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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51

    祝家人吃东西讲养生, 精研药膳,老爷子的宅子里至今养着五六个郎中,都号称自己祖上是中医世家。

    是不是世家姑且先不论, 但看他们把脉拟方的那个架势, 真是挺唬人的。

    曲疏月刚从伦敦回来的那一年,大夏天的发高热, 在医大附属院打了几天点滴都不退。

    还是曲慕白去赴宴,说起自己小孙女的症候, 祝院长说:“消炎药用多了不济事, 不如吃点中药试试?”

    曲慕白自然说好, 谢了几杯酒。

    后来就派了个大夫上门去瞧。说起来也怪, 不过三五剂药下去, 曲疏月就复了元。

    慧姨啧啧称怪:“还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灵, 这么快就好了。”

    “没那么邪门吧?”曲疏月笑:“打了这几天的针, 也要到了份量才会见效, 不一定是喝药管用的。”

    那道杜仲炖鹿筋端上来时, 余莉娜捂了一下鼻子:“阿哥,这是什么味道?”

    佣人给她盛了一小碗:“药材的气味, 余小姐尝尝吧,很补的。”

    祝弘文也劝说:“我妈说你身体不好,特意让我盯着你喝的。”

    “这是他们家的特色,你看老爷子都九十多了,照样硬朗。”胡峰说完, 拿勺子尝了口:“算能入口的了。我也得喝点, 最近老是看见有白头发。”

    祝弘文放下筷子, 为他分析:“白头发有两个原因,一是火气旺, 二是肾气不足。”

    噗的一声。胡峰被严严实实烫了一下,他咳了两句:“我肾气不可能不足。”

    旁边雷谦明笑了:“答那么快干嘛?有谁说你肾虚了?”

    “”

    “还有你看啊,这气血旺的人啊,一般都是浓眉。”

    祝弘文说完就指了指陈涣之,一时桌上的人都去看他。

    陈涣之不自在地转了一圈脖子:“弘文,你的养生经里,有没有食不言这一条?”

    另一头,余莉娜拱了一下曲疏月:“所以他气血到底旺不旺?”

    当着这么多人,曲疏月不大好意思,她细声:“这种东西要怎么看啊?”

    余莉娜提高了几分音量:“这你都不知道,看他哪方面欲望强不强啦!”

    在场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下曲疏月真哽住了。她剧烈咳嗽起来。

    胡峰也扭过头,轻飘飘一个暧昧眼神:“您强吗?”

    陈涣之朝他吐了个字:“滚。”

    他轻拍了几下曲疏月的背,问她:“好点了吗?”

    余莉娜也心虚,递上一杯温水:“怪我怪我。”

    连雷谦明也凑过来:“没事吧?疏月。”

    曲疏月脸被噎得通红,摆摆手:“没事,好多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走后,胡峰禁不住提醒她:“疏月脸皮很薄的。”

    余莉娜瞪他:“我当然知道了,还用你说!这不是气氛一下到那儿了嘛。”

    陈涣之冷白的腕骨拨开酒杯,他问:“你们在一起时间很长了吧?”

    热气腾腾间,余莉娜想也没想地点头:“初中,还有在伦敦读研的时候。疏月在外面很乖的,不少国外的小伙子追她,好几次都到公寓楼下等呢。班上人都是五湖四海凑齐的,不怎么团结,唯一齐心协力的一次,是疏月在peddington站附近被一群大呼小叫的白teen吓哭,他们班男生合伙围上去,都要挥拳头了。”

    “别说了。”胡峰笑着制止了下:“我们涣哥的拳头也硬了。”

    陈涣之皱着眉,指了下余莉娜:“你接着讲,后来呢?她没有哭很久吧?”

    雷谦明根本在状况外:“伦敦那群狗崽子是挺猖狂的,我有一次晚上从超市出来,他们”

    看陈涣之凶恶的目光已经瞪了过来,他立马闭嘴,对着余莉娜抬了一下手掌:“你说,听你说。”

    余莉娜笑了一下:“没有,就是那次研学她没有去而已,中途回了家。月月很少这样,还有一次没去听讲座,提前回公寓是因为”

    说到这个地方,她暂停了一下,幽幽看一眼陈涣之。

    他即刻会意,想起那年去剑桥交流,一时兴起,陪师姐听了场心理学讲座。当时一个错眼,他仿佛看见了曲疏月,可旁边一叫,人又没影了。

    陈涣之抬眼看说话的人:“是因为看到了我,曲疏月才回去的吗?”

    “当然。”余莉娜拼命点了两下头:“她最怕见到的人就是你了。”

    “我真是”陈涣之手心里掐着烟,一支黄底细支的黄鹤楼,他说:“真是够背的。”

    胡峰晃了下手,表示这不能叫做背:“是活该。您早干嘛去了?”

    “”

    是啊,他早干嘛去了?

    在曲疏月不明真相控诉他的时候,在她说以后再也别见面的时候,在她哭着跑开的时候。

    陈涣之仔细回想了一遍,那个时候的他在做什么?

    他心里只有种种自 己的委屈,种种自己的不甘,种种对曲疏月的不理解。却没有想过,更没有往深里去探究,那个夜晚她到底怎么了?

    就这么错过了九年。

    九年在任何人的人生里,都不能算是一笔小数目。

    年纪尚小时,似乎每个人都有一层脱不掉的骄傲,那是还没有受过命运拷打的狷狂。

    陈涣之想,但凡他舍下这一身没用的气性,追上去多问几句,他们是不是就不用分开九年了?

    但人生如流水,只会奔腾不息地往前,根本没有如果好讲。

    陈涣之愣神间,曲疏月从洗手间出来了,她笑笑:“怎么都不吃了?”

    这时门铃响起来,沈容良起身点头说,我去开。

    陈涣之拉过她的手说:“还噎吗?要不要喝点水?”

    曲疏月点头:“要,你倒。”

    “好,我倒就我倒。”陈涣之卷起袖口,端来一只大小适中的折腰杯:“温度正正好的,喝吧。”

    她喝一口就皱了皱眉:“这叫正正好啊?晾过头了,冰死掉了。”

    陈涣之拿回来,刚要说他去换温的来。

    他的体感温度和曲疏月不同,入口的水、洗澡的水温度都要低一些。

    对面齐声哎唷了一句:“涣哥,伺候人的功夫不到家啊。”

    曲疏月低着头笑:“他哪里会伺候什么人的?”

    “就是说啊!”胡峰撑着头看他哥们儿忙活:“连他家岁数最大的姨奶都没这待遇。疏月,你拔头筹了。”

    说笑间,他转过头瞥一眼是谁到了,立时笑就凉下来:“怎么是你?”

    卢婉莹提着个戴妃包站在桌前:“这里好热闹,也不是你的地方,我就不能来吗?”

    “你能来是能来,但是我”胡峰机警地看一眼余莉娜。

    余莉娜抱着臂靠在椅背上,冷脸朝胡峰:“这谁啊?你也不介绍一下。”

    事主摊了摊手,只指着她说:“这是我女朋友莉娜,她是谁我也不清楚,不是我的客人。”

    祝弘文夫妇请她入座,也质问胡峰:“婉莹啊,你们幼儿园就认识了,怎么说不清楚?”

    余莉娜阴阳怪气地重复:“是啊,这么长远亲密的关系,怎么说不清楚?”

    “”

    余莉娜没坐多久,就说吃饱了要走,回家复习功课去。

    “你哪里有什么功课的?”胡峰疑惑地问:“都多少天没见你翻书了?”

    她拿上手机,眼睛溜圆地瞪过去:“我今天想翻了,可以吗?”

    她一走,胡峰就跟着追了出去。

    卢婉莹看了看沈容良:“二小姐,是不是我来的不对?”

    曲疏月笑笑:“不是,莉娜她本身就有事,不是因为你来或不来,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解释很苍白。

    但只能勉强为余莉娜描补。卢家正如日中天,能不得罪,尽量不要得罪。

    人性中包藏了无限的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激发出来,在暗地里害你一把。

    曲疏月知道自己这样的性格中庸、善怯,但也没办法。

    她坐到最后,差不多了,拉着陈涣之告辞。

    出了祝家,看她加快速度往前,陈涣之大步追上去:“回家不用那么赶吧?”

    她回头,北风呼啸中喊了句:“我想先去看看莉娜。”

    她们两个人,要说不像,有些地方又像。在男女关系上,都一样爱钻牛角尖。

    曲疏月是守着一张嘴,不被逼到无言以对了,死活不开口的。

    余莉娜则是爱发狠,被气得浑身发颤,什么疯话她都会说。偏偏又是急性子。

    在伦敦的时候,她和她的初恋分手,在公寓里哭了一星期。

    有一天晚上,余莉娜拉着曲疏月的手问:“明明分手的时候,我比他姿态更高,更潇洒,怎么反而我这么难过?他就没事人一样。”

    她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

    曲疏月说:“因为你站在更高的台阶上说那些话,是为了他能弯下腰牵着你的手走下来,但他没有。他随心所欲,所以他不遗憾,你遗憾。”

    现在想想,狠话撂得越凶的那一方,反而是对感情有所眷恋的。

    真正想要放弃的人,只会默默走开。

    陈涣之把车开进她家院子。

    刚下来,草丛间的砖地曲疏月走了两格,就听见里面吵起来了。

    余莉娜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这件衣服也是我买的,你脱下来!”

    “你真这么绝情,非跟我来个一刀两断,是吧!”胡峰的势头也不弱:“好!你还买了什么,我一并脱下来给你!”

    曲疏月微微哑然,和陈涣之对视一眼,整理下包带往里赶。

    她进门时,胡峰正在脱身上的裤子,上身也只剩下一件白T。

    陈涣之:“”

    她连眼睛都不敢往下看,越过胡峰站到了莉娜那一头。

    曲疏月扶着她坐下:“怎么了?就因为卢婉莹去了你阿哥家?”

    灯光下,余莉娜气得柳眉倒竖:“你倒问他呀,不是他们约好的吗?”

    “这你真是冤枉胡峰了。”曲疏月说:“你走了以后,沈容良还问她呢,说你是来取珠宝的吧?怎么会是胡峰约好的。”

    她向着她自己人,但也不会搬弄是非,何况真实情况如此。

    说出来的话,反而能解决余莉娜一块心病。

    那头胡峰高声起来:“看见没有?还要冤枉我吗?”

    陈涣之靠在电视柜边,好整以暇地打量他,上下指了指:“什么情况?”

    “还什么情况?”胡峰没好气地回:“她要我把她买的都还给她。”

    陈涣之忘了眼他的裤衩子:“这个不是啊?”

    “这是我妈给我买的。”胡峰捂了捂。

    陈涣之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合着您浑身上下,没一件东西是自己买的?”

    余莉娜还没消气:“我不管,总之你妈要你娶她,你就去娶好了,我明天就回自己家去,我们就这样吧。”

    胡峰:“什么叫就这样?”

    “就是分手。”

    “好好好,这么点事儿就要分手,是不用处下去了。”

    胡峰是个娇养大的公子哥儿,从小没这么看过人脸色的,一时也昏了头。

    他给司机电话:“到丁工路来接我,对,现在。”

    说完转身就走了,谁也没有拦他。

    余莉娜往后退两步,跌坐在了沙发上,悄默声地抹了把泪:“你也回去吧月月,明天不用送我了。”

    曲疏月坐下来,递了张纸巾给她:“真要闹到这地步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嗯,是没什么大事。”余莉娜擦了擦眼眶:“但我和他在一起,变得疑神疑鬼,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我不喜欢这样。”

    她读过书,受过教育,家里宠她惯她,前面二十年多年过得要风得风,不是叫她为个男人变成疯婆子的。

    不管那个男人是谁,有多么高贵的出身,走在外面受多少人追捧,都不值得她变成这副德行。

    曲疏月拍她的背:“你做了决定我不干涉,但你既然打算顾自己,就不要难过了。”

    “嗯。”余莉娜推她出去:“快回家吧,你老公还等着你呢。”

    “我到家给你打电话。”

    “好。”

    她有点担心,依依不舍地走了,坐到车上还忧心忡忡。

    陈涣之扶了下后视镜,等了半天没发动。

    曲疏月扭过头,好奇地问:“怎么还不走啊?”

    “你没发话,怕你又要下车。”陈涣之说。

    曲疏月觉得好笑:“你哪有那么顾忌我的感受?以前不是我行我素的吗?”

    他挠了挠眉心:“你还不允许人有个进步了?”

    曲疏月说:“你要真进步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安慰我吗?”

    “这太难了,我安慰人一般都只能起到一个效果。”

    “什么?”

    陈涣之老实说,还有点为难:“雪上加霜。”

    “那你说两句来听听。”

    车窗被锨下,夜晚的寒意涌入进来,曲疏月抖了抖,又伸手去关上。

    陈涣之真劝上了:“依我看啊,余莉娜回去也好,胡峰这小子太听家里的,他们早晚也要分手。与其等到那个时候来哭,不如现在断干净。”

    “好了。”曲疏月打断他:“你可以不用说了,确实不中听。”

    “”

    chapter 52

    余莉娜走了三天, 音讯全无,只在到家的那一天,给去曲疏月报了个平安。

    无论这头给她发多少微信, 都石沉大海, 得不到她的回音。

    但曲疏月还是每天一个电话,聊不了两句, 余莉娜就说图书馆里安静,不说了。

    既然她全身心在温书, 又不肯多交心, 曲疏月 也权且当她没事。

    等她自己想沟通了, 自然会找到她聊的。余莉娜不是会一直消沉的人, 她知道。

    在一个多月后, 京市的柳枝开始抽出新芽, 放眼尽是绿意的时候, 曲疏月接到了她的电话。

    是在周五的晚上, 她刚和陈涣之吃完饭回家。

    下班后, 他们去预约好的medusd吃晚饭,在二环的胡同里, 很地道的意式地中海口味。

    曲疏月点多了,吃不完,到后来全往陈涣之盘里放。

    他也扶着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别再夹了,撑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啊。”曲疏月摇了摇手里的筷子:“就没人和我拌嘴吵架了。”

    她说完, 又担忧地看一眼:“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怎么都没吃多少。”

    陈涣之取过餐巾, 擦了擦嘴:“这跟有没有心事没关系。关键是这个菜的味道, 吹得言过其实了。这玩意儿还要提前一礼拜预约?我只能说,那些拼命写软文推广的人真是饿了。”

    “”

    偏偏这个时候, 餐厅负责人还拿着客户满意度调研单过来,认真征求陈某人的意见。

    曲疏月扶着前案转过身,手掌抵着额头。不用猜也能知道,陈涣之又要发表长篇大论了。

    负责人问:“这顿饭您吃得还满意吗?菜还合口味?”

    “菜的味道不说了,我不如我太太吃得多。”陈涣之点评起来:“就说这个上菜速度,间隔太长了,不是很紧凑。还有就是食材的新鲜度,远不如隔壁胡同的西餐厅。希望你们多花点时间在提升这两项上,而不是玩花活儿。”

    曲疏月低咳了一声制止:“其实还是可以的”

    “是可以,我还是会给你们打五星。”陈涣之肯定了她的前半段:“不过这五星是给泊车师傅的,那么窄的车位他愣能给我停进去,车技确实好。”

    负责人拿着调研单,脸都青了,还得保持微笑。

    看人家忍得难受,也是怕陈涣之再说下去,会出不去这个门,当时曲疏月就把他给拉出来了。

    这小子能活到这么大,全赖这张不怎么张口的嘴,否则早被人蓄意报复了。

    曲疏月一路都没有理他。但想到那副场景,又忍不住要笑。

    她一贯对余莉娜讲,她是喜欢陈涣之的聪明,现在又觉得,可能是他层出不穷的幽默。

    快到家时,陈涣之泊好车,又走到另一头给她开门:“下来,要笑就笑,当心憋出毛病。”

    曲疏月从他身边擦过:“谁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呀。”

    陈涣之关上门,一只手却把她抵在车门上,头凑过来:“不好笑?”

    男人的气息倾覆下来,曲疏月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红了脸:“这是在外面。”

    好一句大有深意的话呀。

    他摸了下鼻子:“好,那等去里面好了。”

    曲疏月要推开他,但没推动:“去里面干嘛?我不要哦,今天身上不舒服。”

    “你就没有一天是舒服的!”陈涣之笑着朝她喊:“每天我尽看你扭捏了,我就该在家里都装上监控,看你是怎么大喊大叫的。”

    她羞得满脸通红,气不过来捂住他的嘴:“在外头说这个,你要不要脸了?”

    陈涣之拿开她的手:“我又没和别人说,和自己太太说怎么不可以?这种事又怎么了?”

    “不想理你。”

    曲疏月说不赢他,猫下身子往他手臂下一钻,走了。

    她直奔浴室,关上门洗掉一身的沙拉酱味,等她洗完,头发吹到一半,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亮起“娜宝”两个字,曲疏月忙接起来,又惊又喜:“莉娜?!”

    余莉娜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月月,想不想我?”

    “想啊。”曲疏月放下手里的吹风机:“我过两天要去江城出差,正打算去看你呢。”

    “好,你快来,我每天复习,都快无聊死了。”

    她们又聊了一堆别的,曲疏月舍不得挂这个电话,就把手机放在了一边,开了外音,腾出一双手来做眼周护理。

    带着微弱电流的小熨斗刚抹上眼霜,陈涣之就从外面进来了。

    他也没注意到熄了屏幕但仍保持通话的手机,上来就从后面搂住了曲疏月的腰,整副身子贴了上来。

    陈涣之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大半张脸埋进曲疏月的脖颈间:“怎么洗这么久?”

    曲疏月的手顿在半空,结结巴巴:“没、没多久吧,就快好了。”

    “那我也忍不了了。”陈涣之嗓音沉哑,虎口将她的下巴掰过来:“先让我尝一点甜头。”

    “不是唔”

    后面不断挨过来的人,身体连挂断电话,或者是开口解释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她。

    曲疏月不作一声,连张开唇瓣迎合他都不敢,生怕被余莉娜听见不妙的声音。

    她在这方面极其敏感,一点触碰就会忍不住嘤咛,压也压不下去。

    但陈涣之在背后抱着她,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再大的力气也是隔靴搔痒。

    那份被包裹住的欲望,早已在磨蹭中成了燎原之势,他怀疑,是不是拉开拉链就会蹦出来?

    这个吻炙热又绵长,却很不安静,最后曲疏月的唇齿被撬开,任由他的舌头漫卷进来。

    陈涣之温热的唇挪到她的下颌、锁骨,灼人的气息又钻进她的耳朵里:“就在这里一次,好不好?”

    曲疏月闭着眼,一张素白的小脸浴在灯光下,她吐息不稳,连个不好都半天说不出来。

    只能任由陈涣之把她抱到台上,冰凉的大理石贴着她的皮肤,一冷一热。

    他抽出她浴袍的真丝腰带,作弄地往里面伸出只手,沾到一片冰凉。

    陈涣之退出手来,他笑着密密吻她:“我看你也是等不了了。”

    曲疏月的一双瞳孔涣散着,被猝然进来的一道强力激得头骨一麻,止不住地往后缩。

    可后面是冰凉的镜面,她的背抵上去,再也没地方退了。

    到后来,竟也渐渐地不觉得冷,大概是陈涣之体内一点一滴的燥热,都一下下推送到了她的身上。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

    曲疏月张着一双闭不拢的腿躺在床上时,看见手机上显示通话时长为六分四十五秒。

    这么点时间,应该没有到关键步骤吧?

    至少陈涣之进来的时候,她的手侧翻着扒在镜子上,忍不住嗯出的那一声,应该是十分钟开外的事了。

    曲疏月的手腕微微抖着,给余莉娜发微信:「睡了吗?」

    很快,余莉娜回过来:「希望我没打扰到你们办正事。」

    曲疏月:「没有,陈涣之最近有点毛病。」

    余莉娜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毛病嘛肯定是有的,伊噶呼西香面孔?」

    曲疏月紧张地打字:「你全听到了?」

    余莉娜:「他亲得那么响!隔着屏幕都感觉像要把你吃下去,此时一位单身女士受到了冒犯。」

    曲疏月:「你早点睡。」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陈涣之出来时,曲疏月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他解下浴巾,掀开被子躺上来,翻身趴到了曲疏月上头。

    意料之中,曲疏月伸手拨开了他,声音很虚弱:“走开。”

    “怎么了?”陈涣之又低下头去亲她的下巴:“都道那么多次歉了还不行?”

    曲疏月懒得和他争。

    那也能叫道歉吗?那叫变本加厉的剥削,资本家的嘴脸真丑恶。

    他们在浴缸里泡着那阵子,陈涣之的确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可是说一下吻一下。

    吻到后来自己起了兴,又不管不顾地将人抱到他身上,曲疏月不停地颤着,用力掐着他的小臂,起起落落间拉出晶莹的水丝。

    曲疏月别开脸:“不是,你挡住我思考人生了。”

    “思考什么?”

    “怎么才能安详平静地去世?”

    “”

    过了一会儿,她的腿能动了,才慢慢往上,把脑袋挪到了枕头上。

    陈涣之放下手里的书靠过来,关了灯,黑暗里听见他问:“刚才我好舒服,你呢?”

    曲疏月摇头:“不舒服,感觉快要尿失禁了。”

    陈涣之吻着她耳边的发丝:“傻啊, 那是太舒服。”

    这时,曲疏月才回过头,黑夜里看不清她恶狠狠的目光:“陈涣之。”

    唇还贴在她脸颊上的人,回答也是嗡嗡的:“嗯?”

    曲疏月说:“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风流种子?”

    被骂风流的人也无所谓,床上还要装什么正经,给谁看?

    他说:“你认识我的时候还是高中,高中就这样不分白天黑夜地纵欲,不得英年早逝?”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也知道自己不分时候啊?”

    “这不是憋了这么些年不敢动吗?”陈涣之又开始赖皮赖脸:“结婚了你还不让我受用受用?”

    “”

    曲疏月挪动身体往他那边拱了拱。

    慢慢恢复了理性的陈涣之:“别蹭了,小心走火。”

    “陈涣之,我口渴了。”

    陈涣之伸出手开灯:“刚才叫那么半天,早该喝水了。”

    “”曲疏月也撑着坐起来:“我还想吃点水果。”

    “好,吃什么?”

    最近天气干,曲疏月上火严重,她说:“都可以,不上火的就行。”

    陈涣之自己也是个五谷不分的主:“我哪儿知道什么上火什么不上火?”

    曲疏月耐心教他:“简单啊,那些不容易剥皮的柑橘类,都是不上火的。像柠檬啊,柚子。”

    他受教地点头,很快又生出反骨:“但是不能剥皮这件事,本身就挺让我上火的。”

    “客厅里有橙子,你给我切两个吧。”

    //

    去江城出差的前两天,曲疏月一直在加班。

    银行的工作一直是萝卜坑,一人占了一样事,开会也好出差也好,都得先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

    陈涣之知道她忙,不去打扰,也不肯下班。

    都已经晚上七点多,他的助理想在下班前为他清理一下桌面,却看见他站在落地窗前抽烟。

    孙助理问:“陈总,还不下班吗?”

    陈涣之吐了个烟圈,夹烟的手放远了一些,晃了晃:“不了,我等我太太一起。”

    “好,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

    两分钟后,陈涣之掐了烟,靠在转椅上给曲疏月发微信:「下班了告诉我,我接你回家。」

    曲疏月正在核对报表,拿过手机回复:「明天就要去出差了,还不知道几点呢,你还是别等我了吧。」

    陈涣之喝了口茶,哄她:「谁等你了?我也在加班。」

    曲疏月:「那好,我忙完告诉你。」

    她这一放下手机,钻进报表堆里,指针已经走过了三个小时,完全忘了答应过陈涣之什么。

    曲疏月拣好了随身物品,整理好桌面,拉了灯,拿上包走出大楼。

    走下台阶时,远远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过来,西装革履。

    她眯着眼,借着路灯分辨了一下,叫了声:“顾哥哥。”

    顾闻道转头,瞧见站在白石阶上的姑娘:“疏月。”

    他走上几步来,单手插着兜,笑着站在她面前:“这么晚了还在单位?”

    “是啊。”曲疏月捏着包,她说:“要去江城分行检查,提前处理点事情,我怕等我走了以后,电话接连不断打到我这里来,出差也出不清净,还要被下面的人看笑话。”

    顾律师听她头头是道地说着,有条有理的,不再是那个刚到的伦敦的时候,哭着说想爷爷的小丫头了。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发顶:“做工作是这样的,月月长大了。”

    又问:“是一个人去分行吗?”

    曲疏月摇头:“不,和同事一起,酒店都订好了。”

    这时,路边一辆奔驰打了两道冲天的喇叭。

    陈涣之是狠狠摁下去了,也不管这地方是不是能鸣笛,罚款他也认了。

    这口气不出,他今天非憋死在车里不可。

    站在台阶上的人双双回头。

    陈涣之看得更清楚了,背对着他的,是西装革履,扮惯了斯文的顾闻道。

    心里的气就更不通畅了,连风吹进来都觉得哽。

    曲疏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老公来接我了,先走了。”

    “去吧。”顾闻道陪她一起往下走:“我也和涣之打个招呼。”

    那一刻曲疏月就有不好的预感,毕竟那两声喇叭打得天怒人怨。

    但顾闻道礼数这么周全,她也不能拦着,说你别去了,我老公那人没好气的。这不是先打自己的嘴么?

    可事实如此,顾闻道朝他伸手时,陈涣之倒是降下车窗来握住了,可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到底不好看。

    曲疏月面上讪讪的,直说:“你别介意。”

    顾闻道摆摆手表示没事。陈涣之的脾气,即便他没有领教过,听也听别人说腻了。

    那真是个不给任何人面子的硬角色。

    她坐上车,把包扔在了后座,一脸的不高兴。

    陈涣之发动车子,没有看见曲疏月的表情,还一味问话:“下班了,怎么没给我电话?”

    过了片刻,曲疏月才哼的一声:“那你不是也来了吗?”

    chapter 53

    陈涣之单手扶着方向盘, 在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坐后面干嘛?”

    “我怕你。”曲疏月不看他,眼睛盯着窗外倒退的树影:“一会儿火要发到我身上来。”

    他开得很快,一只手架在车窗边:“你加完班也不给我个信, 要不是我眼巴巴在楼下等到这时候, 你估计就要和顾闻道回家了。”

    “我和他又不住在一起。”曲疏月莫名佩服他的语言逻辑,好笑道:“你这话是怎么说出来的?”

    陈涣之说:“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很不高兴,不高兴看见你同他那么亲热。”

    “那你也不该当着别人的面就那么冷漠。”曲疏月软声申斥他:“这是很没有礼貌的社交, 也是很让人为难的行径。”

    陈涣之定了两秒钟的神, 开口时退了一步:“好好好, 就算是我刚才甩了脸子, 我不对。那你呢?”

    曲疏月扭头去质问他:“我怎么了?路上碰到个朋友, 连话也不能说了吗?”

    “曲疏月, 你们那是说话啊?”陈涣之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盘:“他都动上手了!”

    她被噎了一下, 电闪雷鸣地惊觉, 这个举动是不是越界了, 就值得他这样?

    曲疏月没心思再说话,更不想吵架了, 沉默了一路。

    各自都在自己的桎梏乃至禁锢里走不出来,再说下去,也只是一场激烈的价值观的碰撞,只有把彼此都推远的份。

    陈涣之开了点车窗,开车的间隙点了根烟, 架在窗边吸着。

    他悄悄的, 看了好几眼曲疏月, 一脸的冷静不作声。

    等到回了家,曲疏月率先一步下去, 没有等他。

    陈涣之靠在车边,抽完手里的烟才上楼,李董一个电话,又叫他不得不进了书房。

    等忙完出来,曲疏月早已拉灯睡下了。

    真睡还是假睡不知道,陈涣之也没有心情去分辨,更不敢冒这个大不韪,伸手去咯吱一下曲小姐。

    她真会跳起来骂他是个不要脸皮的无赖。

    陈涣之洗完澡,慢腾腾的,瞧着身边的动静往下躺,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儿。

    原本打算的,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给她做一顿丰盛对胃口的早餐,慢慢吃着就把话说了。

    他没什么给女孩子道歉,哄人高兴的经验,捏着太阳穴不睡,睁大眼翻了半夜的帖子,势必要在三个回合内,把曲疏月的这口怨气消了。

    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睡前不和她深入交流也不好受,总之哪里都不舒服。

    但陈涣之没有想到,曲疏月跟他怄气,竟然能起得那么早。

    她真是薛定谔的作息规律。起不来的时候,磨磨蹭蹭,到下午一两点都叫不醒。

    这一大早的,鸡都还没打鸣呢,她倒是先去机场了。

    陈涣之也没心情做劳什子早饭了,冷沉着眉眼洗漱完,囫囵套上西装就出门去上班。

    进电梯时碰见李牧野,老上级体恤里十足关心关切的口吻:“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他插在口袋里手拿出来,指了指自己:“很明显吗?”

    李牧野点头,往仪容镜前卯了卯嘴:“自己照照,顶着一脑门子官司呢。”

    “让您笑话,昨天没收住脾气,吵了两句嘴,惹太太不高兴了。”陈涣之闲话起来。

    李牧野笑说:“我听说陈总工昨天什么事也没有,还是在办公室里坐到了半夜,就为了等太太 下班好接她。这不是挺好一件事吗?怎么还闹翻腔了?”

    陈涣之摆摆手:“别提了,接人的时候撞见点别的事,我没管住自己。”

    他是李牧野亲自带的人,深知这小子是个什么气性,荣华场里纵养出的富贵公子,哪怕做了这么多年的学问,身上压了陈家二十多年的仁孝教育,也还是个疏狂落拓的秉性。

    这还是第一回,李牧野从他的嘴里听到类似于自责嗟怨的字眼。这么久了,他也只听过陈涣之一味问别人责的,何尝有把过错大包大揽下来的时候?

    李牧野带了点探究心:“我先前以为,你和曲家的丫头结婚,是听从你家老爷子的。现在看来又不像了。”

    “是我自己要娶她。”陈涣之老实大方地承认:“不过拖赖了爷爷的虚名,要不然她哪里肯呢?”

    听得李牧野哈哈笑起来,指着他说:“那就说得通了,你也欠个人好好调停你。”

    陈涣之无奈地摇头:“她很会的,从高中的时候起,我就每天在猜她的心思,结婚了还在猜。”

    叮的一下,电梯应声开了,李牧野说:“揣摩太太的心思,是每个男人的基本功课,慢慢练吧。”

    //

    十点半起飞的航班,曲疏月八点就到了机场,不疾不徐地吃了一碗馄饨。

    她还从没有给自己留过这么富裕的空档,往日里都是掐着点过安检,走路得小跑才能赶上。

    和她同行的四五个同事,都哈欠连天地坐下,拿起调羹问:“疏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啦?”

    曲疏月翻着手机说:“我定错闹钟了,反正醒都醒了,干脆先来机场等你们。”

    新调到综合部的王晓琦问:“疏月姐,怎么没有看见骆行长呀?”

    曲疏月说:“噢,骆行和我们不一趟航班。”

    旁边的涂明哲敲了下她脑袋:“想什么呢?骆行还会坐在这里和你一起吃东西啊?你能吃得下吗?”

    “也不是。”曲疏月替骆行描补解释两句:“他昨天先带着审计部的人过去了,有别的事要办。”

    王晓琦第一次出这样的差,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问个一清二楚。

    又觉得曲疏月虽然挂着副主任的职衔,但人很温和,从来都不摆上级的臭架子,在办公室里坐着,不论多忙,都是一副安逸自若的样子,说话不慢也不快的,语调温柔而坚定。

    她又好奇地朝曲疏月:“审计部的人也先过去了?骆行长亲自带队?”

    曲疏月给她拧开一瓶水:“审计部是独立在我们之外的,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制度。”

    话里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不该过问的事情就不要问。就不知道小姑娘听懂了没有。

    一旁吃完了的涂明哲倒很明白:“告诉你干行政工作的两点忌讳啊。一,不要过度追问领导的行踪;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除此之外都别打听。”

    王晓琦瘪瘪嘴:“好吧,不问就不问嘛。”

    曲疏月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抵达江城时,已经快到下午一点。

    江城靠南,气温比京市要高几度,曲疏月坐在车上,看见这边的小姑娘已经迫不及待换上了短裙,在正午的日头下晃成百合卷曲花边的弧度,极有观赏性。

    王晓琦抱着包坐在中间:“疏月姐,我们现在去酒店吗?”

    “嗯,先放下行李,换上行服去分行开会。”曲疏月说。

    王晓琦又问:“那我们晚上吃什么?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吗?”

    涂明哲被她吵得皱眉,笑说:“晓琦身上还有股大学生的清澈,你可不是来吃饭的啊。”

    曲疏月笑:“她第一趟嘛。你第一次出差的时候,还不是缠着于主任问东问西,人家也没有嫌你这么样闹。”

    “就是就是。”王晓琦有曲主任撑腰,气焰立涨:“我也没有问很多。”

    他们在出差审批单上,申请的是三个标间,正好两女四男。

    于主任审核的时候,问曲疏月说:“你的职级是可以订单间的,怎么也和他们一起?”

    曲疏月说:“没事,我自己住的话,晓琦就落了单,又得多订一个房间。给行里省点经费吧。”

    辛美琪在旁边替老主任说:“嗯,蛮好。小曲这么大的格局,可以接您的班了。”

    曲疏月从行李箱里拿出熨好的行服换上,头发梳了个低髻盘在脑后。

    出门前,她伸手绑紧了王晓琦的领花:“好了,走吧。”

    男人打扮起来快,其他四个人早已经在大厅里等她们。

    “车来了吗?”曲疏月出电梯时问。

    涂明哲指了下外面:“是那个吧?车把手下面贴着我们行的标志。”

    曲疏月认出那是当地分行综合部丰总的车子。她点头:“是,我们一起过去。”

    丰瑛四十岁上下,在分行干了有十五年,是个老革命了。人漂亮,办事利落稳当都还不算,关键是和前后几任行长都处得来,处得好。这一点是最难得的。

    快到门口时,曲疏月先伸出一双手问候:“丰总,还要您亲自来接。”

    她握紧了递过来的热情:“再怎么也不能怠慢钦差嘛,这几天手下留情啊。”

    曲疏月说着哪里,领着几个人上了车。

    其实她也忐忑,本来这桩差事是于主任的,但他就快退下来,手头上一大堆材料要报,自顾不暇。

    也是奔着锻炼培养下一任,才改了指派她来。曲疏月头一回挑重担,心里头的惶然和新奇不会亚于晓琦。

    只是她镇定惯了,不会使这些软弱的情绪外露。

    不过说起来,好像能叫她性格里失控的因素跑出来的,也就只有陈涣之了。

    想到那个冤家,曲疏月沉默着叹了一声,真真是个霸王脾气。

    分行营业部的大堂经理是个新招的,刚过实习期,看见丰总带着一行人走过旋转门,她笑着问好:“丰总。”

    丰瑛抬手示意,朝着女大堂半开玩笑:“这是总行的小曲主任,不认识啊?”

    大堂立马点头致歉:“不好意思,我刚来,曲主任好。”

    曲疏月被弄得微微红脸:“你好。没关系的,别放在心上。”

    女大堂看清她的脸后,恍然大悟:“喔!那个金融知识万里行的宣传片,是不是就是曲主任拍的?全行的电视都天天放的。”

    丰瑛满意地笑:“就是她呀,现在见到真佛了吧?”

    “见到了见到了。”那位大堂经理连连点头:“真人比视频里要漂亮得多。”

    讲老实话,曲疏月不太喜欢这样毫无边际的奉承,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多少总是沾了职权上的光。

    但她也不能对人家讲,废话少说,一会儿检查起来,该记录的不足还是照样记录,照样扣违规积分。

    这是陈涣之对待世界的方式,不是她的。他是铁板一块,曲疏月不是。

    曲疏月晃了晃头,她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出问题了,怎么样样不起眼的事情都能和陈涣之扯上关系?

    她有这么想他吗?曲疏月低头时,悄然一噘嘴,才没有呢。

    那个素质不详,叫人下不来台的自大狂,谁要想他。

    检查部署会议开了一个下午,大半的辰光都是审计部的人在发言,他们的内容比较多。

    比如去年全年的信贷材料,包括对公条线和个人条线的。再比如开门红期间下拨的费用,计财部全年的报销单,全分行中层员工的征信等等。

    条条款款的派下来,听得曲疏月都替他们捏了一把汗,她看见对面的丰瑛也是秀眉微蹙,不知道心里在计较些什么,但肯定不会轻松。

    会后,曲疏月单独跟丰瑛交代了几件事,让她把材料都准备好,免得明天临时翻柜子找东西,耽误大家的时间。

    她拎着包,路过闵行长那间办公室时,被骆行长叫住,让她一块儿去吃饭。

    曲疏月笑着应了,第一天免不掉的,该咽的酒还得往里咽,否则就叫拿大,不给面子。

    好在丰瑛是个体面又齐全的人,她们事先没有商量好,但却在桌上默契地替彼此挡酒,周旋在一桌男性领导的身边。

    这也是为什么曲疏月一直觉得,要想彻底改变这种充斥性别笑话的酒局文化,核心乃至有话语权的座椅上,就必须有女性的位置。

    靠男领导是绝对做不出这种变革的,他们也体会不了女职员的困境。

    曲疏月从望江阁出来,坐丰瑛的车回酒店,路上接到莉娜的电话。

    她说:“月月,你还没有忙完啊?什么时候来见我。”

    曲疏月说:“今天肯定不行了,明天还有一天的工作呢,周五晚上好吗? ”

    余莉娜知道她这人责任心重。她趴在床上,只好说:“那行吧,周五我去接你。”

    “当然啦,你个地头蛇还让我打车啊,跟你翻脸的。”曲疏月点点头。

    余莉娜趴在床上,拈起一片灯芯糕往嘴里送,含混不清地说:“那是必须的,场子都给你安排好了。”

    曲疏月不疑有他,觉得顶多也就是吃饭逛街:“都可以。你嘴里吧唧吧唧的,大晚上吃东西啊?”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饿。”余莉娜说:“这个灯芯糕真好吃,我家新来的厨子做的,你要尝尝吗?”

    曲疏月严词拒绝:“我不吃,你也少吃点碳水。”

    她人刚到酒店,包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曲疏月拿起来看,是陈涣之给她发的一条微信。

    zh:「一整天都不找我说句话吗?怎么忍的,戒过毒?」

    她飞快地打出两个字:「戒过。」

    那边像时刻在等着一样,迅速发过来一条:「很好,这种闷热的春雨天,就需要你这样冷冰冰的态度。」

    街边枯黄的梧桐叶被晚风吹拂着,从枝头飘下来,曲疏月站在车来人往的街头,蓦地笑出声。

    chapter 54

    会所的庭院里灯笼高挂。

    陈涣之苦等着回完后, 仍把手机握在掌心里,另一只手掐着烟在抽。

    不知道曲疏月干什么去了,这都过去十来分钟, 也不见她有任何的下文。

    服务生用托盘端了一瓶白兰地并两个水晶雕花杯过来。

    快到藤影绰约的廊下时, 被胡峰用肩膀挡了,他把手里的烟拿嘴叼住, 亲自接过来,说你先去别处忙吧。

    手底下的人哎一声就走了。

    胡峰安静坐到陈涣之身边, 放稳妥了, 把嘴边的烟拿下来掸了掸。

    趁他没察觉, 胡峰凑了只眼睛过去看, 手机屏幕还停在他们聊天的界面上, 陈涣之的大拇指过会儿就上拉一次, 看有没有新消息。

    鸿蒙的灯把陈涣之垂下的影子拉得老长。

    昏淡光线里噗的一声, 胡峰笑:“疏月不理你了?”

    陈涣之回过神, 直起身子来往后一靠:“刚才她还在回复我, 肯定有事去了。”

    胡峰摇了摇酒瓶,笑着往杯子里倒:“就是这么死要面子, 怎么都不肯认下她冷落你这件事是吧?”

    “本身就没有冷啊热的这种事,夫妻俩拌嘴哪还记隔夜仇的?”陈涣之接过来往嘴里灌,很笃定的口吻。

    “是吗?”胡峰也笑着喝了一口:“那倒是我想俗了,想左了。”

    陈涣之这才放下手机,他觉得胡峰哪里不对。这种不对像隔着门窗玻璃看月亮, 头天和明朝之间, 只不过是隔了两晚而已, 但实实在在是变了,明明又是一样的圆, 一样的亮,可又认真讲不出是哪里生出的变故。

    陈涣之笑:“怎么?分了个手,就在我面前充起大人来了?”

    “哪分手了?我什么时候分了手?”胡峰说,脸色一正:“莉娜心烦,不喜欢我在身边,等她不烦了,不跟我吵啊闹的,我仍要去找她的。”

    陈涣之放下杯子,一下子点破了玄机:“有你妈在中间掺和,总是撮合你跟卢家的,叫什么来着?”

    他本来就心乱,如今眉眼被烟酒气笼住,神思更混沌了,撑着头想了半天,仍没想起来。

    半晌了,陈涣之靠着椅杯吐口烟圈,他笑:“他妈的,忘干净了。就卢家那个老二吧。”

    胡峰也不催,慢慢听他说完,又慢慢地讲:“是啊,所以我已经辞了工作,赶明儿会所也倒手一卖,打算投奔莉娜去。”

    “嘶。”

    陈涣之忽然被烟烫了一下,他赶紧把手伸到酒里,那样子狼狈极了。

    他玄而又玄的语气:“胡伯伯同意你这么胡搞?”

    会所就算了,本来也是哥儿几个聚聚的地方,一直被家里骂是赔本生意。工作可就轻易辞不得。

    他爸现在对他还有两三分好颜色,不外乎是胡峰现在的职务还算争气的缘故,在同僚们当中,他这个儿子比起旁人的,好了不知多少倍,起码不给家里招祸。

    胡峰双手抱着头,仰靠着往后,抬眼望了望月:“从小到大,做人也好处事也好,我都是按着我爸妈的心思来,轨迹哪怕有一点偏了,也会很快就被他们拉回来。读什么学校,选哪一种专业,进什么机关,到娶谁当太太,他们已经习惯了做我的主。本来我也是无所谓的,反正我这个人一辈子成不了大器,为家里做点贡献也值了。但现在好像行不通了。”

    “怎么就不行了?”陈涣之问,有点没听懂。

    “以前他们为我做的选择,不管怎么样,我除了平静地接受之外,不会觉得不高兴。”胡峰冷着脸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什么,忽而笑起来:“可是这一次,我一想到要娶卢婉莹,后半辈子都要和她在一起,我很不高兴。”

    陈涣之感同身受的,试着寻求共鸣:“懂了。就像我刚回国的时候,一听到我爷爷要给曲疏月介绍男朋友就浑身不舒服,想到她要嫁给别人,我简直要疯了。”

    “你那是多余担心。”胡峰瞥了他一眼:“莉娜都告诉我了,疏月一直喜欢你,她就是嘴犟。”

    彼此沉默了片刻后。

    庭院里异口同声的一句:“不行,我这周得去一趟江城。”

    连个字都不差的,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

    陈涣之掐了烟,悬浮着脚步往外走,碰到唐纳言同别人进来。

    他扶了下银边镜框:“涣之,今天来躲清净?”

    “没清净好躲,来喝杯酒解解闷。”陈涣之说。

    唐纳言身边的那群小崽子们,纷纷调侃起他来。

    有的问他:“涣哥,结婚都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您在这儿,被管得那么死啊?”

    陈涣之本来就烦,燥得接连掸了两下手:“滚滚滚。”

    //

    检查的这些天,曲疏月出现在分行同事的眼中,都是同一副模样,左手边一台笔记本,不时敲上两行字,半边身子埋在快堆到天花板的材料里。

    礼拜五的下午,她终于可以不在办公室里坐着。

    曲疏月到楼下营业厅检查,由丰瑛和网点负责人陪同。

    她打开消防门,仔细看了一下盘起来的消防水带:“按规定,这个使用年限不能超过十年,平时也要注意检查,不要有磨损、老化的问题,否则消防部门那一关过不了的。”

    丰瑛颔首说是:“包括灭火器这些,都是会定期更换的,你放心。”

    曲疏月又绕到自助设备区,找了一圈:“投诉建议本呢?”

    网点主任赶紧拿上来:“这里,刚才我拿去看了一下。”

    “要放好。”曲疏月说:“尤其三一五刚过去,人行一直在强调保护金融消费者权益这方面,柜面和大厅都要做好文服,投诉渠道要保持通畅。”

    “知道了。”

    她一路走,手边拿了个本子写着,丰瑛凑过去看了看:“写了几条了?”

    曲疏月直接亮给她瞧:“没有,就记了个无足轻重的,行了吧?”

    丰瑛笑:“行,曲主任关照我们,晚上单独请你吃饭。”

    “吃饭不用了。”曲疏月摆手说:“我今晚约了朋友。”

    大概五点多,她从分行大楼出来,直接回了酒店。

    即便是在不肯跟家里张口的日子里,莉娜小姐出入的餐厅,也是京市最时兴,位置极紧俏的,更不肖说现在回了她的大本营。

    曲疏月知道她爱排场,等会儿说不定还要去听场音乐会,穿着行服像什么样子?搞不好要和餐厅的领班撞衫的,分也分不出谁是谁。

    她简单冲个澡,换了身足够镇场子的行头,一条宽肩带收腰的黑色中古裙,外面披一条同色羊绒披肩。

    曲疏月走出浴室时,边往耳朵上戴澳白素钉,听见手包里电话响。

    她拿出来,一看是莉娜:“我好了,你人在哪儿?”

    余莉娜坐在车上,看了一眼酒店的招牌:“就在你住的酒店楼下。”

    “等我五分钟左右。”曲疏月看了眼时间:“现在就下去。”

    “快点啊,肚子饿了。”

    曲疏月走出大厅,一眼就看见了停在门口的迈巴赫。

    余莉娜降下车窗,冲她招手:“这里。”

    “不用你喊我也知道。”曲疏月坐上去,关上车门:“这里就一辆豪车。”

    余莉娜弹了弹指甲:“在江城,这算什么豪车啊?我们这里人不藏着掖着,不像在你们那儿,胡峰天天就开个帕萨特。”

    曲疏月松了松身上的披肩:“那你要他开什么 ?开库里南招摇过市啊?怎么可能。”

    “哎呀,哎呀。”余莉娜像忽然被戳了心窝子:“艳阳高照的天,提他干嘛,晦气。”

    曲疏月往车窗外看了看,太阳已经落山,大团乌云都走到了一处。

    她故意很懵懂的口吻:“就快下雨了,哪儿来的艳阳高照啊?”

    “你烦不烦?”余莉娜撅了老半天嘴:“别说他了好吧。”

    司机一直往常熟路开,老道地停在一栋两层高的样楼前。

    曲疏月下车时,微仰脖子看了看,整栋楼隐蔽在茂密的泡桐树中,门口的两根罗马柱高高耸立,两扇红木框玻璃门紧闭着。

    如果不是莉娜带她来,光是她自己路过这里,根本不会想到是个吃饭的地方,还以为是久无人住的废宅子。也许哪一户远渡重洋的人家留下来的。

    余莉娜挽着她往前走:“这是江城这两年,位置最难订的餐厅了。”

    曲疏月往里扫了一大圈:“看出来了,大厅里连位置都没有,怎么会好订?”

    她讲了个冷笑话,余莉娜咂咂舌:“吃饭的地方在后院呀,这里的厨子每个月就开三次火,不是熟人不放进来的。”

    曲疏月瞪大眼睛去看她:“那他们还挣什么钱?喝西北风当饱呀。”

    她虽然不爱应酬,但在京市也参加过不少宴会,掌勺的厨子也都是顶难请动的。

    可也没有谁像这边这么离谱,一个月才做三回菜的。

    余莉娜冲她眨眨眼:“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个等会儿,也不过就是一道菜的功夫。

    那道冬瓜笋干汤端上来,曲疏月尝了一口,惊道:“燕窝的味道?”

    她紧着拨了拨碗内,确实不见半点燕窝的影子。

    余莉娜笑:“现在知道人家的本事了吧?”

    “这怎么做的?”曲疏月抬起头问:“太厉害了吧。”

    余莉娜耸了耸肩:“我要知道不是成大厨了?”

    吃完这顿饭,曲疏月擦了擦嘴问:“还有什么安排啊?是不是就送我回酒店了?”

    “哪能啦。”余莉娜拎起包,示意她起身上车:“带你去个好地方,包你满意。”

    余莉娜带她去的是一家私人会所,走到门口,曲疏月就被霓虹灯闪着眼睛了。

    她用手包挡了挡:“好刺眼。”

    “那你别放下来了。”

    “为什么?”

    “到了里面,你更睁不开眼睛。”

    “”

    曲疏月半信半疑地往里进,不过几步就叫她站住了脚。

    金碧辉煌的大厅中间,摆了一艘巨大的海盗船,上面站着成排的男模。

    她看见一个年轻小姑娘坐在甲板的沙发上,五六个胸肌裸露的皮裤小哥围着她热舞。

    好家伙。那小姑娘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曲疏月甚至能看清她的两排牙。

    敢情这里是个盘丝洞啊。

    她拉了一下余莉娜,正想说,这是正经地方吗?要不我们出去吧。

    但还没说话,旁边已经有个刚进来的女孩哇了一声。

    惹得曲疏月闭上嘴去看她,只听她对同伴说:“有这种好地方,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诉我?我以前过得都是什么清汤寡水的日子啊。”

    曲疏月:“”

    余莉娜也听见了,她一脸“你看吧,别人都放得开”的表情:“走吧,我们就到卡座里坐一下,喝点酒。”

    说着就把人给拉了过去。

    一开始就真的光是喝酒,余莉娜开了一瓶最贵的,全场男模高呼了声余小姐。

    她举着杯点头:“别客气,别客气。”

    曲疏月觑了她一眼,还以为她分手以后一蹶不振呢,她简直不要太振奋了。

    曲疏月抿了口酒,三万多也就这个鬼味道,价格里有七成是卖个场地费。

    余莉娜问她怎么样,曲疏月说:“一股臭脚丫子味儿。”

    “”

    曲疏月看她的杯子都没动:“你怎么不喝呀?”

    “开了酒一定要喝吗?”余莉娜说:“我就看看不行呀。”

    她瞪着余莉娜:“不喝你开什么?我又不喜欢喝酒的。”

    余莉娜这才凑过来,小声跟她讨主意:“月月,我最近总是不舒服。”

    “哪一种不舒服?”曲疏月竖起耳朵,也吊起了一颗心。

    因为知道余莉娜不是杞人忧天的性格,所以看她担忧起来,曲疏月不免害怕。那意味着问题不简单了。

    余莉娜阐述着:“说不好,总是想吃这个想吃那个的,真端到我面前了,又吃不下几口。哦,半夜还又总爱馋嘴,上次那盘灯芯糕,我吃了八片,八片呀。”

    边说她还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八。

    曲疏月也不知什么缘故:“你是肠胃出问题了吧?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没有。”余莉娜说:“改天再说吧,我不耐烦去看病的。”

    但她坚持:“一定要去,明天我休息,我陪你去。”

    “好好好,明天去。”

    余莉娜眼睛盯着甲板上半天了,终于忍不住起身。

    “你干嘛去?”曲疏月伸手扯住她袖子。

    余莉娜咽了咽口水:“那小妹妹在男人堆里也坐得太久了吧?换她月经不调的姐姐上去坐会儿。”

    “她姐姐谁啊?”曲疏月左右看了看。

    余莉娜指了下自己:“就是我。”

    “”

    但她只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诘问:“余莉娜,老毛病又犯了是吧?”

    曲疏月闻声回过头,正问话的胡峰没有落进她眼里,周遭的嬉闹声也忽然消失了。

    她只看得见一个背光站着的陈涣之。

    他颈项修长,喉结饱满,领带上的温莎结松了,袖口卷上去,绅士又散漫的样子。

    像赶了很远的路才走到她身边,目光温柔又疲惫。

    chapter 55

    从那个销魂窟里被揪出来, 余莉娜在车上不停地钳衣领。

    曲疏月一脸犯了错的蔫儿样,不声不响地坐在莉娜的身边。

    前头胡峰在开车,陈涣之靠在副驾上, 眉目间不大耐烦的, 接一个工作上的电话。

    车内有一种诡异的安静。以至于陈涣之这样的低音炮骂人,也能被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你们法务部要是一周都审不完一份这么简短的合同, 就把工资给我,我现去找一家律师事务所都比你们的效率要高多了。”

    曲疏月咂舌, 不敢想象她如果有这么一位上级, 将会过上什么人间炼狱般的日子。

    她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问莉娜说:“怎么了, 你很热啊?”

    余莉娜摇头:“我是紧张。”

    “不可能吧?”曲疏月小声问:“你看见胡峰还会紧张?他又说不过你。”

    据她这段日子的观察, 自从胡峰和她谈上恋爱以来, 身上那点臭架子早就散了。

    已经从一个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 沦为余大小姐的下酒菜, 一时动起气来, 任打任骂也不还一下的。

    余莉娜凑到她耳边:“我是看见你老公紧张,他掀眼皮看你那一下, 哟。”

    “那就不必了。”听见她拖长的尾音,曲疏月把头端正了挪开:“我自己会紧张,不用你替。”

    “”

    胡峰把车开到Bvlgari酒店门口,对陈涣之说:“你在这儿下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嗯, 你们路上小心。”

    不用陈涣之说, 曲疏月也知道下车, 她跟莉娜道别:“走啦。”

    她一副担忧的样子:“月月,你保重。”

    “”

    夜里降温了, 风吹在身上一道寒意。

    才走了两步路,曲疏月就拢紧了肩膀上的披肩,低着头往前。

    她也没看清,额头撞在一个坚硬的后背上,疼了才知道抬头。

    陈涣之转过身来,看见曲疏月拿手盖着头,脸上委屈不解的神色。

    他把黑色西装脱下来,围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拉扯衣襟时,把她人也带到了怀里。

    这过程中,他神色肃穆,始终一言不发,不像在行怜香惜玉的风月事,倒像完成他工序严整的图纸。

    曲疏月仰起脖子,正对上他的眼神,又觉得离得太近,慌忙低下头,任由陈涣之夹着她往里面去。

    等回了陈涣之预定的套房,门一关,罗马帘在倒斜角的黑色金属轨道上滑开,一整个幽蓝的星空投进滚滚江水里。

    曲疏月还没回过神,窗帘已经被陈涣之关上,把一江的星光隔绝在外。

    他卷着袖口朝这边走来,她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陈涣之捧起她的脸。

    一层粉红悄悄从耳后蔓延开,她的眼睛不自觉的地乱眨:“我、我没有在那里乱来。”

    “这点子信任也没有的话。”陈涣之捏着她的下巴笑:“那这夫妻就当不长远了。”

    曲疏月松了口气:“那你一路上都不高兴,害得我 也不敢讲话。”

    陈涣之的气息近了些,氤氲地拂在她的脸上,几乎就要吻上她:“我不高兴,是因为你接连挂落了我好几天。”

    她的下巴被钳制住,曲疏月没办法低下头,只能眨着眼编谎:“我那不是工作忙嘛。”

    陈涣之一秒钟揭穿她:“你不是工作忙,是对我有怨气没消,又不肯同我讲。好像讲出来就折了你大小姐的面子似的。”

    “我哪里有啊,确实是你先不讲理的。”曲疏月负气道:“是,我是和顾闻道说了两句话,表示了两句关心,你作为丈夫当然可以不高兴,但能不能等回家再说呢?他是兄长朋友,但也是不常见面的外人,叫别人误会你没教养,你心里舒服是吧?”

    她一股脑的,把心里憋着的话都说了出来。

    本来以为陈涣之会反驳,没想到他听完,竟然漾开唇角缓缓笑了。

    曲疏月一头雾水地问:“笑什么?”

    这又有什么好笑的。

    陈涣之说:“所以你的初衷,其实是怕我因为你,损坏了我一向的名声,对不对?”

    哪怕他自己本人并不是那么地在意外界的评价,可曲疏月在意,她在意自己的,又因为和他夫妻一体,也在意上了他的。

    尽管她知道他陈某人的名头历来不好听,圈子里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提起他陈涣之,都说他冲出娘胎时就带了股狂妄,不拿正眼瞧人的。

    曲疏月茫然地点头,确实就是这个原因。只是她没有说。

    陈涣之唇边笑意更深,眼底的情绪浓得化不开,温润的指腹刮着她的脸。

    他说:“如果那天晚上你就告诉我,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你还在怪我呀?”曲疏月撅起一点唇,扭了扭身子。

    陈涣之说:“不是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疏月,生活不是演电影,没有那么多起承转合,会安排男女主一次又一次的重逢,给他们机会解释清楚误会,我也不是能看透人心的神仙。有时候一句话没说到位,是会出事,甚至要人命的。”

    她忍不住弯嘴角:“哪里就出人命了?”

    可是一想到他们错过的那些辰光,也同样是因为没说开的一句话,就又笑不出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按不住,也许彼此同时在靠近,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陈涣之滚烫着呼吸吻过来,舌尖在她的唇间进进出出,勾缠着她的成为合谋。

    他太过用力,不同于任何一次的柔情,只是莽撞地想要她。

    分不清是谁磕破了唇角,曲疏月闻到了舌尖上的血腥气,让她的欲望隐秘跃动起来。

    陈涣之把人扪着吻倒在了沙发上,两手生疏地并用着。

    并没有怎么样,曲疏月已经浑身抖动着,紧紧抱住了他。

    陈涣之笑,凑上去吻着她的耳根:“这是做什么呢?病了?冷?”

    曲疏月一时说不出话来,回答他的是红透的白皙颈项,和一次比一次激烈的心跳声。

    这是一个太过浑噩的夜晚,曲疏月的感官陷入昏迷。

    只知道服务生进来换下那条湿透的床单时,她泡在浴缸里,隔着门听见蚊子大的议论声,大概就是说年轻人爱玩。

    曲疏月最后被抱起来的时候,是看了一眼的,她知道那张床单浸满透明的水渍,有多狼藉,多见不得人。

    她闭着眼不想说话了,只庆幸还好这不是在京市,横竖也没人认识她。

    等陈涣之再进来时,曲疏月气不过,狠狠浇了他一捧水。

    他没躲过,伸手擦掉脸上的水珠:“哟呵,还有这么大力气呢。”

    “哼,你走。”

    陈涣之抖了抖手里提的纸袋:“我走了啊。走了你可要光着出去。”

    曲疏月皮肤很敏感,她从来不穿酒店的浴袍,每每起一胳膊的小疹子。

    刚才她让陈涣之去她住的酒店里取来。

    陈涣之也才消耗了一阵体力,腿酸不好言语,也不愿出门,就打个电话让哥们儿去了。

    江城这边的公子哥儿听说他大驾到了,都说他现在真是一点玩劲儿都没有。

    陈涣之嘿了声:“我怎么没意思了?都跟你们似的,整天的大张旗鼓就好?”

    “不说大张旗鼓,你起码得让哥儿几个去接你吧?蔫儿不出溜地就来了。”

    陈涣之懒得和他们多说:“行了行了,你赶紧让司机把衣服给我拿来,地址发给你。”

    他把袋子放一边:“你还能自己站起来吗?用不用我扶你。”

    “不要,你先出去。”曲疏月立刻拒绝:“不用你假慈悲。”

    陈涣之说:“你这话怎么说的?我是真慈悲,怎么还假上了。”

    “你但凡是个人,就不会在我身上那么”

    曲疏月说不下去,只管拿一双湿润的眼眸来瞪着他。

    陈涣之忍不住伸手捏她:“那会儿上头了,还管得了那么多。”

    “所以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曲疏月别过头说。

    陈涣之这会儿心情好,她说什么都肯应和,无有不依的。

    他点着头,放下手上黑白色的纸袋:“睡衣放这里了,对付不来就叫我。”

    曲疏月眼看他开始脱衣服,应激反应上来,慌张地将双手遮捂在胸前。

    陈涣之看她这样,剽了一眼过去:“干什么?我冲个澡都不行了?”

    噢,冲澡啊,那可以。

    她又讪讪地放下手。

    折腾到了两三点才睡,曲疏月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周六上午是被她订的闹钟叫醒的,上面写着带莉娜去医院检查身体。

    她放下手机,还没开机的状态,先踢了身边的陈涣之一脚。

    曲疏月给余莉娜打电话,很意外的她没懒在床上。

    她那边很吵,余莉娜扯着嗓子说:“我在医院呢。”

    曲疏月啊了一声:“我还说我带你去呢,你自己就先去了啊?”

    余莉娜这才说起缘由,胡峰昨天和她说了没两句话,她就开始猛吐酸水。

    胡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脸都黑了:“余莉娜,你就算再不待见我,也没这样恶心人的吧?”

    “我不是恶心你。”余莉娜抽出纸擦擦嘴,细声说:“我是真的犯恶心。”

    浴室的明亮灯光下,她一张脸寡白的吓人,像一张脆弱的宣纸。

    胡峰这才发现她瘦了,一双乌黑的眼珠像嵌在脸上,显得格外大。

    他软弱了声音:“怎么了?在家还吃不好啊?”

    一开始尚且还能忍住,听他这么说话,莉娜也打起了哭腔:“就是吃不好。”

    然后她就坐着,在沙发上嚎啕哭起来,哭得抽抽噎噎,说胡峰怎么没良心。

    胡峰站在她面前,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味地任凭她开发。

    哭着哭着,余莉娜又冲到洗手池边去吐。

    胡峰拍着她的背,看见镜子照出的面孔才警觉:“莉娜,你不是怀孕了吧?”

    余莉娜洗手的动作停了,她扭头惊恐地看着胡峰:“不可能吧?”

    他们一起回忆,打着细算盘往回找补,好像是有那么一次,不在安全期,但半夜忍不住还是做了。

    余莉娜捶着他的胸口说:“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结婚。”胡峰抓住她飞过来的拳头:“我们结婚。”

    余莉娜清醒且自嘲地嘁了一声:“哪个要和你结婚?有你那个妈都够了。”

    胡峰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我陪你到江城,以后你不会见到她。”

    “真的呀?”余莉娜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他的下巴,不可置信的口吻:“你怎么会舍得你的工作啊?还有你从小到大的交际圈,和你那对了不起的父母。”

    胡峰说:“工作我可以再找,交际圈也能够再建,父母更不用担心,亲情是怎么都斩不断的。”

    余莉娜听他说的头头是道。灯光将他真诚的面目照得纤毫毕现。

    还和他提着行李箱出现在她家门口一样,也认真地看着她说,莉娜,我无家可归了。

    她叫起来:“你还来真的啊你。”

    胡峰点点头:“嗯。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啊?”

    他箍住她的腰,一个字一个字戏谑地说:“以后吵架,真不能再给我扒光了扔出来,我在这里没几个熟人的,会冻死在街上。”

    余莉娜噗嗤一声笑出来:“好。”

    曲疏月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听完了,她也笑:“胡公子这是豁出去了啊。”

    “嗯,他豁出去了。”余莉娜吸了吸鼻子:“我也不能怂,叫他白白做牺牲。”

    曲疏月听着这话不得劲:“什么叫做牺牲?娶你是他的福气好吧。”

    余莉娜说:“好了好了 ,我在排队检查呢,不和你说了。”

    曲疏月挂了电话,直挺挺地躺下来接着睡。

    身边陈涣之拱了过来,眼睛都没睁开就来抱她:“和谁说了这么半天?”

    她打个哈欠:“莉娜,她在医院,我问了两句。”

    陈涣之拍拍她的背:“我们再睡一会儿就起来吃早餐吧,饿了。”

    “不要。”曲疏月把被子一蒙:“这几天太累了,我要睡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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