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婚仪式让世人一度见证了多个奇迹。
不论是神子的共享权柄, 还是白塔的亲授「换代」，亦或仪式结束前白塔通过「护层」对着全球降下神恩、为祂的每一个信徒赐下祛病强身的福泽以庆神婚，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百谈不厌的话题。
但这些对沈鸿闻来说, 反而都是不重要的。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撑到仪式结束, 在老家主几次隐晦的怒目下保持住正常的仪态跟着一起回二环的。
多可笑啊！
他自诩强大, 半生骄傲, A潜力的战斗天赋在二环中数一数二，更很清楚自己的手腕才能绝对可以在生前把家族推举到上层，若运气好点，临死前拼到顶流世家也未必不能博一博。
可在个人生活上却是一塌糊涂。
一场算计, 让他预备的婚姻规划全部推翻。
妻子不是他想要的, 孩子更是迫使不得不低头的痛点。
所以他无视这个亲生骨肉，漠视甚至默许了她刚出生就被调包的命运。
他视她为污渍、耻辱，是迫不及待想要抹去的人生顽垢！
可现实却告诉他, 这抹污渍其实是一块极致光辉的无上珍宝。
在他抛弃她的第二十一年, 她在他的眼前于漫天光辉中蜕变成神。
从此, 他见之, 得跪拜。
所以沈家大宅里，刚把母亲安顿好的沈修阳，转头就迎来了一到家就也按着胸口大呕出血的父亲。
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沈修阳这一刻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 父母什么想法他哪能不懂。
可一切早就不能挽回, 也不会被挽回。
因为神不允许！
普天同庆的夜晚，整颗星球都在锣鼓喧天，月光与烟火同放光辉，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二环也是如此, 毕竟仪式上降下的神恩对普通人来说是祛病强身，对净化者而言就是一场体内的污秽残留净化加天赋小幅度提升, 同样也是喜气洋洋。
岑家也不例外。
因为没资格去仪式现场，岑父就把家族成员全召来一起吃一顿庆祝宴，沾沾神的喜气，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讨好了。
这比过年还热烈的氛围当然没人扫兴，也没人敢在这一天扫兴。
此时大腹便便的沈父在主座上起身举杯：“愿白塔永存，神恩永在！”
周围的族人也是同样举动：“愿白塔永存，神恩永在！”
一场大型碰杯结束，众人坐下开吃。
觥筹交错中，大家很快就喝嗨了。
“说起来，那位梅露军神……神女，和我们岑家人挺像的。”喝高了的人有些控制不住嘴巴，红着大脸盘子拍着大腿，“如果真是我岑家人多好，怎么就便宜了那个小小的罗家呢！”
“就、就是说！”岑父其实比谁都惋惜，“当初事情闹出来时，我还想是真的像，难怪那四个……”
说到这里他马上停下，像是酒也醒了一样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天上，似是透过天花板瞥了一眼更高处的什么，而后转脸换了话题：“只能说这就是人家的运气，生了这样的好女儿运气挡也挡不住。”
就在一旁坐着的岑如雪低眉喝酒，用酒杯挡着嘴角差点溢出来的嘲笑。
那边喝大了的对话还在继续。
“果然还是生女儿好啊，女儿有时候比儿子好用。”
“就是！我们岑家就从来不重男轻女，不像沈家……女孩投胎到那家才叫惨淡，在家不被重视不说，那资源倾斜的差别狗看了都摇头。”
“幸亏如霜生的儿子，小阳本来就是A天赋，这次神恩过去实力又涨一截，她这沈夫人当得真是一日比一日让人羡慕！”
岑如雪再也忍不住，放下杯子借口去洗手间直接离席，在远离宴会厅的无人角落，她放声大笑。
过得让人羡慕？
只怕这一家子都关着门在屋里怄到吐血了吧！
把一个成为神明的孩子抛弃掉，换谁都得吐血。
“报应啊！都是报应！哈哈哈哈！”一想到那个私生女妹妹往后一辈子都过不好，明面上还得咬牙一直装下去，岑如雪就痛快极了。
她知道沈家的调包内情，只是一直在冷眼旁观。毕竟女婴调换成男婴，没有人再拿她和自己的婉筝做对比，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本来还遗憾自己当时怎么没想起来收集证据，但现在的结局明显更加解气。
他们抛弃了神，神也抛弃了他们。
他们一辈子都别想说出真相。
当然，知道内情的她也是。
岑如雪有试过，当她试着以任何方式想要曝出真相，才起了个头就全身寒毛倒束——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上的存在锁定了气机，只要敢吐出一个字，她就会遭遇极可怕的下场。
岑如雪更知道那锁定她的无上伟力是什么——「护层」。
它在守护这个世界的同时，也在时刻紧盯着他们这些净化者的一言一行，监控并制裁他们是否逾矩。
所以真相会永远被掩埋，新任的神女在这世界永远只会是罗家的孩子。
被调包得好啊！
真是太好了！
不然她的婉筝得一辈子活下那女孩的阴影下了。
“婉筝……啊啊，婉筝……”肆意的嘲笑声逐渐停下，变成了哽咽，岑如雪忽然想起了早逝的女儿，更记起了在空中花园的那些对话，“不……不是我，不是我……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真的是我……是我总掐尖要强，总你对说什么要最好的……是妈妈害了你，是我太贪心了啊呜呜呜——”
大笑声变成了恸哭声。
女儿去世四年，岑如雪如今才意识到，其实她早就遭报应了。
神婚之夜，有人笑有人哭。
而白塔，永远都是不变的祥和与安宁。
白塔的内部上方，有一层是完全属于神子的休憩区域，里面的生活功能区包括花园、温泉之流一样不缺。
从里头还有瀑布就知道，它的空间容积和普通建筑容积不是一个概念。
世界的欢庆还在继续，可这里早已恢复安静，祭祀们更是撤得一干二净。
他们在布置好这一层后，早就退离了此地。
这一整层，只有神子和神女两人。
“在看什么？”
一间巨大的卧室内，梅露步入其中，走向已在其中的神子。
她刚刚沐浴过，身上残余着淡淡的水汽，身上繁复隆重的婚服早已换下，如今只是一身素白的单薄睡裙。
她赤着脚踩在以无比柔软的异草铺就的绿毯地面，过了脚踝的长裙摇曳，拂过装点于其中的鲜花丛，路过布置在墙边的四方流水，径直去往正中间。
那里有一张巨大又柔软的圆床，将这间不怎么像卧室的房间给定下了名目。
带着神圣气息的光源自穹顶洒下，落在这偌大的圆床和静坐于此的神子身上。
他比梅露更早完成洗漱，罩着一件同款材质的睡袍安静端坐，在听到梅露的声音后这才转头，将看向窗外的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
大概也明白今天的特殊，加上身上终于偏日常些的睡衣，这尊完美的活神像要比以往更接近人类一些。
至少他原本只看窗外发呆的无表情面孔，在看到梅露之后一下子弱化了很多。
并且都不用梅露主动他率先起身，迈着长腿三两步就迎过去。
然后拉着新婚妻子的手再度返回，让她和他一起坐在了床边原来的位置。
他让她一起，去看前方窗外的景色。
那里遥遥正对着空中花园，大树形态的奇迹建筑在夜色下散发着奇特的光晕，是一种有别于白日的美轮美奂。
不过大树虽美，却美不过更远处的火树银花。
被神性改造过的身躯，只是这样普通的远望，能目测到的范围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何况，他们还有「护层」做自己的第二双耳目。
梅露一下子就懂了，于是侧头笑看身旁的人：“感受到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了？”
她如此问，对方也直接点头：“是。”他眨动眼睛，纤长的雪白睫羽下那对澄澈又深邃的眼眸带着明显的新奇和意外，“从「护层」那里传给我的祝福和祈祷，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然后他就听见他的新婚妻子轻笑出声：“这是必然的。以前他们是拜的「神」，现在是祝福的「你」呀。”
从宣布筹办婚礼到今天仪式结束，世人在这一个月里逐步又全面的意识到，他们的白塔代行者其实也是一个人类。
他也会想要伴侣，也想要美好的人生。
这样的认知也让信徒们再也无法视神子为一尊无感无心的活雕像。
他们的神子也是鲜活的，也有着自己的喜乐。
那么同为人类，在祈祷中为他们爱戴敬仰的存在献上人类角度最诚挚的新婚祝福，就再正常不过了。
希望神子和神女长长久久。
希望神子和神女感情甚笃。
希望神子和神女得到幸福。
这是人类对新婚夫妇最朴素的祝福和祈愿。
也是神子从未接收过的人们对“他”本人的最直接的祝愿。
这对只见过却从没经历过的神子而言，还是十分震动的。
却也是有些无措的。
“不太习惯。”感受着从信仰中传递来的烟火情感，他下意识按上了胸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完美面容难得蹙了眉，“我……「神子」的变化对白塔和这个世界的影响到底……”
话没说完，他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没关系的。”温柔的声音就在耳畔，稍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张笑盈盈的脸，“你现在有我。”
短暂的怔愣后，他也学着她的样子牵起唇角，露出同样温柔安定的笑。
“是的，我还有你。”他点着头用力回握住那只手，触碰之间对面人与他同源的神性和初遇起就从未变过的舒适感源源不断传递过来，也让他顺应本能将额头抵靠住她的，“是你，选中的我。”
宇宙无尽，如海中水泡明明灭灭，星辰更是这水泡中难以计数的微尘。
她在这亿亿万的星辰里看到了他，并走向了他。
当她第一次来到白塔，他就该知道的。
从来不是他选中的她，是她，选择了他。
月色辉洒，白塔微莹，夜色中二者无声呼应。
皎洁的光透过窗棂，覆洒于那对互相依偎的纯白身影。
更远处，是万家灯火中满溢而出的语笑喧阗。
* *
庆典归庆典，日子还是要过。
过了全球大放假的兴奋劲，班还是得上起来。
比如荣升为神女娘家的罗家人，这都是医生职业的一家三口在神婚仪式后搬了个家，住进了安保更好的居所外，在工作方面倒没什么变动。
这也是罗家人自己要求的。
虽然自家娃成了神，他们沾光得了不少恩泽赐福，但三人本身对于成为超凡者没有太大的兴趣。
一方面是职业原因，奶妈当惯了干不了输出的工作。
另一方面还是那过早去世的孩她爸给了他们不少心理阴影，本来家里就人丁不旺，要不是不小心再少一个，他们女儿/孙女可怎么办？
罗外公和外婆想起当初身怀六甲的女儿听到噩耗时突然发动的场面就心有余悸，坐月子时为了身体和不让他们担心强忍着不掉眼泪，但后头那几年是常常躲起来哭，一直到露露长到能记事了才终于慢慢走出来。
罗平晴后来对女儿也是如此。
如果没有发生替身事件，能一直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女儿当净化者的。
可以说，他们这样的作风和想法，也是远在沈家的沈修阳彻底打消认亲念头的关键原因。
他很清楚如果没有调包事件发生，未来他一定还是会和血亲决裂。
而现在，今天轮休的罗家人就坐在家里翻着平板一起看新闻。
此时距离神婚仪式结束已有快两个月，这段时间里，他们家露露除了按汉族的“回门”习俗带着神子见了他们一次，就一直在外面忙碌。
神与人的距离遥远，他们想要知道女儿的消息，很多时候只能通过新闻媒体。
婚后这对神明夫妻也是真的很忙，第一个月携手清除了盘亘在第七环区七十多年的又一个老牌邪神「死水渊」。禁区消除，六环区变得更安全不说，人类能生存的环境又扩大了不少。
如今第二个月，他们刚刚镇压了第五环区的「疯火谷」，那个同样在大灾变后就熊熊燃烧了七十来年的禁区峡谷终于重见天日。
焦黑碳化的土地在经过大规模的初步净化后，大量富含超凡之力的矿石也显露出来。
于是原来的生命禁区摇身一变，成了净化者们最热门的挖矿区。
罗家的长辈们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们只重点关注孩子有没有受伤，所以到处翻找相关视频。
然后没两下就看到了一个被全球数亿点赞的平台视频。
那是两位神刚处理完疯火谷的所有事正离开现场的画面，按世人原有的惯常印象，他们的神子早在镇压完疯火谷中的火焰后就会一个瞬闪不见。
但现在他结婚了，有老婆了。
他老婆是联盟核心高层接班人，所以会留下来召集部下吩咐他们对疯火谷的后续处理，于是他也只能老实留下陪同一起。
跟露露对接的部下罗家人也认识，在神婚仪式现场他们有互相见过，那是第一神院的顶级天才们。
弹幕区在这个视频节点还是一片隐晦又直白的哈哈声，只是到了视频末尾片段这帮人的风向又完全一变。
处理完事务的神女与部下们告别，一直在旁边安静看着的神子这才走上前牵起她的手，两人相携着就要离开。
在这对纯白身影若隐若现之前，神子突然侧头轻吻了一下身旁人的额头，随后两人消失不见。
于是弹幕的尾帧处全是一堆尖叫鸡，并且很统一的在喊着有神杀狗了。
罗家人看得直乐呵，正笑声不绝之计，外面突然响起了开门声。
“妈我回来了！”女儿推门拔钥匙的动静直达客厅，然后是两声吸鼻子闻味道的轻响，“外婆你炖排骨了，我要吃！”
过于稀松平常的对话，所以专心看视频和弹幕的罗家人也完全是顺嘴就接了话。
“露露回来啦！”
“给你都给你，每次回家都这么馋。”
“乖囡回来啦，外公还买了鱼，马上给你蒸……”
那是大学生难得归家一趟，父母惊喜起身要去迎接的寻常欢喜画面，做完了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所以他们卡壳、沉默，几秒后又开始惊愕爆发：“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是我家。”门口的年轻姑娘比他们还惊讶，“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几分钟后，全家人看着坐在沙发上对着果盘炫不停的闺女表情复杂。
闺女在神婚仪式被染成圣白的头发又恢复成了黑色，在视频里出席各种场合的那股子神圣气息也没了，现在是没个正形的瘫在沙发靠背上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好像真的就是大学生放假回家。
“我那是装的！”然后自家娃就开始瞎说大实话，“妈你现在也是主治医生，外公你已经是主任，外婆都快升副院长了，在外面跟在家哪能一样对不对？我又不是你们女婿从小在白塔，可受不了一直这样。”
长辈们：“……”好有道理。
“露露真是受罪了。”外婆可太心疼大外孙女了，成神怎么了，我家囡囡才二十出头，年纪还小呢，“等着，外婆再给你多做点好吃的！还有老头子，快过来把你那鱼蒸上！”说到后头还把外公也拽去了厨房。
“谢谢外公外婆！”那边捧着果盘炫的大外孙女笑得可开心了，回头还跟旁边的老妈说了一句，“估计再有两个小时，你女婿也会来，到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吃个饭。”
厨房里响起了一阵锅盆掉地的动静。
神……啊不，女儿女婿突袭娘家混吃混喝把罗家人吓了一跳。
但惊吓之余，在知晓女儿成神后那股总萦绕在心头的失落不安和惆怅艰涩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婿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他当神当惯了，聆听是一把好手，让他们惯性的又想拜拜再许个愿，好悬才绷住了。
尤其是离别前闺女还说往后只要他们轮休没事在家，小夫妻俩就会看情况过来“混饭吃”，更是让他们笑开花。
“还是我大外孙女有本事，从小主意就正！”送走人关上门，外婆很是感叹，“结婚后连这样的女婿都能拿捏住。”
“看他们相处这么好，我也放心了。”罗平晴也点头，“露露也是被白塔承认的，往后也不担心她会受欺负。”
别说他们只是普通人，就是二环的顶级世家，面对白塔和神子这样的存在也是无能为力，更别说为露露出头。现在女儿嫁过去不显弱势，而且神子处处尊重维护，吃饭那会儿眼睛里全是女儿，她作为亲妈可算是完全放心了。
罗外公也很赞同这娘俩的话，随后又关注了饭桌上外孙女随口提到的「护层」升级改革上。
「护层」的功能，是连小孩都清楚的常识。
隔绝邪神污染，防止邪神势力肆虐残杀人类。
同时也监控着白塔座下的所有净化者，让拥有超凡力量的他们在社会上保持着“正常”的言行。
否则不会有现在这样平和安定的社会风气。
现在，孩子说要升级改革「护层」？
是说要把「护层破损」的概率降低吗？
毕竟神婚仪式上神子已经分享了神权，露露也能管「护层」，现在两个神一起分担，那「护层」上的薄弱点会减少「破损」的事故率下降就很正常了。
罗外公想到了最浅显的一层，也是大多数民众感受最明显的一层。
“最近因为「破损」事故送来就医的患者少了很多啊。”
医院里，近期工作量少了许多的医护人员在午休时间闲聊。
“你们没看白塔那边放出来的消息吗？说是被梅露大人改良升级了，各大环区的破损率在逐步减少。这个月的事故率比起上个月又下降了10个点，相信用不了多久，「护层破损」就不是频繁发生的事故，而是低频偶发性的了。”
“梅露大人是真厉害啊，成了神女以后真就是立竿见影显示出她的能力。神婚仪式前，「破损」事故的事发率就比车祸率好一点了，现在是肉眼可见的减少。”
这帮医生护士聊着聊着就看到了刚好路过的罗外婆一行，她正带着自己的学生往前面的科室赶去，众人连忙向她打招呼。
“魏主任，又带谢医生去实操教学啊？”
罗外婆本家姓魏，为人温和不摆架子，做事认真负责又很关照年轻后辈，本身就很受欢迎。现如今孙女成神了她和丈夫女儿也没挪窝依旧在四环的医院工作，也让大家对他们更加敬佩了。
不愧是能养出神女的人家，这样品格素质真不是谁能轻易达到的。
而在神婚仪式之前，罗外婆就被列入副院长的候选名单，现在人家外孙女都成神了，这个名额归属可以说板上钉钉。
这样一个老太太，她所看重的学生，甚至积极到午休还没结束就继续带着他去做实操，可想而知这个学生在她心中的分量。
“预约的手术时间快到了，我先带小林去看看病人，就先不和大家聊了啊。”
惦记着病人和手术，罗外婆步伐未停，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领着后头同样在颔首招呼的学生风风火火的掠过。
众人目视着这对师生迅速消失的身影，营业性的笑脸逐渐垮塌，并且多少开始泛酸。
“真羡慕这林医生，刚规培结束就被魏主任看中收在门下，没一个月呢白塔就说要办神婚仪式，捡了个大漏。”
“魏主任的手术水平可是咱们医院里最顶尖的，她老公罗主任都比不上，当初多少人说要拜师，结果就看上了这小子。”
“可那林卫宾确实很有天赋啊，他那手操刀水平挺绝的，要不是实操不够绝对能排院里前几，也不怪魏主任爱才心切，但凡有手术就带着他。”
“感觉要不了多久我们院里就要多个主治医生了。”
“这就是天赋，羡慕不来羡慕不来哟。”
闲聊到最后，众人都悻悻散去。
而罗外婆则是一个下午做了三台大手术，一直忙碌到深夜才结束。
有大外孙女特地给的精力赐福，老太太的身体倒没有很累，而且精神也很好，甚至可以说很高兴。
高兴她新收的学生真的是个绝世天才，她稍一点拨他就融会贯通，并且在手术期间打的一手好辅助，给了她太多惊喜。
“小林，下个星期就安排你主刀一台，我在旁边给你做一助怎么样，有信心吗？”
确认过水平，罗外婆知道这学生有这个能力。
而被她慈爱看着的年轻小伙闻言腼腆又激动，涨红着脸连连道：“有、有的！老师我可以！谢谢老师！”
罗外婆见状顿时笑了：“那这一周你好好准备，现在回去休息吧。”
“哎！”
师生俩道别分开，罗外婆走时都是满面的笑意，和她方向相反的学生也是脚步轻快，不时暗握拳头一脸兴奋。
月光下，一切都那么顺利美好。
一直到那个年轻人一路返回自己的房间，走进卧室反锁好房门，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造型毫不起眼的香炉点燃内里的线香，他兴奋青涩的表情便在这片袅袅青烟中模糊褪去，化作一片阴冷的笑。
青年的身上溢散出暗红色的烟芒，毫无疑问是属于邪神的气息。
第172章 第 172 章
他摊开手掌, 一枚锋利的手术刀躺在掌心，随后逐渐通体血红。那血色刀片上，一道畸形可怖的形象清晰浮现。
“改良「破损」？”林卫宾握着手术刀笑得邪气, “真是笑话。”
和白塔斗争了近百年, 怎么可能没有应对「护层」的方法。
避开的办法可太多了。
就像现在, 不也没被监控到分毫？
“该死的白塔, 非要搞什么奉献和平等！”他一脸恨恨，“我也可以自己觉醒，不用被道德绑架，我不用向那些普通人奉献也可以成为超凡者, 我没有义务！我就是天才！”
林卫宾说到最后都有些语无伦次。
没有人知道在大学期间他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医学生, 成绩尚可但绝不算出众，枯燥的学医时光暗淡又麻木，一直到这阵子他才得到了机遇, 觉醒为超凡成了众人口中的天才。
这位大人自称「拼肢」, 放现在很多人一听就知道, 是之前要塞战争中被军神打败的邪神之一, 但那个时候这些都还没发生呢。
按理面对邪神伸出的橄榄枝，林卫宾作为人类该拒绝的。
可是那天他因为忙得精神恍惚导致出错被骂得狗血淋头，内心满是怨恨愤懑, 想起那些看不起他的眼神, 林卫宾毫不犹豫接受了邪神的馈赠。
他其实也不知道「拼肢」是怎么躲过「护层」的监控来诱惑人类的，但「拼肢」给的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成了天才，拥有了极高的医学天赋，尤其擅长外科！
运气也在那天起开始变好。
他被人夸奖, 被人赏识，而后被魏主任无意中发掘收为了学生, 周围的人一下子都变成了好人！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他不想甩脱。
所以「拼肢」交待他要完成任务，才会继续维持这份馈赠，他没犹豫太久就答应了。
林卫宾也不觉得邪神的要求离谱。
白塔号召普通人觉醒，不也自带条件，说要让净化者无条件听从号召执行任务么。
相比之下，「拼肢」只是让他去收割各种生物的肢体并献祭上去，可比白塔仁惠多了。
其实随便想想就能明白的，就是白塔在大灾厄期赢了，其他的才变成了邪神而已。
想到这里，他捏着手术刀，对着卧室里一处空白的墙壁虚空一划。
血色的手术刀和雪白的墙壁同时溢出红光，墙面上出现了一扇刻有无数生物肢体图样的丑陋大门，连门柄都做成了不知名生物尖利的手掌形状。柄端和门结合的地方渗出鲜血，像是真的从那种生物身上撕扯下来的一小截。
林卫宾面不改色的上前握住，并转动把手推开。
露出里面的暗室——
或者说是一个标本间。
从虫豸到鸟类到猫狗，甚至还有虎豹类野兽，大大小小的标本都能在这里看见。
只是每一个标本都是缺胳膊少腿，有的甚至四肢全无，无一例外都是残缺品。
它们分成两列从小到大自门口排到室内，林卫宾也是面带笑容的在这条走廊里步入室内深处。
那里正中央摆放着一座无名神龛，神龛里放着一只扭曲畸形的拼接怪物，正是血色手术刀上显示的那一只。
也是邪神「拼肢」对信徒们显化的姿态。
林卫宾走到神龛前直接就跪了下来，双手举起血色手术刀将有图案的那一面抵在额头低声喃喃，似是念着什么祷词。
在他祈祷期间，神龛里的雕像动了一下，散发的波动直击林卫宾的脑海。
「拼肢」对他下达了最新的献祭任务。
每隔一阵子，「拼肢」都会向他索要祭品。
一开始是昆虫类的肢体。
然后是蜥蜴蝙蝠之流的尾巴或肉翅。
接着是鸟类。
随后是猫，狗。
到近期就是野兽的四肢。
而今天祂索要的，是人类的四肢。
林卫宾作为医学生智商当然不差，早在执行最早的那几个献祭任务时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一开始他也是有挣扎的，但每次完成献祭，他都得到了令他惊喜的奖励。
时间一久，次数多了，他逐渐觉得跟自己得到的相比，这些也没什么了。
所以他很平静的接受了。
而且他也不认为这个任务有什么难的。
动物园里的野兽他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取走，人类只会更加容易。
甚至……
“都不需要我动用力量。”甩动手里的血红手术刀，林卫宾邪气又自信的一笑。
「护层」的针对性太明显了，无论是对邪神还是对净化者，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压制超凡。
它就像一尊另类的神，看不见却高高在上的只负责维持某些规则的运转，保证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行。
除此之外，全不在制裁的范围内。
比如，普通人之间的冲突与纠纷。
此时是凌晨两点，大部分人还在被中酣眠，但堕落的人类开始寻欢作乐的好时候。
四环区某处著名的酒吧会所一条街正灯红酒绿，街道上有来来回回的莺声燕语，也有宿醉狂吐呕声不止的黑暗角落。
少有人走过的黑暗小巷，总有一些不省人事的醉鬼歪倒在其中。
越往前，那股呕吐物的味道和醉鬼的呼吸声就越浓重，戴着口罩的林卫宾却是面不改色的继续朝目标前进。
他弯腰凑近，手掌即将抓住醉鬼的肩膀之际，一只手抢先扣住了他的小臂。
林卫宾一懵随后眼神一狠，就要迅猛反击的下一秒，一只禁术手铐扣上他的手腕，而后一拽一带，他的另一只手也被扣上。
“别动！臭小子，可算让我逮着了！”
粗暴的钳制性动作，林卫宾听到这声音时，脑袋都已经被按在地上，加上自己的超凡力被禁术手铐直接封禁，可以说再无反抗之力。
是环区兵团的警卫！
不同于普通人的公安局，兵团驻各大环区的警卫可都是净化者，平时除了处理「护层破损」事件外，有时也会负责抓捕清理暴露身份的邪神信徒。
林卫宾的心完全绷紧，可嘴上却是磕磕绊绊的紧张大喊：“干、干什么？我被朋友喊过来的，刚就是路过看到有人倒在那里想扶一把，不、不关我事啊！”
回应他的是两个净化者环区警卫的冷笑。
“做的确实挺谨慎的，一个医学生来这里还特地算计你以前的同学给你打掩护，他打电话说醉酒等你去接是吧？”一名警卫一边一说着一边掏出他自己的手机，“要不是我的同事确实在你的住所里发现了这些，还真以为你就是这么一个老实人。”
说罢将屏幕怼到他面前，上面他偷偷改造的邪神祷告室被拍得一清二楚。
林卫宾瞬间面无血色。
对上的还是警卫的冷笑：“今晚不及时来一趟，这密室里就该有个人彘标本了。装得还挺像啊，要不是「护层」升级有了更高级的监控探测功能，还真不知道你半年前就改信邪神了。带走！”
* *
医院里这几天迅速传开一个新消息，心外科那边风头正劲的那个绝世天才被抓走了，兵团警卫查出他在家里供奉邪神，前一阵子动物园里几只珍稀野兽失踪案也是他犯下的。
“我就说他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哪里突然那么大的能耐，原来是求的邪神。”
“求的还是神女的手下败将「拼肢」……有一说一，这个邪神的能力确实和手术刀挺搭的。”
“快闭嘴吧你，哪天把你的四肢拿去给拼了你就笑不出了。唉，魏主任现在应该是最伤心的吧？”
“可不是，那么看好的一个弟子，直接背刺了她一刀，人家还是白塔神女的亲外婆呢，简直双重伤害。还好罗主任和罗医生都在，有家人在这里安慰她，总会好受些。”
一家三口在同一家医院工作的安排真是妙极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神女对「护层」的升级很厉害啊，连藏在人群中的邪神信徒都能识别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就像小林……那个林卫宾，在医院这么久了谁发现过啊！”
“就是说，那么腼腆谦虚的一个小伙子，暗地里信仰邪神还那么残忍，真是……”
同事们闲聊期间，罗平晴也刚从母亲的办公室里出来，里头她爸还在安慰有些神伤的妈妈，她也只是吐了口气往回走。
爱徒信邪神这种事谁也不想的，这种事只能当事人自己慢慢看开。
刚要回到自己的科室，却在走廊里被拦住了。
“罗医生，这是笑笑的医药费，我给凑齐了，现在还您。”
一个中年妇人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双手捧着向罗平晴递去。
她面容憔悴，头发半白，一身灰扑朴的衣服松垮垮的套在妇人身上，愣是把这款正常尺寸的常服在视角上硬拉成超大码。
“笑笑妈你怎么来了？”罗平晴惊讶于妇人比初见时老了不止十岁的面容，手上下意识地就反推回去，“不用！当时就说了，这钱是我个人给孩子拿的，后头院方也说了给笑笑费用全免，快收回去！”
被推回来的妇人却不为所动。
“不不不，要还的，要还的。”她此时举着信封仰面看过来的脸上灰败与谢意共存，皲裂有死皮的无血色嘴唇轻轻抖着，“我还得谢谢您，要不是您当初垫了医药费，我都来不及见笑笑最后一面。”
罗平晴听她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想起当初的场面，眼睛顿时红了。
那是差不多在一年前，她在急诊科轮值发生的事。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被送来了这里，小姑娘当时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上手诊断后更是发现不光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连内脏都严重破裂，可以说气弱游丝。
是罗平晴力排众议动用了一支超凡药剂，这才把孩子的最后一口气拉回来。
等少女的妈妈跟着警察一起匆匆赶来，她才知道女孩遭遇的一切是场恐怖的校暴。
凶手是三个和她同龄层的男生，其中有两个还比她小一岁。
当时的事情闹得挺大，这位母亲为了孩子几乎发疯，奈何三个施害者的家庭条件要比她们好太多了。
所以不出意料的，案子一拖再拖，迟迟没有判决。到如今网络上再没有半点相关风声。
在这期间，少女的父母因为打官司弄得倾家荡产闹了离婚，而少女看着被她拖累的母亲和周遭的流言蜚语再也承受不住自我了结去世。
事隔三个月，罗平晴没想到女孩的母亲竟然找过来，还拿来了超凡药剂的医药费。
“这是……判下来了？”她试探询问。
超凡药剂的费用相当普通商品房的首付了，寻常人家很难拿出来，笑笑妈为了打官司而花去所有积蓄如今又离婚单身、更加不可能在几个月内凑出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法院出结果了，凶手家庭给出了赔偿。
“对，判了。”笑笑妈当然知道罗医生想问的是什么，麻木点头，“那三家凑了一百万，学校赔了二十万，三个小畜生因为家里赔了钱加上还未成年……判了三年。”
罗平晴呼吸一窒。
她是笑笑的主治医生，那孩子身上的所有伤势没人比她更清楚，少女的盆骨只稍一用力就直接碎了，当场惊呆了所有医护。
她也是有女儿的人，都不敢想象如果有人敢这么对露露自己得疯魔成什么样。
可是现在，无数次上拆抗诉来回拉扯拖了快一年的案子，居然只让三个小恶魔进去三年！？
“太过分了！”她不由恨声。
这一声忽然就解开了妇人麻木的开关，形容枯槁的中年女性一下子呜咽出声：“三年……是啊，才三年！我的笑笑被他们欺负了都快要有三年，我却因为忙着赚钱什么都没发现！我该死，那三个小畜生更应该不得好死！他们凭什么以为用这些就能换我女儿一条命！”
越说到后头，妇人的声音就越发嘶哑仇恨，几乎要变得不类人的发声。
“笑笑妈，你冷静点。”罗平晴赶紧上前，一边伸手给妇人揉按穴道防止她过于激动一边出言安抚，“笑笑从来没怪过你，我知道的，她在医院里的时候就常跟我说她有一个很棒的妈妈，虽然总是出差不怎么陪着她，但特别厉害，想要什么礼物总能从天南海北带回来，她每年的生日更是从来没错过……她那么孝顺的一个孩子，肯定不愿意你为了她变成现在这样。你要拿着这些钱，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你过得幸福了，过得好了，对她才是最好的。”
这一通动作是有效的，笑笑妈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只是闭上眼睛淌着眼泪摇头：“过不好的。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跟着警察一起冲到病房，笑笑看见我的第一眼就咳着血涌出泪，哭着朝我喊妈妈我好疼。更忘不掉她跳下去以后给我留的那封信，上面写着妈妈对不起，以后不能一直陪着你了。只要想着这些，我永远都过不好了……”
这一通沉重的交流不知什么时候结束，反正最后笑笑妈还是强硬的将钱留下来。
“罗医生，您很好，医院也很好，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很好的人，所以我更不能亏欠善待我的人。时候不早了，就不耽误您治病救人了。”
留下这么一句，妇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罗平晴忽然就有些不安。
因为“不能亏欠善待我的人”，所以哪怕医院都说了免医药费她都在有了钱的第一时间硬给补上。
那，那“亏欠”了她的那些人呢？
人类对于幼崽的宽容是天性，所以联盟如今的法律依旧不缺未成年保护法，这也让一些少年罪犯钻到了空子，哪怕联盟后来也加大了惩罚力度，但那些有钱有势的罪犯家庭依然能逃过应有的惩罚。
当然，这一条不只适用于未成年罪犯就是。
大灾厄以前，无数弱势的受害者家庭就是这么过来的。
可现在，是邪神时代。
想想笑笑妈那绝决的眼神，再想想才发生的林卫宾信仰「拼肢」用超凡力量伪装天才的事件，罗平晴心里打鼓，下意识地就拿起手机。
她要给闺女打电话……哦不，现在用祷告就能跟露露沟通了。
拎出脖子上的护身符项链，她嘀嘀咕咕就是一大串。
在得到女儿温柔又肯定的安抚后，她才松了口气。
网络上总见有人说邪神那么恐怖而且信仰他们一般得不到什么好下场，不明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上赶着，在医院里工作的她却能理解。
手中拼命救治的病人最终败于病魔，眼睁睁看着他们痛苦死去的无力感，不光是常态还日积月累，总会有出现心态崩溃的，一不小心就会被邪神诱惑。
这还算是初心好的，如林卫宾这样单纯只想名利加身享受虚荣而被招揽的野心家更是不少。
剩下的，就是像笑笑妈这样走投无路只剩下绝望和憎恨的人，在俗世里找不到解决之法，信仰的白塔更不可能抛开联盟法律去支持他们肆意复仇，那向邪神索要力量就变得顺理成章。
他们已经不在乎以后的人生如何，只想达成执念。
事实也确实如罗平晴所想的那样，笑笑的母亲在出了医院以后就打车直奔附近的机场，目的地在第九环区。
她毕竟是经常出差的从业人员，哪怕离婚了也不影响曾经的人脉，是以花费金钱打点出一条能沟通到邪神的保真渠道并不困难。
拿到了那些赔偿金她就把这一年来给予她母女帮助的人都谢了个遍，了结完善缘脑子里就只剩下复仇的名单。
她的女儿被折磨虐待了将近三年，那些畜生说是被判坐牢，但她更清楚他们背后的家庭一定会继续打点，让他们可能蹲不到一年就全都出来。
光是这么想她都要恨得眼睛滴出血来。
凭什么！
就算把灵魂都献祭出去，她也要那三个孽障不得好死！
笑笑的母亲计划完整，她甚至早就准备好那三户人家的详细资料，包括不限于工作单位、经营公司、房产住所、亲朋关系，只待得到邪神的超凡力量后开启后续的一系列复仇。
如果条件允许，她还会把那三个崽子都带去第十一环区，在那个没有人类社会只有邪神和各种污秽种生存的地方慢慢折磨。
联盟的法律给不了她公道，她就自己去拿！
————然后就在机场大门口被公安局的人拦截了。
是公安民警，不是环区警卫。
妇人紧绷的心放松了一点，接着就听见对方很有礼貌地请她回警局一趟：“严女士，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是想告知您关于案子的判决，白塔向联盟下发新的律法条例修正，规定从这个月月初起所有案件判决都要推翻按新条例走，您女儿的案子当然也在其中。”
“什、什么？重新判决？”妇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没听错，要重判了。白塔对联盟的各项法律有最高修改权，只要下发指令联盟各地就要立刻无条件执行，不得有任何忤逆违背。”民警耐心解释了一遍，“您跟我回去一趟就明白了，这次的判决，相信您和您故去的女儿都会满意的。”
笑笑妈半信半疑，可她毕竟是信仰了白塔大半辈子的良民，哪怕现在开始黑化了也还没黑彻底，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民警走了。
他们没去警局，而是去的法院，正是当时她打官司的那一家。
也还是那座下达判决的法庭，宣讲判决的法官，司法人员一个也没变，除此以外就是她这个原告，还有被告的那三个小畜生以及他们的家属，除了听审席外，一切和那天没有区别。
而且她发现今天的法院特别热闹，跟着民警进大门时还能看见一些哭嚎不止的人家，有些高声尖叫“不，白塔不能这么对我”，也有些朝着白塔的方向跪地痛哭“感恩神女，感谢我主”，场面有些疯魔。
笑笑妈看得一头雾水，可心脏却怦怦狂跳起来，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这份期待在听到法官重新宣读判词，在其中提到那三个小畜生“入精神监狱有期徒刑两年八个月”时，达到了巅峰。
什么是精神监狱？
对这个新出炉的词汇，早有准备的司法人员给出了答案。
“是这样的严女士，神女对「护层」的升级改造这个新闻您是知道的吧？「精神监狱」就是从「护层」那里开发出来的新功能，它可以在不伤害罪犯生命的前提下让其最大程度的受到惩罚。”
见妇人的脸色微变，看着就有些不太满意，对方也只是笑笑，继续道。
“您的女儿遭遇这三个少年犯人持续两年八个月的校园霸凌濒临死亡，使用了一支超凡药剂后仍被诊断为半身瘫痪且无法人道。在精神监狱里「护层」会提取他们的相关记忆，将他们对您女儿所做的一切一比一的完整复刻到犯人自己身上。也就是说，在精神监狱里，他们对您女儿做了什么又持续了多久，他们就会承受到什么并持续相同时间。”
“精神监狱的时间流速和现实监狱的流速不一样，就像人类做梦，可能梦里人们觉得过去了很久，实际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所以，他们在现实中被关押服刑的时间并不长。严女士您作为受害者家属，这期间可以申请监督手续，得到许可后可以随时过来观摩处刑。”
司法人员一字一句的解释，语气很平稳，可落在被告席的耳中如堕冰窟。
之前还在席位上嬉皮笑脸的三个少年犯当场发出了惊恐尖叫，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他们对死者都做了什么，慢一步惨嚎出声的自然是那三人的亲属，他们就算不清楚自家孩子的所作所为，可那死去少女的伤情鉴定都是有看过的。
这怎么受得住！
邪神时代的人谁不清楚人的灵魂和精神有多重要，这精神监狱说得好听不危害性命，可这让大脑一比一复刻去切实体验下来、会变成什么样谁都能想的到。
出来后不死也绝对会疯掉的！
“不！不！我们要上诉！我们不服判决！”他们破音尖叫。
但这份挣扎无论法院还是原告都冷漠无视了，案子已经来回拉扯了一年多，小畜生们为了减刑已经做到了极致，在那些铁证下再没有继续辩驳的余地，否则他们连三年的牢都不会认。
看着那三个畜生一家的丑态，妇人只纵情狂笑，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滚滚。
“会申请的，我会申请来看的，一天都不会少的来围观行刑的！”
内心的郁结和愤怒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也难怪送她来的警察会说她和女儿一定会满意新判决。
满意，她太满意了！
女儿是自尽的，所以他们就算不是未成年也不会被判处死刑。
但她本来就没想让他们死得痛快，她只想要他们感受到和女儿那时一样的痛和怕却无力反抗，不然也不会计划掳他们去第十一环慢慢折磨。
这样最好，这样才是最好的！
他们捅向女儿的刀子会一分不少的全扎回去，等服刑结束，这份地狱一样的记忆也会贯穿影响他们一生。
他们毁了她的女儿，那就跟着她一起毁灭吧！
笑着笑着，她动作一顿，随后就疯了一样冲出法庭。
妇人站在大门前的空地上，和也在其中的其他人一样朝着白塔的方向扑通一声重重跪下，俯身用力砰砰磕头。
“感恩神女，感谢我主！”
这位大人能成为神女，真的太好了！
第173章 第五个小世界完
#神终于低头看我们了！#
近期这个词条一直挂在各平台的热搜前排。
是联盟那边发来消息, 说白塔神女升级改良了「护层」开始。
媒体也陆续……不，是各大环区的媒体都在纷纷播报着「护层」升级以后人们生活的种种变化。
首先「破损」事件变少了毋庸置疑。
然后就是藏在群众中间的邪神信徒藏不住了，「护层」现在的雷达功能强的可怕, 一扫一个准, 有网友收集全球情报数据, 发现那些藏了几十年的老牌演员都是没能幸免的。有一些甚至差点混成了联盟高层的心腹, 哪怕明知他们根本不敢靠近白塔只会在三环以外的地方占据高位，也是让很多民众额冒冷汗。
再就是精神监狱的建立，真就是大快人心了。
一些罪犯做的事让人既恶心又恨得牙痒痒，偏偏又判不了死刑, 可把人膈应坏了。
有了精神监狱这个新型罪犯收容所, 全球守法公民们都爽了。
你强X犯是吧？你搞霸凌是吧？你人贩子是吧？你买女人小孩回去囚禁殴打虐待妇女儿童是吧？你嘎人腰子买卖器官是吧？你当黑心老板压榨员工致人猝死在岗位上是吧？
精神监狱来了，你在受害人身上造多少孽现在就给我一比一原样还回去。
嘿，没判你死刑, 就是让你原样受罪罢了, 很公平合理对不对？
至于出来以后会有什么精神创伤之类的后遗症, 那就不关所有人的事了, 毕竟这些苦受害人也吃了，凭啥你个罪犯不能吃？
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犯罪什么的还是有些遥远的。
身边的人们基本都是按部就班过日子, 没本事也没那个心力从刑法里找刺激。
在一家大公司技术部当骨干的中年大叔老余也是这么想的。
他今年五十三, 在这家公司干了二十多年，可以说实打实的老员工。但因为市场不景气，公司也开始大裁员，已经有消息说他很可能是其中一个。
这让老余怎么受得了, 他这个年纪正是上有老下有小，哪怕妻子也上班帮衬, 两口子的工资加一起才堪堪维持住全家开销的程度。
夫妻俩但凡垮一个，家都得乱，所以他绝对不能被裁。
好在老余毕竟是将近三十年经验的老技术员，面对公司裁员他也有应对方法——那就是他这些年根据公司的经营方向针对性设计出来了一款优化性产品。
以他对公司品控的了解，只要他把这项产品技术交出去，别说不会被裁保住职位，更上一层也是有很大希望的。
所以这段时间白天上班晚上加班凌晨熬夜的，这样忙了快一个月终于完美收尾。
一大早喜滋滋的把资料U盘往上面交时，竟被告知这技术已经被邻桌的同事老王早两天就上交了。
上面的评估这两天也做好了，部门经理正要在早上的例会上公开表扬老王呢，而且还真的要给他升职加薪了。
晴天霹雳都不足以形容老余当时的心情。
那天早上的技术部可以说是炸开了锅，老余和老王撕打在一起，那头破血流的架势足以称一句不共戴天。
动静之大不光把其他部门都吸引过来，连高层和警察也引动了。
警察一到场就听见纠纷的双方互相指认对方抄袭，并且老余因为没有监控和其他证据指向老王抄袭，被反咬一口后更是恨得眼睛滴血。
可恨归恨，老余仅剩的理智也明白，以证据说话的警方不会判定是他被偷了技术，就和其他人一样现在都觉得老王才是被抄袭的那个。
正要心灰意冷之际，却见警察手一抬。
“这段时间的监控坏了也不要紧，我们这边有办法。”说着，他从随身的装备里取出来一个匣子，打开匣子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白色水晶，“这是白塔近期发放给所有公安局和警卫所的「护层」配具「回溯水晶」。投入净化之力就可以按投入量回溯播放投放地点7到70年前的所有景象。”
说到这里，警察转头看向老余。
“因为余先生你是普通人，想要使用回溯水晶就需要付费购买净化之力凝成的结晶，净化结晶属于净化者管制品，都是净化者花费精力手工凝结的，我们公安局也无权无偿使用，一枚全球统一价500元，可回溯播放七天的片段。余先生你要购买使用吗？”
“用！用用用！”
500块，还废什么话啊！
跟净化者沾边的东西哪个不是4位数起步、5位数算寻常，500块已经是官方给普通公民做慈善了。
这情景一出，众人很快就发现本来还得意洋洋故作委屈要讹人的老王马上就变了脸色，都是人精的职场人哪还不明白事情真相和监控失灵的猫腻，但场面上大家都是默不作声静待后续，只是把门给不动声色地都堵上了。
回溯水晶吃了净化结晶马上就开始工作，众人只见小小一枚的它上方出现了一方60寸彩电大小虚空投屏，上面以倒放的形式播放着从刚刚起到之前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随着警察的调试，这屏幕还能几十倍速的快退。
回溯往前往前再往前，一直调到了倒数第七天，就是房间监控说坏了的那天。午夜时分，大多数人回家了，只有老余和老王还在对着电脑一阵猛干。
然后他接了邻桌老王给的一杯咖啡，喝完半个小时后他捂着肚子跑了，老王趁势左右看了看，掏出了U盘插上了老余的电脑。
回溯水晶的画面不是平面的，警察在这个界面按了暂停，然后翻转了一下视角，把画面里两人的电脑屏幕都调了出来。
其中老余电脑屏上正在收尾的数据资料一目了然。
再按继续播放，就是老王对着相关文件夹的资料咔咔一顿复制。这回溯画面还能继续高清放大，清晰到老王用的U盘上面有什么标识小字都清清楚楚，更别提上面的技术资料，想抵赖都张不开嘴。
事情经过如何，已经无需多言。
案件从事发到解决，不超过四小时，谢别了警察，老余老泪纵横。
他的名誉，他的饭碗，他的人生，全都保住了。
公司里的其他同事也是纷纷上前安慰和恭喜，同时也感同身受的庆幸，这次要不是有神女升级「护层」后提供的道具，拿不出证据的老余死定了。
神真的低头看向他们这些普通人了！
白塔离他们太遥远，被祂培育出来的神子以前也是如此，就是净化者们很多时候也是神秘与高高在上的。
还得是从他们群众中出来的神女，才能看得见普通人的悲欢和挣扎。
网络上越来越多的民众讨论起「护层」的变化时，第一万也在目瞪口呆的看着任务进度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委托人许愿的【我要世人都爱我】达成了！
这个成就被达成，也意味着宿主在这个小世界的存在其实已经高于神子，甚至是白塔。
嫁给神，成为神，凌驾神。
她都办到了。
想到这里，小系统直接哭了。
它只是想让宿主谈个甜甜的恋爱啊！
为什么她谈个恋爱都把男人搞到手了也没忘记要拯救世界啊！
她真的有谈吗？
第一万突然陷入怀疑，它张望外界，就看见自有宿主正和神子在空中花园里并肩散步。
两人被同源神性优化过的身形外貌怎么看怎么完美又登对。
原本一直像块石头的神子现在被宿主调教的跟二十四孝好老公一样处处体贴，一双大长腿现在迈个步子都放慢几个节拍来配合老婆的漫步，不时还抬头用神力招来附近的仙葩奇草做成精巧的小东西送给对象。
第一万：【……】没眼看。
正要开启吐槽，对方一开口差点把它惊趴下。
“你现在已经完全掌控白塔了吧。”
神子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他的妻子笑着点头：“嗯，收拢到大家的信仰后就冲击了最后的封锁，它的核心控制权已经在我手里。”
【宿主！你把白塔搞到手了！？】第一万再也没忍住尖叫起来，【这是有主之物啊！你把这个神器改认你为主，它的原主人肯定会找过来的啊！】
找过来是肯定的。
“「祂」，真正的白塔要不了多久就会降临了。”神子说这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
“害怕了？”旁边的人反问他。
容姿完美的神灵青年只是摇头：“「祂」把我，把这个世界和世上的所有生灵都当成玩具或实验品愚弄，哪怕我们不反抗，总会迎来被厌烦放弃的那天。”
从「独眼手掌」那里了解了世界的秘密以后，神子那极少被外物所动的思维当场就算到了未来的结局。
无论他用白塔演算多少次，世界只会迎来毁灭。
而幕后的存在甚至只是轻轻抬了一下手，此世就如海中水泡、空中浮云直接湮灭不见，连余烬都不存。
真要说恐，对于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不过三十年的神子而言，反而没什么感觉。
倒不如说，自从得知了世界隐秘后，他才恍然为什么他的「换代」期来临，白塔却没有遴选新的「种子」来接班。
不是因为身边这个美丽又深不可测的变数降临此世，只是单纯在昭示这个世界要灭亡了。
白塔不再培育神子，他就是最后一代，他消亡之时，就是白塔脱离此世，一切湮灭之日。
把白塔放进这个世界的主人，会在那个时候收回祂的东西。
【所以宿主，神婚仪式那天也不是白塔亲自承认你「换代」当神女，是你自己控制白塔自导自演，就为了收割信仰完成最后一个世人都爱你的任务对吧！你天下所有人都骗了啊！】
第一万又想哭了，它明明一直跟在宿主身边，为什么还是能漏那么多细节？
“又在胡说了。”意识海里响起宿主的笑声，“我是神女这件事货真价实，就算现在我不承认，大家也不会允许的。”
听见她明显揶揄的语气，小系统都要无语了。
说宿主最近越来越有点人味了，但它现在怎么感觉她其实只是更偏向喜欢逗弄自己。
【知道你又要拯救世界了大忙人，我干脆直接从人生许愿系统改行成拯救世界系统跟A002抢业绩算了！】
明白自己的未来又是没变化的坐火箭式升级再升级，第一万骂骂咧咧的手动闭麦，决心这个世界结束前再不说话了！
小系统也觉得自己确实做到了。
那个把小世界从纯科技侧强行拖入邪神侧的幕后大能是神婚仪式的一年后登场的。
彼时整个世界在改良版「护层」的笼罩下已经焕然一新清明一片。
不光是人类社会安宁和谐少有作奸犯科（因为只用500块就能分分钟把你查个底朝天），就是一直以来被视为人类禁区邪神乐园的南北半球第十一和十二环也是遭遇了神明夫妻的联合打压。
人类的戍边线已经从第十环前进到第十一环，战线拉长，可把军团长拉着各大干部忙碌了好长时间。累归累，但从第十一环收获来的大量超凡物资，又让参与的所有净化者脸都笑歪了。
净化者们高兴，人类社会的民众们也开心，邪神的威胁又少了一层不算，那些超凡资源更是又促进了新一轮大量的净化者诞生。
就在他们讨论着下一场神明征讨战什么时候开启，好把最后的第十二环失地也收复的档口，那个只降临了一只手就压得全世界战栗到动弹不得的存在现身了。
【出、出现了！神器白塔的原主人！】惊吓使第一万破了自己的戒，【这是连分身投影都懒得施展，直接破开次元壁垒打算拿了白塔就走吗？】
这种方法简单粗暴，在祂拿了白塔以后这个已经跟白塔紧密相联的世界就会直接破灭。
到时候这小世界里强夺走白塔控制权的人也会跟着死亡，白塔自然变成无主之物，重新回到祂的手中。
但首先，祂得能拿到白塔。
巨大的手掌遮天蔽日，承受不住其威能的小世界壁垒在寸寸崩溃，仿佛这片时空随时会被撕成两瓣。
感受到灭亡危机的小世界生灵，哪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在本能的恐惧瘫软，眼中涌出求生渴活的眼泪。
整个过程只有几分钟，这只能摊开来能覆盖大半个星球的巨掌在指尖突破大气层不久、又碰到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时，那股整个世界都在摇摇欲坠的危机才消除了。
全世界的人就仰头看着那只大掌在遭遇屏障后，先是大力拍，搞不定后就开始用力捶的景象。
“是「护层」！”
很多人当即指出来。
“是「护层」挡住了这个恐怖邪神的入侵！”
像是印证他们的话，一环区核心处的白塔迸射出一束通天柱般的强光，正是他们的神子和神女各自镇守在南北半球的白塔两端。
一看到自家的守护神明出现，世人全都安心下来。
对于「护层」外什么动静都听不见这件事，他们反倒没当一回事。
开玩笑，没见这邪神巨掌在拍拍捶捶间不只把云都拍散了，连大气层都给毁了，刚刚全球各地电子设备一阵乱跳，是发射到星球周围的那些卫星全瞬间给秒了。
这种恐怖的动静要是突破「护层」传递下来，是个人都知道就算没被当场震死、也得因为星球的保护层消失而被环境问题给害死。
现在还能好好的，全靠的「护层」！
说真的，这次入侵的邪神也太恐怖了，完全就是灭世级的，只能祈祷神子神女撑得住了。
“别发呆了，都给我去祭祀去祷告！我们得帮我们的神提供力量！”
有聪明人已经指挥起周围六神无主的同伴，发什么呆，都给动起来送信仰去！
生死危机下，信仰也格外卖力和真诚，让平时也挺神性浓郁的白塔现在逐渐光亮到刺得人睁不开眼。
有用！
所有人一看，更加卖力了。
「护层」之上的世界，在下方众人的眼里就像是一场默剧，所以也根本想不到正在对峙的双方在讨论着怎样惊世骇俗的东西。
“吾认得你。”巨手盯着梅露，发出了可散人魂魄的精神嗡鸣，“你是「那一位」派来取我法宝的？”
不等梅露回答，巨手就抢先否定：“不对。吾记得，你这人偶早在很久之前就被赶出了「那一位」的道场。”
祂说到这一句时像是一下子解除了忌惮，直接威势大涨：“一介弃子竟然趁吾不备潜入道场盗吾法宝，不知死活！”
这位幕后大能此时底气十足，也蔑视十足。
“不过你对吾的法宝改良操控倒是不错，不愧曾是「那一位」座下的人，是比这些蝼蚁强，怎么培育都是残次品。今日起你便来吾身边侍奉，不过你盗吾法宝之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如此说着，那只巨手便抬掌再度攻击，直到祂发现手腕处被卡在世界壁垒内动弹不得。
巨掌是简单粗暴直接捶开小世界的壁垒然后伸进去的，祂以为就是拿取一下法宝的功夫，没想到竟遇上了专门等着祂的陷阱。
卡住祂的不是世界壁垒，是不知何时镶嵌在壁垒破洞周围的那一圈困神大阵，那是本源大世界也能起效的东西！
或许在三千小世界里会被大幅度削弱，但卡住祂一只手是绰绰有余。
“放、放开！”祂气急败坏，“人偶，吾命你立刻撤下大阵，否则……啊——！”
一声痛呼打断了祂的叫唤，之前一直未说话的梅露这才抬眸笑看过来。
“把一个正想随手毁去的小世界叫做道场，这位尊者说话真是好听。”她浅笑着，姿态从容语气温和，却令巨掌的主人生起了一阵寒意，“尊者用一个小世界的生灵做实验，甚至不惜投入一件神器法宝，是本源大世界的崩溃进度又见涨了吗？”
一直挣扎的巨手顿时一颤，可梅露却没管祂，只继续道。
“你们使用各种手段收取智慧生灵的信仰、情感或功德成就自己，却不愿意承受和处理他们在处世中产生的所有负面影响，直到浩瀚的本源大世界都经不起你们的瓜分索取，有了崩溃迹象才知道着急了，却也是无用功。”
曾经的雪莱世界那个陨落的创世神，到这个小世界的白塔神子，承担的都是这个类似替死鬼的角色。区别也就是神之躯撑得久一点，而人类改造成的半神之躯连三十年都熬不过。
从头到尾，这些超脱的大能都没想过自己去承担，只算计着如何更多的索取而不用付出代价。
现在发现梅露比神子好用后，祂直接将手伸到她这里。
“吾没错！”巨手主人很恼怒，“大道之争，核心本就是一个争字，不成大道皆是蝼蚁，就如此世只能任由宰割！你和曾经的主人才是最愚昧不堪！快放开吾，你这弃子，吾可以告诉你那前主现身处何处！”
第一万：【！！！】
小系统刚激动起来，就被宿主浇了盆凉水。
“拙劣的谎言。”梅露只是轻叹，“你的层次还远远不足以触及到那里。”
之前那个创造出雪莱世界捏出一个创世神级生灵的那位大能还差不多，眼前这个……还是算了吧。
这句话她没说出来，但巨掌主人却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份蔑视，当即大怒。
但梅露已经不再与之周旋。
她抬眸直视巨手，以白塔的神力为源，大量的解析之力被她释放布满了头顶这只笼天盖地的巨掌上，随后微微一笑。
“此方世界破损，也还请尊者留下此手，偿补一二。”
分解！
“啊————！”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这只被困死的巨掌被一股无形的规则之力瞬间分解成各种色彩的能量本源。
S潜力的析·解天赋在这一刻露出了它真正的獠牙。
只要能完成解析，连神灵大能都难逃厄运。
这已经超脱在外，有能力肆意干涉操纵其他小世界的恐怖大能根本来不及护住自己的手掌，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化为最本源的能量光团，在小世界内四处旋转飞散，而后又被早就被打压到奄奄一息的那抹世界意识指引着去修补每一处破损。
这些破损里被强行砸破洞的世界壁垒受损最严重，第一万还能透过这个“孔”看到巨掌主人迅速抽离的身影，祂看起来愤怒到要爆炸了，一边迅速调集力量进行断肢重生一边愤怒大叫要反击报复。
“不过一介人偶，竟敢——！”
小系统当场打鼓，这大能没了困神大阵的钳制还不马力全开放个灭世大招啊，宿主怎么能……
“我是人类。”立于白塔之上的神女静静看着“孔”外发疯的身影，“白塔很好用，这厢承惠了。”
话音落下，第一万便又从那个“孔”看到了一个外形如四叶扇的巨大世界突然出现在巨掌主人的附近，都没看清那世界怎么出的手，巨掌主人已经重伤，不敌之下只得狼狈遁走。
走之前面色惊骇。
“你不是被抛弃的，「那一位」是故意将你……”
祂的话没说完，大型世界的攻击再次发起，对方再不敢停留，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等等，这个四叶扇的世界造型……
那不是早期它和宿主去过的圣教大长老世界吗！！
这是个能养育生灵世界的超级神器啊！
它都想起来了，宿主之后一直有布局谋划让这个超级神器认她为主的。
现在是成了？
它满脑子这事的时候，就听见宿主对着“孔”轻声一句：“慢走不送。”
随后是大量的能量本源飞到“孔”处进行修补。
没过多久，不只是壁垒的“孔”，还有捶没了的星球大气层、被拍散掉的白云，全都复原一新。
整个世界像是什么灾害都没发生过一样。
神子也在这时向梅露飞过来。
“没事了。”她笑看向他，“之前的一击让至少千年内都不能外出，要专心疗伤。在那之前，我们早就把世界隐藏到别处。”
小世界数量之外，浩瀚如海中水泡里的一粒原子，对方就是想复仇也永远找不到了。
神子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握紧了她的手。
两人相携着重新降临到「护层」之下，迎接的，是世人山呼海唤的感恩与喝彩。
隐藏转移小世界的事，世人是不知的，甚至连神子都不清楚这该如何用白塔操作。
但这些也不重要。
世人只知在事情过去的几年后，白塔突然向全世界发出了一张调查涵。
上面让所有人选择，是继续维持世界的现状，还是想要一个永远没有邪神的世界。并且也都明说了，这两个选择都会大幅度改变世界现在的结构规则，但都会给足缓冲时间让社会没什么波澜的平稳过渡，让他们自行考虑，到凌晨十二点就截止调查。
这突然的一个问题就挺吓人。
而且给的时间还挺紧迫。
甚至不少高层都跑去白塔，想要询问内情。
但白塔没有任何回应。
时至今日，世人对白塔的敬畏崇拜已经深入骨髓，没得到什么内情就回去抱团，群策群力的自己商量。
到最后十二点，白塔也向世人公布了世人的选择结果。
大部分人终究是向往没有邪神的世界。
这就简单了。
次一日，白塔也公布了零邪神世界的方法，那就是彻底隔绝超凡。
本来这个小世界就是无魔的纯科技侧，这世界的人和世界意识也本能地向往那一侧，只是因为幕后黑手的操作硬改了进化方向，现在也只是掰回来。
这当然不能一蹴而就，毕竟还有那么多净化者在呢，一下子抽走超凡力量，全世界都得乱套。
所以白塔的通知是，以神子神女的寿终时为超凡的消失日。
他们虽然有着力量的力量，但终究是人身，也是百岁的寿数。
随着他们的年纪渐长，超凡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弱，社会逐渐进入末法时代，过渡到最后，就是禁魔的纯科技侧。
当初这个社会也不过七十年就全面进入神权时代，现在反向操作也是一样的。
公告一出，再度引起轩然大波，此时掌管权力的核心层自然也有异议，可在白塔的绝对镇压下，一切也只会按部就班。
时间不断推移，人们对超凡的掌控也越来越弱，邪神更是只有小猫两从三只，净化者纷纷转行，早有准备的联盟负责协调工作，让这帮转业人士神奇地发现自己竟然都没一点不安和怨气，主要是生活水平没啥变化，工作也是自己认真点就得心应手的，实在没有需要闹事的地方。
有些爽，又有点被看穿后的别扭，但更多还是对白塔神女的敬畏。
他们曾经的军神大人连几大战场都把每一个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何况是转业的工作，还是都老实点吧。
上层的超凡者不会闹事，本来就没染指过超凡之力的老百姓更没问题了。大量的超凡者转业进入社会也没引发什么就业动荡，跟他们普通人抢饭碗，那肯定还是该咋过咋过。
唯一让他们极为不舍的还是通过「护层」才有的回溯结晶和精神监狱，没了这两样，纠纷肯定又要变多了。
关于这一点，邪神时代的科学院有话要说。
虽然在有神明的超凡世界里还搞科研总有那么点怪怪的，但可能是科技侧位面最后的一点倔强，经历过大灾厄的毁灭性打击后这一行业还是被保留下来了——虽然差点成为非遗文化就是。
这些在神女宣布与科学院合作，以科技手段重现超凡技术开始，就意味着科学一脉的重新崛起。
这也导致后世的学生们翻开历史乃至理学教科书时，在经常看见神学代表的神女名字出现在上面时一度怀疑人生，诸如此类的小插曲暂且不提。
自无魔公告发出的第七十年，联盟向世人发出了讣告。
神子神女于今日晨时殡天，举世同哀。
要不是南北半球的一环区核心白塔也在同时跟着一起消失，这一代的年轻人早就把超凡当成老一辈的童话故事。
* *
【恭喜宿主又一次完美完成所有任务，委托人超级满意，谢谢你给她养母一家幸福完满的下半生，也特别感谢你救了她的世界……】
小系统的播报声有气无力，下一秒它画风一变，声嘶力竭。
【另外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编号等级又爬得那么快！我都是A字头系统了！还是前五百强了，拯救世界也不可能让我一口气又升一百级吧！从A500升到A399！你是人吗宿主，你还是个人吗，啊？？】
如果有人形，第一万应该是抓着梅露的领子用力来回晃。
但它没有，所以只得到了对方情绪稳定的一句回答：“分解巨掌得来的能量源修复小世界时只用掉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都喂给你了。”
第一万：【啊——！】土拨鼠尖叫。
它再也不对宿主提谈恋爱了！这个女人她就没有心！
“嘘，安静。”
正破罐破摔让宿主自己选下一个任务，她突然抬手。
小系统很想叛逆一下，但行动上却是立刻照做。
之后它就见宿主对着虚空一抬手，一方投影出现在系统空间内。
画面上出现了正面对面站着的两人，第一万都认得，左边的是刚和宿主过完一生同时断气的神子，右边的那个……
【那不是前A001……不对，艾伊嘛！他拦截神子的魂魄干嘛，不想让人家轮回吗？】
小系统嘀咕着，就听见画面里的艾伊已经开口。
“她选了你，又抛弃了你，你就没什么不甘吗？”艾伊还是老样子，长留海遮住了大半边脸，但因为是高层次生命，说话的声音也是极为悦耳动人的，当他压低声音带上循循善诱，蛊惑程度近乎于魅惑了。
神子没说话，虽然他老死时已经是百岁高龄，但半神之躯还是让他到去世前仍是青春男大的年龄外貌。
他就这么安静站立着，像平时面对信徒一样，静静聆听对方的下文。
艾伊对他的反应并不奇怪，眼前这个人类算是神灵的造物，虽说身体是人，可心却是偏神的一方，不能真用看人的视角去看待。
所以在这双天生就会洞悉人心的眼睛下，他也没拐弯抹角。
“你，有没有兴趣和我绑定？我带你去找她，让她永远再无法抛下你。”
【啊啊什么鬼！A001在搞什么！它都已经超脱系统自由了为什么还要跟人搞绑定这一套！？】别人没反应，第一万先当场叫起来。
第174章 第 174 章
问, 已经脱离系统本身桎梏可以当个自由穿梭各路时空的前N0.1统突然抽风说要绑定宿主，是成立的吗？
第一万是又震惊又好奇又焦急，扯着旁边似乎总是全知全能的宿主找答案。
“能绑定的。”对方笑着回答, “他毕竟是系统出身, 就算超脱自身让生命层次进化, 底色是不变的, 区别只是他想不想动用那些曾经的功能。”
小系统目瞪口呆：“都不是系统了还能兼职当系统，A001如果真的绑定神子，他就又是系统界最强统了。”
它可是记得的，A001的功能就是无限存读档, 而且特别会调.教宿主, 就是一头猪跟他绑定，也能成绝世强者。
这么大的机遇，神子他应该……
“抱歉, 我无意与您结缘。”
神子摇头了。
他离开母体后就生长在白塔, 哪怕之后跟梅露结成神婚, 日常也多居于白塔, 只是因为妻子的关系多了几分烟火气。
但这不足以将他彻底拉下神坛，成为一个能融入人群的游乐神。
他习惯于无事时高居于白塔，安静聆听世人的心声。
本身情感并不丰富, 但却异常懂得人心与世情。
“我也从未有过不甘。”面对着有些愕然的A001, 神子只缓缓道来，“就如你所说，她选择了我，于亿万万的星辰里我们相遇并相伴一生, 她完美履行了所有的承诺，对我而言这场人生已经足够。我已无憾。”
“这不应该。”A001眉头紧皱, “你一出生就握有最高的权利，遇见了最完美的妻子，也见证了白塔之上还有更高更深的风景。你怎么可能满足，又怎么甘心你的妻子弃你而去前往更高的世界，而你只能在这个超凡绝迹的世界轮回，在下一世只能成为一个普通男人！人类的欲望可摧山填海泯灭星辰宇宙，就算是神性如你，只要还是人类就一定……”
他越说越高声，可在对面人沉静的注视下又逐渐转低。
神子澄澈如镜的眼眸映照着艾伊失态的面容，就如一座雪白的神像包容看待着每一个情绪不稳的信徒。
“或许，轮回后的我很可能变成你嘴里说的那样，因为种种原因欲壑难填永远只知索取。可现在的我并不后悔此时的选择。”
他总是聆听世人心愿，很是明白普罗大众汲汲一生所求都是些什么，却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以后拥有那样的人生，成为其中的一员，也不觉该因此不甘。
“生灵降与世，总有自己的使命和意义。这一世，我已圆满完成自己的使命，是时候走向下一道浪潮，继续新的轮回。”
神子发出箴言，带着属于神怜众生的怜悯。
“明明完成超脱却陷入迷惘的无名强者啊，也祝你早日走出心灵的迷宫。”
“闭嘴！”艾伊却只有被戳破内心的恼怒，“难怪梅露这个女人会选你，你们一个人偶一个神像还真是绝配！”
他骂骂咧咧说着贬低的话，可第一万早发现了，无论神子还是窥屏的宿主，没一个生气的，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无能狂怒的人。
“你们这些……”确实有这意思的艾伊还想再骂几句，忽然他感应到了什么，眸光一利精准的盯住了虚空中的某个方向。
这视线穿透重重时空，以一股强势的规则之力突破重重壁垒，最终破开第一万的系统防护，与在这片纯白空间里的主人对上了视线。
那里，由造物主精心捏造的一位完美少女向其回了一个微笑。
啪！
系统空间里的“投屏直播”被阻断信号，强行关闭了。
【他被抓包了窘迫了他跑了！】第一万马上叫出来，【宿主，A001是真的不老实啊！老是给我们使绊子，确定不要教训一下他吗？】
“不用。”梅露摇头，“第一万，我们去挑选下一个任务吧。”
第一万看着宿主脸上的笑，以他俩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经验来看，直觉那不是放过他的意思，更像是一种“他以后对我还有用处”的深意。
于是就不敢多问，而是顺嘴又提了一句：【那神子呢，你也不管了吗？】
“他被艾伊送去轮回了。”梅露回道，“以他身上的功德，往后的轮回只要不做大奸大恶之事，世界意识会让他的每一世都平安顺遂。”
【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第一万有些郁闷，它扭扭捏捏的抗议，得来了一声轻笑。
“我知道你问的哪个，但一切都结束了。”她笑向它，“我们这一生很完美，这就足够了。”
这个没有心的女人！
不，就算有也只是装满了造物主吧！
这个世界的结束第一万也看出来了，比起其他要跟人共度一生的委托任务，宿主明显是喜欢神子的。
宿主在其他世界给人当妻子时哪怕做得天衣无缝、连火化后的骨灰都能给对象展现出至死不渝的形状，第一万也非常清楚那都是演的。
只有神子，她会偶尔露出本心。
因为这两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群里出来的活人，又都擅长推演、如非必要会跳过中间直达结果，所以他们之间的互动就没那么多拉扯，更像是一种老夫老妻的水到渠成。
但它能感觉得到，那就是恋爱。
那种“你不用说我也会懂，而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支持你”的心有灵犀与情愫是切实存在的。
所以也更加确定，宿主对造物主的感情也从来不是爱情，但要说是单纯的主控或者事业心又不太对味，感觉是一种更加深沉的……
“任务选好了，就这个吧。”
【啊？】小系统还有些没回神。
“做得好的话，我们就可以见到主人了。”
【啊啊？】
* *
纯白色的空间，一眼望不到尽头。
没有建筑，没有门，只有一座同样纯白色的许愿池安静地存在于此。
当许愿池前荡起一道透明涟漪，一个身着欧式大衣、扮相中性的年轻女人出现在其中。
“没想到这世间除了我那家店以外，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也在交易愿望。”
“更没想到，我竟然也有交付愿望的资格。”
女人的嗓音很年轻，可腔调却满是被岁月侵蚀的沧桑感。
她在这片空间里缓缓踱步，饶有兴致的四下打量。
如果没有被许愿池倒映出那双兴奋到癫狂的眸子的话，或许真的就是一位沉淀过时光的高贵女性，优雅、知性、又无边美丽。
那是一副经由后天优化过很多次的美貌。
此时她停在了许愿池前，明明也看到了池面上倒映的自己，她的神情不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了。
“在人类的故事里，总会出现那样一个地方，交换你的什么东西然后实现你的愿望，我的工作就是这个。”
“或者说，我所在的那家店铺就是做的这个。”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找到的这家店，又怎么成为店铺的主人了，只依稀能回忆起那时的自己很落魄很不甘，彻头彻尾的人生最低谷。”
“但那真的太遥远了，已经是第三个轮回纪元前的事了。”
“根据现有的人类文明探测，星球最早期的生命是草履虫这样的单细胞生物，然后又演化成多细胞生物，发展出水生陆生，无脊柱有脊柱，之后是恐龙的诞生与毁灭，再来就是新的霸主人类登场……一直到如今。”
“我说上面这些，是想告诉你们，这样的轮回我已经历过三次。”
“三次……三次！三次——！加起来以亿为单位的年数！我从来都不知道永生竟然可以这样令人厌恶和作呕！”
“我被永远的困在这家店里，永远出不去，也永远死不掉，不管用任何方法就是死不掉！”
她双手按着脑袋凸着眼睛尖声嘶吼，整个人宛如疯魔不复一丝优雅。
“我想死啊！想马上就死掉啊！”
“我恨死了当初的自己！为什么要走进这家店，为什么要接手这家店！”
“就在那个时候凄惨的死掉不好吗，也好过永远困在那里啊！”
说到这里她扑到了许愿池前，一双手死死扒着池边，因为指尖过度用力连指甲都被掀开渗出了血迹，充满血丝的眼睛更是一瞬不瞬盯着池水。
“我为数不清的生物实现他们的愿望，却无人能实现我的愿望！你说这里可以，那快来为我实现吧，马上！”
“我的身体、我的人生、还有那家店，给你给你都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只求解脱！”
“立刻马上！”
* *
这是一家古董店，从外表看来中规中矩的寻常特色。
西式复古的装修摆饰，透过玻璃橱窗可以清楚地看见店内极有岁月痕迹的大小物件。
精美的陶瓷，微微脱漆的摆件，挂在墙上的老式摆钟，不知哪个年代的古画，置于刀架上的古刀，没开发条的旋转八音盒……件件都被店主人以极高的审美摆放得井井有条，让人一眼看去视觉上就极为舒适。
老物件上沉淀的历史气息更是能让人不自觉地跟着沉静下来。
外面阳光正好，正值周末，外出逛街的行人比比皆是，不时就会有人从旁边路过。
但神奇的是没有任何一个路人在这片精美的玻璃橱窗前停留乃至侧头向内张望一次。
就好像，他们根本看不见这家店一样。
【确实看不见呢，毕竟这家魔鬼交易所被设定成只跟内心有极强心愿或欲望的人做买卖。】
第一万在这时发出了吐槽。
接下这个委托任务以后，宿主已经来到这个小世界快两天。
哦，接手了委托人人生的她也相当于接手了这家店，也是真的被困在店里两天。
真就是除了店里，哪都出不去。
小系统再去窥探了一下委托人的过往记忆，这以亿为单位的时间牢房，也不怪她想发疯了。
然后委托人还经历了三次星球生命大轮回，那些曾经做人时的低级趣味和世俗欲望在这些经历面前渣都不算了吧。
【她跟魔鬼签的守店人契约啊，还是本源大世界的一个魔鬼大能在这个小世界留下的这个交易所，专门在本地找的一个工具……打工人签的契约，从灵魂到身体是永生永世守着交易所，替那位大能在这个小世界收割能量。】
第一万挑着重点叙述，难怪小世界星球都轮回几次了，有着本源大世界的魔鬼做幕后老板的委托人可不就也跟着不死不灭，硬是多受了很多罪。
【要不是我升级到A级编号前500强，恐怕也没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委托人的灵魂捞出来替换成宿主你。】
委托人习惯叫交易所为店铺，是因为这是根据她的喜好而改成如今古董店的样子，实际上只要店主人愿意，交易所不光可以是古董店，还可以是会所，是酒吧，是拍卖行，甚至改行卖奶茶也没问题。
只要店主能把有强烈愿望或欲望的人吸引进来，跟他们达成交易收割能量点就行。
至于客人能拿出什么东西也不拘于形式，就跟某著名的小说改编剧《X号当铺》里那样，爱情亲情友情、灵魂天赋灵感、甚至身体器官……等等啥都可以拿出来估价买卖。
反正最后都会分解成最纯粹的能量，交给本源世界的那位魔鬼老板。
宿主倒是一如既往情绪稳定，她好像也没想法子怎么打破出不去的规则，而是兴致勃勃的打理和清点店铺——明明从接手委托人的身体开始，对方所有的记忆都会同步给宿主的，这店里有啥宿主就跟委托人一样全都门清。
但她就是这么喜欢。
委托人旁观生命轮回三次，店铺里拥有的收藏和客人的交易品数量之巨，可以用实际物理意义上的“海量”来形容。
得亏这是魔鬼的交易所，仓库被赋予了无限空间的规则，不然根本装不下。
但委托人似乎也因为这个永远都填不满也看不到尽头的仓库而进一步产生恐慌和焦虑，再次后悔自己签了契约上了贼船。
然后又因为契约的关系还得自己控制情绪，拿出打工人的微笑继续跟客人做交易为老板赚钱。
——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是能理解的。
【话说，宿主你真的不动手改改不能出店的规则吗？说好了接手委托人这家店就能见到造物主的呢，总不会一直足不出户就能见到吧？】
第一万开口催促。
委托人的人生愿望从他们接下委托，宿主用她的身体接手这家店开始就算完成了，剩下的根本没有任何条条框框。
或者说，对人生许愿系统而言，除了委托人的心愿没有任何规矩能束缚它的宿主，宿主想怎么来都可以。
【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解除你可以看我的系统商城啊！我商城里有好东西，好使还没副作用。就跟上个小世界你从我这里买的那个困神大阵阵盘一样，快速高效又强劲！】
小系统叭叭一通，一部分除了真的也很想见见造物主，更多的还是想消耗一下越积越多的能量点。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求求只进不出的宿主再让它开张一次吧！
“不用急，第一万。”正慢条斯理整理着商品的梅露安抚系统，“出不去也没关系，大门多开几个，让客人看到自行过来也足够了。”
啥意思？大门多开几个？开哪？
从外面看不就是一条商业街，一眼就知道是在哪个大都市里，门还能开到……
叮铃铃。
清脆的门铃声随着大门被推动而跟着响起，一个面黄肌瘦明显是农村打扮的少女推门而入。
更奇特的是，少女推开门的一瞬间，店铺外的风景直接从繁华商业街变成了偏远深山。
少女好像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手就这么推开门、脚也跟有自己的想法一样主动走进来，等门被合上，自己沾着泥巴的脚踩在昂贵柔软的地毯，她才开始慌了。
溢到喉咙边的那声对不起刚要出来，对面已经响起温和的女声。
“欢迎光临，客人。”
以红木家具为主色调的店铺深处慢慢走出一位极为美丽的女人，她身姿高挑举止优雅，面带微笑一步步踏入橱窗后的阳光里，原本略带昏暗的古董店瞬间亮堂起来。
“不必拘谨，您能进来就足以证明您与本店是有缘的。”
少女被她的友善安抚，顺着她的邀请怯怯的坐上了几步外用来待客的沙发。
刚一坐下，还没来得及感叹沙发的舒适，对面的店主就朝着隔在她们中间的茶几上方轻拂了一下。
下一秒，原本空空如也的桌面上瞬间出现了热气腾腾的茶水和漂亮的点心架。
无论是温在精美骨瓷茶具里的茶水，还是层叠摆在点心架上的蛋糕饼干，每一个都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少女对这些茶和点心都叫不上名，但小心翼翼尝了一口后就没停下来。
直到饥饿的肚子终于有了饱胀感，她的情绪也平复下来。
“我，进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我脑子里说话，说这家店可以实现我的心愿。”她张大了眼睛，胆怯又希冀地看过来，“店主大人，这是真的吗？”
第175章 第 175 章
“我, 我叫林大丫，是这座大青山脚下一个叫林家村的村民。在一个月前，我发现我不是林家的女儿。”
少女缓缓说起自己的事情。
林大丫有记忆以来, 就生活在村子里了。
林家村的村民都姓林, 她的父母也不例外, 一家几口人的生计基本全靠务农,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林大丫是这个家的大女儿，因此也早早的负担起这个家里的很多活计。
苦不苦的，看她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和磨损严重的鞋，以及粗粝皲裂的手和瘦脱相的黝黑小脸就能知道情况。
反正林大丫的日常, 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干活。
并且这些活计在父母生下了二妹和三弟以后越发加重。
哪怕弟弟妹妹后来也长到能做活的年纪了, 父母还是会把所有事吩咐给林大丫去做。
甚至就为了能让她在家多干活，只让她读完小学就不准再去学校了。
林大丫为此一直都不明白，家里三个孩子, 为什么父母只使唤她一个, 而弟弟妹妹什么都不用做。
“直到那天我饿得半夜睡不着, 想偷摸去院里摘点黄瓜, 偷听到了爸妈的话。”少女说到这里开始微微颤抖，眼眶更是蓄起了泪，“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是他们早些年在外务工回程的路上捡的！”
林大丫不知道这对夫妻是出于什么心态捡她回去养的, 但从她一直以来的生活经历和对照组一般的那对弟弟妹妹来看，少女就是再傻也知道不会是出于好意。
或者说，早就变成了只剩下压榨和索取的歹意。
“除此以外，他们接着说起了我真正的身世。他们觉得, 我应该是他们当年去打工的那座城里的一家富豪走丢的小孩，因为我的脸和他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董事长很像, 一眼就能认出是亲父女关系的那种……”
林大丫说到这里，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粗糙的手碰到同样不细腻的脸颊，少女不禁把头往下垂了垂，视线便恰巧看到了茶水上倒映的自己。
清澈的茶汤映出的不只是少女黑瘦的脸，还有上面风吹日晒造成的大量斑点。
林大丫马上把杯子放回了茶几上。
“爸妈……养父母之后也提出过要不要把我送过去认亲，但马上又打消了。说那户人家十年前就不再说找了，毕竟孩子丢了没几年他们家又生了一对龙凤胎，年岁跟养弟妹差不多，估计早就当那大女儿已经死了。真把我带过去找他们，说不定人家以为是诈骗。”
林大丫没说的是，养父母当时还讲了一堆贬低她的话，说她又丑又矮只读了个小学脑子又笨，他们看着都嫌埋汰，更何况城里的那些豪门了。就算真是亲生的，送回去也没人要。
“我后来，就没去，摘黄瓜……就，回去睡觉了。”林大丫压抑着嗓音断断续续说着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已经被扫荡干净的茶几，完全发现她自己已经双手抱膝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双手十指在死死地抠着衣服，“然后，我就做梦了。”
她做梦了，梦到这一晚过后没三个月，有一辆特别气派的大车开进了村里，停在了她家门口。
车里面下来好几个穿着华贵的人，其中一对夫妻长得和她很像，自称就是她的亲爸妈，现在要找她回去。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以为这是听了养父母的话才臆想出来的梦。可是不是的，第二天晚上我又做梦了，就像看连续剧一样。”
梦里的情节发展到林大丫跟着亲父母回去城里，他们也说明了当年会弄丢她是商业对手做的手脚。那些人把刚出生不久的林大丫偷出来就丢到了城市郊外的路边上，这才让养父母恰巧捡到了。
亲父母说她刚被偷走的那几年生母更是因此生了很严重的病，一直过了好几年等怀上龙凤胎才振作精神，之后又休养了好些年才终于彻底恢复。这十几年来虽然他们没再大张旗鼓，但暗地里一直没放弃寻找她，好不容易才通过一点线索找到了林家村。
他们带着她离开林家村，去到她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大山外，在回到那个叫什么别墅区的家之前，还住了一晚上高级酒店，好好洗了一把澡睡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好觉，第二天又领着她去理了发买了几件很漂亮的新衣服。
“最重要的是，我有一个新名字。梦里面我不叫林大丫，他们说我没出生时就给我取好了，叫项予曦，小名星星。”少女说到新名字时，脸上迸发出鲜亮的光彩，“但是，第二晚的梦就到这里结束了。”
这是林大丫做过的最美的梦，她期待着梦里项予曦之后美好的生活，待到第三晚的梦再次衔接而至，少女已经彻底将梦当真。
再有三个月不到，她的亲爸妈就会跋山涉水来接她！
她再也不用做永远做不完的农活，受永远没有尽头的责难，不会再被不停的嫌弃，她还有新的名字！
她不是林大丫，她是项予曦！
“第三夜的梦，是我跟着爸爸妈妈终于回了真正的家，一座很大很漂亮的房子面前，汽车可以很轻松的开进去，还能看到两边种的鲜花和假山。我也看到了在大房子里等着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我的亲弟弟妹妹。我很欢喜地想和他们打招呼，又觉得好紧张很不好意思……然后，就发现，弟弟妹妹也不喜欢我。他们看我的眼神，和林家村的弟弟妹妹是一样的。”
美梦在第三夜就破碎了，也让叙述的林大丫收回了脸上的鲜活，声音又开始变得压抑哽咽。
少女预感不妙，可第四夜的梦依旧在继续。
亲生弟妹初见她时的眼神就像是一个预兆，一个揭穿她之前心底就在惶恐的某个发展走向——
她新的家、新的亲人也在嫌弃她、排斥她。
虽然和林家比起来，那些更直白的谩骂和鄙夷在项家再没出现，可来自亲人甚至仆人那透过举止无声溢散出的失望和轻慢却是无处不在。
缺了将近十六年培育的林大丫哪怕拼命追赶和弥补，也做不到跟上项家人的步伐。
她留在项家，改了名字，再没有干不完的活，也没人再打骂她，却依然还是林大丫。
“梦境在第七夜结束，那个梦里，是我已经回到项家的第五年，可还是融不进去那个家。后来我就嫁人了，我以为自己在新组成的家里找到幸福，但梦里的那个丈夫也不喜欢我。”少女说到这里已经是满嘴的苦涩，她还保持着蜷缩失神的姿态低声喃喃，“我好像，终究还是成不了项予曦。”
林家村的父母弟妹从未接纳过她，但好歹捡她回来养大了她；项家别墅的父母弟妹一直嫌弃她，可在物质和基本素质方面从来没亏欠过，对外会叫她女儿，也认她是姐姐。甚至那个面目模糊的丈夫，哪怕也不爱她，可作为他太太的体面和花用同样也给足了。
可除了这些以外，就什么都没了。
现实里她孤伶伶的，到梦里她还是孤身一人。
林大丫伸出双手想要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那客人的心愿是什么呢？”温和悦耳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将少女惊回了神，“是要成为真正的项予曦吗？省内龙头企业项氏集团的董事长项陌的大女儿，名副其实的豪门千金？”
“不。”
林大丫下意识摇头，她失焦的视线在重新聚焦时，正好对上了店主人轻放下茶杯的手。绘漆的茶器精美绝伦，却比不上扣在杯耳上的那小一截葱白指尖。
当那只手收回，她就不自觉地跟着一起抬眼看到手的主人微笑的脸。
阳光轻洒上那张近乎完美的如玉脸庞，就好像这个人自己在发光一样。
一瞬间，林大丫的脑中忽然浮现出曾经在电视上瞥过的一段纪录片，讲述着西方艺术的镜头对准了一张油画，上面绘着散发着神圣光芒的美丽少女和脚下跪了一地的信徒。
“我想要，爱。”
少女紧紧盯着店主人的脸，原本迷惘的双眼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神采。
她大声喊出来：“我想要一张大家见到我就会喜爱我的脸！”
如果她很漂亮，像店主一样漂亮，就算不会那么多的才艺，说话做事不那么优雅，他们一定也会马上就喜欢她的吧！
“当然可以。”对面的人笑着点头，“一副能令世人神魂颠倒的绝世美貌，客人想好用什么交换了吗？”
“店主姐姐看着收。”林大丫说得毫不犹豫，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只要能实现愿望，我什么都愿意跟你交换。”
* *
门铃声再响，是少女一脸兴奋拉开门走出店铺的场景。
在她走出店铺的一刹那，橱窗外偏远山区的风景又变回了大都市里的商业街。
【这丫头是真狠哪，为了变成绝世美女，连灵魂都愿意拿出来换。】第一万啧啧有声，【幸亏是我们接手了这家魔鬼交易所，换委托人过来跟她做生意，小姑娘能连骨灰都被榨得一捧不剩。】
它可是翻过委托人记忆的，早期才当店主时还算有良心，之后逐渐受魔鬼的暗中影响越来越不做人，再到后头经历星球轮回，委托人只能说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了。
道德良知这些人类文明的精神产物，在她这里连地上的尘埃都不如。客人到她手里就是个玩物，说她是混乱邪恶的乐子人那都是夸奖。
【换成我是绝对不会挑这种人生成委托的。】小系统嘀咕了一句。
虽然这种黑暗系人类的人生愿望委托也是一抓一大把，还有委托宿主去毁灭世界或者建立人间地狱的，但第一万怎么可能看得上。
话题扯远了，宿主当然没有要那小姑娘的灵魂，而是从它这里提走了一些能量点当场写了一段规则捏出了一个功能很简单的伪系统。
有魅惑光环的绝世美貌给出去了，伪系统的作用就是让这副美貌合理化的出现在小姑娘身上，并且一直稳定维持住。
最关键的地方来了，小姑娘如果想要系统一直维持住绝世美貌，她就得不停做好事积累功德。伪系统就在旁边给她的好人好事做记录算积分，多少功德点能维持多久的美貌，可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不过选美貌什么的其实不划算吧。】第一万摇头晃脑的点评，【选一个聪明的大脑或者干脆一项顶尖水平的技能，都比绝世美貌靠谱。】
“这就是阅历的问题了。”回头继续整理物品的宿主间隙回了这么一句，“或者说，这才是正常的发展。”
林大丫身世坎坷，却有预知梦的奇遇，说明她本身拥有不错的气运。可在她起势前，就是一个被这样苛待着长大的无知农女。
她所在的环境，她周围的人，以及那被恶意压制的教育水平，都让这个睁眼记事起就围着农活打转的女孩只有这点眼界。被养成了十几年的固定思维不会让她跳出已知的框架，明白其实还有更好的路。
“她能看见的，能想到在踏上这条路后会立刻得到的，只有这些。”将一只水晶摆件擦净，梅露一边说一边摆放好，“但可不要因此就小看了她。”
那可是能被交易所筛选捕捉到的客人，来自魔鬼的专业认证。
林大丫……不，项予曦对于“爱”的渴求远超这世上的很多人。那瘦小柔弱的身躯里，藏着连魔鬼都要见猎心喜的庞大欲望。
只要能得到爱，她会很乐意的去做任何事，什么都可以。
【嘶——】第一万配合着吸一口气，其实早已明白宿主的套路，【她变成了纯纯的功德提取器是吧？想要被爱的欲望越深，她就干得越卖力，然后你就收割到更多的能量点——你比委托人还会当资本家！】
委托人不能说干的是一捶子买卖，人也很缺德，但交易给客人的东西是真的给了不会再收回。而换成了宿主做这一单完全就是在搞租赁了，那小丫头一天不肯放弃用美貌换来的爱，就得兢兢业业给宿主打一天工。
就算真的做一辈子好事了保持美貌到死了，死后那伪系统还会带着那个同样用能量点捏出来的绝世美貌回到宿主手上，主打一个分币不花一本万利。
啧，本来还高兴她为了捏个伪系统用了不少能量点来着。
正腹诽中，就听见门铃又响。
第二位客人进来了。
第176章 第 176 章
【开张这么快的吗, 一个接一个？】
第一万吃了一惊，门口处新客人已经定定站好，正一脸激动的打量着店里的一切。
“我, 我进来了？我找到了！”
说话的人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叟, 看服饰扮相就是个家境不错的体面人, 尤其是脸上厚重的老花镜和口袋里别着的一支钢笔, 以及身上沾着的淡淡药水味，很能体现这位从事的职业方向。
此时这位老人正一脸激动的手舞足蹈，嘴里更是克制不住喊出声：“曾外祖说过的地方，我找到了！”
【啊？这还是个老客户后代？】
第一万的嘀咕老人听不见, 所以他在打量完店铺瞧见在其中忙碌的梅露时, 都没让店主人说出例行的招待语，自己就一个箭步扑到柜台前。
“老板，这里是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店铺对吗？”
“是这里, 您没找错。”梅露这里也回到了柜台后, “不用急, 有什么需求您可以慢慢说。”
古董店舒缓的氛围和老板的温声细语让老人平复了激动, 随后又为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
“店主您可能不记得了，我曾外祖也来过这家店一次，他还画过您的小像, 都过去快一百五十年了, 您还是原来的模样。”他本是想寒喧两句，可说到最后自己都不可思议起来。
“我记得的，余教授。您的曾外祖唐大根先生在一百四十三年前来我店里做过交易，唐家因此逃过了饥荒, 并有了一笔可安身立命延续唐氏家族的财富。”
梅露微笑着复述一百多年前的交易记录，但落在老者的眼中却是不由更加敬畏。
他还没自我介绍, 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姓名职业，更是连一百多年前的一条交易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这张永远不会衰老更美得惊人的年轻面孔，作为医者很是清楚这些都不能算是人类的范畴了。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寄厚望于这家店。
哪怕曾外祖说，这家店的店主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老板，我想要做个交易。”他握了握拳暗自打气，随后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苍老的声音轻缓又坚定，“您这里，有可以完全治愈白血病的低成本药方吗？”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是这个世界能大量出产原材料，成本低到普通家庭也负担得起的药方，以后可以轻松纳入医保。”
“当然有的，余教授。”柜台后的美丽脸庞扬起轻柔笑意，仿佛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余教授大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毕竟心愿一样当场流出泪来，但又很快收拾好，只红着眼眶毅然道：“我知道这家店的规矩，只要您让我把药方带出去，我愿意把灵魂都卖给您！”
【这英勇就义的样子，委托人真是恶名远播呀。】
第一万现在也明白了，自家宿主这两天不是啥也没干，而是动用规则之力把交易所的“门”洒遍了世界各地，这样客源渠道可就拓宽了。尤其像余教授这种有前客户留下消息的，只要符合要求那是很快就会被交易所捕捉，“门”就出现在他面前，想看不见都难。
不过也因为知道点内部消息，这老头表现得就跟英勇就义一样。
哎，好像也对，他做这个交易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世上的那些病患，特意关照的哪个群体都是明明白白的。
走了一个因为凄苦身世而无限渴求爱意的绝望少女，现在来了一个为了病患立下毕生心愿来主动牺牲的医者……就算它是人生许愿系统也帮助很多人完成心愿了，也还是想感叹一句人类个体的差异太巨大了。
“余教授，这场交易不需要收取您的灵魂。”柜台后，梅露笑看着前方的老人，“您来得比较晚，都过去一百四十三年了，时代变了，这里的收费规矩也变了。”
“变、变了？”老人一愣。
他可是很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外祖家跟这家店做了交易后变成了什么样，在外人看来，他外祖唐氏一家门第显赫儿孙优秀，可只有他们这些血亲才知道，唐家是受了诅咒的。
曾外祖从这家店出来虽然避开了天灾甚至兴起了整个家族，可一百多年来的“人祸”从来没少过，生下来的后代们十个里有八个疾病缠身，偏偏那些病不会让人马上死，而是要受上至少十几年的折磨后才会咽气。
偏偏唐家一大家族的人，也只有曾外祖无病无灾，甚至活到了百岁高龄。
哪怕他看着子孙在折磨中一代代的减少，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叔叔和他这个曾外孙之前早就后悔不迭满心抑郁求死，也依旧硬朗的活着。
仿佛有一股力量维持着他的生机，故意让他健康活着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曾外祖没说他当年到底拿的什么换来的唐家延续和显赫，可余教授已经明白了答案。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曾外祖离世那天脸上挂着的解脱笑容，还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强调不要再去找那家店，更不要和里面的魔鬼做交易。他说他那时只是想带着家人在大灾里一起活下去，可魔鬼只是拿他们当取乐的道具，她只是想听他们病痛时的惨叫还有他痛苦悔恨的哀嚎。
可余教授没告诉曾外祖的是，他就是看他们总被病痛折磨才报考的医学专业，而且专攻的是母亲所得的白血病，之后就悲哀的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这方面的才能，努力了大半辈子在医院里听到最多的还是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痛叫和哭声。
余教授自己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就打破了跟曾外祖的约定，只要有时间他就会满世界的去寻找这家魔鬼的店铺，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几十年，他已经白发苍苍老态龙钟。
哪怕他知道更多的可能是一辈子都找不到，若万一真的找到了，他也必然结局凄惨。
可他还是要找。
只为了那些痛苦的哀嚎和哭声能少一点，再少一点。
他这辈子没成家，就是想好了如果真能交易，为了不变成曾外祖那样，他就把自己全身能卖的都卖了，反正绝不牵扯旁人。听说灵魂最值钱，他先卖这个。
然后店主说啥？
收费标准变了？
“嗯，本店现在针对普通人的收费单位改为功德点，即客人在外行善后对世界造成的正面影响力。世界反馈的正面影响力越大，客人身上拥有的功德点就越多，相当于能在本店使用的货币了。”店主人保持着营业微笑向老人解释，“余教授您刚刚购买的药方，差不多刚好花掉您这六十五年来身上所积攒的所有功德点，不需要再付出其他垫补付费。”
“功、功德点吗？”老人愣愣重复。
店主的这一番解释信息量极大，无论是功德点，还是那句“针对普通人的收费”，都让他觉得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但他不敢问。
虽然他挺想问的，这是知识分子的本能。
对方却像是看出来了，笑脸上嘴角的弧度又往上提了一分：“您就当我觉得无聊了，想转换一下经营模式，也换一换心情。”她的声音温柔依旧，“确认现在购买吗？”
余教授忽然就一个寒战：“确认，确认的！”
虽然不知道这魔鬼店主为什么改了模式，但明显的这是有利于他这种买家的，她不再以折磨戏耍买家为乐是天大的好事！
至于身上的功德，他也明白了，就是他大半辈子都在救死扶伤得来的隐形福报，现在用完了，大概下辈子投胎就没有福利了。
但余教授也不在乎了，他本来都想好了只要把药方带回去交给国家，他马上死都愿意。
不过片刻，交易操作全部完成。
又一个客户欢欢喜喜的出店门了。
【魔鬼的交易所快被你开成德善堂了，神奇的是居然一单没亏。】
小系统的吐槽如期而至，但这会儿它也终于没看宿主摆弄店铺里那些上架的古董了。
而是转身去了仓库区。
说是仓库，因为委托人有以亿为单位时间耗在交易所里，所以打开仓库后看到的并不是现实中人们常规印象里的那些库房，而是无限长的空间走廊两侧那被左右划分好的一扇扇无尽的房间门。
打开一扇，里面的房间就是一个新天地。
沙漠，海洋，森林，冰窟，湖泊，火山口，标本室，正常仓储间……你能想象到的环境这里都有，毕竟藏品们也是需要分类保存的。
门上会有标牌和物品单，记录着存放了什么。门也分两钟颜色，里头有东西是金色，没有就是灰色。
站在仓库总大门朝走廊里面张望，会看见一排根本望不到尽头的金色大门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
【这要是去最后一间仓库里找东西，就是开飞机也得至少半个小时吧。】
第一万刚这么嘀咕，就见宿主脚下的恶魔法阵一闪，人已经瞬间出现在走廊中间段的位置。
小系统：【……】是它肤浅了，忘记还有瞬移这种东西。
看得出来，交易所里的东西就算是宿主也要折腾上一阵子。第一万跟着她一起清点库房，也是不知不觉长了很多见识，三个星球轮回期的积累，交易所的藏品数量之巨，是不可想象的。
只有几克的稀世矿物，灭绝生物的化石，绝无仅有的珍贵宝石，独一无二的各大人类文明瑰宝……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第一万还在委托人的第二次星球轮回期藏品里看到了人类差点超脱星球前往星际的时代技术，然后就在委托人在放置该技术的匣子上写的简介——说那次轮回的人类前脚刚研究出来，后脚发生了世界末日，人类大灭绝，进入第三次生命大轮回。
咳，先不说那时代的人类幸或不幸吧，反正仓库里的所有藏品都是这么个格式——放进去，就会有一个记录标签，把来龙去脉给记录清楚，最上页简介一份，下面几页就跟警察笔录似的或薄或厚好几张。
毕竟委托人的时间，真的很多很多嘛。
宿主觉得委托人这习惯挺好的，就把她之前完成的那两单也跟着照办。她后来还弄了个新笔记本，并特意给它参观了一下委托人那足有几仓库的账簿档案室。
好的它真的已经知道了委托人在用各种方法打发时间去缓解发疯了。
参观仓库的这段时间，又陆续来了不少客人。
大都是普通人客户。
像徐教授那样有大爱大愿的少，更多的是为自己求私心，这对本身就是人生许愿系统的第一万而言没什么稀奇的。
让它多看两眼的，还是几个成了精的非人类。
有住海底的鲛人过来求怎么科学净化海水的技术。
躲深山老林的熊精想交易一份能在现代快速化人形的办法。
都市里一只开了智的家养猫愿意献出生命求宿主救它铲屎官一家的。
……等等，都比人类的愿望有意思。
不知不觉吧，时间就过去快三个月了，第一万设定的行程闹钟也响了。
宿主的第一个客户，林大丫预知梦里说她亲爸妈过来接走她的日子到了！
【吃瓜吃瓜！上帝视角开启！】
宿主窝在交易所不动弹，成熟的小系统早学会了自己找乐子。
它打开上帝视角的系统功能，并贴心的接通交易所里的一台古董电视，上面就播放起了林家村附近的画面。
崎岖的山路上，一辆宽大的越野车朝着林家村飞速行驶。
镜头再一切，是林大丫的亲生父母脸色不佳地坐在后座上。车子的性能再优越，也避免不了这糟糕路况的颠簸感。
而且越是靠近林家村，看着那些破烂落后的房屋建筑，他们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第177章 第 177 章
如此破落的小山村, 可以想象他们要找的大女儿这些年的生活如何。
尤其是车子途经一些刚从地里归来的村民，里头一些半大孩子同样扛着农具跟在父母身后，那如出一辙般被吹得黑红的瘦巴脸蛋和沾满泥巴的腿脚都让他们的心揪得紧紧。
很拧巴。
看到他们就不由揪心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这样吃尽了苦头。
可另一方面, 又是完全抑制不住的嫌弃。
那般粗俗不堪的样子, 据悉还只有小学的学历, 竟是他们的女儿？
“还好吗？”丈夫在旁边询问妻子, 夫妻俩现在心情差不多，只能互相宽慰，“孩子也不想这样的，我们得端正态度。”
“嗯。”妻子点头, 其实在收到消息后他们就对大女儿会是什么样有了心理准备, 现在算是事到临头了硬起的抵触心，但这是可以克服的，“把孩子弄丢是我们的错, 现在她不尽人意也只能认了, 孩子是肯定要接回去的。”
时隔十六年, 当初丢孩子时再多的心痛也被抹平了, 尤其是后来她又有了一对优秀可人的双胞胎，痛失大女儿的悲怒早已被平复得差不多。
现在还能千里迢迢亲自来这落后村子接人，都只是出于生为人母的愧疚和责任。
是他们丢了孩子, 所以如今她长成什么样都得认, 哪怕还没进村就已经开始抵触。
凌晨时大青山下过一场雨，连带林家村的路现在也是半湿半干的。越野车在村口附近一处再无法前进的路口停下，才不情不愿地开门下车。
没有铺砖的黄泥路让这些人的鞋没走上几步就沾了一堆泥巴，几人顶着忍耐的情绪硬着头皮前进, 可算进了村头。
那里正好坐着几个围在一起闲聊的大爷大妈。
这车子之前一出现村民们就盯上了，如今看到车里的来人一个个更是用好奇兼警惕的目光看过来。
“大爷大妈你们好, 我们是来寻亲的。”眼见这些山野居民并不好惹，项父主动上前打招呼，直接说明来意，“请问林元家怎么走，我们找他家的林大丫。”
哪知他话音刚落，这些本来只是几分警惕态度的村民直接上升到了防备，一个个的全站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还去林元家寻亲？”
“没听说过林元家有你们这样的亲戚。”
“你们凭什么说是大丫的亲人？”
他们的语气很冲，上下打量又步步紧逼的架势，就像是在盘问找茬的，把项家夫妻和同行助理都给逼得往后退了退。
尤其项父项母，对村民们粗蛮不堪又这咄咄逼人的态度又是气恼又是吃惊。
恼怒的原因不外乎流落在外的大女儿在这些人耳濡目染下会长成什么样又有了更具体的想象，而吃惊的则是这些村民好像也不意外林大丫不是林元家女儿的事。
同时还有另一层意外，意外大女儿在村子里人缘还挺好。
他们进村后才说了这么一句，这些人就像家里的小孩遇到拐子一样敌视防备得不行。
“各位误会了，我们真的是来寻亲的，找我和爱人丢失了十六年的大女儿。事情是这样的……”
村民态度不好，可项父更看得出并不是没有说话的余地，赶紧把情况解释了一遍。
说话中还是引来了闻风而来的村长，事情就更好办了，项父直接拿出了相关资料和证明，对面的阵势这才消停。
“大丫现在不住林元家。”村长背着手示意他们跟过来，“她现在跟村小学的张老师住学校宿舍。”
“怎么住那儿了？”项母诧异，但她很快就想到资料上的信息，问出口的同时就自己先沉默了。
但旁边的大爷大妈可没放过他们。
“你们到现在才来还有脸说！”有大妈尖着嗓子骂了一句，“大丫前一阵子差点活不下去了知道嘛！”
“什么！？”夫妻俩大惊。
“差不多三个月前，大丫去山里挖山货耽误了点时间没来得及做饭，差点被林元一家给打死。要不是张老师刚好路过，人就没命了！”
“大丫那孩子苦啊，小小年纪就伺候一家，没完没了的干活不算还总不让吃饱，睡的也是柴房，还总被那对胖子弟妹欺负，林元夫妻俩也总找理由打骂她，当时就有很多人嘀咕这绝对不是亲生的。那天差点把人打死才说漏嘴，还真不是亲的。”
“十几岁的娃娃哦，瘦得跟鬼一样，可不能再让他们作践了！”
“后头村长做主，让张老师把人带学校养着了，大丫这才好过一点，身上终于长肉了。”
“我们也有逼问林元家到底在哪捡的孩子，知不知道孩子亲爸妈是谁，他们就是不肯说。算你们走运，自己过来找了，不然我们都打算好一起养大丫一辈子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说着来龙去脉，有埋怨有指责，项氏夫妇惊怒愧疚之余再一次确定大女儿在村里的人缘，但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好像他们抢走了这里什么宝贝一样，语气特别泛酸。
还有，他们的女儿他们自己会养，怎么都比一直留在这里吃苦好。
心里腹诽着，夫妇俩面上仍是一致的恳切，先见到孩子把人接回去要紧。
于是村长在前面带头，项氏一行人跟在后面，但他们一回头就能看见竟然还有一些村民尾随其后，那明摆着“我们就是不放心就要跟着”的态度又是让项家夫妻一阵气结。
只暗暗祈祷大女儿千万别也养成了这种滚刀肉的无赖性子。
学校离村子并不远，规模也只能用寒酸形容，几间大小不一的瓦屋加上一座围墙就构成了一座小学。
今天是周末，学校里没有学生，只有老迈的校长和两个来支教的中年老师，是以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大门紧闭的。
只是一行人靠近门口，却能听见来自孩子的欢声笑语。
“这群兔崽子，放假了活不干，就跑来找大丫玩！”有村民听出了自家孩子的笑声顿时骂了一句，但语气里明显是带笑的。
已经第三次确认大女儿在村中人缘的项家夫妻不说话，只一心盯着村长上前大力拍着门。
“老顾，是我！田老师，张老师，谁在的开个门呐！”
老村长人老嗓门不老，配着哐哐的拍门声，直接让里面的声音都像受到惊吓般全熄了。
没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老师将大门开了条缝歪出来半边身子，在看见来人后才收敛了提防的神色：“村长，您这是……？”
她把门敞开了些，在看到跟在老村长身后的陌生人和尾随的村民后，刚放松的表情又开始紧绷起来。
这如出一辙的防备态度让项家夫妻焦躁又迷惑。
干什么啊，看见个外来人就跟防贼一样！这破落村子里有什么宝贝吗，连支教这样的外来者都跟着一起神经兮兮。
要不是为了接孩子，他们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张老师，他们是大丫的亲生父母，今天找来村子接孩子走的。”村长让开一步，让张老师看到后面的项家夫妻。
张老师当然看见了这对气质不俗的中年夫妻，一听两人的身份连忙抬抬眼镜仔细打量，对这夫妻俩的五官露出惊异之色。
“还真是……”她嘀咕了一句，然后有些不情不愿地将大门彻底打开，“进来吧，大丫在里面，和孩子们一起给菜地拔草呢。”
夫妻俩一听女儿真的跟农民一样在田里伺候，猜测落实让心底涌起巨大失望的同时也泛起阵阵心疼，他们的孩子不该过这样的生活的！
于是连招呼不打一声两人就急急冲进了学校后方的菜地区，他们只想赶紧把孩子带走。
“大丫姐，你亲生爸妈找过来了！”有跟着张老师一起过来凑热闹的小孩率先当起耳报神，小腿跑得比谁都快，嗓门更是震天响，“村长把大丫姐的亲生爸妈带来了——！”
菜地那边顿时响起了一阵小孩们的混乱动静，待项家夫妻赶过去时，那些农家小孩聚成一团组成人墙将一名少女围在正中间。
少女的穿着也很朴素，梳着只在年代剧里才看见的独麻花辫，两只手还沾着草汁，此时一边无措的被孩子们围住一边神色怯怯的朝这边看过来。
而忙急着步子冲过来的项家夫妻在看清那被拱卫着的少女脸庞时直接被钉在原地，无论精神还是神色这一刻都进入了恍惚状态，整个人都像是进了梦里。
此时此刻，村民的盘问、村长的核查、支教的紧张、孩子们的拱卫都有了答案。
这大青山里是真的有宝藏啊！
女孩只是站在那里，便是深山宝玉，海中明珠，是天地间极致璀璨的一抹辉光，是造物之手对人之美的至高理解。
这般卓绝梦幻宛如神赐的美貌，若不被仔细保护，那被觊觎、占有、强夺都是自然且必然发生的事端。
美貌到这个地步，已经完全能被叫做稀世宝藏，人类瑰宝了！
可是，怎么能有人能美成这样呢！
项母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这样稀世无双的美丽少女，竟然还是她生的！
自己的龙凤胎次女项予晴已经是省城出了名的天才美少女，端方大气的千金名媛。
可在她大姐项予曦的这张神赐容颜下，也只被碾压得如云泥之别，哪怕后者荒废在农家十六年毫无才能还胆小怯懦。
项母不知道这不是神明给的容色，而是魔鬼赠予的神颜，后者比神还要清楚人类更喜欢什么。
在这样完全符合人类喜好的极端美貌下，女孩的不学无术，畏畏缩缩，自卑怯懦，都瞬间被渲染美化，变成明珠蒙尘，不谙世事，娇憨可怜。
“大丫，你亲爸妈来找你了。”村长慈爱地向林大丫招手，示意她过来，“村长爷爷都给你核实过了，是真的。”
其实不用那些资料明眼人也都能看出来，林大丫的长相跟这对夫妻说不是亲子关系都没人信，区别也就是女儿的美貌已经完全超脱了普通人的颜值范畴。
谁又能想得到呢，三个月前被磋磨得那般黑瘦不成型的小姑娘，只要稍费点心让她在屋里养养身少做活不晒太阳，这孩子的面貌就开始一天一个变。
皮肤一天天白回来，也一点点的长肉，三个月不到就长成了林家村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模样。
也彻底明白林元家是造了多大的孽。
她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了。
小孩们在村长的勒令下很不甘愿地让开路，也让少女得已走出包围圈来到这三人面前。
怯懦的少女抬起那双灿如星辰的水润眼眸，半是紧张又半含期待地看向对面同样激动的夫妻：“爸爸，妈妈？”
嗓音如出谷黄莺悦耳动人，同时也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沙哑，是明显因病导致的损伤。
就如少女此时的容颜，虽然让人惊艳晕眩，可只要凑近看，她十六年的磋磨仍在上面留下清晰的痕迹，消瘦、微黑、肤质微干连嘴唇都有着微翘的干皮。
更明显的还是她因为紧张而在下意识搓着衣角的双手，住学校的三个月调养，也只是让那双形状完美的小手养好伤口，上面纵横交错的皲裂和粗糙老茧清晰可见。
如果、如果他们没有把这孩子弄丢，她一直在他们身边好好长大……
一瞬间，夫妻俩那十六年前才丢失女儿的剜心之痛重新涌了上来，甚至比当初还要严重。
“星星！我的星星啊！”项母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女儿痛哭出声，“是妈妈不对，竟然把你丢了十六年，害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妈妈对不起你啊——！”
项父听到妻子的哭声也是感同身受，张开手臂将妻女抱住：“是爸爸不对，是爸爸做得不够好，才让坏人钻了空子害苦了你和妈妈。星星，爸爸也要跟你说对不起，这么晚才找到你，到现在才接你回家，对不起！”
被父母抱在怀中的少女浑身颤抖，听着他们的哭声，眼睛里也逐渐涌出了大颗的泪珠。
她颤颤伸出手，也抱住项母的背，将脸埋在母亲的怀里也放声痛哭。
啊啊，就是这样，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爸爸妈妈，再多心疼、更心疼我一点，再多爱我、更爱我一点！
少女的哭声也让周围的村民从不舍逐渐转为祝福。
“走吧，早些带大丫离开这个村子。”村长如此道，“大丫在这里受了太多的苦难了，她不该在村里继续做蒙尘的明珠，该去她该在的地方过好日子。”
项家夫妻谢过村长和村民，让孩子简单收拾一下就要带她离开村子。
哪知一行人刚出校门口，就见另一帮人哭嚎着朝这边冲来。
“大丫，大丫你不要走！是爸妈错了，爸妈不是人，爸妈以后会改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姐姐，姐姐我们错了！姐姐你别走，我们以后都听你的话，你打我们骂我们都行的，你不要离开我们呜呜呜！”
正是林元夫妻和他们的二胎三胎，四个人哭得涕泗横流硬是拦在项家人的路前。
被拦住的项家夫妻本来就恼怒的心情在知道来人是谁后瞬间升级成了恨意。
“就、是、你、们——”项母看着林家人，整张脸上满是寒霜，“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倒自己跳出来了。你们怎么敢的！怎么敢这么磋磨我的孩子的——！”
满腔的恨意冲天而起，这一刻项母不是优雅的贵妇人，只是一个为女儿讨公道的护短母亲，她冲上去就抓着林母撕打起来。
她们这一动，项父也是扬着拳头对着林父开揍。
两家人斗在一起，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而远在魔鬼交易所的第一万看着“直播”屏幕里站在一旁想要拉架但又被其他人拉远的林大丫，忽然就一个哆嗦。
【宿主，那小丫头担心父母想拉架是真的，可是心里头特别高兴也是真的，并且两方父母打得越狠她就越高兴啊！这是什么扭曲的思想？】
吃瓜吃出疑问的第一万忍不住吐槽，魔鬼交易所挑出来的客人都是这么变态的吗？
“这并不奇怪。”坐在柜台后翻着“账簿”的梅露头也不抬道，“对项予曦来说，这些表现都是对她的爱啊。”
亲生父母对她的心疼是爱意的一种表达，那么养父母的痛哭忏悔同样也是如此。
同样的，想替她出气的亲父母跟想挽留她向她赎罪的养父母产生剧烈冲突，更是双份的爱意了。
被这么多的爱意包围，少女怎能不高兴。
她高兴得魂都飘起来了。
第178章 第 178 章
有林大丫……哦, 她亲爸妈说她改叫项予曦了，她那十六年的遭遇在，林元一家根本不可能翻身了, 连村里人都不乐意帮他们。
所以最后项家人顶着一身伤却昂着头的领着闺女坐回了越野车, 任由那一家子在后面鬼哭狼嚎的追, 全是做的无用功。
车里面项家三口都坐在后排, 项予曦犹豫地看向旁边的项母：“妈妈……”
她语带迟疑，可项母却明白女儿的意思，拍拍她的小手：“星星，妈知道你想说什么。就像你之前劝的, 林元这一家对你不好, 可好歹把你捡回来养大了。他们算是救了你一命，可你这十六年在他家当牛做马的也足够还了这恩情了。他们三个月前差点害你没命这事，妈妈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事你得听我和你爸的。”
“你妈说得对。”项父在旁边搭腔, 他看着自家仙女般的闺女放在膝头的那双粗粝的手, 眼中冷意难消, “放心吧，爸妈答应你，这次顶多只是让他们吃吃苦头, 不会再对他们多做什么的。”
少女懦弱垂下的头这才重新抬起, 露出浅浅的笑：“谢、谢谢爸爸妈妈。”
她这样胆小却重情的姿态让夫妻俩又是一阵心酸，他们这般品貌的女儿本该是在项家作为瑰宝仔细珍藏呵护长大的，是天生该最骄傲自信的一个，现在却因为从小的打骂变成这样的性子。
想到这里他们不光恨林元一家, 更是想把当年早就落败入土的竞争对手再拉出来鞭尸一顿。
“宝贝你永远都不用跟爸爸妈妈说谢谢。”项母搂住女儿的肩，恨不能把心都捧出来, “只要你想，爸爸妈妈什么都依你。”
“什、什么都可以吗？”少女怯怯开口，得到父母的肯定点头后才小心开口，“我、我想帮村子修一条通到外面的路，路太难走了，村长爷爷和张老师他们想出村一次都要走很远的路。我还想把村里的小学翻修重建一下，四年级的那个教室一下雨就漏水，还有校长和老师们住的宿舍好多地方墙都裂开了……”
她絮絮叨叨，说到想为人做好事上面，语气都活泼了不少，听得夫妻俩心头更软。
他们的珍宝，流落在外受难多年，可一颗心仍是纯良至善，再没有比这更欣慰的。
“好好好，爸妈都答应你。给村里修路，帮小学建新房子，到时候再建一个小图书馆和多媒体教室，全都以我们宝贝星星的名义好不好？”
别说这点要求，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项家父母也会联系相关的航天公司实时操作。
说话间，一家三口的隔阂又消除了不少。
项父见孩子的拘谨少了很多，也敢抬头好奇四下张望车内的布景了，这才适时开口：“星星要听广播吗？还是吃点东西玩一会儿手机？”
少女拒绝了手机：“我，我不会这个，从来没玩过。”听得父母又一次心酸，“我想听广播。我没离开过村子，也没很多时间看电视，但村子里每天都会定时放广播，那里会放外面的新闻……”
这回不用老板吩咐，坐在前排的司机已经打开了车载广播，转到了他熟悉的新闻电台频道。
『本台消息，我国著名药学家、血液病专家、世界白血病终结者余承志教授于今日上午8时31分溘然长逝……』
第一条新闻出来时，不光车里的项氏全员愣了，就是在交易所里看“直播”的第一万也愣了。
【那个余教授死了！？】小系统惊呼出声，【那老头不是才六十几么，进了交易所一趟三个月后就没了！？】
“看我做什么？”柜台后的梅露感受到那股凝视，有些好笑摇头，“他的寿数本来就是如此，和这座交易所无关。”
【懂了，老头只能活这么久，临死前找到交易所拿了张药方献给国家对他来说反而是赚了。】第一万不会相面之类玄术，更没找此方世界意识“花钱”买“剧情”，当然不像宿主这样一照面就能把对方底细看了个全，【一生功德全换了一张纸，下辈子投胎可就沾不到……不对！他用这药方救了世上那么多绝症患者又是一大笔功德入账啊……这老头可太走运了！】
恰好死前找到了苦寻大半生的魔鬼交易所，恰好交易所的店主换了芯子改了支付单位，又恰好他刚好能全额支付——但凡少一环，这位圣父都得吃大苦头，说不定还要连累自己的下一世。
老头突然离世，外界肯定要轰动一阵子，指不定要降个半旗啥的。
这样的大新闻下，一些诸如“某某海域突然变清澈了”“某小区一家几口煤气中毒被家中猫咪所救”的新闻就没那么起眼了。
路况很长，第一万对这个“直播间”内容也看腻了，再想吃到新瓜也得三天后项予曦顶着绝世美貌进项家大宅认祖归宗的场面了。
“之后她遇到的人和事与这两对父母的情境大同小异，你还要继续追着看吗？”小系统刚把“直播”关了，就听宿主在后面调侃了一句。
【看！】第一万说得斩钉截铁，【不说这是宿主你接的第一个单子很有纪念意义，像项予曦这样就许愿靠一张脸逆袭困境的躺赢剧我还真没怎么看过，挺上头的。宿主也是，都不接上一个类似的人生委托让我跟着过过瘾。】
“报酬太低了，没什么兴致。”
小系统本意只是发发牢骚，没想到真的听到宿主回答它。
这让第一万终于反应过来，并且受到了惊吓——
它的宿主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一次说“考考它，让它自己去找原因”，它问出的每一句都有回应和答案啊！
突然间对它这么好，系统害怕。
【这是因为要见到主人了，所以宿主你才这么开心吗？】它小心翼翼发问，态度比林大丫还要惶恐。
但这次没得到答案，因为门铃响了，又有一个客人上门。
嗯，自从“门”被开到世界各地，隔三差五的就会有客人进店，带着他们不同的欲望和愿景在这里进进出出。
一个星球七八十亿的人口，哪怕魔鬼对客人的筛选机制再严格，仍旧数量可观。
小系统没勇气再问第二遍，只是默默又追起了《靠美貌》的最新剧，时间是三天后，回到项家的主人公就跟宿主说的那样，一进大厅就这么一照面，直接把等在那里的弟弟妹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姑姑伯伯的秒成空血，新一轮的“心肝肉啊”“我的宝啊”“我竟然有个仙女至亲”“让欺负我宝的那些人都付出代价”换了面孔和数量的重新上演了一遍。
新鲜感确实是下降了点，但有林大丫的预知梦前情做对比，还是看得挺爽的。
预知梦里百般瞧不上林大丫的血亲现在全一心一意围着她转，这差距不怪现实中很多人宁愿把灵魂卖给魔鬼也要得到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这段认亲情节过后，主人公的剧情又陷入平淡，理由是她的亲人看着自家仙女没得到保养的脸啊手啊，甚至身上还有没养好的淤青伤疤啊，都一致心疼地决定先调养起来，等仙女的状态彻底恢复了再办个认亲宴介绍给外面的人认识。
小系统果断关掉电视，本来还想着看看海底的鲛人是怎么用科技改变海洋污染的，就发现宿主难得没钻仓库，也没坐柜台那里翻账簿，而是回了她的休息区——或者说交易所专门给店主人开辟的生活区捣鼓起了新东西。
【宿主，你这两个大箱子是装什么的？这好像是委托人的私人库房里搬出来的东西吧。】
仓库区都有各种模拟环境用以保存货物，店主生活区自然也不惶多让。
推开通往此处的大门，那就是一个鸟语花香的桃花源。
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什么小桥流水亭台水榭、又或者什么山巅城堡笑看奔腾瀑布……这些场景只要店主人有需要，可以随意变幻。
这一点就跟系统空间很像，或者说在第一万看来，这个魔鬼交易所就是个低配版的它，区别也就是被砍掉了能穿梭时空、有各色顶级宝物的购物商城和有一个自主意识这三大主功能罢了。
咳，话题又偏了，它现在是看到了宿主从委托人的私库里取来了两个外观很华丽又风格截然不同的大箱子。
左边的是西式风，右边的就很中国风，看花纹都挺古老的，也不知又是第几次大轮回里收来的老物件。
宿主没理它，因为她已经动手解锁了箱子上的特殊锁扣，然后左右开弓的一齐打开了这两口箱子。
【不过能被委托人看中还收藏起来，一定是相当珍稀的宝……嘎？这啥啊？】
箱子都打开了，可左右两边竟然都是破烂碎片！？
【这塞的是报废品吗？】
碎杂的零件有点多，小系统第一时间没看出里头到底放了什么东西，直到宿主伸手在右边的箱子里面摸索了两下，然后捞出了半截机关人体。
【人、人偶！？】
第一万失声。
这被扒拉出来的半截，是一个外形为女性的机关人，面部呈破碎状，该覆盖有头发的地方连“脑壳”都掉了，露出内里由木头构成的各种组织机关，一对残缺的手臂正随着宿主的动作软绵绵的小辐度甩动——要不是能看见内部构造，还真以为是半堆没软掉的尸体在那垂膀子晃。
【委托人居然还好这口吗！？】小系统深深的被恶寒到了，并再次确定它不会筛选委托人这样的许愿者。
“这你就误会人家了。”梅露闻言不由笑了，她举着那半截“身”又晃了晃，“你仔细看看上面的裂纹豁口，特别是被拦腰斩断的这边。很明显，这是因为撑不住高强度的战斗，然后被敌人先腰斩，而后泄愤拆成的碎片。委托人后来虽然有把它们都收拢回箱子里，但也没给它们做修复，就这么一直放在私库里积压在最深处。”
【为什么不给做修复啊？】第一万脱口而出。
“很难理解吗？”宿主手上动作不停，只淡淡道，“派不上用场的东西损坏了，要修复它又是一笔花费，是你还会继续投入吗？”
第一万哽住，它想起了委托人的魔鬼性格，以这位的行事作风，她能把碎片回收都是良心发现了。
“毕竟也是很稀少珍贵的东西了。”像是知道小系统在想什么，梅露一边从箱中捡出大件的碎片拼出大概一边向它解释，“比如我手上的这个，说「人偶」并不准确，它在其制造者的时代通称为「偃甲」。”
【偃甲？】第一万一愣，【机关术吗？】
“不算。”梅露摇头，给小系统科普，“偃甲的存在按现代的人类文明考据是存疑的，最早的相关文献是一部收录神话异闻的《列子·汤问》，其中记载了一则故事，说一名职业为「偃师」的人以「偃术」制造了一具外形为歌舞艺人的「偃甲」为周穆王表演，那「偃甲」栩栩如生能歌善舞，令王大怒斥偃师以真人欺骗于他。偃师为证清白，当场将歌舞艺人按部拆解，将其构造一一呈现于王前，这才发现里面全是以木制成零件。随手偃师又当场一一重新组装，偃甲再次复苏，能说会道与活人无异。”
【这么厉害？】第一万也明白了，【这偃术跟机关术虽然很像，但明显不是机关术啊。】
“是的，说简单点。机关术是现实存在、有迹可循，能以现代科学解释。而偃术包含的东西可不在前者的范畴里，不说偃甲自主活动的能源是什么，只说那与活人无异的外表就不是只靠木制品就成呈现的，里头有太多差出人类科学认知的东西。哪怕到了现在，还有人为了“木牛流马”是机关术还是偃术在做争论。”
【但在委托人这里，偃术是存在的、偃甲也是存在的对吧？】
说话间，这具残破偃甲已经被拼出个大概。
“对。”梅露看着这具破烂残骸笑着点头，“还是那个时代最好的一件作品，连它的制造者都不能保证能不能重现第二作。”
明白了，大师巅峰之作，没有之一。就算破烂了也极具收藏价值，委托人估计是想着哪天心情好了兴致来了就拿出来修修再用。
理解了这一点，第一万再看向左边的西式风格箱子，哪还有不清楚的。
【这个也差不多对吧？有什么学名不？】
“那倒没有。”宿主满含笑意地回答道，并很配合的也从那口箱子里取出同样残破的两截大件，“它的结构制造工艺就是西方很传统的球形关节偶那一套，只是中间多了一点不科学的环节，并且所用的材料是含有大量的人体组织。总体来说，炼制过程还是比较血腥诡异的，硬要非得有个学名的话，大概叫「魔偶」吧。”
如果第一万有身体，大概会立刻后窜十丈远，但现在只能大声呼喊【你不要过来啊】！
哪怕这一具魔偶的破损程度比旁边的偃甲要好不少，至少精致漂亮的少年男性脸孔挺完整的，无愧传统意义上的人偶之名。
【宿主，你是一点心理压力有没有啊。】第一万看梅露情绪如此稳定，不禁有些没好气。
“你是指哪种？”
【少装傻！】小系统摸拟双手叉腰，【你现在成人类了，对这些人偶就换态度了是吧？】
宿主以前就是人偶，现在从委托人库房里又翻出人偶还想着修复好，第一万其实是一点也不相信她是出于“毕竟她以前也是他们的同类”这种心理，肯定是有其他原因在。
“你是说以前吗？”梅露看着现在变成有两具躺着的地面，难得做了一个食指抵着下巴思考的动作，“若是以前我还是人偶的那段时间，面对它俩的话，态度应该会更傲慢吧。”
哈？
“这很奇怪吗？”知道第一万又懵了，梅露轻轻一笑，“就举些直白的例子吧，比如手游里针对同一类兵种的抽卡，最高等的卡面看更下位的那些同类卡。”
【唔哇……】小系统发出惨不忍睹的声音，【全方位的碾压啊。】
宿主真是傲慢得有理有据。
现在是人类了，看前同类们的角度就变了是吧？
“我本来还想你要是还不理解，我也可以把你和A001放一起做一下……”
【停停停，我懂了我真的懂了！连地上这两货看你时会是什么心情也懂了！】
第一万连忙遁走，可谓落荒而逃。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它就没敢再凑过去，只知道宿主不做生意时就回她自己的窝修复那两具人偶。
时间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
留在宿主那里的感应器也响了——人偶都修好了，就等着激活了。
爱吃瓜的第一万第一时间就冲到了现场，果然就在一座工坊一样的屋子里看到了变回完全体正躺尸中的两具人偶。
其中那具偃甲，是个面貌娇美的典型古代仕女，她残破时的木质结构此时丁点不见，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的模样就真的跟睡着了一样。
另一具魔偶也是如此，修复完成后他的少年感也更足，身上套着版形极佳的西装，就像个同样还在梦中的贵族小绅士。
突然发现这两货的外貌年龄比委托人这个壳子看着还要小啊。
第一万暗暗嘀咕着，就见宿主上前，首先激活了偃甲。
不过三五秒钟，那古代仕女便抖抖眼皮睁开了眼睛，它……哦，还是叫她吧，非常人性化的眨眨眼坐起身，在看清前面站着的宿主后就立刻下床，走上前对着宿主就是一连套低头屈膝福身。
“月奴，拜谢主人再造之恩。”
明明该是木头做的身体，偏偏能发出那样清脆好听的少女嗓音，果然是超过科学范畴的玄妙技术。
而且她好像还记得被毁前的所有事情哎，怎么办到的？话说偃甲的数据芯片是安装在哪的，完全由木头做的身体也能产生灵魂吗？
第一万陷入技术性的问题，正思考着要不要弄本偃术入门去看看，那边梅露已经去激活另一具魔偶了。
这少年魔偶醒的也很快，并且因为他全身上下都加入了人体材料，第一万对他为什么会有灵魂有记忆就一点也不奇怪。但这货睁眼后，看到宿主……哦不，委托人的脸时第一反应是恐惧又愤怒的连连后退就很奇怪了。
“别过来！你别过来！”
魔偶高声大叫，表情狰狞且连滚带爬往墙角躲，可以说已经把他对委托人的心态表现得很明显了。
梅露没说话，她侧旁的月奴却动了。
只见仕女踩着端庄的淑女步却又极快的移动到了墙角少年处，然后“啪”的一声，给了对方一个大比兜。
少年当场被打卡壳，茫然看向同伴时，就听对方冷声道：“仔细看好我们的主人是谁。”
这提示有点婉转，让少年还有些懵，但很快他就一脸愕然：“怎么会？契约的灵魂变了！？”
“看来是弄清楚了。”梅露在这时才开口，“如两位所见，你们的前主人并不在店里，她为了换取灵魂自由，把她的一切包括这具身体和这家店都卖给我了。”
三言两语的，就解释完来龙去脉。
少年魔偶讷讷无言，似乎还未从这些变故中回过神，然后就又被偃甲仕女给拍了。
“主、主人您好。我是艾德里安，您叫我艾德就好。”少年赶紧行礼介绍，颇有一种算盘珠子拨一下才动一下的机械感。
【这两人偶的大小王关系真是一目了然啊。】
“两位也好，初次见面，我是梅露，也是这家店的新店主。”梅露也是笑眯眯的自我介绍，“这家店的所有经营细则我已经全部了解过了，之前辛苦两位一直替本店在外奔波了，但从我这里开始已无需如此。店里以后会越来越忙，我需要两位留在店里分担我的工作。”
两具人偶不由面面相觑，甚至还有些惶恐。
月奴犹豫开口：“主人恕罪，我等从未接触过与客人的交易，都是前店主……”
“可你们也见过无数次了不是么？”他们的主人抬手制止了推脱，“不必忧心，时间还很长，你们暂且旁观，之后再一点点上手便是。”
新任的主人，好像很好说话。
人偶们倒没太大惶恐，也没觉得这个新店主在戏弄他们，毕竟契约里灵魂的颜色是不会骗人的。
他们跟随前主人很久，至少也有一个半的星球轮回期了，前主人什么样，对待客人什么样，甚至整个交易所是什么样人偶再清楚不过。
花了很短的时间平复那点不安后，两偶没学会工作但很快上手了对主人的生活起居和店铺打理。
梅露的工作就只剩下跟客人打交道。
人偶们当然有在趁机学习新的交易模式，不买卖灵魂不玩弄客人，以功德为主货币做交易，让他们十分新鲜且很积极。
这期间，第一万当然有好奇过魔偶为什么那么害怕委托人。
但在得知是委托人有次玩弄客人翻车就把他和偃甲推出去挡灾后迅速失去兴趣，就彻头彻尾两件工具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还不如继续追《靠美貌》了。
项家那边，项予曦在大量的医疗加营养资源下把身体调养得很好，原本还带着瑕疵的外表这下子变成了真正的无瑕，是从头到脚都非常的仙女，美貌光环MAX。
她的家人也在这个时候迫不及待的办了认亲宴，昭告天下这颗稀世明珠是他们项家的。
也毫不意外的，少女的那份至高美貌又将整个上流社会的血槽给清空了一遍，随后就是铺天盖地的赞美和全世界为她蜂拥而来的男人甚至女人。
修罗场更是一茬又一茬。
什么商界的大佬，政界的魁首，娱乐圈的顶流，海外的贵族和王子……就跟流水一样在林大丫的周围来回徘徊，千篇一律的戏码看得第一万逐渐审美疲劳，开始索然无味。
到最后唯一能支撑它继续追下去的动力，竟然还是林大丫对爱的索求欲，和她为了保持美貌无时不刻去做好人好事的坚持。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腻啊！
善意的，恶意的，侵占性的，守候型的……等等，无论什么样的爱，这姑娘都是欣然的照单全收。
最刺激的一集还是美貌的她将事业做得最大的DU枭都给吸引过来了，还把她从项家与各色爱慕者的重重保护下给偷了出来带去了公海的一座海岛。
第一万本来都以为这认祖归宗还不到一年的妹子要遭，结果却是她把这么一个心狠手辣残酷无情的顶极罪犯给“感化”得去自首了！？
哦，不光是老大，这岛上的上上下下，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去忏悔自首了。
用脚趾头都知道，这绝对不是只靠脸就能达到的成就。
事实上，林大丫那一心渴求爱一心做好事、全心全意包容所有爱她的人的这份心性才是谋成这件事的另一个关键，也是她最令人动容和胆寒的地方。
【太可怕了吧，这种人哪怕没被魔鬼交易所捕捉到，也迟早会吸引来专职吸食爱意类的系统跟她绑定。】
直到现在，第一万可算知道为什么宿主对当时还只是一介农女的林大丫评价这么高了。
* *
第一万闲得到处追剧，交易所却没有闲过，时间过去将近一年，两具人偶早就已经熟练业务，替主人分担与客人做交易的工作。
但小系统没注意到的是，在林大丫劝世界第一大DU枭组织全员自愿解散并自首完成功德业务的同时，交易所里梅露也拿出了一座被庞大的能量点浸润得熠熠生辉的一座宝塔。
正是上个世界获取的白塔。
“该给交易所升级了。”
第179章 第 179 章
白塔这件神器很特殊。
可以将活人转化成它的临时器灵（神子）, 也能生成有部分天道功能的结界（护层），更能吸食人类的信仰转为能量点做动力能源让它能不间断的运行。
上个小世界会从单纯的科技侧变成邪神肆虐的奇诡侧，就跟它有直接的关系。
在梅露成为它的主人后, 不光利用它将世界属性重改回科技侧, 更为了防止其前主人复仇泄愤直接拉着整颗星球移动去了别的坐标。
种种事例足以窥见它展示出来的一些功能。
【宿主, 你要干嘛？】
第一万察觉到交易所的动静时已经算晚了一步, 它顺着系统对宿主的天然感应找到了从来没发现过的交易所核心中枢地区。
来不及惊讶这里浓郁的魔鬼之力和精巧繁复到让统花眼的重重法则之阵，就见宿主双手托着一座莹莹大亮的迷你宝塔向前一推，宝塔便飞旋着落在了魔鬼的法则大阵上。
刹时间，这片昏暗的空间涤荡起剧烈的罡风, 白塔的辉光与魔鬼法阵的紫芒相互碰撞, 不稳定的光线迸射乱晃，也间隙里照亮了侧旁那不动如山的纤细身影。
明明灭灭的乱射光线里，委托人那张经过无数次优化的脸潋滟无边又幽静无波, 任前方地动山摇不断排斥又不停磨合, 她只垂眸静待结果, 对比下竟比前者更令人生畏。
至少第一万有点被吓到了, 一边寻思着打退堂鼓一边小心觑宿主脸色时，就见光景变幻间，那张幽静潋滟的面容换成了另一张精致完美的脸。
那是宿主真正的样貌！
第一万差点就叫出声, 可下一秒, 那张脸又变了回去，仍是委托人的身躯和五官。如果第一万不是系统，拥有自检回放的功能，它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但它现在更不敢说话了, 也不敢走了，只硬着头皮留在原地, 在这片魔鬼交易所的核心之地静待所有动静结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魔鬼法则不再挣扎反抗、在法阵核心处主动让出一个镶嵌位大小的空地，白塔也不再闪烁器芒、慢悠悠的飘落时法则大阵给它留的那个镶嵌孔，整个核心地又是一阵轻微摇晃。
待一切动静平息，本来还只是纯紫色的魔鬼法则大阵如今成了渐变色，以白塔为中心的那一片都变成了纯白阵法线条，然后向外慢慢过度成原来的紫芒。
真·横插一脚。
第一万知道，这座交易所已经从魔鬼在幕后百分百股控变成宿主至少硬抢了百分之三十的亚子，反正她从一个纯打工的店长变成小有话语权的二老板了。
【宿主，好了吗？】为防万一，第一万还是小心问了一句。
然后就见宿主打了一个响指，本来除了法阵就一片漆黑的空间瞬间亮堂起来，第一万也看见了她淡定如初的笑脸：“嗯，好了。通过白塔的联接，交易所通往其他小世界的门也开辟出来了。”
一句话直接把小系统干懵，对方还一脸笑盈盈地继续分享喜讯。
“第一万，我们可以接待其他小世界来的客人了哦。”
夭寿了！这个低配系统版交易所升级了！还能反向吸引委托人下单了！
第一万系统尖叫：【宿主你干嘛呀！你是不是想一脚蹬了我以后就跟这个交易所过？我们都一起过了十几辈子了，你这样对我还算是个人吗？】
危机感不断上升，它宛如发现丈夫在外面培养小三的老妻吵闹个不停。
它不过就是履行造物主赋予它的使命要让宿主变得更像个活人而已，也不用嫌烦嫌到这么对它吧？
【我的这个命啊——真的好苦哇——】小系统的大妈坐地式哭腔张嘴就来。
偏偏旁边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要不要我捏一具偃甲给你附身拍着大腿继续唱？”
【休想！】第一万下意识回嘴，【别想让我做人！我永远都不做人！】
在听到一串闷笑后它就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
【宿主！！】小系统恼羞成怒，【我要生气了！】
难怪有人说两个人里如果有一个人情绪特别稳定，另一个就很容易癫，第一万现在信了。
“好了别气了，我们都说好了要一起见主人的。”随口哄着小系统，梅露转身离开核心地，“走吧，去外面。新的「门」开了，该迎接新的客人了。”
交易所的坐标仍固定在原小世界，并且因为“多开门”已经持续了近一年时间的关系，这个小世界的客源已经被“搜刮”了大半，余下的客人数量也不多了。
这一点从两具人偶逐渐清闲下来的待客频率就能很清楚地看出来。
偃甲和魔偶的交易手腕从最开始的生涩到熟练并没有花太久，毕竟他们不是人类，天生具备惊人的学习能力。
交易所方才的变动他们也感应到了，正疑惑发生了什么时，主人已经通过灵魂契约发来了消息。
是以，当第一个异界来客踏足店内，两偶毫不慌张。
“欢迎光临愿望交易所。”他们齐齐上前，摆着营业微笑一左一右迎上客人，“只要您能付得起代价，这里可以实现您的任何愿望。”
嗯，看这位新客人的服饰和武器，大概来自玄幻侧的一方小世界？
人偶们根据主人从契约里传递来的情报暗自判断，对新客人只顾一脸失神状的四下打量更是早就习以为常，只耐心等对面人回神。
来者是一位外貌不到三十的长发青年，一袭如血的红色袍装，袍身下摆用金线绣着星星与波浪水纹的形状，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弯刀，行走之间右手处的七色宝石连指手链流光溢彩，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可比这一身衣饰更加非凡的还是青年那张剑眉星目的冷峻脸庞，额间的一点红痣更是将他的五官衬托得眩目夺人。这张脸其实更适合张扬肆意的笑容，可它只随着主人如今的性情一并变得内敛稳重，眉宇间甚至还带着淡淡的郁气。
如果第一万没被宿主吓得收回了所有注意力，而是惯常关注交易所大厅情况的话，这会儿早就惊叫出声。
这衣服，星河血波纹！？
这张脸，是少主池凌的成年版！？
哦，应该说是它和宿主去过的一个名叫天域大陆的小世界里遇到的一位任务对象，当初向他们许愿的委托人可是在许愿拯救世界的同时还额外补充了一句让帮着关照一下还是少年期的圣教少主池凌。
没想到魔鬼交易所开到三千异世界后，第一个找过来的客人是以前的任务对象。
池凌这会儿还没回神，自从大长老梅露牺牲自己力挽狂澜保住了南天域和因此再没发生崩溃的天域大陆，整个大陆之后也在不断变化。
最大的变化，就是二十年后，消失了有上千年的东天域自己回来了，并且还是带着一颗月亮一起回来的。
离开上千年的东天域所有的风土人情都和天域大陆的其他地方不同，那里的主流势力叫光明神殿，比起天域人信奉星星，他们更信奉白日的天光，那里掌控武力的战士叫做骑士和守夜人，也被统称为超凡者。
东天域的人管那颗一并跟来的月亮叫“梅露”。
并且，他们也有一座圣女台。
形状和他们南天域圣教的那座几乎同款。
同样也有一个叫梅露的守夜人在此献祭，拯救了濒临毁灭的东天域。
梅露这个名字，在池凌的少年时期就是一个魔咒。
她活着时，她是父亲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引得他不服追赶。
她的死直接打碎了他所有的天真和不切实际，明白了一个合格的圣教之主该负担起什么，从此变得成熟稳重。
她死后更是成了他不可说的后悔与隐痛，午夜梦回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成熟长大，反而让别人替他尽了职责守护了众生。
这一念叨就是二十年，池凌都打算永远埋在心底了，结果东天域回归了。
还带来了那么多让他不敢相信的消息。
执念再度滋长，就像疯魔了一样再也抑制不住，他望向高高的圣女台，这个曾经献祭了一代代圣女又牺牲了大长老的地方，精神都开始恍惚。
再一眨眼，那里，竟出现了一扇门。
他还在想怎么会有门在那里时，脚已经自动走过去，连手也是不听使唤的推门而入。
踏入门内之后，脑海中已经多出了一段相关信息。
“客人，想好要许什么愿望了吗？”礼貌的催促声促使他回神。
池凌再抬头就知道面前的这对少年男女是这家交易所的愿望侍者，可以负责与客人的愿望交易。
“我……”
他刚开口，身后的门铃声响了起来，又一个客人走了进来。
那沉重又有点耳熟的铠甲走动声让池凌反射性回头，并对着来人脱口而出：“乌里尔？”
与此同时，被他叫出名字的黑发骑士青年也是同样一脸愕然：“池凌？”
东天域光明神殿的最高武力机构——光明骑士团总团长，乌里尔。
【我去，宿主你要遭！以前的任务对象都摸到交易所来啦！】第一万终于注意到大厅里的情况，顿时哦豁一声，【在神器碎片上生活的人都找来了这里，是巧合吗？】
大厅里的两个男人可不知道有个系统在暗暗偷窥吃瓜，还在互相交流。
“我也是在圣女台上发现的门，回过神后就……”黑发的光明骑士俊美不减当年，甚至因为成为掌控东天域的实际高层多了几分威严，不过在面对池凌这个南天域的掌权者时更像是拥有共同话题的朋友，“池凌，你能看见这座交易所，果然也是……”
第180章 第 180 章
他话说到这里就停下了, 但其中的未尽之意对方肯定是明白的。
可能是职业原因，统领整个光明骑士团的乌里尔性情和行事都要更直接一点，从脑海里接收到交易所的信息确认这里没有危险后, 乌里尔也是直奔主题。
“这里号称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对吗？”黑发的骑士上前一步礼貌询问。
“是的, 只要您能付出足够的代价作为交换。”月奴出声回应并强调交易条款, 偃甲仕女热情的笑脸始终如一。
“那……”乌里尔正要说话, 手臂就被池凌一扯。
“不好意思，我和他的愿望是一样的。”圣教的教主抢先开口，并咨询条例，“如果支付代价的话, 我和他可以各付一半吗？”
这种案例还真是从来没出现过呢。
偃甲与魔偶都是一愣, 魔鬼交易所经营至今，客户几乎都是独进独出，也就是今年换了店长改了规矩才出现了两名客人同时到场的情况, 现在居然又发生了两个从不同的“门”进来的客人合伙下单一个愿望？
“这……”月奴轻蹙眉头, 面露为难, 但很快就像收到什么指示般重新绽放笑容, “可以的，两位请随我来。”
她这反应倒是让乌里尔和池凌也愣了。
“两位的所求，我们店长已经知道了。”月奴见状解释了一句, 她的姿态又恢复了起初的从容和神秘, “现在只需跟我走，就能得到你们想要的。”
这回换池凌皱眉，他很不喜欢这里故弄玄虚的一套作派，加上这里本质上也是做买卖的, 就不由会令他想起另一个男人，当年上赶着追求大长老结果追到死也是单相思的那只败犬。自从大长老献祭离世, 他接手了西天域后跟人做生意就是这个腔调，让人捉摸不透又心浮气躁。
幸好“门”没有找他，是因为西天域没有圣女台的关系吗？
池凌脑中一片纷杂，面上却是和乌里尔一样端着无表情的架势跟在仕女身后穿过重重廊道，走了有四五分钟才终于在一扇门停下。
“到了。”月奴没有推门更没敲门，而是侧身让出位置，“两位想要的就在里面，容我先行告退。”
说罢，她向二人福了一下身便翩然离去，只一个眨眼就没了踪影。
这一幕让两人都眯了一下眼睛，但很快又回复了神色重新看向前面的大门。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乌里尔动作更快一步伸手推开门。
入眼的，是一间供人休憩用的花厅。
以兰竹花草为装饰的屋宇内部，最显眼的就是那张待客用的古木茶桌。
茶桌之上摆着两套茶点。
一套以青花白瓷盛放的福莲抹茶糕和莲香煎茶，来自南天域瑜城特产。
另一套是用纯银餐具摆放着蛋糕与红茶，来自东天域王城最有名的超凡者沙龙。
陌生的环境里放着熟悉的饮食，二人的目光不由被吸引了一瞬，但很快就集中到茶桌后的那道人影上。
“按天域大陆的时间，我该对两位说一声下午好？”
陌生的女性嗓音却是熟悉的温和腔调，令池凌和乌里尔本能地一颤，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了女人的脸。
那同样是一张陌生的脸，可她的眼神他们可太熟悉了。
澄如明镜，静如古井，可一旦笑起来，就如被春风吹皱的湖面，令人不自觉地放松精神心生暖意。
“你，你是……？”两人瞬间就有了答案，可又不敢确定。
直到那浅笑着的陌生女性当着他们的面变幻身形。
她身着带着宗教色彩的厚重紫袍，下摆处足有七道的血波纹随着星河图案流动翻滚，原本的面孔更是变回了池凌记忆里的那张脸。
“大长老！”池凌更是情不自禁叫出来。
只是他刚忘情踏前一步，前方大长老的身影又一次模糊变幻，这一次是一个身着纯白猎装的年轻女性，黑色三角猎人帽压在她银色的束发下，一抬头便露出帽檐下那双青空色的眼眸。
“梅露！”乌里尔比前者更激动，“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他甚至都没问什么原因，只是一个劲地低语着太好了。
“都坐下吧。”
这两个形象都是昙花一现，它们很快消失又重新变回了交易所店主的模样，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双让两人绝不会认错的温柔眼神。
那是一双从来不会生气、或者说从未显露过负面情绪的眼，在眼睛主人逝去后的那么多年里他们每一次回忆过去，都会一遍遍的被加深印象。
以至于如今这个人哪怕换了一个躯壳，只要她没有刻意掩饰，他们依旧第一眼认出来。
那就是她。
“相信你们现在应该都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邀请两人入座，对面的店主笑看着向他们，“不过这个时候，果然还是应该要说上一声，别来无恙。”
阔别三十年，她言笑晏晏语态自然，没有一丝生疏隔阂。
池凌张张嘴，明明他有一肚子话，这会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倒是乌里尔没那么多想法，反而在得到确认后一直非常高兴：“看到你过得不错我也放心了，你当时为了救世从圣女台消失我一直记挂了很久。那时候总在想如果我能再强一点能多帮上点忙，也不至于让你做到那个地步。幸好，你还活着……”
说到后头，他都有些哽咽。
这个想法，池凌也有。可是像光明骑士那样能坦率说出心声的行为，他也二十年没做过了，到如今也做不到了。
“大长老……”到现在，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喊，只是低低叫着当年所有人对她的称呼。
“两位不必如此。”对面的人仍是温和的语气，“你们来到这里，看到我现在这副姿态，心里应该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圣教长老和王城守夜人，都只是方便我行走世间的身份，我是为了实现它们原主人的愿望而那样行事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给两人倒茶，将之推到二人面前。
池凌和乌里尔捧着茶杯恍然又恍惚。
南天域的原主人是为了拯救破碎的天域大陆，终结他们卜天术创始一族的使命。
东天域的原主人则是为了让世人正视和永远铭记守夜人的功绩，想要万古留芳永垂不朽。
现在，他们也来到了她们曾许愿的神灵面前，付出代价向其许愿。
池凌有些茫然，他并不认识进入圣教前的梅露，所以无从比较两者间的差别。
只有乌里尔在想通关窍后目露愧疚，他和许愿前的梅露可是青梅竹马，虽然也知道她当了守夜人以后一直都不开心甚至很煎熬，但没想过对方的内心竟然有这么激烈的念头。如果当初他能更关心她一点，是不是……
“……您说得对。”光明骑士颓然附和，“我没有能力纠正这一切，她终究还是会走出这一步。除了您，那个世界没人能解决这些事。”
守夜人这个职业面临的不公也好，世界差点毁灭的危机也好，他都摆平不了。
再不想承认，这也是事实。
话说到这里，其实两人的问题都解决了。
无论池凌还是乌里尔，他们内心深处的愿望其实就是想知道两大天域的“梅露”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以及还想再见她一面。
至于见到她以后会遇到什么，两人其实都没深想。
或者说，在知道“梅露”这个存在超出他们的认知后，他们之前的念头已经全部作废，被迫停在了见一面这个节点上。
这个存在在完成了身体原主人的愿望后，和他们的缘分就结束了。
“天域大陆变完整以后，大家的生活都上正轨了吧？”他们听她话家常般的询问，“我在南天域的时候，普通人最高寿只有60，现在应该突破上限了。还有那些炼星士，寿命必然也翻倍了。”
“是。”池凌下意识回答，“东天域回来有十二年了，现在最长寿的普通老人有72岁。各大天域的领地上还诞生了很多你在时没有的天材地宝……”
“星光王国呢？”她又看向乌里尔。
“没有星光王国了。”光明骑士总团长不加思索道，“在您献祭后的第三个月，星王之国的皇室就被推翻覆灭，所属的政权势力全都由光明神殿接手，并且废除了教皇之位。只有一位大主教一位大祭祀和我这个骑士总团长负责把控神殿的政策，维持东天域的正常运转……”
两人聊起这些，内心逐渐轻松了不少，他们也很乐意向她诉说天域大陆如今的变化，想告诉她，她为这个世界的两次牺牲没有白费，他们也都牢牢记着。
“话说东天域回归以后，完全没有生机存在的中心死海也逐渐复苏，近些年也出现了丰富的生命。最近我还得到报告，说海平面上出现了几座浮岛，西天域金满楼那边已经在打造巨船准备组个船队过去看看，北天域天一门那边也有些蠢蠢欲动。”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其他天域上面。
“啊，中心海啊。”坐在对面饮茶的女人放下了杯子。
乌里尔没什么反应，池凌见状却是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怎么了吗，大长老？”
“也没什么。”梅露笑了笑，扬眉看他，“如果你还愿意信我这个前大长老，那我的建议是永远都不要接近中心海。”
这话不只让池凌愣住，也让乌里尔瞪圆眼睛。
“为什么？”光明骑士直接问出来，“那里很危险吗？可是我从其他天域打听过，以前也有人去过，虽然里面毫无生机危机四伏，但还是有人活着回来的啊。”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对面的人给自己续茶，回得轻描淡写，“不过是世界恢复完整，意识……按你们的说法叫天道，也彻底复苏。将那块地方划为人类禁区，谁过去就收回谁的性命罢了。”
两人被惊得直接失声，这才又听她接着道：“少主……哦，教主，不介意的话你回去后也向西天域那边递个话。好歹当年也和少楼主相识一场，为了拯救南天域也承了他不少情，也当是全了当年的一段缘分。”
于是刚刚还惊得失声的两人又因为这番话跟着沉默了一下。
西天域主流势力「金满楼」三十二年前的少楼主金羽飞，现在已经是正牌楼主了。而且他痴恋已经去世三十二年的圣教大长老这件事，就和他是天域大陆第一美男子一样是才回归十二年的东天域大众都耳熟能详的情报。
有传闻说，金满楼这次组建巨船队进发中心死海，也是他们的楼主不死心想要去找复活大长老的方法才做的决定。
这件事要不要跟当事人说啊？
两个男人先是目光游移颇不自在，但很快坐直了身体，只因他们意识到对面的人可能就是知道了才出言提了这么一嘴。
“我知道了，一定把信带到。”池凌赶紧表态。
内心却是在想他好像又弄清楚了一件事。
按道理金羽飞的执念之强不输给他和乌里尔的，可他却没看见「门」，或许就是因为他和他们的执念方向不一样。
他和乌里尔对梅露的感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涉及到男女之情，可金羽飞求的却是这个。
金羽飞如果来到交易所，渴求的只有一件东西——“梅露”的爱。
可是这等存在的“爱”又哪里是金羽飞能付得起代价得到的东西，交易所判定他的“资金”不够，「门」当然就不向他开放了。
哪怕金羽飞在他们天域大陆是公认的第一富豪，商铺遍布整个世界。
池凌能想到这点，乌里尔当然也意会到了。
这个话题便就此打住，故人茶会接着继续。
茶过三巡，话也聊得差不多，两个男人心满意足地起身，心头执念全消。
毕竟也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遗憾现在活生生站在这里，还给他们解释了那些曾经的疑问和心结，他们真没什么可纠结的了。
“其实最后我还是有点问题。”临走之际，池凌又看向梅露，“我们生活的天域大陆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你两度挽救这个濒临毁灭的世界，真的只是为了完成许愿人的委托吗？你看起来对中心海很了解，是不是早就和我们的天道有联系了？”
乌里尔都跟着停了一下，骑士长微微抬手是想阻止圣教教主的，可终究没伸过去。
对此，送他们到门口的店主人只是微微一笑：“那是另外的价钱了，你们要付出的代价可比刚刚的茶会要昂贵得多，确定要听吗？”
那笑脸神秘又从容。
她说话时，站在大厅里的那两个人偶接待员也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三张如出一辙的微笑让交易所的氛围一下子诡异莫测起来。
“不用了。”骑士长的手这回牢牢抓住了教主的胳膊，并朝着他们欠身行了一记骑士礼，“能得到现在的这些我们已经满足了，感谢您对我们的招待。如果能有机会，希望下次是由我们来招待您。不论怎么说，天域大陆都要感谢您曾经的付出。”
再抬头时他已经一脸正色：“如果有需要出力的地方，请尽管吩咐。东天域和光明神殿，永远为您效劳。”
“南天域也是！”慢了一拍的池凌瞪了骑士长一眼，“大长老，圣教这边才是，南天域和圣教无条件为你服务的！”
“谢谢你们，有机会我不会客气的。”
梅露挥手笑看那两人拉扯着推门离开，意识海里响起了第一万的声音。
【我还以为能看见个什么修罗场，结果那么和谐的吗？少主当上教主以后真的变好稳重啊，我还想着他看见你以后会不会又哭又笑煽情一波，没想到跟直男骑士一起都很会说话了，成了一把手就是不一样。】
到这里，它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金羽飞竟然没一起来，好可惜了。】
虽然穿越了很多世界，但对第一次遇到的神颜美男，小系统印象还挺深的。论颜值，他也就比神子差一截，最重要的是人家是真的对宿主使用过美男计。
可惜失败了，而且还被反杀，反过来被宿主迷得要死要活。
天域大陆都来两人了就少了他，熟知交易所规则的第一万也是很快就明白这是为什么。
想要宿主的男女之爱，只能说太不切实际了。
目前在这一方面有所收获的，只有神子，但那也是沾的委托人愿望的光，否则就算是神子也不可能。
所以不光是天域大陆这个小世界的金羽飞，其他任务世界里那些喜欢上宿主的男人也不可能因为这个进来交易所。
他们付不起这个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