脸问号,但她自己走了几步也有点累,到现在还在小喘气——

    虽然高度不大,但绿山爬起来是真累,像走一道永无尽头的大坡。

    “好吧……那我们接下来不爬山了,直接租车……”

    “租车还要还,直接买一辆吧,”妈妈豪爽地低头打开手机,“我这就联系人把半山腰停车场里最好的越野车买过来,我们立刻……”

    爸爸摁下了她噼里啪啦对属下编辑信息的手。

    “豹豹,我说我累了,”他柔柔弱弱地再次强调,“从早晨开始爬山爬到中午,现在没什么体力,也饿了。”

    “……噢!抱歉抱歉,我忘了……那洛洛,我们先在这边的小广场找家店吃饭?”

    “可是这边没什么饭馆,妈妈,我刚才拍照时发现只有一家小超市里卖食物。”

    “随便吃点呗,里面应该有盒饭吧,将就着买两个饭团或者炸鸡……”

    爸爸轻咳一声。

    妈妈再次恍然大悟。

    “抱歉抱歉,老婆你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吃速食盒饭,是我疏忽了……我,我这就叫厨师带着材料上山过来!”

    爸爸:“……”

    爸爸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安洛洛看不懂,但她私心里把那种表情与爸爸注视自己零分卷子的表情重合在一起。

    可妈妈又不是她十题九错的拼音测验卷,脸上也没有老师打的红叉叉。

    安洛洛开口:“爸爸……”

    爸爸扭头:“洛洛,带妈妈去那边的长椅坐好。”

    嗯,爸爸已经放弃和妈妈交流了,就像放弃面对老师用红笔写的批评。

    安洛洛小朋友肃穆地点点头,牵走了茫然的妈妈。

    ——一刻钟后,洛安捧着煮好的两碗面条走过来,放下。

    “我问超市老板借了炉灶,”他把筷子和汤勺递给妈妈,“吃吧,慢慢吃。”

    妈妈:“……哦,好,好香的面条……等等?怎么就两碗?你不是很饿吗?”

    鬼不会饿。

    倒是某个一鼓作气爬山爬了将近五个小时,又气喘吁吁站也站不稳的人,活蹦乱跳冲向下一个目的地前,要记得填饱自己的肚子啊。

    她真以为是自己用钢筋水泥做的吗?

    爸爸说:“我还好,和洛洛吃一碗就行。”

    正捧着散发香气的大面碗幸福吸气的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呆呆地转头看向爸爸。从今早起来就不明状况的眼神第一次流露出委屈。

    我可以不知道你们两在搞什么,但你们谁也不可以抢我的面吃,jpg

    爸爸:“……”

    护食的小笨蛋,这碗面难道不是我煮的吗。

    爸爸只好默默打开手机,输入几下后给她看了一眼。

    【我装着吃几口让妈妈放心,这一碗全是你的】

    安洛洛小朋友立刻转头对妈妈拍胸脯表示:“好的,我和爸爸分一碗面吃!”

    妈妈:“……”

    妈妈不明所以,只有点点小在意。

    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也跟老婆分过食物吃啊。

    不过,很快,当她埋入面碗里,嗦起第一口面条……

    安各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很饿。

    老婆煮的面真香啊,呼噜呼噜……

    【数小时后】

    吃过饭后老婆说还是很累要再休息一会儿,于是在半山腰的树林附近找了一块软草地歇了歇,抱着洛洛睡了半小时午觉。

    睡醒后老婆又说要答谢慷慨借出厨房的老板,于是安各带着安洛洛在附近多转了转,买了点当地特色小商品……

    为了照顾柔弱的老婆,一番拖延下来,等他们抵达目的地时,已经入夜了。

    中途还在盘山公路上弯弯绕绕开了几小时,老婆似乎还想劝什么,但清醒的安各对自己主驾驶座的占有欲是不容置疑的,他怎么也没能成功劝诱她“你去后排和洛洛一起躺着休息,我来开”。

    安各赶路时兴冲冲的,因为一整天下来老婆多次对她示弱,她还有种特别饱满、膨胀的豪情,倒也没觉得疲惫。

    洛安看着她又看着她的紧身裤子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没有使坏戳破这份豪情,任由她一边发表“嘿嘿嘿老婆你这么弱没有我可怎么办哦”言论一边蹦过来帮他开车门。

    但是,当安各在沉沉夜色中带着打哈欠的女儿走进那家山脚下的旅馆,开门躺在房间里……被膨胀豪情遮盖住的疲倦,瞬间涌上四肢。

    她甚至没心思打量周边环境、摸清入住宾客,连看前台小姐的员工铭牌想记她姓甚名谁都忘了。

    安洛洛相对精神一点,她凑到妈妈旁边问“要不要一起去洗澡”,就迈着小步子跑进了浴室里。

    上午爬山淌了一身汗,下午呆在不熟悉的大车子里被盘山公路左颠右颠,这位臭美的小朋友总觉得身上臭臭的。

    安各含糊中应了她几声,目送安洛洛跑进去,也想到,我该先去洗个澡,再回来躺着。

    她是纯阳之体,运动后出的汗只会比安洛洛更多。

    但是……唔……实在是……太累……从有太阳时开到没太阳,坐在位置上精神一点也不敢放松……

    “妈妈,妈妈,这家旅馆的热水开关好难掰开,我不太会弄,而且没有后背小刷子肥皂打不到后面——”

    安各不得不撕开快合上的眼皮,再次把自己支起来。

    对啊,别的还能让贤惠老婆帮自己做,可七岁的女儿洗澡总不能全丢给他干。

    而且老婆正在车那边提行李呢,还没上来……

    “好嘞,妈咪这就过来,你小心别着凉……”

    也算拿到了动力把自己顺利从床上弄起来去洗澡,安各拖着脚步走过去。

    十五分钟后,她撑着一口气把洗好澡的安洛洛赶出浴室——“找你爸爸去吹头发,不准顶着湿漉漉的水到处蹦”——迷迷瞪瞪地脱掉了自己所有的衣服,踏进淋浴间。

    两分钟后,她拿着肥皂,转身,发现淋浴间对面的墙竟然是面全身镜。

    三十秒后,她手里的肥皂掉在了地上,并意识到了某个自己忽视至今的事实。

    ——“嗷啊啊啊啊疼疼疼疼!!”

    她总算发现了。

    浴室外,洛安拿着吹风机扶着女儿一点一点往下沉的小脑袋,复杂地在心里叹息一声。

    他上午时就想提醒,但见她第一次脸皮这么薄,又找不到机会说……

    昨夜还肿着没好全的某处,今天她却穿了一条特别紧身不透气的牛仔裤,呼哧呼哧爬山数小时,又花数小时一直坐在越野车里驶过颠簸的盘山路……

    现在大概已经被彻底擦红肿了吧。

    或许是碰到热水就疼的程度。

    唉。

    傻豹豹怎么就总觉得自己钢筋铁骨天生糙汉呢,她明明就嫩得不行,还怕疼爱哭。

    ……话又说回来,她现在好像比以前更……是因为太久没经历了吗?

    浴室里又惊又痛的嗷叫声弱了下去,大概是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一件蠢事,又不好意思让他知道。

    洛安关上吹风机,梳好女儿干燥的头发,又把她安置在被窝里。

    “洛洛先睡一会儿吧,”他道,“吃晚饭的时候爸爸来叫你起床。”

    “好……哈欠……”

    洛安见女儿睡熟了,便起身走向自己拿上来的行李,翻出一个袋子。

    这是他刚刚问了前台,去旅馆附近的药店买的,所以才耽误了一点时间,回来晚了。

    原本打算偷偷递给她让她自己明白,不至于沾到热水看见镜子才发现……

    洛安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从袋子里熟练地拿出自己过去在蜜月期时常买的那个牌子——甚至不需要举起来仔细查看,光是摸一下造型标志就知道是那个牌子——

    然后他直接走进浴室,轻轻敲了一下淋浴间的门。

    “豹豹,”他轻声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把门打开,我帮你涂药,好不好?”

    “……不好!”

    洛安点点头,温和回答“那好吧”,然后他伸手直接撼门。

    “……出去出去出去!!”

    “豹豹,开门。”

    “不不不不绝对不开!!”

    第118章 第一百零十六课 特殊免费的招待宴还不如直接付钱

    安各想起自己刚恋爱时邀请对象一起去电影院看的恐怖片。

    她不怕幽灵鬼怪, 对于故弄玄虚的玄学暗示完全没兴趣,什么红蜡烛白丧服,常人最畏惧的民俗恐怖根本戳不到她的恐惧点……

    安各唯独害怕血浆马赛克——因为这个世界不存在鬼, 却存在邪|教、杀人狂与生物病毒。

    单身时, 她一个人偷偷在公寓里看丧尸片, 是能被吓哭的。

    ……唔,不过, 那部电影是她千挑万选,约会之前特意做了功课的。

    它似乎就是一部鬼片, 她还买来原版小说读了一遍,知道故事梗概,主要讲述的是男主一家三口在一家闹鬼的酒店里长期生活,被酒店里的各种鬼骚扰得精神失常……

    既然涉及“闹鬼”“灵异”, 安各便放下心来,肯定自己绝不会被那部电影吓到,然后把买好的票发给对象, 约好这次约会的时间地点。

    看恐怖片是个经久不衰的约会套路:恐惧能很好地刺激人的依赖心理,指不定就发展出什么暧昧刺激的肢体接触、或两人之间有了更近一步的亲密感……

    当然, 安各主要奔着“肢体接触”去的,她实在是受够了自己那位明明交往还坚决拒绝亲亲抱抱的保守对象。

    黑漆漆的电影院, 包场的寂静环境, 特意提前关闭的摄像头, 万事俱备——只要对象和我一起走进去, 就能在立体式音响的轰炸下立刻、马上被吓得瑟瑟发抖, 然后任由我随便亲亲抱抱!嗯!

    ……原谅这位初恋时长还不到两周的恋爱新手吧, 安各那时的小手段就是这么拙劣、幼稚、漏洞百出的。

    反正她对象会心甘情愿地跳进坑里来。

    然而,事与愿违。

    当同样懵懂、拙劣、初次陷入恋爱还不到两周的洛安隐约摸索到她的意思, 准备挑个刺激惊险的片段装出“瑟瑟发抖”的样子,满足女朋友的保护欲时……

    画面里,正在淋浴间洗澡的女主角后背,那扇模糊的毛玻璃门不停晃动起来,隐隐贴出了男主人公的影子,他正狰狞地笑着,一边晃门,一边举起一把滴着血的消防斧。

    洛安想,下一秒惊吓点就要来了吧,我要做好准备让她看清我苍白的侧脸。

    ——然而,还没到下一秒。

    旁边的女朋友发出了一声格外凄厉的惨叫,掀开膝盖上的爆米花桶直接从座位上蹦起来,手脚乱飞冲出放映厅,仿佛一道跳舞的闪电。

    洛安:“……”

    洛安默默收回本想拉住她衣角的手,捡起地上被泼洒的爆米花。

    一起看恐怖片固然是约会好套路,但有的人反应太奇葩,完全没办法套路。

    安女士毕竟曾拿过马拉松第一名,豹子本性不会令她寻求他人帮助,当她真正被吓到时,只会挥发出最大的速度,飞快逃跑。

    面对恐怖袭击或杀人狂嗒嗒嗒自由扫射,安女士肯定是跑得最快、冲在最前面,位置最安全、最可能顺利存活的那个。

    这是个很大的优势。也是豹豹强大的表现。

    ……当然,放在“和男朋友一起看恐怖片增进感情”这种环境里,拔腿就往外跑的行动没有任何优势,起跳狂奔时溅了他一脸爆米花和可乐也没有优势。

    “吓得脸色苍白直往旁边人怀里钻”,那是婚后洛安默默培养出的新习惯了。

    他引以为鉴,花费相当多心力培养出的习惯……毕竟那次约会安各用一杯可乐毁了他的衣服,那是他专门为了约会咬牙跺脚买的新衣服……

    洛安实在对其印象深刻。

    而安各在那次约会后向他道歉过很多次,她反复解释自己并不害怕恐怖片,只是害怕看见杀人狂手里的刀,害怕看见“可能发生在现实世界里的血腥”。

    譬如洗澡时,背后的毛玻璃门,与突然伸手撼动门、在玻璃上留下模糊倒影的男人。

    安各恐惧这一幕,因为她知道,这能够发生在现实,也肯定在现实里发生过。

    尤其是,自己不着寸缕没有任何抵抗用的武器,而那个默默晃门的人是身边最亲近的枕边人……

    “不要!不要!不不不开门!”

    淋浴间里,身后的毛玻璃门正晃动着。

    就和那场恐怖片里的那一幕,一模一样。

    “开门。”

    “不不不……”

    安各抓着花洒缩在角落里,神情比电影里的女主角还绝望:“你敢进来我就拿热水滋你!真的滋你眼睛!不不不准进来!”

    “……”

    毛玻璃上的模糊阴影晃了晃,似乎是对方叹了口气。

    然后有个东西贴上毛玻璃,格外鲜明的——

    那不是一把沾血的刀,那是一支药膏。

    安各远远一瞥就能知道是什么牌子的药膏,一见到它就能回想起自己无数次“惨痛”的回忆。

    安各立刻缩紧了腿。

    这是货真价实的现实,不是恐怖片……看到它还不如看到一把沾血的刀呢!

    起码温柔美丽的安安老婆拿着沾血的刀也绝不会对她做什么,但当老婆手里拿着一管特别眼熟的药膏——

    “豹豹。”

    外面的家伙温声哄劝,像极了恐怖片里循循善诱的高智商杀人狂:“把门打开……”

    “不!!”

    未婚的安各害怕恐怖片里的血腥。最害怕。

    已婚的安各却多了一个更加害怕的……

    “我不要抹药!”她抱着随时准备滋热水攻击的花洒哽咽道,“我很健康,我能再爬到半山腰,还能一蹦三尺高!”

    “……”

    大概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哭腔,外面的人顿了顿。

    “豹豹,”哄劝更加柔和,“没什么不好意思,也没什么好怕的。”

    ……呸!!

    安各害怕抹药,尤其是这人拿着药膏走过来,温温柔柔地出现在浴室里……

    然后,然后就会发生极端羞耻、尴尬、窘迫、恐怖,令她恨不得掐死自己的事情。

    这一度是安各蜜月期留下的心理阴影。

    该怎么具体形容它呢?

    就像是你偷偷摸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宿舍浴室里试着塞妇科消炎栓,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你倾慕已久的男神突然拉开门走进来,按住你的手脚不让你跑,然后顶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拿着放大镜用特别特别仔细严谨的神情观察,认真描述你的问题,给出建议,一副公事公办禁欲专业的模样,结果你还在检查过程中被意外激起了……

    啊!啊——

    是但凡回忆一下,就忍不住抱头往地上嘭嘭嘭撞脑袋的记忆。

    夫妻生活很正常,亲昵逗趣也很正常,但她的对象,唯独会在“抹药”的时候,露出完全不同的神情状态。

    仿佛是一位不通俗事寡淡至极的仙人,在兴趣盎然地研究一个妖怪……下一秒要么就打算用手剖开她的心脏,要么就打算彻底搅乱她的脑子。

    ……那可比看恐怖片可怕太多了!

    而且那时候他总有办法完全压制住她的四肢,根本无法蹦起来逃跑。

    “我,我可以自己抹。”

    安各当然也知道自己有点应激了,但曾经那些记忆实在令她浑身发毛:“你,你把药膏放在外面,等你走开了,我自己抹……”

    “不行。”

    毛玻璃上的阴影说话时有点笑意:“你自己绝对不会老实抹药,以前每次都不肯去涂里面,然后没好全,只好重新涂。”

    ……嗷啊啊啊!!

    安各摁死心底爆发的羞耻尖叫:“我,我现在不是以前的我了!我是成熟的已婚已育妇女!你让我自己抹药!”

    “成熟的已婚已育妇女不会缩在淋浴间里为这点事耍赖。豹豹,不要害羞。”

    “我不……”

    “开门。”

    “……你、你为什么总在这种时候态度大变,对我特别强硬!老婆你变了!”

    当然是因为“这种时候”非常戳中我真正的兴趣啊,以前连夜生活都是克制加表演。

    洛安笑眯眯地想:这也是他这么怀念那段蜜月期的原因之一,除了那段刚刚开荤收敛艰难的时光,他就再也没过线,也很少得到这样的好机会了。

    他曾经时刻铭记自己“温柔单纯”的人设,哪怕是容易流露出本性的卧室床上。

    只有堂而皇之的“抹药”,才能最大限度地得到……

    唔。

    得到机会,满足破烂人的破烂爱好。

    他知道自己这点很烂。

    但没关系,就像偷偷把指尖浸入海水……只需要这么一会儿,只需要一下下就好。

    “豹豹,我以为我们商量好了。”

    阴阳眼其实能够看穿这层隐隐约约的玻璃,看到里面所有的细节。

    毛玻璃门也其实根本没有锁,完全不需要多次撼动,轻轻一推就能开。

    但洛安就是微笑着直视前方,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继续摇晃这扇门。

    似乎能被永远挡在门外,又似乎随时能够破门而入。

    “你不是想看到我的真实吗?我的真实当然不会和曾经一样无害。”

    譬如,很喜欢看你洗澡到一半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从脚趾到脸颊,因为窘迫浑身红得快发光。

    这爱好可绝对不算“温柔无害”。

    “豹豹……”他叹息,“我以为,你能接受我逐渐暴露的真实……你不要我了吗?”

    安各:“……我是让你在正事上多暴露和我多交流,没让你在这种事上暴露!”

    “这种事是哪种事?豹豹,明明我只是想给你抹药。”

    “……走开!你走——”

    “爸爸?妈妈?”

    浴室里的争执停住了。

    安各气喘吁吁地盯着毛玻璃上的阴影,他似乎立刻收回了药膏,回头看向门口。

    “洛洛醒了?”

    “唔……”

    女儿没睡醒的语气从浴室门口飘来:“爸爸妈妈在吵什么啊,我听见晃门的动静了,你们打算拆迁旅馆吗……”

    “没什么,只是妈妈洗澡时浴室门卡住了,爸爸过来帮忙。”

    “哦……爸爸,你刚才是不是说等吃晚饭喊我……”

    脚步声远去,他停在女儿面前:“饿了?”

    “嗯……”

    “好吧,收拾收拾,把睡衣换下来,爸爸带你下楼吃饭。”

    “好……妈妈也去?”

    安各急忙应了一声,说自己马上就洗好了。

    一大一小的脚步声便相继离开,浴室门被带上。

    安各……安各不禁长舒一口气。

    呼。

    她把花洒重新放回支架,尽管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迅速用热水冲了一遍自己。

    没关系,只是腿内有点磨得疼,走路时注意点就好了,大不了待会出门我穿丝绸裙子。

    ……哪有那么夸张,到不得不上药的地步……嘶,小伤小伤,她坚决不抹药,哪怕穿进恐怖片里和连环杀人狂对砍也绝对不要抹药……

    安各旋大热水,短发被完全浸湿前的最后一个感叹是:

    有个女儿做安全地带,真是太好太好了。

    【半小时后】

    安各带着一家人下楼吃饭,因为她是一家之主。

    ……虽然她破天荒穿了一件特别柔软特别乖的丝绸长裙,虽然她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但她是一家之主,嗯,挺直后背,稳住表情,忽略后面对象的诡异眼神。

    她对象非常惋惜地收回了视线。

    安各感觉自己被他当成了一只抓到手边又不得不放走的稀有独角兽。

    “洛洛,你想去哪里吃?想吃什么?”

    “哈欠……随便……”

    “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们也累了,”安各特意强调了“你们”,这种“我照顾你们”的感觉让她很快就摆脱了之前在淋浴间里的极致尴尬,“要不我们就在旅馆里吃吧,我之前听说这里的旅馆都会提供绿山特色菜。”

    安洛洛小朋友没有意见,她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爸爸,步伐歪歪扭扭,明显是为了晚饭才把自己从床上撕下来的状态。

    她点点头。

    对象则说:“既然这样,楼梯边有告示牌。这家旅馆每晚都会在一楼提供晚饭,正好在这个时间,我们去一楼?”

    看他说话的表情语气,大概是恢复正常了。

    安各悄悄松了口气:“好……”

    虽然老婆暴露真实她很开心。

    但还是温柔顺从的“安安老婆”更有安全感,不会让她产生“逃不掉只能被闯进来吃掉”的恐慌……

    打起精神来,带他们去填饱肚子,然后运用这正好被吓清醒的脑子,打探一下这家被指定为“待满三天即可参加绿山拍卖”地点的旅馆的情报吧。

    如果这里不是“指定地点”,安各怎么也不会选择这家没有电梯、没法预订、又没有星级与安全系统的山脚小旅馆。

    老婆之前透露的信息模糊不全,或许,等今晚洛洛睡着了,她还要问他几个问题……

    他们的房间在五楼,默默下到一楼花了一点时间,而洛安一路上没再说话。

    只是时不时地扶一下前方走路有点奇怪的妻子,与困得头一点一点的女儿。

    刚才大概是把人吓过了,洛安明白,现在还是要多多收敛。

    暴露要循序渐进,她才能完好接受……不过,唔,之前的机会太难得太少有,他实在没能忍住……

    而且这也的确是为了她身体好啊,这位阴煞道貌岸然地想,我是完完全全为她身体健康考虑的,不抹药难受的人还是她自己。

    要放弃吗?

    ……算了,既然这么抵触,等晚上她睡着了再……

    一楼食堂到了,一张长而结实的大木桌上摆满了饭菜,而一群人正坐在桌边,几道若有似无的眼神飘过来。

    洛安注意到,那张桌子旁只有三个空位了,三个连在一起的位置,在桌子末尾。

    他收敛最后一丝遐思,顺从又沉默地跟在了妻女侧后方。

    一、二、三……安各拉开倒数第三把的空椅子,坐下,又忍着那点微妙的痛感翘起腿。

    和在家里不同,她默默让安洛洛坐在自己身边,老婆很自然地坐到最末的那把椅子上,这样就能让女儿被护在正中间。

    安各下意识觉得这个食堂有点古怪。可能是因为她对那些人的眼神比较敏感吧。

    “504号房也都到了?”

    不远处有扇小门打开,一个年轻男人端着一只大木桶走出来,他戴着白帽子围着白围裙,有一张略显奶乖的娃娃脸,是个清新的帅哥。

    不过安各没注意,她主要是嗅到了木桶里的饭香。

    “开饭吧,”娃娃脸对他们笑笑,眼神似乎在安各身上顿了顿:“欢迎大家来到安顺旅馆,我是厨师胡顺,这是今晚大家订房时加钱买过的接风招待宴……桌上的菜都能吃,饭不够再添,酒水饮料也畅饮!”

    安各本来打算给女儿盛饭,闻言,默默顿了顿筷子。

    她不记得自己登记入住这家小旅馆时,加钱买过什么接风招待宴。

    饭桌上的其他客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一阵欢呼,然后就是丁零当啷的夹菜盛饭……

    龙虾,螃蟹,鱼丸汤,烤肉饭……菜色相当丰盛,基本全是荤。

    安各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有个男人掰开了手里的龙虾,龙虾肉饱满得惊人,几乎是流着油爆出来……

    这不像是一般旅馆用作“免费招待”的菜色,哪怕五星级酒店也难见品质这么高的龙虾,更何况这只是个小旅馆。

    安各心里的怀疑更重了,作为一个狡猾的商人,她本能不相信“免费”这种好事。

    可能这些人入住时都勾选了特殊套餐,只有自己没买?

    安各皱皱眉,正打算转头询问对象,自己当时可能累迷糊了勾到了接风宴套餐吧……

    “什么加钱买套餐呀,”她右手边的年轻女孩突然侧头小小声和男人说话,“老公你记不记得,我们订503时根本没这个套餐呀?”

    503?

    她隔壁位置坐着的人,正好是住在她隔壁房间的房客?

    安各飞快扫了一眼桌上的位置顺序与相应人脸,然后她默默掏出手机,在桌子下打了几行字。

    那边的下属一直轮班待机,回复很快。

    这家旅馆没用人脸登记系统,暂时查不到那些人的面貌,但是能查到具体的客房入住率与入住人数……

    全住满了。

    而且……安各抬头,又扫了一眼。

    入住人数,正好就是这张饭桌上所有人的数目。

    整栋旅馆所有房客按照房间号挨个入座在这里?

    有点违背常理,但仔细想想,也没有奇怪的地方,或许这只是个巧合吧。

    安各让下属再去查证,收起手机,竖起耳朵。

    旁边503号房的应该是一对情侣,虽然女生不停地喊老公撒娇,但两个人手上都没有戒指,穿着打扮像大学生。

    男的一门心思吃饭,女孩已经喊了好几声老公,又推了推他。

    “哎呀,”她嘟着嘴说,“老公你不理我。”

    “想这么多干嘛,”男朋友有点不耐烦:“免费的不吃白不吃,你再不盛菜只能吃剩饭了。”

    ……所以隔壁房间也没加钱买什么特殊招待宴啊。

    是不是她警惕过头了,这就是一种做噱头的营销方式……

    “妈妈?不动筷子吗?”

    安洛洛在这时扯了扯她的衣服,她这方面被教得很规矩,见爸爸妈妈都没动筷子,自己也没吃。

    但是:“妈妈我好饿……”

    安各抿抿嘴,想了一下,还是起身对安洛洛说:“你等一下,妈妈先去补交招待宴的钱。可能是他们登记时弄错了,妈妈交完钱你再吃。”

    安洛洛看了一眼爸爸,后者也对她摇摇头。

    好吧。

    安洛洛垮着脸说:“妈妈快一点交钱快一点回来,我饿死啦。”

    安各便往食堂外走,想去找前台。

    可是前台里并没有员工,只有那个厨师打扮的胡顺小哥在忙碌,从前台后的小门里拖出一箱啤酒。

    刚才他说了酒水畅饮,而几个吃肉吃欢的男客人很快就嚷嚷着要来几箱啤酒。

    胡顺身材瘦削,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拖酒箱子,脸上有很多汗珠。

    而且他刚才忙了一大桌菜……安各走过去问:“小哥你要不要帮忙?”

    胡顺回头看到她,眼睛里冒出一种奇怪的热切来。

    “你是504号房的安小姐吧?谢谢你啊,但不用麻烦,这箱子重……”

    安各一弯腰一拎手,呼地一下就扛上肩膀了。

    “啊你说什么?”

    胡顺:“……”

    胡顺:“没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娃娃脸上干净讨喜的笑变僵了。

    “吓、吓到我了,安小姐手劲可真大,没想到你比男人还男人……”

    这话有点怪,安各没接:“刚才他们点了三箱啤酒吧?”

    她坦然伸出另一只手:“我再帮你扛一箱?你好像拖一箱就很累了。”

    胡顺:“……”

    胡顺:“那谢谢了。”

    弯腰扛起第二箱啤酒时,安各特地装作没站稳往前台里倒了倒,瞥到了里面打开的入住登记簿。

    人名,人数,都对得上,回去查这些名字下的机票车票应该就能查到证件照了。

    至于特殊招待宴……

    她从电脑屏幕上收回视线。

    订单界面里根本没有这个优惠套餐。

    “真是辛苦安小姐了……”

    “没事。”

    安各扛起两箱啤酒,胡顺拖着一箱,他们一起往回走。

    碍于今天那条牛仔裤导致的灾难,尽管安各很想速速回去,但她走得比以前慢很多,而胡顺拖着箱子弯腰在地上慢慢挪,就更慢了。

    乍一看还以为是她刻意照顾这个小哥的速度。

    不知道是因为觉得太漫长还是因为尴尬,胡顺突然对她搭话:“安小姐是来绿山旅游的?这个季节好啊。”

    “嗯。”

    安各知道她入住登记的人数情况不可能瞒过工作人员,尤其是这位一开始就给504号房预留了三个座位的厨师。

    她直接大方扬眉:“我拖家带口来的,老婆女儿都喜欢这里。”

    胡顺愣了愣:“安小姐,你有……老婆?可是,你旁边那位……不是个男的吗?”

    “嗯。那是我老婆。”

    “……是不是不该那么叫啊?你这么奇怪地叫他,他不生气?”

    我自己对象,关你什么事。

    安各对这个陌生小厨师的客套逐渐削减:“哦。”

    “不过,唔,也的确……”

    胡顺又冲她讨好地笑了笑:“安小姐这样的人,想做什么事情他也没权利管。那个男人明显就配不上你啊,你这么漂亮,他那么丑。”

    安各:“……”

    安各立刻甩手,两箱啤酒“嘭嘭”落回地面。

    “你自己扛吧,我急着去陪老婆吃饭。”

    说罢她转头就走,无视胡顺焦急的喊声。

    ……什么精神病啊!莫名其妙评价什么配不配的,还骂别人对象丑??

    话说我老婆丑??我老婆??他说的真的是我老婆吗?

    他是不是瞎!!

    安各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但那个小厨师明显有点古怪,她总不能为了自己这点情绪跑回去冲他大喊大叫——什么眼瞎精神病,我竟然还想着打探情报时帮他扛东西,呸呸恶心——

    安各“嗵嗵嗵”地奔回食堂,就见洛安正低着头和安洛洛说话,手里拿着一本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小册子。

    安各走过去,怒气冲冲,想都没想就拽过他胳膊:“走吧老婆,我们不吃了,去外面找东西吃!”

    洛安眨眨眼。

    安洛洛则有点惊慌地看向妈妈——

    妈妈此时说话的语气像是刚才吃了炮仗,现在要约爸爸去外面打一架。

    但爸爸什么也没问,他温顺地点点头,就拉着她要跟着妈妈走。

    饭桌上突然传来一声嗤笑。不知是谁。

    “哪来的废物男人,真是个孬种。”

    安各:“……”

    安洛洛:“……”

    洛安在下一秒立刻伸手,同时揪住了转身要扑过去掀饭摔碗砸桌子的一大一小,镇压住她们乱扑腾的手脚,迅速往肩上一扛,扛两个啤酒箱似的走远了。

    饭桌上的客人们:“……”

    不远处传来骂骂咧咧的吵架声,那家伙开门离开前,一只儿童小球鞋突然甩了过来,“噗通”一声砸中了某个客人僵硬的脸。

    狂怒的小孩在大喊:“妈妈准头真好,妈妈再甩一只!!”

    “好嘞——”

    门被迅速合上,洛安飞快跑远了,仿佛在镇压两道噼里啪啦狂怒乱舞的闪电,又仿佛只是在拯救女儿仅剩的球鞋。

    第119章 第一百零十七章 有的东西没有才能更放心

    入住旅馆当天的晚饭自然是没怎么吃好, 在两个骂骂咧咧、手脚乱舞、气得下一秒就要冲回去打人的家伙的影响下,洛安不得不带她们去了距离最近的便利店。

    这时候出口表示“我没关系”或劝说“不要生气”都是没用的,唯二的安抚方法只有肢体接触与投喂——

    可是安抚妻子与安抚女儿的肢体接触方法完全不同, 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同时做出来。

    那么, 只剩投喂了。

    干掉一盒寿司、两个饭团、一碗塞满萝卜鱼丸甜不辣的关东煮后, 她们总算平息了怒火。

    安洛洛小朋友咬着饭团上的海苔片嘀咕:“我的小球鞋……”

    上面有小蝴蝶贴画呢,是她第四喜欢的球鞋了。

    洛安立刻说:“待会回旅馆, 爸爸去食堂帮你捡回来。”

    安各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还去?岂不是又会招来那些莫名其妙的精神病乱骂?”

    安洛洛也竖起眉毛:“一双球鞋而已,爸爸不要去捡, 我这就拉着妈妈花钱在这里重买一双回来!”

    安各没有纠正女儿的豪言壮语,她特别赞同地拍拍她的肩膀:“对!重买一百双回来!”

    洛安:“……”

    洛安:“算了,你们先吃饭。”

    无法沟通。

    众所周知——此处的“众”或许只能指代裴岑今——洛安是个目中无人的破烂,陌生人从不往心里去。

    他在玄学界之外基本以“温顺单纯”人设行走, 相较工作状态已收敛许多,可即便如此,“不爱听人话”的特征也多少被他人所知。

    别提曾经的杨兰兰之流, 对着洛安破防狂吼他却压根连对方姓甚名谁都记不住——哪怕是曾经被安各本人撒泼乱吵,洛安都是把她晾在旁边, 自己脑内神游九天,嘴上时不时“嗯”“好”“啊对”。

    这已经是破格的最好待遇了, 如果是师兄拍桌子对他乱吼, 半小时过去, 洛安顶多也就回复一句“哦”。

    哪怕被许许多多眼含秋波的女孩围在一起搭讪, 洛安也不会觉得自己很帅气;

    同理, 哪怕被许许多多眼含恶意的人辱骂贬低, 洛安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孬种。

    全是空气。

    语言辱骂也好,手势乱指也好, 只要不涉及他自己的底线,洛安基本懒得理睬。

    而涉及到洛安的底线,譬如对安各抱有扭曲恨意的季应……嗯,大家也知道了,季应被锤得有多惨。

    要么完全忽视,要么直接动手,不存在中间项。

    这样的洛安,根本就不可能把陌生人对自己的几句冒犯之言放在心上。

    所以他完全不明白,妻子和女儿为什么会这么气愤。

    只是个陌生人……只是团空气罢了。

    为了一团空气损失球鞋、金钱、晚饭和快乐旅游的心情做什么呢?

    他自己都不在乎,她们倒是气得龇牙咧嘴。

    不过,唔……

    洛安想到长桌旁那被特意留出的三把椅子,与自己选择末位后感应到的尖锐视线。

    那家旅馆的晚饭,不吃也好。

    他明天要去买点野炊的厨具回来了,这几天晚上就在房间里给她们做饭菜吃吧。

    “太不讲礼貌了,妈妈,不讲礼貌的大人也应该和不讲礼貌的同学一样,被老师喊出来严肃批评……”

    “洛洛说得太对了,果然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次可以丢妈妈的高跟鞋,杀伤力更——”

    洛安:“安静吃饭。”

    这之后,他在便利店里陪着她们噼里啪啦骂了很久——陪着默默听,时不时续杯水,当然不是陪着骂——总算才把她们的情绪重新安抚下来。

    结果等他们回旅馆时,夜已经很深了。

    这条山路没有路灯,也没有车,来时是洛安带着她们过来的,他不知怎的就成功找到了一家快餐口味还不错的便利店——

    可回去时是安各领头,她走在最前面的黑暗里,有点艰难。

    一个原因是她没怎么记住来时的路,带着一家人,很怕自己领错了方向,却不得不撑出“跟着我准没错”的样子。

    一个原因是……

    唔。

    她自己之前咬死了不肯抹药的地方,在扛酒箱、快步走、扑腾扔鞋等折腾下,到底还是更严重了。

    火辣辣的刺痛感,迈开每一步都会在心里轻嘶,丝绸裙子的摩擦也会犯疼。

    ……唉,倒也怪不了别人,她这人处事强势惯了,跑步游泳拳击开车样样都会,唯独不会“示弱”。

    如果寻常女孩,在早上被牛仔裤磨疼的第一时间就会反应过来,表达自己的不适。

    可安各这人从小野惯了,她总拿“拳击斗士”的精神过日子,小伤小痛能忍则忍,实在到了忍不了的程度才会投射注意力,就这样,还能再咬着牙迅速淋浴,穿好衣服外出,还主动帮别人扛箱子……

    然后疼得走路像被拉链夹。

    ……理智告诉安各,这时候不应该再逞能,万一自己摔倒或滚到黑暗的山崖里,麻烦更多……还是回头寻求丈夫的帮助,让他一边引路一边扶着自己吧。

    但是……她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丈夫,又咽下了求助的话。

    因为之前边骂边吃、耗费不少精力的女儿已经困得昏昏欲睡,而且她之前甩掉了一只鞋子不好走路,丈夫只能把她抱起来。

    他一只手要抱着完全睡死的女儿,一只手又拎着不少从便利店买来的瓶瓶罐罐——饮料零食就算了,怎么还买了一大包便携炊具呢——

    总之,基本空不出手来。

    再想想这人之前莫名被欺负,自己也没能为他讨回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

    安各有点愧疚,又有点怜惜他。

    ……自己疼得只能夹着腿小碎步走路还能对他人心生怜惜,也就这只傻豹子吧。

    平时撒泼打滚一级棒,该卖乖撒娇的关键时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安安……”

    洛安见她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最后轻声说:“你东西拿着累不累啊,我帮你拿个购物袋子吧。”

    洛安:“……”

    洛安:“豹豹,我没这么柔弱。”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是不是很强,和我心疼你也没关系呀。”

    洛安真想把这句话原样糊回她脸上。

    傻豹豹能不能别再拿自己当钢筋铁骨使,能不能有点别人妻子的自觉。

    ……算了,这得潜移默化地教她。

    他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直接抬起了手里的购物袋。

    “既然要帮忙,那不如你全拿着吧。太重了。”

    安各没有任何不满,她喜滋滋地接过去抱好,哪怕抱起来之后瓶瓶罐罐几乎淹到她头顶:“谢谢老婆——”

    终于腾出一只手的洛安没回复,他直接搂过她的腰把这人提起来,然后快步穿过黑暗的山路,走向旅馆。

    安·的确帮老婆抱过了所有购物袋·各:“……”

    咦。

    ……咦?

    洛安没有再给她反应过来、挣扎辩驳、发表“我能行我可以”言论的机会,他用几分钟迅速走完了剩下的路,在旅馆门前把她重新放下。

    安各:“……”

    重新拿回购物袋的洛安:“现在你继续领头吧,豹豹,帮我拿完东西当然要继续帮我引路,毕竟你这么能干。”

    安各:“……”

    安各默默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旅馆大门,感觉,“引路”这个词非常微妙。

    “能干”这个评价也很微妙。仿佛是阴阳怪气的嘲讽。

    但老婆怀里的女儿已经睡得发出“呼呼”声,她没再大声争辩什么——回了房间关了门再跟他单独算账吧。

    安各一声不吭地用小碎步上了楼梯,她这辈子从没使用过这么淑女的走姿。

    洛安静静跟在她身后,重新调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就和之前下楼时一样。

    ——如果此时安各回头就能发现,似乎在这间旅馆的公共场所里,洛安特意展现出了“平庸普通”的气质,神情也与以往陪在她身边时有所不同。

    可她没有回头,而且,他们之间相互的揣摩,在快到五楼时就被打破了。

    啧啧的水声从台阶上传来,有对男女正靠在楼梯上,搂在一起亲得像两条鱼。

    甚至一边亲一边互扯衣服。

    正上楼经过的安各:“……”

    安各轻咳一声,而洛安第一反应就是捂住安洛洛的耳朵与眼睛,尽管安洛洛小朋友此时正睡得流口水。

    那对男女被他们吓了一跳,立刻分开。

    ——正是503那对学生小情侣,女孩低着头拼命整理衣服,男孩则用一种非常具有攻击性的眼神刺过来,满脸都是被打断的不爽。

    估计是因为安各的眼神气势太强,他原本很有攻击性的瞪视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一个眼神吓到后,涨红的脸色立刻变青——

    他反击般张口:“老阿姨你有事吗,大晚上不睡觉在外面晃?”

    安各:“……”

    安各拳头立刻就硬了。

    你才是老阿姨!你全家都是阿姨!!这是什么破嘴!

    ……而且大晚上不睡觉在外面晃的不是你们两个小屁孩吗,开了房不回房间做,找刺激是吧?

    但洛洛睡得很熟,撞破这种画面也尴尬,她今晚不想再和别的房客闹矛盾……

    安各冲这毛头小子露出一个狰狞的冷笑,没说话,只擦肩而过时故意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她虽然肩膀力道没有手劲大,但毕竟是练过的拳击手,那一下足够他吸冷气了。

    男孩:“嘶——”

    活该,破小孩。

    要不是我女儿已经睡着了,我肯定直接骂……

    安各带着老婆女儿快步走到房门口,刷卡推门。

    不远处传来男孩愤恨的嘟哝:“什么封建大妈,自己空虚看不得别人幸福啊。”

    安各:“……”

    他豹豹的,这个旅馆的房客是不是都脑子有病啊,学不会文明礼貌?!

    她转身示意老婆带着女儿先进房间,然后就撸起袖子气势汹汹走过去——

    一直沉默捂住女儿眼睛耳朵的洛安在她背后静静看向那男孩,然后,轻轻弹了一下手指。

    “啪”一声。

    突然跌倒在地的男孩:“?”

    安各气势汹汹的脚步顿住了,因为对方突然面朝下对着她摔了个大马趴,仿佛行五体投地大礼,脸倒下的位置正好还有一坨沾着泥巴的鞋印。

    他又惊又怒地咳嗽着抬起脸,嘴里全是泥。

    他女朋友“啊”一声捂住了嘴,诧异又惊慌。

    安各……安各立刻乐了。

    “哎哟,没事,只是小过节啦,倒也不必五体投地认祖宗啊,我不会给陌生臭嘴小孩发红包的。”

    男孩:“……”

    他拼命地呸嘴,狂怒环顾四周:“刚才谁绊我——”

    安各摇摇头,本想转身回去了,却无意中踢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

    站在远处的房间里,从门缝中静静窥视这边的洛安见她弯下腰捡东西,下意识就皱起眉,他只是想让那个没礼貌的人摔个跤洗洗嘴,并没有做别的——

    那是什么东西?

    安各却已经捡起来了,那是刚刚男孩摔倒时从裤兜里掉出来的东西。

    她仔细一看,眼睛都笑弯了。

    声音很轻,只他们三个能听见。

    “哦,特小号?”

    男孩:“……”

    安各把这盒计生用品塞进他女朋友手里,拍拍那姑娘肩膀,真情实感地摇摇头,然后扬长而去。

    他女朋友:“……”

    安各幸灾乐祸地走回自己房间,刚合上门,就碰上了丈夫探究的视线。

    “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对象皱眉问,“让你这么开心?”

    安各:“……”

    安各:“咳。没什么啦。”

    “什么没什么?”竟然比看见他磕头式摔跤还开心。

    “就是没什么……”

    安各想想,又拍拍自家对象的肩膀。

    “没关系”,她的目光特别骄傲肯定,“是你没有的东西。”

    洛安:“……”

    我应该开心还是应该不开心?

    第120章 第一百零十八课 自己眼中的缺点或许是别人眼中的动人优点

    绿山并非“一座山”, 其实是三座环绕在绿海省外沿的大山的总称,共七个峰头。

    这三座山分别叫“绿衣山”“绿鞋山”“绿帽山”……

    名字看似微妙直白,其实理解起来很简单:绿衣山形似一件从天而下、铺挂在衣架上的长衣;绿鞋山像两只平放在榻前的鞋, 甚至“鞋口”处还有两块深入山中的岩洞;绿帽山就更简单了, 左右扁而长, 中间高而陡,像极了古代时官老爷戴在头顶的大帽子。

    只不过随着时代变迁文化交融, “绿帽”渐渐带上了其他意思,“绿色”也变得说不清道不明……

    大家就不太好再提这尴尬的山名, 草草以“绿山”概括总称了。

    即便如此,绿山作为绿海附近最知名的旅游景点,也与被誉为“蜜月胜地”的绿海走向了极端的反方向——

    这里有着“分手胜地”的响亮名头,据说十对伴侣来绿山能分手八对, 剩下两对是夫妻,所以选择离婚。

    ……咳,当然, 正如“在绿海落日下许愿的情侣能够永恒浪漫”,“住到绿山里度假旅游的情侣一定会分手”不过是营销出的旅游噱头。

    如果传言属实, 这地方真的有“断开姻缘”的力量,洛安第一个就拉着妻子跑得远远的, 谁爱来试就来, 反正他绝对不来玩。

    哪怕如今不迷信姻缘枝, 他也不想赌这种事, 至今还在警惕妻子的离婚协议书呢。

    事实是绿山根本没有什么“来玩即分手”的魔力, 倒是不少早就想提分手的人打着“挑战一下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旗号拉着对象过来, 然后顺势提分手……

    久而久之,便变成了分手胜地, 吸引了一大批想分手的情侣、来试炼真爱的情侣、与诚恳希望秀恩爱都分手的单身狗。

    这是很可惜的,因为绿山本身风景秀丽,地势奇特,开发过绿海通道的某富豪非常重视这地方的价值。

    如果把那些建立在绿海上的各市与村落称为“海之国”,绿山就像是一道拱卫在海之国最边缘、充当防线的坚实护盾。

    它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响亮的文化招牌,吸引海对岸的外国游客,成为知名度不亚于无归境的大山群。

    ……好吧,某富豪数次开发无归境未果,她对这种潜在价值高昂的深山老林都有执念了。

    她总觉得自己无法挺进无归境是因为“不够熟悉夏国山脉情况”,如果能把绿山作为试验地搞成受欢迎的旅游景点,肯定就能顺利去开发无归境。

    且不谈她这愈挫愈勇的野心……坐落无数渔村山寨的绿山与没有人烟的无归境可完全不同,老百姓与夏国内陆联结通车的愿望十分迫切,都想“走出大山,展望未来”。

    两相配合,在近几年蓬勃高效的道路建设中,这三座大山已经不再陡峭、险峻,反而大大拓展了宽度,建起了各式各样的山顶庄园、度假山村、与盘山公路。

    海中的绿山本就广而宽,如今宽度更吓人,这也是这些山攀爬难度高的原因:不算高不算陡,但山峰宽度几乎到了半岛的级别,落足处永远没有平坦地面,只有绵延不绝的宽大山坡。

    再加上绿海气候相对湿热,在这里,哪怕是用龟速“平地”走路,也等于做有氧运动拼命爬坡。

    安各已经算是很擅长运动的攀岩熟手了,但以她的速度全速前进,将近五个小时也才爬到半山腰处,体力近乎耗尽……攀爬绿山的难度可见一斑。

    再陡峭的山也有崖角,再高昂的峰也有顶点,最耗人的,便是这样见不到头的大坡。

    也因为此,在这里人人都有代步工具,汽车电动车自行车,偏远村落还有骑马的,反正只要能骑东西绝对不走路。

    听说那位开发了绿海通道的富豪还要在这三座山里建地铁,有钱的大佬真是无所不能,网友们一致认可,在绿山建地铁比开发钢铁侠战甲还烧钱……

    别人说要开发这项目网友只会觉得是空头支票、瞎吹牛皮,但那位来自首都的超级大老板已经成功建完跨海大桥,海中铁路,高速与高铁宣布正式通车的剪彩仪式就在大后天……

    挥霍几十亿买车买别墅的有钱人会引来羡慕嫉妒恨,挥霍几百几千亿搞基建的有钱人,那只能诚心诚意献上膝盖。

    真大佬,学不来。

    而且这些原本被认为“不可能”的建设完工后,带动的经济产业链将是极其惊人的,后续利润绝对源源不断远超原始投资……

    接下来就是对那位烧钱不眨眼的大富豪的各种猜测,没有正面照片也没有专业报道,说大老板三头六臂的都有。

    洛安合上这本在食堂拿起的旅游宣传册。

    他知道这后面就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一本绿山旅游宣传册,大半本都在议论那位没露脸的超级神奇大老板……

    洛安抬眼看了看身旁,超级神奇大老板正穿着一条粉红豹睡裙趴在枕头上,戴着头箍敷着保湿面膜,对着手机屏幕嘿嘿傻乐。

    再仔细看看她屏幕上的浏览内容:某深夜论坛,帖子名“自欺欺人尺:90%的男人都会虚报尺寸,买套时却避无可避”。

    洛安:“……”

    他有的时候很讨厌自己不需要动用阴阳眼也卓越的视力。

    又有的时候恨不得能再卓越一点,时时开启阴阳眼功能,这样就能看清妻子之前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究竟是什么,让她开心成这样,又搜索这么奇怪的帖子。

    本以为被接连说“阿姨”“大妈”的她会气鼓鼓回来,结果满脸是笑,他多问几句,她还摇头摆手说“哎呀小男生气急了不会说话,小事小事,没什么大不了”……

    她这个暴脾气,被骂了之后不生气,竟然还反过来帮对方说话了。

    ……难道那个年轻学生很符合她审美吗??

    急躁、冒进、情商低、不沉稳,哪里有魅力……是脸吗……

    “豹豹。看什么这么开心。”

    安各“啪”一下摁下自己手机,收住笑容:“没有啊。没有没有。”

    就是一种低俗的、幼稚的、攀比之后的快乐。

    咳。

    “比大小”其实并不止于某个性别之间独有的快乐,会不会被这种快乐轻易俘获,主要看这个人是否足够“低俗”。

    碍于各方面原因,大部分女孩是比同龄男孩底线高很多、趣味也高级很多的,所以大部分女孩也比男孩更加矜持有礼。

    但安各这种初中时就偷偷摸摸买套灌水当水气球玩、大学时和室友去洗澡抓着对方比尺寸的……嗯……

    她绝不在“高底线”范围内。

    相比较起来,保守矜持的洛安哪怕死也不会去浏览色情网站,更不可能在公共卫生间偷瞄其他人攀比什么;

    可安大佬初中发育期时就逮着跟自己手牵手上厕所的那些小闺蜜揉了个遍,第一次点进色情网站时喜形于色,主动注册花钱点开播放键,津津有味看到一半还搞来了可乐与薯片。

    ……人与人之间,到底是差距巨大的。

    洛天师的趣味等级就像七八十岁的古文女教授,安老板的趣味等级堪比小学男生。

    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安各能乐到现在的原因,也猜不出来。

    安各也不可能坦诚这种低俗又低级的快乐。在对象面前,她要脸。

    “你从刚才起就怪怪的……”

    “没什么,嘿嘿嘿,哈哈哈。”

    “……”

    从回房间、洗澡、换睡衣上床敷面膜,安各已经傻笑了好一会儿了——咳,也不完全是因为嘲笑隔壁可怜的小男生,是因为她仔细想想后又有点好奇,玩手机顺便搜索了一下,发现大部分人买套买的型号都集中在某个区间内。

    比她设想中小很多很多。

    ……于是这种低俗的快乐愈发膨胀,安各更开心了。

    嘻嘻嘻嘻。

    然而,下一秒,她就笑不出声了。

    默默旁观她傻乐至今的丈夫似乎有点不高兴,他起身离开,又重新坐过来,手里拿着那支分外眼熟的药膏。

    他言简意赅:“趴好,抹药。”

    安各:“……”

    安老板低俗的傻笑立刻就消失了。

    “哈、哈哈,老婆啊,能不能我自己……”

    “不能。”

    “女儿她……”

    “已经上床了。睡得很熟。喏。”

    安各……安各看过去,悲伤地发现安洛洛小朋友真的睡熟了。

    换好了睡衣,解下了辫子,仰面躺在被窝里,一只手放在肚皮上一只手抓着昨日打游戏赢来的老虎布偶,睡得呼呼直响。

    很明显,她不可能再奇迹般醒来,揉着眼睛支起身,打断爸爸妈妈之间涌动的暗流。

    而且她正躺在遥远的另一张床上——

    504号房是一间该死的家庭双床房,安各心里把入住签字时累得半死没仔细看房型的自己锤了好一通。

    她简直恨死两张床隔着床头柜、还横设一条宽敞过道的房间配置了。

    曾经是因为这总能让她保守到离谱的男朋友拒绝和她睡在一起;

    现在是因为这让她再也无法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滚到女儿旁边,用“哎呀我带着洛洛宝贝先睡了”逃避虎视眈眈的对象。

    ……呜呜。

    她真的不想抹药。

    “明后两天我们要参加绿山游园会的旅游团,我刚才看过了,景点基本全在山里,路很颠簸。”

    对象又把那本旅游宣传册子扔到她手边,声音温中泛凉:“抹药,否则明天有你受的。”

    安各:“……知道了。”

    的确到了影响行动的程度,她明天不想再慢吞吞走路了,也不能任性啊。

    安各咬牙点头,看看睡熟的女儿,又看看冷酷的对象。

    “可不可以去浴室……?”

    对象已经拿过了两条干燥洁净的毛巾,态度不容置疑:“抬腿,垫好。”

    “……灯能不能先关上……”

    “关着灯怎么抹药。”顶级阴阳眼义正言辞道,“我什么也看不清。”

    那好吧。

    安各揭下面膜,卑微道:“起码先让我把脸上的精油洗干净……”

    “为什么?”

    “……我想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想在抹药时正对着你。”

    对象闻言挑了一下眉,这一下有点他在雾气蒸腾的浴室里引她进来的风情。

    安各蠢蠢欲……被火辣辣的痛感提醒后,又打消了念头。

    理智告诉安各要老实上药才能消肿,本能告诉安各要立刻跑。

    在对象的逼视下,她只好争取最后的缓刑:

    “老婆……安安……求你了……让我先去洗把脸……”

    “好吧,快点。”

    安各松了口气。

    于是她又磨磨蹭蹭地挪进浴室洗脸,又磨蹭着刷了第二遍牙,转了一圈确认没办法再拖延了,小碎步磨蹭回来。

    等在外面的对象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快过来。”

    安各:“……老婆你今晚生什么气呀?你好凶哦……”

    虽然她很怕抹药,但每次之前老婆都是对她循循善诱、温声诱哄的。

    此时老婆却面无表情:“你因为别的男人开心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具体原因,你说我在生什么气?”

    安各:“……”

    这么说似乎也没毛病。

    她走过去,慢慢揪住他衣角:“我发誓我一点也不喜欢隔壁那个小男生,他嘴又臭又不懂礼貌我有什么好喜欢的,老婆你别误会啊,我开心单纯是因为那种……呃,看黄段子的快乐,老婆你懂吗?”

    听她解释,老婆放松了表情,但又皱起眉。

    “黄段子是什么?为什么你看黄段子会开心?能让我学习一下吗?”

    安各:“……”

    低俗的安老板被这纯洁的反问糊了一脸,她默默爬上床,主动躺平了。

    “老婆你抹药吧。我准备好了。”

    如果这能让老婆消气……抹吧抹吧。

    安各怂兮兮地抓过了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二十分钟后】

    安各决定这辈子都要把脸埋在这个枕头里。

    世界毁灭她也不会钻出来的。

    枕头外窸窣响了一阵,是洗完手的对象走回来抽走了垫好的毛巾,又叹了口气。

    “先起来,豹豹,”他的声音比二十分钟前温柔多了,“我换一套床单被套。”

    呜呜。

    安各抱着捂脸用的枕头试图站起来,未果,她腰以下的位置还在发麻。

    对象见状拍了拍她。“啪啪”两声,并不是拍脑袋。

    “别撒娇,这几天绝对不可能,你肿得像被蚊子叮了一圈。”

    ……呜呜。

    安各想说我根本没那个意思,但经历过刚才那可怕的二十分钟,她实在无法对着自己糟蹋的毛巾床单说出口。

    安各又想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冷静详细地描述那里的画面……但听完那二十分钟的可怕描述,她说不出口。

    “现在动不了?”

    “……”

    “那算了,我抱你。”

    “……”

    “底裤能自己穿吗?”

    “……”

    “哦,那是不能了。”

    “……”

    “我帮你穿?”

    “……”

    “别抖了,刚涂好的药。”

    “……”

    他!为什么!要慢条斯理地在旁边叙述!!

    安各红着眼睛扭过头,决定他再多说一句话,她就哇哇哭给他看。

    不就是丢脸吗!她经历过那可怕的二十分钟了,她还要什么脸!!

    洛安却再也没说话了,他似乎很懂进退的收敛了语言与动作,默默换了床单被套,又拿了一套新睡裙给她。

    纯阳之体是太容易过热的体质,在某个时刻就特别容易出汗——与寻常女孩不同,安各永远没法在那种时候做到“干净”,这令她羞耻极了。

    这也是她曾经很少使用香水香薰的原因:体温高、爱出汗,那些香气再混杂挥发……

    那自己身上会多大味啊,她想想都要绝望地抓脑袋。

    细腻敏感点的女孩连牵手时的手汗都会在意,可她呢,她永远避免不了在那什么的时候浑身出汗……别的男人抱着对象亲能亲到干净又香软的触感,她却,呜呜,不得不成为一块从火里捞出来的油腻烤肉……

    “别介意,豹豹,汗津津热乎乎也很可爱,你像一块即将被高温融化的烤棉花糖,黏到我手上也没关系,黏到我衣服或脸就更没……”

    “……闭嘴!不要再具体描述了!”

    安各换了一套干燥的新睡裙,爬回干燥的新被窝里,继续决定埋在枕头里度过一辈子。

    洛安关灯上床,躺在她身边,但很体贴地没有再碰她。

    很久之后。

    “豹豹。还疼吗?效果如何?”

    “……”

    安各动了动腿,很不甘心地承认:“还行。”

    虽然过程一言难尽,但他的确仔细全面地涂好了,不疼了,只是凉丝丝的。

    “那就好,看来药效依旧很好。”

    “……”

    “但是如果要好全,必须按疗程,明晚也要涂一遍,豹豹。”

    “……”

    “豹……”

    “闭嘴睡觉!”

    他叹息一声,翻过身。

    安各感到他把手放到了自己肩膀上。

    经历过那二十分钟后再去感应他的手是件非常羞耻的事,她不由得抖了一下。

    “……是我错了,豹豹,我不应该说话逗你……别生气了?”

    “……”

    “开心一点好吗?我……去学个黄段子让你乐乐?”

    “……”

    学个球,你豹豹的根本不用学,总在不正经的时候讲正经话,无师自通的天赋混蛋。

    洛安当然听不到她在腹诽什么,见妻子继续扭着头生闷气,他默默打开手机。

    搜索:黄段子。

    就在他即将点击搜索键——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而安各即将迎来更可怕的报应时——

    “咚咚”,是房间门被敲响了。

    “客房服务,请开门。”

    门外传来人声,又是咚咚两下。

    安各坐起身:“什么客房服务……你刚才打前台电话了?”

    洛安摇头。

    “那难道是我刚才……”

    “你一直埋在枕头里,豹豹,没漏出什么声音。”而且我还另外设了隔音结界。

    “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客房服务,麻烦……”

    安各皱起眉,下意识就想下床去开门……腿刚立起,就麻了。

    安各:“……”

    安各默默躺回去,扭头,在被子里踹了对象一脚。

    她恶声恶气:“你去开门。”

    “……不是你负责对外打交道,做我们的一家之主吗?要我越过你和别人说话?”

    “闭嘴。”安各闷闷地说,把被子拉到最高,“表情身体都还没调整好,除了你,我才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这时候的我。”

    ……哦。

    洛安努力抿起嘴,但他还是忍不住漏出了笑。

    被子下捂得严严实实的棉花糖又踹了他一脚。

    “……不准笑!不准瞎乐!一家之主职位暂时托付给你了,临时家主赶紧出去开门!”
图片
新书推荐: 被女校校花们暗恋的日子 夜雾与雪松 被公用的漂亮万人迷 上门保洁是邻居 和开国皇帝绑定了恋爱系统 饲养一只深渊宝宝 从直男A到国务卿 从渣爹逃港开始 八零重组家庭漂亮后妈 被穿失败,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