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顺慌张凌乱的比划, 让在场几人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
江宁婆婆随黎芸夫妇踏着月色,风风火火的赶到大门口时, 就看到了白玉堂和展昭面对面站在避风角落里,仔细呵护着怀中小人儿。
月华皎皎似水,前院灯火潼潼。
黎芸远远的就因为白玉堂有些狼狈的发髻和背影而感到讶异,待走近,她看见连展昭的衣摆都有被撕破的痕迹时, 不由蹙眉疑惑道:“二弟,小展,你们出去这是……”
黎芸都有些怀疑他俩是不是因为拿了自己的鞭子,真的特意挑着今天出门去惩恶扬善,除歼扶弱去了。
展昭捧着怀里软绵绵、柔若无骨似的小人儿, 闻声抬头时双眼茫然无助。
“大嫂……”展昭唇微动,喃喃出声, 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眼中泛起了光芒。
展昭双肩连带着胳膊都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之下, 可是他一双手臂又不敢太使劲, 只能保持小心翼翼的环抱姿势将婴儿搂在臂弯里遮挡着夜间的凉风
他这会喉咙都还有些干涩发紧, 双手倒是没有起先那般微微发抖的迹象, 可见这一路回来还是长进多了。
黎芸发间的珍珠翠羽都淌着溶溶月色的迷人光华, 她眸色温和的看着回望着她的展昭, 唇畔不由露出笑容, 温柔道:“怎么了, 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不成?”
白玉堂听到大嫂这句话更是哭笑不得,心知也是为难了他和猫儿带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这一路颠簸回来,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
“大嫂!你快先来接把手吧!”白玉堂说着回头,待瞅清楚黎芸身边老妇人的模样时, 顿时凤眸一亮,喜上眉梢,唤道:“干娘,您何时来的?”
白玉堂恨不得拍两下大腿,大吼一句太好了!干娘,您老来的可是太及时了!
江宁婆婆见白玉堂这高兴的样子不由挑了挑眉,她和黎芸走近,待瞧清楚展昭怀里抱着的是个看上去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时,都不由面露惊异。
“这谁家孩子啊?”黎芸大吃一惊。
白玉堂顾不得解释,拉着江宁婆婆和黎芸上前,“先把孩子抱走,让猫儿歇会,他手都僵了!”
江宁婆婆正安静打量展昭呢,乍一听白玉堂这会心疼人的腔调还有些不适应,又狐疑地瞄了眼自家五小子,觉得真是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的稀奇。
黎芸果断的解救了展昭,她把奶娃娃抱进怀里,动作熟稔的用袖子遮住,又贴在心窝近处用掌心轻轻拍了拍奶娃娃的小屁股,就见那熟睡中被人闹醒来快要撅起嘴巴嗷嗷大哭的奶娃娃动了动她的小眼睛后又安稳的睡过去了。
“好乖巧的孩子呢。”白锦堂凑近瞧了眼,面上不由露出欣喜。
展昭身上贴身的那几块好衣料都撕下来包娃去了,眼下外裳也皱的不像样,甚至还在路上兜了孩子的一泡尿。
白玉堂因为在青涧峰要赶着烧热水,路上回来还要赶马车,所以算是逃过了半劫。只是孩子若是哭了饿了,他也还得在那荒郊野岭的半道附近寻户人家化缘,讨口热米糊糊,森*晚*整*理总之二人能顺利回来,真是一言难尽。
这件事他俩估计能记一辈子,比三更半夜偷偷摸进皇宫还惊心动魄些。
外边风大,黎芸抱着孩子先匆忙进厅了。
白锦堂让白庆去后厨准备些大人和孩子的吃食,白顺早让人回西院准备好了热水,凑近白玉堂身边请二人先回院洗漱更衣。
这会在白顺眼里,五爷就和那逃难回来的可怜人一样。
展昭早就注意到了江宁婆婆,这会得了空拱手正式拜见,只是因着自己一身狼狈,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便浅浅一笑轻声唤了句:“干娘。”
江宁婆婆一听,心中已然了然:这是个脾气温和,遇事稳得住的主儿!再看这双眼睛,清正明亮,果然如江湖传闻那般一身正气,真是便宜自家小五了!
江宁婆婆不急这一时,她点头应下,示意二人先回院更衣,待会再细谈。
白玉堂和展昭回院更衣的时间里,白锦堂夫妇二人和江宁婆婆聚在一起,猜测这孩子的身世来历。
江宁婆婆叹了口气:“他俩是不是在路上遇见什么案子了吧?这娃会不会是被哪户有钱人家的丫鬟偷偷掉包换出来的?”
白锦堂闻言点头,寻思着可能性极大,附和道:“好几年前隔壁镇上还闹过一回这样的乌龙大案呢!后来还是凭着那孩子身上的胎记辨认出来的。”
黎芸示意他俩声音轻些,白庆还没端热米汤过来,这会闹醒了可没东西堵奶娃娃的嘴。
白锦堂起身,压低嗓音问道:“夫人,你先看看孩子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
黎芸半信半疑的掀开包裹着婴儿的白绸一角,她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孩子肩膀、小腿以及臀上并无什么胎记,唯有前胸的皮肤上,有处像是箭痕一样的细小疤纹,算不上胎记,也不太明显就没在意。
白锦堂见黎芸摇头,便坐了回去,他见孩子睁开了眼睛,窝在黎芸怀里也不哭闹,不由笑叹了一句,“ 好乖呢,比当初芸生那小子可爱多了。”
江宁婆婆说:“咱们别在这猜了,还是等他们来了再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白玉堂和展昭在回来时就已经商量好了一番说辞,这会趁着更衣的功夫又仔细推敲了一番,觉得还算周密,才赶去前院。
白庆刚端来了米汤,白锦堂正晾着,孩子窝在黎芸的怀里眼睛都还没能完全睁开,那微微蜷缩着动弹的小手依稀能看见皮肤下细血丝的纹路。
黎芸心疼这孩子,太瘦了,想必她母亲怀胎时日子也不好过。
白玉堂和展昭吃着白庆刚端来的热菜,江宁婆婆适时问起了这孩子的来历,白玉堂掩去那些匪夷所思的经历,道:“一切都是天意……”
白玉堂和展昭冲入攀云寺的瞬间,一阵婴儿啼哭不止的声响饱含凄厉,如利刃划破四周如浓墨般铺天盖地的死寂。
那位孤身一人承受分娩剧痛的妇人早已面如金纸,气息消微弱的几近消散。她仿佛经历了数个时辰的抽筋拔骨之痛,如一摊烂肉般瘫在地上铺着草席的旧被褥之上,宛如被命运洪流狂袭而过余留下的残叶。
她嘴唇泛白毫无血色,鬓发凌乱的被汗水浸湿在脸颊两旁,每次呼吸都好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唯一残存的意识和执念支撑着她挪动着身体,目光急切的去探寻那声声啼哭不休的孩子。
就在她悲痛绝望,意识快消散于人世间的刹那,看见了突然闯进攀云寺的白玉堂和展昭。
她那双绝望且空洞的眼骤然闪过一抹光亮,顿时泪流不止,连带着唇角都露出了一抹死也心甘情愿的笑意。
“我的孩子……命不该绝……”
展昭拔腿飞奔向喃喃声中缓缓闭上双眼的妇人,耳畔尽是孩子愈发急促的哭声。
“玉堂,孩子!”展昭大吼了一声,撩起衣摆,从外裳里边撕扯下一片布料顺滑的白绸里衣丢过去。
白玉堂迅速接住,将刚出生还未来得及清洗的婴儿裹住,抱到了妇人的面前。
展昭牵住妇人的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却见她气息将绝的那一刻如回光返照般死死咬紧了牙关,最后望着白玉堂和展昭断断续续的吐出一句话来:“恩公…给她…一口…饱饭……”
寺外凉风渐起,殿中佛像低眸含笑。
白玉堂怀中的婴儿啼哭声渐消,那妇人的手腕却在展昭的手中重重的垂落下来。
展昭凝望着她重归于平静的面容,缓缓将她的手放回她身边,拉过一旁的被褥轻轻覆盖在她身上。
白玉堂无声的将婴儿裹紧,见孩子皱巴巴的一张小脸,眼角渗着泪花又睡过去了。
他抱着孩子和展昭并肩跪在妇人身边,声音低沉坚定:“夫人赐女,此生我等必定呵护她长大成人。”
白玉堂巡视了圈殿内景象,这里俨然被这妇人当成了休养生息之所。角落扫下的蛛网散落,香炉积灰,可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用具虽然稍显残破,却井然有序的摆放在佛像的供桌之下,供桌上还有野蔬野果供奉佛像金身,一旁裂开细小缝纹的陶瓶中还有一束已经渐渐枯萎的野花。
展昭想为她提碑,找遍攀云寺内却没有搜寻到任何线索,没有名贴书信,辨不出她的来历,只能让白玉堂将她葬在寺外的参天古柏树旁,刻上醒目的‘念昙之母’四个大字。
白玉堂便提议让孩子跟着展昭姓,取名念昙,雪昙的昙,连名带姓的读出来还别有一番深意。
而她的母亲,也如昙花,一现即逝,可将希望留在了世间。
二人离开青涧峰时在妇人的墓碑前立下承诺:待展念昙及笄时携她前来拜见生母。
江宁婆婆听完,忍不住好一阵唏嘘,可怜这孩子的母亲撒手人寰。
黎芸夫妇见白玉堂和展昭收养孩子的心意已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展念昙这三个字反复在他们的心中盘旋。
这个孩子的成长将陪伴白玉堂和展昭相爱相守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比心][比心][比心]祝五爷猫猫还有小小猫幸福一生
第302章
时光飞逝如流水无声。
白玉堂和展昭留在白家港, 守着那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展念昙,不知不觉度过了半年光阴,日子虽然闹腾, 可一大家子温情满满。
犹记当初从青涧峰刚将她带回来时,还是万物苏醒、嫩柳抽芽的季节,新绿盎然,仿佛都在欢迎这新降临的生命。而如今转眼间,已至深夏, 池塘里粉荷凋谢,莲蓬沉甸甸的压着碧叶翠枝,承载着累累硕果在风中悠悠轻晃。
晨光微熹,薄雾轻漫。西院这半年来的热闹在一大早上如期上演。
展念昙作息的规律在日复一日中也被白玉堂和展昭这两个喜当爹的摸清楚了。
小姑娘睡的早,醒得自然也早。一到半夜三更准时要扑腾哭闹一次搅和了爹爹的雅兴, 等两个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喂她喝一顿早已事先备好在一旁的浓米汤,才愿意闭上眼心满意足的睡过去。
待到天蒙蒙亮她哼唧出声, 抬起小手指塞嘴里, 窝在她自己的小床上睁着眼睛圆溜溜的左顾右盼, 白玉堂去瞧一发现她这么老实, 就知道肯定是干坏事了。白五爷不厌其烦的给闺女重新擦洗了一番换好衣服, 又要开始伺候闺女用今日的第一餐。
每每这个时辰, 白府内早起当差的小厮、丫鬟和婆子们, 一路上就会瞧见白顺从厨房端着热气腾腾的托盘, 健步如飞的穿过回廊, 直往西院赶。他日日往返奔走,身形肉眼可见的愈发结实,个头也猛的窜高了一大截,衣裳都新做了好几身, 眉宇间增添了几分欢快的少年意气。
这半年下来,白五爷也早就忘记将顺子小哥打发回汴京一事了,二位爷计划好的二人世界也彻底没了着落。
白玉堂披着一身雪白薄裳,发丝都还来不及打理。他睡眼惺忪的抱着展念昙,坐在门外廊下的竹椅里纳凉。
展昭半夜被这小丫头哭闹着折腾了半个时辰,白玉堂每日晨起这一回总是会特意把孩子抱远些,只想让猫儿趁着清净多睡会。
“五爷,早。”白顺单手端着一小托盘,另一只手提着个三层的雕花红木大食盒,他经过清池,踏过庭院内的青石板,每一步都显得尤为的矫健稳重,这声请安也特意压低了嗓音。
白玉堂斜眼瞥过去,看见神采飞扬的白顺,心中略有不爽,觉得白顺如今瞧着都要比他意气风发几分!
哎,带娃哪有不憔悴的!
白五爷还在独自郁闷中,白顺已经站在一旁开始念经了。
“爷,今早厨房给念念小姐准备的是香甜细腻的南瓜米糊配鸡蛋羹。给您和展爷准备的是人参鸡汤手擀面,配菜是红烧狮子头,油亮酥香,点心是五宝核桃酥,酥而不腻,您二位也都有一份肉沫鸡蛋羹。”
近来,白府厨房上下绞尽脑汁都在研究怎么讨念念小姐这位小主子的欢心,就单单弄这米羹的花样都层出不穷,毕竟主母黎芸和白五爷二人的赏赐都摆在那里,一时间众人可谓是花样百出,可是念昙小姐怎么都不买账,小嘴可挑食了,不满意的尝一口就撅起小嘴,摇头晃脑,看上去竟是比白玉堂还要难伺候些。
黎芸好几次来西院瞧见了这架势都忍不住想笑,这脾气竟然和老五如出一辙!
黎芸原本是想请个奶娘来白府长住,方便照顾孩子。可是白玉堂和展昭没答应,他俩无痛当爹得了别人家的闺女,怎能假手于他人,自是要亲自照料,后来江宁婆婆为了这孩子也愿意留在白府帮衬一二,有了江宁婆婆首肯的这话,黎芸后来才彻底歇了请奶娘的心思。
此刻,展念昙正窝在白玉堂怀里,小脑袋枕着爹爹结实的手臂,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眼眸清亮似星辰入水,如若不使出她最擅长的魔音贯耳那一招,还是个非常惹人怜惜疼爱的小丫头。
察觉到身边有其他动静,展念昙一双小眼珠溜达达转个不停,歪着脑袋去看在她视野中只露出一抹衣角的白顺。这模样,看得出日后长大定然也是个路见不平爱管闲事的主。
白玉堂听白顺报完了早膳,怀疑他是不是端了一桌子过来。
回想起白顺说的人参鸡汤,白玉堂不禁皱了皱眉,“之前不是跟庆伯说了吗,怎么今日一早还吃这么补?”
白顺低头淡笑,亲昵中透着恭敬,“大伯说了,老夫人回去安排酒坊事宜,这一个月您和展爷为念念小姐劳心费神,辛苦了,该好好补补元气……”
白玉堂嫌他啰嗦,抱着娃在竹椅上调转了个方向。
白顺见状,识趣的闭嘴,进屋后手脚麻利的挪了张经常移动的小桌出来,又将各色吃食都一一拿出来放桌上,动作忙而不乱。
展念昙天天都能看见白顺,这会睡清醒了,咧着还没长牙的小嘴冲白顺咯咯直笑,粉扑扑的小脸蛋上浮现出一对酒窝,一双眼也都笑弯了。
白玉堂刚舀了半勺米糊,正准备喂展念昙,却见闺女都没瞅自己,注意力全都在那冲她挤眉弄眼的白顺脸上。
白玉堂忍不住挑眉,抬头对白顺淡淡道:“顺子,你过来抱着喂她吃。”
白顺闻言眼睛一亮,喜不自胜,自然是连忙上前,平日里人多他还抱不到呢。
白玉堂起身让位,让白顺坐竹椅里,然后将展念昙小心翼翼地塞到了白顺怀里。竹椅要比一旁的木凳稍矮些,白顺一条腿微曲支地,单手正好能把展念昙稳稳兜住,更方便喂餐。
白玉堂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白顺重新舀了半勺米糊晾着,一边扮鬼脸和小丫头笑眯眯打着什么哑语,等了会才递到展念昙嘴边,温柔道:“乖,张嘴。”
也真是奇了,平日里嘴刁的丫头这次竟好似能听懂话了一样,真张嘴吧唧吧唧几下把那小半勺米糊吃了,一双小短腿欢快的在白顺大腿上摆动个不停。
白玉堂默默转开目光,心里竟然还有几分小失落,家里人多,闺女养成了不认生的性子也不太好。
他目光一转,落在那碗还微微冒着热气的人参鸡汤面上,心想再不吃,面怕是要坨了,便悄咪咪地转身,趁着闺女没注意自己偷偷回屋去了。
一个月前,江宁婆婆还没回去时,西院内侧边的第一间厢房留给了江宁婆婆带着展念昙一起休息。
而近来的这一个月,江宁婆婆因为酒坊的事情不得已要抽空回去忙活一段时间,正厢房内便新添了物件,重新安置了张四周有围栏的小木床,就连翘头书案、矮几以及博古架上都多了许多白玉堂和展昭用不上的小玩意,这些都是用来逗展念昙的手工玩具,知道小丫头图新鲜,隔三差五的便会有人送些新鲜花样的小东西来。
房内,展昭侧卧在床边看上去睡的正熟,白玉堂站在一旁静静看了会,脸上不自觉浮现出宠溺的笑意。
白日里素来稳重的人此刻睡着显得尤为柔软,夜间的疲倦都融在舒展的眉宇间,唇角也不似当初在开封府夜间休息时那般绷紧,如今透着一抹微许上扬的弧度。
白玉堂感觉自己滚烫的胸腔里像是有一片羽毛,悠悠的在他心头飘浮不定。
庭中,碧叶迎风戏暖阳,锦鲤披金跃溶光。明媚的阳光如金碎般洒落在长廊的雕花栏木上,也渐渐爬上了窗台。
时间仿佛悄然凝固,屋内光影温柔,白玉堂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展昭的睡颜,沉浸在这份静谧的时光当中,浑然忘却了屋外那碗人参鸡汤面。
直到廊上骤然响起了一声啼哭,白玉堂顿时惊醒,他有些惊慌失措的回头看向门外,恨不得一个闪现过去立即把闺女的嘴给捂住。
展昭也被这声声啼哭搅的心慌意乱,他立即睁开了眼睛,起身看见白玉堂时不由得一愣,紧接着忙问:“念儿呢?”
白玉堂莫名有种被人当场抓包没好好带娃,躲屋里偷懒的错觉。
他连忙从一旁的虎头撑衣木架上取来外裳披到展昭身上,顺了顺爱人落在脖颈旁的头发,道:“白顺带着在外边喂米糊呢。今早厨房准备了人参鸡汤面,闻着挺香的,进屋想叫你用点,看你睡的这么舒服,一时不忍心了,结果你被这丫头给闹醒了!”
展昭听白玉堂说话时,穿衣的动作没有慢半拍,等二人一起出去时,展念昙已经破涕为笑,小嘴跟抹了一层南瓜米糊似的。
因为展念昙突如其来的啼哭,白顺这会都还心有余悸,他不好意思的看了眼从房间出来的展昭,对上后面白玉堂的视线时低下了脑袋,抱着人准备起身。
展昭立即伸手落在白顺肩膀上,笑道:“顺子,我看她在你怀里乖巧的很,替你家五爷再分担会,我俩洗漱一下先尝尝鸡汤面。”
白顺嘴唇微动,眼角不自觉溢出了笑意,展昭已经转身和白玉堂又回屋去了,白顺心头漾着暖意,满心欢喜的逗弄展念昙去了。
等白玉堂和展昭洗漱完毕,展念昙已经吃的差不多。
日头正好,西院长廊上,展昭一边尝着鸡汤面,一边在展念昙面前转动着拨浪鼓,白玉堂也是难得有这闲心功夫慢悠悠的用餐,一会看看展昭的侧颜,一会又瞅瞅被白顺抱在怀里的闺女,两人逗孩子时的笑声随风飘向半空,简直快乐赛神仙!——
作者有话说:[彩虹屁][彩虹屁]谢谢看文~没完结,就是更新慢[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303章
轻风吹动檐角的风铎, 铃声清越如歌。
识香燕身形轻巧,轻盈的掠过高墙,穿过弥漫着槐花香的庭院, 振动双翅,悄然飞进屋檐底下,翩然的落在了白玉堂肩上,羽尾也在日光中渡上了一层耀眼夺目的光泽。
展念昙蜷缩着被展昭抱在怀里,小丫头终于被哄着模样恬静的睡着了。
自打江宁婆婆回酒坊后的这月余来, 展念昙不知何时开始有了一落床榻就容易惊醒啼哭的习惯。
展昭无奈又心疼,可也是束手无策,未免遭受“魔音贯耳”之苦,展昭白日里宁愿就这样抱着闺女,让她在自己怀里安静睡上一觉, 所以并没有把她放到屋里的小床上。
白玉堂则陪伴在一旁同展昭闲聊。反正近日里,除了养孩子, 展昭和白玉堂也无要事缠身, 闲适的连巨阙与画影这两柄曾与主人一起傲雪凌霜的宝剑, 都不知悬在墙上多久了, 白玉堂每日得空虽然也会擦拭一番, 可似也染上了两位主人远离江湖纷扰, 长居于家中的慵懒气息。
白玉堂抬手, 指尖轻轻拂了拂肩上识香燕的羽毛, 垂眸看着贴在展昭胸膛前恬静熟睡的展念昙, 忍不住唇角微扬,温柔的语调中透着淡淡的调侃:“猫儿,你这般娇惯着她,日后长大了, 还不知道要怎么黏着你呢?”
小丫头看上去双颊丰润,粉扑扑的脸蛋似春日枝头初绽放的桃花,瞧着像是都能让人的心为之融化掉。
展昭闻言轻笑,他之前就仔细留意过江宁婆婆和黎芸怎么抱娃睡觉的细节,如今学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他和白玉堂聊天时,仍不忘动作娴熟的轻拍着展念昙后背几下,继而将掌心贴在她的后心窝处,女儿在睡梦中像是也有感知一般,有了安全感后窝在他怀里蹭了蹭,好像睡的更加香甜了。
“王堂,你不会连自己闺女的醋都吃吧?”展昭忍俊不禁。
展昭不敢放声大笑,唯恐惊扰了睡梦中的女儿。何况白五爷记性好着呢!这含笑睨来的眼神里分明写着“小心些”,展昭只得压低嗓音,笑意却在唇角悠悠漾开。
白玉堂哼了句,佯装不满的瞥开视线不再看展昭,可唇边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与心爱之人相处的每一瞬间似乎都像是裹上了蜜,尝的满嘴香甜的大白耗子在温柔的阳光下肆无忌惮的翘起了尾巴。
白玉堂心情愉悦,反手将还停在自己肩膀上休憩的识香燕一把捉住。
秋阳斜洒在庭院的青石地板上,随着轻拂的微风,穿过摇曳的枝叶投下斑驳流动的光影。
庭中风声悠悠,淡淡的槐花香沁人心脾。白玉堂从识香燕的小腿上把绑着的细竹简取下来。
白顺端了盘炒的香脆的豆子过来,接过识香燕跑到树荫底下去喂食。
展昭眯着眼打了会盹,也没听白王堂吭声,不由开口问道:“萧公子传信来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白玉堂神色淡然,语调惯常透出几分调侃:“不过是羡慕咱们俩情深意笃,还白得了个乖巧闺女。又向我吐苦水,说庞将军与公孙先生如今也是形影不离,我俩一走,汴京又多了对‘神仙眷侣’刺激他罢了。”说罢,他不动声色地将那张薄纸塞入袖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展昭闻言睁开眼莞尔一笑,模样温润。可片刻后,他忽地心头一动,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萧蹊南怎会知晓念儿的事?”
他们这半年来一直安居金华,未曾远行,消息是如何传至汴京的?
白玉堂心头微震,这才意识到自己话中的破绽。他顿了顿,怕展昭看出什么,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可藏在袖中的纸条却像是突然着了火似的,骤然升高的温度提醒着他证据尚在,该如何转圜?
白玉堂感觉胸腔打起了鼓,他生怕展昭较真要看信中内容,连忙笑道:“咱们之前不是写信回陷空岛报了平安?大哥大嫂都知道了念儿的事,自然不会瞒着三哥四哥。他俩常去醉日阁,那萧蹊南岂有不知之理?”
展昭没有深思,点了点头,嘱咐白玉堂回一封信,向汴京诸位问好。遂抱着展念昙起身,缓步进屋去了。
白顺喂饱了识香燕,高兴的双手捧着它,走过来站到白玉堂面前:“爷,可是要回信给萧大公子?小的这就去准备纸笔!”
“回来。”白玉堂压低嗓音的一声轻喝,叫住了正要撒腿往屋里跑的少年。
白顺乖觉转身回来站定,识香燕落在地上扑动双翅,昂首瞅着这主仆俩。
白玉堂凝眸思索了片刻,忽而眼眸一亮,心中似是有了主意,问道:“顺子,自你随我离开陷空岛,至今已有几年了?”
“三载有余。”白顺恭敬拱手:“小的明年才满十八。”
“那还有许多事,需你慢慢去学。”白玉堂语气沉稳,拉长的语调显得意味深长。
他一本正经的说完,忽然侧目一瞥,见屋内桌旁已不见展昭的身影,便知猫儿已带着闺女入内室,这才招手示意白顺走近,压低嗓音吩咐道:“爷这有个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非常重要!不明白的地方可求助二爷和萧公子。”
见五爷如此重视,白顺不由得心头一凛,自然也免不了生出几分好奇之心,他连忙凑近侧耳倾听,只见白顺听了会后眉头微蹙,旋即才缓慢舒展,面色也突然变的格外认真。
白顺心中暗忖:这关乎五爷与展爷的终身大事!竟就这般交付与我了?
白玉堂说完坐正身躯,伸手拍了拍白顺肩头,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打趣道:“事成之后,爷自有重赏。待五爷去西京,定然也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爷……小的还早呢。”白顺耳根微红,却难掩心中雀跃,仿佛人生都突然有了方向与盼头。他领命而去,脚步轻快如飞,一溜烟似的蹿出院门走远了。
白玉堂缓缓起身,望着白顺的背影,微微眯起了凤眼,心中不由泛起一丝疑虑:顺子这般跳脱冒失,真能担起洛阳新府大管事的重任?
白王堂一深想,便忍不住的开始犯愁。
原来,萧蹊南来信提及,洛阳新居已按展昭在常州展府老宅的格局修建,工程将近尾声。
这件事,早在白玉堂困于拥月居养伤时,趁着萧蹊南前来探望之际拍板定下的。
那宅邸,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浸润着白玉堂的满腔诚挚和情意,更寄托着他与展昭共度此生,矢志不渝的愿景。
按理,白玉堂本当亲赴洛阳,督工每一处,亲眼见证那承载着他和展昭未来的居所从一梁一柱到彻底落成。婚仪的筹备他更应事必躬亲,与家中长辈细细商酌,将每一个环节乃至届时相邀的宾客都安排得妥帖周全。
然而如今展昭近在身侧,与他同枕共眠,若稍有疏忽,风声外泄,只怕这份隐秘而诚挚的心意,会打扰了猫儿目前得之不易的安稳与宁静。
加之白玉堂自己也是藏了私心,他盼着那一日,猫儿看到洛阳新落成的府邸时,脸上流露出的震撼与动容。
白玉堂在心中默叹,猫儿,再等等,等来年桃红柳绿,春风拂遍洛阳城,我带你去看那座藏满了我一生似水柔情的府邸。
那里有锣鼓喧天,亲友恭贺。仰头是苍穹千里,你可与我相依相偎,在星河下亲吻低语。
仿佛四周寂静,万物皆隐,白玉堂立在原处想了太多太多,他似乎都要开始想象猫儿白发苍苍时会是什么模样?
怎料这时,屋内突然有一道响亮嗓音透墙而出,在他耳边犹如天雷炸响了一般。
“玉堂!快打热水来,念儿又拉了!”
单听这一句吼声,便足以令人想象的到展昭此刻是何等手忙脚乱、焦头烂额的模样。
刚踏进院门的黎芸与白锦堂闻言双双一怔,脚步骤然顿住,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都是忍俊不禁的模样。
白玉堂满脑子的旖旎风景,瞬间如晨露遇朝阳,顷刻间尽数散去。他原地晃神了片刻,立即熟练的奔去西院侧边近来新砌好的灶房里。
这里为日常烧水所设,以免孩子擦拭更衣急需用热水。
白锦堂看着他一身雪裳,风度翩翩,却在跑来跑去的忙活杂事,全然没有平日里从容不迫的贵公子姿态,便觉得十分稀奇。
黎芸立在一旁,看着素来矜贵孤傲的二弟在西院生活的如此具有人间烟火气,便忍不住感叹道:“这才是像当爹的样子嘛!”
白锦堂闻声愣神片刻,神色微动,忽而俯身靠近,伸手稳稳托住黎芸的手臂,放低姿态,声音温柔的轻唤道:“芸儿……”
黎芸好生奇怪的偏脸瞅了他一会,问:“你怎么了?这般模样。”
白锦堂微微垂眸,眉宇间掠过愧意,他不好意思的说:“这些年,你独自操持这偌大的府邸,还要抚育孩子,辛苦了。芸生出生时,我却还要忙于外面的几桩生意。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枉为人夫。再看二弟,自从有了念昙,他事事躬亲,处处周到,我这个做兄长的,竟还不如他一半用心。”
黎芸听他言语诚挚,字字恳切,心头不由一软,脸颊悄然染上薄红,低声解释:“夫君,我方才没有这个意思,你何须自责。”
白锦堂握住黎芸的手,淡淡摇头,他看着白王堂端着念儿换下来的衣物出来时,便更加觉得惭愧——
作者有话说:[彩虹屁][彩虹屁]猫儿~[比心][比心]
第304章
白玉堂重新端了盆热水要进屋给展昭净手, 跨进房门之际实在没忍住,回头看向庭中的两人:“大哥大嫂,你俩也太不把我这个小弟当回事了吧?”
黎芸笑着拂开白锦堂的手, 走上台阶随白玉堂一起进屋。她看见展昭在床边弯着腰逗得躺在床上的展念昙破涕为笑,不由道:“干娘回去后,我看你俩带孩子也是有模有样的。”
展昭回首,不禁苦笑,忍住没直言自己方才都急的汗流狭背了。
黎芸走近来到床边, 俯身伸手抱起了展念昙。
有了大嫂看护闺女,展昭这才放心的走到一旁净手,白玉堂则在八仙桌旁给大哥斟茶。
秋日暖阳透过窗棂,落在水中泛起粼粼波光,展昭洗了两遍手, 原本白皙的手指都像是染上了淡淡的绯色,他温润的脸庞也渡上了温柔的阳光, 侧过身眼眸含笑的望着白玉堂。
白锦堂接过白玉堂递来的青釉茶盏, 顿觉一阵清香扑鼻, 他轻啜了一口茶汤, 动了动眉梢, 满意笑道:“方才见白顺步履匆匆, 神色雀跃, 二弟, 你可是派他去办什么要紧事了?”
白玉堂闻言, 正沏茶的手一顿,随即从容应道:“派他去汴京了,当初和四哥说好了让白顺学习怎么管账,日后也好替小弟打点下铺子。”
展昭缓步走到黎芸身边, 手中摇着刚拿来的一支红穗波浪鼓,他转动手腕时鼓声咚咚清脆,引的黎芸怀中的展念昙笑得合不拢嘴。
听到大哥和玉堂的谈话,展昭眼睫微动,不由自主地投去了目光。
黎芸笑意温婉,眉眼似春风拂柳般柔软,她伸手逗弄着怀中的展念昙,柔声说道:“今日念念格外爱笑些,是不是刚刚睡醒呀?”
展昭立即收回目光,轻轻点头,唇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我抱着她才能安稳睡一觉。若是放在小床上,手一松,立马就能醒,跟小神仙似的。”
“孩子还小,就是容易这样。”黎芸抿嘴微笑,满脸慈爱的模样。可她有句话没说出来,这当中也有这两个当爹的娇宠孩子的缘故。
那厢白锦堂听了白玉堂的话,心里忍不住高兴,二弟能想的这般长远周到,以后定能跟展昭好好过日子,如今又有了孩子,日后两人就算老了也有人能承欢膝下。
“那让大嫂给你多安排几个人过来,虽然没顺子贴心,人多还是好的。念念还这么小,你又不让安排奶娘进府……”白锦堂难得啰嗦这么一回,饮了口温茶后看着窗外秋色继续叹息:“如今只能盼着干娘能早点回来了”
白玉堂暗暗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是把白顺要离开的这事给岔过去了。他心神才稳定下来,只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含着笑意从门外传来。
“谁这么想老婆子我啊?”
屋里几人闻声而动,齐刷刷扭头朝门口看去,只见涌入房间门框的光影里出现了一抹昏暗的身影。
江宁婆婆着一身利森*晚*整*理落清爽的灰红相间的短衫,虽然看上去风尘仆仆,可眉目间难掩笑容。她拾级而上,脚步轻快,仿佛归心似箭,后边跟着白庆和努力迈开小短腿快步跟上来的白芸生。
江宁婆婆这一路回来车马劳顿,几日奔波未曾歇息,心中始终牵挂着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孙女。就怕展昭和白玉堂在带娃方面生疏不说还要逞强。
带孩子是件细碎琐事,不似舞刀弄剑那般干脆利落,江宁婆婆匆匆赶回,为的就是要亲眼见到展念昙才安心。
桌边的白锦堂和白玉堂异口同声的唤着干娘,满是敬重,二人连忙走出来让座,想上前搀扶着请干娘坐下,却被江宁婆婆摆手拦下。
她目光似和煦春光,划过两人,笑着看向那厢的黎芸和展昭,眼中漾起慈爱的波光,软声道:“快让我先看看乖孙女。”
黎芸抱着怀中的展念昙走过来,江宁婆婆凑头靠近,垂目端详,亲眼见到乖孙女奶呼呼又白胖胖的,她这颗心才终于彻底的落下。
江宁婆婆心头一热,多日盘桓于心尖的担忧一扫而空,她抬头,忍不住将展昭和白玉堂夸奖了一番。
白五爷听了笑的是眉飞色舞,一双清冷锋利的剑眉都如漾起涟漪一般。他向来洒脱不羁,闯荡江湖所做的事迹也称得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比如因为和展昭的名号之争,他后来盗了三宝,干娘知晓后就恨不得用捆龙索亲手将他绳之以法。毕竟让干娘能夸上自己一番可是很不易呢,谁不知道他在干娘心里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反观展昭听了后则是十分汗颜,回想这数日的带娃日常他不由额角沁出薄汗,展昭十分清楚自己也是硬着头皮上的,全靠他记性好,还记得干娘在时是怎么带娃哄娃的一套操作。更幸天公作美,这个时节气候宜人,秋风不燥不凉,展念昙除了睡觉时爱折腾人,等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后竟是格外好哄。
白芸生进屋一把抱住了白锦堂的大腿,又抬脸指着黎芸那边:“爹,芸生也想看看小妹妹。”
江宁婆婆转头望来,黎芸笑着说:“那让你爹把你抱高一点。”
白锦堂把白芸生抱起来颠了两下,吓的儿子立马伸手环住了他脖子。白锦堂几步走过去就挨到了黎芸身边,白芸生兴冲冲的撒手松开白锦堂,转身看向黎芸。
黎芸笑着冲他眨眨眼,众人便见芸生垂头,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戳了戳展念昙的小脸蛋,这一下的触感软乎乎的像是戳到了一块奶糕上面一样。白芸生不由眼睛都亮了,他欢呼了一句:“哇,妹妹好软啊,好像个糯米团子!”
一家人闻言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展昭缓步走到白玉堂身边,白玉堂不由分说的摁着人在桌边坐下,紧接着端茶送水、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又是给展昭捶肩捏背,动作熟稔到习以为常。
展昭见大哥大嫂一大家子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便安心的喝着茶享受白五爷的伺候了。
在袅袅茶香的萦绕下,白玉堂双手力度适中的落在展昭的肩背处,他轻揉慢捏着,又时不时往旁边侧过脸低眸去看展昭,眼眸温柔带着笑。
他弯腰俯下身,凑近展昭耳畔,小声道:“咱俩总算可以消停一阵子了。”
二人靠在一起的影子倒映在碧绿清亮的茶汤之中,仿佛时间也凝滞了片刻,再度同步的呼吸波动了时光,生出了几分缱倦柔情。
白玉堂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让展昭心头一动,心道:还想消停,以后我俩要给她操心的事可多着呢!可这念头刚起,又立即被另一种似水般温柔抚慰过的情绪所覆盖。
前路未知,可身边有玉堂携手相伴,又有何惧?他俩定然也能将展念昙好生教养,抚育成人。
如此想着,展昭不由得侧过头去,却不料,耳朵不经意间从白玉堂温热的唇上擦过。展昭一愣,第一反应竟是先忙不迭偏身远离了他几寸远,可还是忍不住侧脸抬眸去看了白玉堂一眼。
可便只是这一眼,他就被白玉堂如炬的目光彻底笼罩住。
白玉堂一双眼眸好似能穿破虚空直抵人心,眸中藏匿着情意和笑意,展昭顿时心头狂跳,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笼中猫,怎么也逃脱不掉了。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束缚他的从来就不是白玉堂唤他猫儿的这个称呼,而是他心跳如雷堕入情网之际的心甘情愿。
当夜,展念昙被江宁婆婆抱去偏房安睡。
西院万籁俱寂,窗外皎皎月华铺落在满地的青石砖地板上,随着从窗户缝隙吹进来的夜风轻微摇晃的烛火将满室照亮,房间里终于恢复到一个月前时的安静。
白玉堂仰躺在床上,翘着腿随意晃动,掩饰着几分等待的焦躁。
展昭着一身白绸里衫在几步开外的桌旁擦拭画影,单薄的衣料勾出他挺拔的身形,他今天终于得空摸上了巨阙,就连同画影也一起擦拭一番了。
白玉堂百无聊赖的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像是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他枕在手臂上侧着脸颊,目光落在被昏黄烛光照映着的展昭脸上,不知道今晚这是多少遍去打量这个人了。
白玉堂看的入神,心中思绪翻涌难消,他锦毛鼠上一世未遇见展昭之前向来不屑于儿女情长,可如今却被这猫儿稳如泰山的姿态逼的心如蚁噬。
他翘腿、哼曲、目光漫不经心的打量和失神,都是因为展昭不解风情的拖沓。
等终于见展昭叠好帕子,起身将巨阙和画影挂上墙的时候,白玉堂一个鲤鱼打挺在床边坐了起来。
展昭听见这动静忍不住回头去看他,好似今夜以来这时候才注意到了他一般。
白玉堂动作一顿,又左顾右盼的佯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就是不和展昭的视线对上。
这欲盖弥彰的模样让展昭心中一笑,面上却分毫未露,他踱步回桌边坐下,自顾自的斟了杯茶,执杯于手慢悠悠的喝起来。
白玉堂看清展昭的一举一动后,心肝如被猫扰,又急又郁闷。同为男人,猫儿怎么如此迟钝呢?难道他今天的暗示还不明显?
白玉堂在床边枯坐了好一阵,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终于开口打破了满室的寂静:“猫儿,你还不过来歇息吗?”
展昭望着关上的房门叹了口气,有些怅然道:“念念不在,总觉得太安静了,我反而一时有些不适应了。”
“这时候,干娘都已经哄着念念睡了。”白玉堂边说着边走过去来到展昭身边,“五爷都多久没搂着你安心睡一觉了,等你半天,竟一点也瞧不明白?”
“是吗?”展昭懵懂装傻,抬头眨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瑞凤眼说:“展某擦剑时,倒是听五爷在哼曲子,不知是白五爷哪位红颜知己的佳作?”
“展小猫……”白玉堂声音低沉沙哑了几分,他站在展昭面前,眸如深渊,眼神危险。
白玉堂的身影被烛光拉长倒映在墙上,烛光跃动起来,此刻的白玉堂像盯住了猎物的猛兽,他缓缓俯下身来,将展昭圈入怀中。
“你这没由来的醋劲还挺大。”白玉堂低笑一声,待他将腰身再直起时,已稳稳将展昭横抱起来,长腿一迈,离开了桌旁。
展昭眉眼染红,即使受制于人气势却不肯落下,扬声道:“白玉堂,你别看胳膊上的伤好了就在展某面前逞威风。”
“逞威风?”白玉堂肆无忌惮的大笑起身,忽然他一收敛,俯首时唇几乎贴上展昭的耳廓,嗓音勾人心魄:“这算什么逞威风,等会……爷就让你好好瞧瞧什么才叫真正的威风!”——
作者有话说:[比心][比心][比心]
第305章
时光荏苒, 日月如梭。白玉堂与展昭在白府共度了一个完整的春秋。
展念昙也从一开始半夜啼哭难止的闹腾,到后来已经能踏实的睡上一夜完整的好觉。
江宁婆婆在其中功不可没,这一年共同生活下来, 她也看出白玉堂和展昭二人情意愈深。
又逢一年清明,细雨朦胧,山川都笼罩在如烟似雾的雨丝当中。
白府祭祖结束后,白庆让府中小厮将早已备上香烛纸钱、果品祭酒的马车拉到了白府大门外等候。
黎芸怀中抱着尚差几日便满周岁的展念昙,身边是并肩而行的白玉堂和展昭。
到了府门外走下台阶, 黎芸将在怀中咿呀学语的展念昙交给展昭,白玉堂已经接过一旁小厮递来的缰绳。
雨已经停了一会,可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漉漉的凉意。黎芸见他俩要带着这么小的孩子一起去青涧峰,眉间难免浮现出几分忧虑,她忍不住劝说:“路上再多带个人吧。”
白玉堂淡淡摇头, 平缓的语调听着又格外的让人心安:“大嫂信我,这一趟入夜前我们便回来。”
展念昙咧着嘴窝在展昭怀前扬着手笑, 展昭伸手握住她软乎乎的小手, 回想起去年青涧峰那一遭, 心里像是突然堵了一团棉絮。
这一趟他们自然是要将闺女带上的。
雨后微凉的风穿过长街, 被雨水打落在街角的落叶微微煽动着。
黎芸的目光在那大手包裹着小手上停留了片刻, 最终停止了劝说, 她上前一步, 只是将搭在手肘上的一条绣衔尾双燕的薄毯仔细裹在了展念昙身上, 又对展昭嘱咐道:“青涧峰山路湿滑, 你们一路小心些。”
不必多说,黎芸的担忧展昭心中自是能感受深切,他闻言微微颔首,眉宇间愈发显得沉浸稳重, 而怀中小念念咯咯不停的笑声依旧清晰可闻,浑然不知带她此行的深意。
“那大嫂,我们先出发了。”白玉堂对黎芸说完,让展昭抱着展念昙先上车去。他自己则拉紧了肩膀上的披风,纵身跃上马车车辕,挨着车帘稳稳坐下,一手牢牢握紧缰绳,当起了驱赶马车的重任。
伴随着白玉堂口中“驾——”的一道轻喝声清亮传出,马蹄哒哒声渐起,车轱辘慢慢滚动了起来。
马车行驶过长街,残留在街道上的水洼溅起斑斑银珠,车帘上坠下的棕色流苏被风吹的轻轻摇晃,展念昙的笑声从车帘后飘出来,就像郊外冰雪初消融时的潺潺溪水声。
“乖宝,把手盖好,别着凉了。”展昭温柔的低哄声偶尔夹杂其间,透着几分无奈。
外面赶车的白玉堂脸庞被风吹的一片冰凉,可内心一片滚烫。
与二人初登青涧峰时异象横生不同,这次山林间鸟鸣清脆婉转,回荡在原本静谧的幽林之中,雨后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光刺破层层叠叠的树梢,在头顶落下斑驳光线。
一路行来畅通无阻,白玉堂和展昭带着孩子缓步前行,长靴染上林中晨露,衣摆扫过小径两旁鲜艳的杜鹃花,终于顺利的抵达攀云寺前。
古刹巍峨耸立,祥鸟盘旋,四周参天古树环伺屹立。
白玉堂左右手都提满了祭祀用的物品,他和展昭循着记忆找到了当初埋藏展念昙生母的地方,时经一年,昔日翻新的泥土已覆上一层浅绿,四周野草抽出嫩芽,稀疏地随风轻摇。
那座小小的坟茔就这样静卧在苍劲的古柏旁边。白玉堂挽袖扫尘,神情肃穆,他将贡果清酒一一摆上,又点燃香烛,躬身作揖。
青烟袅袅,绕着古树蔓延,展昭抱着展念昙静静地站在白玉堂身侧,随着时光流逝,不远处寂寥林荫外温柔的日光逐渐蔓延上来。
同年八月初八,天朗气清,宜出行。彼时,展念昙也迈出了人生成长过程中的第一步,学会了走路。
这日清晨,一队车马载满了物件,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金华,在秋日的晨光中,踏着清脆的马蹄声朝着西京方向渐行渐远。
白锦堂一家子全部出动,阵势浩大。早在数日之前,白锦堂便召集了白家金华分号各个铺子里几位重要的掌柜,将生意上的大小事物都交代清楚,这次连带着平时负责掌管白府内务的白庆都一起随行了,可见此次家主夫妇二人外出远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黎芸换上了久违的劲装,长发简单的高束于脑后,模样英气逼人。她坐骑是一匹通体毛发油亮似黑缎的高大骏马,四蹄矫健稳重。
她身旁是白锦堂带上嚷着也要骑马玩的白芸生同骑一匹,只见白芸生双眼亮晶晶的,一张小脸兴奋的泛红,双手紧紧抓住缰绳一边还不忘扑腾着小腿。
白锦堂则小心的在身后护着自家儿子,生怕这小身板一不小心没坐稳从手边飞遛出去了。
白玉堂和展昭二人则稍稍落后几步,骑行在后面的马车旁边。
宽敞的马车里此刻窗帘掀了起来,江宁婆婆带着双眼滴溜着转个不停的展念昙正沿途看着风景。白庆管家手捧众人出发前规划好的路线地图,正在仔细的看,一边看一边轻叹,着实远了些啊。
再后面便是绵延不断的车队,白府家丁和金华一所镖局的一众镖师们一起看顾着数不清的车马货物,尘土飞扬间众人目光如炬,神情肃穆。
一行人马游山玩水般悠然自得,伴着清风明月,经过城镇,踏遍平野,历经月余,终于在重阳节后抵达洛阳。
萧蹊南早在半个月前就到了,专门在洛阳城定鼎门前的主街上,挑了座名唤“庆丰楼”的酒楼落脚。
这次他可不是独行侠,放出了白五爷与展昭不日就要成婚的消息,成功将徐青霄也一并拐到了洛阳来。
徐青霄还感激当年白玉堂捉拿采花贼的恩情,想来看看能让白玉堂和展昭日后安心定居的洛阳有着怎样的一番风土人情,也顺带来瞧瞧有没有其他生意可拓展。
洛阳城槐柳茂盛,商旅云集,城内南、北市集最是热闹。
可当白玉堂展昭这一行人以及车马陆续进城时,依旧吸引了许多百姓的目光,甚至还有不少附近的店铺掌柜立即差人去将此事禀报给了大东家,他们则跟着百姓们一起凑热闹,面上漫不经心,实则暗暗琢磨这些外来商客贩卖的究竟是些什么珍贵的货物,倘若需要,自是要抢占先机结交一番。
庆丰楼的小二勇生这几日得了不少打赏,站在二楼栏杆前远眺定鼎门方向,发现今日突然涌进来许多陌生面孔,又见为首牵着骏马进城的几人气宇轩昂,举止不凡,愈发怀疑就是三楼那两位贵客在此等候多日的好友。
勇生转身高兴的跑上楼梯禀报去了,即便自己认错了也无妨,他在萧公子这得了这么多赏银,都抵得上一年多的工钱了,自然得对萧公子的事情多上心。
定鼎门前,展昭环顾四周,只见入目所及之处行人如织,耳畔皆是此起彼伏的商贩吆喝声,街旁孩童追逐嬉笑,百姓安居乐业,好生繁荣,他忍不住叹道:“玉堂,这儿可真是热闹非凡啊。”
展昭在心中不禁感慨,正如玉堂所言,此地民风淳朴,实乃安身立命、落脚定居的上佳之所。
“那是自然。”白玉堂闻言轻笑,薄唇微扬,眸光中漾起一抹秋水般的清亮。他目光一扫,远远便望见了那高悬于楼阁之上的“庆丰楼”三字的金字招牌在午后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侧首对展昭道:“猫儿,干娘和孩子在马车里闷了许久,让她们都下来透透气吧。”
展昭点头,转身缓步走回马车旁。
此时,白芸生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撩开马车绣帘,“骨碌”一下从车厢里蹿了下来,这落地的动作十分利落,他高兴的小脸蛋都红扑扑的。
黎芸瞧见这一幕,心头微微一颤,眼中泛起几分愧疚。她忽然意识到,过去自己当真对孩子管束的太过严苛,几乎扼杀了他天真的童趣。幸而如今幡然醒悟,尚不算太迟。
白庆在一旁稳稳压住车帘,江宁婆婆则半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早已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小手扑腾着急欲落地的展念昙递给了展昭。
孩子粉雕玉琢,眉眼灵动,一见展昭便咯咯笑了起来,江宁婆婆感觉手上捉着的是只小泥鳅一般,滑不溜手。
展昭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哄道:“莫急,待会儿让你自己走路玩去,眼下人多,可不敢松开你。”
江宁婆婆下了马车,舒展了筋骨,脸上笑意愈浓,她甩了甩衣袖道:“五小子,今儿这顿饭你可得请,让干娘尝尝洛阳地道的美酒!”
“儿子岂敢怠慢干娘。”白玉堂挑眉一笑,抬手遥指前方那飞檐翘角、朱漆彩绘的庆丰楼,又看向白锦堂和黎芸,“大哥大嫂,我们今日就在这里落脚吧。”
此时正值午后,秋阳温煦。街旁那几株参天槐树覆下一片绿荫,几位老者倚着旁边的石墩在绿荫下闭目养神,如碎金般的日光透过茂密的枝叶缝隙落在青石板路上。
微风轻拂,落叶起旋,恰在此时,萧蹊南与徐青霄气度从容的并肩缓步而来,衣袂随风轻扬。
“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萧蹊南远远打量着他们身后那绵延不绝、自城门外陆续驶进来的车队,神色之中难掩惊讶,他盯着白玉堂:“白五爷,你这是……真要把整个家当都搬来?连锅碗瓢盆都不肯落下?”
一旁的展昭闻言神色复杂,哭笑不得,只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出发时为了这些“聘礼”还好一番折腾。偏偏大嫂性子执拗,非说这些东西便是自己真不要,将来也是要给展念昙的,竟将娘家镖局的精锐尽数调来护送,这一路浩浩荡荡,竟如迁徙一般。
白玉堂淡然一笑,摆了摆手,忍不住说:“你也是明知故问。”
萧蹊南大笑,两人目光相对,跟两只都活了上千年的老狐狸一样,如事前约定好的那样,这些东西来到洛阳,白玉堂都先交给萧蹊南带过去安置。
展昭一开始便以为白玉堂事先托萧蹊南在洛阳相看好了宅子,闻言也并不意外。
徐青霄走近展昭,拱手行礼,随即探头去看他怀中的小侄女展念昙,见她粉嫩可爱,忍不住逗弄几句。听闻江宁婆婆酒瘾发作,他爽朗一笑,道:“猜你们到了,早已在庆丰楼让厨房开始准备了热酒佳肴,这酒是当地的洛阳春,保管合老夫人您的胃口。”
萧蹊南已上前见过白家大哥、大嫂,又与镖局几位掌事之人寒暄熟络,随即招呼押运的众人:“诸位辛苦,请随我来,车马货物先安置进府,自有专人清点登记。”
一时间,定鼎门前的长街之上人声鼎沸,车马喧嚣,袅袅尘烟间,照映着城楼前的日光如金纱般漂浮洒落。
白玉堂衣袂拂风,驻足回望来时路,他眉目间光影流转,眸光微动,好似藏着千言万语。
展昭在他凝望的目光中抱着展念昙眉眼含笑。
这一世,终不再是他孤身独行洛阳城了——
作者有话说:[比心][比心][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