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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杀生

    “夫人, 家里着火了!”

    沈素抱着兔子急慌忙朝着家中的方向跑去,心中的困惑越来越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呢?

    总不会是林青槐放的火。

    等着跑到宅院前的时候,耳边那求救的声音更响了些。

    沈素看着那漫天火光几乎已经吞噬了大半的宅院, 只觉两眼一抹黑:“夫人, 我得进去救人。”

    虽然这些年大多时候都是翠桃在照顾原主,但沈府还是有不少仆人的, 现在她们都被困在了大火里, 她们不是妖, 仅是些普通人,陷进这滔天的火势里, 如果没有人搭救, 根本就没办法逃出火海。

    沈素原是想将卫南漪放进怀中的, 但是现在卫南漪的腿上有伤, 刚刚包扎好,沈素也怕颠簸中她会撞着, 可带着兔子进火海,烧伤了也不好说。

    卫南漪是个心好的人, 听闻沈素要救人, 心中也明白自己是个累赘,她连忙说:“沈姑娘你将我放在这就好,这里偏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宅院里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弱了,沈素救人心切也顾不得思索太多,她掏出一块绣帕垫在了门口的石狮子边上, 这才将兔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帕子上, 想了想又将玉髓塞进了兔子口中,还喂给了卫南漪一颗江蕊平刚刚给她的辟邪丸:“夫人, 你就在等我。”

    这避险丸不同于其他的丹药,哪怕没有灵根的人都能吞噬辟邪丸,能够一定程度上挡下些有不怀好意的东西靠近。

    虽然不知道江蕊平为什么会炼制这种丹药,但这是卫南漪能够用得上的丹药。

    沈素抬起头,再次望了望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

    她再次抚了抚兔子毛:“我很快就出来了。”

    卫南漪乖乖靠着石狮子坐在地上,腿上的木板让兔子腿伸的笔直:“沈姑娘,你要多加小心。”

    “好。”沈素急忙应了,她运转法诀,身体出现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朝着烧起来了沈府里冲了进去,淡淡的水雾屏蔽了热气,挡住了势不可挡的火势。

    “咳咳……”火势烧得很是凶猛,沈素对妖化身体运用的并不熟练,几口浓烟呛进喉咙,沈素被呛眯了眼睛,听从声音朝着呼救的仆人而去。

    浓郁的血腥味混杂在浓烟里钻进了鼻腔,沈素皱着眉,眼眸眯成一条细缝朝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看去,印入眼帘的却是熊熊烈火和院中坍塌的树木石柱,视线被阻碍,什么都看不真切。

    沈素将收好的青火双刃拿了出来,红刃刚刚碰到灼热的空气就跟青刃分了开,朝着火焰而去,那火焰被红刃吸引,纷纷朝着红刃聚集,渐渐跟红刃相融。

    这红刃居然能吸收火势。

    在火势减弱些后,沈素终于是看清了前路,那声音的源头似乎来自她原本居住的小院。

    她用青刃斩开了石柱,硬是在火焰中破开了一道路,朝着她的院子奔去。

    离院子越近,那呼救声就越急,血腥味也更为浓郁。

    沈素自从被抓走后,几乎是浸泡在了这股血腥味里,不是她在受伤,就是她身边的人在受伤,她并不喜欢这股味道,沈素捂住了口鼻,脚步更急了点。

    越靠近她的小院,火势就越小。

    整个沈府都烧了起来,唯独她的小院没有一点火势。

    沈素眉头紧皱,但不敢停息,急慌慌朝着小院而去。

    “砰!”小院的门被沈素一脚踹开,扑鼻而来的是阴寒气息竟是在瞬间挥退了些火势。

    沈素往院里瞥了眼。

    这一眼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差点是吐出来。

    原主养的那些花这会儿都全数枯败,火势逼干了花草的水分,破碎的尸体压坏了花枝,碎肉半遮半掩在土中,上面还有不同程度的咬痕,看着是活活被撕咬致死的。

    是妖!一定是妖!

    沈素下意识地想起来了那逃走的翠桃的,翠桃受了重伤,如果是她拿活人血肉滋养,倒也是说的通。

    原书就有写过,妖物可借活人血肉快速恢复修为,所以常常出现妖物吃人的情况,如果真是翠桃吃了这些人……

    沈素心一沉,眸光渐冷。

    “救命!”唯一的呼救声是从沈素房中传来的,沈素快步上前,一脚踢开了房门。

    那屋里只有个被捆在椅子上的丫鬟。

    她满身污血,肩骨和大腿都被长剑刺穿,一头青丝更是被烧了大半,就连耳朵都被削去了一半,看起来极为凄惨。

    只是……她看到是沈素的时候,呼救声猛地停了一瞬。

    沈素连忙上前给她解绳子,一边解,一边问:“怎么回事?”

    那丫鬟像是被沈素触碰到了什么恐怖的记忆,眼眸一震,身体瑟缩发抖:“小姐,是翠桃!她好像疯了,她身上都是血,身后还长着一对绿色的翅膀!”

    果然是翠桃。

    沈素心一凉,她原先还惦记翠桃对原主的照顾之恩,后来发现她们四只妖狼狈为奸残害了原主好几代家人,甚至害死了她爹娘,她对翠桃的恨意也是最弱的,但翠桃居然是连这些跟她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普通人都不放过,不仅吃了她们的血肉,甚至放火烧了沈府,她于心何忍!

    “我带你出去。”沈素刚刚许下承诺,耳边再次响起了异样的声音。

    扑棱,扑棱。

    熟悉的鸟雀煽动翅膀的声音响起,沈素忍不住多看了眼丫鬟,丫鬟满是血污的一张脸凄惨不已,她眼巴巴看着沈素,满目期待。

    只是那声音,沈素是不会听错的。

    沈素早就发现了,她的耳朵虽不受控制,但会示警。

    她不动声色将绳子重新系了回去:“我解不开绳子,还是用刀割开吧。”

    沈素用力握紧了青刃,青刃在她的控制下朝着绳子靠近,只是青刃在割上绳子的时候,却猛地用力朝前一刺,剑身陷进了丫鬟小腹中,沈素没有停下,而是快速朝着青刃里打入一道灵力,青刃在得了灵力后,剑身瞬间冒出柔软却满是长刺的荆棘,一根根裹住了丫鬟的皮肉,更是有荆棘扎进她的心口,刺穿了她的心脏,泛起了乌黑色。

    青刃的荆棘有毒。

    做下这些的沈素从始至终都是低着头的,她没有看丫鬟,但看到了青刃穿透丫鬟的身躯。

    丫鬟勉强扯了扯唇,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素:“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沈素视线终于是抬起来了一点:“她们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

    丫鬟满目困惑:“小姐,我不该活着吗。”

    沈素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唤了声:“翠桃。”

    丫鬟的身体猛地一颤,就连目光都变了个样,她还没有出声狡辩,沈素就又张了口:“你是翠桃。”

    她像是在宣判死刑,也像是在宣告一只鸟雀的死讯。

    “她们的身上的伤都是妖物撕咬,拉拽的痕迹,但你的伤是利刃所伤,这应该是江姑娘留下来的吧。”沈素冷冷地盯着丫鬟,看着她受伤的腿,看着她被削下的耳朵,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而且,我听到你翅膀颤动的声音了。”

    “这不可能!”翠桃终于是不再掩饰自己身份,她的脸上出现了一团绿色的光芒,在光芒消退后,再次出现了的就是沈素较为熟悉的那张脸,那张脸上满是惊讶和愤恨。

    翠桃一直以来都有个引以为傲的能力,那就是隐藏气息和妖身,就算是普通元婴期修士都很难看破她的妖身,所以螳螂妖他们才会派着长期在落月城潜伏,所以她才能从江绪手中逃脱。

    因为对这一能力的自信,她才会在这里布好圈套等着江绪钻进来。

    她的能力甚至强大到了可以完全隐藏一处宅邸,所以她点燃了沈府这么久也还没有修士发现此处的异常,江绪当然也不会发现,可沈素居然说她发现了,这怎么可能!

    在他们四兄妹中,她不是妖力最强大的,但她是天赋能力最为强大的。

    可任凭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喊叫,沈素依旧不动如山:“翠桃,你快死了,我没必要骗你。”

    “做梦,就凭你还杀不了我!”

    翠桃不屑地笑了声,连忙运转妖力要破开青刃,可结果让她大失所望,她不仅没有破开青刃,相反被束缚的越来越紧。

    这把青刃有问题!

    沈素只带进来了青刃,没有带进来红刃,翠桃也没有螳螂妖那样见多识广,她没有认出来青火双刃。

    她只知道,她好像真的快死了,还是死在沈素手中。

    她想诓骗的是江绪,江绪虽然没有什么善心,但她有个心好的母亲,但凡江绪靠近,她就能宰了江绪,替她兄长们报仇,可没有想到进来的会是沈素,还只有她一个人。

    翠桃不知道沈素经历了什么,更无从得知她有了修为,无从得知沈素心口的剑刚刚被江绪开了锋,她只是凭着血契感受到了蜂妖螳螂妖他们都死了,所以才会托着已经重伤的身体来拼死一搏。

    她以为沈素还是那个柔弱小姐,一时间忘了动手,竟是被沈素抢了先机。

    身体被刺穿的痛感渐渐蔓延全身,翠桃能够感受到青刃上浓郁的灵力,能够感受到生命的消散。

    翠桃望向沈素,目光渐渐变得恐惧:“你不是小姐!她是个柔弱不能自理,遇事只会哭的人,这些年但凡遇点事,她只会依赖我,问我该怎么办,一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你不是小姐!你不是!”

    依赖啊,沈素觉得从翠桃口中蹦出这句话真是嘲讽极了。

    她们杀死了残害原主家族十几代子孙,甚至杀害了原主的精神支柱——原主爹娘,却在她爹娘死后让翠桃来到原主身边成为了原主新的依靠,这不是拯救,而是欺骗,甚至算得上残忍。

    一直以来所依赖的亲信丫鬟居然是杀死她爹娘的罪魁祸首,若是原主活着得知这个消息,依着她那样柔弱的性子,不疯都算好的了。

    甚至,她还杀死了其他陪伴原主长大的仆人。

    沈素没有回应翠桃,她朝着屋外望了眼,语气淡漠地问了句翠桃:“人命在你们妖的眼里就那样轻贱吗?她们都曾跟你共同生活过许多年。”

    翠桃嗤笑一声:“我们妖在你们人的眼里就不轻贱了吗?”

    沈素顿了顿,缓声道:“如果你没有害我,我是想带你走的。”

    沈素没有欺骗翠桃,她从一开始她就是想过要带着翠桃离开落月城的。

    就算后来发现翠桃是妖,她跟江绪的约定也仅仅是如果翠桃要杀她,那么就杀了翠桃,如果翠桃没有害她的意思,也没有残害沈家那么多代人,没有杀死这么多沈家老仆,她不会杀翠桃的。

    翠桃一愣,眼前人是谁突然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横竖她要死了。

    翠桃笑容明艳了几分:“小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我死之后,隐藏府邸气息的能力会溃散,那时候弥漫的妖气会引来落月城的修士。你大概已经得到了墓穴里的宝物了,那宝物不仅我们妖想要,对于人类修士也是致命的诱惑。”

    她顿了顿,语气更温柔了些:“你要逃,逃快些。”

    原主依赖她爹娘,而翠桃也是依赖她兄长姐姐的。

    她知道养好伤了再来报仇,可能希望更大,但她不确定没有了兄长姐姐们,她的修炼是否还能如从前那般顺利,虽然螳螂妖他们有时会凶她,但没有他们,她应该早就死了。

    她骗过很多人,害了很多人,也吃了很多人,但这次她真心盼着沈素好好活下去。

    沈素深深地望了眼翠桃,触及她眸中真诚,还是轻声道了句:“多谢。”

    她没有再停留,而是快速在房中收拾起金银细软,还有些值钱的东西,甚至因为扳指的储物空间宽阔,沈素还带走了屋里的那张黄花梨雕玉纹床。

    第032章 逃离

    临出门前, 沈素望了翠桃好几眼,最后还是拔出青刃又给翠桃补了两刀,这才离开。

    院中的断肢还在提醒着沈素, 翠桃的恶行, 她替这些仆人报了仇,心中却没有觉得畅快。

    沈素没有太好, 但她确实是不是多能狠得下心的人。

    刚刚翠桃叮嘱她时, 她的心竟是产生了犹豫。

    如果不是院中还有那么多残肢断腿, 破烂的碎肉。

    如果不是螳螂妖是如何残害原主先辈的话,江蕊平和江绪的叮嘱还萦绕耳边, 沈素可能真的会心软。

    恶妖最后醒悟了, 难道就不是恶了吗?

    她成长在遵纪守法的年代, 误入了处处是杀戮的仙侠世界, 在初次摧毁一条生命后还是会惊到冷汗淋淋。

    在这一刻,沈素觉得她跟这个世界是割裂开的。

    沈素一遍遍提点着自己翠桃是恶妖, 可手中沾上翠桃血的青刃还是变得有些烫手。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生。

    沈素气息紊乱,心脏跳动的频率在不住加快, 她手上分明没有鲜血, 但她却看到了满手猩红,沈素快速收回红刃将它们一同放进了扳指里,急匆匆朝着沈府门口冲去。

    等着看到石狮子边上的兔子时候,心方才平复了些许。

    她奔过去将兔子捧了起来,掌心触碰到兔子柔软的毛发时,沈素方才觉得她的手是干净的。

    沈素眼眸泛着红:“夫人, 我没有杀过生。”

    卫南漪一愣, 沈素既然说出这种话,那也就是刚刚进沈府, 本该是去救人的她杀了生,她没有问沈素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去追问不是该救人的吗,她只是伸出兔子前足摸到了沈素的脸,柔软的掌心轻轻摩挲着沈素的脸,替她抚平了不安:“沈姑娘,你不杀她,她也会杀了我们的。”

    卫南漪说的是我们,而是沈素一人,早在沈素承下江绪要照顾卫南漪的时候,她身上就背负着两条命。

    沈素被温声软语慢慢拽回了现实,与世界的割裂感也慢慢散开。

    翠桃是该死的,她害了许许多多的人。

    她不该有这样的负罪感的。

    她既然站在这里就该尊重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果她心软了,那么死的就是她和卫南漪。

    如果她是个强大到不惧危险的人,或许才拥有给予弱小求生机会的权利,但她很弱,在这种时候就得斩草除根,她要是真放过了翠桃,那野草再次燃起的焰火可就不一定是她能够招架的了。

    她蹭了蹭柔软的兔子掌心:“夫人,我们得快点走了,最好是今天就离开落月城。”

    “好。”卫南漪原本就想走,这种时候当然都听沈素安排。

    沈素双手合拢将兔子捧在手心,窜了出去。

    她们刚刚离开不久,天边就划过两道白光,沈府外多了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男子一身灰袍,看着三十来岁的年纪,仙风道骨,颇具威严。

    他脸色铁青,凝着沈府大门的目光都在冒火。

    女子一袭白裙,相较而言要更为年轻些,生得仙姿玉貌,玉骨冰肌,目光流转间有淡淡柔光颤动,看着就是个温和有礼的人。

    她冲着男子笑了笑,淡声道:“江师叔,您也不必太过生气,江长老让您过来这边查看情况也是相信您的处事能力,有江长老在,您还怕天骄之子不进我临仙山吗?我看这府中妖气冲天,必有妖物横行,我们还是快进去看看吧。”

    这两人正是江谙和白箬衣。

    随着翠桃的死亡,那遮掩沈府灾祸气息的能力也就消散了,江蕊平在这落月城里也是修为最高的人,在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这里四溢的妖气,也就将江谙和白箬衣指了过来。

    江谙正在与其他宗门长老争天骄之子的归属,突然被指到了这里,心中自是不愿。

    白箬衣还欲劝说,江谙冷哼一声:“她怎么不让旻师弟来,偏偏就指挥着我来。”

    江谙不肯动,白箬衣掐着灵诀朝府中而去,颇为无奈道:“那还不是因为师叔当中驳了江长老的面子,箬衣实在是不明白绪师妹再不济也是师叔亲女,师叔为何对江长老要引她重回宗门那般抗拒?”

    那又何止他反对了。

    江谙随着白箬衣进了沈府,淡淡道:“师尊当年突然仙逝,紧接着就是江绪带着裕灵剑逃出临仙山,她虽是我女儿,但师尊对我恩重如山,我自然不能忘了这份恩情。”

    白箬衣皱皱眉:“江师叔,原本师祖便是大限将至之躯,当年的事还说不好是怎样的情况,江师叔也不必将罪名扣在绪师妹头上,就算她想动手,她当时不过个十几岁的孩子,师祖纵然虚弱,但也不至于被个孩子杀死。”

    江谙脸色一沉,故作猜忌道:“可在师尊仙去前,南漪也失踪了,她若是吸走了南漪的力量,那……”

    听闻此言,白箬衣脸色微变,她沉下眸光:“师叔慎言,我临仙山可没这等下作手段,吸人修为都是魔宗手段。”

    白箬衣的语气转变自然逃不过江谙的耳朵,江谙也知再讲下去,难免要惹人猜忌。

    他改了口,轻轻笑着:“箬衣,你倒是护着她,可她现在都还不是你师妹呢。”

    “不急,有江长老开口,那回山后便是了。”

    沈府中一片狼藉,滔天的火势毁掉了大半景色,白箬衣不好放任火势再蔓延下去,她祭出一面月牙白的旗帜,双手结印,旗帜就由一面变成了十面,分别飞向了沈府不同的方位,旗帜冒出阵阵白雾,竟是祭出一根根水柱,顷刻间就熄灭了火焰。

    火焰被熄灭以后,白箬衣松了口气。

    她刚刚想运转灵力,寻找妖物的方向,便看到江谙指明了方向。

    白箬衣跟着江谙一路穿过废墟,跨过碎石,走到了一处火势没有怎么侵蚀的院子,白箬衣秀眉一拧:“怪了。”

    整个府邸都快被烧完了,这处院子却只烧了小部分。

    她抢在江谙前头迈进了院子,只看到满地的残肢断臂,还有些妖物没来得及吃完的碎肉,一时间悲从心中来:“江师叔,我们来晚了。”

    江谙跟着她长叹一声,看着也颇为惋惜:“绪儿这些年在外,也不知是否有妄害人命。”

    他提过一嘴,也就慌忙遮掩过去,就像是无心提起的一般:“箬衣师侄,如果当年事真不是绪儿做的,她日后跟你同门,你可得好好照看她些,她这些年漂泊在外,怕是跟我这个亲爹也生疏了,还劳烦师侄多多劝说两句,她毕竟是我唯一的血脉,若不是出了师尊的事,我也……唉……”

    江谙深深长叹一口气,像是有数不尽的难言之隐。

    白箬衣自是满口答应:“这是自然的。”

    她们两人寻着妖气进了屋,只看到只人形的鸟雀被根根荆棘扎破了心脏,唇色乌黑,脸部发青,看着已经死去有一会儿了。

    “江师叔,我们来的好像太迟了。”

    不仅活人都断了气,就连妖都死透了。

    只是不知道是何人动的手。

    白箬衣围着尸体看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这荆棘杀妖是何等手段,更没有留意站在他身后的江谙变了脸色,江谙声音低哑着问白箬衣:“箬衣师侄,我刚刚没看真切,绪儿身上可是揣着什么动物?”

    “我没看见。”白箬衣怪异地看了眼江谙:“师叔问这个做什么?”

    “绪儿从前很喜欢动物,她刚回临仙山,我怕她不适应,她身上要是没带,我或许可以在这落月城给她买上一只鸟雀,亦或者猫狗陪着她一块回临仙山。”

    江谙的说辞毫无漏洞,目光也十分真诚,浑然是个既心疼女儿,又有些介怀往事的复杂父亲。

    白箬衣不疑有他,只是说:“这可不行,我听师尊说江长老将动物厌烦的厉害。”

    江谙望着白箬衣,满目皆是柔和的光彩:“看来掌门师妹真是看重你极了,这等小事也跟你说。”

    白箬衣摆摆头:“这可不是小事,师尊说了江长老脾气不好,若是捧着她不喜欢的东西出现,肯定要惹她厌烦的,师尊最是敬重江长老了的,箬衣可不想惹得江长老不快。”

    怪不得江蕊平带着江绪回来,一声要让江绪拜盛清凝为师,在场的人都在反对,唯有白箬衣满口答应,恨不能立刻代师收徒。

    原是随了盛清凝那对江蕊平的殷切样。

    盛清凝这徒弟刚收不到七年就跟她一个德行了,惹人厌烦。

    江谙暗自啐了口,面上不显,但心里确实有些急了。

    白箬衣不认得这荆棘杀妖的手段,江谙可是认得的。

    青火双刃,沈逸文的佩剑。

    难道说沈逸文还活着?那这卫南漪不在江绪身上,会不会是被沈逸文带走了?

    这等能将气息完全隐藏,托到妖物都凉透了才惊动修士的手段,看着也像是沈逸文能做到的事。

    可如果是沈逸文,为何不把江绪一块带走?难道说是专门送江绪回临仙山膈应他的?那江蕊平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不过依着江蕊平的脾气,要是知道真相,必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就是沈逸文没有惊动江蕊平,亦或者这个用青火双刃的人并不是沈逸文。

    江谙肯定是不怕沈逸文的,但江蕊平的修为上限在哪,就算在临仙山里也是秘密。

    不行,他还是得将这落月城好好搜寻一番,就是江蕊平安排着白箬衣跟着他实在是碍事,等着江谙摆脱白箬衣的时候,沈素带着卫南漪早就跑远了。

    第033章 山匪

    沈素出了落月城, 带着兔子一路朝东行,连逃了两日,确认远离了落月城, 方才放慢了些脚步。

    分明饮过了不少血, 可卫南漪还是没有要从小兔子变回大活人的趋势。

    这几日只能她抱着卫南漪赶路,沈素倒是不太介怀, 就是卫南漪总把谢字挂在嘴边。

    每每当卫南漪说谢时, 沈素也只好将镜衾搬出来说上两句, 她不能做不肖子孙。

    有一说一,美人就是美人, 卫南漪幻化的兔子不仅外形漂亮, 就连毛发都摸起来更为柔软些, 沈素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揉兔子的手, 好在卫南漪脾气好,没有跟她计较。

    这要是换做江绪, 她早被扒掉两层皮了。

    虽是在赶路,但卫南漪也会口传些心法给她, 让她好好修炼, 沈素体内的灵力也稳定了不少。

    沈素现在是凝气期巅峰的修为,但战斗能力顶破天也就凝气期五层的水平,卫南漪让她别着急突破,等着修为更稳定以后再突破,当然害得找出能够彻底挡住异象宝地。

    筑基不同于凝气,凝气渐渐是看一个人有没有仙缘, 而筑基的高低决定了一个修士的上限, 所以在可以自然筑基的情况下,各大宗门还是会借用丹药和灵阵帮门内弟子筑基, 以此来提高弟子上限。

    筑基丹的事,沈素倒是不必担心了,江蕊平可是赠给她了整整一瓶筑基丹。

    只是天赋异禀的修士筑基会引起天地异变,宗门为了隐藏弟子实力,大都是会用法阵隔断突破气息的。

    男主余暮寒就是没有法阵隔断气息,所以在无意间跟玉髓融合,一日间洗尽根骨,筑基成功,引起天地异象,这才被各大宗门封为天骄之子,惹得各大宗门纷纷前来落月城抢他的。

    弟子天赋决定了门派未来,有天赋的修士自然是抢手货。

    沈素的天资怎么看都是不弱的,倘若筑基时引起不小的异动,难免被大宗门盯上,但她和卫南漪都身怀秘密,无论加入哪个宗门都不是好选择。

    沈逸文留下的玉坠只能挡住气息,却挡不住天地异象。

    卫南漪就算现在教她法阵,这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学成的,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她们能够偶遇一个能够遮挡气息的法阵。

    这当然并非易事。

    不过比起筑基,沈素还有更为急切的事。

    她好像迷路了。

    虽然沈素还没有想好带着卫南漪去何处,但肯定是要远离临仙山,所以她们出了落月城就一直朝东在走,只盼着走的越远越好,但依着沈素原本的想法,她是想一路顺着城池走的,最好是哪里热闹朝着哪去。

    虽然生活在一个世界里,但修士和普通人更像是神灵和信众的关系。

    神灵离信众太近,信众会惶恐。

    而且大部分人从踏上仙途开始就会斩断跟俗世的牵扯,无论是家人还是亲朋,在那一刻起也就成了陌生。

    修士的寿命相较于普通人而言太过于漫长,踏上仙途就注定了他们会看着亲友一个个离世,若是不远离,见多了离别生死必定要生出心魔,心魔对于修士来说更是致命的,所以他们大都会避开俗世人,俗世事。

    除非是宗门安排的历练和任务,不然很少会有修士像这次前往落月城抢夺天骄之子那般肆意地出现在热闹的城池,所以沈素一路走城池可以避免跟修士碰见。

    正好她并没有太好的烹饪手艺,繁华的城池能够让她和卫南漪住的舒适,还能吃上美味。

    横竖,她有钱。

    只是越走,沈素就越看不到城池了。

    一路上都是绵延的山路。

    山连着山,一路上看见的都是满目翠色,绵长无尽头。

    在这山里想找个人问路都难寻。

    沈素愁眉苦脸地顺了顺兔子毛:“夫人,你饿吗?”

    这也不知是什么山,一路上竟是连个果子都没有,这一路上倒是遇上了些野兔野鸡,沈素倒是能抓,只是做的很难吃,基本上都烤糊了,她勉强垫了几口,但卫南漪现在小兔子的身体不能吃肉,一沾肉食会吐,所以卫南漪已经差不多一天多没有进食了。

    她还是远行经验不足,光顾着带金银细软值钱的东西了,竟是连点干粮都没有带。

    小兔子怕沈素自责,连忙摇摇头:“不饿。”

    如果不是小兔子的肚子在叫,沈素一定会信的。

    沈素愁的更厉害了。

    卫南漪是知道些寻路法门的,但那不是靠嘴说就能领悟的手段。

    沈素抬了抬眼眸,翠绿的嫩叶子挂满了枝头,脆嫩的卖相看着应该有不少水分。

    可兔子虽然是吃草的,但她也不能真摘些树叶给卫南漪吃。

    这里太不对劲了。

    她就算再不济也是个修士了,这山就算再长,依着她的脚程也不至于走这么久还走不出去。

    沈素在发愁,卫南漪也在发愁。

    她也觉得这山有问题,但高阶法阵不是靠灵力就能发现的,除非是到了江蕊平那个级别,但她苦于迟迟没有变回去,没办法看清这山的局。

    沈素抱着兔子又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锁链碰撞的声音。

    这里还有人!

    沈素一喜,连忙朝着声音的源头找过去。

    她刚朝着声音摸近了一点,忽然听到了一道男声:“大哥,那小姑娘好像朝着我们这边来了。”

    “我们本来就是来找她的,她送上门正好!她穿得那料子是上好的绸缎子,头上戴得玉簪也值钱的很,咱们抢了她就能去城里买米买菜了!”

    “阿哥,那我们快点抢她好不好,我都好久没有吃到大米了,每天都吃那些野兔野鸡的都腻了!”

    “……”

    一声叠着一声,沈素浅浅地估算了一下,这最少也有十几个人。

    他们好像是要抢她的钱?

    她遇到山匪了?可这些山匪的声音听着好稚嫩,浑然不似沈素对传统山匪五大三粗的印象,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声音听着嫩,声音后还是留着络腮胡的粗狂大汉。

    沈素暗自琢磨着。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沈素也就不遮不掩地朝着那群山匪的位置走了过去,她还没有见到那群山匪,密林里忽然窜出一道暗黄的巨大身影,沈素一惊,慌忙退了两步。

    这才看清了那道身影,那是只高大威猛的老虎,老虎脖颈上系着根银锁链,随着老虎奔跑,锒铛作响。

    老虎后背上还坐着个束着长发的少年,他看着最多十三四岁,身上穿着件暗黄色,却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长衫,一手拽着锁链,一手举着把巨剑,身板虽是瘦小单薄,但一双眼眸精光闪烁,凌厉又坚韧,看着就很有气势。

    他并没有急于控制老虎攻击沈素,而是用巨剑一指沈素:“上!”

    少年发出了声音,沈素也听出来了他就是刚刚被那群山匪称之为大哥的人。

    这可有点小。

    沈素暗暗腹诽,她还没有来得及跟少年谈上两句,随着少年声音落下,那林中忽然窜出来一个个矮小瘦弱的身影,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大刀,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挡住了沈素的去路。

    沈素看着那乌泱泱的一群山匪,目光逐渐呆滞,倒不是这群山匪有多狰狞可怖,而是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劫匪。

    刚刚她就觉得这帮山匪的声音听着很稚嫩,结果没想到真是一群孩子。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最大的差不多跟少年同岁,绝对不超过十四岁,最小的甚至才五六岁的样子,举着大刀的样子十分滑稽,那刀比她还高,双手将大刀举过头顶,瘦小的身体跟着刀颤颤巍巍的晃动,沈素都怕那把大刀把她压坏了。

    那群小山匪将沈素围了起来,坐在老虎上的少年将眉一横,冷声道:“小姑娘,我们也不为难你,只要你留下买路钱,我们就放你过去。”

    噗。

    沈素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没有嘲笑这群小山匪的意思,可这少年看着最多十四岁,原主的身体虽然也不大,但也有十八岁了,被个小这么多的少年喊小姑娘,这感觉有点奇妙。

    沈素笑出了声,那少年眉眼都冒出了寒气,他恶狠狠地瞪了眼沈素:“你笑什么!这里可是神女山,没有神女令牌,你永远出不去!”

    神女山,神女令牌。

    果然,这山有问题。

    沈素刚想问问少年神女山是怎么回事,手中的兔子先晃了晃耳朵:“沈姑娘,他们是山匪吗?可他们声音听着都不大。”

    哪里是声音听着不大、

    “本来就是群孩子。”

    “孩子?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这也是沈素想问的。

    少年见沈素还是没有反应,他气恼地挥动巨剑:“拿下她!”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孩子纷纷都朝着沈素围了过来,最小的姑娘眼巴巴地朝着沈素手心看了眼,忙抬头问着少年:“阿哥,阿哥,我们可以把她的兔子一起抢了吗?那只兔子看起来好漂亮。”

    少年点点头:“好。”

    得了少年的应允,小女孩喜笑颜开,沈素却沉下了脸。

    她原是不想跟群孩子计较的,可他们居然要抢她的兔子,这比他们拿刀砍她都更让她生气一点。

    那郎中开的金疮药的确是不错,这几日卫南漪的腿好了不少,虽然还绑着木板,但没有最开始那样动不动就流血了,沈素将兔子放进了怀里,望着那小女孩,严词拒绝:“抢钱可以,但兔子是不能抢的。”

    第034章 怪异

    沈素不露声色地运转灵力, 用神识查看着扳指里的兵器,她刚想拿出早已用趁手的青火双刃,但眼前只是一群孩子, 沈素目光落在了江绪那把金色长剑上。

    金剑乃是江绪灵力所养, 在伤过江绪以后,光芒早已黯淡, 剑身上还多了些斑斑点点的锈迹, 只是一把废铁。

    这把剑正好。

    虽然丧失了锋利, 但是上好的材料所炼,还是有些份量。

    不至于失手杀了这些孩子, 但还有些攻击力。

    沈素并没有因为他们是一群孩子就太过于轻视这些小山匪, 他们既然敢劫道, 还能控制老虎, 总归是有几分本事的,她的处境让她每一步都得格外小心。

    事实证明也是对的, 那些孩子的刀并没有挥向她,而是纷纷插进了地里, 在长刀进地的一瞬, 长刀化作了根根柳树,很快就将沈素围了起来,柳树条快速生长,朝着沈素的身体缠了过来。

    沈素皱皱眉,立刻取出来了金剑。

    那坐在老虎上的少年最先瞥见凭空出现的金剑,他一惊, 连忙喊了声:“退后, 她是修士!”

    小山匪们很是听话,在少年出声以后纷纷退开了数米, 沈素从柳树条缝隙里看到了后退的小山匪们,手上的力就加重了些,她用力握紧金剑重重一挥,那伸展到她跟前的柳树条很快就断开落了一地。

    只是那柳树条很快又再次生长了起来,沈素这次没有用纯力量,而是运转法诀,灵气在剑身上汇聚,铁锈斑斑的剑身上多了些细微的紫色颗粒,她再次挥动金剑,强大的剑气震碎了快速生长的柳挑。

    这次柳树条断口处有淡淡的紫雾。

    柳树剧烈的颤动两下,没再能生出新的枝条。

    那些小山匪的脸沉了下来,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更是瞪圆了眼睛,发出惊呼声:“姐姐看着好柔弱,可是姐姐好厉害呀。”

    “是啊,是啊,她也是修士吗?那她会不会也要抓桐姐姐?”

    “我们好像打不过她。”

    “没关系的,阿哥会赢的!”

    “……”

    他们看着真不太像无恶不作的山匪,其中不少心智都还不太成熟。

    但怪就怪在她们不是妖,更不是修士,身上都没有灵力浮动,但这根根浮动的柳树又在提醒沈素这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手段。

    这也太奇怪了。

    沈素朝着他们当中的领头人看去,那少年也在看她,他吩咐着那群孩子:“用毒!”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些孩子纷纷结着奇怪的手印,在手印的驱动下,突然间冒出阵怪风,根根翠绿的柳树随着风轻轻一摆,那比腕子还细的树身突然间变做了墨黑色,甚至冒出了一根根尖刺。

    毒。

    见了毒,沈素可不敢再耽误,纵然他们是群孩子,但能够威胁到她和卫南漪的生命了,那就得拿出十二分决绝来对待了。

    沈素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泛白,眼底也升起了少许紫雾。

    她轻轻一跃,避开了悄然钻到她脚边的柳条,剑尖朝下垂落,猛地扎进了地里,耀眼的紫光缠着锋利的剑气将那根根柳树折断,带着毒的柳树皮落了一地,沈素没敢落下,而是一脚踩在了剑柄端上。

    沈素朝着少年深深地看了眼,她摸出玉髓朝空中一抛,玉髓落下些浅色的光芒轻轻将沈素笼罩,有了玉髓的庇护,沈素一脚踩上了柳树,朝上蹬了两步,跑上柳树尖后,翻身一跃朝着柳树包围圈外落了下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这几日的奔逃让她的身手都灵活了不少。

    沈素跳出了包围圈,那些小山匪纷纷乱了心神,他们的手胡乱挥动着,那柳树眼看着就要失控了。

    沈素朝着柳树包围圈中一伸手,那金剑就从地里飞了出来,回到了沈素的手里。

    沈素朝后退了两步,双手握住金剑,剑尖朝前一挥,一道紫光划过,那柳树竟是一口气全数被折断,重新变做了把把长刀,那些控制着柳树的小山匪在瞬间被抽空了气力,瘫软地跌坐在了地上。

    忽然间一道阴风朝着沈素后背重重拍了过来,沈素回过头只看到个巨大的虎爪。

    虎爪抓破了玉髓薄弱的光壁,朝着她胸口袭来,沈素握紧金剑横在胸前,用力一推,挡住了老虎爪,但金剑在掌心颤动的速度惊了沈素一跳。

    妖兽!

    她瞳孔一缩,抱着金剑跟老虎拉开三米以上的距离,这才好好打量了一番老虎,老虎眼珠上印着沈素的身影,它毛发有些暗黄,没有太过的光泽,但瞳孔闪着些薄薄的灵雾。

    这只老虎并不是普通老虎,而是有灵智,有修为的妖。

    要知道玉髓的庇护能力虽然弱,但一般妖物是不惧的,筑基以下的修士攻击也是能挡住的,在墓穴的时候那只螳螂妖就没有冲开玉髓的光壁,虽然是因为当时那只螳螂妖已经受了重伤,但这只老虎的修为也不会低于螳螂妖太多。

    这群小山匪分明都没有灵力,但能够用出术法,还控制着一只强大的妖物。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少年牵着锁链,坐在老虎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素:“小姑娘,我本来不想为难你的,但你伤了我的伙伴,那你就得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沈素嘴角抽了抽,究竟是谁教这个少年这么说话的,一口一个小姑娘。

    她可不觉得这个少年仅是外表年轻。

    他虽说话老成,但眼里根本不具备年长者的沧桑,那种沧桑是伪装不出的,像卫南漪的眼里就充斥着那种会让人感受到无尽悲凉的沧桑和无可奈何。

    想到卫南漪,沈素就想起来卫南漪还饿着。

    她忽然不想跟这群小山匪纠缠了:“算了,我给你们钱,你们给我离开这座山的令牌。”

    少年已经做好了跟沈素殊死一搏的准备,没有想到沈素居然就这样收手了,他惊讶地瞪大了瞳孔,寒冰一样的脸上有一瞬慌乱,只是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不,不行,你现在认输也来不及了,你伤了我的伙伴,必须付出代价!”

    他能不能讲理一点。

    本来遇上他们劫道,沈素也没有想怎么样一群孩子。

    最后还是他们用毒,沈素也是为了自保,这才破了这帮小山匪的术法。

    小山匪术法溃散遭到了反噬,还得怪在她头上。

    少年微微扯动手中的锁链,掌心有淡淡的红光渗透了锁链,将虎妖缠紧,那虎妖沾了红光眼底冒出少许血丝,身上戾气也重了几分,张着血盆大口就朝着沈素就扑了过来。

    这个少年身上有灵力!

    他是修士!

    可沈素居然看不出他的修为,难道他身上也有遮挡气息的宝物?

    眼看着危险在逼近,沈素在瞬间将手中长剑替换成了青火双刃,指尖在青火双刃圆环上轻轻摩挲,青火双刃就分了开,红刃直奔虎妖面门,青刃则是冲向了那坐在老虎身上的少年。

    青火双刃出现的太过于突然,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青刃冒出的荆棘捆了个正着,虎妖倒是一头就顶开了红刃,虽是额心毛发被红刃烫焦了些,但丝毫不影响虎妖扑向沈素的速度。

    只是少年已经被捆住,他难以拽住锁链在虎妖后背坐稳,随着虎妖奔跑,他很快就从虎背上跌落了下去。

    看着少年从虎背上跌落,那帮小山匪纷纷尖叫出声:“阿哥|大哥,小心!”

    虎妖听到动静也连忙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少年。

    少年身上捆满了荆棘。

    这样一摔,荆棘上过长的黑刺很有可能扎穿少年的筋脉。

    他们都太小了,而且罪不至死。

    沈素叹了口气,还是收了青刃,纵身接住了少年,只是反手就在她肩头拍了两下,封死了她体内的灵力。

    离得近了,沈素才发现少年很瘦很白,细软的面容看着有些营养不良,但眉眼生得很好,骨骼也很纤弱,纤弱的不太像是个男孩,他身上还有股淡淡的香味。

    沈素抱着少年落在了地上,怪异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停留在他因恐惧而泛起些绯色的脸上:“你是女的?”

    少年没有否认,她只是梗着脖子,红着脸瞪着沈素:“你耍诈!”

    沈素才知道换个兵器也能叫耍诈了。

    她挟持了小山匪领头在手,那些小山匪和虎妖都安分了下来,瞪着不太聪明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沈素和她手里的小姑娘,唯有小姑娘越想越气,脸也越来越红,眼神恨不得活吞了沈素。

    沈素觉得好笑:“这点本事还劫道?”

    小姑娘不理她,身上的长衫都被荆棘刚刚刮破了,皮肤上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扎痕都还在流血,不喊疼也不服软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沈素。

    她不肯服软,那些小山匪也不敢跟她说话,倒是那个想要她兔子的小孩犹犹豫豫地张了口:“姐姐,你别怪阿哥,我们的米吃完了,是阿绫想吃白米饭,阿哥才说她想办法的,姐姐你是我们抢的第一个人,我们以前都是不要钱带过路人下山的。”

    阿绫又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个树叶形状的牌子,颤颤巍巍走近了沈素,将牌子举起递给沈素:“姐姐,阿绫给你神女山的令牌,你别打阿哥好不好?”

    沈素怀里的兔子感受到外面的动静,钻出来一点点脑袋:“沈姑娘,她们还是群孩子便算了吧。”

    沈素没有受伤,卫南漪也没有受伤,就算卫南漪不说,沈素也没想把这帮小孩怎么样。

    他们也都受了伤,想来下次也不敢再劫道了。

    可被沈素钳住的小姑娘不想就这样算了,她撇了撇嘴:“阿绫,她耍诈,不许跟她低头!”

    “可是……可是阿哥你在流血。”阿绫急红了一双眼,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她。

    阿绫看着顶多五六岁,一张脸小小的,说话都软软的,分明也在害怕,但还是为了救她阿哥站了出来。

    她这一哭,倒是显得沈素是个恶人了。

    沈素弯下腰将令牌拿了过来,另外放了金疮药和两锭银子在阿绫手心,揉了揉她脑袋:“她是女孩,你怎么叫她阿哥?”

    阿绫看见比她手还大的两锭银子,目光都变得直勾勾了起来,她开心地抬起头:“阿哥,我们有钱了!”

    随着阿绫扬起明媚的笑颜,沈素突然发现那孩子的眼睛有一只变成了冰蓝色,看着像是颗美好易碎的璃珠。

    异瞳!

    阿绫也发现了沈素在看她眼睛,她惊恐地捂住了有了变化的眼,绕到小姑娘身后躲了起来,只有闷闷地声音传进沈素耳朵里:“林婶婶她们不想要女儿,一直以来都把阿哥当儿子养的。”

    小姑娘挡住了阿绫,倔强地扬起视线:“你别以为给了我们银子就可以管我们的事了。”

    沈素摇了摇头:“我不爱管闲事。”

    她这就准备离开了,沈素最后再次看了眼小山匪们,她突然发现随着他们术法溃散,遭到反噬,他们看着不再像之前那样健全,有不少孩子身上都些明显的伤疤,甚至有两个孩子看着有些残疾。

    她一惊,改了心意:“我送你们回去吧。”

    阿绫从小姑娘身后探出半边脑袋,特意遮住了有异瞳的那半边脸,她连声道:“不行不行,我们得保护桐姐姐,我们不能离开神女山!”

    “桐姐姐是谁?”

    “桐姐姐是蔺姨……”阿绫的话刚刚说一半,沈素眼前突然出现了道道白光,耀眼的白光挡住了她全部视线,在白光消失以后那些小山匪全都消失了,就连被她抓着胳膊的小姑娘都消失了。

    沈素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眉心紧紧皱了起来:“夫人,这地方好怪。”

    无论是这座山,还是那些小山匪,或者刚刚的异象都奇怪极了。

    卫南漪刚想说话,不争气的肚子就先一步叫了起来,她重新钻进了沈素怀里,挡住了一身泛红的兔毛。

    沈素搓搓手,连忙收了青火双刃和金剑,讪笑一声:“夫人,我们先离开这座山。”

    沈素朝着手中的令牌看了眼。

    但愿那小山匪没骗她,这块令牌真的能带她出去,不然她就要把卫南漪养死了。

    第035章 抉择

    小山匪没有欺骗沈素。

    沈素手里多了令牌以后, 眼前多了些之前没有看到的路,虽是崎岖弯折,但越走能够看到的树就越少了。

    迈过丛林, 沈素的不远处就出现了道淡金色的光门。

    近乎是一种直觉, 沈素觉得从那道门出去应该就能离开神女山了。

    沈素加快了脚步,安抚地摸了摸兔子脑袋:“夫人, 我们很快就出去了。”

    就在沈素离光门只剩下一步之遥的时候, 神女山的令牌忽然冒出阵阵青烟, 沈素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迈出的步子都缩了回来。

    忽然间, 那个名叫阿绫的小女孩声音再次响起:“姐姐, 你不能从这道门出去, 这道门后有恶人, 恶人会抓走姐姐的。”

    沈素顺着声音朝着手里的令牌看去,这才发现随着青烟出现, 那块令牌上居然变成了一块镶着银边的铜镜,铜镜里是刚刚抢劫她的小山匪。

    小山匪的眼珠已经恢复了墨黑色, 她正缩在个黑漆漆的山洞里。

    山洞里几乎没有什么照明的灯火, 唯一的光线居然是那是虎妖,不过那只虎妖好像控制妖力并不熟练,山洞里只有些昏黄的光点。

    要不是虎妖就站在阿绫身后,沈素都不见得能将阿绫的脸看清。

    沈素能够看清的空间有限,但也可以看出山洞十分简陋,阿绫那般小的孩子所躺的地方也只有些树叶堆起来的, 也并非是晒干的树叶, 看着还有些潮湿阴冷。

    她遭到的反噬可能不清,脸色看着有些糟糕。

    阿绫没有发现沈素在偷偷打量她的居住地, 她觉得沈素迟迟没有回应她,肯定是没有相信她,霎时间变得有些着急:“姐姐,你真的不能从那道门走,桐姐姐说坏人都围在那道门后面,神女山还有许多门可以出去的,阿绫可以指给你的。”

    桐姐姐,又是桐姐姐。

    刚刚阿绫就说她不能离开要保护桐姐姐,现在又说桐姐姐说坏人在门后,那些坏人应该就是要伤害阿绫口中桐姐姐的人。

    对于阿绫能够用令牌找上她,沈素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她早就觉得这神女山到处都透着怪异了,就算她们的本事再花样多些,沈素也不会觉得奇怪。

    她唯一奇怪的点就是阿绫为什么要特意来提醒她。

    沈素到这个世界以后,遇见的人除了卫南漪,不是疯子就是恶种,虽然对面是群孩子,但她依旧小心防备着。

    “你们为什么要提醒我?”

    “桐姐姐说你给了我们银子,还给了我们药,你是好人,我们不应该眼睁睁看着你落入坏人的手里……”阿绫忽然噤了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小小的一张脸上浮出了惊恐的神情,瘦小的身体开始发颤,她哆哆嗦嗦接着说:“姐姐,你是神女,坏人会吃掉神女的。”

    等等。

    她什么时候变成神女了?

    阿绫却像是没有看到沈素的震惊异样,她目光涣散,瘦小的躯体瑟缩着:“爹爹,爹爹也变得好可怕。”

    瑟缩胆怯的眼神落在那过于幼小的脸庞上,沈素心里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阿绫太小了,小到连意识都不太成熟,只会盲目地追从比她更大的孩子,但恐惧却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沈素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阿绫,姐姐问你,你为什么要说我是神女?”

    温柔的声音隔着铜镜飘进耳朵里,阿绫瞳孔重新有了焦点,她朝着铜镜外的地方看了眼,似乎得到了某种暗示,这才跟沈素说:“因为姐姐你是很好很好的供奉品。”

    她一会儿说她是神女,一会儿说她是供奉品,阿绫怎么变来变去的。

    当然可能也是因为她太小了,这些话可能也不是她能说出来的,而是代人转述的,所以模糊不清。

    沈素还想问上阿绫两句,阿绫赖以跟她交流的物件就被一双纤瘦干净的手拿走了,这次沈素在镜子里看清了那个山匪头子的脸,她身上都裹着布条,涂抹着药膏,隔着铜镜都能嗅到血腥味和药粉的味道。

    那张小脸却依旧板正,就连语气也还在故作老成:“小姑娘,我们言尽于此,信不信在你!”

    因着山匪头子的举动,沈素有了机会看清山洞里更多的情况。

    山洞并不算太大,凹凸不平的墙壁,坑坑洼洼的地面,那些大劫她的小山匪都缩在树叶铺着的地上,条件非常简陋,沈素甚至看到了有些树叶都是被浸湿的状态。

    当然,山洞里也有一张床榻。

    说是床榻,但也只是用木头根根堆起来的一张板,上面铺着些较干些的枯叶。

    沈素原以为山洞里只有虎妖身上的妖力可以照明,等着铜镜映清那张木头床的时候,这才发现那张木头床上围着五根细白的蜡烛,蜡烛中心躺着个穿着花裙子的姑娘,她年纪也不大,看着比那山匪领头还小点。

    因为木头床上围了一圈蜡烛,所以沈素能够把床榻上人裙子边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小山匪都穿得破破烂烂,哪怕看着不破的衣服也是十分简陋,但床上的姑娘不同,她身上的罗裙虽不是上好的布料,但上面用彩线绣着各色各样的蝴蝶,在烛火间颤动、飞舞,满是属于少女的灵动。

    只是那条仿若能够舞动的裙子穿在根细骨头身上,失了该有的明媚纷飞。

    之所以将姑娘形容成细骨头,是因为她当真瘦弱的只剩皮包骨,手背上的骨头根根贴着皮肤,往外突着,像是没有血肉,只有皮和骨头一样。

    她面色也很是惨白,挤都挤不出来点血色,唯一的嫣红还是她唇瓣裂开的道道细缝,缝口有丝丝缕缕的血丝朝外渗着。

    眉宇间痛苦和病丝缠绕,就连本该乌黑的秀发都掺进去了白丝,瞳孔灰白无力,却隐隐约约印着烛火倒影,那里藏着些对生的渴望。

    她就算真能成为蝴蝶,也是只濒死的蝴蝶。

    这个姑娘可能就是阿绫所说的桐姐姐。

    沈素还没张口问,镜子里的画面就被掐断了,铜镜再次变做了令牌。

    这都怪她盯着那姑娘看太久了,沈素深深地望了眼那冒着金光的门,冲着令牌低语一声:“你们让我信你们,好歹把另外一道门的方向给我指出来。”

    沈素以为那帮小山匪不会再理会她了,没想到她话刚说完,那令牌就钻出一根银丝,银丝朝着密林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沈素在光门边上做下了一道印记,捧着令牌,追着银丝而去。

    一边追,一边把她刚刚看到的所有告诉了缩在她怀里,饿没了力气的卫南漪,并且发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夫人,你说阿绫为什么又叫我神女,又喊我供奉品?”

    “夫人,她们里面大多数都不是修士,为什么可以用术法?她们的术是从哪里来的呢?那个为首的孩子虽然是修士,但她体内空有灵气,似乎没有修为等级,也就是说她可能也没有真正修炼过,可她居然可以控制那只强大过她许多的虎妖,这太奇怪了。”

    “夫人,你说那些孩子的爹娘呢?我看她们好像都缩在个山洞里,里面连张能睡的床都没有,她们爹娘不管的吗?”

    “……”

    沈素也不爱管闲事,只是小山匪担心她遇险主动找上她让沈素觉得她们也并不坏,而且阿绫的恐惧怯懦和那只濒死的蝴蝶还是给沈素带来了不少的冲击。

    不像是坏孩子,更像是有家难归的逃亡者。

    就像卫南漪一样。

    卫南漪是能听到响动的,自然也没有错过她们的对话,小兔子半靠在沈素柔软上,兔子爪扯着一点点衣料,方才发出一点点虚弱的声音:“沈姑娘,祸人心,食人肉像是魔宗会做的事。”

    魔宗啊。

    那她这运气可真不太好,不是在遇吃人的妖,就是在遇吃人的魔。

    如果是魔宗的话,沈素就得面临个抉择了。

    她要不要管这件事?

    如果去管,才只是个凝气巅峰,战斗力更是才凝气中层,虽然身怀至宝,但大多她都还不会用,一旦招惹大批的魔宗,她必死无疑,甚至会连累卫南漪一起死,这有些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但不管,那只濒死的蝴蝶大概真要死透了。

    她虽然和蝴蝶素不相识,但那只蝴蝶主动帮她避开了风险,自己濒死还担心她的安危,可以看出那蝴蝶有着很好的心肠。

    沈素在犹豫,只是很快那袖手旁观的心就逐渐占了上风。

    她不觉得在危机时刻要先顾着自己是件可耻的事,更何况她不仅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也要对卫南漪的生命负责。

    魔宗,超出她能力范围了。

    只是很快沈素就改变主意了。

    顺着银丝她真的找到了另外一道门,钻出门后就不再是巍峨连绵的群山,终于是看到了平整的小道,还有一块块庄稼地,紧跟着也响起来了道道偏执可怖的声音。

    “换岗换岗,这都蹲半个月了,那帮小兔崽子还真不准备出来了!”

    “老林头,不是我说你,你怎么管教的儿子,这点破事都是你那儿子搞出来的事”

    “别跟我这嘴欠,你们哪家的小崽子没有参与,这事还是你家阿绫捅出去的。”

    听到阿绫的名字,沈素目光一滞,连忙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

    虽然山里和山外方向有些差别,但沈素还是觉得那声音的源头就是阿绫她们拦着她出来的那道门一块。

    声音还在继续,甚至多了些污言秽语。

    “啐,真是晦气,九哥,蔺寡妇那边怎样了?”

    “还能怎么样,几根神仙香下去,人安分着呢。”

    “哎,九哥,那神仙香那么好用,你干脆帮我骗上蔺寡妇两句,让她给我当媳妇得了,她那细皮嫩肉,胸大屁股大的,我看着都眼馋的很!”

    “哟,那老五的媳妇就是我的媳妇,借哥爽两天,老五肯定不会介意的。”

    “那真要动手可得趁早,不然等日子到了,哪里还轮得到你们喽。”

    “……”

    啐,什么东西!

    沈素气愤不已地将兔子摸了出来,用衣服捂住了兔子耳朵,捂完才惊觉这声音只有她的耳朵能听见,卫南漪根本就听不见。

    及时醒悟的沈素又连忙松开了被她闷得浑身毛发发红的兔子,卫南漪知道她耳朵好用,这种时候当然会问。

    “沈姑娘,你是听到什么了吗?”

    面对卫南漪的问话,沈素面不改色,声音不颤,张口就来:“没什么,一群疯狗在乱叫,我怕吵着夫人了。”

    沈素骂归骂了,但心里也升起了疑惑。

    这些人可不像是魔宗的人,更像是些普通男人,那帮小山匪口中的坏人不会是她们爹娘吧?

    她记得阿绫跟她说那个桐姐姐的时候,提到过一个蔺姨。

    阿绫口中的蔺姨和这帮男人口里的蔺寡妇会不会有些牵连?

    第036章 阿嫂

    仙侠世界里的主角大都是灵根颇高的修士, 但大部分人还是一生跟仙人无缘的普通人。

    普通人要生活得耕种,手脚要勤快。

    这日里天空刚刚泛白,蔺家嫂子就背上了锄头, 朝着村口走去。

    她走得并不快。

    刚刚走到村口, 便又折返了回去,她打开院门, 急慌慌朝着屋里冲了进去, 堂屋中摆放着一张木桌, 几把木椅子,地上也整洁干净, 可以看得出主人家是个爱收拾的勤快人。

    只是较为奇怪的是并就不宽敞的屋里还额外摆放了个佛龛, 上面供奉着的一尊被黄布紧紧裹起来的雕像, 供奉雕像的香炉里冒着些湖青色的烟雾, 处处透着怪异,蔺家嫂子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她兴致央央地关上了门, 重新背起锄头,朝着村口去。

    等着离家远了些, 那怅然若失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

    她侧过头, 视线微微垂下,恍惚间像是看见了彩色的蝴蝶,可那蝴蝶就像是穿堂风,一瞬就没了踪影。

    蔺家嫂子的心沉了沉。

    她伸出手,朝着身侧比划了个高度。

    好像缺了什么。

    蔺家嫂子心底里堆着事,眉心忍不住紧紧蹙起, 她再次行到了村口, 只是还没迈出去就又折返了回去,她再次打开了屋门, 目光停留片刻后又满眼失落的合上,如此反复几次,愁思越来越浓。

    刚刚泛白的天都变成了艳阳高挂,蔺家嫂子还是没有走出村子。

    这是蔺家嫂子第七次走到村口了。

    她刚刚想往回走,眼前忽然间晃过来一道白影,蔺家嫂子吓了一跳,扛在肩头的锄头也被她垂下来,紧紧握在了手中。

    “谁!”

    蔺家嫂子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后肩却突然被一双手戳了戳:“你……”

    那突然出现的手吓了蔺家嫂子一跳,她几乎是弹跳起半米高,惊慌失措地转过身体,猛地退了好几步,这才看清那双手的主人,那是个皙白柔弱,眉目娇软的姑娘。

    她不太好意思地看着惊魂未定的蔺家嫂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吃的,我可以出钱买!”

    小姑娘说着话就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举着银子,眼巴巴地望着蔺家嫂子。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不仅人好看,眼眸也好看。

    黑白交错印着淡淡的光点,看着漂亮极了。

    虽是脸生的很,但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人。

    蔺家嫂子松了口气:“小姑娘,你是不是饿得很了?”

    “嗯。”小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另只手在怀里摸了摸,又摸出来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其实是我的兔子饿了。”

    这一人一兔正是沈素和卫南漪。

    沈素原本还想在听一会儿那帮缺德东西能讲出什么话的,但小兔子还没进过食,肚子叫的个不停,沈素就想着先给卫南漪填饱肚子再说,她也没那么爱管闲事。

    这一路走过来,离得最近的就是这个村子,沈素自然而然就过来了。

    她还在远处就看到村口有个人影晃动,她急于给小兔子找吃的,自是一瞬就找了过来,没想到会吓到人。

    这妇人看着三四十岁,常年劳作也没有将皮肤晒得黝黑,相反还透着些白嫩,她眉眼也生得很不错,眼尾有些上挑,看着成熟有风情。

    她盯着沈素手中的兔子,有片刻愣神,过了小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姑娘,你,你这兔子生得真白净。”

    夸赞的话微微停顿了片刻,她又说:“漂亮极了!”

    沈素有些意外,蔺家嫂子就更意外了。

    她倒是吃过不少兔子肉,只是没想到她有一天会用漂亮来形容一只兔子。

    蔺家嫂子当然不会吝啬给漂亮兔子提供一顿口粮,只是当她领着姑娘和兔子回到家,将屋里上好的白菜胡萝卜洗干净摆上桌的时候,那小姑娘的脸微微一僵:“我的兔子,她,她可能不吃生的。”

    可那兔子反应倒是跟小姑娘说的不一样,它坐在桌子上,摸摸索索地将蔺家嫂子摆到她跟前的胡萝卜摸到了手中,抱到了胸前,背对着小姑娘啃了起来。

    蔺家嫂子迷惘地指了指兔子:“姑娘,它不是吃吗?”

    小姑娘的脸色更差了,看着随时都像是会昏过去一样。

    蔺家嫂子皱皱眉:“姑娘,你也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饭。”

    “谢谢您。”

    小姑娘认认真真朝着她道了谢。

    蔺家嫂子由衷觉得这小姑娘的声音也很好听,像是在耳边奏响的风铃,随着风飘进耳里,就连心都会跟着变得享受。

    她很喜欢这小姑娘的声音,就像是……像是什么呢。

    蔺家嫂子不记得了。

    她笑着晃了晃脑袋:“姑娘,你别这么客气,我是个寡妇,村里人都喊我蔺寡妇,年轻些的就喊我声阿嫂,你要是不建议就喊我声阿嫂吧。”

    这和善的妇人就是那帮男人口中的蔺寡妇!

    沈素一惊,还没来得及问上两句,蔺家嫂子就高高兴兴地进了后厨,满口都是要给沈素做上桌拿手好菜。

    她甚至都没有要沈素的银子。

    看着蔺家嫂子是个这么和善的好人,沈素扁了扁嘴,脑海中再次响起那些人对话的时候,心境也就跟着不太一样了,多了些恼怒。

    耳边有细微的咀嚼声响着,沈素被扯乱了思绪。

    回过神一眼就看到了那背对着她抱着胡萝卜在啃的白毛兔子,她伸出手戳了戳兔子后背:“夫人对不起,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没,没有。”

    卫南漪要是放下那根胡萝卜跟她说话,她会觉得这更可信一点。

    沈素愧疚极了。

    卫南漪还真没觉得沈素亏待她,跟着江绪时候要更惨些。前几年还好,后来江绪实力越来越高,她对食物的依赖感就越来越少,加上她根本就不愿意面对卫南漪早已跌落神坛的事实,常常会忘记找吃的给她。

    最长的一次,卫南漪有一个多月没进过食。

    虽然因为身体被改造过,饿是饿不死,但饥饿感会将只柔弱动物逼疯。

    沈素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她饿了卫南漪好久,而且卫南漪此刻正在背对着她,她很自然地就忽视着卫南漪其实看不到,坐在那都是凭感觉。

    沈素问的有些小心:“夫人,你是不是生气了?”

    如果卫南漪现在复明,一定能够看到沈素满目的愧疚和自责。

    这一切都与她设想的不同。

    兔子感受到她不太美妙的心境,顺着沈素戳她后背的手指,慢慢转动过身体,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沈素看着兔子被胡萝卜碎塞到圆鼓鼓的腮帮子,落在兔子背上的手,没忍住慢慢到了兔子脸上,等着沈素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戳了下去。

    软乎乎的,毛发紧紧贴着指腹,深深地陷了进去。

    兔子眨了眨眼,沈素也跟着眨了眨眼,飞快地缩回了手:“对不起。”

    屋里有片刻的寂静,直到蔺家嫂子端着菜上了桌才打破了寂静。

    不得不说,蔺家嫂子的手艺真不错,虽都是些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

    沈素心中愧疚,当然是先喂着兔子吃。

    她喂兔子吃米饭,难免会落下些米粒,喂着菜难免也会落些汤汁。

    眼看着油点子沾上了那一身白毛,蔺家嫂子比沈素都痛心,她心口狠狠一揪:“姑娘,你这兔子这么白净,这毛要是弄脏了也不太好收拾吧,我给它做件衣服吧。”

    蔺家嫂子是个行动派,说做菜就做,说做衣服也是一样的。

    她也不等沈素应,就将针线布料都翻了出来,硬是将沈素那句挺好洗的堵了回去。

    她可是只半妖,身上有镜衾的血脉,身体自带水,又怎么会洗不干净兔毛呢。

    自带水。

    这话有点怪。

    沈素脸色一僵,默默又往桌上放了锭银子,然后一边喂着兔子,一边看着蔺家嫂子裁剪布料,她想到了说上一句:“对了,阿嫂,我姓沈,叫沈素。”

    蔺家嫂子应了她一声,头却没抬,一针一线在布料上绣着些图案。

    她手很巧,针线越走越快,沈素也渐渐看清了她手底下绣着什么。

    那是只彩色的蝴蝶。

    绣在布料上的彩蝶,让沈素想起来了白烛映衬下垂死蝴蝶,凄美惨败的脸色。

    沈素喂兔子的手一顿,她问了蔺家嫂子:“阿嫂,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蔺家嫂子这次抬起了头,她眼底有一瞬的挣扎,可更多的还是迷茫和痛苦,她迟钝地摇摇头:“没,没有。”

    她口中说着没有,心里却像是被沈素戳进去个窝,疼痛从胸口钻了出来,蔺家嫂子的眼眶里渗出了水雾,可她手上的针线却没有停歇,一针又一针就连扎破了手指也没有察觉。

    血珠子渗进布料里,一朵血梅悄然绽开。

    沈素一愣,连忙放下了碗筷,上前抢下了蔺家嫂子的针线:“阿嫂,你还好吗?”

    蔺家嫂子抬起头,眼底已经被水雾浸湿:“缺了什么,沈姑娘我家里好像缺了什么。”

    无助,数不尽的悲凉。

    “还能怎么样,几根神仙香下去,人安分着呢。”

    脑海中响起来了那男人的声音,沈素几乎可以断定他们所说的那神仙香应该有改变人记忆的能力。

    沈素朝着蔺家嫂子屋里多看了几眼,角落里摆着个佛龛,佛龛上供奉的雕像被黄布紧紧裹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那小香炉里还插着几根燃尽的香。

    那会不会就是神仙香?

    沈素还在观察蔺家嫂子的家,忽然听到卫南漪问她:“沈姑娘,我们能不能留两天?”

    卫南漪一直是好人,早在发现那些小山匪有故事的时候,她就想帮帮她们,但她也很清楚她已经不是当年了,一只小兔子不具备帮她们的能力,如果沈素因为她张口而留下来,万一出什么事,她良心不安,但蔺家嫂子为人太好,卫南漪做不到在知道这个好人可能生活在地狱的时候,还安然离开。

    其实卫南漪不说,沈素也是有点这个想法的。她耳边还有那些男人的话响起,她是越想越恶心。

    遇见的恶人太多,难得遇见个好人。

    管点闲事就管点吧,要是打不过也带着这蔺家嫂子一块跑吧。

    总不好看着这么好的人被畜生糟蹋。

    她一手捏着针线,一手握着蔺家嫂子的胳膊,晶亮的眼睛盯着蔺家嫂子:“阿嫂,我能不能在您这借住两天,我可以付你钱。”

    蔺家嫂子终于是从痛苦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她听闻沈素要留宿,连忙摆手:“不不不,嫂子不要你的钱,你本来就该住下的,你一个小姑娘总不能住到荒郊野岭去,要是被狼吃了可怎么办。”

    沈素刚想谢蔺家嫂子,耳边忽然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第037章 气味

    听见响动, 沈素朝着屋外望了眼。

    蔺家嫂子屋外是个用竹片围起来的篱笆墙,篱笆墙里是个小院子,院子不大, 靠着边种了些小菜, 新嫩翠绿,长势很是不错。

    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来自院门外, 竹片堆起的篱笆墙并不算高, 堪堪到沈素的肩部, 但外面窜动的身影十分矮小,沈素只能看见缕缕花白的发丝在阳光下颤动, 得以分辨那应该是个老妇人。

    老妇人顺着篱笆迟缓地挪动着身躯, 渐渐朝着正门靠近, 迟钝并不灵敏, 身上的布料蹭过篱笆发出细微的声响。

    沈素快速将院门外扫了个遍,却忽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股寒意直冲天灵感。

    门和篱笆墙间有个很宽的缝隙,那双眼睛就藏在那里, 那双眼泛着灰白, 眼里满是警惕和阴毒,就像是只冰冷的毒蛇,正在伺机而动,等待一个撕咬断她脖颈的机会。

    沈素皱皱眉,手中的针线被她放回了蔺家嫂子用来装针线布料的小篓子里,快步走到了桌前将兔子捞进了怀里, 神识已经探进了扳指里, 寻找着金剑的位置。

    卫南漪还在思考那些小山匪和这村子里奇怪的点,娇小的兔子身躯忽然又被塞回了那柔软的怀中, 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沈姑娘,怎么了?”

    “外面有人!”

    沈素说这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卫南漪听见了,蔺家嫂子也听见了。

    她擦了擦眼角未干的勒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掌心摸了摸衣角,带着些温柔的安抚:“沈姑娘,你别怕,应该是村里的人,我们村的人都很好,为人也很热心肠,要是见了姑娘肯定也会开心的。”

    这蔺家嫂子也不知道是真这样觉得,还是因为被神仙香洗了脑,提起村子里的人,她脸上竟是浮出了些笑容。

    沈素要不是来这里前还遇见了村子里的那帮男人如何在背后谈论蔺家嫂子,还真会将蔺家嫂子发自真心的夸赞信上几分。

    她现在还没有将村子的事摸清楚,也不知道所谓的神仙香完整功效是什么,要是贸然告诉蔺家嫂子那帮人在背后算计她,蔺家嫂子恐怕也不会信他。

    沈素看了眼天色,她等着晚一点准备去村子里偷偷打探一下。

    她不吭声,蔺家嫂子还想劝上她两句。

    “沈姑娘……”

    蔺家嫂子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沈素就朝着院外指了指:“阿嫂,你不去外面看看吗?人说不定找你有事嘞!”

    沈素故意将声音扬高了些,能够让那院外的人也听到。

    蔺家嫂子搓了搓衣角:“沈姑娘你说的对,我得去看看,人指不定找我有事呢!”

    她笑吟吟地就应了,可人却不往外走,甚至在望向屋外的时候,眼底多了些迷茫和抗拒,蔺家嫂子搓着衣角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要将衣摆撕烂了,人还是没有动,就像是在恐惧什么。

    沈素自然都看在了眼里,她摁住了蔺家嫂子的胳膊:“阿嫂,我替你去看看吧。”

    蔺家嫂子笑着握住了沈素的手背,将她往身后拦了拦:“这怎么行呢,人肯定是来找我的。”

    沈素站在蔺家嫂子背后,看着她不算厚实的后背,看着她因不安轻轻颤着的脊骨,眼眸朝下垂落了些。

    蔺家嫂子真的很善良,她记忆混乱缺失,可潜意识地也在害怕村子里的人,可在沈素提出要替她去看看时又拒绝了沈素,蔺家嫂子潜意识里也在保护沈素。

    院门外的人可能是因为已经被发现,也怕蔺家嫂子这样耽误太久被沈素发现了端倪,连忙喊了声:“阮…小蔺啊,是婶子啊,婶子来给你送神仙香了。”

    “神仙香。”听着是送香来了,蔺家嫂子立刻就走了出去。

    只是目光呆滞的像个木偶,她像是被操控着四肢,被动地去拿她们口中的神仙香。

    怪,太怪了!

    沈素连忙跟上了蔺家嫂子,特意是落了两步在她身后,等着蔺家嫂子走到院门口,拉开院门,沈素这才发现那门外是一对老夫妻。

    老太太头发花白,身材矮小,一张脸满是皱痕,唇色苍白,虽是喊着蔺家嫂子,但她眼神就跟蔺家嫂子一样空洞,那唇一开一合都像是被银丝操控着。她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满满的香烛。

    老头看着更为精瘦些,也更为矮小些,脸上布满了枯树皮一样的皱纹,眼底泛着片乌青色,但他眼神并不空洞,眼神阴毒充满邪性,沈素刚刚看见的那双跟毒蛇一样的眼睛就是他的。

    蔺家嫂子拉开了门,老太太就从篮子里清点出三根神仙香递给蔺家嫂子,苦口婆心地叮嘱着:“小蔺,这是你那份香,记得要烧啊,不然神明会怪罪的。”

    怪,太怪了!

    老太太语气分明变了,但目光依旧呆滞无光,就……就像是个傀儡!

    蔺家嫂子也像是根木头一样,动作迟钝地接下来了神仙香,满口应着:“婶子,我知道了。”

    送完香了,老太太也就准备走了,只是很快就被老头拽住了。

    他看着瘦骨嶙峋,但格外

    蔺家嫂子呆呆地看着老头:“七叔,您还有事吗?”

    老头阴鸷的目光将沈素锁定,瞳孔微微泛着绿色:“小蔺啊,这是谁?”

    蔺家嫂子意识有些模糊,她只是本能地用身体挡住了一点沈素,被动地回答着七叔:“七叔,这是沈素沈姑娘,她是过路的,赶路赶累了,想在我这里歇几日。”

    七叔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怪异,他推开蔺家嫂子,将沈素打量一番,长舌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小姑娘,长得可真俊啊。”

    沈素被恶心的打了个寒颤。

    她眼底浮出一道淡淡的紫光,落在袖口下的手微微向上抬了些,她还没有动手,那怀里的兔子就戳了戳她胸口:“沈姑娘,我闻到蛇妖的气味了,这里可能有很强大的妖,还是先别打草惊蛇。”

    很强大的妖。

    依着卫南漪以前的实力,能够在卫南漪口里得一句很强大的,一定不简单。

    沈素听从卫南漪收回了手,但她并没有收起法诀,她身上戴着遮挡气息的玉坠,只要不真正意义上地与人动手,就算是大妖都没办法发现她是个修士,她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眸,挡住了那泛着紫气的眼睛。

    她朝前走了两步,竟是主动离七叔近了些。

    有了法诀的协助,她能看见七叔身上缠着团黑雾,那黑雾凝实着像是根根黑色的绳子缠着七叔的身体,她错开些身体,朝着老太太看了眼,老太太身上并没有黑雾,但……沈素低着头,能够看到的地方有限,所以她也不能断言老太太身上什么都没有。

    沈素收了法诀,这才抬起头,主动跟七叔说了句:“多谢七叔夸赞,七叔也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的很。”

    她说着违心话,七叔倒是顿时变得喜笑颜开,露着那黑黄发臭的牙:“小姑娘有眼光。”

    七叔伸手就要搭上沈素的手背,本该动作迟钝地蔺家嫂子却比他更快一点,她将沈素拽到了身后,避开了七叔伸过来的手,七叔眼神暗沉了几分,发出的声音嘶哑低冷:“小蔺,你供奉神灵的心不诚啊,今晚上可得多磕上几个头啊,不然神灵可是会怪罪的。”

    得了警告,那蔺家嫂子缩了缩身子,连忙应了下来:“七叔,我记下了。”

    七叔冷哼一声,就要拽着那老太太走,老太太却忽然抓住了篱笆墙,一双灰白的眼睛在瞬间渗进去些光点,她望着蔺家嫂子叮嘱道:“阮窈啊,香点上以后啊,你就别歇在堂屋里了,听到没?”

    听到老太太的话,七叔眼神更为阴毒了些:“多嘴!”

    他拽着老太太就走,蔺家嫂子竟是追了两步:“婶子,阮窈是谁?”

    沈素看着七叔在老太太手背上拍了拍,那老太太的眼神再次变得空洞,她呢喃着:“阮窈……是啊,阮窈是谁啊。”

    早在蔺家嫂子在屋里犹豫的时候,沈素就觉得这神仙香并不能完全将人的本能遏制,所以她才故意夸那跟毒蛇一样的老头,她看得出那七叔虽是一把年纪了,但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有浓浓的贪欲。

    就算蔺家嫂子不拽她,她想要躲开也不难。

    她是有退路,才想着试一下,结果也没有让她失望,不仅试出来了蔺家嫂子的确会被控制,但她依旧有自己残存的意识,而且那个老太太也像是被篡改了记忆,看着比蔺家嫂子堕进深渊的更深一点。

    这村子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神仙香又是什么?她们口里的神灵又是指得什么?阮窈又是谁?这会不会就是蔺家嫂子的名字?

    卫南漪刚刚还想说过她闻到了蛇妖的味道。

    说到这个,卫南漪从说出这个地方有强大蛇妖事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口,甚至连动都没有再动一下,若不是胸口处依旧有重量,能够感受到兔子的体温,她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把兔子闷死了。

    沈素隔着衣服轻轻推了推小兔子,小兔子惊了一跳,无意识地在她胸口蹬了好几下,倒是不疼,就是……沈素摸摸索索地将兔子从怀里拿了出来、

    她想跟卫南漪说上一句,那地方可是胸呢!

    虽然她胸不大,但也不至于完全感受不到吧,这只小兔子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凭着她前世的记忆,她光知道部分小猫可能有踩奶的爱好,没见过兔子也有的。

    沈素是想控诉两声小兔子的,可将兔子捞出怀里了就发现这只小兔子红红的眼睛早已被水雾遮掩,小脑袋微微仰着就像是想把泪水憋回去一样,看着倔强又可怜。

    她真该死,居然觉得小兔子是故意踢她,小兔子分明是情绪不对。

    沈素一手摸着兔子,一手揉着兔头上的绒毛,轻声问她:“怎么了?”

    听到沈素满是关怀的声音,小兔子眼泪彻底憋不出了,它只能别扭地转过脑袋,想要避免在沈素跟前过于狼狈的可能。

    小兔子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在了沈素手背上,漂亮的绒毛因为情绪激动都变成了红色,沈素心更软了点。

    沈素歪了点脑袋,看着那红红的兔子眼眸,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我闻到了那只蛇妖的味道!可这是不对的,她分明都死了!”

    “沈姑娘,你知道吗?我亲手杀了她,可这里怎么会有她的味道,为什么会这样!”

    “……”

    卫南漪其实没有具体跟沈素讲过她和江谙的恩怨,她也没有指望沈素能够听懂,但沈素可是看过全书的,沈素知道卫南漪所说的蛇妖就是江谙那个心尖人。

    蛇妖的死亡也是将卫南漪推向如今田地的元凶,可现在卫南漪居然在这里闻到了那只蛇妖的味道。

    如果蛇妖之死是假的,神女陨落是真的,那无疑会是个令人崩溃的答案。

    卫南漪哭得太凶了,看说话都软乎乎的,有点含糊不清,但沈素听到卫南漪的委屈,听到了她的愤懑,也听懂了她的无助。

    她将兔子抱到了胸口,用温暖的怀抱抚慰着她的伤痛。

    沈素忽然笑出了声,她声音压低了一些:“夫人,要是她还活着,我们再把她宰了,不就好了。”

    沈素知道她说这话可能有些不自量力了,但她没有空口胡说,她既然敢说,那她就一定会努力去做,不死不休!

    听着沈素分明变得有些缺乏理智的话,卫南漪的眼泪倒是及时止住了,兔子唇上下颤动:“不行,如果她真的还活着,那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沈姑娘你不是她的对手,你还年轻,你以后的路还很长,绝不能因为我的事死在这里。”

    第038章 揣测

    卫南漪还是觉得这仅仅是她自己的事, 无论是江绪和沈素,她都不愿意牵连。

    沈素还真想学着江绪的语调,认认真真跟卫南漪说一次, 这并非是她一个人的事, 这也是她的事,但她不知道以什么身份, 而卫南漪也不太能听得进去。

    不过那蛇妖真的会还活着吗?可她要是还活着, 那江谙又怎么会发疯呢?

    沈素还想问问卫南漪蛇妖的事, 但她跟卫南漪不一样,她说话蔺家嫂子是能听见的。

    她哄兔子的行为还是引起了蔺家嫂子的注意。

    蔺家嫂子转过了身, 朝着她怀里的兔子看了眼, 瞳孔猛地一缩:“沈姑娘, 你的兔子好像熟了!”

    啊?

    沈素忙不迭将兔子又捧回了手心, 这才发现蔺家嫂子所说的兔子熟了是指小兔子一身白毛变成了红毛。

    沈素看兔子的时候,蔺家嫂子也直勾勾地盯着兔子在看。

    卫南漪能够感受到两道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沈素就算了,总归是也相熟了, 可蔺家嫂子虽是人好, 但她们也不过初相识,被她这样盯着总归会有些难为情。

    小兔子在两人的注视下,毛发更红了几分。

    沈素感受到兔子的抗拒,连忙将小兔子抱回怀里:“阿嫂,没事的。”

    蔺家嫂子发现那漂亮兔子不是熟了,而是天生毛发就能变成红的, 略觉稀罕地轻叹了两声, 倒是没有继续跟沈素问兔子的事。

    她自己的这心口里还装着事呢。

    若说早上那会儿心口是空的发慌,那现在就是堵得发慌, 这边上也没有其他人,她也就能问问沈素:“沈姑娘,阮窈是谁?”

    沈素当然回答不了蔺家嫂子。

    她倒是猜着阮窈可能是蔺家嫂子的名字,但猜归猜,没有证据的事怎么好跟局中人说,她也算不清蔺家嫂子真遇着事了,还能保持自己几分自主意识。

    沈素暗自运转法诀,她朝着蔺家嫂子身上看了看,也没见什么黑雾。

    她低下头,视线正好是落在了蔺家嫂子手里的香上,那香肉眼看就是普通的黄香,可等着她开了灵眼一看,这香竟是变成了淡淡的青色,萦绕着曾淡淡的光圈,倒不像是什么害人的东西,更像是件灵物。

    沈素心中的怪异更重了几分,她一边半搀着蔺家嫂子往屋里走,一边看着她手里的香问道:“阿嫂,这神仙香是什么?”

    蔺家嫂子笑了笑,对沈素是知无不言:“沈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村子一直以来都有神灵庇护,所以家家户户都供着份香火,这神仙香就是专门给神灵的,听七叔说这香很特殊,神灵会喜欢的。”

    “那这香又怎么是七叔他们送过来的?”

    “因为七叔七婶是神庙的守庙人,这香也只有七叔知道怎么做。”

    守庙人。

    也就是说除了这挨家挨户的供奉起来用黄布裹着的东西以外,还另外有座庙。

    沈素连忙又问了声:“阿嫂,那神灵的庙宇在哪啊?我也想去拜拜。”

    蔺家嫂子拍了拍沈素的手背,不太赞同地说:“神庙在村外林子里,从村尾朝林中走个两百多步就是了,不过除了七叔七婶,一般都不会有人去的,沈姑娘你也最好别去。”

    “这是为什么?”

    蔺家嫂子面色沉重了几分,她朝着屋外看了两眼,轻轻合上了门,这才跟沈素说:“那片林子连着座山,传说中那山会吃人!”

    蔺家嫂子口中那座会吃人的山不会是那群小山匪口中的神女山吧?

    那这村子里可真怪,男人像是在跟魔鬼做交易,女人像是都被篡改了些记忆,孩子更是个个逃进了深山里。

    那帮孩子明显在依靠着山的庇护,但大人又说山会吃人。

    蔺家嫂子回答完沈素的问话,余光瞥见那桌上吃得差不多的饭菜,她忙拽着沈素到了靠右侧的帘门口:“沈姑娘,你就住间屋子,我先去把碗筷收拾收拾,再来给你收拾收拾床褥。”

    蔺家嫂子是个心很好的人,但她跟卫南漪那种神女爱世人的感觉不同,她就是个热心肠的好嫂子,带着几分村妇的爽利和勤劳。

    沈素朝着佛龛瞥了眼,将兔子放回怀中:“阿嫂,要不这碗筷我来收拾吧。”

    蔺家嫂子心里堵着事,的确也有些心力憔悴了,她便没有推辞。

    沈素怀揣着兔子,抱着碗筷到了厨房,这才敢问卫南漪:“夫人,你能确定这妖的味道就是你认识的那只吗?那她有没有什么弱点?”

    卫南漪能够感受到沈素是真想杀那只蛇妖,但……

    “嗯,味道不会错的,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她,而是她族人。”

    卫南漪虽然能够闻到味道,但要依靠着味道就判定对方是大妖也不现实,她能笃定,无非是那只蛇妖的味道太熟悉了。

    江谙将她变成废人后,曾囚禁过她很长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里,那只蛇妖的蛇皮就被挂在她身边,时日长了,她无法不对那只蛇妖的味道敏锐,敏锐到能轻易记起痛苦。

    江谙让她日日对着蛇皮忏悔,她至今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了庇护宗门弟子杀了一只发狂杀害她众多同门的蛇妖又有什么错?

    卫南漪是个很好的人,她没有太过于厌恶的事和人,也没有像江蕊平那样将妖厌恶到骨子里,她甚至在大多数时候面对对手都会手下留情,但她分得清善恶,更分得清身为临仙山大师姐在不同的场合下,她应该做什么。

    其实如果当初江谙跟她说蛇妖才是他心上人,她不见得会不愿意成全他们,只是不知道江谙有没有勇气为了那只蛇妖离开宗门。

    那蛇妖发狂在临仙山杀了那么多弟子,就算江蕊平不厌烦妖物,就算临仙山没有规定妖物不得入门,她也是必死无疑,卫南漪不杀,也会有其他人来杀,江谙要是愿意自请离开宗门为代价保住那只蛇妖,说不定她还有生路,不过江谙肯定不会那样做的,他舍不得临仙山的资源和地位。

    跌落下神坛以后,她也总算将江谙这个师弟看明白了几分。

    江谙就是个懦弱的伪君子。

    他懦弱到不敢承认心中所爱,懦弱到连光明正大替心爱人报仇的勇气都没有,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卫南漪就算是再怎么好的脾气,再怎样极力去克制,可从临仙山的大师姐变成这人不人、妖不妖的鬼样子,甚至让她没能见到恩师最后一面,她心中不可能没有怨气,没有恨意的。

    她平时都在克制,是因为她知道她没有办法报仇,不想暴露心中恨意影响到了江绪,影响到了沈素。

    可当嗅到那只蛇妖的味道,她还是失控了。

    失控的那一瞬,她方才醒悟,原来她竟是这般厌恶那对狗男女。

    可等着清醒些的时候,她又觉得不太对。

    那只蛇妖肯定是死了,就连魂魄也消散,要说留下了什么在世间,那应该就是江谙从那条蛇身上扒下来的破破烂烂的蛇皮。

    卫南漪对于从前自己的实力还是有几分信心的,那只蛇妖就算本领通天也不可能在她手里逃生后顺利离开临仙山,还没让她发现。

    不过就算是同一族群的蛇,她们的味道也不太可能一模一样。

    小兔子在冥思苦想,可那样的神情落在沈素眼里还是有些软乎乎,她宽抚地摸了摸小兔子:“夫人,不用想了,等着晚上我们去神庙看一眼,应该就能发现些有用的东西。”

    这一路上她们见过那些逃出去的孩子,还有蔺家嫂子,但卫南漪都没有闻到那条蛇的味道,但那两个守庙人一来,卫南漪就闻到了气味,那也就是说他们身上有蛇妖的味道,那就很有可能是在庙里沾上的。

    第039章 拜神

    夜深, 圆月挂上了枝头。

    整个院中都倾洒下薄薄的银纱,那脆嫩鲜绿的小菜也蒙上了银白色的光,远远看去倒像是凝着些许白霜。

    村子里静悄悄的, 连鸟雀飞虫的叫声都没有。

    沈素推开窗, 朝外深深地望了眼。

    蔺家嫂子住在村尾,白日里她领着沈素往家的时候, 她们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什么人, 一整天也就见到了来送神仙香的七叔七婶, 看着没什么人烟,这到了晚上倒是挨家挨户将灯油都点上了, 冒出昏黄的光线。

    再等等, 等灯熄灭了, 她再动身。

    沈素所住的屋子不大, 但胜在整洁干净,早在她收拾碗筷的时候, 蔺家嫂子就热情地为她铺好了床榻,粉白相间的被褥上也绣着数只鲜活的蝴蝶, 一看就出自蔺家嫂子的手。

    沈素再次想起来了她通过令牌看到的那个垂死的小姑娘。

    她从扳指里将令牌拿了出来, 从山里出来,沈素就一直将那块令牌放进了扳指里,这会终于是有时间好好观察一番令牌了。

    在深山里的时候,令牌看起来是银白色的,落在她手心的令牌却是隐隐约约透出来了绿色,越看越像是一片叶子。

    看来那山有很强的结界, 阻隔了令牌主人赐予牌子的力量。

    那在山里的时候, 小山匪们可以通过令牌跟她交流,出了山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

    沈素想到这, 试探地朝着令牌喊了声:“阿绫。”

    呼喊声像是石沉大海。

    沈素没有得到阿绫的回应。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不过那孩子肯定跟蔺家嫂子有关系。

    “砰砰!”

    堂屋里忽然响起两声碰撞的声音,在这幽静的夜里分外响亮。

    沈素被惊扰了思绪,揣紧兔子掀开了门帘,她原是想看看蔺家嫂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大,但没等她踏出房门就呆住了。

    此刻的堂屋里点燃了一盏盏油灯,它们或被放在桌上,或被放在椅子上,分明已经有十几盏灯了,蔺家嫂子还在从佛龛下取出新的油灯,一盏盏点燃放在屋子里的角落了。

    刚刚的响动就是蔺家嫂子没有拿稳,手中的油灯摔下去发出的。

    地上还有那盏滚落在地,歪歪斜斜躺着的油灯。

    蔺家嫂子没有弯腰去捡那盏摔下去的油灯,而是又从佛龛里取出了新的油灯。

    “阿嫂。”沈素轻轻唤了声蔺家嫂子,蔺家嫂子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她连看都没有看上沈素一眼,依旧重复着刚刚的举动。

    蔺家嫂子是个手脚勤快,做事爽利热情的人,可她点灯的动作并不灵巧,相反很是迟钝笨拙。

    沈素靠在门帘边上,偷偷看着堂屋里的动静。

    在蔺家嫂子一个转身的契机,沈素看清了蔺家嫂子的眼神,呆滞空洞,就跟七叔七婶来给她送神仙香的时候一模一样。

    “阿嫂。”

    沈素又叫了声蔺家嫂子,甚至晃到了她跟前,可蔺家嫂子像是被迷了心智,根本就听不到她的声音,也看不到她一样,她像是听从着某种暗示,只是重复着将一盏盏油灯摆放到合适的位置。

    “紫薇落,桧风起……”沈素暗自运转法诀,等着她眼底蒙上一层紫气的时候,所看到的场景发生了些改变。

    那盏盏油灯里放着的并不是灯油,而是一块块肉团,肉团里是一只只惊恐怯懦的动物虚影,有些是蟾蜍,有些是老鼠,还有兔子……

    沈素不安地抚了抚缩在她怀中一言不发的兔子,带着兔子重新退到了帘子后面。

    蔺家嫂子还在一盏盏点着油灯,沈素一手拽着门帘,一手将怀里的兔子捧了出来,因为发现蔺家嫂子听不到她说话了,沈素跟卫南漪交谈也就没了那么顾虑,她将眼前看到的所有都一一告诉了小兔子,慢慢唤醒了小兔子的静默。

    不难看出虽然卫南漪很少提起,但无论是蛇妖,还是江谙都成了她心底的伤疤。

    小兔子毛茸茸的耳朵轻轻颤着,她听了两声堂屋里的动静:“沈姑娘,你看看那些灯摆放的位置能够拼凑出怎样的一个图案?”

    小兔子有双漂亮的眼眸,可苦于看不见任何光亮,只能求助于沈素。

    沈素从前就说过她会做卫南漪的眼睛,卫南漪张了口,她自然乖乖将那些油灯再次看了遍,可那些灯有的高,有的矮,任凭她从哪个角度看那些灯都很难拼出个图案。

    “夫人,那些灯摆放的位置毫无章法,就像是随手丢的一样,根本拼不出图案来。”

    小兔子沉思片刻,忽然问沈素:“沈姑娘,灯芯朝向呢。”

    “灯芯……”沈素倒是还没留意过灯芯,她顺着卫南漪指示,再次将油灯的灯芯看了遍,这才发现无论油灯被摆放在何处,但它们的灯芯都是朝着佛龛的。

    “夫人,灯芯朝着佛龛?”

    “烧出的烟是什么颜色?”

    “青色!”沈素连声应答完,余光却瞥见蔺家嫂子停止了点摆放油灯的行为,这次她从她房中取出了七叔七婶送来的神仙香,点燃以后插进了香炉里,做完这些,蔺家嫂子就跪在了佛龛跟前,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些她听不懂的话:“夫人,蔺家嫂子把神仙香烧上了,我觉得就是那香篡改了她的记忆,我们要不要阻止她?”

    沈素修仙经验缺乏,身边又跟着个资深修士,她自然什么都想问问卫南漪。

    卫南漪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为沈素,而是又问了她一句:“那香烧出的烟又是什么颜色?”

    沈素匆匆撇了眼,忙道:“也是青色。”

    随着神仙香点起来,整个堂屋都弥漫起青雾,蔺家嫂子仿若要被青雾吞噬一般。

    沈素刚想上前就被小兔子喊住了:“沈姑娘,那香不能动,一旦动了就会惊扰控制着分灵阵的妖物,蔺家嫂子不会有事的,这个阵法只能篡改她的记忆,短暂的控制她的神智,但只要杀了控制她们的妖,一切也就能够恢复正常了。”

    这又是书中没有记下的阵法,沈素初听闻,有些迷茫:“分灵阵?”

    卫南漪轻轻嗯了声:“分灵阵其实只是初阶阵法,也没有什么强大的攻击性,但能够让有灵智的生物永久迷失在灵阵里,让她们成为能够控制在手心的木偶,不过妖物因为诞生时会附有天赋技能和修炼法诀,所以她们其他地方的天赋会弱于人类修士许多,阵法便是其中之一,纵然是天赋再好的妖修炼阵法都会十分困难,大部分妖都是不会浪费这个时间的。”

    “这只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妖应该将分灵阵掌握的不太好,所以每晚都要将她们所有人的记忆再重新清洗一遍,确保万无一失,也因为掌握的不好,所以她将动物尸体作为媒介,加强灵阵的效果。”

    沈素略觉怪异:“夫人是说她们所有人?”

    虽然那七婶看着也跟蔺家嫂子的情况差不多,但她们还没有见过村里其他的女人,沈素知道卫南漪不会信口胡说,但她没有想明白卫南漪是从何处断言其他人都被分灵阵篡改了记忆。

    “妖物靠近活人无论最后的目的是什么,但都少不了吞噬活人的血肉,以此来提升自己的力量,如果操控这一切的真是蛇妖的话,她应该会控制村里全部的女人。”卫南漪顿了顿,又特意跟沈素解释了一句:“蛇喜阴冷血,女人对于蛇妖来说是最好的补品。”

    沈素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可如果只是想用血肉提升力量,那妖直接将全村的人都吃了不更好,如果她喜欢女人的血肉,那只吃女人的血肉不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肯定不止血肉,但她还想要什么,我还猜不到,或许庙中会有答案。”

    卫南漪也无法断言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阴谋,但妖物靠近操控活人的例子,她从前就遇到过很多,她们有的想要换张面皮,有的想要盗取灵根,有的……但无论是为了什么,在她们行动的过程中,总会有莫名沦为食物的活人,活人的血肉对于妖物来说是很不错的美味。

    不仅沈素觉得这里奇怪,卫南漪也觉得这里奇怪。

    最怪的还是那群孩子,按照她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卫南漪的揣测也没有错的话,那就是村子里的女人都被控制着,而男人却是清醒着在做妖的奴仆,但那群孩子呢?孩子在这里面又充当着怎样的角色?她们又是怎样逃进深山里的呢?

    她们还有太多地方没有弄明白了,卫南漪长叹一声:“沈姑娘,我也猜不到那只妖到底想做什么,但妖没有将控制起来的美味吞入腹中,那就只有可能是在等待契机,但那是怎样的契机,我也不知道,但操控这一切的妖远远没有我那位旧识厉害。”

    这并非是卫南漪的胡乱猜测。

    妖物专研阵法的天赋有限,可就算阵法掌握的再差,如果是妖力够强的妖物,她都可以用灵力来弥补这一缺失,根本不需要借用其他动物的力量。

    这只妖在剥夺其他同类的力量维持日复一日的阵法,也就是说那只妖或许没有强大到让沈素观望的地步。

    卫南漪终于是能够放心些沈素探查神庙了。

    神庙,她们肯定是要去了。

    沈素朝着屋里又看了眼,肉团在一盏盏灯油中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蔺家嫂子就那么跪在地上,直挺挺的,她口中没有再发出奇怪的声音,身体摇摇晃晃的,看着像是睡着了。

    沈素耳边有白日里七婶的话在响:“阮窈啊,香点上以后啊,你就别歇在堂屋里了,听到没?”

    沈素现在已经知道了神仙香的用法,当然也明白带着蔺家嫂子离着香越远越好,但……

    她瞥了眼佛龛上,那用黄布裹好的香。

    算了,还是先别打草惊蛇了。

    既然是等待时机,那还没到时间,蔺家嫂子就不会有事。

    沈素放下了布帘,揭开了房中的窗,化作一道残影窜了出去。

    第040章 恢复

    村子里依旧挨家挨户亮着灯火, 一道浅黄色的声音背着光,快速朝着村尾的密林而去。

    林中没有灯火,沈素接着月光一路穿行, 可能那妖自负已经控制了整个村子, 并没有设下结界来防备人进入密林,沈素朝着神庙摸近, 一路上都很顺利。

    越走越偏后, 密林也就越来越密。

    渐渐的, 沈素不再能看到月色,眼前越来越暗, 她运转起法诀想要看清些端倪, 只是紫气刚刚浮到眼中, 沈素忽然看到个放大数倍脸女人脸, 那张脸上挂着不少血痕,沈素惊了一跳, 慌忙退了两步。

    “谁!”

    只是女人并没有回应沈素,她浑身皮肉残破不堪, 身上有大块大块缺失的血肉, 最可怕的是她的腹部剜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是空的,没有任何的器官。

    她唇瓣轻轻蠕动着,却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忽的,她的身体闪了闪,消失了。

    “不见了。”沈素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一遍遍在心底念过法诀, 可还是没能再次看到那个女人。

    沈素十分怪异地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卫南漪。

    说完又追了句:“夫人,那个女人看着不太像活人, ”

    她的腹部都是空的,怎么可能是活着的,除非是妖。

    卫南漪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静默地缩在她衣服里,要不是还能听到兔爪摩挲衣料的声音,她肯定会以为她忘记带卫南漪出来了。

    沈素压着困惑,继续怀揣着小兔子跑路。

    可她跑的越来越慢,怀里的兔子居然是越来越重了,沈素甚至能够感受胸部传来的挤迫感。

    小兔子突然冒出来个脑袋:“沈姑娘,你快放我出去。”

    往常卫南漪抓着她的衣襟,借着一点点力就能很好的挂在她衣领上,堪堪探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但这回她刚刚抓到沈素的衣服边,沈素竟是觉得她衣领在下沉,甚至下沉的很厉害。

    难道说她是饿的没力气了?可晚上的时候,沈素还在蔺家嫂子的热心督促下吃了整整两碗饭。

    好怪。

    沈素将衣服提了提,隔着衣服握住了小兔子的腰部,将小兔子也往上提了提:“夫人,没事的,我能抱得起你的。”

    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

    卫南漪对自己身体的变化还是能够有所感应的,虽然她没有办法得知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会变成人,什么时候会变成动物,但她在变回去的前后是能够有些感应的。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想要提醒沈素将她放下来,只是身体发生变化的时候,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沈素也听不真切,甚至感受到怀中的重量在增加,也没有多想。

    沈素急着赶路,卫南漪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夫人。”沈素托着小兔子,感受着兔子越来越沉,终于是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她低头看去的时候,只看到她胸口冒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强烈的白光几乎遮蔽了她所有的视觉。

    这种感觉跟她第一次遇见卫南漪,卫南漪从白马变成活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心脏狂跳,就连呼吸都紧了紧,更巨大的力量朝着沈素怀里压过来,沈素一时没有防备,身体竟是就被那道力量朝着地面推了下去。

    “刺啦”那好像是衣服布料撕开的声音。

    完蛋。

    沈素不好的预感更重。

    她屏住呼吸,连手都像是僵住了。

    等着白光消失的时候,沈素果真是看到那熟悉的大美人,只是……她的腰带被挤得爆开了,就连胸口的布料都被撑得裂开了个口子,不算齐整地随意散落开,卫南漪此刻正坐在她小腹上,而她的手还搭在卫南漪的腰上。

    腰腹上的重量挤迫着她呼吸越来越急,掌心的一片柔腻感让沈素从脸到脖颈都红了个彻底。

    她有些无措地被卫南漪的重量压着躺在地上,望着那满面泛红,坐在她腰腹上的女人,暗叫不好。

    刚刚一路几乎没有了月色,这会儿树木间的间隔竟是又宽松了些,月光穿过密林落下,在卫南漪脸上落下些斑驳的树影,也洒下银粉点缀着她渐渐红起来的眼尾。

    密林应该紧凑些的,那样卫南漪就不会看见她红起来的脸,而她也看不到蒙上层白纱的卫南漪了。

    她躺在地上,视线平缓朝上,视线以内都是卫南漪,高于她些许的卫南漪。

    卫南漪真的很美。

    跌落神坛的神女也还有着那淡淡的孤傲和神性,她从上而下的注视着沈素,柔和的光线让她脸上多了些圣洁感,沈素眼里逐渐多了虔诚,也多了些痴傻。

    “夫人,您真好看。”

    她不需要青春,甚至可以拥有细纹,她的美不会被任何摧毁。

    卫南漪从动物幻化成人以后会有短暂的虚弱,加上她腿上有伤,她知道她和沈素此刻的姿势有些尴尬和窘迫,但她没有办法自己从沈素腰腹上离开。

    沈素在看她的时候,卫南漪也在看沈素。

    说实话,这已经不仅仅是窘迫了,甚至替这皎洁的月色添了些旖旎的色彩。

    沈素外衣被突然变大的兔子全部撑开了,腰带散落,靠近胸口的料子还裂开了长长的口子,沈素身上只有亵衣是完整的,浅淡的颜色落在月色下,竟是会有些撩人。红透了的脖颈和面上都朝外冒着热气,她一头青丝散乱地贴合了地面。

    沈素的腰腹很紧致,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那紧绷的线条。

    她虽看着柔柔弱弱,但带着她逃亡这几日,不分昼夜,一路颠簸,就连身上的肉都绷紧了一些,就连脸都好像更瘦了些。

    沈素跟着她是太辛苦了些,可她倒好,不仅事事依赖着沈素,就连变回来还压在了人身上,不晓得压疼了没有。

    卫南漪微微垂着眼眸,她想要关怀一句半句沈素,可却因沈素一句夸赞愣住了。

    她不是没有听过夸赞,只是沈素的夸赞不太一样。

    那虔诚还有些呆傻的目光让卫南漪心底有些异样的触动。

    修仙者,修身也得修心,她那些亲近些的师弟师妹,唯有盛清凝还算有些个性,但盛清凝爱黏着江蕊平,她们虽关系不差,但也不会常在一块,江绪更是年少老成,偏执又冷漠,还死气沉沉的,每天都在想着弑父,但沈素是鲜活的。

    她是个鲜活灵动的少女,不是她们那种被修为禁锢了自我的长命修士。

    的确,她还很小。

    “沈姑娘。”卫南漪轻轻唤了声沈素,视线更低了些,她想看清沈素眼底属于少女的鲜活。

    面对卫南漪的靠近,沈素呼吸越发急促,她觉得这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够看清卫南漪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心脏跳的太急了,再不想办法控制,它一定会从胸口跳出来的。

    沈素咬着唇将视线从卫南漪那张过于优渥的脸上移开了些,望着天边泛白的月亮道:“仔细想想,江姑娘能那般好看,一定是托了夫人的福。”

    卫南漪愣了愣,她没有再去寻找少女带着些痴迷的眼睛,她慢悠悠挪开了沈素放在她腰间忘记收回的手,轻声道:“沈姑娘,我动不了,我们不能一直这样待下去。”

    沈素终于是想起来了卫南漪腿上还有伤,沈素晃了晃将身子半撑了起来,眼底紫气浮出,淡淡的紫光就托住了卫南漪的身体,将她从身上挪开后,又快速站了起来,将卫南漪半抱进怀里。

    “咳咳……”卫南漪被力量托拉,忍不住发出了些细微的咳嗽。

    双腿也无法使力,歪歪斜斜地靠着沈素,在沈素怀里陷得越深。

    这些,沈素都看在了眼里。

    她发现卫南漪是动物的时候,伤痛会得到缓解,就连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会更快一些,她还是白马的时候,掌心脚心都是磨出了鲜血,皮肉多事翻开的,她却还能行走,变幻成兔子的时候,双腿都摔折了,但很快就恢复了一些,甚至轻轻地跳动都是可以做到的,但一旦变成人,卫南漪就羸弱的像是一根细荷,极易折断,沈素还记得卫南漪重伤后,分明说话都困难了,在化成小兔子后就能正常与她交谈了,这不可能是她的错觉。

    沈素半抱半扶着卫南漪,她忍不住将心中困惑问出了声:“夫人,你是不是化身牲畜的时候,身体会更坚实些。”

    卫南漪侧过头,望着沈素道:“牲畜是不知疲倦的,但人是知道的。”

    她眼底有无尽的落寞和凄楚。

    沈素知道她的揣测是对的,但她有些后悔问了,分明都看出来了,何必来问呢,惹得卫南漪难过。

    卫南漪视线在她脸上仅仅停留一瞬,很快就移开了,她精致的侧脸蒙上了浓浓的悲凉,沈素伸出手想要替她抚平伤痛,可手刚刚伸出一点就缩了回去。

    她有勇气戳兔子的脸,却没有勇气碰一碰卫南漪的脸。

    她们是一体的,却有些不一样。

    该死,她居然有点想念可以随意摸毛毛的兔子。

    这样的念头,她应该趁早打消的很好,卫南漪很明显并不喜欢幻化成动物的她。

    沈素取了件新的外衣换上,这才将卫南漪背了起来:“夫人,我们去神庙吧。”

    怀里装下一只兔子隐去踪迹并不难,但后背背上一个大活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但现在要沈素送她回去,肯定也是不太好的,卫南漪闷闷地发出了声音:“沈姑娘,我又拖累你了。”

    “夫人,你不是拖累。”

    要不是有卫南漪,她面对这村子里的事就是两眼一抹黑,可能早就暴露修士的身份了。

    卫南漪又怎么会是拖累呢。

    她是引路星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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