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环视四周。
他早就该想到的, 小七跟谢珩走得很近,又与大哥相识,如果不是大哥的吩咐, 他怎么会无缘无故与自己为敌?
柳仪煊向来和大哥交好,带领人马在这个时候出现, 定然不是巧合。
而青檀……
他一直都很敬重青檀, 虽说没有顿悟,听从青檀的话放下执念, 但是每次和青檀对话都很放松, 好像绝境中还有一条退路,只是被迷雾遮掩,他看不清晰, 青檀就在旁耐心地为他指引。
可是谁能想到,青檀竟也是大哥的人?
青檀的武功很高, 小七也不算太差, 柳仪煊又带了诸多兵马,足以牵制他手下的那群虾兵蟹将。
事到如今,宫九不得不承认,这次败在了兄长的手上。
青檀松开了宫九, 没有用绳索束缚住他。
但是宫九心中清楚,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青檀关注着,这个时候是逃不掉的。
宫九安分极了,默默地思考着这次失败的原因。
“柳大人, 你没事吧?”陆小凤关切地问。
柳仪煊刚才挨了宫九一掌, 如果不是青檀扶了他一下, 或许连站都站不稳。
柳仪煊靠在薛沉身上,朝陆小凤笑了笑。
他的脸色苍白极了, 宫九的一掌非同小可,就算他没有使出“如意兰花手”、“化骨绵掌”,情急之下打出的一掌完全没有留手,柳仪煊喉咙都感觉到血腥味了,苍白着脸不敢动作,全靠3级的[内力]和4级的[自愈]才缓了过来。
薛沉:【我弟就像个疯狗一样。】
系统:【……】
薛沉:【他干脆杀了我算了,早知道就用本体去追了。】
系统:【……】
你也挺疯的。
薛沉;【讨厌他,可恶的弟弟,等着瞧吧,回去我就收拾他。】
系统:【期待。】
柳仪煊还是不太舒服,薛沉带着他同骑一匹马,率领大军返回。
青檀全程陪着宫九,陆小凤凑到宫九那里打听罗刹教的消息,宫九嘴硬得很,即便已经落网,还是什么都不肯交代,而且无论陆小凤问什么,宫九都是那副冰冷的表情,没有半点波动。
陆小凤问不出来东西,骑马来到薛沉这边,又默默地后退,去了队伍的后面。
系统:【陆小凤在干嘛?】
薛沉:【谁知道他在抽什么风。】
等到了大军休息的时候,薛沉扶着柳仪煊下马,跟隗少宁要了袋水喝。
陆小凤鬼鬼祟祟地凑到他跟前:“小七。”
薛沉斜了他一眼。
陆小凤:“你和柳大人认识?”
薛沉:“嗯。”
陆小凤:“你喜欢她吗?”
薛沉:【原来陆小凤以为小柳是女孩,难怪他刚才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应该是怕我和小柳走的太近,败坏小柳的名节吧。】
系统:【离谱。】
薛沉淡淡地说:“不喜欢。”
陆小凤知道他大多数时候都生活在西域,虽然看起来中原话说得很好,一点口音都没有,其实不太了解中原的文化,对很多词语都有误解,更何况是一些约定俗成的习俗。
身为玉七的朋友,陆小凤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你既然不喜欢她,那就离她远一些。”
薛沉喝完水,塞好盖子,把这个水囊收为己有:“莫名其妙。”
陆小凤灵光一闪,拉住了他:“你是不是没有看出来,柳大人是女扮男装?”
薛沉:“女扮男装?”
陆小凤:“你的易容很厉害,应该能看得出来,她的身材体型都和男人有所不同,骨骼过于纤细小巧,更没有胡须与喉结。她伪装的很好,但不难看出,她的教养很好,从步伐到动作,无一不说明她并非寻常出身,定是从小接受过良好教养的名门闺秀。”
薛沉:【他说的真好!没错!我的演技就是这么精湛!】
系统:【要点脸,他是在夸你吗?】
薛沉:【我干妈虽然出身书香世家,但是绝对算不上名门闺秀,最多是个小家碧玉。小柳能有今天的气质,都是我的演技!陆小凤的评价已经说明了一切!】
系统:【明明是他脑补过重!】
薛沉;【嘴硬系统。】
系统:【……】
哪怕陆小凤说的有理有据,薛沉依然不信:“柳大人怎么可能是女子,一定是你弄错了。”
陆小凤有点怀疑自己,可是看向柳仪煊那张柔美清丽的脸,再看他比隗少宁矮了将近两头的身高,又觉得自己的推断没有错。
陆小凤道:“就算她是男人,你也跟她太亲密了些。柳大人不能开口,你更该有分寸。她身边自有其他人照顾,你和她走得这么近,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
同乘一匹马的社交距离确实太近了。
柳仪煊就是他的马甲,相处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是之前谢珩被宫九带着骑过马,谢珩双腿瘫痪,没有办法坐稳,只能牢牢地靠在宫九身上。如果宫九不是他亲弟弟,谢珩根本做不出来这种事情,社交距离太近,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让人感到尴尬。
看来他有必要在公开的场合控制一下马甲们的来往。
薛沉真诚道谢:“多谢提醒,我记住了。”
系统:【小七崩人设了。】
薛沉:【小七在京城,我又不是小七。】
柳仪煊的身体没那么难受后,薛沉就没再跟着他。他单独牵了匹马,和陆小凤并行,一路返回了边疆的军营里。
谈和结束,童贯就可以班师回京了。
他这次立下的功劳很大,不止大获全胜,提升了行国的士气,还减免了岁币,拿到了完颜洪烈的把柄,挑拨金国皇子内斗。
而这一切全都是柳仪煊的功劳!
如果不是他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来柳仪煊的能力出众,提拔他成为自己的心腹下属,又怎么可能有今日?
柳仪煊口不能言,只有一个养父,从小在机速房长大,身世清白,毫无根基。最重要的是,他没走科举的路子,就算想结党营私都难,只能依附他这个上官。
只要分给柳仪煊足够的好处,他们的关系就不会破裂。
童贯并不嫉妒柳仪煊的能力,也没有因此忌惮他。他对待柳仪煊的态度和善,比对干儿子还要好。
柳仪煊带兵去攻打本地的帮派,童贯本可率领大军回京,他却没有这么做,一直在这里等他回来。
军中数十万的将士,每日的军饷消耗都是一笔极大的数目。
童贯没有吝啬这笔钱,只要能抓住柳仪煊,他以后可以得到的钱,是现在花费的千倍万倍,这笔账他还是算得过来的。
柳仪煊率领大军返回营地,童贯亲自出去迎了他一下。
这时薛沉已经把陆小凤忽悠走,陆小凤离开后,青檀也带着宫九单独回京,只有柳仪煊一人,又从宫九那里弄到了一批钱,浩浩荡荡地带着人回来了。
童贯看得很眼热:“那些江湖帮派竟有这么大的油水?”
柳仪煊点头。
童贯:“好好好,有了这笔钱,再加上你送来的那些,还有从完颜洪烈那里弄到的金子,别说置办田地宅院,怕是连军队都能养得起了。只是你务必记得,要在里面找出些好的,单独送到官家那边。”
柳仪煊皱眉,摇头。
童贯以为他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耐心地解释:“这些钱的数目太大了,怕是会惹人起疑心。上下都打点好了,别人跟着得了好处,才不会妒忌你,行事也能更顺利。”
柳仪煊依然摇头。
他就没打算把到手的东西送出去,有一点算一点,全都交给太平王,拿去培养新兵。谁敢跟他抢,他就去搞谁。
童贯见他油盐不进,没有再说什么,让他先把这些财物收好,随后率领大军启程,准备路上再教他。
系统:【他好像不太高兴。】
薛沉:【他认定了我的这些钱应该分给他一部分。如果小柳真的是表面看起来这样,为了自己的仕途,的确应该按照童贯说的来做。可惜小柳只是我的一个马甲,他的背后有我爹做靠山,根本不必畏惧这些人。】
系统:【有后台真好。你要跟他决裂了吗?】
薛沉:【我只会做自己该做的,绝不会退让。要不要决裂,选择权在童贯的手上。】-
“你是太平王的人?”陆小凤问。
“嗯。”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平王和宫九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和谢珩,又跟宫九是什么关系?”
陆小凤其实已经大概推断出来了,只是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对的。
薛沉仍旧是白衣冷酷的模样,他神色淡淡,沉默寡言,看起来和宫九一模一样。
他眉眼间透着傲慢:“太平王府那边早已得知宫九的阴谋,派了青檀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宫九和金国有来往,柳仪煊便前往前线和金国作战,在拿到战争优势时,通过和金人对峙,间接掌握宫九的行踪。”
陆小凤:“难怪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柳大人没有深究,立刻就相信了。”
薛沉:“我要做的是牵制宫九。”
陆小凤:“你当初跟我说,宫九名下的势力,会在外面画一个三角形,也是故意告诉我的?”
薛沉:“没错。”
陆小凤:“太平王果然神机妙算……”
系统:【陆小凤真的被你忽悠瘸了。】
薛沉:【这不挺好?】
陆小凤:“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宫九?”
薛沉:“这个不能告诉你。”
陆小凤:“好吧。那我换一个问题,小七,宫九落在了太平王手上,玉罗刹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薛沉:“他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陆小凤:“难道这也是玉罗刹授意的?”
薛沉摇头。
陆小凤:“可是宫九毕竟是玉罗刹的亲生儿子,罗刹教的少主,他……”
薛沉:“谁说宫九是玉罗刹的儿子?”
陆小凤呆住。
系统:【陆小凤CPU都烧了。】
薛沉:【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怎么还没习惯?】
系统:【这种事情怎么也不可能习惯吧!更离谱的是,他都把这件事摆在宫九面前了,宫九竟然没有否认,不怪陆小凤会如此笃信他的推断。】
薛沉早就知道陆小凤的脑回路歪了,但是他依然装作疑惑的样子,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觉得宫九是教主的儿子?”
陆小凤幽幽地看着他:“你是说自己出身罗刹教的。”
薛沉:“玉七出身罗刹教,跟宫九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叹气:“我以为你们属于同一方势力。”
薛沉:“宫九是宫九,玉七是玉七,没有任何关系。”
陆小凤;“那为什么他要杀你的时候,你会如此失落?”
薛沉微微一笑:“这是秘密,暂且不能告诉你。”
薛沉给陆小凤解答了一部分疑惑,留下了更多的疑惑。第二天凌晨,天不亮就收拾东西离开,等陆小凤发现他不见了的时候,他已经走出去了很远。
三个马甲都在往京城赶,柳仪煊几次违逆童贯,跟他的关系越来越僵硬。
青檀那边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宫九一直没有死心,天天都想逃跑,搞得青檀很烦,最后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离开了。
系统非常不解:【你为什么放他走啊?这次只是捞到了他的钱,没有把宫九的势力全都一网打尽,他回去以后,还是会卷土重来的!】
薛沉:【我不会给他那个机会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亲自过来见我。】
系统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深莫测的计谋,默默地看着薛沉布局。
行国五天上一次早朝,又到了上朝的时候。
玉七起了个大早,提前来到了王府门口等待。
自从他进入兵部以后,太平王就一直在使小性子,对他瞒着自己投靠蔡京,还借着他的势力进入兵部的事情非常不满。
太平王刚开始想和玉七谈谈,但是玉七初入职场,有很多工作需要交接,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时间和太平王相处。
等他有了空,太平王就生气了,刻意避开他,早出晚归,错开玉七相处的时间。
现在已经快到腊月,比前几日还要冷。
玉七穿着厚厚的衣服,手上捧了个袖炉,站立在寒风之中,等着太平王出来。
太平王的马车从侧门出来,车夫见到玉七,回头跟太平王说了一声,车帘掀开,太平王看到大儿子低垂着眼眸的模样,皱了皱眉:“在外面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玉七慢慢踱步到太平王的车驾这边,被侍卫扶着进了车里。
太平王不满道:“下次若是再让我看到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看我怎么罚你。”
玉七并不畏惧他,淡淡地说:“明明是爹做错了。”
太平王:“我有何错处?退一步说,就算我真的有错,也是你的父亲,哪里有儿子说父亲不是的?”
玉七低着头不说话。
太平王也没说话,却把车厢里的炭火拨得更旺了些。
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太平王才叹了口气。
大儿子身体病弱,不常与外人来往,看起来成熟稳重,实际上跟个孩子似的。这副倔强的样子,简直跟他兄弟一模一样。
这孩子一直处于病痛之中,性格难免乖僻。
他一时想不开,走上了错的那条路,也有他这个父亲的责任。
太平王说:“兵部忙不忙?每日去衙门当差,身体还受得住吗?”
玉七:“嗯。”
太平王埋怨:“你这孩子,做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还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玉七:“嗯。”
太平王无奈:“早上吃了什么?”
玉七:“糕饼。”
太平王:“吃了多少?”
玉七:“半块。”
系统:【胡说!你明明吃了一块糖糕,和一块鲜肉烧饼,还喝了一杯热豆浆!】
薛沉:【你别说话。】
太平王看他似乎清减了不少,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寒冬腊月还要拖着病弱之躯早早地进宫,劳心劳力不说,连早饭都不好好吃,怕是食欲也不好。
他心疼儿子,从马车里翻出自己偶尔用来垫肚子的肉干,放到炭盆旁边热上,对玉七说:“再吃一些。”
玉七:“我吃不下。”
太平王:“吃不下也要吃,你都瘦了。再这么下去,身体怎么能撑得住?”
玉七:“只要爹不再躲着我就好。”
他的神色淡淡,抱着手炉,低垂着眼睛,还是刚才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没有和太平王对视。
太平王却觉得这孩子可怜极了。
他想想自己这几日的作为,的确过分了些,沉儿自小被捧在手心,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冷遇?更何况这么做的人还是他最敬重的父亲,难怪孩子会伤心。
太平王:“是爹错了,爹这几日实在太忙,骤然从他人口中得知你的事,心里乱得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才有意躲避。爹并非对你不满,在爹心里,沉儿永远都是最好的孩子。”
玉七:“那弟弟呢?”
太平王:“你弟弟太调皮,实在不省心,哪里比得上你。他都离家多久了?以前出门还知道跟家里说一声,这次倒好,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些什么,如果不是他之前也总在外面奔波,我还以为他是离家出走了。”
玉七笑了一下。
太平王松了口气,他拿起肉干,递给玉七:“已经不那么凉了,多少吃一些吧。”
玉七接过:“谢谢爹。”
他咬了一口肉干。
薛沉:【我爹的零食真好吃!】
系统:【那你多吃点。】
薛沉:【太可恶了,他自己偷偷吃,如果不是我跟他一起上朝,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我一直没有进入朝堂的野心,这辈子都会被他蒙在鼓里!】
系统:【只是一点肉干而已,你至于吗?】
薛沉:【怎么不至于!我以为我们至少在家的时候吃的东西都一样,没想到就我自己这样,每天都是难吃的药膳,我爹和我弟都有加餐,还不带我一起!兵部食堂的饭都比我家的好吃,如果不是知道我爹心里有我,很难不怀疑他是在故意虐待我。】
系统:【……】
肉干很有嚼劲,虽然没放辣椒,但是有胡椒去腥提香,很适合冬天吃。
玉七两口就吃掉了手指长的一条肉干,他又摸了一条,面无表情地往嘴里送。
太平王道:“不必为了爹爹勉强自己吃太多,早朝前不宜喝太多水,你要是口渴了,还得等到下了朝才能喝水。”
玉七恋恋不舍地吃完第二条:“我知道了,谢谢爹爹。”
太平王看着大儿子乖巧的模样,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他怎么能忍心连续躲了这个孩子这么多天!
沉儿平时受得苦已经够多了,他初入官场,想必无所适从,自己这个做父亲的非但没有从旁协助,反而对他避之不理,让他独自熬过那个艰难的阶段。
这孩子没有半点怨恨,仍旧跟自己这般亲近,不惜在寒风中等待也要与他相见。
他分明没有胃口,在自己出言后,依然勉强自己吃了整整两条肉干,若是自己不开口,这孩子怕是还要吃第三条,都是为了让自己高兴。
这样纯善至孝的孩子,定是被人骗了,才误入歧途。
太平王懊悔不已。
是他整日忙于军务,疏忽了孩子。
太平王问:“你在兵部适应吗?与同僚们相处得可好?”
玉七:“现在的时局,壮年男子大多都被征兵入伍,考取武举的人不多,每日都很清闲。诸位大人看在爹爹的面子上待我都很亲切,一切都很顺利。”
“那就好。”太平王关心道:“这几日你都没回王府用饭,是在衙门里吃的?”
“嗯。”
太平王:“看你都瘦了,定是吃得不习惯。以后若是不想吃衙门的饭菜,可以吩咐家里的厨子,让他们做好送过去。”
系统:【你瘦了吗?】
薛沉:【没有啊,这是易容,从最开始到现在一点都没动过。】
系统:【他的滤镜真厚啊。】
玉七:“倒也还好,可以跟大家吃一样的。”
太平王顿时心疼不已,怜惜地看着他。
这个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饮食都要精细控制,其他人常吃的东西,他都吃不下。虽说沉儿自己并不喜欢,可也向往与常人一样。
太平王柔声道:“等沉儿身体好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便吃什么,爹养得起你。”
玉七:“谢谢爹。”
太平王:“跟爹爹客气什么。”
马车进了皇宫,玉七和太平王相继下车。
玉七的品级只有五品,但是本体的爵位是二品,他可以着紫袍,戴六梁冠。
前往朝殿时,玉七没再穿厚厚的披风,看起来文弱极了。
太平王走在他的旁边,替他挡住了冷风,他亲昵地看着儿子,偶尔和玉七说笑几句。
玉七的神色一直淡淡的,只有不经意间看向父亲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亲近。
这些天太平王一直躲着玉七,两人身为父子,上朝时却是先后错开,下了朝以后也不见他们说话,官员们最擅长察言观色,早就看出来了父子两人有隔阂,只是玉七背后还有蔡京撑腰,形势不明,没人敢对他下手。
现在太平王和玉七重归于好,而且看起来还是太平王这个做父亲的,主动亲近儿子,简直有违纲常,令人震撼。
谁能想到,位高权重的太平王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外界传言不虚,他果然极其溺爱这对双子。
玉七淡然地顶着诸位朝臣的视线,与父亲一起来到了宫殿里。
他们这次来的比较早,等了好一会儿朝会才正式开始。
太平王怕他冻着,隔一会儿就问他冷不冷,还悄悄告诉他,如果不行的话,可以托人去找赵佶告假,找个暖和的偏殿去休息一会儿。
玉七很心动,但是为了自己的计划,拒绝了太平王的提议。
太平王官居一品,站在朝堂的最前方,前面再没有其他人,抬头就能和赵佶对视。
玉七的位置比较靠后,他本就瘦弱单薄,被前面的人挡得很严实,可以尽情地摸鱼。
他虽说是五品大员,但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上奏,来朝堂大多是为了听听其他人在做什么,方便他掌控大局。
整个朝会玉七都在沉默,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朝会结束后,赵佶先走,官员们三三两两地离开。
蔡京来到了太平王的身边:“王爷今日心情不错?”
太平王看这个带坏自己儿子的佞臣很不顺眼,他态度冷淡:“蔡相。”
蔡京见状,朝他笑了笑:“小薛大人过来了,本相就不打扰你们父子相处了。”
说完他就先一步离开。
太平王皱着眉,低声对玉七说:“他在试探咱们的关系。”
玉七同样压低了声音:“不妨将计就计。”
太平王:“你的意思是……”
玉七:“我虽说比较清闲,但也在兵部任职。爹爹本身就掌管兵马,蔡相不愿将其他权力也分给我,把我安排在兵部,也有让我继续接受爹爹荫蔽的意思。可是这样一来,我却接触不到真正有用的权力。我若与爹爹有了嫌隙,蔡相必定会利用我来对付爹爹。”
太平王:“他尚且无法跟我抗争,更何况是你?”
玉七:“只要我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他就会给我与爹爹斗争的权力。”
太平王:“你怎能受那样的委屈?”
“诚意”这种东西,不止有金银贿赂,还得有谦卑的态度。
没见过哪个去投靠的人,奉上利益的时候,态度还特别倨傲。哪个不是溜须拍马,曲意逢迎?
太平王舍不得孩子受这种委屈。
玉七:“我不必在蔡相那里刻意表演,只要让原飞霜代为转达就是了。”
太平王不放心:“原飞霜是不错,但他终究是蔡京的人,你能确定他信得过?”
玉七点头:“他不是蔡相的人,是我的人。”
太平王:“好。爹会全力配合你的。”
玉七和太平王又聊了几句,确定大概的计划。
来到马车旁的时候,太平王要扶着他上车,被他一手甩开。
他脸色苍白极了,捂着心口看着太平王,神色冷淡,声音低弱地说:“父亲先请。”
太平王板起脸:“够了,你还要无理取闹多久?”
玉七后退了半步,旁边的侍卫连忙扶住他,“大公子!”
太平王沉下脸:“上车。”
玉七率先上了马车,太平王跟着进去。
两人间的气氛瞬间缓和。
太平王担忧地问:“你心口疼?”
玉七:“没有,这是我装的,爹爹怎么也当真了?”
系统:【你平时就在装病,现在也是装病,跟平时生病的时候一模一样!完了,太平王要猜到你之前都是装的了吗?】
太平王怜惜地说:“我儿受委屈了。”
系统:【????】
薛沉:【没有平时的生病经验,哪里能装得这么像?我之所以伪装的毫无破绽,正是因为时常处于痛苦之中,对发病时的感受再清楚不过了。】
系统:【你也不容易。】
薛沉:【笨蛋系统,我在给你解释我爹的脑补。】
系统:【……】
因为玉七在装病,太平王直接命人去帮他告假,带他回了王府。
他喊了大夫过来为他诊治,为了做出在闹矛盾的样子,并没有留在府上陪着儿子,直接去了军中,该做什么做什么。
玉七脱掉官服,换上一身宽松的常服,发冠摘掉,换成了发带。
他颇为悠闲地半躺在矮榻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思考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小荷端了碗甜汤过来:“公子,这是王爷临行前特意嘱咐我给您做的。”
玉七坐起身:“他有心了。”
小荷笑道:“您这么说,小心被王爷知道。”
玉七端起甜汤,用银调羹慢慢地喝。
小荷看他的行为举止都和薛沉一模一样,心里越来越担心。
她很清楚,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大公子,真正的大公子一直都没有回来。
这个人除了最开始将真实身份告知了她,之后就一直以薛沉自居,鲜少再露出最初那种不属于大公子的神色。
到了现在,小荷已经分不清他究竟是谁了。
她有些害怕,怕这具身体就是大公子的身体,里面同时居住着两个灵魂。
如果这个人一直都不走,真正的大公子还会回来吗?
小荷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拿起帕子,悄悄擦了下。
玉七喝完甜汤:“小荷,你写信给涟儿,不必多言,只说我病重了。”
小荷:“是。”
玉七放下碗,躺在榻上:“现在就去吧。”
小荷收起了那只碗,后退着离开。
系统:【这就是你让宫九自投罗网的计划?】
薛沉:【是的。】
系统:【会不会有点太简陋了?而且你已经用过很多次了,宫九还会相信吗?】
薛沉:【好用就行。更何况那几次装病把我弟骗回来,我弟到现在都不知道真相,这次装病,他的确会怀疑,但是可信度没有你想的那么低。】
系统:【他这次不会上当吗?】
薛沉:【这个时机太巧了,我弟要是回来,那就说明他心里有我,宁愿冒着被我骗的可能,也要来看我一眼。他要是不来,那可真是叛逆到家了……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小七明明没有感情,我却从小七这里感受到了你的心狠手辣。】
薛沉:【确定不是本体这里?】
系统:【好像也是,都有一点。】
玉七在府上装病,特意让人把衙门里他负责的文书送了过来,躲在小院里居家办公。
本体赶路的速度比柳仪煊快一些,他一路骑马,放弃官道,直接走直线,没过几天就回到了京城。
他悄悄地返回王府,遇见了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小荷。
薛沉问:“你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小荷的父母都是王府的下人,他们管着附近的田庄,在京城里置办了宅院,还有自己的下人,日子过得都不错。
小荷不可能缺钱,难道是她的家人生了难以医治的重病,或者遭遇了意外?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荷连忙用手帕擦了擦脸,她转头看过来,见到薛沉一身白衣,眼中的光芒淡去,泪水不停地滴落:“世子,你快救救大公子吧。”
系统:【啊?小七也没在她面前装病啊?】
薛沉:【前几天我就看到她眼眶红红的,还以为她是被热水熏的,没想到竟然是在关心我。】
系统:【观察力满级,共情能力零级。】
薛沉:【小七是真的不通人性啊。】
系统:【……】
以前薛沉说过它通人性,似乎是在拐弯抹角地骂它。
现在他竟然也这么说自己!
原谅他了。
薛沉拍了拍小荷的后背:“大公子怎么了?”
小荷强忍着呜咽,抽泣着说:“大、大公子、他……”
薛沉:“不急,慢慢说。”
小荷:“大公子疯了。”
薛沉安抚她的动作一顿。
系统:【小七也没有这么不通人性吧。】
薛沉:【我还以为她会坚定地不相信我之前胡说的那些,没想到她还是信了。】
系统:【什么?】
薛沉:【双重人格什么的。】
系统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它还劝过小七,不要给小荷解释地这么详细,小七偏不听,还一直说没问题。
系统幸灾乐祸:【你真是活该。】
薛沉笑吟吟地问:“我怎么就疯了?你是在怪罪我,几日没有回家,一回来就扮作涟儿的模样吗?”
小荷呆住了,她抽噎一声:“你是大公子?”
薛沉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几日不见,认不出我了?”
他拿过小荷手中的帕子,帮她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就算知道了真相,小荷依然没有缓过来,眼睛里还在不停地流泪。
薛沉给她反复擦了几次都没能擦干净,干脆牵着她的手,带她进屋:“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也不知道找个暖和的地方哭?被风这么一吹,泪水都要结冰了,脸上皲了可怎么办?”
小荷跟着他进了屋里,薛沉直接让她用自己的水盆洗脸。
玉七仍旧是本体的那副打扮,他懒散地躺在榻上,笑着对小荷说:“你想薛沉哥哥啦?”
小荷低低地应了一声。
薛沉道:“小七没有告诉你吗?我过几日就会回来的。”
小荷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是我蠢笨,理解错了。”
玉七温柔地说:“说不定你没有想错呢?我现在用的这具身体就是薛沉哥哥的,我是他身体中的第二个灵魂,而你面前这个人,其实根本不是哥哥,他是早已知道真相的涟儿,因为舍不得哥哥离开,自己活成了哥哥的样子。”
小荷:“公子,你别说了!”
系统:【欺负小姑娘有意思吗?】
薛沉:【完全没感觉啊,小七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玉七逗完小荷,薛沉继续哄她:“好了好了,他胡说的,世上哪有这么离奇的事?你先下去歇息吧,我和小七单独说几句话。”
小荷哭着离开了。
薛沉松了口气,他看向玉七,玉七眨了眨眼睛。
薛沉:【我才发现,小七比青檀更适合做骗子,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感到羞耻。等我弟回来,可以让小七把他揍一顿。】
系统:【……】
你拿着小荷实验了半天,就实验出了这个?
薛沉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不过我弟未必会回来……还是先去找我爹玩玩吧。】
系统:【那能叫找你爹玩吗?分明是玩你爹吧!】
薛沉:【只要我爹喜欢,那就叫跟我爹玩。你看我爹多么爱才,看到小七可以伪装的我这么像,说不定就认他做义子了!然后我弟一回来,你猜怎么着?】
系统:【……你能不能别用小七的脑子思考了,好吓人。】
第172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霸王票加更)
薛沉洗了个澡, 换上弟弟的衣服,和玉七一起处理兵部的文书。
他想替父亲招兵,但是又不能太大张旗鼓。
这几天扩张出来的人手极其有限, 基本上靠的是军中将士们的自发宣传,把他们吃不起饭的亲友族人喊了过来, 不然还未必会有这么多新兵。
正是因为这样, 太平王才平静地接受了扩张人手。
如果他知道真相,未必就是现在这种反应了。
薛沉捞到了兵部的官职, 负责掌管南曹, 可以审核武举的档案,极大程度的补全了这点不足。
玉七这几天刚交接完工作,还没有熟悉手下的事。
薛沉把他带回府的资料分成了两份, 每个马甲翻阅一份,看了半天, 他发现还是集中精力, 让其中一个身体工作的效率比较高,又把资料全部放在了一起,本体和玉七轮流休息。
薛沉看了半天,发现武举中的勋贵子弟比较多。
这些人看起来像是普通人, 往上推几代就会发现,全都是武将出身,很少有出身平民的,根本不可能拉到太平王的手下。
他叹了口气:“来错地方了。”
系统:【啊?】
薛沉:【穷文富武, 武举平时的练习, 已经把家庭条件不好的底层百姓排除掉了。不过乱世中还有富贵人家肯学武, 应该是打着报效国家的想法的。有机会还是要接触一下。】
系统:【可是他们就算能到京城考试,也不归你来管了。】
薛沉:【笨, 我可以私下里跟他们接触啊。】
他翻了翻,拿出几份档案:【你看这个人,他的家庭地址就挨着奉应局,大绵下班后就可以跟他巧遇。还有这个,青檀离他老家很近,先去打探一下他的家庭背景,想办法去跟他见上一面。
【熟悉以后,直接以我爹的名义邀请他们进入军中,就算他们对赵佶抱有幻想,等在军队里磨炼的时间久了,再科普一下赵佶的骚操作,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我们的亲信。】
系统:【可以的。】
薛沉说做就做,青檀动身前往那边的城镇,云鹤烟不着痕迹地打听了一下那个学生的家世,接着便去跟他偶遇了。
这样的效率有点低,可能要花费好几天时间才能说动一个人。
但是这些学生都有基础,能参加武举,骑射不在话下,熟练兵法策论,身体素质也比吃不起饭的百姓好很多,算得上是精英人才。
薛沉用了几天时间去接触这些人,小荷那边收到了宫九的回信。
薛沉翻看着信件,上面的确是宫九的笔迹,看得出来,他写这封信时心中很纠结,虽然没有错漏,但是笔锋凝滞。
以宫九的强迫症,把回信写成这个样子,足以说明他的心绪不宁。
薛沉冷着脸,来回看了好几遍。
小荷看了眼旁边的玉七。
她本以为玉七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在大公子面前嘴甜的很,一口一个“薛沉哥哥”。
没想到大公子回来以后,玉七反倒安静极了,很少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时候。
此时大公子显然生气了,玉七并没有劝解他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像是在发呆,倒是和世子发呆时有些像。
小荷指望不上他,收回视线,小声说:“世子或许有要事在忙,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寻了外面的大夫过来。”
“嗯。”薛沉放下信,对小荷说:“继续给他写。”
小荷怕他依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心中难过,提议道:“不如等上几天,世子忙完,自然就会回来了。”
系统:【等宫九忙完,天都要变了。】
薛沉:【太可恶了,我还比不上他的野心吗?】
系统:【你自己也知道,宫九很清楚这是你的计谋,当然不会轻易中计。】
薛沉不悦地说:“你还听不听我的话了?继续给他写。”
小荷:“是。”
小荷继续给宫九写信。
薛沉和玉七悄悄离开王府,去军中看望谢珩。
谢珩的身体不便,又一直呆在军营那边,所有的爆破实验他都亲自盯着,每天炼丹的时间都变少了。
太平王命人给他新盖了两间屋子,和他的办公场地挨得很近,里面是休息的房间,外面是间小书房,可以读书写字,也能在这边吃饭。有前面那排屋子挡在外面,冬天也不算太冷。
谢珩一般情况下都在这里呆着,只有制造火器和实验威力的时候才会出去。
他今天有些坐不住,喊着胡生到外面去转了转。
胡生给他腿上盖了张厚毯子,推着他漫无目的地到处走。
薛沉:【我爹呢我爹呢?我们都快到了,怎么没看到他?】
系统:【你看热闹的心思都要溢出来了。】
薛沉:【这怎么能叫看热闹?我分明是来找茬的!】
系统:【……】
胡生见他脸颊冻得发红,走到前面来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外面太冷了,要不还是回去吧?”
谢珩:“继续走走吧,在屋里总是犯困,出来吹吹风精神了很多。”
胡生推着谢珩往前面走。
军营里的士兵正在操练,看起来有些懒散,气势不是很足,好像不太情愿在冬日里做这样的事。
谢珩皱了皱眉:“将士们一直都是这种状态吗?”
胡生:“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精神比较好,随后就逐渐懒散了。我听说这还算好的,宫里的禁军更不成样子。”
系统:【怎么可以这样!现在可是随时都能打仗的时候!】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谢珩轻声说,“太平王不管?”
“王爷说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这几天松缓一下也好。这些将士们已经有两年不曾回家了,年节时候思念亲人是人之常情,战事紧迫,不敢让他们回去,只能给他们送几封家书,多发些粮饷。”
系统:【你爹还怪好的。】
薛沉:【我爹什么都好,就是太心软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如果我爹不是太平王,他肯定会混得很惨,做个生意都能赔死。全靠我娘扶持,才能勉强积攒一点家底的那种。】
系统:【我怎么感觉你描述的场景,比现在要温馨?】
薛沉:【当然了,我娘没死,弟弟没有变态,靠着全家的聪明才智就能混得不错了,不比现在要好?】
系统沉默。
它有些难过,为什么王妃偏偏就死了?
如果王妃没有自尽,太平王府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薛沉:【过年还不回家,我弟真该死啊。】
系统:【没错!】
胡生见谢珩沉默,想到他的身世,不由觉得可惜。
自从谢珩残疾以后,应该就再也没能和家人好好地相处。“团圆”这样的词汇,对他而言怕是陌生极了,所以在听说自己的话后,谢珩才会如此低沉。
胡生问:“公子要不要回江南过年?”
谢珩回神:“回去做什么?”
胡生:“那边比这里暖和一些,而且还有花六公子这些朋友……公子的事情已经全部解决,又有王府作为依靠,不会再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的。”
谢珩:“你有家人吗?”
胡生:“他们早已不在人世。”
谢珩笑道:“那你岂不是只有我了?”
胡生:“是。”
谢珩想了想:“那就回去吧,不过得跟太平王说一声。过几日出发,路上还不知道要走几天,怕是留在那边的时间不会太长。”
胡生:“路上就当是在踏青游玩了。”
谢珩:“也是。”
系统:【你又有什么阴谋?】
薛沉:【怎么能叫阴谋?我只是觉得,我和花六童交朋友,胡生也跟他们建立了关系。他是为了我才这么提议的,但是也侧面说明他对我的那几个朋友印象很好。胡生只是在照顾我,又不是我的私人物品,他有交朋友的权力……我是无所谓了,他要是一直陪我闷在家里,估计会很抑郁吧。】
系统:【你对胡生还挺好。】
薛沉:【毕竟他照顾了谢珩这么久,形影不离的。】
系统:【那我呢?我们的关系更近,更加形影不离,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薛沉:【你想吃什么?我替你吃。】
系统:【……】
薛沉:【不想吃算了,没品味的东西。】
系统:【……】
玉七运起轻功,去买了些零食,追上本体,跟他一起来到了军中。
军营这边的人都知道太平王的两个儿子是双生子,就算没见过他们,看到两个年轻男子长着同样的相貌,衣着华贵,眉宇间与王爷有几分相似之处,很容易就能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玉七依然扮作薛沉的模样,薛沉穿着单薄的白衣,摆出属于弟弟的神色。
两个人比双子更为默契,哪怕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好极了。
薛沉和玉七没有去找太平王打招呼,直接来到了谢珩这边。
谢珩还在外面吹风,见到他们以后笑了笑:“你们怎么过来了?”
胡生向薛沉行礼:“大公子,世子。”
玉七温和地对胡生说:“你先下去吧。”
胡生:“是。”
薛沉看着谢珩的双腿,遗憾地说:【可惜现在不能直接变小,坐在谢珩的腿上。】
系统:【你怎么这么懒!】
薛沉:【我就是懒。】
系统:【你把谢珩从轮椅上赶下来自己上去坐。】
薛沉:【那我还得抱着谢珩走路,不划算。】
薛沉上前推着轮椅,带着谢珩返回住处。
他们没有找到太平王,不过薛沉和玉七过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太平王那边,他自己就会过来的。
回到屋子里以后,薛沉自动霸占了主座。
他环视四周,发现从这里能清楚看到太平王的门口,只不过必须得站起来才行。
谢珩一直坐着,视线太低,看待很多事情的角度都跟正常人不一样。
系统:【明明有三个人在这里,气氛还是这么冷清。】
薛沉:【吵一架?】
系统:【……算了。】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太平王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白衣的小儿子坐在主座,大儿子远远地站在窗户旁边,谢珩在另外的角落,坐在轮椅上,安静地低着头。
这气氛很不对劲,难不成是吵架了?
太平王先是跟谢珩打了个招呼,接着看向薛沉:“涟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薛沉:“爹,是我。”
太平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怎么又跟弟弟换衣服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系统:【什么叫差点没认出来?你本来就认不出来吧!】
薛沉:“说来话长,回去再跟爹爹详谈。”
“好。”太平王看向玉七,见他仍旧是神游天外的样子,“这么久不回家,回来了也不知道跟爹爹打声招呼,不知道有人在担心你吗?”
玉七装傻:“啊?你在跟我说话?”
太平王:“除了你还能是谁。”
玉七快步来到薛沉这边:“薛沉哥哥,你爹好可怕,他不会打我吧?”
系统:【你……】
薛沉:【不行,小七虽然不会尴尬,我和谢珩还是会尴尬的。】
系统:【……】
薛沉护在玉七的身前:“爹,你认错人了,他是小七,这些日子我不在家,一直都是小七易容成我的模样与您相处的。”
太平王皱眉:“什么你不在家?”
系统:【好可怜的太平王。】
薛沉温声说:“我离家已经半月有余,昨日才从外面回来,您不知道吗?”
太平王:“……”
想到这几天大儿子进入兵部,他和大儿子冷战,大儿子在冷风中可怜巴巴地向他示好,父子二人其乐融融重归于好,还制定了对外的计划……
他怎么可能不在家?!
这大半个月,跟他相处的人是谁?
他究竟有几个儿子?
为什么感觉数量这么多,仔细一想又好像一个都没有?
系统:【你爹的震惊已经写在脸上了。对了,你为什么要折腾他来着?】
薛沉:【他自己准备了肉干不分给我吃!好不容易分给我了,才只给了我俩!还有上次在军中的烤羊肉,还有各种宫宴,在其他地方的应酬,他自己去吃饭,根本不带我,连打包都想不到!天天给我喂药膳,再不然就是没怎么放油盐的蔬菜,这谁能受得了?】
系统:【……】
为太平王默哀。
薛沉的表情冷了下来:“您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太平王尴尬地说:“你也没提前说一声,我忙着外面的事,没怎么留意家里……而且半个月前,你不是一直在生病吗?怎么会突然离府?”
薛沉低眉敛目,一句话都不说。
系统:【我想起来了,你当初质问你弟,他也是这个反应,你还吐槽他跟个柱子似的。】
薛沉:【少说两句你可能不会死,但是说多了一定会死。】
系统:【……】
太平王看向玉七:“你叫小七?”
玉七点头。
太平王:“这是你的易容?”
玉七点头。
太平王:“你是何时来到我府上的?又是何时易容成了沉儿?”
玉七天真地说:“薛沉哥哥不是说了吗?半个多月前呀。”
太平王本来以为他是薛涟,这兄弟两个编造出了新的名字,跟自己开了个无关紧要的小玩笑。
看到玉七的神情后,太平王就知道,这个人的确不是他的儿子。
他那两个儿子,绝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态。
太平王见喊薛沉哥哥,看起来也年纪不大的样子,对他和善了些:“这几日跟我相处的人是你?”
玉七点头。
太平王:“难怪……”
以大儿子的胃口,如果真的不想吃东西,不管他怎么催,他都不会吃的。而那天玉七却连吃两条肉干,放在大儿子身上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更不可能去拿第三条!
太平王:“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玉七挤在薛沉的身上,以一个很省力的姿势勉强站稳:“薛涟在外面做了坏事,被薛沉哥哥发现了,他们一直没有谈妥,薛涟凶性大发,把哥哥关了起来,自己伪装成了哥哥。怕被人发现,他一直在装病,直到后来被小绵撞破,哥哥才得以逃脱。”
系统:【!!!小七怎么全都说了?】
薛沉:【是时候了。果然这种尴尬的事情还是让小七来做比较好。】
系统:【……】
一点都不顾及太平王的死活是吧?
太平王:“涟儿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他和沉儿一向要好……”
玉七:“如果关系不好,薛沉哥哥早就被他杀了。就是因为关系好,他才把哥哥关起来,谁都不让见,只被他一个人看到。”
薛沉轻声:“小七,别说了。”
玉七:“哦。”
太平王没想到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没把真相弄清楚,怎么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顾及到大儿子的身体,太平王压下纷乱复杂的情绪,尽力温和地说:“你昨日才从外面回来,怕是还没有休息好,要不要去爹那边躺一躺?”
薛沉摇头。
“你受委屈了。”太平王怜惜地说,“前些日子,你和涟儿吵架,为的就是这件事?”
薛沉:“嗯。”
太平王懊悔不已:“早知如此,我就该多问几句。”
薛沉:“是我不想让您知道。”
太平王想到了大儿子那时给出的理由,现在怎么想都不像是假的:“你怕为父严惩你弟弟?”
薛沉:“涟儿落到这个地步,是他咎由自取,但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不能失去他。”
太平王:“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薛沉抿了抿嘴,低下头。
太平王:“小七,你来说。”
玉七:“他要杀你。”
“杀我?”太平王愣了愣,“为什么?涟儿向来沉稳懂事,虽看起来冷漠了些,实则聪明极了,轻易不会被他人挑拨,他为何会突然想要杀我?”
薛沉:“小七!”
玉七:“因为他看到了,你拿着匕首,刺向了王妃的心口。他一直都很怕你,也一直都想为王妃报仇。”
薛沉:“不要再说了。”
系统:【你的表演怎么突然不敷衍了?】
薛沉:【这可是关键剧情,得好好过一下。搞不好会给我爹留下心理阴影的。我得给他留下情绪宣泄的缝隙,不能让他把注意力一直放在我弟那边,不然我怕他现在派兵去抓我弟,我弟被抓以后直接自尽。】
系统:【你好难啊。】
薛沉:【还好,只要按照我的计划走,我弟绝对不会出事,而且非常刺激。】
系统:【?】
太平王给玉七使了个眼色,玉七直起身,走到了一边,让出薛沉这边的位置。
太平王没让薛沉站起来,他半蹲在儿子面前,扶着薛沉的肩膀,与他目光对视,安抚道:“沉儿,你信不信爹爹?”
薛沉:“我当然信。”
玉七:“是薛涟一直在让哥哥和爹爹之间做抉择,薛沉哥哥每一次都坚定地选择了站在爹爹这边,薛涟才会恼怒地把哥哥关起来。”
太平王动容地说:“好孩子,委屈你了。这些事情本该是爹爹来承担的,没想到却全都压在了你身上。”
他总算明白这半年来,大儿子的病情为何总是反反复复不见好了。
沉儿和涟儿的关系向来很好,被弟弟这么对待,就算是普通人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自幼体弱多病的沉儿?
薛沉握住太平王的手:“是涟儿不孝,对不起爹爹。”
太平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你是不是故意放他离开的?”
薛沉愣了愣。
太平王:“这些日子,你时常跟他交换身份,是否也是为了此事?”
玉七:“没错!”
薛沉看了眼玉七,沉默不语。
太平王:“你如今又打扮得跟涟儿一样……虽是在坦白涟儿做的事情,可是却一直都在护着他……沉儿,你告诉爹,你是不是想到了以后的事,准备代他受过?”
薛沉垂眸:“嗯。”
系统:【你真的准备替宫九受罚啊?】
太平王:“你这孩子,只知道心疼他,怎么不爱惜自己?涟儿受点伤不算什么,可要是伤在你的身上,还不知道要休养多久。爹知道你心思纯善,是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可是你也得替爹爹考虑考虑,你本就无辜,如果为了薛涟受伤,爹该有多心疼?”
薛沉:【我之前念的那句经文,不是已经表达出这个意思了吗?】
薛沉:“我本就多病,没有弟弟康健,陪伴您的时间,注定比不上涟儿……更何况这样缠绵病榻的日子早些结束也好……”
系统:【没想到你已经弟控到了这种程度。】
薛沉:【笨。】
太平王握住了儿子冰冷的手:“沉儿,你怎么能这么说?”
薛沉低头:“是我不孝。”
太平王:“你既然知道自己不孝,那就好好活着,不准再这么想了!你不必为了涟儿的事忧心,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那小子不是还没有做成吗?就算要罚他,也是家法处置,你放心好了,虎毒尚不食子,爹不会杀他的。”
薛沉摇头。
太平王:“你还有何顾忌?”
薛沉:“弟弟误会的那件事情,爹打算怎么解释?”
太平王叹了口气:“你弟弟说的都是真的,王妃离世那年,你们兄弟两个才几岁?难怪他会记恨我。他能走到今日,也有我的过错。只是这件事,并非他看到的那么简单。”
在他承认时,薛沉的手就有些颤抖,只是脸色依然平静苍白:“爹爹这二十多年是如何待我的,我都记得。我相信爹爹。”
太平王握得紧了些:“沉儿,好孩子,你要不要喝杯水?你的药呢?带在身上了吗?”
玉七翻了翻,拿出药瓶,笑眯眯地说:“在我这儿呢!”
系统:【小七的情绪跟这边格格不入啊。】
薛沉:【好像是有点,但是小七就是这个人设,很正常。】
玉七倒了杯水,把药拿过去,直接喂给了本体。
本体连手都没有动,就着他的手服下。
系统:【为什么在你爹面前也要伪装得这么病弱?你不是早就知道真相了吗?根本没有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难过吧?】
薛沉:【我又不是小七,怎么可能没有感情。那是我妈!还有我的亲弟弟!】
系统:【我错了,对不起。】
薛沉:【而且你看,我爹现在还有亲自去抓我弟的意思吗?等我把他的注意力打断,过会儿再主动开口提一句,他就把惩治弟弟的权力交给我了。】
系统:【……】
太平王看他脸色似乎好了一些,解释道:“我与你母亲感情深厚,若非没得选,她又怎可能走上绝路?”
薛沉:“我知道,母亲的身份低微,如果不是父亲坚持,她只能做个侧室,不会成为明媒正娶的王妃。而且这些年来父亲一直没有再找其他女子……”
太平王:“你能明白就好,唉,但是涟儿却只愿相信他亲眼看到的。”
薛沉:“涟儿这些年,也该想清楚了,只是他预谋已久,全部的心血都在那边,若是让他回头,他的前半生便毫无意义。他这样骄傲的人,情愿死也不会认输的。”
太平王:“所以你想替他去死?”
薛沉不说话了。
太平王:“涟儿若是以你的身份活下来,自然不会自寻短见,可是你真的忍心让他的余生都在痛苦中度过吗?”
薛沉摇头。
太平王见儿子态度松动,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他不禁有些后怕,幸好沉儿还没有下定决心代替涟儿,否则绝不会因为犹豫不定,在今日带着小七过来,借小七的口坦白。
他这个父亲,怕是会一直被两个孩子蒙在鼓里,直到沉儿离世,他都可能不会知道真相。
太平王:“会有其他办法的,一切有爹在,沉儿别怕,你弟弟不会有事的。”
薛沉低低地应了一声。
太平王:“你可知道涟儿在哪儿?”
薛沉:“我不知道,但是我已经弄清楚了他的手下经营的势力。要想铲除那些人,还得靠爹爹帮忙。”
太平王:“需要爹做什么,你尽管说,不必跟爹客气。”
薛沉摇头:“等涟儿回来,我再告诉爹爹。”
太平王叹气:“好吧。”
薛沉:“爹爹,训练私兵吧。”
太平王神情严肃:“你可知私下练兵,形如谋反,是要诛杀全族的重罪?”
薛沉:“涟儿已经在做了。”
薛沉:【咱们家早就进入朝廷的死亡名单啦!】
系统:【你弟的复仇还是很高明的,不管他成功还是失败,都会连累到太平王。可惜多了你这个变数,他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只能步步退让。】
薛沉:【我弟真好。】
系统:【……】
太平王不可置信:“你说涟儿在谋反?他要是恨我,直接对我下杀手就好了,何必做这种事情?”
薛沉轻声:“爹爹为人谨慎,又掌管着天下兵权,涟儿一辈子都在您的荫蔽之下,怎么可能跟您对抗?他唯有谋反,突破您的势力,才有机会压制您。”
太平王:“这个混账东西!”
如果宫九不小心败露,他们全家都不知道投胎多少次了。
而且听薛沉的说法,宫九从王妃离世后就在准备这些事,那个时候他才多大?
能瞒到今天,算他们家运气好。
薛沉:“弟弟豢养私兵,又有许多江湖手下,爹爹若是带兵去拿他,怕是会惊动了朝堂。”
太平王:“此事关系重大,一旦做了,便没有回头路。我得好好想想,过几日再给你答复。”
薛沉:“嗯。”
太平王:“小七做的事情,都是你授意的?”
薛沉:“是。”
太平王:“你的智谋出众,足以独当一面,以前是爹爹小看你了。但是你终究年轻,又极少与外人打交道,还有诸多不足……在兵部历练一番也好。蔡京那边,务必要当心,若是被他抓住了把柄,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诸葛正我说不定会和蔡京站在同一边。”
薛沉;“不会的。”
原著中的先帝也不是什么好皇帝,逼得百姓没有活路了,诸葛正我等官员看不下去了,就一起造反了。
没想到他们刚准备好,还没来得及出手,先帝自己就死了,接着便推了赵佶上位。
当年参与谋反的傅宗书倒戈到了赵佶这边,出卖了他们,导致兵部尚书郁凤岗全家被杀,诸葛正我没有把柄在傅宗书手上,逃过了一劫。
如果有人谋反,诸葛正我应该可以理解。
不过想要让他参与进来怕是有点难,他被傅宗书背叛过,肯定格外小心谨慎,唯恐踏错半步,落入政敌的圈套之中。
一件很大的事情第一次没有做成,那就很难再做第二次了。
说完了宫九的事,太平王看向玉七:“这个孩子是谁?他的易容术竟如此高明,跟你们兄弟看起来一模一样。”
薛沉笑了笑:“我就知道爹爹认不出我和涟儿。”
太平王:“爹当然能认得出你们,只是平日里你们兄弟刻意扮成不同的样子,一眼就能区分,毫无防备时,也不会想着你们的身份不对,谁能想到还有小七这样的易容高手?”
薛沉没有拆穿他,朝着玉七摆了摆手。
玉七走过来:“我是西域人,到中原来玩的,偶然遇到了薛沉哥哥,他是我在中原的第一个朋友,帮了我很多。”
系统:【那陆小凤又算什么?】
薛沉:【陆小凤是另一种排序方法里的第一个朋友。】
系统:【错付了啊,陆小凤。】
西域那边常常有动乱,太平王以前经常和西域作战,王妃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派到他身边的。
听到玉七这么说,太平王顿时警觉。
西域人,而且还有如此高明的易容术,模仿的神情和语气也非常到位。
这个孩子易容成谁都没有违和感,轻而易举地就能混入朝堂,不管是做奸细探听消息,还是直接伪装成上位者,颁布一些误国误民的命令,都不会被人怀疑。
薛沉低声道:“爹,小七是好孩子,他很听我的话。”
玉七连连点头。
太平王听到儿子这么说,放心了不少。
他再看向玉七,想起了王妃,对待这个易容成自己儿子的少年和善了许多。
玉七:“爹爹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我,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太平王看他穿着打扮和大儿子从前一模一样,现在又流露出那样温和的神情,讲话的声音和语气也跟大儿子一模一样,不禁有些不自在。
他看了眼旁边身穿白衣的正经儿子,对玉七说:“那就多谢你了。”
玉七:“你我父子,不必客气。”
太平王:“……”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从小七嘴里说出来,有一种太平王才是儿子的感觉。】
薛沉:【确实。】
系统:【你故意的吧?】
薛沉:【没有啊,小七那边真的感受不到,我直接就说出来了。】
玉七温和地看着太平王:“爹爹练兵辛苦了,我和薛沉哥哥整理出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些可塑之才,改日会有两个人登门拜访,还请爹爹腾出时间,亲自见一见他们。”
薛沉接着说:“至于其他的人,以我的精力难以逐一收揽,还要爹爹自己争取。”
他的话接得非常流畅,声线、语速和语气都一模一样,就算太平王见惯了两个儿子相处,此时也觉得有些怪异。
大儿子跟这个玉七,好的就像一个人似的。
他压力很大,如果再遇到这几个孩子,他真的能认出来哪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太平王问:“涟儿见过小七吗?”
薛沉点头:“不止如此。小七经常易容成我,偶尔会易容成涟儿,涟儿自己见了也是分不清的。”
太平王:“那就好。”
系统:【??王爷你说漏嘴了吧!】
第173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薛沉:【要说他能分清我和我弟, 我是一点都不信的。不过这句话应该不是这个意思,看这个语境,我爹比较担心弟弟被我骗的太狠, 从此失去了信任。】
系统:【那必然不可能,你可是PUA大师!】
薛沉:【我从不PUA。】
系统:【你又在说胡话了。】
太平王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损威严, 他正想着转移话题, 突然看到坐在角落里的谢珩,“你怎么在这里?”
他刚才和大儿子聊了这么多机密, 竟有一个外人在场!
交谈时, 太平王的情绪都被薛沉话中的信息吸引,根本没有留意到他。
他一向对谢珩的印象很好,还以为他虽然身有残缺, 但是和大儿子一样,性格善良温厚。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识趣……
谢珩推着轮椅上前, 淡淡地说:“这是我的屋子。”
太平王:“……”
也是。
系统:【不愧是你, 明明是故意留在这里看热闹的,却一点形象都没有受损。就是你爹有点惨,今天他已经被你噎了好几次了。】
薛沉:【谁让他吃独食了?都是自找的。】
系统:【……】
薛沉替谢珩说:“爹,谢珩是自己人。涟儿先前仗着对他有恩, 逼迫他做了许多事情。谢珩很了解涟儿那边的势力,各地开支,还有一些小账目,他全都知道。有谢珩从旁辅佐, 涟儿翻不起风浪的。”
太平王:“竟是如此?那其他人……”
他愧疚极了, 自从沉儿管家以后, 他就很少把注意力放在家里,竟然连谢珩和两个儿子私下的暗潮汹涌都没有发现。
薛沉:“小绵、仪煊、飞霜他们也都能信得过。”
太平王:“你和锐儿也亲近起来了?”
薛沉点头, 无奈地说:“小绵和涟儿关系一向不好。涟儿嫉恨我身边的人,几次挑衅小绵。若非小绵的武功比涟儿更高一筹,怕是早就死在涟儿手上了。”
太平王:“他竟连锐儿都不放过,锐儿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
薛沉:“爹,涟儿回来以后,能否将他全权交给我来处置?若是我教不好他,再由爹爹教导。”
太平王长叹一声:“等他回来再说吧。”-
“九少爷,王府那边又来信了,依然在催促您回去。”
宫九负手而立,看着窗扉上的雪花:“没有其他消息了?”
送信的人说:“只有这些。”
宫九:“知道了。”
送信的人也是太平王府出身,对薛沉有些感情,他忍不住道:“你不回去吗?”
宫九:“明知是圈套,我为何还要往里面跳?告诉京城那边,务必看守好大公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那些人也不必活了,全都给大哥陪葬吧。”-
“涟儿那边还没有消息?”薛沉问。
小荷有些不安。
往日里世子每隔几日就会回来一次,哪怕在外面的事务再忙,都会写信回来,从来没像这次一样,半点消息都没有。
她不安地看了眼薛沉:“没有。”
薛沉:“再写。”
小荷:“要不要换一个理由?就说大公子想他了,想见一见他。世子一向敬重您,如果您亲自开口,他肯定会回来的。”
薛沉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那就按你说的做。”
他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在信上写明自己想见他,让他赶紧回来。
这次送信没有再从小荷那边出去,而是通过太平王府的路数,送到了无名岛的人那里,再由无名岛的人传到宫九的手上,一来一回就要花费很多时间,短期内是不会收到回复了。
薛沉们忙碌极了。
云鹤烟劝了那个学子放弃武举,直接投奔太平王,青檀那边也有了效果,过完年就能过来。
谢珩还在军中制作火器,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是宫九,他的制作方向做出了调整,没有再研究火器的威力,而是往烟雾弹方面发展了。
裴锐最为清闲,每天都会带着小舔去外面巡街,和追命共同管理京中的治安。
原飞霜处理掉了一部分迷天盟的人,蔡京下令吩咐他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着重监视金风细雨楼,只不过原飞霜向来不把蔡京放在眼里,阳奉阴违,每天都在摸鱼,监视的事情一直没有进展。
耗费精力最大的当属柳仪煊了。
回京的路上,童贯一直在劝他去处理那些人情世故。柳仪煊始终没有松口,回来路上经过了太平王治下的府兵驻地,直接拨出一部分钱来,交给了当地的军官。
他全程没有和童贯打过招呼,等童贯知道的时候,东西都已经送出去了。
童贯非常气恼,觉得他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对待柳仪煊的态度也有了极大的变化。
他命令大军暂时在荒野驻扎,在左右布置好了人手,把柳仪煊喊了过来。
柳仪煊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他非常平静,哪怕被童贯的人团团包围,依然没有半分惧色。
童贯端坐在首位,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听到柳仪煊的金铃声后依然没有抬头。
柳仪煊转身就要走,被帐篷外面的士兵拦住:“柳大人,童大人还等着见您呢,烦请您再稍等一会儿。”
柳仪煊冷冷地看着他们,做了个口型:让开。
士兵说:“下官也是职责所在,请您不要让属下为难。”
系统:【小柳就是脾气太好了,别跟他们废话,直接打!】
薛沉:【同步率都用完了,一个多余的都没有,小柳根本没有攻击技能。】
系统:【抢他的刀!用轻功溜他们,轮流敲他们脑袋!】
薛沉:【不行,那我逼格不就没了吗?看我的。】
柳仪煊勾了勾嘴角,转身回到帐篷里。
他听到童贯冷笑了一声,似乎很满意他的识时务。
柳仪煊却没有站在一旁等待,而是缓步上前,一直来到了童贯这边。
童贯抬头看了他一眼:“退下去。”
柳仪煊不为所动,握住了他手上的毛笔,在纸上留下了一道粗重的痕迹。
他的力气不大,没能从童贯手里把笔抽出来,放弃目标,拿起了桌子上的纸,慢慢地撕碎了。
童贯恼火道:“柳仪煊!你这是要造反吗?”
柳仪煊笑了笑,朝童贯拱了下手。
童贯:“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在机速房里没学过规矩吗?本官信重你,那是爱惜你的才华,你若是不识时务,本官凭什么用你?有的是人急着往上面挤,你最好给我记住了,没有本官的提携,就没有你的今日。”
柳仪煊点头。
童贯以为他要服软,正准备让他道歉,把那笔钱交出来,却看到这个貌如好女的少年目光一凛,瞬息之间来到了他的身侧。
童贯在军中领兵许久,体格强健,绝不是柳仪煊能比的,可是他却连柳仪煊是怎么动的都没有看清楚,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柳仪煊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一把短短的匕首横在他的颈前,微微的刺痛感让他心生恐惧。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柳仪煊:“啊……”
少年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他不会说话,这样完全无法和上官交流。
他握着童贯结实的臂膀,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口中发出雌雄莫辨的细弱声音:“啊,啊。”
他的身高比童贯矮了一大截,匕首也举得很吃力,童贯怕那把匕首真的割破他的脖子,不得不配合着少年的力道弯下腰,好让他拿得更稳一些。
童贯道:“仪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些日子我是如何待你的,你心里不清楚吗?你虽是我的下属,我却是真心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柳仪煊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
童贯后撤着脑袋,腿上下蹲,身体靠在了柳仪煊的胸口,他看不到柳仪煊的表情,只能根据过往相处的经验判断柳仪煊此时的想法。
“快把匕首放下,有话好好说。你这孩子,看起来脾气好,怎么这么倔?幸好是我,换做其他人被你这么拿刀威胁,肯定不会轻易饶了你的。”
话音落下,童贯感觉到匕首贴得更紧了些,他的皮肤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童贯一手捂着脖子,“柳仪煊!你当真要造反吗?”
柳仪煊轻笑一声,手上用力,将匕首塞进了他的手上。童贯眼神狠毒,翻身就要抓住柳仪煊,用刀子往他身上捅。
少年早有预料,运起轻功躲避了这一击,他抬腿踢了童贯一脚,将他的手臂踢得发麻,接着他迅速撞上前,趁着童贯没有反应过来,双手握住了他拿着匕首的右手,用力推到了他的心口。
童贯睁大了眼睛:“你……”
柳仪煊后退了两步,擦了擦脸上的血滴,他乖巧地笑了笑,歉意地躬身,无视了童贯的大叫,还有从帐外跑进来,拿着刀剑指着他的将士,来到桌前提笔书写。
写完后,他把纸张拿到童贯的面前:那些钱是我的,谁敢抢我的钱,谁就得死。
童贯:“你……”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副手竟是如此爱财如命。
为了这么一点钱,敢在大白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刺杀自己。
他的身体越来越无力,被士兵们左右架住,平放在了地面上。
柳仪煊被这么多人包围,一点都不慌乱,他来到桌边,继续提笔书写:主官已死,我便是品级最大的人。你们是要听我的吩咐,还是跟他一起去死?
这些士兵都是童贯自己的亲信,平时和柳仪煊接触的不少。
柳仪煊性格好,人也漂亮,能力出众,却不能讲话,很惹人怜爱。童贯信重他,他的下属也见风使舵,对柳仪煊的态度很和善。
现在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柳仪煊笑了笑,摇晃腰间的铃铛。
隗少宁带着士兵陆续赶过来,将童贯的人包围。
“柳大人!你没事吧?”隗少宁见到童贯面无血色地躺在地上,以为他们遭遇了刺客,大步走过来,护在了柳仪煊面前。
柳仪煊摇头,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里面是他来之前用本体的笔迹写的手信。
他把纸张递给隗少宁。
隗少宁阅读过后,看向柳仪煊的眼神逐渐变得亲近,最后那层隔阂也没有了。
原来柳大人一直都是王爷的人!
几个月前的那场战事,王爷能从枢密院拿到机密情报,根本不是童贯的功劳,而是柳大人冒着生命危险潜伏到金国拿到的。
童贯为了占据他的军功,招揽他为自己做事,柳仪煊便将计就计留在了童贯那边。
现在童贯想要妨碍军中事务,柳仪煊不再忍耐,一举夺权,替代童贯的位置!
“大人,这也太危险了,你该提前告诉我的,若是你出了意外,我该如何向大公子交代?”隗少宁埋怨了一句,挥了挥手,“来人,把他们全部拿下!”
地上的童贯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接着便闭上了眼睛。
他的下属上前试探了一下鼻息:“没气了!没气了!大人死了!”
系统:【他是不是被隗少宁气死的?】
薛沉:【有可能。】
第174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军中的十几万士兵都是从太平王那里借来的, 真正属于童贯的人手不过才几百人,守在营帐外面的更是少之又少。
柳仪煊和本体交好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早就跟隗少宁等人打好关系了, 战争获胜,他也积累了一定的威望。
拿出用本体笔迹写的书信后, 柳仪煊得到了隗少宁的全力支持, 将士们那边也一呼百应,平静地完成了过度。
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
柳仪煊写信把童贯的死讯上报, 又写了一封信, 快马加鞭,送到了许轻容那里。
系统有点担心:【赵佶不会给小柳治罪吧?】
薛沉:【怕什么,只要熟练运用官场规则, 就绝对不会有事。你以为统治者会在乎底下人的性命吗?根本不是,他们在意的是这些人的功能。小柳只要比童贯做的更好, 就不会被找麻烦。】
装殓好童贯的尸体, 柳仪煊带着军队继续上路。
这回没有了童贯在旁边碍手碍脚,行军速度都快了很多,很快就把带回来的钱送去了太平王那里。
柳仪煊回家换了身衣服,整理好仪表, 带着童贯的棺桲一起进入皇宫。
赵佶很快宣召了他。
这位素来荒唐的君王此刻面容严肃,目光凌厉地看着柳仪煊,显然对童贯之死非常上心。
系统:【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薛沉:【今天是童贯死了,明天就能是他。狗皇帝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系统:【对哦,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舒贵妃死的时候, 赵佶的反应也很大。现在换成了童贯这样的重臣, 赵佶不可能什么都不问就轻轻放过。
柳仪煊在他的注视下缓步上前,跪在了大殿上, 隗少宁跟着过来,跪在了他的身后不远处。
赵佶道:“你呈上来的东西,朕已经看过了。此事疑点颇多,童卿大获全胜,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怎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自尽?”
柳仪煊他不会说话,无法与皇帝应答,一直低头谦卑地跪在地上,远远地看起来柔弱又无助。
隗少宁替他开口:“启禀官家,当时臣与柳大人一同进入主帅帐内,那时童大人已经气息全无,他的双手握着匕首,插入胸前,看起来的确是自尽身亡的样子。柳大人也认为童大人的死很蹊跷,只是真相不明,又查不到真凶,在上报时,只能把所见所闻悉数写下,不敢有丝毫隐瞒。”
这话听起来才像点样子。赵佶神色稍缓。
他看着一直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神色的少年,心里很不放心。
他威严地道:“柳仪煊,你抬起头来。”
柳仪煊抬起了头,清丽柔美的脸上神情惶惶,充满了悲伤和无措。
赵佶看到他如此伤心,顿了顿,说道:“朕记得你与童卿关系不错。”
柳仪煊点头。
赵佶看他年纪这般小,又如此清瘦,不像是能杀人的样子。又想到他是靠着童贯才得势的,平日里和童贯相处的极好,童贯也时不时地在自己面前提起他,显然很喜欢这个后辈。
最不希望童贯出事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少年了。
赵佶对他的猜忌淡了几分:“别跪着了,起来吧。”
柳仪煊慢慢站起来,在地上跪了这么一会儿,他的腿有点疼,站起身的时候微微晃了晃,多亏后面的隗少宁扶了他一把才站稳。
赵佶:“剩下的事情,朕会交给神侯府来处理。在水落石出前,枢密使一职就先由柳卿暂代。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
柳仪煊点头。
赵佶叹了口气:“退下吧。”
从皇宫出来,二人骑马走在街道上,听着嘈杂的人声,隗少宁才有一种重新回到人世的感觉。
提着的心终于放下,隗少宁用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笑道:“若是早知道官家如此信重您,我哪至于这么紧张。回京这一路上,夜里都睡不踏实。”
柳仪煊朝他笑了笑。
他听得出来,隗少宁没有埋怨他的意思,应该是当着皇帝的面说谎压力太大了,离开危险的环境后,必须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心情。
隗少宁问:“大人是去衙门还是回府?我送大人一程吧。”
柳仪煊摇头。
这次面圣只是第一关,权力分配向来是大事,赵佶处理这些事情向来随心所欲,但是对于其他人而言,任何一个改动都是大事。
童贯一死,枢密使的职位空缺,谁不想推自己人上来?
在外人看来,柳仪煊没资历,没人脉,唯一的靠山也没了,就算赵佶把他推上了枢密使的位置,他也未必能守得住。
诸葛正我负责查明童贯的死因,柳仪煊身上的疑点重重,绝对会查到他身上。蔡京一派更不必多说,直接派人把他杀死都不奇怪。
柳仪煊好不容易拿到了枢密使的位置,当然不可能这么放弃。
他早就做好了部署,准备把京城的水搅浑。
柳仪煊对着隗少宁随意做了几个手势。
隗少宁猜了半天才弄明白他的意思:“您让我回王爷哪里?可是……”
柳仪煊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在隗少宁看来,自己是奉了大公子的命令杀死的童贯。外人不知道他是太平王府的人,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但是童贯那边都是太平王的兵马,这场刺杀,太平王也有很大的嫌疑。
他是太平王的下属,现在更应该做的是避嫌,短时间内谁都不见,而不是在这个时候就急慌慌地去太平王那里。
柳仪煊见他不愿意,思索片刻,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隗少宁:“那边怎么了?”
柳仪煊打马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向隗少宁,用眼神示意他跟上来。
隗少宁骑马跟了过来,在下个路口看到了一顶红色的小轿,轿子旁边站着两个气势十足的汉子,在他和柳仪煊过来以后,锐利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看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动手。
隗少宁当即挡在了柳仪煊前面。
轿子里突然传出来一声轻笑。
那声音极其温柔,明明是男人的声音,却无端透着几分女气,哪怕什么都没有说,依然透出一种很特别的包容宽和之感。
隗少宁不由反思自己是否反应过度,太过小题大做了。
轿子里的人轻轻地说:“走吧。”
外面那两个汉子抬起小轿,调转方向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柳仪煊骑马跟上,经过隗少宁身边时,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隗少宁放慢了速度,和柳仪煊并行,他低声问道:“大人,那轿子里是何许人?”
柳仪煊慢慢做了个口型:原飞霜。
隗少宁道:“是那个因修行擒拿手,不能人道的原飞霜?”
薛沉:【他怎么也知道!】
系统:【往好处想,他没有念诗。】
薛沉:【念诗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知道那句诗的人,都知道小粉不举!现在好了,不会念诗的人也知道他不行了。】
系统:【名气太大也是一种烦恼。】
柳仪煊警告地看了隗少宁一眼,他看向原飞霜的小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隗少宁不要乱说话。
隗少宁:“是属下失礼了。”
轿子停在了一处酒楼前,外面那两个汉子把小轿压低,掀开了帘子,一位容颜绝美的年轻公子从里面出来。
他双眸含笑,看起来脾气好极了,讲话的语气也很斯文,只是嗓音独特,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感觉:“快进去吧,他应当早就已经到了。”
柳仪煊点头,跟在原飞霜后面,一起进了酒楼。
隗少宁也跟着一起进来,去了他们早就预定好的房间。
原飞霜打开房门,隗少宁最后一个进来,看清楚里面的人,愣了一下,连忙行礼:“属下见过大公子。”
薛沉笑道:“这里没有外人,隗将军不必多礼,随意就好。”
原飞霜自觉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柳仪煊坐在了薛沉对面。
隗少宁有些后悔,早知道柳大人与大公子有约,他就该听从柳大人的吩咐返回军营,现在混在这里,总感觉有些格格不入。
过了一会儿,隗少宁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这也太安静了!
柳大人也就罢了,怎么大公子和原飞霜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这种诡异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店家端了饭菜过来,原飞霜才离开窗边,柔声跟店家交谈了几句。
隗少宁赶紧趁着这个时机告退离去,离开那间屋子以后,感觉呼吸都轻松了很多。
跟这三个人共处,比在皇帝面前撒谎还要可怕。
系统:【看你把孩子吓的。】
薛沉:【饭饭饭饭!我的饭终于来了!】
系统:【……】
没有了外人在场,薛沉不再矜持,和两个马甲开始吃饭。
薛沉:【小粉过来的事情,应该已经有人报给蔡京了吧?】
系统:【不知道,应该吧。蔡京会看在小粉的面子上放过小柳吗?】
薛沉:【不会。】
系统:【那你还让小粉过来?不怕被蔡京怀疑吗?】
薛沉:【怀疑就怀疑,他最多把小粉喊过去问几句话,或者让师兄看着我,根本没法拿我怎么样。但是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你猜诸葛正我和米有桥他们会怎么想?】
系统:【会觉得童贯的死和蔡京有关系?】
薛沉:【没错!敢对小柳下手,谁也别想好。这次算方应看逃过一劫,看哪天他有空,约他出来聚聚。】
系统:【……】
吃过饭后,马甲们各自散去。
隗少宁犹豫了一下,仍旧提出了护送柳仪煊回府。
回到府上,二人下马道别。
隗少宁道:“我回到军中后,怕是再难与柳大人见面了。”
他只是从太平王那边暂时调遣过来的兵,被童贯选中,做了柳仪煊的侍卫。现在作战任务完成,也该返回军营去了。
柳仪煊朝他拱了拱手,以谢他这些时日的关照。
隗少宁同样回了一礼:“柳大人,前路漫漫,还请珍重。”
说完他翻身上马,打马离去。
柳仪煊目送他离开,一直到他的身形完全消失才转身回府。
他穿过回廊,正要回自己的房间,突然听到舅舅阴柔中透着严厉的声音。
“站住!”
柳仪煊抬眼看过去,对上许轻容的视线,迅速低下头。
“你给我过来。”许轻容道。
柳仪煊不太情愿地调转身,跟着许轻容回屋。
许轻容挥退了下人,关好房门,看着一直心虚低着头的少年。
他刚从宫中回来,身上穿的仍是二品紫袍,比许轻容的品级高出许多,却因身形瘦弱,容貌秀美,看着不像朝中官员,更像是哪家的王孙贵族。
许轻容气恼地说:“我竟没想到,你如此胆大包天,朝中一品大臣说杀就杀,还有没有敬畏之心了?”
柳仪煊不会说话,更不可能回答他,依然低着头。
许轻容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柳仪煊抬头,朝他讨好地笑了笑。
许轻容严厉地说:“撒娇也没用,这次你做的不是小事,就算是我也兜不住的。我已知道官家将此事交给了诸葛侯爷严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侯爷查到你身上,你该怎么办?”
他身为内东门司的勾当官,许多机密揍牍都会经过他的手,因此对宫中的各项旨意都十分清楚。
柳仪煊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许轻容:“那边有纸笔,想说什么,自己写。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解释。”
柳仪煊眨了眨眼睛,来到了桌子那边,在纸上写:我不是已经在信上说过了吗?
许轻容:“你可知站得越高,摔得越狠?你现在拥有的东西,都是依仗着童贯才得来的,如今童贯已死,多的是人想去分他手上的权力。你以为官家把你推到枢密使的职位上是什么好事吗?”
柳仪煊写:我知道,我做枢密使,碍着他们的事了。只有把我推下来,他们才能把自己的人提拔上去。
许轻容叹气:“你既然清楚,为何还要接下这烫手的山芋?”
柳仪煊:因为我有后台。
许轻容:“你指的是薛大公子?”
柳仪煊点头。
许轻容:“他如今在兵部任职,不过是个五品官员,朝中同僚也是看在太平王的份上,才给他几分面子。据我所知,薛公子是靠着蔡相才得到的这份职位,太平王不愿和蔡相走得太近,一直对薛公子不假辞色,如今他们父子两个怕是关系不太好。”
柳仪煊点头。
许轻容:“你的靠山难不成也是蔡相?”
柳仪煊摇头,又点了点头,他写:舅舅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许轻容:“我怎能不担心?你根基浅,年纪又小,哪里知道朝中的弯弯绕绕,怕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柳仪煊笑了起来。
许轻容:“还笑!”
柳仪煊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颇为孩子气地张了张嘴,用口型说:舅舅别生气了,我保证不会有事。
许轻容见他说不出话的样子,心中生出几分愧意,他思虑许久,淡淡道:“告病吧,等过了这阵子再回去。”
第175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第二天一大早, 柳仪煊换好了官服,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隙,小心地看了眼外面, 确定许轻容不在,运起轻功就往外跑。
系统:【你至于吗?】
薛沉:【没办法, 升职第一天, 我要是在这个时候旷工,手上的权力都被其他人分完了。小柳的处境是相对安全了, 可童贯不就白死了吗?再怎么说童贯都对我有提携之恩, 不能让他死得这么没有价值。】
系统:【童贯要是知道了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你。】
今日不用上朝,许轻容没起那么早,柳仪煊特意提前了几个时辰出发, 连早饭都没吃,避开了舅舅的视线, 成功离府, 步行前往枢密院。
他以前就在枢密院中当值,又是童贯特意培养的亲信,跟同僚们熟得很。
大家似乎默认了他在代理枢密使的职位上坐不久,没有人给他找麻烦, 成功交接了工作。
柳仪煊忙碌了半天,有人过来求见。
“大人,神侯府的追命追捕头过来了,说是想问您几件事, 要不要赶他走?”
柳仪煊摇头, 指了指桌案上的文书, 提笔写道:让他在外面等着,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务就去见他。
枢密院的下官道:“您就是性子太好了, 神侯府的捕快,说是官家亲封的四大名捕,实际上才几品官?哪儿能骑在咱们枢密院的头上。下官这就去回禀他,若是他让大人为难,大人直接拒了他就是,在自己家里,不必顾虑太多。”
系统:【他什么意思啊?挑拨你和神侯府的关系?】
薛沉:【你说小柳要是真的像他说的这样,被问起一些难以解释的地方就翻脸,会是什么后果?】
系统:【追命应该会觉得你很心虚吧。】
薛沉:【小柳的嫌疑最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要是情绪不稳,怕是会被人看轻,到时候谁都能在我头上踩一脚。工作难度也会提高。】
系统:【居心叵测!】
柳仪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到把人盯得心里发毛,闭上嘴巴,讪笑一声退了下去。
他继续处理工作。
以前给童贯当副手的时候,柳仪煊就接触了这些事情,只不过决策权不在他的手上,大多数时候就是在旁边看着,轮不到他来做主。
现在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枢密院处理的都是些军中要务,除了机速房传回来的消息,就是前线的各路战报。
但是前线的事情多是由太平王负责,就算枢密院这边拿到了准确的消息,也轮不到他们直接做主。每一步行动,都要先请示皇帝,赵佶同意之后,再去跟太平王商议,要是过不了太平王那关,计划的再周详都没用。
柳仪煊把手头上要紧的事情处理完,又见了几个下属,差不多到了中午,才有时间去见追命。
他来到了旁边的耳房,身后跟了个侍卫捧着笔墨纸砚过来,摆放好之后退了下去。
追命朝着柳仪煊行了一礼:“柳大人。”
柳仪煊点头。
系统:【你这官升的也太快了。上次进宫赏雪的时候,跟无情他们还是一个辈分,现在才过去多久啊,感觉你已经和诸葛正我平级了。】
薛沉:【上次小柳就比无情官职高。但是权力不是这么算的,有些人位低权重,没有品级,但是话语权比谁都大。再加上赵佶这么随心所欲,蔡京这种权臣都有四起四落,一时风光未必是官场的起点,还有可能是终点。】
系统:【那会是小柳的终点吗?】
薛沉:【蔡京或者赵佶的终点吧。】
系统:【……】
追命被他晾了一上午,此时有些不耐烦,但是看到柳仪煊脸色苍白的模样,心知这少年怕是也不好过。
他直言道:“大人应该知道下官为何而来,大人事务繁忙,多余的话下官不再多说,便直入主题了。”
柳仪煊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追命:“圣上将童大人的案子交给了神捕司来处理,尸体我们已经验过了,的确如大人所言,死者用匕首自尽,刺穿了胸口,心脏破裂而死。只是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柳大人可否详细说明?”
柳仪煊皱了皱眉,提笔写道:那日童大人唤我过去,我到了营帐中后,就看到他双手握着匕首,人已经不行了。
追命:“帐子里有没有其他人?外面的将士没有发现异常?”
柳仪煊摇头。
追命:“没有?”
柳仪煊点头。
追命:“怎么可能没有?柳大人,请你实话实说。”
柳仪煊低下头,写:确实没有其他人了。
追命很清楚,主帅的安危有多么重要。别说是在行军打仗的途中,就是寻常时候,也不可能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柳仪煊摆明了是在说谎!
追命道:“你在隐瞒什么?童大人是你杀的?”
柳仪煊淡淡一笑,写:证据呢?
追命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已经确定了大半,童贯绝对是他杀的!
童贯死后,柳仪煊立刻升任了枢密使之职,他有足够的动机!
柳仪煊:话可不能乱说,污蔑上官的罪责可是很大的。这次我不与你计较,若有下次,还请追捕头在开口前,拿出证据来。
追命:“柳大人,没了靠山,枢密使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柳仪煊:多谢关心,不过我可不止有童大人这一个靠山,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
追命嫉恶如仇,哪怕童贯不是什么好人,他也见不得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而且还是这么一副嚣张的嘴脸。
他原本对柳仪煊没有什么恶感,还以为他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现在却不一样了,他很清楚他们不是一路人。
追命又问了几个疑点,柳仪煊全都回答不知道、不清楚、认定了当时没有人在旁边,等他过去的时候,童贯已经自杀了。
追命什么都没能问出来,神色都变得冷淡,看向柳仪煊的目光锐利极了,带着强烈的审视意味:“今日就到这里吧,多谢大人解惑,下官改日再来拜访。”
柳仪煊微笑颔首,请人送追命离开。
系统:【他现在肯定很讨厌你。】
薛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系统:【你可以表现得为难一点的。】
薛沉:【我才不。崔命那边,过会儿让小绵哄哄就好了,小柳受了委屈可没人哄。】
系统:【还有你舅舅呀。】
薛沉:【我哄他还差不多,这次没有按他说的告病,还从家里偷溜出来,回去以后又得挨骂了。】
柳仪煊把纸张收好,预备着下次再有人问话的时候拿给他们看,喊了几个相熟的官员,跟他们一起去饭堂用饭了-
追命将问询的结果汇报上去,回到老楼以后,开了坛酒,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思考着柳仪煊的一举一动。
他想了很久,都没有从中得到什么线索。
案发现场早就破坏干净了,童贯的尸体也死亡多时,证据被破坏的一干二净。柳仪煊这样有恃无恐,怕是早有准备,不可能留下太明显的破绽。
而且他说自己有其他的靠山……
追命听说,柳仪煊和六分半堂的原飞霜,还有太平王府大公子都走得很近。他的新靠山,极有可能就是蔡京。
如果有蔡京保他,哪怕找到确切的证据都未必能给他定罪,更何况他们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
追命心中烦躁,提起坛子灌了几口酒。
裴锐从外面进来,放下了手上的刀。
追命收敛了心中的杂乱思绪:“寻完街了?今日似乎比往常回来的晚一些,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裴锐:“有个卖菜的婆婆丢了钱,我去帮她抓小偷,但是有好几个小偷,我看不到,抓错了,没有找回婆婆的钱袋。”
追命:“不怪你,是他们太狡猾。”
裴锐点头:“崔命,你吃饭了吗?”
追命笑道:“还没有,走吧,一起去吃饭。”
裴锐:“先喂小舔。”
小舔这几天长得很快,已经不再是巴掌大小的一只,差不多有小臂那么大了。追命为了培养它的习惯,不准它和裴锐睡在一起,在外面给它搭了狗窝,饭盆和水盆也都放在了外面。
每当有人经过老楼,小舔都会很凶残地大叫,尽职尽责地看门。
追命给小舔拿了些生肉,又用野菜拌了点粗粮,添到了它的饭盆里。
裴锐看不到,但是通过声音也能感受出来,小舔的胃口特别好,饭盆都跟地面摩擦出了很大的声音。
薛沉:【真不愧是我的狗!】
系统:【可惜你不能和小舔睡在一起了,呜呜,在外面挨冻好冷的。】
薛沉:【小舔皮毛厚,不怕冷。而且它太喜欢舔人了,每天都被它舔醒,以前还好,见过小舔的真实样貌以后,我有点受不了,还是分开比较好。】
系统:【你就是个颜控!你根本就不是真的爱小舔!】
薛沉:【不要污蔑我,我爱小舔!】
系统:【你不爱!】
追命:“小绵。”
薛沉:【我爱!】
裴锐歪了歪头。
系统:【吓死我了,还以为小绵直接对着追命喊出来了。】
薛沉:【我的脑子够用。】
追命道:“你大哥他最近怎么样了?”
裴锐:“在生病。”
为了骗弟弟回来,本体一直在称病,但是该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落下。兵部的工作被他拿到家里处理,跟柳仪煊和原飞霜也来往很频繁。
昨天他还喊着两个人一起去外面吃饭了。
追命显然听说过这件事,对本体的病情存有疑虑:“可我听说,昨日大公子还在外面与人聚会。”
裴锐:“生病也要吃饭呀。”
追命失笑:“你说的对。”
裴锐抬手去摸追命,摸了个空,追命主动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裴锐:“你不高兴吗?”
追命对他的敏锐早有所觉,被裴锐看穿,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小绵,你大哥……算了。”
裴锐:“大哥说,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
追命:“对。”
追命很想留裴锐在神侯府过年,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好。
这是他和小绵相识的第一年,也是小绵和太平王等人相识的第一年,太平王那边怕是不会放人。
裴锐:“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追命笑道:“不必了。不过初一那天,你可以来侯府拜年,到时咱们还能在一起。”
薛沉:【他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系统:【错过了什么?小绵的心意?】
薛沉:【错过了太平王府的重大秘密!】
系统:【我怎么不知道?】
薛沉:【因为我还没有把我弟喊回来。】
小荷那边又收到了宫九的回信,他依然没有回来的意思。
薛沉阅读完信件,直接丢到火盆里烧了。
小荷看得出来他很生气,给他倒了杯水,轻声道:“大公子,可要我再写一封信催一催?”
“写。”薛沉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淡淡地说,“这次不必写病重,就说我死了。”
小荷有些害怕:“大公子?”
薛沉安抚道:“别怕,你尽管写就是了。”
系统:【他要是还不回来,那你怎么办?】
薛沉:【都这样了,他怎么可能不回来?如果这狗东西真的不来,那我也不用客气了,根本没有维护他的必要,直接杀掉算了。】
系统灵光一闪:【你邀请追命来这边过年,该不会是要请他参加你的葬礼吧?】
薛沉:【哪有什么葬礼,我又不是真的死了!】
第176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九少爷, 王府又来信了。”
“拿来给我。”
送信的人双手将封好的信交了出去。
宫九随手将信件放到了一旁,不止没有回信,连拆开看的意思都没有。见送信的人没有动, 淡淡地说:“你下去吧。”
送信的人道:“是。”
玉七转身就走。
薛沉:【我要真的死了,他连葬礼都赶不上。】
“等等。”宫九叫住了他, “你去告诉侯泓, 让他准备好人手,在春节前安置在京郊。若能事成, 也可过个好年。”
玉七谦恭道:“是。”
系统:【为什么是京郊啊?】
薛沉:【过年要回去祭拜亲人, 我妈的墓就在京城附近的庄子上。】
系统:【我哔——他不是很在意王妃吗?为什么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动手?】
薛沉:【看来是我这几次病危通知书逼得他狗急跳墙了。】
系统:【……你别生气,他虽然做的很过分,但是心里还是在意你的。】
薛沉:【我生什么气?我要是跟他生气, 早就被气死了,怎么可能活到今天。这狗东西, 等着吧!】
玉七找地方换掉了容貌和身形, 把身上的衣服也都换了一遍。
他换成隗少宁的模样,拿着太平王给本体的令牌,还有他离京时太平王同时发出的密信,来到当地军队驻地后, 顺利面见了这边的厢都指挥使。
大行的军队讲究“强干弱枝,内外相维”,最精锐的禁军都在京城太平王的手上,地方的军事力量相对薄弱, 如果发生了变动, 需要集结临近州府的兵力联合解决, 因此各地之间的往来还算密切,跟太平王也走得很近。
柳仪煊回京的时候, 为了减轻辎重一路上都在给自己人送钱,这边的将士们也收到了他送来的钱,这事儿才过去没几天,当地的军官还记得柳仪煊的好,对待玉七的态度热情又恭敬。
玉七也没跟他们客气,直言道:“这附近有一伙犯上作乱的江湖人,行事颇为隐蔽,暗地里在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奉王爷之令,前来调拨军队,捉拿贼人,诸位大人应该已经收到信了吧?”
厢都指挥使道:“昨日刚接到了王爷的信。需要多少人手,隗将军直接吩咐就是。”
玉七:“有你这句话就好办了。”
他原本并不清楚宫九的位置,小荷的信件寄出以后,才伪装成不同的人,一路追踪才找到了宫九这边。
和这边的长官商量好后,玉七没有立刻派兵过去,亲自打探清楚宫九手下的力量部署。
几天后,宫九动身回京。
玉七再次伪装成宫九的模样,这才下达命令动兵,里应外合,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把宫九这边的人全都抓住了。
这次活捉的人数很多,玉七没有严刑拷打,直接把他们关了起来,每日提供食物和水,还派了几名教官来,按照军中的标准训练。
因为这次的行动隐蔽极了,宫九那边的人没有一个漏网之鱼,连个往外面通风报信的都没有。
趁着宫九不在,玉七继续扮作他的样子联络其他的下属。
太平王的私兵还没有训练出来,能动用的都是记录在册的朝廷兵马,就算每次动兵用的都是剿灭江湖叛乱这样的理由,次数多了,恐怕也会引起他人的猜忌。
玉七没有直接把宫九的势力全部拿下,只是借着他的身份,暂停了所有的行动,静待合适的时机。
腊月初八,朝中有一天的假期,太平王没去军营,裴锐也留在了家里。
薛沉提前置办了祭祀用的香烛纸钱,与父亲和义弟一起在祠堂祭拜祖先和天地神灵。
烧完了黄纸,屋里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息。
太平王怕儿子被烟呛到,当即带他们离开了祠堂。
他轻抚着裴锐的后背:“外面的集会应该置办起来了,锐儿若是无事,可以陪你大哥到集上去逛逛。”
腊日这样重要的时候小儿子没有回来,他和大儿子心里都不痛快。
太平王担心薛沉心情不好,头疼的病症再次发作,才给出了这样的提议。
如果是平常,裴锐固然年幼喜欢热闹,以前也没在京中度过这样的节日,但是他双目失明,集市上好玩的多,人也多,怕是有些不方便。
现在两个孩子互相照应倒也不错。
裴锐歪了歪头:“集市?”
太平王:“现在是该置办年货的时候了,还有元夕的歌舞、烟花之类也该有了。”
系统:【元宵节的彩排活动现在就开始啊?】
薛沉翻了翻记忆:【对,提前了整整一个半月!而且元宵节以后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过完了正月都不一定能结束。】
系统:【好热闹。】
太平王见裴锐明显意动,却紧抿着嘴,什么都没有说。
他看向薛沉,发现大儿子兴致缺缺,似乎心有忧虑。
太平王问:“在担心你弟弟?”
薛沉勉强笑了笑。
太平王:“他性子向来倔强,认准的事情不会回头,你又跟他起了冲突,就算称病,他也未必会信。更何况你前几日出入王府,并没有掩饰行踪,涟儿这样在意你,不可能不知道。”
不止不信,宫九还会更加投入地做自己的事,早日做完,早日和哥哥相见。
薛沉:“爹,我想置办些东西。”
太平王:“府上的事向来都是你打理的,想要什么,只管去买就是了。”
薛沉:“其他物件都好说,唯独这一件,还是得了您的准许比较好。”
太平王:“是什么东西?”
薛沉:“棺材。”-
宫九一连收到了王府寄过来的许多封信件,每一封信中的话语都极其简短,与小荷以往的来信完全不同。
他刚在大哥手上狠狠栽了个跟头,正是警惕心最强的时候,看到小荷寄来的信,立刻做出了判断。
是大哥让小荷这么写的!
宫九有些担心兄长的身体,也害怕自己一事无成地出现在他面前,根本不敢回去。
只要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集结全部的力量杀死赵佶,笼络朝中各方人手,和太平王对抗,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
宫九一拖再拖,再次收到王府来信时,他心虚焦虑,一直不敢打开,直到第二日傍晚,处理好手上的事情,暂时清闲下来,他才撕开信封。没想到信上的内容并非千篇一律的大公子病重,而是直接送来了他的死讯。
宫九如遭雷劈。
他一直在恐惧这一天,虽不敢细想,却早已预设过许多种可能。真的到来时,反而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宫九茫然极了,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愣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才想到自己应该回家。
于是他便带了个向导动身启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
腊日之后的京城到处都是新年景象,寻常街道上都热闹极了,各府也在筹办着年节需要的东西,唯独太平王府冷冷清清,连桃符都没有挂。
宫九躲开其他人,运起轻功,跃入府内。
不知为何,府里的人比往日少一些,一路过来,宫九都没有看到四处走动的杂役。
他警惕极了,防备着四周,随时准备抽身离去。
宫九在院子里绕了两圈,来到了北屋大堂的位置。
屋子前面萧萧肃肃,大白日的,屋里竟点着几盏油灯,透出灰败不祥的气息。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清楚地看到了里面摆放了一具雕刻着仙鹤和福禄寿字的黑色棺材。
宫九突然觉得很冷。
自从他的内力有成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么冷过了,此时却冷得可怕,牙齿都在打颤。
这不是冷,是恐惧。
“薛涟!”
身后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宫九迅速转过身,看到身穿红袍,气势凛然的兄长,怔怔地看着他。
男人手上拿着一条长鞭,抬手一挥,不由分说地抽在了他的身上。
宫九下意识挡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他尚在迷茫中没有回神,看向薛沉的眼神中充满了小心翼翼,好像怕自己点破后,兄长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你还知道回来?”薛沉冷冷地说。
宫九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但是眼泪流了下来。
薛沉想到他做的事情,完全不为所动,痛快地抽了他一顿。
这条鞭子是他找人定做的,材质没有普通的武器那么硬,拿起来有些分量,但是非常柔软,不像宫九自己的鞭子那么有杀伤力,就算他用力抽,都不会把弟弟抽得浑身是血,最多皮肉泛红。
薛沉:【爽!早就想打他了,这鞭子真带劲!】
系统:【呜呜。】
你变态了啊!
还以为薛沉要教训宫九,没想到竟然是在教训它!
马甲的同步率刷出来,修补了灵魂之后,薛沉的体力充沛,揍了弟弟好久都不觉得累。
宫九被他打得痛哭流涕,这些年压抑的情绪,全都借着失去兄长的悲痛,以及身体的疼痛发泄出来。
薛沉看到他这般狼狈痛苦,似乎心有不忍,停止了鞭打他。
宫九趴在地上,发出难耐的哼叫声。
薛沉冷冷道:“起来。”
宫九脸颊绯红,看起来痛苦极了:“打我……用力打我吧,求你了……”
系统:【呜呜。】
薛沉:【你又在鬼叫什么?】
系统:【两个变态双向奔赴了,曾经纯洁无暇的宿主消失不见,我在跟平静的生活道别。】
薛沉:【怎么就双向奔赴了?你看不出来吗?我在惩罚他啊。少写点小作文,脑子都写没了。】
系统:【你这叫惩罚吗?分明是在奖励他!】
薛沉:【你看着啊。】
红衣青年面上有些不忍,他收起了鞭子,淡淡地说:“你既然已经认错,那就算了……”
宫九痛苦道:“我没有错!你打我吧,打死我吧!”
薛沉语气严厉:“薛涟!”
宫九抱住他的腿:“打我……换别的鞭子……求你了……”
薛沉:【要是换成别人,我弟肯定要怒斥对方是不是没吃饭。】
系统:【你不是很心疼他,见不得他这副被迫没有尊严的样子吗?怎么现在一点都不回避了呜呜。】
薛沉:【我有底线!这狗东西作恶太多,不能再继续纵容了,该打的时候就要打!】
系统:【哔——】
薛沉踹了他一脚:“你再这样执迷不悟,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
宫九身体一僵,抬头看着兄长,眼神中满是怨毒:“你还想怎样?你还想要我怎样!我只有你了,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宁愿去死!”
薛沉定定地看着他。
宫九急促地喘息:“鞭子……打我……大哥求你打我……”
薛沉好像发现了不对,他蹲下来,撩开散乱的头发,摸了下弟弟的额头:“你身上很烫。”
宫九拍掉他的手,带着哭腔道:“别碰我!”
薛沉目光晦暗:“是小老头做的?”
“跟他没有关系!是我!都是我!我就是这么肮脏恶心,天生就是这样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宫九大笑起来,“你厌烦我也在情理之中,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不厌恶我……啊……快打我,用你手上的鞭子打我……”
薛沉:【终于说出来了,果然不把他逼到绝境,他是不会从蜗牛壳里出来的。】
系统:【我怎么感觉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宫九还是那个变态,薛沉也完全变态了……
薛沉:【不破不立,丢弃以往,重新构建新的秩序,必然是痛苦的,熬过这阵就好了。】
薛沉不顾他身上的泥土,俯身抱住了他。
原本癫狂哭笑的宫九瞬间噤声。
薛沉的身体微微颤抖:“我怎会厌恶你。”
我们是自出生前就在一起,宛如一体的双子啊。
第177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宫九蜷缩在兄长的怀中, 偶尔身体因疼痛而痉挛颤抖。
他至今仍有一种踩在云端的错觉,生怕下一刻就会堕入现实,彻底失去他的兄长。
他紧紧地抓着薛沉的袖子, 却始终与薛沉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敢触碰到实处。
薛沉用衣袖给他擦掉脸上的泪水:“你骗了我, 我也骗了你, 我们扯平了。”
宫九紧张地说:“不……”
薛沉:“你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
宫九:“休想跟我两清,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绝不会就这么放手的!”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 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薛沉抱起他,把他放在了堂屋的椅子上。
薛沉:【我力气好大。】
系统没吭声。
它觉得薛沉病恹恹的时候比较顺眼,现在身体虽然健康了, 但是精神上好变态。
他已经突破底线,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以后的日子还能不能好了?
屋子里的烛光摇曳, 摆放在正中心的黑色棺材非常显眼。
那具棺材除了棺身上的仙鹤和各种吉祥字,前端还有一个大大的寿字描金,棺材尾部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盏长明灯,哪怕是在白日, 堂屋的光线足够亮堂,依然充斥着阴森冷郁。
薛沉拍了拍弟弟身上的灰尘,没有看到血渍,得意地说:【我力道把控的真好。】
系统:【……】
“可有哪里伤到了?”薛沉温声问。
进屋以后, 宫九的目光就落在了中间的那口棺材上, 接着像是烫到似的移开, 盯着那盏摇曳的烛火出神,哥哥问话也不没反应。
薛沉看那盏长明灯不太顺眼, 来到棺材这边,正要把灯火熄灭。
宫九:“别!”
薛沉从弟弟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几分紧张,他翻了翻记忆,想起来长明灯寓意着死者的魂归之所,油灯不灭,亡灵才能找到回来的路,也能保持完整,顺利投胎。
“你过来。”薛沉招呼他。
宫九起身,磨磨蹭蹭地来到了他面前。
薛沉指着前面的棺材:“打开。”
宫九恳求道:“大哥……”
薛沉好气又好笑:“你布置人手,埋伏在祭拜母亲的路上,怎么没有想过今天?现在知道怕了?打开!”
宫九伸手放在了棺材上。
这口棺材是用楠木制成的,外面刷了一层黑色的漆,木头的质量很好,触摸起来坚硬冰冷。
他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迟迟没有动作。
薛沉冷笑:“我就在这里,你怕什么?”
他干脆利落地吹灭长明灯,一把将棺材推开,里面空空荡荡,连件衣服都没有。
大过年的,他没打算在这个时候提前准备自己的身后事,更没打算举办葬礼。
家里连灵座都没有安置,只放了棺材和长明灯,香烛纸钱都是用祭拜先人时顺便捎回来的,完全就是一个空架子。
宫九渐渐回过神:“你没事?”
薛沉看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无奈地说:“你不是已经猜到我在装病了吗?”
宫九:“我猜不透你的心思。”
他收到薛沉的死讯后,心中慌乱极了,但是一直抱有几分疑虑,觉得兄长是故意让小荷这么说的,为的就是把自己骗回来。
随着他深入王府,看到不同以往的萧索景象,这些疑虑也逐渐打消。
回家的路上,宫九见到了外面充满年节气息的繁华街市,强烈的对比之下,再小的事情都会被放大,更何况他还亲眼见到了屋子里的棺桲。
哪怕薛沉立即现身,宫九还是不敢确定兄长的生死。
兄长重病的消息传来以后,宫九迟迟不回家,惹他生气,被他教训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他是如此清高自傲的人,怎么可能在知道他会在疼痛中兴奋起来以后,仍旧面不改色地像以前一样对待自己?
他又怎可能毫无芥蒂地说出那样的话?
宫九不敢相信,自己做了这么大的错事,还能轻而易举地被兄长原谅。
他接受了肮脏的自己,没有因为他用痛苦来疏解生理上的需求而疏远自己,甚至还拿起了鞭子,配合地抽打在了他的身上。
大哥还那样温柔地拥抱自己,亲口说出了他索求多次而不得的那句话。
真的不是他无法接受兄长离世的现实,受到的刺激太大,臆想出了这一切吗?
可是现在大哥逼着他认清现实,以实际行动告诉他,这些全都是真的。
那个英姿勃发,用鞭子抽打自己的人是他,温柔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的人是他,冷笑讥讽自己认不清现实的也是他。
短短一个时辰,兄长已经变换了许多种态度。
宫九连自己的情绪都没有打理好,怎么可能猜得透薛沉的心?
薛沉握住他的手:“先去后院换衣服。”
宫九刚被打了一顿,情绪激荡之下,那些身体上的欲望都变得微不足道。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其他地方,从未如此轻易的度过难关过。
即便如此,宫九现在看起来也是邋遢极了。
他在地上打滚蹭得满身灰尘,头发也早就散乱不堪。如果不是他甚少戴发饰,外面估计满院子都是他掉落的佩饰了。
宫九素来爱干净,对兄长更是崇敬,不愿想用这样脏污的模样和兄长接触。
他抽了下手,没能抽出,反而被薛沉握得更紧了。
薛沉:“想跑?”
宫九低声:“没有。”
虽是被兄长这般强势地对待,宫九心中却没有丝毫不适,甚至觉得很安心。
他不认识路,就算从堂屋到自己的住处也要转很久才能寻过去,此时哥哥牵着他的手,以引导者的姿态领先小半步,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只是薛沉牵着他的手,不再如儿时那般纯粹,而是顾忌他的武功高强,怕他跑掉,才不得不这么做。
宫九心中庆幸,如果他没有做出那些事情,哪怕是双子,成年后也会被礼法限制,不会有这么亲密相处的机会。
这样想着,宫九的情绪好了很多。
他看着空荡的王府,问道:“你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薛沉:“我给府上的人放了三日的假,三日后你若是还不来,我就未必这么好说话了。”
人死之后要停灵七日才会下葬。
薛沉一直身体不好,宫九以前扮演他的时候,为了方便活动,故意装作病重的样子,全都被太平王看在了眼里。
这个时代的寿衣和棺木没有晦气的意思,恰恰相反,还有增福添寿、升官发财的寓意。
一般的老人,都会提前置办好这些东西,在咽气前更换好寿衣,否则肢体僵硬,换衣服也会困难很多。若是等死后再去裁衣就来不及了。
薛沉病弱,又总是装作病重,太平王自然考虑到过他的身后事,大堂里放的那具棺材,的确是薛沉自己的。
就算薛沉猝然病逝,王府也不会太过忙乱。
一切都会按部就班地来,逝世的第二天清晨小殓,搬到小殓的床上,再一天的清晨大殓,做最后的道别,送入棺中,钉上棺盖,开始守灵。
第三天就是大殓的日子,宫九在三天之内到来,能赶得上他最后一面。
如果他没有在三天之内回来,就算薛沉是假死,不会真正就此永别,也不可能原谅他!
宫九微笑:“大哥想我了。”
薛沉神色平静:“你就没有想我吗?”
“想。”宫九道,“为什么要赶走下人?还有那具棺材,就算不摆在那里,我也会回来的。”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薛沉与他心意相通,不难发现这句话里的埋怨。
弟弟被吓到了。
他面上不显,实则心有余悸,皮肤的温度都比往日要低许多。
薛沉:“你的武功太高了,我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不怎么做,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把你留下来?”
宫九一直很警惕,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退缩逃离。
直到他亲眼见到那具棺材。
如果没有那具棺材,见到薛沉的第一眼,宫九就已经跑了。
宫九:“你现在就不怕我动手了?”
薛沉:“你尽管试试。”
宫九:“大哥向来思虑周全,能说出这样的话,定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谋划,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薛沉:“你最好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带着宫九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从衣柜中随意取出一身自己的衣服丢给了他。
宫九毫不避讳地脱掉身上脏污的白衣,换上了大哥色彩艳丽的宽袍,坐在矮榻旁边的凳子上,看着哥哥发呆。
薛沉:“自今日起,你就跟我住在一起吧。你那边冷得很,正好在这边暖一暖,好好地过年。”
宫九:“大哥这是准备把我关在这里?”
薛沉:“没错。”
宫九:“这里关不住我的。”
宫九的武功太高了,小院里的低矮墙壁,根本困不住他。就算大哥像自己那样,安排了人手监视小院,除非高成裴锐那样,否则都不是他的对手。
薛沉:“我知道。”
薛沉:【这狗东西绝对想不到,小绵也是会放假的!我这就让小绵和小粉过来轮流监视他!】
系统:【可是小绵和小粉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总不能不管马甲的本职。】
薛沉:【放心吧,我又不是只有马甲,别忘了,我还有本体呢!】
系统:【……想跟他相处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薛沉:【你越来越懂我了。】
系统:【……】
宁愿不懂。
把宫九骗回来以后,马甲们也没闲着。
玉七仍旧扮作宫九的模样和无名岛的人相处,云鹤烟借着过年,在江南置办了自己的产业。
太平王将私下招揽的兵马秘密送往无名岛,多亏有柳仪煊送过来的那笔钱才能养得起这么多人手,不然等云鹤烟的生意开始盈利,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谢珩动身前往江南,蔡京的人开始给柳仪煊下绊子,狄飞惊把原飞霜看管得更紧了些,每次他离开六分半堂,都要打听一下原因。
外面的马甲忙着勾心斗角,只有裴锐和本体清闲得很。
三天的时间一到,王府中的下人陆续从外面回来,太平王回到了王府。
大堂里的棺材被搬到了其他地方,长明灯也都挪走。
下人们开始腌制腊肉、张贴春联、窗花和桃符,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充满了生机。
太平王换掉了戎装,来到大儿子这边。
他停在了小院前,思考了许多东西,才抬手敲了敲门。
“谁?”
太平王道:“是我。”
小荷打开房门行了一礼,请他入内后,退了下去。
太平王看着屋里的两个孩子,眉头一跳。
这两个儿子的样貌一样也就罢了,神色也同样冷淡,一个穿着红衣,一个穿着紫衣,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而且还有一个易容术极其精妙的小七……
两人齐声道:“爹。”
太平王故作镇定:“哎。”
第178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虽然被两个孩子喊了声爹, 太平王依然连排除法都做不了。
小七扮作沉儿和涟儿的模样时,也是跟着一起喊他爹的!
太平王只能按兵不动,等着两个孩子先开口。
这是宫九从外面回来以后第一次见父亲, 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头一回开诚布公, 撕破虚伪的温情, 光明正大地站在父亲的对立面。
就算宫九早有准备,真正面对父亲时, 还是会觉得恐慌。
更何况还是当着大哥的面和太平王对峙。
宫九低头沉默不语。
这是父兄对他的审判。
薛沉奉上茶水:“您那边忙完了吗?”
太平王接过杯子, 摇头说道:“哪有这么快,往日的麻烦还没有解决,现在又有了新的事要做, 春节也快到了,只会比以前更忙。”
薛沉:“公务是做不完的, 爹要注意身体, 若是忙不过来,就把事情交给别人来做,事事亲力亲为,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您要是放心不下别人, 正好我没什么事情,也可替爹爹分担。”
这话像大儿子的口吻,但也不敢断定是他。
涟儿伪装起他哥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除了他们两个, 谁都分辨不出来。小七也是一样。
他连眼前的人是谁都分不清楚, 当然不可能答应把军中要务交给他。
太平王道:“不过就这几日, 还不到处理不了的地步。”
新年将至,王府的迎来送往都是薛沉负责, 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朝着父亲笑了笑,略过这个话题。
薛沉:“柳仪煊那边的处境似乎不太好,也得请您费心关照一下。”
太平王道:“你可知那位柳大人因何艰难?”
薛沉:“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明白就能听懂。
太平王:“你当真要参与到朝堂中的斗争中来?”
薛沉:“爹爹,我们本就身在局中,怎可能躲得过这些纷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就当是为了涟儿,您就帮帮我吧。”
太平王叹了口气。
宫九冷漠道:“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
系统:【关宫九什么事?】
薛沉:【跟他没关系,我就是随便找个借口。】
系统:【你少骗我,宫九和太平王的反应,哪里像跟他没关系的样子?】
薛沉:【自己想。】
薛沉冷冷道:“你想怎么解决?把所有人全都杀光?”
宫九不说话了。
薛沉:“说话。”
宫九低声道:“我不想跟你吵架。”
薛沉:“你若是不将自己的想法讲明白,我们的确不会吵架,怕是要直接兵戈相向,那样你就满意了?”
宫九知道,薛沉说的一点都不错。
他们双方已经兵戈相向了,而且自己已经失败。如果他败在其他人的手中,此时怕是已经死去,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
可是战胜他的人,是仍旧关心着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他的双生哥哥。
他不会死去,甚至不会被关押,有无数机会可以逃脱。
逃脱之后,他们会再次成为敌人。就如大哥所说的那样,再次兵戈相向。
宫九:“你知道我不想那样。”
薛沉:“那就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
太平王总算可以确定,身着紫衣的是自己的大儿子,身着红衣的是小儿子,那个叫小七的不在这里。
宫九冷漠地说:“只要我足够强,没有人会是我的对手。谁敢反抗,那就杀了谁。”
薛沉笑着说:“好,好极了。父亲的教导,你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系统:【太平王教过你们什么啊?】
薛沉:【我哪儿记得这个。】
系统:【?】
薛沉:【我和我弟过完年都二十四了,二十四年那么长,我爹要是说了什么话,他们俩肯定也不记得,还不是任由我编?】
系统:【你弟记忆力很好啊!】
薛沉:【你别忘了,我爹教过小绵仁义,劝诫他不要遇事就想杀人。说明我爹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就算没有言传,也有身教。哪怕我爹没有亲口说过,我弟也会有印象的。放心吧,这么编准没错,我绝对不会崩人设的。】
系统:【谁担心你崩不崩人设了!】
薛沉虽是笑着的,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但也没有先前那样浓重的失望。
宫九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再次沉默。
薛沉:“你是故意的?”
宫九:“不……我只是,有些怕他。”
太平王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小儿子话中的人,指的是自己。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除了太平王进屋的时候,宫九就没有再看过他一眼。哪怕现在口中讲的是太平王,宫九依然没有看他。
穿着哥哥衣服的宫九注意力全在兄长的身上,他的语气不再冷酷,甚至难以保持平稳,轻颤着说:“我十分畏惧他,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他杀死母亲时的场景,就算过去再久,我都不会忘记。”
太平王:“是我对不起你。”
宫九像没听到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薛沉和太平王很清楚,他听到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勉强维持表面的冷静。
“我原本打算把这件事情隐瞒一辈子,没想到却害你走入歧途。”太平王低沉地说,“涟儿看到的不错,你们的母亲,的确是在我的怀里失去了气息。也是在那一日我才知道,她竟是西域来的细作,特意来到我的身边,只为窃取军中机密。”
宫九猛然看向他,眼眶发红:“所以你就把她杀了?”
太平王苦笑:“她待我如此情深义重,我又怎敢薄待她?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竟会因为我的情谊进退两难,不得已之下,选择了自尽。”
宫九:“明明是你亲手将刀子刺入了她的胸口!”
太平王:“她身份暴露,一心求死,将匕首塞入我的手中,我不忍伤她,她便握着我的手,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宫九:“不可能!就是你杀死了母亲!”
太平王想起亡妻,对两个孩子心中有愧,只是无奈地看着他。
薛沉淡淡地说:“这些年来,爹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宫九当然知道太平王对他很好,否则他也不会隐隐猜测到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
之前在薛沉面前坦白的时候,薛沉就说起过这句话,宫九那时被逼迫地缩回了坚硬的外壳中。现在的他避无可避,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宫九眼睛里流出泪水:“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薛沉:“你该向爹爹道歉。”
宫九:“我没错!我不会道歉,我没有错!更不会原谅他!”
他回退两步,就要往外跑。
薛沉追过去,抓住了宫九的手臂,宫九情急之下,用力一推,甩开了兄长,径自逃走。
薛沉被他推得后退两步,腰腹撞在了旁边矮榻的靠背上。
宫九脚步迟疑,回头看了一眼,还是选择了逃跑。
薛沉伸手撑着身体,疼得直不起身:【呜呜,系统,他打我。】
系统:【你没事吧?】
薛沉:【我有事!我好疼啊!】
太平王连忙过去扶住他:“沉儿,你怎么样?”
薛沉咬牙:“我没事。”
系统:【你到底有事没事?】
薛沉:【呜呜有事,好疼啊。我弟怎么跟条疯狗似的。】
系统:【……】
太平王扶着他坐在矮榻上,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伤得厉害吗?是怎么个疼法?可有伤到脏器?”
薛沉摇头:“就是磕了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太平王:“来人。”
小荷从外面进来。
太平王吩咐道:“你去拿药酒来,若是大公子疼得厉害,不要拖延,即刻去叫大夫过来。”
小荷:“是。”
太平王对薛沉说:“薛涟真是太不像话了,不能让他这么轻易逃离,我这就派人拿他,你在这儿歇一会儿吧。”
薛沉:【我爹反应也太慢了,按照我弟的速度,这会儿都蹿出去好几十米远了。我弟武功那么高,就算调动城中的禁军去抓他,把他团团围起来,也未必能抓得住。】
系统:【太平王也是担心你。你真没事啊?】
薛沉:【呜呜有事,我很疼。】
系统:【……】
薛沉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看不出什么。
他沉默地坐在矮榻上,拒绝了小荷给他上药。
与此同时,原飞霜来到太平王府守株待兔。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宫九出来,飞到高处向下俯视,才发现傻逼弟弟正在府上来回打转。
太平王派去捉拿他的人都已经出府了!
薛沉:【我弟还怪可爱的。】
系统:【他刚打了你!】
薛沉:【他没打我,只是情急之下推了我一下,我又没怀孕,现在已经不疼了。】
系统:【再担心你我就是狗。】
原飞霜坐在屋顶上,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弟弟在下面绕圈子。
宫九很警惕,他有意逃离太平王府,又好像不愿和府上的人起冲突,一直躲着府上的下人,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缩回去。
他在下面绕了个圈子,又回到了原处,在花园里站了很久,才来到墙根这边,翻到墙头,准备走直线。
刚一上来,他就留意到了远方的一抹粉色。
宫九望过去,对上原飞霜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眸:“你怎么在这里?”
原飞霜轻笑一声:“当然是在等你了。”
宫九转身就跑。
原飞霜的轻功比他强太多,擒拿手也早已到了最高的境界,他伸手碰到了宫九的一根发丝,稍稍运功就将他拿下,禁锢在了自己的身边。
宫九恨恨道:“不要多管闲事。”
“薛沉的事,就是我的事。”原飞霜用手指摸了下他的眼角,“你哭了呀?又挨打了吗?这次是你爹爹和哥哥一起打的你?”
宫九:“滚!”
第179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原飞霜轻柔地笑道:“那可不行, 你哥哥特意让我等在这里抓你,你再怎么不情愿,都要跟我回去。”
他点上了宫九的几处穴道, 封住他的内力和行动能力,拖着他往回走。
宫九拼命挣扎:“你放开我, 我自己走!”
原飞霜笑眯眯地说:“不行。”
他半拖半拽, 把宫九带回了小院。
太平王还没有回来,院子里只有薛沉和小荷两个人, 宫九不必直接面对父亲, 但是在兄长面前,他也是同样的难堪。
薛沉坐在矮榻上,腰腹微微弯曲, 不似从前挺拔,声音也比刚才要低一些:“多谢你了, 飞霜。”
原飞霜:“我们是朋友, 不必这么客气。更何况,我也不是平白帮你,以后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可不能推拒。”
薛沉:“这是自然。”
系统:【你不是不喜欢自言自语吗?】
薛沉:【不想搭理那个狗东西, 正好借着跟小粉说话,让他知道一下我的态度。】
原飞霜:“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你早些做好准备。”
薛沉:“嗯。”
原飞霜没有给宫九解开穴道的意思,直接把他提到了薛沉的榻上。
宫九目光不善地看着原飞霜。
原飞霜根本不怕他, 笑眯眯地将他摆放好, 松手之后, 浑身虚软的宫九被迫倚靠在了兄长的身上。
薛沉身体颤了颤,扶住弟弟的身体, 轻声说:“给他解开穴道吧。”
原飞霜:“你心疼啦?”
薛沉:“没有。”
系统:【自言自语也嘴硬吗……】
薛沉:【你闭嘴啊,别打扰我演戏。】
原飞霜:“我才不给他解开,他刚才骂我了,得给他点教训才行。你为他谋划了这么多,他一点都不领情,心里只想着自己,根本就不在乎你。你不要心疼他,让他自己难受就好了。”
宫九靠在薛沉的肩头,冷冷地看着原飞霜。
原飞霜指着他:“你看他,又用这样恶心的眼神看我。如果不是他打不过我,我怕是早就被他打死了。”
系统:【……】
薛沉:【你有事?】
系统:【没有……就是小粉这句话里的消息量太大了,我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薛沉:【你最好是。】
系统:【???】
薛沉:“我先替他向你道个歉。他今日心情不好,也算事出有因,并非刻意针对你。”
宫九微微偏头,蹭着薛沉的肩膀看过去。
薛沉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原飞霜身上,就算是在替他说话,依然神情寡淡,丝毫不见昔日的温柔。
原飞霜好奇地问:“什么原因?”
薛沉笑了笑,扶着宫九躺在了榻上:“既然你不愿给他解开,那就算了吧。给他点教训也好,省的整日在外面惹事。”
薛沉:【以前我对他好,他都会领情的,怎么突然不接受我的PUA了?】
系统虚心请教:【你怎么看出来的?】
薛沉:【要是放在以前,听到我这么维护他,他肯定会接话,现在跟个木头似的,小粉又没点他的哑穴。】
系统:【原来如此……】
薛沉:【你不准跟他学!】
系统毫不犹豫,乖巧应答:【好的。】
薛沉那边还在演。
原飞霜几步走过来,坐在薛沉的身边,十分自然地抱着本体撒娇:“我又不是外人,你就说嘛,说话留半截算什么?平白吊人胃口。告诉我嘛,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宫九冷冷地看着他原飞霜。
薛沉笑着说:“他一直躲在外面不肯回家,我费了些功夫才把他骗回来。先是上当受骗,又被我爹训了一顿,他自然心情不好。”
原飞霜:“怪不得,我刚才就看到太平王带兵出去了,应该是去追薛涟了吧?他可真有意思,抓他的人在满城跑,被抓的竟然还在院子里闲逛,连家都出不去。”
薛沉像是听不下去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弟弟,将手臂从原飞霜怀里抽出,借着这个动作,转移了话题:“今晚留下来过夜吧。”
原飞霜笑眯眯地说:“好。”
薛沉让小荷去收拾床铺,换了新的被褥,把房间全都打扫了一遍。
宫九越看越觉得不对:“原飞霜今晚在哪里睡?”
薛沉淡淡地说:“这里。”
原飞霜柔声:“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过来?当然是为了盯着你。只要你在府上一天,我就会在这里一天。你在何处,我就在何处,不会给你留下逃跑的机会。”
宫九觉得很屈辱:“大哥!”
薛沉看向他:“你已经敢对我动手了。”
他的武功比不上宫九,仅凭着亲情,难以约束他。
如果有机会从薛沉眼皮子底下离开,谁知道宫九会不会去杀太平王。
宫九自知无理,软下语气:“我那时情绪激荡,实在不想面对他,一时情急才做出那样的事,不是故意伤你的。”
薛沉:“你这次情急之下对我动手,下次说不定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我以前总想着,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只要我多费些心思,就能将你挽回,如今看来是我错了,不该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良心上。”
他还是顾忌到了弟弟的心情,没让原飞霜在旁边看笑话,控制着原飞霜起身,默默离开了房间。
宫九脸色煞白:“不错,我没有良心。”
薛沉叹气:“你只是被恐惧蒙蔽了心智。”
从目睹了父亲杀死母亲开始,他就一直活在恐惧之中,压抑的情绪也源于此。
畏惧死亡是人的本能,哪怕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人类在和尸体共处时,也是会感到害怕的。
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宫九年纪还小,死的人又是他的亲生母亲,凶手是他尊敬爱戴的父亲。唯一能信赖的哥哥体弱多病,得知母亲死讯后就一病不起。
父亲太过强大,只要他想,可以随意杀死任何人。
他和哥哥没有反抗之力,如同母亲一样。
他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唯恐被被人察觉到自己撞破了父亲的真面目,小小年纪就压抑着自己的性情,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开朗活泼,逐渐变成了现在这副冷傲偏激的模样。
哪怕后来他意识到其中有误会,也没有办法再改正了。
宫九冷笑:“我天资卓绝,武功高强,又在外面有庞大的势力,还有花不完的钱,只要离开王府,谁都奈何不了我,有什么好恐惧的?”
薛沉淡淡地说:“你就是这样想的?”
宫九语气稍稍缓和:“如果大哥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里,那就最好不过了。”
薛沉没有跟他争论的意思。他神色不变,走到桌案那边,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条鞭子。
宫九呼吸一窒:“大哥,别……”
原飞霜没有给他解开穴道,他此时半躺在矮榻上,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内力也被封住了,无法压制身体上的反应。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条鞭子。
那是一条纯黑色的皮鞭,上面没有倒刺,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折射出雾状的白光,看起来光滑又柔软,不像他常用的那些鞭子似的冰冷。
宫九领教过这根鞭子抽到身上的滋味。
但凡是鞭子,抽在身上就没有不疼的,只是疼痛有强有弱,兄长又格外顾忌他的身体,哪怕气极了,也不舍得用太大的力气。
他听到“鞭子”两个字都会有反应,更何况看到了鞭子,而且被鞭子抽打在了身上?甚至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还是他最亲最爱的兄长……
宫九叫苦不迭,既不想在兄长面前露出丑态,更不想被激起了渴望以后,又轻飘飘地折磨。
哪怕大哥痛痛快快地打他一顿都比用鞭子抽他舒服。
薛沉用鞭子轻拍着手掌:“你在怕什么?”
宫九想起了他刚才说的那句话,离开太平王府以后,他什么都不怕。
大哥在用行动反驳他!
薛沉:“说话。”
宫九只恨自己着了原飞霜的道,此时躺在榻上动弹不得,连躲都没法躲。
“我……”发出声音后,宫九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有多紧张,嗓音沙哑极了,“我不想……”
薛沉向他逼近:“不想什么?”
宫九闭上了眼睛。
薛沉抬手挥了一鞭,软鞭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宫九的身体也跟着一颤。
系统:【好变态……】
薛沉:【是吗?】
系统:【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要抽他吗?】
薛沉将鞭子收起,缠绕在了左手上,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用另一只手端起茶杯,斯文地喝了一口:【谁说要抽他了?明明是要教训他。刚才他推的我那一下,绝不可能轻易原谅!】
系统:【你之前还夸他可爱?】
薛沉:【不冲突。】
系统:【……】
宫九等了半天,没等到那条鞭子落在身上,睁开眼睛看过去,见兄收起了鞭子,正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薛沉:“飞霜还在外面,不好让他久等,今日就算了,以后再教训你。”
宫九痛苦极了,他动不了,只能去咬自己的嘴唇,用的力气太大,在一瞬间就咬得鲜血淋漓。
薛沉连忙放下鞭子,走到弟弟的身边,捏住他的下颔。
温热的鲜血流到了他的手上,宫九看向他的眼神满是乞求。
薛沉:“你刚才说过,你不想。”
宫九发出一声呜咽,泪水从眼角流出。
薛沉:“就算你天赋过人,武功高强,又有庞大的势力,也无法改变你胆小怯懦的事实!那些东西,不过是你在恐惧中为自己制造出的外壳,你终究还是你,现在的你,与九岁时的你有何分别!”
第180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薛沉的话给宫九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他奋力地挣扎着, 躲开了兄长的手臂,半截身体从矮榻上探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故意用力撞翻了前面的桌子,桌面上摆放的茶壶杯子摔了一地, 宫九颤抖着手, 拿起一片瓷器,狠狠地往身上割。
薛沉:【他好变态。】
系统:【……】
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啊!
原飞霜点的穴道有所松动, 宫九力气恢复了些, 手指不再虚软,瓷器割破了他的皮肤,他却没有收手的意思, 还在狠狠地用力。
薛沉看得糟心,上去一把夺走了他手上的瓷片, 他用了些力气才将碎片从宫九手里抽出来, 自己的手也也被割伤,薛沉恍若未觉,严词说道:“你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吗?你还想不想好了?”
宫九怔怔地看着从他手心流出的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连忙掰开薛沉的手,“大哥,大哥,快放下。”
薛沉不在意地将瓷器丢到一旁, “这么用力, 你想死吗?”
宫九受不了他的步步紧逼, 绝望地道:“我能怎样?你还要我怎样?”
“啪!”
薛沉用力地抽了他一个耳光,他手上的血, 和宫九咬破嘴唇后流出的血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不过是一点特别的癖好而已,值得你这般毫无尊严?”薛沉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丢到了榻上,“这世间似你这般的人数不胜举,有几个活成了你这副模样?”
宫九呆滞地看着他。
系统:【啊?】
薛沉:【你别打岔。】
薛沉甩了甩手,怒其不争:“你并非整日为了生计奔波的平头百姓,身为宗室子弟,难道不清楚外面那些人玩的花样吗?只要不闹到明面上,关起门来,你情我愿的事,谁能管得了你?”
宫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光风霁月,温柔清贵的兄长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心中一凛,这个人会不会是小七假扮的?
薛沉:【我真是服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系统:【我也没说话啊。】
薛沉:【没说你,说我弟呢。】
系统:【他也没说话啊,你是不是会读心?】
薛沉:【就这玩意,看一眼就明白的事,还用得着读心?】
他装模作样地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手心的伤口还在流血,顺着指缝滴落。
系统:【你咳血了?不会是要被他气死了吧?】
薛沉:【我先被你气死。】
宫九明知那些血是从手心流出的,看到兄长的样子依然觉得心惊:“大哥,你怎么了?”
薛沉摆了摆手,轻咳一声,哑着嗓子说:“我无事,不必这样紧张。倒是你,我知你的耐力极强,否则也不会隐瞒我这么多年。”
“有些人,不配让我忍耐。”宫九身上的力气只恢复了一点,还无法站起来,他关切地看着薛沉:“大哥,你快去处理手上的伤,流了这么多血,身体怎么受得了?”
薛沉起身,去翻了药箱,从里面取出药酒倒在了手上。
【呜呜好疼。】
系统:【抓瓷片的时候不是很硬气吗?现在知道疼了?】
薛沉:【我那都是为了教育弟弟!呜呜呜疼死我了。】
他在心里哀嚎,表面神情淡淡,微微皱了下眉,将手上的血冲洗掉,洒上止血的药粉,用干净的棉布简单包裹了一下,回头看向宫九。
宫九:“我这样就好……大哥不必担心我。”
他的穴位还没有完全冲开,周身内力凝滞,身体的反应压不下去,实在舍不得现有的这些疼痛感,一点都不想包扎。
而且就算处理好伤口,等他的内力恢复,顷刻间就能复原,没有必要白费功夫。
薛沉坐下来,用完好的那只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正好帮他冷静一下。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已经崩人设了,而且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甚至连他的本意都没有来得及表达出来。
父权社会下,性被定义成了肮脏污秽的东西,然后被甩在了女人的头上,事实上男人自己的性也是耻于表达的,男人从来不会说自己很爽,只会说他们让女人很爽。尤其是那些身份地位不一般的人,他们的特殊癖好,完全就是身边人的灾难,自己却能完美隐身,不必接受道德的谴责。
宫九跟那些人不一样。
他没有固定的伴侣,对疼痛的渴望固然和性有关,但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满足他,好像和性没有关系了。
弟弟的心理太过复杂,薛沉也不敢确定自己做的完全正确。
但是他知道,宫九并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他很痛苦,无论对错,都要继续走下去,不能怯懦地停在原地,否则永远无法逃离痛苦。
现在的时机不对,宫九情绪崩溃,需要的是情绪上的安抚,而不是理智交流。
还是改天吧。
更何况小粉还在外面等着,依照礼数,不好让客人在外面等太久。
“嗯……”宫九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他抬眼望向薛沉,可怜巴巴地说:“原、原飞霜封了我的穴道……我压不住……”
薛沉:【这狗东西,一回过神就开始玩心眼了。】
系统:【他说的没错啊。】
薛沉:【还没看明白吗?你以为他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这是想让我约束小粉,不让小粉再点他的穴!也不动动脑子想想,我哪一次点他的穴不是事出有因,每次都是他先惹的我!】
系统:【你跟他说啊。】
薛沉:【我要是明着说,就显得太过冷漠不近人情了,而且还会给他留下话柄,觉得我偏向外人,不信任他。沉默就好了,他会明白的。】
薛沉重新拿出鞭子抽了过去,这次他没再故意留手,鞭子的力道十足,抽在宫九身上,发出闷闷的响声,宫九的红衣被抽得破开,露出了里面的衣物。
他痛苦又愉悦地哼了一声,看向薛沉的眼神愈发期待。
系统大叫:【你干什么啊?】
薛沉:【手痒。】
系统:【呜呜你坏掉了。】
薛沉:【多亏了你,我才能开这么多马甲,如果一直保持本体的人设,说不定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系统:【呜呜呜。】
薛沉又抽了宫九几鞭子。
宫九最初还在极力地隐忍,不敢将自己沉浸在痛苦中,毫无尊严的模样展现在兄长的面前,可是随着身体上的种种反应,他的叫喊声越来越大,理智也越来越远。
等薛沉停下来,宫九已经软得像一滩烂泥,浑身都是血污,矮榻也被他弄脏了。
宫九动了动身体,发现原飞霜点的穴道已经完全冲破,他的内力和行动能力全都恢复如初。
宫九没有立刻起身,躺在榻上,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薛沉。
薛沉甩了下鞭子,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对上他的视线后,立刻垂下眼眸:“我去让人打水。”
说完他转身往外面走。
宫九:“我没事。”
薛沉顿了顿,头也没回:“嗯。”
宫九清洗完毕,换好衣服从里屋出来,就看到粉衣公子撑着手臂,百无聊赖地在桌子前面打瞌睡。
他靠近后,原飞霜眼神朦胧地望了过来,打了个哈欠,“你总算是洗好了,走吧,去睡觉。”
宫九冷着脸:“你说什么?”
原飞霜困倦地说:“睡觉啊。”
宫九:“我大哥呢?”
原飞霜:“薛沉去隔壁睡了,他说这里只有一张床,三个人太挤。走啦走啦,已经很晚了。”
他拉着宫九往里面屋里走。
宫九一点都不想跟原飞霜睡在一起!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原飞霜的力气大的很,稍微用力就把他拽了个踉跄,被迫跟着往里面走。
宫九皮笑肉不笑:“你是客人,怎能让你受委屈。”
原飞霜声音柔婉,充满了无奈:“还不都是因为你,我留宿就是为了看管你,现在自然要跟你住在一起,省的你半夜跑掉。”
宫九冷酷道:“原公子多虑了,我已经和兄长说清,自然不会再离开。”
“是吗。”原飞霜把他赶到了床上,抱着手臂笑吟吟地说:“你爹爹已经回府了,明日要是来找你,你可要记住自己说的话,千万别跑。”
宫九心头一跳。
原飞霜脱掉衣服,直接搭在了前面的紫檀屏风上:“跑也跑不掉的,我会看着你。倒不如老实些,给自己留点面子。”
说完他钻进了被窝,闭眼不再说话。
宫九盯着原飞霜看了许久,见他呼吸绵长,看似已经熟睡,思考着此时对他下手有几分胜算,又会有什么后果。
原飞霜睁开眼睛,温柔起身,点了他的穴道,把他塞进了被子里:“我就说嘛,好像忘了点什么。”
宫九歇了心思,安分地闭上了眼-
清晨,一辆马车行走至了荒郊野外,后面远远地跟着几个人。
胡生回头看了一眼:“公子,那伙人还跟在后面,怕是来者不善。”
“你能对付的了吗?”
“离得太远了,我也看不出他们的身手怎么样。他们人太多了,真要打起来,我怕是无暇顾及到你。”
“还有多久到江南?”
“至少一个时辰。”
谢珩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保持这个速度,装做没看到他们,尽量往江南那边走,能拖多久是多久。”
“是。”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到了人烟荒芜的地方,不管他们有没有发现后面那伙人,那些人都会动手的。
他们从出城就被盯上了,一直尾随到这里,没有放弃的道理。
又走了大概一刻钟,身后的人加快速度,挡在了马车前面:“打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系统:【哇,你被打劫啦。】
薛沉:【你高兴个什么劲,有病?】
他撩了下车帘,露出了刚才刻在门框上的三角符号,轻声叹了口气,“胡生,把钱拿出去吧。”
胡生:“是。”
胡生进入车厢,谢珩递给他了一个包裹,在他手上点了点。
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短,早就有了默契,胡生很清楚谢珩这一路上在做什么,对包裹里的东西有所预料,他提着包裹出去:“钱都在这里。”
外面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领头的人高声说:“里面的人出来。”
胡生:“我家主人腿上有疾,无法站立,还请诸位豪侠不要为难他。”
劫匪冷笑:“既然如此,那就把包裹拿来吧。”
胡生将包裹丢过去,被其中一人接住。
那伙劫匪并未立即清点包裹里的东西,反而凶性毕露:“杀!”
二三十个劫匪提着刀,朝马车杀了过来。
那只包裹突然炸开,一阵火光后,散发出浓烈的烟雾,遮蔽了视线。
谢珩:“走。”
胡生架着马车冲进浓雾中,马匹践踏在了几个人身上,又冲出了烟雾,向着江南的方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