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开当铺前的第一万, 听到这话早高兴地跳起来，现在望着这两人却有些迟疑。
尤其是A001，他站在那里外貌没什么变化, 可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 全身更是裹着浓厚的血腥战火气息。像是不只从一个战场杀出来的凶神, 满身神魔血气。
似乎是因为屠杀的时间太久, 他整个人都呈现一种被半污染的状态，一对眼珠子哪怕只是不经意扫过来，目光里的东西都能让小系统当场全身打颤。
【你这是要入魔了吗A001？杀疯了？】怂归怂，但统子嘴上却不饶人。
艾伊当即一声冷笑：“是啊, 我杀疯了。你这个菜统就没发现你宿主杀得比我还多吗？”
【瞎说, 我家宿主最喜欢当幕后黑手，脏手的事她才从来不……】它下意识反驳，将把注意力放在宿主那边, 就被她身上更浓厚的神魔血气给惊到了。
乖乖, 这是泡进血池里了吧？
第一万突然不敢问他们这段时间去干什么了。
但很快它就发现这两人不一样的地方了。
因为杀戮过多, A001已经半入魔, 毕竟超脱层次的生命不是那么好杀的，死之前给下点绊子太简单了，他成了这样是一点也不奇怪。
可宿主比前者更甚, 她却神色清明, 没有丝毫被污染，犹如一个不浸不染的绝缘体。
这让第一万下意识在第一时间想到了道祖分.身说的那句世界解法。
它赶紧把这念头甩出去！
这时，就见宿主一抬手，她和旁边的A001身上的神魔血气涌动起来, 然后越来越稀薄。
只两个呼吸间，一切令它不适的气场全都消失, 就连A001的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这会儿，艾伊正眼神复杂地盯着梅露看，正想出声。
第一万却见不得这场面，当场抢先说话：【宿主，你这段时间都是在外面忙碌的吗？】
“让你久等了，第一万。”梅露没有否认。
【我也还好，就是在交易所里上上班。】小系统想起自己的破防往事还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做交易的时候也听到了很多本源世界的消息，真打得那么凶啊？】
“你刚不是看到了吗？”艾伊见不得它装傻，直接拆穿。
梅露则是笑起来：“是有什么想问的？”
知它者，果然还是宿主。
第一万决定不计较A001的烦人，说出了自己憋在心里的疑问。
【宿主，我就是……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祂们为什么会打成这样。】第一万很挠头。
三十三重天的那位看中宿主的体质想把她抓去当「解法」它知道；
A001这个被其当成消耗工具的叛逆统恨死对方、明知不敌也想报复想让那位付出代价它也知道；
深渊地狱里的一个君主魔鬼因为得罪了宿主，被她当成栽赃对象，利用A001和仿世界完成了一项挑拨离间工程，成功引发了两方干架，血流成河，这个它同样知道。
【但是为什么战场会越扩越大啊！本来不是只有三十三重天和深渊地狱的矛盾吗？就算两边干架中途开始摇人入场，也不至于变成全境战争吧？太离谱了吧？】
本源世界几次世界大战都还有不少没被波及的国家呢，咋这边就全面开花了？
它的大喊大叫直接引来了艾伊的一声嘲笑：“你在交易所打工这么久就这点本事？你以为起战事的根源真的就是那点虚构的恩怨？”
小系统当即不爽，正想怼一句又不是问你，就听见他快速道：“能让全境都跟着疯狂混乱的，当然只有本源世界的「解法」持有权。”
【「解法」持有权？】
“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谁能拿着神器当救世主。”这次说话的是梅露了，“第一万，我们接过救世任务，你也在交易所亲手接触过那些救世级的交易项目，对收获到的能量点数目已经很有概念了吧？”
【……啊！】
宿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第一万哪还有不明白的。
拯救一个世界会有多庞大的收益它已经很清楚了，那些小世界给予救世主的回馈都尚且如此，那本源世界呢？
成为本源世界的救世主又会得到怎样宏伟的回报呢？
【难怪，难怪……会变成这样。】
在本源世界里石油都能滋生美军，何况是这样能一步登天的恐怖机缘，这些超脱的存在同样不能免俗，甚至冲突只会更恐怖。
祂们怎么可能不争！怎么可能不去抢！
它就说这段时间怎么看不见宿主，连它当时那么伤心她都没现身，原来是以身入局，把战火燎遍全局了。
只要祂们还想争抢，就绝对不会放过她这个「解法」。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超脱存在又怎样，平时一个个看似超凡脱俗，但涉及切身利益后还不是与人无异。
也是，根性有缺的智慧生命，又怎可能孕育出完美的神明？
人类是什么样的，在祂们的身上只会同样复刻。
“局势变得这么乱，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宿主在这时补充道，“那就是每一个超脱级存在切实陨落了，祂本身的能量点就会自动分解溢散，如果没被其他存在当场吞噬，就会被本源世界吸收。”
明白了，世界要毁灭了，那就多杀点同类给世界补补身子，这样它毁灭的速度就能又慢一点。
现在难得的好机会，那肯定要浑水摸鱼多宰一点。
小系统都不用想也知道，这逻辑下会遭殃的就是超脱层级的“弱者”，也就是所谓的不战派。
这样一来，谁都别想逃出这个战场。
第一万想着想着就释然了，随后就开始埋怨。
【宿主你也真是的，怎么能以身做饵呢，太危险了，一不小心你就没了！】
尽管小系统在说话时已经第一时间计算了一下以交易所现在的收入足够宿主在那帮超脱存在里走两圈，逃命和隐匿百分百没问题，但它还是怕啊。
可宿主却只对它笑笑：“我不是早就以身入局了吗？”
啥意思？是指在仿世界救A001那会儿，还是更早前发现本源世界出问题那会儿？
“走吧，先给你升个级，然后我们就去见主人。”
【哦。】
第一万没来得及问答案，但它知道宿主把局势搅成这样的原因——
她到处引发战火，杀神屠魔，荼毒了整个超脱界几乎谁也没放过，目的只是为了造物主！
她要给正在做什么的造物主营造一个绝对没有威胁的环境，让其安心做自己的事，再不会被谁不怀好意的盯上。
……等等，她说给它升个级？
【不，不要啊——】
抗议无效。
富得流油的交易所划出了一笔“营业额”，就轻而易举的把只是A099的第一万氪金升到了A002。
距离成为真正的A001只差一步之遥。
“本来想让你直升到A001的，但你说过喜欢当系统，不想当人……”它的宿主一脸遗憾。
【我不当，我不当！】第一万大声拒绝，虽然它知道成为A001进化成更高的生命层次也不能算人类，但它不想拥有真实的身体，【我才不想成为A001这样的神经病！】
被骂了的艾伊本人只是冷笑一声：“随便你。但你最好要记得，只要不成为001，你系统的权限永远越不过我。”.
小系统顿时就要开怼，但被自家宿主拦下了。
“没关系，我在你的系统空间里存好了能升级到A001的能量点。你想什么时候改主意都可以。”
第一万当即感动，还是宿主最好了。
只有旁边的A001继续冷哼：“你就继续惯着它吧，除了运气好绑了个好宿主，啥也不是。”
【哼，你就是嫉妒我！】第一万才不惯着，【之前嫉妒我宿主，现在又嫉妒我，你不是系统，你进化成嫉妒精了！】
两统当即开吵，而梅露则在他们的争吵声里淡定交代着交易所的事宜：“交易所之后的事宜就由你们处理了。”
“明白了，主人。”两偶齐齐应声。
而后他们目送着两统一人消失在交易所的大厅。
* *
自从接下了交易所主人的许愿委托后，第一万发现自己的挂件属性越发严重。
就比如现在，它的穿梭时空功能都已经没啥用，因为宿主有更好的移动方式，然后带它飞。
真的就是一念之间，他们就跨越时空长河，脱离了三千小世界的桎梏，回到了本源世界。
这是所有世界的源头，万事万物的中心。
本源世界在，三千小世界才在。
如果它毁灭了，其他因它而衍生的所有小世界都会跟着一起消亡。
所以那些完成超脱的存在才那么着急，只有世界不灭祂们才能跟着天地同寿，否则万事皆休。
所以祂们才会被宿主挑拨利用，一再掀起战火打得血流成河。
在已知宿主就是罪魁祸首的前提下，第一万当然知道同在本源世界的造物主肯定好好的，就是不知道祂现在在干什……
【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恐怖的东西！？】
被携带着抵达目的地后，以为能看见造物主的小系统先发现了一堵可能有万米厚的透明墙体。
一般来说透明的墙肉眼是看不见的。
可如果把它放在成分不明的混沌虚空里，然后万米厚的墙体内不时有天青色的流光如帛带一般丝滑淌过，把嵌在墙里的一只穿戴神甲的不知名手臂割成平滑的十六截，伤口处溢出金色的血因为其中的神性而闪闪发光，配合天青色流光一起照亮周围呢？
类似这种不知名手臂的躯体，在这堵墙体里还有很多，巨多！
手腿躯干和头，墙体里到处都是，被金色紫色红色甚至黑色的血液浸染，透明的墙都快逐渐变成染色墙，宛如一座特殊的神魔坟场！
最恐怖的是，这座“坟场”，没有尽头。
它厚重地堵在那里，隔绝一切想要去到对面的事物。
“那是「壁垒」。”梅露回答，目视前方，“主人，就在对面。”
【壁垒？】小系统重复了一遍。
刚想问是什么意思，只听见远处一声轰鸣巨响，一道近乎撕天灭地的赤红枪体在第一万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下，带着无上伟力轰击在了壁垒上。
那近万米厚的透明墙体瞬间被轰出了深度过半的巨大天坑，内里镶嵌着的神魔血肉肢体更是被气化到连齑粉都不残留。
“去！”
虚空里响起一声大喝，原本看着空无一物的墙体外侧瞬间现身了十数道法相身影。
神魔道佛，尽皆有之。
每一尊单独亮相，都是弹指间能毁灭那些小世界的强大存在，在白塔世界被宿主打伤的那个尊者放在祂们中只能做个随侍。
但现在，这等存在竟然结伴组队，只为了击破「壁垒」冲向对面。
【不好！祂们是要冲造物主！】这点情况第一万还是明白的。
正想让宿主赶紧出手，她已经抬手示意它再继续看。
那些大能们的巨大法相放在小世界可随意摘星取月，可在这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墙壁前不过是湖海中的一粒粒石子。
祂们一头扎进去，若不是各显神通时释放出的威能光辉，可能很快就要看不见。
这一组大能各司其职，分工明确，迅速极快的向内壁挖掘而去，很快就引来了天青色的流光。
看似绚丽无害的光与祂们碰撞出了兵器交接的金鸣之声，并且随着流光的越聚越多，声音越发密集。
大能们越是拼命抵抗，流光就越是强盛。
很快，这些披帛似的一道道流光就凝结成了恐怖的天青色风暴，它在透明的墙体内肆意袭卷流动，朝着那些法相呼啸而去。
于是，第一万在那些狂风的啸声里听到了先后不一的模糊惨叫。
待那遮天蔽日的青色风暴结束，透明的墙体也修复完毕。
里面十数尊巨大法相不再，只多了数百块大小不一的残肢不规则的分散镶嵌于其中。
丝丝缕缕的神魔之血从中流出，又给这透明的墙体增添了几星彩色的闪粉光泽。
这一幕让第一万彻底明白「壁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宿主，这风……】它颤巍巍的想要求证什么，就被宿主食指竖唇的动作给制止。
“再看。”她道。
小系统立刻专注前方，就见那无尽的透明墙体内部突然涌动起来，带得内部的神魔残肢一并跟着翻涌。
一开始还没什么，但很快第一万就发现里对那些“镶嵌物”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干沙化，最终有一大半部分消失不见。
不，那不能说是沙化，应该说「壁垒」吸收抽干了一部分“镶嵌物”的能量点。
就好像透明的墙体被初步擦洗了一遍，虽然还是脏，却终于能看见玻璃对面的景象。
——那是一方全新的宇宙！
一头半透明的、以青色为主色调的、包裹着新宇宙的巨大彩色神龙。
它庞大的身躯盘旋成一团，虽然鳞片粒粒分明，龙须肆意晃动，看起来也像活的一样在呼吸鼓动，可半透明的身躯里包裹的巨大宇宙还是揭示出这只是一尊在孕育世界的法相。
理由是神龙法相的正上方盘坐着的无数大能的身影。
祂们的下盘与神龙紧紧连接，无数的道理法则从自身主动剥离，化作海量的能量点涌进下方的神龙法相中。
此时，巨大宇宙已经成形，祂们的身形也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只差一步便彻底消亡。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尊被青色神风环绕的身影。
【是造物主！】这一刻，第一万彻底明白了，【是造物主在主持建立新的本源世界！祂们原来是在等造物主的「鲸落」！】
一鲸落，万物生。
说的就是此时集结了无数大能和祂一起构架的全新本源世界，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倍数于最高等的小世界的。
在宿主发起战争之前，这里百分百会是众矢之的。
毕竟失败率太高了。
而祂只要失败就必定消亡。
一旦消亡，祂投入一切构建的半成品本源世界将是最大的一块肥肉，不知会养肥多少存在，又令多少超脱者诞生。
但造物主也不是没有准备，眼前这只有万米厚的「壁垒」就是为此存在的。
这透明的墙体就像圈在神龙法相周围的一层蛋壳，牢牢护着内部的一切。所有想要强闯的都成了墙体内的一员，并不时被转化吸收，成为大量的能量点源源不断补充到新世界的身上。
不怀好意者觊觎着鲸落，焉知这头“落鲸”是不是也视祂们为猎物呢。
就在这时，神龙上方为首的青色尊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直紧闭的眼睛睁开直直朝着他们这边看来。
这眸光突破了重重时空，一下子锁定到了藏匿于虚空深处的梅露等人，落在了他们身上。
视线相撞，第一万整个统身都震动了一下。
是造物主！
祂什么都没对它说，只看了它一眼，就将目光重点放在了宿主身上。
它能看见祂在对宿主点头微笑，其余什么都没说，可是小系统还是感觉到了。
宿主说的“见主人”，就是现在这样见面。
这已经是他们能和造物主见面时最近的距离。
并且，还是最后一面。
造物主为了这个新的本源世界，耗干了自己的全部，待世界彻底形成，祂也将彻底消失。
【宿主，造物主祂这样值得吗？】
第一万没得到宿主的回答，不过它也没想得到回应，更多的还是自语。
它能想象到的。
尤其是在魔鬼交易所呆过，亲身经历过种种人性，它实在没办法说那些幽暗是有救的可以根除的。
所以它可以想象，在选择这条路之前，造物主应该同样试过了无数的办法，每一种都不会比道祖的那个仿世界差。
眼前即将彻底成形的新源世界，就是祂认为的最好解法。
根部已烂无可逆转，那就抛弃，构架全新的正确的根基。
至于那些说有救的、说可以挽回的，就让其继续自欺欺人好了。
这个新生的、即将成形的新本源世界和旧世界相比规模真的就好比成年人和小孩了，但体量也不是他们可以揣测的。
眼前这无边无际的「壁垒」也不过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第一万看着墙壁里难以计数的残肢断臂，忽然想到要不是宿主之前算计挑拨了一场大战，这墙里的镶嵌物可能还要猛翻倍。
……不，宿主不会做多余的事。
也就是说，如果宿主不挑起战争消耗掉那些力量，他们造物主的这一场绝对会在这些觊觎者的围攻下惨淡收场！
刚这么想着，旁边一直没说话的A001却突然脸色大变：“祂来了！”
那如临大敌的神色让第一万立时想到一个存在，也跟着惊恐：【不会吧！我们都躲在混沌里层层遮掩的时空裂隙里跑过来偷窥，还利用交易所用各种小世界的气息掩盖，这也能被祂找到？】
这就是高居三十三重天的无上存在，不被限制实力后的本尊实力吗？也太可怕了！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的道韵剑光撕裂混沌，冲破重重虚空精准地向他们斩来。
“竖子，尔敢！！”
道祖的怒意毫不掩饰，响彻「壁垒」外的四方寰宇，就算是在完全真空隔绝任何声音下的无尽虚空，也振聋发聩荡得周遭所有超脱者跟着气血上涌。
祂真的是怒极了！
第一万能理解，被一个看不起的蝼蚁、或者说顶多强壮一点的蝼蚁算计得门徒尽死损死惨重，换谁不气。
【宿主，救命啊！】
第一万发出惨叫，直接躲进了自家宿主的意识海里。
这可是和自家造物主同一级别的存在，像它这种「集器」类的造物真就是动动指头随意就捏死了。
自家造物主还在「壁垒」另一边为了新世界快油尽灯枯根本指望不上，当然只有靠宿主了。
至于A001？他能不被他的创造者压制拿捏就是好事了。
事实证明，宿主永远都是靠谱的。
第一万升级到A002，权限几乎向它全面开放，靠着系统本能在一瞬间就解析出了很多东西。
那道韵剑光加持了锁定性质的先天规则，不斩到目标绝不罢休，所以躲是没有用的。
于是它看到宿主也没有躲。
她任由那道剑光撕裂层层时空，斩碎所有挡道的障碍，一剑冲向她的面门。
然后，被一只属于女子的法相巨手给挡住了。
确切的说，是一个女性的巨大法相右手背上，那个如四叶风扇形状的神器给挡住了。
【是有圣女台的那个神器世界！】
这个神器的来历第一万太清楚了，最近露面的一次还帮宿主抢到了另一个神器白塔，后者已经跟交易所融合，成为了神魔交易所的重要部分。
它更新鲜的是拿它佩戴在手背上，帮他们挡住道韵剑光的女子法相。
那只有人工雕琢才能达成的零瑕疵完美手形，毫无疑问是宿主的，之前好像还帮出了双阳的极热末世拿走了一颗多余的太阳。
法相全身呈半透明的天青色，不似其他超脱者宛如巨大化的真人一般，看起来就是一个拥有完美轮廓的气泡人形，只有优美的边缘线条透着青色莹光，内里全是空的。
可法相的眉眼又无比的鲜活灵动，在道韵剑光将他们彻底暴露在人前时，用手掌托着他们从失去隐匿作用的虚空裂缝里走出。
随后，无论是法相，还是法相上托举的人，都以同样从容的目光看向对面的道祖本尊。
祂应该是经历了很多场大战，哪怕来之前有收拾过仪容，也难掩苍白虚弱。身后的门徒零零散散追随着，完全不似第一万记忆里那庞大的数量。
当然，也不只是祂。
和祂一起来的，还有诸多来自西天的佛主，以及三十三重天里其他超脱大能的身影。
祂们都和道祖一样，情况半斤八两。
双方平静而冷漠的对峙。
“果然如此。”道祖看着梅露，随后看向被她挡在身后的「壁垒」，“只要在这个时候守在这里，你一定会出现。你要帮战神护法，想帮祂完成新的本源世界。”
“阿弥陀佛。”道祖旁边一位为首的佛主喧了一声佛号，目光慈和看向梅露，“施主，由傀儡生出意识已是不易，能得大机缘结成血肉生命更是大不易。新世界本就是镜花水月，再万般追寻亦是空，不若回头是岸，吾等所在才是真实归处啊。”
【这一道一佛说的啥？想抓住宿主让你别帮造物主，改帮祂们拯救旧世界吗？呸，凭什么！】第一万顿时炸了，【你们自己不肯为新世界牺牲就算了，还搞拉踩！旧世界要是真这么好没大毛病，你们自己去救啊！】
反正开了八号当铺以后的第一万已经彻底不相信了。
梅露没有说话，她站在法相手掌上只是安静笑看着他们。
这个由人偶变为人类的生命此时还用着交易所主人的身体，一张潋滟无边的脸上是一双平和无波的眼。
那双眼睛把注视的一切都分毫不差的刻记收录，却又丝毫不会印入心中。
西天佛主这边慈和含笑的脸忽然止住，眼中异彩连连：“这便是「解法」吗，怪不得，怪不得……善哉善哉。”
第一万看不懂对方又向宿主试探了什么，但经历过仿世界一遭它也明白这是又看出宿主的特质了。
这等于确认后要开抢的前兆吧？
怕什么来什么。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又一个全身缠绕着冲天煞气的魔影踏前一步，满是不耐烦，“只要把她抓了塞进本源核心，我们的麻烦就能解决了对吧？”
说着祂就探出手掌向梅露抓去。
果然，祂们不要脸的开抢了！
【宿主你坚持住啊！造物主就在旁边看着呢！】小系统发出惨叫。
魔影出手想抓人，也要看梅露他们脚下的青光法相答不答应。虽然轮廓看起来像个人形泡泡一戳就破，可实际上打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法相的身上不光佩戴了神器世界，其挥出去的每一击都蕴含着与神器世界相等的世界之力。
通俗解释一下，就是每次出手就等于一个小世界的生灵祈愿出的能量点集合凝结而成的一次力量。
世界生灵孱弱，可他们的七情六欲蕴含的伟力堪称奇迹，造就了无数超脱存在。
结果便是，这些无上存在本以为可以轻松拿下的目标，至今老神在在的站着，在法相的护持下连发丝都没乱一根。
“这怎么可能！”魔影率先破防，“不过一介傀儡成人，纵使成就奇迹也不该这样的！”这让祂们情何以堪！
祂愤怒的再次挥拳，所过之处，连虚空都被煞气污染，却被那透明的女子人形法相轻松挡下。
世界之力涤荡，一直观战中的第一万和艾伊却是不由注目。
他们两个系统看的不是这场碰撞的威力，而是因果线。
密密麻麻的因果线。
那是梅露曾经拯救过的那些小世界，因为救世而产生的最顶格因果，造就了她如今能轻易借助这些小世界的力量对抗这些无上存在。
而这些因果，神魔交易所要多少有多少。
难怪宿主都要来见造物主最后一面了，她还用着前交易所主人的身体。
前交易所的主人和神魔交易所早就彻底绑死不分你我，用这副身体从交易所那里取世界因果再顺畅不过。
这些无上存在现在跟宿主对上，就跟一队强兵对上一整个武器库没什么区别。武器库的作战能力可能没对面强，但武器库有绝对火力压制啊。
何况，这些无上存在之前还经历了无数场血战，战力比起巅峰时差远了。
第一万从一开始的紧张又一次变回安详。
它就知道，宿主就没计算错。
她至今所走的每一步都不是白干的。
和她对阵的无上存在们也很快意识到了个中问题，谁也没再想着白白浪费战力，战斗自然而然的就停了下来。
一场徒劳的掳人之战无疾而终，却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复杂目光。
方才这一战动静可不小，在这「壁垒」旁的也不只这几位无上存在与其追随者，更有其他不属于这些势力的超脱强者大能。
此时祂们或现身或藏匿于虚空，都和道祖等一样神色复杂又忌惮的看向青光法相上所站立的人影。
她仍是温和的平静的，如一面镜子映照世人，如一弯湖水泽披天地。
只有靠近了仔细去看，才发现内里如深渊宙海，永远探不到尽头也永远别想出来。
也在祂们能听到她说话的时候，梅露才终于开口。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她的声音温和有礼，一如她注视诸位大能的眼神，却感应不到丝毫情绪，“本源没落无可更改。之前就已说过，诸位为何会觉得这‘一线生机’是应在我身上呢？”
她说着，视线却放在了身后被「壁垒」包裹着的神龙法相上。
那里新的世界越发清晰，半透明的神龙法相上更是涌起了斑斓的色彩，这是世界即将孕育而成的征兆。
与之相对的，是上方作为供给养分的诸多大能之前还能看清面容的虚影如今淡得只剩下一层轮廓，包裹为首的那道青色尊影，随着都会化作光粒消散。
“不可能！”魔影第一个摇头，“我跟道祖佛主他们加起来一共推演过数亿次，每一次都指向战神的筹谋必败无疑！本源世界只能有一个，祂不会成功的！”
“阿弥陀佛，战神不会成功，这一线生机必然应在我等这边。小友作为「解法」，亦当如此。何必为了旧主之情跟着毁了自己一身道行呢？”
祂们劝得苦口婆心，甚至还拿出了一堆很靠谱的数据，说得第一万这个系统都有些动摇了。
等等，它是自家造物主的造物，怎么能被敌人的数据迷惑呢！
正要修正一下自己被带偏的思维，身后的「壁垒」骤然发生异动。
确切的说，是「壁垒」内部的神龙法相发生了异变。
只见本来在法相身上流动的“斑斓色彩”变得暗淡污浊，有的甚至出现大片的黑色灰色，只有零星保持着最初的鲜活明亮。
但这片“明亮”也坚持不了太久，它们被污浊甚至发黑的色彩包围，被熄灭同化只是时间问题。
“祂不会成功的。”有一位大能冷漠注视着，“就算真的成功了，这所谓的新世界也和这里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它们’就是证据。”
祂指着神龙轮廓上越发污浊的色彩，语气却是苍凉一片。
【宿主！新世界要毁了！】第一万发出惊惧叫声，【我们的造物主没了！】
神龙法相发出哀嚎悲鸣，它上方作为供给源的诸多大能在其被污染的那一刻已经寸寸化灰，被其孕育的世界摇摇欲坠，而外面牢不可破的「壁垒」更是从内部不断龟裂。
“第一万。”小系统听见宿主温柔的声音，“分别的时间要到了，以后的人生选你喜欢的方式过吧。”
【什么？】第一万直接懵了。
来不及询问，它听见宿主又喊了一声“A001”。
不是艾伊，是A001。
哦，他和宿主做了个临时绑定的。
“来了。”A001冷静应声。
下一秒，它的意识恍惚一瞬，发现时间逆转回了一小段时间前。
这时的神龙法相还是好好的，上方的造物主还维持着最后一点虚影。而它的系统面板更是扫描出了一条极短却巨大的因果线。
有人在本源世界发动了回溯！
尽管只是短短几分钟，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咳！”艾伊咳着血跪倒在地，他的身体布满破碎的裂痕，似乎下一秒就要退化成系统形态，“梅露，这下我就不欠你了。”
第一万已经没时间惊恐A001居然敢在本源世界发动存读档功能，而且他居然没有因为承受不了因果而当场碎掉，也不知道宿主喂给了他多少能量点能支撑他成功发动。
它只看到了宿主在回溯好的第一时间全身涌起了剧烈刺目的天青色光芒。
那是造物主的颜色。
她“脱下了”前交易所主人的身体，融合进了脚下巨大的青光法相里。
与此同时，它的系统面板也传来“绑定者正在与系统解除绑定……解绑成功”的提示。
它来不及看，就和A001一起被轻轻送到一旁，那通身天青色轮廓的女性法相已经冲向了「壁垒」。
在神龙又要开始出现污浊色彩之前，她张开双臂，以一个拥抱的姿势一头撞向了「壁垒」。
【宿主！梅露——！】
轰——
之前拒绝无数大能的「壁垒」在她面前再无阻碍，她“撞”上的一瞬间化作了无数缕天青色的风，穿过万米厚墙围在了神龙法相身边。
有一缕风围着上方的青色尊影转了一圈，而后又和其他的神风汇合在一起，尽数融合进了神龙体内的世界里。
这一刻，本来即将崩坏的新世界重新稳固，顺利地进入了最后一环。
青色的风不见了，神龙不见了，上方那些大能的虚影也不见了。
都被融合进了「壁垒」中央的宇宙里。
——新世界，诞生了！
唯有第一万看着它，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凄凉哭声。
这一刻，第一万第一次恨自己没有实体。
因为它都哭得这么厉害，却没办法为他们流一滴眼泪。
与它的哭声相对的，是旁边一道近乎癫狂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好一个人遁其一！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哈哈哈哈哈——”
道祖大笑着，如同一位疯道人般东倒西歪地转过身，再不理会这里的分毫踉跄离去。
“阿弥陀佛，原来‘一线’的定数应在战神身上。”佛主叹息摇头，“也该如此，那是因祂而生的「解法」。新世界，才是最后的出路，可惜了……”
如此说着，祂也转身离开。
接连两位无上存在的弃局离场，个中细节或许还有些强者想不明白，可祂们却知道这个行为代表了大势已去。
跟壁垒中「那一位」的相争，祂们彻底失败了。
“不！这怎么可能呢！”也有根本不信的，比如魔主，祂不断摇头，“若战神是对的，那就证明我等是错的！这一线的命数怎么可能应在祂的身上！怎么就是祂成功了！”
祂破防的原因不是新世界的诞生，而是新的本源世界是全新的构架理念，容不得旧世界的思维去沾染。在新世界彻底完成后，为了避免被旧世界觊觎，甚至还会发动本源级的隐匿规则。
届时，直到旧世界彻底毁灭，新世界才会重新出现，然后分解吸收掉旧世界的能量逐步扩大规模，直至成长到旧世界的体量。
祂们这些旧世者想要进入新世界，就要和之前神龙法相上面的那些大能一样，抛弃所有的自主性，成为最基础最精纯的能量体，然后是否还能超脱，全看运气。
别说魔主，就是其他大能也是无法接受的。
这也是战神这个集结计划响应的大能不算多的根本原因，愿意为众生无私牺牲的虽然有，但终究是少数。
如同人类。
现在像人类一样破防的也是祂们这些既要又要的。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要守着，我要等到最后！”
魔主双目赤红，紧紧盯着还在新世界上方没有流转完毕的“色彩”。
“我要看祂楼塌！”
* *
梅露走在一条无尽的虚空廊道里，周遭是亿万万颗星辰如流光般飞速掠过，数不清的虹光汇成斑斓的流光之海，硬是让本该静谧虚无的廊道生动精彩起来。
光海宏阔，不时涌起极度灿烂的“波浪”，有一粒小小的光点脱离“浪尖”飞舞着缓缓飘进廊道里，落在梅露的身前。
梅露迎着它抬手在“光点”上轻轻点了一下。
瞬间，一阵无形的波动从光点里散发出来，梅露的眼前也在这时窥见了一方世界在满溢的能量点中从无到有的被构架出来。
但那也是极短的一瞬，画面全部消失，光点也不见了。
她就像是坐在火车上的乘客，透过窗外在惊鸿一瞥里瞧见了一处路边的风景，然后继续前进。
接着，又有第二颗“光点”意外迸射到眼前。
梅露也未停下，同样边走边信手伸出指尖触碰。
其展现出来的光景是一位神灵的一生，祂在最后是和千万个同等存在一样与一道巨大的青色神风融合在一起。
最终，化作新世界的一块基石。
光点再度消散，这些都是「光海」里连“一粟”都算不上的景色，是未知时段里已经发生过的事，如今只是让有缘人有幸窥见一隅罢了。
梅露的步伐未停，很快前路里就飘来了第三颗……
新的画面浮现，是一方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小世界，有人类在这片土地上诞生与存活。他们看起来和旧源世界里的没有不同，但当外形更纤细的女性一挥手展现出和男性相等的力量时，就已然和旧世界人有了区别。负责妊娠的依旧是女性，但新人类女性的子宫却有一个能在孕期主动吸收掉胚胎的功能……
人类的基因编码在这片新世界里完全改变，这也导致了一个全新的、完全不同于旧世界的社会构架，也诞生了截然不同的文明和教育——
第三颗光点消散，紧接着第四颗就飘来……
那是已经建立起初级文明的人类群体，有两个人类发生了纠纷在吵架。
“你干了这样缺德的事，老天一定会惩罚你的！”
矮个的人对着高个的人一脸愤恨，高个子一脸的得意兼无所谓。
“我就是拿了你的食物又怎样，没人证明是你的那就是我的。老天也站我这边。”
他晃晃手里的食物得意洋洋的转身就走，但还没走出五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到了脚，整个人摔了出去，他抱着腿痛得嗷嗷叫。
都没发现摔倒时手里的食物被甩飞，而且刚刚好落进矮个子的怀里。
矮个子本来气红眼的脸一下子乐了，也对着正在打滚的高个子晃晃食物：“你说的啊，没人证明是我拿的就是我的，明显老天是站我这边。”
矮个子说着还高高合十起双手，对着上天拜了拜。
这样的巧合说冥冥中没有谁在帮忙，他肯定是不信的。
类似的事情，其实有很多了。
第四颗破碎，第五颗光点也急急飞来，哪怕里面的内容颇为丰富，梅露的脚步也没停下，她很快就见到了第六颗，第七颗，第八颗……越来越多的光点飘过来。
「光海」浪涛涌涌，溅起更多的光点在虚空廊道中弥漫飞舞，似一场被大风刮起的花瓣雨。
而梅露就是那步行于这条花道中的旅人。
她在漫天花瓣中兀自前行，若有花瓣落于掌心会欣然接下，却不会为此而停留分毫。
渐渐的，她走入了廊道的深处。
在看到前方那背对她的一抹巨大的青色光影时，她的步子才慢慢放缓。
那是一尊由青色天风环绕的伟岸身影，哪怕如今只剩一道残念虚影也不改祂抬手可镇压寰宇的无敌气势。
祂似乎站在这里许久，不断有能量点自祂身上分散出去，飘至虚空，汇合至檐廊外的「光海」里。
相信要不了多久，这道虚影也会消散。
好在，祂等到了想要等的人。
巨大的青色身影缓缓转身，朝向后方的梅露。
而梅露还在不紧不慢地向祂走去。
她现在的身形外貌用的还是前任交易所主人的模样，但随着她向青色巨影的靠近，面貌也逐渐变回原本的模样。只是，身上的服饰却是英伦风的大衣，手上还提着一个老派的行李箱。
如果第一个和她做过绑定的系统A007在的话，一定能认出那是它和梅露在她的出身小世界相遇时所穿的服饰。
也是她第一次被抛弃时，为寻找主人而满世界旅行所穿的旅装。
青色的巨影也在这时微光一闪，全身发散的能量点速度突然加快，祂如山岭巨人般的高大身姿在极速缩小，几乎在几个眨眼间凝成了一个普通人类大小的身高。
围绕在巨影身上的青色神风大作，包裹住变小的巨影同时，也吹拂到梅露的身上。
二者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
梅露并不惊慌，这是自己接受过主人超脱时留给她的“遗蜕”而残留的影响，现在遇到了本尊会有异动并不奇怪。
当青色的神风吹拂散去，梅露身上的旅装也再度变化，变成了许久不曾穿过的女仆裙。
而她的对面，则现身了一个半透明的人类少女光影。
看到少女，梅露不由笑了。
她低下头提起裙角，向着少女姿态的光影恭敬一礼：“主人。”
她知道眼前的光影并不是真正的主人，而是祂在新源世界留下的最后一点灵光。
或者说，这点灵光就是祂专门留着与她见面的。
还是以久远记忆里，祂曾经还未超脱时的人类姿态。
“梅露。”少女看着她，半透明的光影在虚空廊道里明明灭灭，“我给了你两次机会，你却还是走到了这里。”
时间紧急，世界还未彻底稳固，这点灵光也存在不了太久，很快也会归位化作其中一块基石。
是以少女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的光影轮廓就在不断飘散颗颗粒子。
第一万要是在这里，就会迅速明白所谓的两次机会是什么。
正是它曾经一度以为的“两次抛弃”。
每一次造物主都是为了宿主的自主和自由。
可每一次，宿主都选择奔向了祂。
“请不要这么说。”梅露再次摇头，总是挂着微笑的脸这一刻只有郑重和肃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就如您我再遇时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的回答还是一样的。”
没有为了谁，只是她自己想要这么做。
她做过人偶，当过人；侍奉过很多主人，也身居高位被人拱卫；
拯救过世界，成为过神；
经历过种种人间红尘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也操控和交易过无数世界生灵的命运；
在将交易所升级为超脱级别的万界店铺后，更是连超脱界的诸多存在都屠过不少。
事到如今想要做什么，早就想好了。
“所以不用想着要是我后悔了就送我出去，我没有这样的打算。”
她看着即将消失的这点灵光，将手按在心口，向光影露出了一个微笑。
“请都交给我。”
对面顿时忍俊不禁：“好怀念啊，好久好久没听到你说这句话了。”
说话间，光影已经完全维持不住人形，以边缘向中心的溢散方向不断消散，到最后只余一双温柔的眼睛对着她眉眼弯弯。
“新世界，还有全新的生命，都拜托你了……”
当光影彻底消失，虚空廊道里凭空刮起了无数道青色的神风，它们宛如一道道没有尽头的匹练裹挟着无数花瓣填满了整个廊道。
也将梅露的身影完全淹没。
与此同时，「壁垒」外侧等着的诸多大能只感到一阵恐怖的轰鸣巨颤。
来不及惊惧出声，「壁垒」另一端的新源世界本来还能看得见各种混乱色彩的「不协调」被迅速归拢整理，不过片刻，就被梳理完毕，所有的“色彩”被管束理顺，再无一丝破绽，而后都隐没新世界体内。
但这也意味着，祂们之前想通过这些和旧世界相似的「不协调」进入新世界的算盘彻底打破。
那个全新的本源世界，在一刻，跟祂们彻底无关，永远找不到了。
“祂居然找到了……祂居然真的到了！”魔主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喊叫，“既有情，又无情，永远不被污染，永远不会错漏，永远不会失误！最完美的天道，最完美的世界意识！居然真的找到了！”
直到这一刻，祂们才真的相信这是事实。
“不！不——！不要走！”癫狂的同时，祂们也看到了新世界的隐去。
那是真正的救赎之地，永恒的安乐所，却容不下祂们这些旧世之物。
“不——！”
随着这一声如走入末路的嘶吼，阻拦祂们前进的「壁垒」也消失了，大能们冲过去在虚空中疯狂寻找，却只能看到混沌一片。
最终，发出更加绝望的哀嚎。
* *
明知道世界最终会毁灭，却要慢慢等死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也是要分对象的。
像那些不死不灭的无上大能肯定是非常焦虑痛苦恐惧。
但像第一万这样的系统……
【离世界毁灭还早得很好吗？而且之前那一阵大乱杀都给续了好久的命了。】
时间长到第一万这个系统都不敢想自己能不能存在到那个时候，毕竟系统也是有保质期的。
更不用提一百年都活不到的普通人类了，全是白操的心。
“你心态好像还不错？”旁边的艾伊颇为诧异，“我以为梅露和你的造物主都抛下你走了，你得哭个上百年。”结果回了交易所就好了。
【……】第一万沉默了一下，【是想哭啦，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还是很难过，可我没有眼泪啊。】就这么干嚎，时间久了它也觉得尴尬，当场哭不下去了。
【而且这是宿主自己的决定，我应该尊重和支持。还有我毕竟在交易所打工了这么久，见识了人类多样性以后，我也看开了很多。】
最后那句才是重点。
在交易所打工的时间算是它离开宿主最长的时段了，自己忙起来没感觉，交易所里也没什么时间概念，但计算了一下它才发现已经忙了快一百年了。
正好差不多一个小世界的人生委托时间。
宿主给了它一辈子的功夫戒断它对她的依赖，时间拿捏得刚刚好，更是让它明白这也是她算好的。
“那行吧。”艾伊见状点点头，“你以后还继续留在交易所开当铺？还是找新宿主继续做人生任务？”
【这还没想好，我在交易所呆的挺好的，暂时不想挪窝。】第一万下意识回答，离开宿主才发现自己熟悉的人很少，舍不得那两个人偶同事，【等等，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被讨厌的统关心什么的，好恶心统哦。
“谁关心你了，无聊。”艾伊白它一眼，“就你这样的，最好一直呆在交易所，真出去做任务好怕你被那些绑定者坑掉级。”
说完，也不听小系统的怒骂，赶紧闪身离开了。
【切，拽什么！要不是宿主提前给你喂了能构架小半个本源世界的能量点，你早在「壁垒」旁边嗝屁了。】
艾伊一走，第一万一个统单独留在交易所大厅里，才感觉有些冷清了。
刚起了念头，月奴和艾德两个人偶走了出来。
“回来啦，第一万。”他们笑眯眯的迎接它。
那表情看起来，对只有它回来这一点毫不意外。
人偶，都是这样子的吗？
还是说宿主养的才是这样的？
也不一定，小系统想起还在造物主身边时听祂提过一次，祂当人类时造过不只梅露一个人偶。
但像梅露这样的，只有她一个。
她是最特殊的，是一个奇迹。
没等它和他们一起感伤一下宿主不在了，交易所只剩下他们三个，就见人偶们突然抬手。
这一对少年男女一左一右做起手势“画”出了一方巨大的圆镜。
镜子里出现了一方破碎的混沌虚空，无数残肢断臂漂浮其中，或金或红色的神魔血液弥漫在周遭，一派绞肉机战场结束后的凄厉惨象。
正是新旧源世界的「壁垒」战场，「壁垒」消失后，那些没来得及消化完的镶嵌物可不就散落的到处都是。
此时新世界早已经隐藏消失，只有一些大能如失魂一般在原地癫狂悲鸣，不见丝毫曾经的威严伟岸。
宿主真的不在了。第一万又一次感到无比失落，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主人彻底离开了这里呢。”月奴在这时感慨。
“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新世界。”艾德在旁边附和，神色里只有好奇不见伤心，“但一定比这里好。”
第一万看着两偶的状态，忽然就有点不适应。
【你们，不会想要去找她吗？】连它都有一点这种念头，这些把主人当第一位的人偶难道不该更强烈吗？
就像它的宿主，在造物主离开她以后，就一直一直的在找。
直到她真的重新回到主人的身边。
“怎么会？”这次换月奴惊讶看它了，“主人的命令就是让我们守着交易所自主行动呀，没有下达之后要去找她的指示。”
“我们只要一直呆在交易所就好了啊。”魔偶少年也是，和偃甲仕女一起，满脸的奇怪，“外面很危险，离开交易所我们不一定有能力继续存活，守在这里才是最优解。”
人偶们齐齐歪头看它，异口同声——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会想要去找主人呢？”
第一万只觉得意识里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
一块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碎片突然浮现——
那是它和宿主第一次见面完成绑定的时候。
【宿主，你好，我是D10000，造物主给我取了小名叫第一万。除了和你一起完成各方小世界的人生许愿委托以外，就是让宿主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你好，第一万。我是梅露，以后由我带你升级。”
站在它对面的人一身女仆装，保持着以人类审美最极致无害的温和微笑，一举一动优雅完美无缺。
在听到它最后一句时，她看向它的眸光温柔又包容。
“我已经是一名人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