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英语课代表张立捧着一沓批改完的试卷冲进教室,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试卷上,唉声叹气地问为什么开学考的成绩这么快就出来了。
张立站上讲台,把试卷往台面一扔,“我打听到国际部新来的草的消息了!”
班里安静一秒, 随后如开水沸腾般热闹起来, 女生们激动地叫着冲到他身边, 有的扯衣服有的掐他脖子。
“快说!!快说!!”
姜宜原本在给罗鹊讲题,但罗鹊已经毫无心思听讲,也凑热闹地冲到讲台边上。
她对罗鹊大喊:“听完回来禀报!”
罗鹊:“包在我身上!”
今早开学典礼的时候, 姜宜作为高二的学生代表发表演讲, 讲完后又被班主任叫去填申请市三好学生的申请表,回来上课的时候才听罗鹊说国际部来了转学生。
转学生的名字叫什么还没多少人知道, 但他的照片已经被偷偷带手机的同学拍了下来,迅速地在校内流传, 并且流转到其他学校。
照片里的少年是真帅, 不光脸蛋漂亮,皮肤白、长得高,关键是浑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贵气劲儿,显得其他长得还不错的同龄男生瞬间不够看了。
有人说他是新的校草,另外有同学说这转学生已经帅出本校了,得叫市草。很快又有同学说市草这个名字太奇怪, 显得一点逼格也没有。
于是大家冥思苦想, 最后一致决定用最简单的称呼表达最诚挚的敬意。
就叫他——草,一种校园里十分神圣的生物。
在中午的时候, 已经有同学开始有/偿/售卖转学生的照片, 加两块钱还能得到转学生前女友的名单。据传闻开展这项业务的同学已经富有到买断了小卖部的全部辣条。
有国际部的同学出来辟谣,说转学生没有前女友, 但很快又有人跳出来说,转学生的家里已经早早地为他定下未婚妻了,未婚妻在美国,家里也很有钱。
挖槽,未婚妻这个词儿一出来,显得这转学生更牛逼了。
这年头什么富少才会有未婚妻啊!
这位转学生的名声自然也传到了高二的重点班里。
重点班的同学们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除非这件事真的很劲爆。
但这群好学生们多留了一份心眼,他们非常怀疑学校里兜售转学生消息的真实性,于是派出了老妈在国际部当班主任的英语课代表去打探消息。
张立被最激动的徐晓月掐得翻白眼,“先把我放开”
重获人身自由后,张立清了清嗓子:“我得先发试卷,如果有人能帮我发,我现在就能说。”
这回他被两个女生按在了讲台上。
张立求饶:“我说!我说!”
这位新来的转学生名字叫陈书淮,是美籍华人,从小在纽约长大,家里巨巨巨巨有钱。
大家问这个“巨巨巨巨有钱”是多有钱,张立说他是听国际部一哥们儿说的,那哥们儿家里有一个在香港上市的大公司,而陈书淮家里的资产比这哥们儿家的资产多无数倍。
总之就是超级有钱就是了。
“但有没有女朋友前女友未婚妻之类的倒真没打听出来。”
张立说,“你们努力努力也许有机会成为前女友呢。”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被右侧的女同学用书打了一下。
他大喊:“干嘛打我!国际部的男生谈恋爱本来就是周抛月抛啊!”
“别废话!要到了他微信号企鹅号吗?”罗鹊问。
张立:“国外的人哪用这个啊,他们都用Instagram或者脸书。”
“反正就是联系方式,要到了没,手机号总有吧!”
张立摇头:“没有,这不是要上课了嘛”
罗鹊一脸扫兴地坐回姜宜身边,把刚才听到的都跟她说了一遍。
姜宜安慰她,反正都在学校里,迟早能看见的。
果然机会很快就来了。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班上所有同学都在安静地写作业,直到有人忽然喊:“草在上排球课,隔壁班在组队去看!”
不知道班上谁先喊了句“啊啊啊啊我想也去”,大家的目光瞬间都转向姜宜:“班长你想去看看吗?”
姜宜因为成绩好,挂名当了班长,其实她不怎么管事。不过大家对她都很信服,一个是因为她成绩很好,愿意教大家题目,第二个是只要姜宜带头干坏事,老师们绝对不会骂人。
罗鹊也蠢蠢欲动地问姜宜:“走吗?”
姜宜把笔放下,豪爽地满足了大家的愿望:“走走走!别太声张啊,被教导主任看见了就说去买水喝。”
“班长万岁!”
“班长是我的女神!永远的女神!”
“姜宜你今晚在宿舍等着!我去给你捶腿!”
最后有十几个女生凑在一堆往排球馆去了,一靠近大门,里头热闹的欢呼声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女生挤在门口窃窃私语,大致都在说“好高”“好帅”之类的话。
罗鹊直接拉着姜宜往里面挤,先凑进去东张西望半天,目光锁定了一个人,喊了句“卧槽,真的好高好白”。
然后她转过头对姜宜皱起眉头,挑三拣四地说:“也就还行吧,感觉冷冰冰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罗鹊喜欢那种古铜色皮肤,胸肌超大能闷死人,阳光开朗爱说笑的帅哥。
“但我觉得是你喜欢的款。”她说。
人太多了,姜宜踮脚还看不见,罗鹊比她高一些,问:“要我抱你吗?”
姜宜立刻点头。
罗鹊熟练地弯腰抱住姜宜的腰,两臂发力一举,姜宜立刻成了人群里最高的,她撑着罗鹊的肩往里看。
“里面人太多了,哪一个啊,国际部的男生都很高”
“你就找最白的那个,在中间的球网附近,戴了个发带。”
罗鹊用全身力气托着她,已经累得开始冒汗了,全凭意志力没有放手,“找到没?你是不是又重了?”
姜宜目光一转,终于在休息处看见了一个身形高挑的男生。
他看起来肯定超过一米八了,戴着白色发带,清晰地露出了优越的眉眼。
眉毛像墨笔勾勒出来的,双眸大而明亮,眼尾却微微上挑,变成冷淡锐利的弧度。他的鼻子很挺,嘴唇是颜色很淡的粉,俊秀漂亮的脸上没什么太多表情。
看起来像是冷淡的性格,但和身边同学说话时,偶尔也会露出很淡的笑。
姜宜感觉自己的目光被定住了,怎么也没法从他身上拉开。
心脏瞬间变得酥酥麻麻的,像有一道电流在她心房里滋啦作响地乱窜着。
陈书淮拿着 瓶水正跟身边的同学聊天,对方忽然转了个话头,下颌朝大门方向一抬,“书淮,那些都是来看你的。”
他往门口瞥了一眼,乌泱泱一大群女生。
有一个站得特别高,还没等他看清脸就忽然低下头去隐没在人群里了。
“刚才有个女生有点像姜宜啊。”
他身边的同学笑着说,“姜宜你听过吗?普高部天天考第一那个女生,刚入学的时候我追过她,靠,太难追了,她连微信都没有,根本都不回消息。”
陈书淮语气平淡:“是吗?在哪里?”
“我看看好像看错了,里面没有她。也是,她整天都在学习,哪会浪费时间凑热闹。”
陈书淮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罗鹊憋着一口气一直举着姜宜,却没想周围的女生忽然开始惊叫,姜宜猛地低下头:“快快快,放我下来,差点儿被看见了。”
她一松手,姜宜脚尖落地立刻拉着她往外走:“吓死我了,偷看被抓就真的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她们一路跑到了学校操场边的桂树下,热辣的阳光被枝叶挡住,树下一片阴凉。
罗鹊兴奋地问:“你看清楚了没?”
姜宜激动地说:“看见了!以后养小白脸就得照他这样子找!”
罗鹊遗憾地叹气:“怎么不来个狂野系帅哥呜呜,我也想要做梦素材!”
这天晚上的晚自习里,许多女生都没什么心思写作业,聚在一起聊天,话题从陈书淮扯到了历届校草,又扯到了自己的理想型,最后玩星座的人开始给大家测最适配的男友星座,最后又绕到怎么拿陈书淮的联系方式上。
姜宜倒不像其他女生一样想要拿到陈书淮的联系方式,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心一意地写题目。
没什么必要,国际部的学生跟她们不一样,帅哥看看就行了,有跟人扯上关系的功夫还不如多写点题目。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姜宜这么迅速地调整好注意力,等到晚上九点半时,大家开始纷纷哀嚎作业没写完,得继续留下来肝。
姜宜先收拾好东西,把作业留给罗鹊对答案后说:“我先走了。”
罗鹊还在奋笔疾书,听她这么说,立刻抬头:“姜叔叔又送药来了?”
“对啊,还得喝一周。”姜宜苦着脸。
宋女士上周带她去看中医,医生说她气血不足,开了一堆中药。由于她住宿,老姜索性每天晚上定时定点给她送药,盯着她把药喝完。
京文附中的门卫室很大,里面有一个宽敞的桌子,姜宜熟门熟路地跟门卫打过招呼后在桌边坐下。
老姜还没到,她不想浪费时间,于是拿出单词本开始背单词。
还没到晚自习下课的时间,学校里很安静,姜宜反倒比在教室里更能静下心来。
直到一道清冽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我到门口了,还有多久?”
“好,我在这里等就行。”
姜宜心想,这男生声音还怪好听的。
她有些好奇,抬头往窗外看去。
外头站着一个穿着黑T黑裤白球鞋的高挑男生,昏黄的路灯将光线洒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光晕。
陈书淮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目光往保安室内转去。
透过有些陈旧的红漆窗户,他看见坐在桌边的女生。
脸小小的,眼睛圆圆的,乌黑浓密的头发不像早上开学典礼时那样扎起来,反而披散在了肩后。
有几缕碎发落在了她锁骨上,隐没在领口里。
她手上拿着个小本子,手真小。
姜宜猝不及防和陈书淮对上目光,心脏不受控制地一跳,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单词本。
随后,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继续佯装淡定地背单词。等过了两秒后才用余光往窗外的方向瞥。
——他已经移开目光了。
姜宜舒了口气,心却还在咚咚咚地跳着。
番外校园篇-独处
安静的气氛持续了五分钟, 坐在门口扇扇子的门卫忽然喊了声:“姜哥!又来给闺女儿送吃的?这么晚,辛苦啊。”
随后是老姜热情又敞亮的声音:“是嘞,我家就这一个掌上明珠,可不得捧着嘛?”
姜宜一抬头, 就看见她爸提着保温壶走过来, 先碰见了树下的陈书淮。
陈书淮:“叔叔好。”
“哎好, 小帅哥,大热天儿的你怎么在树下站着?来来,进来保安室呗, 里头开空调, 凉快。”
老姜走进保安室,将保温壶放在姜宜桌面上, 瞅了一眼她手里的本子,嗓门还是很大:“背英语单词儿呢?”
姜宜小声说:“爸, 你小声点儿。”
她目光一转, 一身黑的高个子少年也走了进来。
两人微微对上目光,又不约而同地移开。
陈书淮安静地坐在了她对面的木椅子上。
他的腿太长,一伸进桌下就不小心碰到了姜宜,皮肤的温度在刹那透过布料传递至她被轻轻撞到的小腿。
姜宜吓了一跳,立刻将腿往后收。
“抱歉。”陈书淮也往后退了一点,略微侧过身, 长腿移开。
姜宜目光悄悄抬起, 对面的少年已经低头开始玩手机。
他怎么这么白呢?
手背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很清晰,修剪整齐的指甲泛着淡淡的粉。
手机屏幕的光线照亮他俊秀的眉眼, 跟白天在排球馆一样, 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老姜打开保温壶, 浓郁苦涩的中药味儿溢满了保安室。
“一鼓作气喝了,赶紧把枣糕塞嘴里。”
姜宜默默应了一声,捧着黑乎乎的药汤没动。
老姜知道她的德性,光心理建设就得做十分钟,催她还得发脾气,索性不唠叨了,拉过一张椅子,也在桌边坐下。
老姜闲着没事,看向陈书淮问:“同学,今年读高几了?”
闻言,陈书淮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高二。”
姜宜捧着保温碗,垂眸吹着热气儿,心里直犯嘀咕。
她爸真是走到哪聊到哪,人家在玩手机也要去搭话,万一陈书淮嫌烦怎么办?
老姜继续热情地问:“你老家哪儿的呀?”
陈书淮:“祖籍在港市,外家在京市。”
老姜:“噢,瞧着你也没有南方口音,京市长大的啊?”
陈书淮:“在纽约长大的。”
老姜:“这我清楚,阿美力卡,扭腰儿~”
姜宜刚鼓起勇气喝第一一口就听见老姜那充满京片子风味的英语,苦涩的汤药卡在喉咙,咳得天昏地暗。
老姜连忙上前给她拍背,“喝药怎么也走神儿呢?”
他注意到一旁摊开的单词本,又说:“别三心二意了,喝药就喝药,看什么单词儿呢。”
姜宜:“知道了知道了。”
老姜忽然想起什么,对姜宜说:“哎,你不是说要练口语吗?这位小同学跟你一个年级的,人家从小在国外长大,那英语肯定没话说,你多跟人学学,见面就说英语,别说普通话,保准你讲话就跟洋人儿似的。”
“爸!”姜宜有些急了,脸上都急出了薄红。
老姜:“怎么了嘛,别害羞啊,练口语就不能要面子,就得跟我一样。”
他转头看向陈书淮,“小同学,你说是不是?”
安安静静的陈书淮再次被点名,他目光落在头几乎埋在碗里的姜宜身上,声音带上几分笑意:“是。”
老姜得到了应和,聊得也更起劲了。
“你在纽约长大,怎么回京市读书了?”
“陪姥姥姥爷,他们想家了。”
“那是,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我看你就很好,现在太多在国外长大的孩子都不会说中文,都成那什么,香蕉人了。”
两人一问一答,老姜跟查户口似的,还问人家是不是独生子女,读书吃不吃力,国外是不是特开放从小谈恋爱等等。今天学校里那些付费都买不到的消息愣是给老姜凭一己之力问完了。
姜宜感觉她爸这问法简直成了骚扰,陈书淮虽然答得十分简洁,但竟然也老老实实全部回答。
药汤终于不烫嘴了,姜宜咕咚咕咚将药喝完,希望赶紧结束这尴尬的局面
老姜的注意力终于转向她,打开枣糕的包装袋,跟哄小孩儿似地说:“就喝完了啊?真牛,来,张口。”
姜宜张口咬了一块,才注意到陈书淮撑着脸在看她,眼里的笑已经明显得藏不住了。
她愣愣地和他对视一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了一声轿车的喇叭声。
陈书淮站起来,礼貌地说:“叔叔,我家车到了,先走了。”
老姜:“好嘞,注意安全啊,拜拜 。”
陈书淮目光瞥向姜宜。她抬眼默默看着他,嘴里塞着枣糕说不出话,手里还捧着药碗。
“再见。”
说完,他转身走了。
姜宜看着他走出保安室,背影融入夜色里,默默咽下了甜腻的枣糕。
老姜伸头往外看:“好家伙,你这同学家里真有钱,门口接他那车得几百万了吧?不过人还是很有礼貌的,比很多有钱人家的小孩儿懂事。”
姜宜将单词本收进书包,“得了吧,您见过几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儿?”
老姜:“那怎么没见过,你妈以前周末就给京市东边儿那富豪小区家的孩子补习英语,我就是你妈钦点的司机,她上课的时候,我就跟那小区保安喝茶。嚯,好多小孩儿年纪不大,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三四个保姆都管不住。”
姜宜笑出了声,“是是是,您是见过世面的人。我回宿舍啦,您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她回到宿舍后,过了好一会儿,其他加班加点赶完作业的女生才回来。走廊里热热闹闹的,罗鹊拿了两根冰棍儿走进宿舍。
她神神秘秘地说:“你今天走得太早,可惜了,我们又听到了新八卦。”
姜宜有些好笑地问:“那你作业到底写完了没?”
罗鹊理直气壮地说:“写是写完了,和你对答案错了几道题,全部以你的为准改了,明天再看看为什么错就行了呗。”
她一把撕开冰棍包装袋,把拆开的这根递给姜宜,再给自己拆了一根尝了一口,说:“有线人来报,说陈书淮还有弟弟妹妹,长得都可好看了。”
这些信息已经被老姜问清楚了,姜宜还知道更多,比如他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最大的那个比他小两岁,最小的那个今年才一岁。
姜宜:“这样啊。”
罗鹊咬了口冰棍,“你这也太平静了,就移情别恋了?”
“别瞎说。”姜宜笑着掐了她一把,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罗鹊立刻瞪大眼睛,“我靠,这是天赐良机啊!夜深人静,适合犯美丽的错误。”
姜宜摇摇头,“今天就是偶遇,哪还有下一次。”
但她却没想到,第二天她去保安室等老姜的时候,过了两分钟便看见陈书淮出现在了门口。
这一回,他主动走进了保安室,在她对面坐下,跟她打了个招呼。
“又在等你爸爸?”
姜宜捏着单词本看向他,“嗯。”
“你生病了吗?”
“也不算生病,只不过身体虚,我爸给我熬了补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语气很是客套,话也不多。
姜宜心中有些紧张,她将这种紧张归咎于自己不太擅长交际。等老姜一到,她就立刻安静了下来,把主场让给擅长聊天的老姜。
在接下来一整周里,姜宜都在保安室碰上了陈书淮。
但除了在第二天简单聊了一会儿外,她和陈书淮大多数时间都不说话。在她等老姜,陈书淮等车的过程里,一般都是他在玩手机,她在背单词。等老姜来了,才偶尔说一两句。
由于那段时间,学生们都没有下晚自习,所以除了罗鹊,没人知道姜宜和这位大名鼎鼎的转学生曾经共处过。
即便如此,姜宜也相当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跟陈书淮谈不上熟悉,所以当她最后一次在保安室等老姜送药的时候,她没有跟陈书淮说自己下周开始就不会过来了。
周一早上是姜宜最沮丧的时候。
阳光刚从云层里透出来,从打开的门窗漏进教室,她背着书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揉着困倦的眼睛,心里感到一阵倦怠。
枯燥又重复的生活好像没有尽头,如果非要找出些有趣的地方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俊秀漂亮的脸蛋。
姜宜忍不住想,如果今晚陈书淮发现她不在保安室,会不会觉得意外或失望?
但她很快转念又想,他们又不是约好要在那里见面,人家怎么可能会失望?
琢磨了半天,她终于在数学老师宣布堂测的时候彻底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专心投入到学习中。
集中精力听课、抓紧时间提早写完作业、背书背单词注意力一集中,时间就过得飞快,等晚自习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姜宜才从书里抽离注意力,和罗鹊一起往宿舍走。
下楼的时候,她就听见前面有女生在窃窃私语,声音不乏兴奋。
等走出教学楼,往通向宿舍区的地方走去的时候,她才听到她们在说“就在保安室!”“哎哎哎,他出来了!”“那是他家的豪车吗?啊啊啊天哪我在电视剧上看过这个牌子!!”
姜宜顺着她们指的方向看去,在远处亮着灯光的保安室门前,高挑的少年静静站立在门口。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校门外。
陈书淮忽然抬头看过来,姜宜一怔,猝不及防和他对上目光。
他的神色很平静,但她的心脏就是莫名猛地跳动了一下,泛起一丝淡淡的心虚。
难道他在等她?
不可能吧
仅仅过了两三秒,陈书淮就把目光移开了,转身走出校门,上了车。
姜宜一晚上都没睡好,总觉得有些不得劲。等第二天晚自习的时候,她在九点半的时候借口去上厕所,一路跑下教学楼,往保安室走过去。
这一回,保安室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人了。
番外校园篇-表白
距离姜宜在保安室里喝中药的日子, 已经过去了一整个月。
她和那位新来转学生在保安室的短暂交集,如一道突然飘来的夏日晚风,缓缓拂过身体后,又轻轻柔柔、悄无声息地散尽。
一个月里, 周考、月考, 还有如突击战般不告而来的随堂检测, 有如海水般淹没了她全部的生活。
英语课后,姜宜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这个月,你的英语成绩有一点波动, 感觉是从句的知识点还没吃透。”
唐老师说, “但我下午就要出发去邻省开会,所以我找国际部的蒋老师给你补一下课, 在从句知识点上做个查缺补漏,今天自习课你去国际部找一下她。哦对了, 叫上张立一起, 他顺便也去听一听。”
姜宜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心里有些丧气,点了点头,“我会去的。”
在国际部教英语的蒋老师就是英语课代表张立的老妈,她也是姜宜妈妈宋女士的研究生同学兼好友,时不时会花时间给两人悄悄开个小灶。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 姜宜抱着笔记本和试卷, 跟张立一起往国际部走。
两人的家长平常喜欢在一起吃饭,所以张立算是姜宜在男生里比较熟悉的人, 再加上张立成绩也不错, 两人偶尔会一起讨论题目或单纯聊聊天。
一路上,张立一直在说话, 从他们爸妈打算找个周末去京市近郊露营,到电影院最近新上的电影,他滔滔不绝地说,姜宜安安静静地听。
其实她并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最近几次不尽如人意的成绩,心里有些烦闷,连带着也觉得张立的声音吵了起来。
“我们抄近路吧,绕过那个楼后面的小花园有个小门儿,顺着门后的楼梯上去就是我妈的办公室。”
张立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一把拉住她,往国际部教学楼一处偏僻的花园走去。
“我说你丢魂儿了还是怎么地了,好歹看路啊,我总不能拖着你走吧?可快点儿吧,要上课了。”
姜宜回过神来,立刻加快了脚步,刚一绕过走廊,忽然看见小花园里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隔着半米的距离好像在说些什么。
男生穿着一身国际部的校服,仿西装款式,白衬衫的袖子卷到小臂,深灰长裤下稍微露了一截白皙的脚踝,脚踩着双白球鞋。
他对面的女生也穿了同款校服,衬衫百褶裙,长袜拉到小腿中部,一头微卷的长发。
花园里郁郁葱葱,草木繁盛,那女生似乎想往男生身上靠,男生稍微拉开了距离,但也没转身离开。
姜宜突然闯入,他们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抬头看过来。
当陈书淮看清来人时,他愣了片刻。
姜宜也怔住了,和他对视两秒,随后目光在他和那女生之间来回徘徊。
这女生长得很漂亮,但更引人瞩目的是她那略紧的白衬衫裹着的饱满胸部。
发育真好啊,她想。
“你站着干嘛卧槽!”
张立走到姜宜身后,也注意 到了花园里的两人。
他低头一看,见姜宜还愣愣地盯着那两个人,立刻双手扣住她的肩,直接将她的身体转了九十度,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没看见人家你侬我侬吗!你这大灯泡在这一站,人家都以为是太阳撞地球了。”
张立一边说一边推着她往前走,又转过脸笑嘻嘻地对陈书淮说:“对不起啊哥们儿,你们继续。”
姜宜一踏进这栋教学楼的后门,才堪堪回过神来。
她抬腿上楼,问:“大白天的,那两人来这犄角旮旯的地方”
“这里是国际部的情人圣地,当然来这里了,你要是不闯进去,他们估计都打啵了呢。”
他说着,两个大拇指还对着碰了碰。
姜宜被张立这略带猥琐的行为刺激了,抓着手里笔记本就往他身上砸:“能不能好好说话!能不能!能不能!”
张立皮得很,一边躲一边哈哈大笑,“你这脸皮也太薄了,我就说说哎哎轻点儿打嗷!”
站在小花园里的陈书淮一直凝视他们,直到姜宜被高个子男生亲昵地带进教学楼,背影消失在门后。
没过一会儿,他又听见楼里传来男生和女生的笑闹声。
一抬头,通过楼梯间窄小的窗户,陈书淮看见姜宜一脸又气又笑的神情,用手里的本子不轻不重地打了那男生几下,往楼上跑时又被那男生捉弄似地抓住了梳在脑后的长马尾。
原来她是这么活泼的。
“书淮”
身边的女生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陈书淮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露出厌烦的表情,声音冷淡地说:“以后不要用我妹妹的名义来找我了。”
女生涨红了脸,“书、书瑜说你喜欢马术我爸爸的朋友新开了家马场,这周末我们可以一起”
“抱歉,我不想去。”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
这晚的晚自习,姜宜对下午撞见的事情只字未提,但张立这个大嘴巴已经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跟班里的女生说了一遍。
他认得跟陈书淮表白的女生,她名字叫吴向晴,是四分之一中美混血,今年刚入学的新生,富家小姐一枚。
“良辰美景,金童玉女,秘密花园,哎,就那么回事儿!”
张立总结。
一群女生围着他,听他说完后,少女心碎了一地。
罗鹊靠在姜宜的桌边嗑瓜子儿,“张立,你祖上是津市人,专职说书的吧?”
张立:“姐介,您说对喽,俺是地地道道的京津混血,俺爹是上京城求学的书生,遇上俺娘这个教英语的大小姐才有了俺。俺这段要是说得好,您行行好赏几个铜板儿。”
他把笔盒打开,递到罗鹊面前。
罗鹊往里头丢了颗瓜子。
张立:“谢太后。”
说罢,他往罗鹊手里的瓜子包装袋里抓了一大把揣兜里。
罗鹊立刻抬脚,张立贱兮兮地一扭臀,精准躲开。
班里的女生还在聊着。
“我对吴向晴有印象,她入学那天背了个miumiu的包包,特别好看。”
“那是啥牌子?”
“你太土了,那可是名牌,随便一个包包就上万呢。”
“上万?!我爸一个月的工资都没这么多!”
罗鹊见姜宜一直默不作声地写题目,轻轻推了推她,“怎么不说话,嘴巴沾胶水啦?”
姜宜咬着笔杆,声音模模糊糊:“想题目呢。”
“什么题目让你看了半小时都没写出来啊?”
罗鹊目光一转,看见那道题是三角函数,立刻捏了把她的脸,“骗谁呢,这种题你还能写不出来?”
姜宜叹了口气,从她身后那个花两百块钱买回来,背了五年都没换的书包里拿出一小盒清凉油,抹了点儿在太阳穴上。
“这几天有点儿累。”
罗鹊注意到她不高兴,从自己抽屉里拿出学习机,东张西望一会儿,确定没有老师来后,把学习机塞到姜宜怀里。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放松放松。”
姜宜拿起学习机一看——一掌宽的屏幕上放着□□大□□,入眼就是黑发帅哥的八块腹肌,再往下就是一长条马赛克。
罗鹊嗑着瓜子嘿嘿笑:“男主是你的款。”
姜宜瞬间觉得头脑清明,一本正经地将学习机放进包里,“不错,今晚先放我这儿了。”
在第二天的中午,国际版那位从美国来的转学生和新学妹谈恋爱的流言就传遍了学校。
这流言倒不是从重点班流传出去的,而是吴向晴去陈书淮班上找他一起去小花园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了,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就人尽皆知。
姜宜和罗鹊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还能听见邻桌的女生在讨论这件事。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昨天下午撞见的那一幕。
其实虽然昨晚张立说得有点儿夸张,实际上也大差不差。在小花园里,男生长得好看,女生长得可爱,凑在一起还挺般配的,更何况两人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整得跟言情小说似的。
有的人的生活是她这样的人连梦都不敢梦的,就连纽约这个城市,姜宜也只在单词本上看见过。
不过富人有富人的活法,普通人有普通的活法,跟人比较起跑线有什么用呢?自己努努力,那些名牌以后又不是没机会买。
多余的幻想就不要有了,人要现实一点,没必要因为不可能的事情扰乱心神。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安排大家去打羽毛球。
姜宜拉着罗鹊一路狂跑去器材室抢质量好的球拍,一边跑一遍听见她气喘吁吁地问:“今天下午心情怎么这么好?”
姜宜笑着说:“看了你的漫画,心情怎么可能不好!”
罗鹊乐了,殷勤地替她拿过球拍,“那是,这世界上有谁比我更懂你?要我是男的,你早就爱上我了。”
羽毛球的场地很大,一些国际部的学生也在打羽毛球。
他们穿着统一的运动装,灰色短袖上衣,黑色运动半裤,比姜宜他们这群普通高中部一身黄蓝色的运动校服好看几倍。
“陈书淮也在!”班上的徐晓月惊呼。
她声音太大,立刻引起不远处打球的几个男生的注意力。
戴着白色发戴的少年本来正准备发球,小臂肌肉微微绷紧,露出流畅漂亮的线条。一听到有人叫他,力道一卸,下意识抬眼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陈书淮几乎是一瞬间就从一群女生里找到了那道扎着长马尾的身影。
可那女孩儿根本没看他,而是跟身边的朋友说说笑笑,往离他最远的那处场地走去。
番外校园篇-绯闻
重点班的学生们涌入羽毛球馆后, 宽敞的场地变得更热闹了。
虽然班里的女生经常犯花痴,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怂,聚在一起偷看了一会儿帅哥,过完眼瘾了就开始认认真真打球。
反倒是另一边国际部的男生开始朝重点班学生们所在的方向打量。
几个男生里, 周昱行和陈书淮最熟悉, 中场休息时, 他在陈书淮身边坐下,从一侧箱子里拿起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上回在排球馆没看见, 这回碰见了, 你看最边儿上那个长头发的,那就是姜宜。”
陈书淮拿着水瓶往那边看了一眼, 又缓缓收回目光,“嗯, 知道。”
“她旁边那个短发女生也挺好看, 听说叫罗鹊。哎,你觉得她俩哪个更好看点儿?”
陈书淮拧开瓶盖,“无不无聊?”
周昱行见他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好奇问:“你和吴向晴是真的啊?”
“不是。”
闻言,周昱行随即笑嘻嘻地将手臂搭在陈书淮肩上。
“噢,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昨晚开始她一张口就没离开过你的名字。也对, 要是你答应了吴向晴,王许意不得直接飞回来闹事。”
他是京市本地人, 家里一直在国内发展, 姑姑跟陈书淮的妈妈是闺蜜,也嫁去了美国。他初中的时候去姑姑家玩, 随后就认识了陈书淮,对他的事多少也了解一些。
听周昱行这么说,陈书淮瞥了他一眼,“少给我造谣,我跟王许意也没关系。”
“唉,你有太多的好妹妹。”
周昱行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镜子,对镜拨弄了下头发,“我长得也不差,还比你会哄人,为啥追我的女生总是比你的少呢?”
他凑到陈书淮边上,让镜子同时容纳下他俩的脸。
还没等陈书淮嫌恶地和他拉开距离,周昱行就老实地收起了镜子 ,结束这种自取其辱的行为。
“人真得谨慎交友,和你站一块儿,我都成对照组了。”
陈书淮眉头一挑:“我耽误你交女朋友了?”
“更新频率显著下降。”
“那叫改邪归正。”
周昱行深沉地叹口气,颇有几分幽怨,“算了,谁叫咱俩关系铁呢。走吧,吃饭去,今天你请我,人总要为自己的美貌付出一点代价。”
几个高个子男生一起去吃饭,沿着场馆右侧的走道绕着走,聊着聊着,其中两人说到了什么事情,玩笑般推搡起来,靠近场地的那人猝不及防退了好几步。
姜宜跟罗鹊打球打得入迷,没注意到几个人的动静,正跳起来接球,身后猝不及防传来一阵大力,将她往压网的铁皮箱上推。
罗鹊站在球网对面看到了整个过程,她呆住了,撞到姜宜的男生也呆住了。
周围的人都看见了跌坐在地上的姜宜,白生生的右腿上被尖锐的铁皮刮出了一大片血,那伤口不深但面积很大,看起来有些吓人。
过了两秒,罗鹊忽然大叫一声:“她晕血!!”
姜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了地上,只觉得右腿膝盖一侧有一大片皮肤处散发出火辣辣的疼痛。
她正想低头看自己腿上的伤口,一个外套忽然从天而降盖住了她的头,浅淡清新的气息笼罩在鼻尖。随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她,有人将手伸到她膝窝和后背,一把将她抱起来。
周围又响起一阵惊呼,可姜宜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抱着自己的人力气很大,将她稳稳地抱着往外快步走。
从被撞到被人送到医务室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姜宜还是懵的,只觉得伤口越来越疼。
校医刘雪见门口突然出现一个高挺的少年,怀里还抱着个用外套遮住脸的女孩儿,诧异道:“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儿?”
原本一声不吭的姜宜一听到刘雪柔柔的声音,忽然感觉伤口那一片疼得更厉害了,哇地一声哭出来:“师母,我摔倒了痛死我了我的腿!!”
陈书淮被姜宜突然嚎这一嗓子吓住了,头一次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刘雪听出了姜宜的声音,立刻走上前看了眼伤口,淡定地对陈书淮说:“没什么大事儿,你把她放床边儿上坐着吧。这丫头怕血怕疼,让她嚎一会儿就行了。”
说来也巧,校医刘雪是姜宜班主任的老婆,基本上相当于给重点班的学生们当了半个妈,重点班的学生偶尔也会来校医室坐坐,跟刘雪吃吃零食聊聊天,一整个班的孩子脾性被她盘得一清二楚。
怀里的人哭得厉害,陈书淮连忙将她放在了床边上,顺手将自己用来遮住她视线的外套取下。
罩住脑袋的衣服被拿开,姜宜立刻睁开了眼,想看看自己的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刘雪:“哎,别让她看,等会儿该晕了。”
姜宜还没看清楚,就被旁边的男生用手捂住了眼睛。
她想着这人除了张立应该没别人了,直接伸手扒开捂在她眼睛上的手,语气随意:“不用遮,我不看就行——”
她一抬眼,等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时,神情顿时凝住。
面前的少年连头上的运动发带都还没来得及取下,秀挺的鼻尖因为刚才运动还冒着汗珠。被她推开的右手还没收回,修长的手指上沾着水迹。
陈书淮指尖微蜷,右手掌心里还留着鲜明的触感。
少女的脸软软的,湿润的泪水一路落到他掌心里,小扇子似的睫毛在刮着掌心,是细微又挠人的痒。
空气只安静了一秒,外头就响起吵吵闹闹的声音。
学生们匆匆忙忙赶到医务室,除了罗鹊和周昱行外,还有一群看热闹的同学呼啦啦挤在一堆跟在后头。
“陈书淮抱的是谁啊?”
“别挡着别挡着,让我看看!”
“谁踩我脚了!”
罗鹊先一步踏进医务室,一眼就看见了并排坐在陪护床上的两人,眼睛瞬间瞪大,生生顿住了脚步。
下一秒,她猛地转身,直接动作利索地把门砰地关上。
罗鹊大喊:“里边儿没人,都散了都散了!”
周昱行:“不是吧,我怎么看见里面有人影儿呢?”
罗鹊推他往外走:“你没看见,你什么都没看见。”
刘雪再给姜宜处理伤口,倒是相当熟悉这些学生们咋咋呼呼的动静,给姜宜处理好伤口后贴上纱布。
“齐活儿了,你在这儿歇一会儿就能走。”
闻言,陈书淮也站起来,说:“既然没事了,我先走了。”
姜宜抬头看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麻烦你了。”
“没关系。”
等陈书淮走了后,刘雪冲姜宜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夸她:“不错啊,一看见帅哥就不嚎了。”
姜宜身子往后一躺,长长叹口气:“师母,我不知道是他送我来的。”
刘雪惊讶:“你们不认识?那小帅哥的名字我都知道。”
“您都知道?”
“对呀,开学那几天,我跟国际部的女老师们吃饭时听说的,那孩子在学校太出名了,就跟你一样。”
“我可比不上人家,我就是一书呆子。”
“瞎说,你漂亮着呢。不过你可别早恋啊,还是学习重要。你们班主任的头本来就秃了一片,要是知道你谈恋爱,还不得愁成光头。”
姜宜:“您消息落后了吧,人家有女朋友,新出炉的。”
刘雪平常喜欢听学生的八卦,耳朵立即竖起来了,“真的啊,也是国际部的?漂亮吗?有照片儿不?快跟我说说。”
姜宜立刻向刘雪详细介绍了详细版本的流言,并附赠一个私人消息。
“那学妹发育特别好。”姜宜用羡慕的语气说着,在胸前比了个弧度。
刘雪一听,立刻用过来人的语气说:“这事儿你听师母的,不需要着急,你现在长身体,平常多喝牛奶,睡觉前自己按摩一下。等以后你上大学交了男朋友,还能继续长。”
陈书淮站在走廊处玩手机,等周昱行过来找他去吃饭。
他并非故意听她们的聊天,但校医室的隔音实在不好,里面两人聊天也没收音。
当姜宜煞有介事地向校医八卦他那根本不存在的恋情时,他的注意力已经从面前手机屏幕上转移。
等里面聊到“睡前自己按摩”“为什么交男朋友还能长胸”的时候,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愣住了。
明明从小的生活环境对性相关的话题从来不避讳,学校有专门的生理课,父母也早早地提醒他去出去玩记得随身携带避孕套,在街边随便听首歌都是f*ck,cock和pussy,参加个派对经常能看见只穿了一条泳裤的男生和穿着三点式的女生抱在一起疯狂接吻。
但在过往这些场合都无动于衷的陈书淮,在当下忽然感觉有一道缠人的电流从心脏一路钻进他的大脑。
他自觉避嫌地从走廊尽头的出口离开,站在已经变得昏暗的天空下。
校内郁郁葱葱的树木草丛里蝉鸣嘶叫不止,空气沉闷又干燥,从四面八方贴着皮肤,变成密不透风的燥热。
周昱行跑了过来,手上拿着罐冰可乐,“给,走吧吃饭去吧,为了等你,可把我饿死了。”
“谢了。”
陈书淮拉开易拉扣,甜腻冰爽的可乐气息逸散出来,细密的气泡滋啦作响。
他喝了一口,冰凉的饮料入口,有无数个小炮仗从舌尖滚到咽喉,噼里啪啦地作乱。
燥意减退,陈书淮忽然问:“那个吴向晴,这几天都在胡说八道什么?”
番外校园篇-暗恋(二合一)
周昱行新交的小女朋友杨雪莉跟吴向晴一个班, 恰巧和吴向晴不太对付,当周昱行替陈书淮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小女朋友不仅把吴向晴这两天不解释不否认的暧昧态度如实传达,还夹带了一些私货。
京文附中附近的汉堡店里, 陈书淮拿着周昱行的手机, 皱着眉看周昱行和他女朋友的聊天记录。
莉莉:【她这两天东一句书淮, 西一句书淮,都快嘚瑟死了。】
莉莉:【还到处给人看陈学长的照片,说是她在去纽约和他过暑假的时候拍的。】
莉莉:【表白那天, 她还专门把衬衫改小, 穿了胸垫巨厚的内衣,把飞机场挤成大奶冻。】
周昱行:【那我们家莉莉是飞机场还是大奶冻(龇牙笑)】
莉莉:【滚。】
陈书淮把手机还给周昱行, “你跟 女朋友的说话方式像个脑子里塞满jerk off cream的傻逼青少年。”
周昱行:“你跟我装屁呢,就好像上周点开我分享的片儿的人不是你一样。”
陈书淮沉默了一秒。
他这位狗友自从进入十六岁, 不光抽条长个儿, 人也跟进入发情期了似的,三天两头就用国外的社交账号给他分享所谓的优质学习资料。
他本来一直都没理周昱行这种没必要的分享精神,但从开学以来做梦实在太频繁,他就点开周昱行发的视频,想看看自己的变化是否仅仅是青春期躁动的原因。
周昱行的学习资料覆盖人种和风格都相当全面,有的还玩得挺大。陈书淮百无聊赖、心如止水地看了一会儿就明白, 自己是定向躁动了。
那个在他面前略显安静的、怕疼怕血的年级第一名, 好像天然具有奇怪能力,打开了他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闸门, 爱和欲的泉水汹涌不绝。
陈书淮喝了口冰柠檬水, 转而提起另一件事:“问你女朋友要一下吴向晴手上那些我的照片。”
“人家拍的你,你自己没留一份?”周昱行奇怪地问他, 但还是给女朋友发了消息。
“我在纽约根本没见过她。”
周昱行了然,立刻给女朋友发了消息。
他的女朋友很快就回复了,说吴向晴只让人看,不愿意发给别人,不过有女生偷偷拍了她的手机屏保,她给要来了。
“嚯,这女的也太喜欢你了,连屏保都是你。”
周昱行举起手机给陈书淮看。
这张照片的背景是他家在曼哈顿的老宅。他坐在家里沙发上看书,拍照的人离他很近,从视角来看,拍摄者是大张旗鼓地拍摄,甚至还让他看镜头。
陈书淮冷笑一声。
他知道是谁了。
坐上车后,陈书淮直接拨通了一个电话,连接提示音响了半天,对方才接通电话。
那头的声音睡意朦胧,是略带中性的清澈嗓音。
她的音色很好听,只是语气十分不耐:“Wtf你知道现在是纽约几点吗?”
“你把我的照片给吴向晴干什么?”
听到陈书淮冷淡的质问,那边的女生安静一秒,随后毫无愧疚地说:“她要花钱买,我现在缺钱,有生意我为什么不做?”
陈书瑜今年十四岁,陈父陈母已经开始像当年培养陈书淮一样,让她学习投资。
他们在年初提供了一笔资金和一些账户权限,鼓励她独立规划自己的投资篮子,并且按照季度来考察她的成果,多出的利润就纳入她的小金库,亏损由爸妈承担。
由于陈书瑜在今年前两个季度亏得很惨,所以在第三个季度里,她变得更激进了,甚至拿了一部分自己的生活费打算一雪前耻,以至于现在她陈二小姐的生活水平显著下降。
在陈家,只要不犯法不违反道义,陈父陈母鼓励子女所有做生意的奇思妙想。
陈书瑜作为内部狗仔倒买倒卖陈书淮的照片已经不是第一次,陈书淮最初发现的时候让她停手,结果他这个妹妹跟他扯什么自己有做生意的自由,卖的也不是他的隐私照,按照联邦法律这是正当行为。
真好笑,她还为此查过法条。
陈父陈母知道后非但没有阻止,甚至夸她思考周到,开始期待家里是不是有可能在他们这一代把传媒娱乐板块的业务发展起来。
陈书淮真的很无语,这种挣小钱的思维能做什么大生意?
但陈书瑜显然也进入青春期了,明明小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的,叫她往东绝不往西,可这两年他说一句她顶三句,句句不离“我的自由”。
以前陈书淮懒得和她纠缠,也就勉强容忍她这么干了。
车缓缓驶入胡同内,在一间低调的红门前停下,司机说:“小陈总,到了。”
陈书淮没急着下车,而是给陈书瑜转了五万美刀,备注:买断你这门生意。
他推门下车,在门口按下门铃,保姆很快过来给他开门。
陈书淮往主屋走,一推门,就看见他爸跟个大爷似地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电视,姥姥姥爷坐在麻将桌边,悠悠哉哉用麻将搭积木。
“爸,您怎么来了?”
陈钊中头也没抬,目光还盯着电视机里的球赛,“国内有几个项目要谈,回来看看。愣着干什么,跟你姥姥姥爷打招呼。”
姥姥捏着一块九筒,声音缓慢而文雅:“不用,我们不整那些虚礼。”
陈书淮挨着姥姥坐下,姥姥拍了拍他的手背,“晚饭吃饱了吗?我让小孙给你留了夜宵,等下饿了吃。”
说完,姥姥又对陈钊中说:“让书淮陪我们两个老家伙回京市,真是委屈他了,学校离得远,每天跑来跑去,太辛苦了。”
陈钊中摆手:“他不委屈,百善孝为先啦,长辈都伺候不好以后能做什么大事?”
他看向陈书淮,“你跟我出来一下。”
四合院里,陈书淮和爸爸并肩坐在石阶前,父子俩都是长腿,屈坐着颇显局促。
陈钊中点了根烟,抽一口后问:“在新学校感觉怎么样?”
“还行。”
“谈恋爱没有?”
“没有。”
陈钊中挑眉:“假话。你妹妹老说你拈花惹草,光是到曼哈顿的家里找你的小姑娘,你妈妈和我撞见的次数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我可跟你说,你小小年纪的,别学你那些叔叔伯伯搞乱七八糟的那什么,知道吗?”
说罢,他又拍了拍陈书淮的肩膀,幽幽感叹,“不过呢,你很有爸爸年轻时候的风范!”
“爸,您有这功夫给我做思想教育,不如好好教教少游。他才九岁,在学校里谈过的女朋友都能坐在一起开儿童版的联合国会议。”
说完,陈书淮笑了一声,被他爸拍了把脑袋。
陈钊中在这件事情上不怎么敢明着对小儿子说。
四个孩子里,前两个是姥姥姥爷带大的,第三个儿子是爷爷奶奶带大的,陈钊中之前给小儿子进行恋爱教育,小儿子就跟爷爷奶奶告状,结果陈老爷子反过来教育他。
“Jerry还小,你管那么早做乜?没结婚前他怎么过自己的私人生活都是他的权利,你年轻的时候难道是个好东西?交过的女朋友坐在一起都能开联合国会议。”
当时陈书淮的妈妈也在一旁,老爷子讲的是粤语,本意是骂儿子要避开儿媳,可陈母到美国后和港市的贵妇们天天聚会,不会说也听得懂。
后果就是他爸一整周都没能回卧室睡觉。
陈钊中清了清嗓子,结束了这个他不占优势的话题。
“其实爸爸让你回来念两年书,也是想让你多观察学习,高中那点知识对你而言不重要。
“国内现在发展得很快,经济发展的阶段跟北美不一样。姥姥以前在京大教过书,我刚才跟姥姥说了,她会帮你联系学校工作的学生,给你办张临时校卡,你如果周末有空,就去京大的经济发展研究院听听课,里面有几个教授跟爸爸都是熟人,以前带你和他们吃过饭的。
“那几个伯伯的工作,就是研究国内外宏观经济,给上面写政策提案,你多听多学,知道不?不管是在美国还是中国,我们做生意的人就要像候鸟一样,懂得看环境和风向。”
“好的,谢谢爸。”
其实陈书淮对父母要求自己陪姥姥姥爷回国生活并没有什么意见,只不过他在纽约时就对国内高中的情况有所耳闻,并不怎么期待自己在这里能过得有意思。
他脑海里忽然又浮现一个总让他做梦的少女身影——他现在倒觉得回来念书要比留在纽约有趣一点儿。
陈钊中揉了揉儿子的头发,“行了,你忙你的去,我再去陪下你姥姥姥爷。”
陈书淮回到卧室的时候,收到了妹妹的消息。
“哥,这个价格不够买断,再介绍三支你看好的股票给我就行。”
陈书淮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图:“爸妈在训练你的投资敏锐度,你问我要股票代码,你怎么不直接让我把饭喂你嘴里?”
陈书瑜气得说英语:“可我因为追你的那些女生被骚扰了很多很多年!!”
陈书淮:“这是一件事吗?”
然后他发现自己被妹妹拉黑了。
陈书淮坐在书桌前,撑着脸听窗外的蝉鸣。
这晚,他从自己的妹妹身上学会了两件事。
一是应该掐断所有可能引起流言蜚语的源头,管她什么自由权利,花钱也好威胁也好,放任不管总归得惹祸上身。
二是女孩子生气时,光讲道理 是没用的。
陈书淮打开电脑,用电子邮件给陈书瑜发去三个股票代码,并且跟她解释自己判断这三支股票可以买入的规模、买入的时间点以及判断依据。
解释完后,他再告诉她以后所有有关他的私事都不要再向别人透露,否则他就把这件作弊的事情告诉爸妈,爸妈说过,被发现作弊后三个月资金减半,利润也全部上缴。
结尾,他告诉陈书瑜,只要她能做到再也不当内部狗仔,他可以送她一个包作为额外的感谢。
邮件发过去没多久,他和妹妹恢复了友好关系。
*
关于陈书淮和吴向晴的绯闻,姜宜听过一些后续。
有人直接问起陈书淮这件事,他果断地否认了,但后来又有人说美国那边儿这不叫谈恋爱,叫dating。
大家恍然大悟。
还是国外的花样儿多啊。
不过自从在医务室受陈书淮帮助后,姜宜跟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交集。那一周,罗鹊倒是经常打趣她被帅哥英雄救美,但很快罗鹊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考试和作业实在太多了,再加上她们还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复习计划,每天睁眼学习闭眼睡觉。
每天傍晚在食堂吃完饭后的半小时,是她们为数不多的休闲时间。
上周的时候,国际部的小超市旁围上一圈栏杆,安装了一排的长桌长椅以及遮阳伞和风扇,这里立刻成为学校的避暑胜地。
姜宜和罗鹊总是赶最早的时间吃饭,因此每次吃完饭后到超市的桌边坐下,总能找到最好的位置。
这里最安静,最隐蔽,很适合做一些诸如看漫画看小说做贴纸一类偷鸡摸狗的事情。
今天是周五,普通高中部的学生还要上晚自习才能回家,而国际部的学生们在下午下课时基本已经走光了,所以姜宜和罗鹊在休息区里坐了十五分钟都没见有其他人来。
罗鹊放下装着漫画的学习机,幽幽叹息,“唉,现在那群国际部的肯定在约会吃大餐,而我们还在悲惨地学习!”
姜宜沿着A4纸上二次元美少年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裁剪,说:“他们又不高考。”
“我也不想高考!”
姜宜笑出声,“我还想当一辈子顺风顺水不缺钱花娇滴滴的小富婆呢,谁想每天跟驴拉磨似地学?”
“就是,要是你是小富婆,这会儿估计也跟那位陈少爷在dating了。”
姜宜拿起本子拍了下她脑袋,好笑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罗鹊这嘴仿佛跟开过光似的,姜宜刚把话说完,余光就看见一个带着白色鸭舌帽的高个子男生朝休息区走来。
她下意识朝那边看过去,目光一顿。
陈书淮今天穿着件浅蓝色的短袖和及膝的白色短裤,脚下踩着一双贵得要命的AJ,帽檐下露出半张轮廓清俊的脸,让人看不太清表情。
但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儿,吴向晴。
她穿着紧身吊带,胸看起来好像没姜宜记忆中那么大,但身材还是很不错,腿又长又直。
两人跟漫画里走出来的男女主似的。
姜宜捏着手中的剪贴纸,感觉自己的掌心好像在微微发汗。
在两人就要走近休息区的时候,她沉默地低下头去,忽然失去了继续剪贴工程的兴致,想要提前结束休息时间,回去写作业了。
她直起腰准备收东西走人时,有人忽然坐在她身后的位置上,与她背靠背坐着。
休息区的长条座椅相距很近,那人坐下时,与她背部相碰一瞬,又触电似地分开。
那一刻的余温让她愣了一会儿,以至于错过了离开的最佳时机。
少年清朗又冷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由于他们离得太近,就好像是在她耳边说的一样。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喜欢你,也请你不要在做任何令人误会的举动。”
姜宜呆住了,她对面的罗鹊也呆住了,她俩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罗鹊从姜宜的笔记本上扯下一张纸,写:你后面坐的人是陈书淮!!!
姜宜用口型说:我知道!!!
然后她俩听见了吴向晴抽泣的声音。
她哭噎着说:“可是书淮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我们试试吧,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也会很听话、很乖的”
姜宜真不知道吴向晴在想什么。
对一个人好,很听话很乖,难道就会得到喜欢或者爱吗?
随后,她又听陈书淮说:“抱歉,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也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罗鹊忽然想到什么,在纸上写:不对啊,这里这么多桌子,他为什么挑离我们这么近的那桌?
姜宜接过笔,写:因为今天休息区人少,只有这里开了风扇。
*
陈书淮看着吴向晴哭着离开,他还没有起身,就听见身后的人匆忙收拾本子的声音。
随后,他看见姜宜拉着罗鹊低着头匆匆走了。
就像上次在羽毛球场里一样,她没有往他这里看过一眼。
自从无意中听见姜宜在医务室中提及他恋爱的传言后,陈书淮一直希望能有机会让她知道那真的是流言,但能见到姜宜的机会实在太少。
他在观察了她近两周之后,才发现她在学校里生活节奏严苛紧凑到令他感到惊讶。
国际部的早课比普通高中开始得晚,所以他能看见姜宜的身影时,一般已经是中午。在他和同学前往食堂的时候,姜宜往往已经吃完并且拿着作业往宿舍走了。而晚饭后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里,她只会在超市休息区坐半个小时,之后又会立刻回教室提前开始自习。
完全是三点一线的、重复的生活。
于是他只能抓住这半个小时的机会,找一个不那么突兀但又足够他明确表态的方式,让姜宜知道这件事。
但她走得也太快了,甚至没有和他打个招呼。
他们有这么不熟吗?
陈书淮懒散地支着下颌,坐在这里想了一会儿,便看见周昱行和他那小女朋友走过来。
周昱行低下头跟那女生说了两句,她就踮起脚尖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转身跑了。
带着一股恋爱酸臭味的周昱行走到陈书淮对面坐下,“都放学了怎么还不走?难不成专门等在这里看我在爱河里畅游?”
陈书淮轻嗤一声,“这里风水好,利财,我来这儿坐会儿。”
说罢,他起身准备往外走。
周昱行跟上他,还真信了,“既然利财,你怎么不再多坐坐呢?”
“今天已经过了吉时,以后再来。”
在后来的日子里,陈书淮并不总是有空,他偶尔需要和来京市应酬的爸爸一起参加饭局,一周有三天还要在晚上去京大旁听课程。
每周内有空的那几天,他在和同学打完球后,都会去超市边上的休息区坐一会儿。
正如他所料,姜宜每天都非常准时地和她的朋友出现在那里,但她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看样子是在学习,无论周边多吵闹,好像都无法影响到她。
在有女生挑这个时间找他表白的时候,陈书淮发现姜宜会放下手中的事,跟她的朋友说起话来。
她们偶尔会往他这里看,就算是将目光投射过来,也做得很隐晦。但由于次数太多,陈书淮还是注意到了她们的动作,并且在一段时间过后,他就发现她们两个这时候究竟是在做什么。
陈书淮向来对女生心里在想什么不感兴趣。当然,只要他想,也能轻易猜出她们在想什么。
但他的确不太明白姜宜是怎么想的。
她看他的时候眼神亮晶晶的,脸红得太明显,但好像一转头她就忘记这件事儿。等看见有人跟他表白,她立刻成了看热闹的观众,把碗递到她面前,指不定还能得俩铜板赏钱。
今天也是一样。
陈书淮没想到今天在超市边上蹲他的女生这么多,当第五个女生站在他面前时,他已经有点想立刻站起来离开了。
可他忽然听见不远处那桌传来一阵笑声。
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就看见姜宜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眉眼间还颇有得意。
看来她今天猜对了。
陈书淮一时失笑,便见她注意到了自己。
他没有移开目光,甚至想直接问她好玩儿吗。
“书淮啊,我寻思这里不是利财,是利桃花吧?”
周昱行忽然揽住他的肩。
自从增加了来这里坐会儿的频率,周昱行得到表白的次数显著增加,有那么点跟陈书淮捆绑销售,被女生们当做次优选择的意思。
陈书淮漫不经心地回:“是吗?”
他再往不远处那桌的方向看去 时,人已经溜得无影无踪了。
看戏的人跑了,唱戏的人也全然没了兴致。
他收起手机,站起来,周昱行也跟他一起离开。
“今晚上我家打游戏呗?有款新游戏先在北美上了,我姑昨天回来,刚好给我带了光碟。”
反正今晚没事,陈书淮正想应下,却忽然看见姜宜刚才坐过的凳子上放着一个粉色的笔记本。
她忘拿东西了?
开着风的电风扇忽然转头过来,呼啦一吹,那本子唰唰唰地被吹开了,向他展露出里面被剪得工整漂亮的帅哥们。
陈书淮有些错愕,下意识认定这不是姜宜的笔记本,毕竟她多数时候都很腼腆,并不像有这种爱好的女生。
于是他伸手压住了本子被吹动的页面,缓缓往前翻,试图找到失主的名字。
当然,他也看清了这里面帅哥的模样。
恰巧这时,超市老板走了出来。
他注意到笔记本封面的贴图,惊讶地说:“年级第一怎么把本子漏在这里了?”
陈书淮沉默一秒,问:“您确定是她的?”
“可不呢嘛,封皮儿的贴纸也是在我这儿买的。”
愣了半晌,陈书淮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忽然解开了。
——原来他就跟这一整个本子里贴着的男生是一样的,在姜宜眼里纯粹就是个赏心悦目、但绝不会产生进一步交际的路人。
平常她看着挺聪明的,怎么有时候这么笨啊?
番外入V特别放送-纽约一夜
纽约时间早上八点十五, 从京市出发的国际航班降落在肯尼迪国际机场。
姜宜是被空姐叫醒的,一睁眼就透过舷窗看见了纽约晴朗灿烂的阳光。
南美裔长相的空姐热情地问:“飞机还要一段时间才停稳,女士需要喝杯水吗?”
她睡了一路,此刻依稀睡眼惺忪, 急需清醒一下, 收拾收拾自己, 以免见到男朋友太狼狈。
“是的,冰水,谢谢。”
其他头等舱的乘客也开始摘下耳机收拾东西, 安静的空间里热闹起来。
姜宜打开手机连上了网络, 就看见陈书淮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到了吗?我在停车场等你(定位)】
从下飞机到取行李,再循着路标一路找到停车场, 她紧赶慢赶也花了一个多小时。
一提着行李踏进停车场,姜宜忽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她还没来得及转身, 就被人从后揽住腰, 身子突然往后一倾,就落入一个结实宽阔的怀抱。
姜宜吓了一跳,头上响起一道清朗懒散的声音:“叫你半天了,往哪儿望呢。”
她一怔,随后笑着抬头,对上一张俊秀白皙的脸, “是你!”
陈书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然会是谁呢?”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足足过了一个学期。
两人学业都忙, 姜宜选了经济学双学位, 而陈书淮开始创业,两人一周基本只能视频两三次, 每一次时间也不长,不是姜宜要去赶作业就是陈书淮要开会了。
虽然每天彼此都会留言给对方,但远距离仍然带来一丝陌生感,而随陌生感而来的,又是一阵急促慌乱的心跳。
陈书淮牵住姜宜的手,替她拿过行李箱,“先回家放东西。”
他们走到一辆线条方正流畅,头部立着一个女神车标的深灰色轿车前,白人司机早早地站在一侧等候,遥遥见他们来了,立刻上前接过行李,为两人拉开车门。
姜宜打量了一下这辆车的内部,鼻尖萦绕着新车特有的皮革味。托陈书淮的福,她现在已经认得这辆车的牌子叫做劳斯莱斯。
“这是你爸爸送你的那辆?”
陈书淮先前跟她偶然提过一次,他爸听说他要创业,送了辆车给他作为鼓励。
他在她身边坐下,“不是,那辆车不好装行李,带你出去兜风的时候再开。”
车子缓缓启动,往曼哈顿的方向开去。
这是姜宜第一次来到纽约。
她透过车窗往外看,沿路有许多从机场接到客人的黄色计程车同行。窗外的景色渐渐从层低占地面积大的建筑群变为群聚的两层独栋别墅,高耸林立的现代建筑逐渐映入眼帘。
天空蔚蓝开阔,阳光落在干净光亮的格子窗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只在美剧里见过的景象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陈书淮出生长大的地方。
姜宜收回视线,发现陈书淮一直凝视着她。
见她终于回头看他了,陈书淮才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问:“累吗?”
她笑着说:“不累,一觉睡醒就到了。”
“我让佣人在家里做了早餐,回去先吃点儿东西,累了就睡一会儿,下午带你出去玩。”
陈书淮的父母已经带着他最小的妹妹去英国生活,而他的弟弟随祖父母在洛杉矶生活,和他年龄最相近的妹妹书瑜今年开始在斯坦福念书,现在陈家长房里只有陈书淮一个人还在纽约。
不过姜宜知道陈书淮说的“家”并非陈家在曼哈顿那套历史悠久的别墅老宅,而是陈书淮在第五大道附近购置的一套平层公寓。
轿车在上东区的密集环绕的马路上拐了好几个弯,随后在一条栽种着一排梧桐树的静谧街道前停下。
姜宜终于来到这个她只在视频里见过的公寓。陈书淮去年从上一任房主手中买下后,就按照自己的喜好进行重新装修,宽敞干净的玻璃窗像一幅幅画框,将曼哈顿繁华的城市景观纳入框中,装修风格低调简洁,是陈书淮喜欢的风格。
她站在窗边往外看,指着不远处的街景问:“那里就是第五大道?”
司机将行李送进公寓内后便立刻离开了,门一关上,陈书淮就走到她身后抱住她,低下头与她亲昵地贴着脸颊。
“对。”他开始浅浅地亲吻她,“这间公寓的地段和视野还不算最好的,等会儿开车带你出去看得更清楚。”
姜宜知道这间公寓是陈书淮自己通过投资购置的,已经是她根本不敢想象的价格。
她真诚地夸他:“你真厉害。”
陈书淮动作一顿,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神,眼里顿时荡出笑意,“跟我过来。”
他牵着姜宜沿着走廊往里走,到两间卧室里。
“这是我的房间,这是客房。”他对姜宜说,“你想住哪间。”
姜宜说:“当然客房啦,怎么能把你赶到客房住。”
陈书淮靠着墙抱臂:“谁说我要住客房,我当然住自己的房间啊。”
姜宜一愣,对上他的目光,瞬间明白了陈书淮的意思。
他们已经谈了两年的恋爱,但一直都限于拥抱亲吻。
霞红一瞬间爬上脸颊,她憋了半天也没做出选择。
陈书淮忽然伸手把她拉进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唇瓣。
他亲得又急又重,呼吸是灼热的,扣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一边与她接吻一边推着她步步后退,将她推进他的房间。
姜宜顺着他的力道坐在床上。
“想我吗?”
他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温柔的呢喃,半垂着眼看她时,根根分明的睫毛几乎要扫过她的睫毛。
温温热热的皮肤贴在一起,好像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姜宜轻轻应了一声。
又是绵长缠绵的亲吻,按在她腰间的手开始往上,姜宜把他推开,“我才刚到!”
陈书淮躺在她身边,也不作乱了,将她搂在怀里,淡定地说:“看你挺精神的。”
姜宜感觉到顶着自己后腰的东西,默默道:“没你精神。”
“别担心。”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家里还没买套。”
他们静静地躺在床上,相拥着交换体温。
阳光透过窗户落进宽敞的房间里,室内逸散着她喜欢的果香,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姜宜也没想到她就这么睡着了,在中午时生生饿醒。
在家里吃过饭后,陈书淮先带她去楼下最近的咖啡厅里买咖啡,然后让她坐在街边的椅子上等他开车过来……
姜宜喝了第一口冰美式,立刻满血复活。
街道上车来车往,带着鸭舌帽的青年开着一辆线条凌厉的黑色敞篷跑车停在她面前。
“上车。”
姜宜拿着冰咖啡,呆愣愣地看着他。
她就是一身很普通的女大学生打扮,白T牛仔短裤加上白球鞋,感觉往那车上踩都脏了那车。
陈书淮看向她,“怎么了?”
之前姜宜和陈书淮出去玩,坐的虽然都是豪车,但都是像早上那辆接机的劳斯莱斯一样风格偏板正,纯粹是作为交通工具来使用罢了。
陈书淮对车也不怎么感兴趣,手上的钱不是拿去投资就是去买房,代步用家里的车就足够,所以在国内和姜宜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像其他二代三代喜欢开跑车和女朋友约会。
以至于姜宜这是第一次 坐跑车。
坐上车后,她“哇”了一声,“你爸爸送你的车真好看,这是什么牌子?”
“帕加尼。”
姜宜对车的概念不多,噢了一声,夸:“好看。”
陈书淮又笑了,“喜欢就好。”
车缓缓启动,开往第五大道。
随处可见美式风格的建筑和高挂的星条旗,奢侈品牌店面密集排列,他们路过了拥有Atlas时钟的蒂芙尼,路过Trump Tower,又绕去了中央公园的地段。
陈书淮是个尽职的导游,还不时提及他在上东区念私校时和朋友偷开父母的跑车来这里吃大餐,然后被惊慌失措的保镖们四处寻找之类的故事。
一个小时的兜风后,陈书淮停好车,带姜宜逛了一会儿,傍晚时在预定的西餐厅用过晚餐。
夜里又在车上看了会儿曼哈顿的夜景,陈书淮把车开到公寓附近,在一间日用品超市停下。
他带姜宜进超市,绕了一会儿后走到一个被锁上的柜子前,让导购员打开。
姜宜一看——里面摆满了各种牌子的避孕套。
一瞬间,她脸蹭地红了,胖胖的导购员用钥匙打开柜子,看了一眼姜宜,随后笑眯眯地对陈书淮说:“你的女朋友太害羞了。”
陈书淮笑了笑,在姜宜的注视下,往她拿着的小篮子里扔进整整十盒避孕套。
扔完他还说:“不够再买。”
回到家后,那一大袋避孕套被放在门口后就没被动过。
姜宜捧着冰箱里的大桶冰淇淋一边吃,一边跟陈书淮在电影房内看电影。她本来有些紧张,但看了会儿这部悬疑片,她渐渐就把那事儿抛在脑后了。
但电影播放到一半的时候,男女主角忽然开始了动作戏,这里不存在什么删减版,电影里极具性张力的两人抱在一起,暧昧缠绵的声音通过音质极佳的音响传遍整个房间。
姜宜的心脏一瞬间疯狂跳动,捏紧了挖冰淇淋的勺子。
原来陈书淮在这儿等着她。
果然,随后她就听见一侧揽着她的陈书淮问:“冰淇淋好吃吗?”
“好吃。”
“我尝尝。”
姜宜挖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他却直接从她手中接过勺子,“张口。”
她下意识张口,随后那勺冰淇淋被塞进了她的嘴里,随后贴上来的是柔软温热的唇瓣。巧克力冰淇淋甜腻冰凉的味道被唇舌搅散,凉意过去后变成滋啦作响地燃烧的火点。
他轻声问:“可以吗?”
安静片刻后,她在昏暗的光线里点了点头。
陈书淮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是弹钢琴的手。
这双本该按在琴键上的手,在这晚触碰着斑斓的季节,一会儿揉在了雪堆上,一会儿搅进春水中,这曲子时高时低,连颤音都好听。
姜宜第二天睡到了中午。
她一睁眼就看见了男人结实的胸肌。
昨夜的记忆回笼,她一口就咬上了陈书淮的喉结。
昨晚他居然用了五个套!
陈书淮本来也挺累的,冷不丁被她咬了这一口,身体先食髓知味地有了反应,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翻过身。
“你这样,我要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有了昨晚,姜宜也不害臊了,她反抱住他,说:“你试试,看等下咱俩下床谁的腿软打摆子。”
下午四点的时候,这事儿有了结果。
是姜宜的腿发软打摆子。
陈书淮步子很稳地抱她进浴室,“不是说过,每天我都会晨练健身么?”
他低头一看,怀里的人就这么累得睡着了。
陈书淮凝视她片刻,然后很轻很轻地,往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番外校园篇-十八岁(完)
当上周五的晚上, 姜宜收到陈书淮给她送到家楼下的笔记本,她怀着一种尴尬又复杂的情绪度过了接下来的一周。
尴尬是因为那本子的内容见不得人,复杂是因为那天晚上,她竟然和陈书淮单独在甜品店里独处了很久。
而这周六的早上, 姜宜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彻底压过了尴尬。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 姜宜刚睡醒, 一打开手机就看见一条来自陈书淮的短信,恰好是五分钟前发来的。
“你在家吗?”
她先是愣了一秒,然后心脏开始不受控跳动。
陈书淮怎么突然给我发消息?
他这是要干嘛呢?
不会又要来找我吧?
姜宜越想, 心脏跳得越快, 她捏着手机下床洗漱,走到餐桌边坐下, 准备回复陈书淮。
老姜正巧买早餐回来,把豆汁儿、炒肝和馄饨摆上桌, 看了一眼低头用手机打字的姜宜, 问:“嚯,第一次见你大清早玩手机。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儿啊?”
姜宜回复陈书淮后,立马放下了手机,给老姜搭把手,“哪有什么喜事儿?”
老姜:“你脸上都憋着笑,你以为你老爸看不见?”
“才没有。”她低下头, 一本正经地否认。
很快, 陈书淮就再次回复了她,说是要送她几个玩偶, 感谢她上周在甜品店里给他关于妹妹生日礼物的建议。
姜宜说不用, 这只是举手之劳,但陈书淮却说他妹妹很挑剔, 姜宜帮了他大忙。
说来说去,姜宜也不好推脱了。她想反正不过是几个玩偶,也贵不到哪里去。
在大约十点的时候,一辆她不认得牌子,一看就很贵的轿车停在她家楼下,随后一位西装笔挺的、自称是陈家司机的男人抱着一个巨大的礼盒敲响她家的门。
“是姜宜同学对吧?您好您好,我来替小陈总给您送玩偶。”
姜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小陈总”是陈书淮,又迟疑地看了看那大得超乎她想象的礼盒,缓缓点了点头。
老姜也注意到了门口的阵仗,“好家伙,闺女儿,这又是你哪个追求者啊?”
司机笑眯眯地不说话,姜宜立刻道:“爸你别乱说,只是同学!”
司机走后,姜宜又给陈书淮发了感谢短信,他回了句“不客气,喜欢就好”。
对话止于此处。
本来这事儿到此就结束了,但第二天,姜宜和罗鹊相约去看电影时,在一座全是奢侈品门店的商场里看见了一间玩偶店,她认出是陈书淮送她玩偶的那个牌子。
姜宜拉着罗鹊进去看了一圈,发现里面的玩偶贵得惊人。这里面没有陈书淮送她的那几款,她拿出手机给柜姐看了眼照片,柜姐说:“这是我们公司限量款,目前只在法国限量售卖。”
随后柜姐给她报了个她不敢想象的价格。
一旁的罗鹊好奇:“你以前也不买玩偶,怎么突然有新爱好了?”
于是姜宜把这件事跟罗鹊简单说了一下。
“他!绝对!喜欢你!”
罗鹊激动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你信我!!!”
姜宜一脸纠结:“这怎么可能!我和他根本不熟,也没什么交集啊”
“怎么算没有交集!高二的时候,你摔倒他就第一时间抱你去医务室,大扫除的时候你泼了他一身水,把人家的表给泡了,他不仅没生气还反过来安慰你。然后啊”
罗鹊振振有词,把从高二到高三以来她观察到的细节都列了出来。
姜宜:“这些难道不是说明他是一个有教养并且外冷内热的好同学吗?”
罗鹊:“你确定他在拒绝其他人表白的时候算外冷内热吗?”
姜宜不说话了,沉默地和她一起坐上扶梯,往商场顶楼的电影院走去。
电影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剧情上,等电影结束,罗鹊呜呜咽咽地抹眼泪说剧情的时候,姜宜根本没什么印象。
两人的家在不同方向,直接在商场门口分别。
姜宜没有立刻去坐地铁,而是沿着街道一直走。她路过了一个巨大的橱窗,抬头一看,上面是Hermes的标志。
透过橱窗,她看见里面有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带着孩子坐在沙发上喝茶,销售们殷勤地将装在橙色盒子里的包包和饰品拿到她面前。
店内右侧挂着一件白色衬衫款的男士外套,姜宜见陈书淮穿过。
稍稍收回视线,姜宜透过窗户看见了她自己倒影。
她穿着妈妈从快消连锁店里买的裙子和帆布鞋,脚腕上那颗老姜花一千块钱淘来的平安玉是她全身上下最贵重的东西。
姜宜不是没有收到过其他人的表白,大多数向她表白的男生,用的方式都很拙劣。要么通过调侃捉弄来吸引她的注意 力,要么会给她发短信不断地问候。就拿陈书淮身边那位朋友周昱行来说,在高一的时候,周昱行曾经连续半个月都在给她发消息,问她周末想不想要和他出去玩,或者拍下一些昂贵的礼物问她喜不喜欢,暗示意味很明显。
陈书淮对她说的话远远少于这些男生,可细算起来,他却会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东西送到她手上了。
姜宜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但如果仔细回忆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她猜想,也许、可能、大概,陈书淮对她也是有好感的。
可对姜宜来说,陈书淮就跟这橱窗里的奢侈品一样,
精致、漂亮、昂贵。
谁不喜欢?
姜宜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现实的人,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她分得很清楚。
这个社会有自己既定的规则,家庭富裕的孩子、家境普通的孩子,还有家境贫穷的孩子,面临的人生可能性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路径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在大多数情况下,三类孩子也许离得很近,近到会在一个学校念书,近到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但无论多近,彼此的人生在今后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就像现在,姜宜离橱窗里那精致的奢侈品很近,她好像伸手就能够到它。
但只要伸手,她就会摸到一面透明的玻璃,那玻璃就是他们天差地别的家世。
因为知道有差距,也知道那差距有多大,她连惦记都不敢。
但一切美好事物都是有时限的,错过了喜欢的东西摆在橱柜的时间,也许转眼之间,就会被别人带回家了。
姜宜从未像现在这一刻那么失落,她鼻子有些酸,心中泛起了浓重的惆怅。
回到家后,她打开手机,给一位两年前从京文附中毕业,在京大上学的学长发去消息,请教他进入清大或京大的学生在毕业后能挣多少钱。
这位学长在京文附中读书时,跟姜宜是同一个班主任,他知道姜宜成绩很好,如果高考正常发挥,进入清大或京大是没有问题的,学长过去给过她一些学习上的建议,让她有什么问题随时找他交流。
学长很快回复了,问她是否方便通话,他可以电话跟她解释。
姜宜这晚跟学长打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电话。
学长说,进入清大和京大的学生,并不是所有人毕业了都能拿很高的工资,当然,如果她早早就定下目标,要追求高薪工作,那他建议姜宜尽量将高考分数考高。
清大和京大的高考专业录取都是按照排名进行的,分数高的先挑,分数低的捡剩下的,而最热门的专业自然是经济类专业,这类学生毕业后如果进入投资机构工作,第一年的月薪大概在两三万左右,还有十分可观的年终奖。
如果姜宜不想学数学,她还可以选择法学院。从法学院毕业后,如果进入顶尖律所,也可以拿到和投资机构工作类似水平的月薪,只不过年终奖总体要低一些。律师是个媳妇熬成婆的职业,只要耐得住辛苦,有一天当上合伙人,自己揽业务养团队,每年从年入百万到千万都有可能,也算是改变阶层和命运了。
听学长这么说完,姜宜忽然又有了信心。
她之前只听老师说过,努力学习一定会有回报,但她第一次这么具体地知道,原来努力是真的可以改变人生的。
只不过她需要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罢了。
姜宜高兴地对学长道谢。
电话那头传来了然的笑声,学长说:“对你有帮助就好。不过你也不用太早把自己的人生固定在一条路上,我跟你说的这两个发展路径,都是拿命换钱的,工作量非常大,每年都有人在办公室里猝死。姜宜,我建议你多思考自己的人生真正想要什么,人活着不仅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活得快乐、活得有意义。当然,如果赚钱能让你快乐,让你觉得有意义,你就可了劲儿地去赚钱。”
姜宜对学长说的最后一段话半懂不懂,至少她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觉得挣钱不等于快乐。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她感觉浑身忽然充满了力量。
她今年十七岁,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情。她想在高考考出好成绩,想上一个有钱途的专业,只要这样,她和陈书淮之间那面透明的玻璃在未来某一天一定会消失。
她看向窗外,繁星挂在天上,每一刻都那么漂亮。
姜宜想,如果自己过了清大或者京大的录取分数线,她就跟陈书淮表白。
到时候,就算失败了,她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如果成功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
反正不管成不成功,她都会努力攀爬,和陈书淮这样的人并肩而立。
*
高三的时间过得很快,姜宜很快再次投入了紧张的复习节奏里。
她偶尔会在路上遇见陈书淮,如果与他对上目光,她会对他笑一下作为招呼,而陈书淮也会微微点头回应。
在高考的前一夜里,她再一次收到陈书淮的短息。
“高考加油。”
姜宜凝视着这四个字。
她再一次想,可能、也许、大概,陈书淮也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
高考这天,京市下起了绵绵细雨。
老姜说这是好兆头。
高考的第一场考试是语文,当姜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监考老师宣读考试纪律时,她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她的胸腔。
姜宜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三年来,她经历了无数场考试、写废的笔芯捆在一起像树干那么粗,她每一节课都认真听讲,每一份作业都认真地完成。她也许没有很高的天赋,但她付出的努力一定超过很多很多同龄人。
她听着试卷袋拆封的声音,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也不要紧张。她会做得很好的。
高考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时候,天放晴了。
姜宜回到家,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直接从夜里睡到第二天的下午,积累了三年的疲倦好像在这一刻彻底从身体里散出来。
两天后,她回学校估分,在经过难熬的核对答案之后,姜宜估出的分数超过了往年清大和京大的分数线。但她谨慎地没有提前庆祝,以免到时候乐极生悲。
高考分数出来的那天,姜宜打算错峰查分数,所以公布分数时她还在睡觉。
她是被老姜和宋女士摇醒的。
分数公布才五分钟,清大的电话先打到了学校,校长立刻打电话给了老姜,老姜立刻冲进了姜宜的卧室,把电话怼到她耳边。
电话里,校长说:“恭喜啊!!你是状元!!”
姜宜的大脑缓慢开机,过了足足五秒,她尖叫着从床上跳起来,一蹦蹦得老高。
“我考上了!!!!”
知道这个结果,姜宜没有笑。
她蹦了两下,反而哭了。
不是伤心。
只是她这一路走来,实在太不容易了。
*
陈书淮得知姜宜考上状元的时候,正在洛杉矶陪祖父母一起度过今年的家宴。
他拿起手机,点开短信,给姜宜发去一条消息,“恭喜你。”
弟弟陈少游坐在他对面,突然大喊一声:“Mom!!我哥他在笑,好吓人啊!!!”
陈书淮站起身,大发慈悲地没有直接让陈少游闭嘴,而是直接去祖父母那里道歉,说自己有急事,要回国一趟。
陈老爷子知道陈书淮是最守规矩的,宁愿缺席家宴也要做的事,对他而言一定是大事。
他说:“你去忙,不要紧,爷爷来帮你跟你爸解释。”
于是陈书淮定了最近一班飞机回国。
一路上,他在想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先约姜宜出来,可以先和她聊一聊未来的规划,与她增加接触,等姜宜对他更熟悉了,他可以在适当时候更进一步。
却没想,在飞机落地的时候,他第一次收到姜宜主动发来的消息。
“书淮,你最近有空吗?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不可以在学校见一面?”
姜宜躺在床上发出这条消息的时候,手都在抖。
她知道自己这句话的意思太明显了,陈书淮一定知道她想做什么。
这简直比高考估分还紧 张!
她长长地叹口气,将脸埋在枕头里。
姜宜忽然后悔地想,自己应该先问陈书淮要个微信的,要是这事儿不成,她至少还能偶尔看看他在微信上的动态。
过了半分钟,她听到了两条新短信的提示音。
——“可以。”
——“随时可以。”
一天后,姜宜在约定好的时间抵达了学校。
正值暑假,填报志愿的时间已经过去,只有录取结果的大红榜立在校门口。
她撑着遮阳伞一路朝操场走去。
转过一个拐角,姜宜看见一个高挑的少年站在操场边那棵桂树下,与她遥遥对视。
闷热的空气贴在身上,她耳边尽是自己的心跳声。
经过了枯燥、辛苦的三年,姜宜终于迎来灿烂又明媚的十八岁。
——校园番外完
番外养崽篇-提议
自从去年从寻木文化辞职后, 姜宜和陈书淮搬来了欧洲,在各国慢节奏地旅游和生活。
他们在苏黎世住了一个月,恰逢从夏末进入初秋的季节,难得遇上太阳, 于是他们在今天临时决定出门走走。
吃完早午餐后, 两人从所住的平层公寓出发, 先在街区咖啡馆买了咖啡,从苏黎世湖边一路散步,走到了苏黎世大学的校园门口。
街边的停满了自行车,并立在街道两侧的枫树上, 黄色枫叶的边缘晕入亮丽的红色中, 地面上也铺着厚厚一层枫叶。阳光穿过树枝,落在金黄织毯一样的落叶上, 每一片叶子都被镀上金色的光晕。
苏黎世大学是开放式校园,姜宜拉着陈书淮走进伫立着雕塑的大门,走进教学楼口里,饶有兴致地在一楼看排列在教学区前的立式海报。
两侧的休息区里有学生聚在一起讨论课业,他们背后的墙面上是大片大片的浮雕,粉灰色的墙面给富有历史感的浮雕增添一丝轻盈典雅的气息。
不远处有一对亚洲面孔、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夫妇。他们听见姜宜说中文, 立刻走过来跟她和陈书淮热情搭话。
“你们也是来看学校的?”
姜宜难得在这里遇见老乡, 笑着说:“算是吧,我们边旅游边看学校。”
她辞职之后就有念书的打算,趁着在欧洲生活的这段时间看了不少学校,这回遇上同是来看学校的中国人,攀谈热情瞬间高涨、
在夫妇俩的热情邀请下, 姜宜和陈书淮跟他们一起在大学里闲逛了起来。
原来这两夫妇的小儿子明年准备在欧洲读本科,他们这趟来欧洲主要就是为了亲自看看各个学校的情况, 除了德国外的学校基本都看过一遍了。
姜宜好奇地问:“怎么不去德国看看呢?”
她昨天还跟陈书淮提起,她想去慕尼黑大学读哲学。
“大儿子在德国念书,太难毕业啦。”
陈书淮当然还记得昨晚姜宜的豪言壮志,他瞥向她,果然从姜宜脸上看见了迟疑的神情。
他笑着问姜宜:“如果去德国念书,你有自制力能努力学到毕业吗?”
姜宜瞪了他一眼。
陈书淮的调侃并非毫无根据,实在是因为他亲眼见证了姜宜辞职之后是怎么生活的,感到大开眼界。
去年,寻木文化完成了C轮融资之后,财务表现很好,开始筹备在纳斯达克上市。
由于姜宜的律师执业生涯里并没有太多美股上市的经验,加上从她手上拥有的资产看,继续在寻木文化工作完全等于义务劳动,索性给褚期介绍了位专长美股上市的律师同行接任她的职位,然后便离开职场彻底休息一段时间。
于是姜宜在三十二岁这年,彻底进入了有钱有闲,资产无数,唯一的烦恼就是没有烦恼的生活。
早在十几岁读中学的时候,因为一直有读名校的目标,她的生活过得非常紧凑。
后来,同样因为在大学读法学院、在律所实习、当律师然后跳槽到公司当法总,每一步的工作压力都非常大,以至于姜宜终于闲下来后,像匹脱缰野马,毫无征兆地开始了报复性的无组织无纪律的生活。
陈书淮曾经一度怀疑她的青春叛逆期终于在三十岁的时候到来了。
譬如姜宜讲究每天的日程随心所欲,睡到自然醒,饿了再吃饭,很快就开始日夜颠倒。
而陈书淮是对自己的生活节奏非常严苛的人,每天雷打不动地十二点睡觉,六点起床晨跑,看过新闻后开始处理工作,在下午有一个小时进行健身或运动,如果没有不得不去的应酬,工作也处理完了,他才会休息。
于是在姜宜辞职的一个月后——
陈书淮晨跑时,她在睡觉
陈书淮处理工作时,她在睡觉
陈书淮让她起床吃午饭了,她说自己想再睡五分钟。
陈书淮下午健身回来了,才看见姜宜坐在餐桌边跟他说早上好。
等到了晚上,陈书淮躺在床上闭眼睡觉,呼吸已经变得平稳均匀后,精神奕奕、闲得无聊的姜宜就凑在他耳边问:“你怎么就睡了呀,是不是年纪大了熬不动了呢?”
每当这个时候,他只好和精力无处发泄的姜宜进行一些必要的运动,强行用体力透支的方式让她老老实实睡觉,在半个月后终于掰正了她的作息。
随后陈书淮便在集团里挂了假,决定带姜宜到欧洲去走一走,一是可以旅游,二是换个环境生活增加新鲜感。
而生活重新进入秩序后,姜宜就动了念书的心思。
但姜宜的想法变得很快,在德国的时候想读哲学,在法国的时候想读政治学,她甚至还开始跟陈书淮规划自己学习小提琴和绘画的日程,跟刚辞职那会儿散漫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如果你不确定自己想学什么,可以先去学校里旁听。”
傍晚,告别了那对夫妇,陈书淮牵着姜宜的手回家,向她提出建议。
姜宜抬头看他:“如果我真的想在欧洲这里念书,你会陪我吗?”
“当然。”陈书淮捏了捏她的手,“要是你真的定下了学校,购置房产、请保姆照顾生活、平常上课接送这些事情,不都得我来处理?”
姜宜和他对视片刻,蓦然笑了,眼睛亮晶晶的,“那我要去米兰学绘画!”
陈书淮默了一秒。
他就知道,姜宜又冒出了新想法。
“你的想法真是一天一个样。”
“我真的想去。”姜宜认真地说,“我还从来没学过艺术类的课程,既然准备开始新的生活,当然要学个完全不一样的学科。”
陈书淮凝视着她。
他看见姜宜的眉眼间荡漾着朝气,神态好似和十几岁的她重合了。
心蓦地化成了一滩春水。
他笑着拉过她的手,“想学就学。”
陈书淮很快就让人在米兰找了个距离当地一所著名美院的豪华公寓,两人在意大利定居下来。
重新开始学习一样专业并不容易,尤其是在意大利这种还需要具备用本地语言交流能力的国家。
陈书淮先联络朋友给姜宜找了一位颇负盛名的教师,教她从基础开始学习绘画,又请了位老师教她意语,连保姆都请了说意语的本地人。
每天上午,他亲自开车送姜宜去美院里找老师单独补习,然后回到家开始处理集团事务,等快到下课时间,再开车去接她回家。
不知不觉,这生活竟然又过了一年。
夏天的意大利,每一抹风都是自在又浪漫的。
阳光落在沿路民居飘着蕾丝窗帘的窗户上、雕花栏杆上,还有行人的自行车上。
陈书淮开着车,路过街角拉手风琴的本地人,路过门口放着椰树的咖啡馆,路过石料搭砌的城市喷泉,找到停车的位置后,下车走过一个街道,来到美院的拱形大门前。
他遥遥地看见姜宜站在庭院里,身后是美院具有标志性的巨大黑色雕塑。她穿着白色长裙,黑发披散在肩头,手中提着画具,像个刚进入大学的小姑娘,时光仿佛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
她弯着腰,正在和一个坐在婴儿车里,如同糯米团子一般的金发小宝宝说着什么,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姜宜下课后,本准备到往常等待陈书淮的地方找他,却没想路上遇见了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小宝宝。
那小宝宝看见她,蔚蓝色的大眼睛蓦地亮了,朝她咿咿呀呀地笑起来,就像壁画中的小天使一样。
小宝宝的妈妈推着婴儿车,笑着对她用英语说:“她喜欢你。”
姜宜有些受宠若惊,走上前靠近了,对宝宝打招呼:“你好。”
小宝宝继续对她咿咿呀呀,然后伸出了软乎乎的手。
她妈妈说:“她想握住你的手指。”
姜宜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金发宝宝立刻伸手将她的手指牢牢握住。小宝宝的手像汤圆那样又白又软,孩子带着奶香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
“你的孩子真漂亮,像天使一样。”
姜宜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云朵包裹了,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陈书淮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直到小宝宝的妈妈说:“这是你的丈夫吗?”
姜宜一抬头,对上陈书淮带笑的目光。
他替她答:“是的。”
那位妈妈笑眯眯地对姜宜说,“你们长得都很好看,我想你们的孩子一定也非常漂亮。”
回家的路上,姜宜凝视着窗外不断变化的街景。
“书淮。”她忽然轻声叫了下身边的男人。
“嗯?”
姜宜目光温柔地看向陈书淮:“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车在此刻也稳稳地驶入车库,停下。
在车库内略显昏暗的灯光下,陈书淮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向她,半带调侃道:“我觉得自己正在带孩子。”
这一年里,车接车送她上下课,请老师请保姆,还请人给她做申请规划,比她还认真地研究学校录取要求,可不就是带孩子吗?
姜宜和他对视片刻,煞有介事地点头:“我相信你肯定是个好爸爸。”
“爸爸”这词儿一出,陈书淮心里的弦蓦地被她拨动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柔软的感觉从他心里升起。
他忽然靠近她,伸手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上她的唇瓣。
姜宜好笑地推开他:“不至于在这里——!”
“我只是想要亲你罢了。”
陈书淮低声说。
在绵长而缠绵的亲吻后,他回答了她关于孩子的问题:“我很期待,一直很期待。”
番外养崽篇-孕吐
姜宜从没想过她会通过极其诡异的方式发现自己怀孕了。
其实, 两人决定要孩子之后,还专程调理了一段时间才停止采购避孕套。考虑到他们都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纵使身体状况很不错,两人也并没有期待会很快怀上。
那天早上吃过早饭后, 陈书淮照常开车送姜宜去美院学画, 但他坐上驾驶座时, 忽然让姜宜稍等他一下,随后立刻解开安全带,匆匆离开车库回到家中。
姜宜原以为是他忘记拿手机了,于是等了他十分钟。
十分钟后迟迟不见人来, 给他发消息不见回, 她也匆匆下车回到家里看发生了什么事。
进门后,姜宜听见洗手间里有动静, 走过去推开半掩着的门,便见陈书淮一脸苍白地撑在洗手台边,额头冒着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心里咯噔一声,猜测自己这位娇气的老公肯定又犯肠胃炎了,连忙上去扶着他:“吐了?”
他虚弱地点头,“肚子不舒服, 吐不出。”
陈书淮的肠胃炎是老毛病了, 不过来欧洲后,他的菜谱都是以少油少盐的食物为主,到目前为止一直还没犯过病。
姜宜招呼保姆拿药来,喂陈书淮吃下去后,让他今天在家好好休息, 随后也跟老师请了假,在家照顾他。
一上午过去了, 陈书淮的状态并没有好转。
前阵子他们因为备孕专程进行了体检,结果显示陈书淮的各项身体指标都是非常正常的,不大可能突然冒出什么大病。
姜宜百思不得其解。
她给家庭医生打去电话,随后直接开车到了医生所在的医院给陈书淮安排检查。一整套检查下来,医生看着结果说:“先生没有犯肠胃炎,各项指标都正常。”
医生说这句话时,陈书淮的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十分疲倦地靠在站在他身边的姜宜怀里,语气平静地说:“可我现在又想吐了。”
医生用和姜宜一样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看着他,片刻后,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太太现在已经怀孕了吗?”
距离第一次不戴套也仅仅过了一个月,姜宜的经期确实就在这一两天,目前还没有姨妈造访的迹象。不过照往常的情况,早一两天迟一两天都是有可能的。
医生见他们一问一个不吱声,说:“回家测一下吧。”
陈书淮:“这跟我太太怀孕有任何关系吗?”
“在一些情况下,如果太太怀孕,先生有可能出现妊娠伴随综合征,简单而言,就是先生可能会表现出类似孕妇的肠胃不适、腹痛焦虑、食欲改变的症状。”
陈书淮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感到荒谬的神情,甚至开始怀疑医生的英文水平是不是有问题,把主语说错了。
医生认真地解释:“您没有听错,但我提出这个可能,只是因为两位之前向我提过有怀孕的意向,而您的检查结果又显示并没有白细胞超标这一类肠胃炎的典型特征。”
姜宜也觉得大开眼界。
她主打佛系怀孕,又因为还没怀上,并未专门研究过怀孕之后的注意事项。
这一个月以来她的状态也十分正常,吃好睡好心情也好,根本没有任何怀孕症状,所以她虽然在回家的路上买了验孕棒,但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怀孕了。
一到家,陈书淮就因为身体难受躺在了床上,他拉住姜宜的手,颇有些委屈地说:“陪陪我。”
每到肠胃不适的时候,这位向来沉稳淡定的少爷也变得很脆弱。
姜宜给他盖上被子,“我去趟厕所就来。”
陈书淮躺在床上等她。
等了一分钟,他挪去了平日里姜宜睡觉的那一边,将脸埋在枕头里。
他轻嗅着上面属于姜宜的气息,从早上开始困扰他的恶心呕吐、眩晕疲劳的症状似乎减少了一些。
嗅着嗅着,他疲惫地陷入浅浅的睡眠中。
在朦胧的睡意里,陈书淮感觉到姜宜掀开了另一边的被子。他转了个身,发现她正靠坐在床头后,索性伸手环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小腹上。
“怎么去了那么久?”陈书淮还是闭着眼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睡意。
姜宜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
“书淮。”她叫他。
“嗯?”
“你真的当爸爸了。”
陈书淮猛地睁眼,撑起身子看向姜宜。
他的目光从怔然到惊喜,又迅速变成强作镇定,“真的?”
姜宜点点头,“验孕棒在洗手间里。”
陈书淮立刻翻身下床往洗手间走去。
在洗手间的洗漱台面上摆着两条显示两道杠的验孕棒。
他盯着验孕棒看了很久,心脏泛起强烈的酥酥麻麻、温温暖暖的感觉。
姜宜走到洗手间,靠在门边笑着看他,“傻啦?”
话音刚落,她就被面前的男人拉进怀中,被他紧紧抱住。
当晚,他们就把怀孕的事情向双方家人公布了,这一整晚,姜宜的爸妈、姥姥姥爷、爷爷奶奶,还有陈书淮的爸妈、弟弟妹妹、姥姥姥爷、祖父母,都在排队跟他们视频,并且开始准备去欧洲看望他们。
“前三个月要特别特别注意,儿子,照顾好你的老婆,知不知道?妈妈去年在米兰买了套别墅,我建议你们搬去那里住,地方大,环境也好,也方便多请几个保姆,你岳父岳母来了也住得舒服啦。”
陈母抓着陈书淮叮嘱。
“把你集团的工作放一放,多陪老婆,女人怀孕很辛苦的。集团有什么事让你老爸去处理,也省得他天天出去打高尔夫。等妹妹毕业典礼过了,我们去米兰看你们噢。”
第二天,他们就再去了家庭医生处进行HCG检测,结果出来,的确是怀孕了。
两人在米兰的生活追求简单自在,原本只找了一位保姆处理用餐和杂物,出行都没有招司机。
但现在姜宜怀孕,陈书淮果断安排搬去距离市区较远的大别墅里居住,又从集团内安保公司里调了几名保镖负责开车和陪同姜宜出行,还让陈母帮忙找了有经验的保姆,大老远从英国到米兰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姜宜爸妈也很快到了米兰。
据姜宜所知,不论是宋女士怀她,还是陈母怀陈书淮的时候,都过得比较辛苦。
确认怀孕后,她发现孕期的辛苦真不是假的。
因为陈书淮过得真的很辛苦。
前三个月里,姜宜早上醒来,经常听见他在洗手间里难受的声音。
她半夜偶尔想上厕所,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的男人根本没睡着,抱着她边摸边嗅,掌心徘徊在她还没有隆起的腹部上。
“你怀孕辛苦了。”他抱着她轻声说。
姜宜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发,“目前为止还是你比较辛苦,老公。”
她倒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姜宜其实私底下偷偷问过家庭医生,为什么陈书淮的反应会这么严重。医生说,也许是先生对您怀孕后的激素变化比较敏感,也可能是心理、情绪上的因素,或者两者都有。
然后姜宜琢磨了一下,意识到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她早年时对怀孕比较抗拒,导致陈书淮心里过于紧张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把负面情绪传递给她的人,于是这影响了他在生理上的反应。
从意识到这件事开始,姜宜每天晚上睡前都会抱着陈书淮说她很高兴在这个合适的时候和他有一个孩子。
持续了一周后,陈书淮的不适反应果然显著减轻。
直到一次检查后——
“恭喜,是双胞胎。”医生笑眯眯地说。
回到家时,姜宜是懵的,陈书淮也是懵的。
等陈书淮扶着姜宜坐在沙发上,她忽然大哭出声:“我没说要怀俩啊!!!!”
她边哭边用拿枕头砸他,“怀两个我肚子会变得像热气球那么大!!!”
姜宜哭得太伤心,陈书淮还算冷静,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慰她:“我会让营养师调整你的菜谱,注意控制体重的话,肚子不会长得很大。”
这晚,姜宜是哭累了睡着的。
她已经显怀了,虽然怀孕以来体重控制得很好,也没有长妊娠纹,但夜里总会起来上厕所。半夜醒来时,她发现本该好好睡觉的陈书淮又抱着她的腰,将脸贴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姜宜困得不行,伸手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脸,“书淮,怎么了?”
感觉到掌心湿湿的,她吓醒了,撑着身体坐起来,“老公,你没事吧?”
陈书淮沉默地替她揉着腰:“没事,做梦梦见你吵着腰痛,所以醒了。”
姜宜愣愣地看着他,见他双眼通红,心里蓦地软了,张开双臂抱住他,“我的腰不怎么疼,就是想上厕所。”
很显然,白天她情绪有点儿失控,陈书淮虽然表现很冷静,但心里又开始担心了。果然,第二天早上,陈书淮反胃、食欲不振的情况又加重了。
这回无论她怎么安慰,他都没有好转,直到孕晚期的时候,由于她的体重一直控制得很好,再加上她这位在整个孕期都相当有参与感的老公每天尽心尽力地抹油,肚子的大小和普通孕妇没有区别。
于是陈少爷的孕反终于结束。
米兰的秋天很适合在花园里散步。
距离预产期近了,姜宜每天都在陈书淮的陪同下,在别墅的花园里慢慢走一会儿,等回到别墅里时,恰好遇到陈父陈母过来看望他们。
陈母喜滋滋地走过来揽住姜宜,“你猜妈妈给你买了什么?”
还没等姜宜说话,陈母就忍不住把手机掏出来给她看,“就是昨天喔,我刚刚好看见,一颗红钻,两颗粉钻,很漂亮是不是?刚好配你和两个宝宝。”
陈父也走过来,拍了拍陈书淮的肩,“儿子,还吐吗?”
陈书淮:“不吐了。”
陈父也为自己长子在姜宜孕期的反应而感到惊讶,每每想起这件事,他都忍不住感叹。
“你很牛逼,儿子。”
姜宜听见陈父对陈书淮的夸赞,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她忽然觉得肚子有点儿疼。
番外养崽篇-两只(二合一,完)
姜宜平安地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经过考虑, 她在生产后没有选择母乳喂养,不过也正因如此,她休息得很好,主要精力都放在身体恢复上, 恢复的进度也很快。
而陈书淮和保姆一起负责照顾婴儿, 自从孩子生下来, 他在夜里几乎没怎么合眼,等白天姜宜的父母或者陈父陈母醒了,才有空去睡一下。
等孩子满百日那天的宴会结束后,他们夜里坐在婴儿床边看着女儿们睡下。
随后陈书淮向姜宜宣布了一个消息。
“我预约了结扎。”他平静地说。
姜宜震惊地看着他, 半天, 才说:“为什么?”
“我们应该不会准备再要孩子了,虽然之后还可以戴套, 但多一层保险总是好的。”
其实这个决定,是他在姜宜生产的那一晚决定的。
当时,因为胎儿的位置很好,体重控制得也好,再加上产前各项护理准备到位,医生说在这个条件下, 顺产对姜宜的身体最好, 所以到医院后有一整天的时间都在等待开指。
起初,姜宜的状态还很松弛,陈书淮也在努力地表现得很松弛,但实际上他心里很紧张,而这种紧张在开二指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开五指才能打无痛, 医生让姜宜多走走,于是陈书淮扶着她在医院旁的小花园里慢慢散步。路走了一半, 姜宜就疼得走不动了,她停住脚步,把头埋在他胸口,开始默默流泪。
陈书淮一手抚摸她的后背作为安慰,一手替她扶着肚子。
衣襟被她的泪水洇湿,一路湿到心底。
生产的过程太难熬,他看着姜宜满是汗水的脸,皱起的眉头和眼角溢出的眼泪,自己的额头和后背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头是昏的,手脚是麻的,该祈祷的都祈祷过了,可心里的恐惧依旧难以消解。
直到他听见婴儿的哭声,直到助产士让他去剪下女儿们的脐带,直到他看见她们小小的身体蜷在姜宜的怀里,而姜宜含泪的眼睛看着他,问他宝宝可爱吗。
魂才重新回到身体里。
姜宜凝视了陈书淮片刻,蓦然笑了。
他没有解释太多,但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人可以选择成为母亲,也可以选择不成为母亲。我决定生孩子,不是因为到了年纪,不是因为父母期望,不是因为要维系和老公的感情,只是因为我想要一个孩子,不论是从财力上、智识上还是心态上,我觉得自己都有能力给一个孩子最好的条件。
“在这些先决条件之外,我们的感情很好,你是一个很好的丈夫,我也相信你会成为很好的爸爸,所以我决定和你拥有孩子。”
她耐心解释。
陈书淮对姜宜这段话一点儿也不意外。或者说,在刚刚结婚的时候,他就知道姜宜判断自己是否要孩子的标准。
他轻轻笑了一下,“我应该说,你选择我当孩子的父亲,是我的荣幸。”
姜宜颇有得意地说:“那当然。”
这话音一落,陈书淮伸手揽住她,将手轻轻搭在她的小腹上。
姜宜在怀孕前就被他抓着健身,怀孕的时候保持做瑜伽的习惯,产后也有专门的人负责照顾她的营养和恢复性锻炼,现在这里已经变得平坦光洁,就像没有生产过一样紧致。
但陈书淮仍然记得她怀孕时,他第一次摸到女儿胎动时那种兴奋又担忧的情绪。
“我知道你是出于谨慎考虑之后,想要体验一种新的身份。但是做了决定之后毕竟还有太多事情无法预料,比如我们都没有想到会怀上两个,也没有料到生产前的阵痛会有这么难熬。”
姜宜默了两秒,忽然说:“怀孕之后的确有很多事情没有料到,比如我没有孕反,但你的反应可大了。”
只要她抓到陈书淮去洗手间吐,她就开摄像头拍视频,把怀孕时其他的记录视频剪在了一起,准备等女儿们长大了以后播给她们看。
想到这里,她没忍住又哈哈笑了起来。
她一笑,在摇篮里躺着的孩子就醒了一个,开始哇地哭起来。
一个开始哭,另一个立马就哭了,两人一人抱起一个,哭声很快就停了,开始变成婴儿绵软的咿呀声。
姜宜靠着陈书淮,看看他怀里的那个,又看看自己怀里的这个。
她们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一和姜宜对上目光,立刻都笑了,伸出手要去摸她的脸。
两个女儿是同卵双胞胎,鼻子上都长了一颗小痣,姐姐的在上面一点儿,妹妹的在下面一点儿,陈母请风水大师算过,都是有福的面相。
“要是没这俩小黑点儿,我还真分不出她们。”姜宜伸手摸了摸女儿秀气的小鼻子。
陈书淮说:“妹妹要安静一点儿,姐姐像你。”
姜宜:“像我是什么意思?”
“窝里横。”
他这话一说话,怀里的大女儿就踹了他一脚。
*
两个女儿的小名,姐姐叫小两,妹妹叫小只。
取这个小名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们是双胞胎。
当小两和小只长到五个月的时候,性格差别逐渐明显了起来。
家里没有陌生人的时候,小两表现得很活泼,总是乱爬,而小只则比较规矩,爬到护栏边缘就停下来。如果小只发现小两要往护栏外扒拉的时候,她会试图抓住小两,让她老实一点。
如果家里来了陌生人,小两立刻安静如鸡地缩在妹妹身边。而小只则稳定发挥,谁来都很淡定。
姜宜和陈书淮在米兰的第二年,就把小胖子和真可爱接到了身边。两只小猫已经八岁,但是保养得当活力不减。从小两和小只出生开始,它们加入了保姆的行列,白天会趴在婴儿床边看孩子,晚上会挤在婴儿床边和孩子睡。
在双胞胎长到八个月的时候,她们在同一天开口说话了,开始发出“papa”和“mama”的音节。
那天陈书淮本在跟一位新接触的合作伙伴吃饭,姜宜发了个视频给他。
在合作伙伴去洗手间的间隙,他点开视频,看见两个女儿正看着镜头,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接龙似地喊“mama”。
随后背景音里响起姜宜的声音,她好像拿着他的照片对着女儿们,问:“这是谁?”
“papapa!”
陈书淮看着屏幕笑了,恰逢合作伙伴回到桌前,对方调侃:“陈总有什么喜事?”
他收起手机,脸上笑意未减:“太太发来孩子学说话的视频。”
“您家孩子还这么小?几个孩子呢?”
“两个女儿,快满一岁了。”
对方一听,“双胞胎啊?”
“对。”
“好福气啊!”
孩子开了说话的闸,学习语言就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因为姜宜在读美院,他们至少在米兰生活到孩子念小学,所以她们得会意语,但之后等姜宜毕业了,大概率会带着孩子去英国或者美国继续念书,到时候得说英文。又考虑到陈少希艰难学中文的前车之鉴,孩子也不能太晚说中文。
但如果三语同时学习,又担心前期哪一门都说不好。
于是两人商量后决定先请专门的语言老师,在孩子三岁前双语教学,教意语和中文。他们在家时跟孩子说中文,保姆说意语,等读小学之后在请老师教英语也不迟。
但陈书淮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虽然在米兰生活,但是工作语言是英语,所以没有专门学习过意语。
而女儿们学习说话一段时间后,开始用意语跟姜宜加密交流了。
“她们刚才在说什么?”
睡前,他们照例去她俩房间说晚安,然后陈书淮看见两个小的凑在姜宜耳边用意语叽里呱啦说了几句,等回到房间在床上躺下后,他实在没忍住问。
姜宜笑着说:“你猜。”
他思索了一下,随后说:“今天不让她们吃太多冰淇淋,也不至于跟你告状吧。”
“才不是。”她说,“她们今天在门外偷听你开会,听见你在骂人,说爸爸很凶。”
陈书淮眉头一皱:“我从来不骂人。”
“她们没听过你用严厉的语气说话,又听不懂英语,就以为你在生气嘛。”
说罢,姜宜摸了摸他的脸,“我可是帮你说好话了。”
陈书淮哼笑一声,牵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说了什么好话?”
“我说爸爸是个尊重别人的人,如果她们听见爸爸用严厉的语气对别人说话,只是因为工作需要,绝对没有冒犯人的意思,爸爸也不会对她们用这种方式说话。”
姜宜顿了顿,撑起身子靠在他身上,笑着说:“我还告诉她们,当着别人的面说悄悄话,或着故意用另一种语言让对方听不懂是不礼貌的,我想她们明天应该会跟你道歉。”
第二天,当陈书淮晨跑回来的时候,刚刚睡醒的两个女儿果然小心翼翼地趴在门框边等他。她们一人手里捏着一朵从花园里摘的小花,等他走近了,两个都低着头不敢看他。
“爸爸。”小两说。
“昨天我们当着你的面跟妈妈说悄悄话。”小只说。
“我们错了。”小两又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哭了。”小只补充。
然后她们把花交给陈书淮。
陈书淮:“?”
等他问过之后才知道,姜宜昨晚笑得那么高兴,是因为她跟女儿们说如果这样说悄悄话,爸爸会伤心得哭一晚上。
他有些无奈,但没有戳破。
接过花之后,他抱起两个孩子,“爸爸不伤心了。可以后你们两个要学会自己说一句完整的话。”
小只问:“为什么呢?”
陈书淮说:“因为你们要学会独立和别人交流。”
小两问:“什么叫独立?”
“独立就是作为单独的一个人做事。”
然后这两个孩子莫名其妙就哭了,哭到姜宜放学回家。
她一进门,两个孩子各自被一个保姆抱着哄,眼睛全都红通通的。而陈书淮头疼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
“怎么了这是?父女三个还没谈拢?”
陈书淮跟她说明了一遍情况,姜宜小声跟他解释,“双胞胎听不得这个,你去道歉吧,等孩子长大点儿再说。”
这天她们俩都哭累了,睡得很早,睡着的时候都拉着小手。
回到卧室,姜宜敷着面膜坐在床上说:“其实她们这样挺好的。”
陈书淮躺在床上看书,听她这话,目光从书上移开,问:“你确定?一句话得分六段说,字儿都恨不得分配均匀,去做脱口秀算了。”
“说明感情好嘛。这世界上能有一个和自己心灵相通的人有多难?有的人一辈子都找不到一个这么亲密的人。”
陈书淮看向她:“你觉得你找到了吗?”
姜宜点头,“鹊鹊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沉默两秒,重新把目光移到书上。
姜宜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亲亲热热地凑到他身边,“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陈书淮:“谢谢。”
“还是我最好的伴侣,最好的家人,你是综合体,和鹊鹊不一样。”
陈总这才满意了。
*
两个孩子稍微长大一点儿,说话走路都顺溜以后,家里也开始闹腾起来了。
这天陈书淮在书房里开董事会,听见门外一阵咣咣咣的跑步声,就见关好的书房门被打开,小两抱着小胖子冲进来:“爸爸爸爸爸爸!看!哥哥!”
她举起小胖子。
小胖子生无可恋地看着陈书淮。
而小只在门口拿着一把雨伞,她就是用那玩意儿勾开门的。
保姆们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远程会议里,原本在给陈书淮作报告的下属也顿时安静,过了两秒,会议里其他人听见董事长冷静的声音:“抱歉,家里孩子进来了,稍等一下。”
陈书淮开了静音,从书桌边站起来,把小胖子从小两的爪子里救下。
猫一站在地面就飞快地往外跑了。
他抱起小两,走到门口又牵住小只,“你们先跟保姆玩,爸爸要开会。”
两个小女孩儿说:“爸爸,我们想妈妈。”
“妈妈上课去了。”
“我们今晚想跟妈妈睡。”
“不行。”他拒绝得很果断。
小两问:“为什么?”
“因为妈妈跟你们一起睡,爸爸就没人陪了。”
她们想起妈妈说爸爸伤心时晚上会偷偷哭的事情,勉强接受了他的拒绝。
陈书淮不知道她们两个心里绕了十八道弯,让保姆把她们俩照看好,又拿出相册吸引她们的注意力。姜宜不允许她们过早接触电子产品,在知道她们喜欢看照片后,宁愿把照片都洗出来做成册,也不想直接给她们平板玩。
两个小的拿到了相册,果然老实了,一直到陈书淮开完漫长的会议都没有闹腾。
但等他开完会出来,她们开始兴冲冲地指着一张照片:“爸爸,想要pony!”
照片上是陈书淮十四岁的时候,他和妹妹陈书瑜在自家的马场上骑马,被陈母拍下来的场景。
陈书淮同意了,开始让人相看马场和小马驹。
于是姜宜一回家,就听见两个女儿兴冲冲地说爸爸要给她们买小马。
“去农场就可以骑pony,怎么非得买一个马场呢?”
姜宜提出意见。
陈书淮倒是无所谓,“想要就买。”
姜宜不是反对消费,只是不希望两个孩子从小就养成不加思索随意消费的习惯。于是她提议:“下个周末,我们一家去农场里玩儿,你们要是看见pony之后觉得还想拥有一只,我们就买。”
小两和小只:“耶!”
周末时,他们去了米兰一处农场。里面不仅有小马,还有小羊小牛和小兔子,还有好多鸡在随地乱跑。
陈书淮刚把小两抱到马上,这孩子就怂了,抱着爸爸的脖子不放手。但小只很大胆,她不仅骑了小马,还带着小两一起去给奶牛挤奶。
但新鲜感很快就过,等玩累了,两个孩子没人再提买pony的事情。
保姆准备了丰盛的餐点,他们坐在野餐桌上休息时,小只问:“妈妈,为什么要养这么多小动物呢?”
姜宜说:“因为农场通过养小动物,生产你和姐姐喝的牛奶,你们吃的鸡蛋这类产品,农场的叔叔阿姨们把这些产品卖出去后,也可以赚钱养家。”
小两问:“那爸爸妈妈也在外面养了小牛小鸡吗?”
陈书淮笑了一声。
姜宜解释,这个社会里,大家都做着不一样的工作,但大概分成三种类型,一种是农业,就像这个农场一样,经营农业的人们通过卖出培育食物和副产品获得收入,也让其他人能吃上好吃的。第二种是工业,钢铁啦、衣服啦都是经营工业的人们生产的。第三种是服务业,里面又分为很多类,妈妈以前做律师,就是服务业的一种。而爸爸是商人,既生产工业品,又提供向人们提供服务,可以说包含了后面两种类型。
两个孩子听得半懂不懂,但算是有了大概的理解,不过她们对于爸爸这个“商人”的身份还没有充分的认知,只知道他又要做这个,又要做那个,顿时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爸爸真辛苦。”
姜宜:“嗯,所以你们平常要多体谅爸爸。”
小两:“可是爸爸每天都在家里,妈妈不仅要出门上课,回家的时候还要继续画画,妈妈更辛苦。”
小只也说:“妈妈的画也很好看,妈妈更厉害。”
陈书淮也点头,“妈妈比爸爸更厉害。”
“但爸爸可以挣更多的钱。”姜宜说。
两个孩子想了一下。
小两:“我以后要像妈妈一样学画画!”
小只:“那我要像爸爸一样当商人,赚钱养活爸爸妈妈和姐姐。”
晚上睡前,姜宜想起在农场的事情,跟身边的男人说:“她们分工还蛮明确的嘛。”
陈书淮关上灯,将她揽进怀里,“我倒无所谓她们以后会不会接手集团。能接手当然好,如果没有这个意向,该有的股份总会放在她们手上的。加上信托、给她们买的房产还有那些珠宝、藏品,她们什么也不做也没关系。”
“你可不能跟她们说这辈子可以什么都不做。”姜宜提醒他,“正是因为她们什么都不缺,才得让她们努力去找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陈书淮立刻顺从:“是,你说得对。”
他知道姜宜注重对孩子精神世界的培养,但他习惯了陈父陈母那一套,有时候在她眼里就显得有些过分骄纵孩子。
姜宜见他这没什么立场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掀开被子起身,“我去看看她们。”
她推门进入孩子的房间时,保姆正在给她们念故事书。
姜宜接过故事书,坐在她们床边,念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看着她俩。
两个孩子今天玩得开心,已经早早有了困意,这会儿躺在床上正听得昏昏欲睡,见妈妈的声音忽然停了,又睁开眼看她。
她们的眼睛和鼻子很像陈书淮,但脸都很小,随了她。
姜宜看着她们,总是忍不住想,真神奇嘿,这俩小孩儿是她和书淮的孩子,会说话还有自己的思想,有时候她看得到陈书淮的影子,有时候有看得到她自己的影子。
姜宜请教她俩:“当双胞胎是什么感觉呢?”
小只说:“就像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感觉。”
姜宜听了,满头问号。
小两解释:“爸爸说,幸福就是和妈妈永远在一起。我和妹妹也会永远在一起,所以我们很幸福。”
姜宜回到房间的时候,陈书淮为了等她又看起了书。
她躺回他身边,盯着他看了半天。
良好的生活习惯让他依旧保持着年轻的外貌和身体,但眉眼间的神态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和阅历的丰富变得沉稳内敛。
陈书淮瞥了她一眼,看见她满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笑着问,“怎么?有事儿相求?”
“没事儿就不能看你了?”
他大方地说:“可以,请继续看。”
姜宜靠在他肩上,忽然说:“人这一生最多有四面镜子。”
闻言,陈书淮放下书,转过头凝视她,听她继续说。
“父母是第一面镜子,伴侣是第二面镜子,朋友是第三面镜子,而孩子是第四面镜子”
说着,她抬眼看向陈书淮,“小两和小只她们会看着我们,到我们俩一起进入坟墓里。”
这两个孩子,也将会是这世界上最后记得姜宜和陈书淮曾经相爱过的人。
陈书淮抱紧了她,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我爱你。”
姜宜靠在他怀里,“我也是。”
———番外养崽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