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法也不是此刻就有的，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其实就这么想了。
但他从没有一刻这样笃定过一件事。
波特这个人，绝对有病。
神经病。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太敏感，但当他、波特、苏格兰威士忌三个当事人在酒吧的包厢里坐下，而苏格兰威士忌脸上的表情比他还复杂时，他就明白过来。
果然，不是他的问题。
波特根本不正常。
仰头喝完杯中酒，再度看向波特时，宾加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苦涩起来。
“不是，哥们儿，”他苦笑着问，“你们之间是这种关系怎么不早说啊？这样反而弄得我很尴尬。”
“而且我说那话的时候，波特你不是正在旁边听着呢么？反射弧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他说得看似无意，但无论是桐生莲还是苏格兰威士忌都瞬间绷紧神经。
这是他随口的吐槽，还是故意的试探？
他们不知道，也不敢赌那丁点的失误。
桐生莲要杀朗姆，他就要有走到朗姆身边的机会。
至少，也要站在比宾加更前面的位置上，只有在近距离的地方，才有可能对那个老奸巨猾的独眼老头造成真正的威胁。
弱小让他在组织里每时每刻都仿佛高空杂技，一旦坠落就再无挽回余地。
至于苏格兰威士忌，他的沉没成本可比自己大太多太多，但此时此刻，他们是命运的共同体，几乎能称得上是同生共死的关系。
既然同生共死，为什么不能让这个“羁绊”显得更加深刻一点呢？
“抱歉，只是我们没打算公开……”
苏格兰威士忌张口就想要将这些问题糊弄过去，他本能地觉得这些问题有点冒犯他的隐私，而且他暂时也没想到该用什么话把今天的行为圆过去。
桐生莲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
实话说，苏格兰威士忌下意识的说辞思路是对的，因为不好意思，加上本性中的含蓄内敛，让他羞于展示自己的伴侣身份。
更何况这还是一场“办公室”恋爱，他的“爱人”是朝夕相伴的搭档，在来到意呆利后的这小半个月内，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少数几次短暂的分开还都是人为或突发事件。
这种频繁的相处下，如果他们俩不想被发现伴侣的身份的话，最后的办法自然是隐瞒。
——而为以上所有情绪和动机打上最有力证明的是苏格兰威士忌的脸。
他有着一张过于有特色的亚细亚人种的脸，而这个人种的特点就是含蓄、内敛、擅长摆出社交表情、很会做面子工程。
各种元素叠加下来，似乎之前的“隐瞒”也变得合理起来。
但桐生莲听着只想暗暗摇头。
思路是对的，但他错估了时机、场合和宾加心理上的变化。
如果他的找茬是在听到宾加对苏格兰威士忌说出那些话后的下一秒，而不是几个小时后的现在；
如果他们此刻不是在深夜时分、灯红酒绿的酒吧里，而是在某个更适合秘密谈话或干架的小树林里；
如果宾加喝得更醉一点，更迟钝一点，更放松一点……
他的话或许会更可信。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二字。
桐生莲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苏格兰威士忌原本还有一箩筐话要说。
他想先坦诚道歉，然后仔细分析他们隐瞒的原因，试图用这些话说服宾加。
但被波特委婉“提醒”后，他立刻咽下自己即将出口的那些解释，转而看向对方。
他其实隐隐约约记得剧变前的序列8，那是个嘴角噙笑的狡猾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挖个坑骗人跳下去。
苏格兰威士忌原本就不是很会骗人，也不太会处理这些复杂的关系，更搞不来办公室斗争，刚刚下意识开口的解释完全是因为他过去受到的教育正是“有人提出问题，那就回答那个问题”。
与他这样纯粹到甚至有些清澈的处理方式相比，桐生莲更喜欢用自己的思路来解题。
“单纯留点面子情分而已，”桐生莲的脸上依旧带着爽朗的笑意，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调动得很恰当，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控制在一个能表达友善又不会太嘲讽的区间里，精准得吓人，“总不能咱们一起去演笑话，让同事们开心开心吧？”
宾加自己其实也挺喜欢阴阳怪气。
只是和现在的波特比起来，他的功力好像弱弱的。
“啧……”宾加有点头疼，“行吧，就是你下次打招呼的时候能不能温和点，酒都泼到我身上了。”
至于刚刚波特那吓死人的开场白，他们三个都默契得没有提起。
宾加虽然觉得惊奇，但也不是没见过俩男的谈恋爱，顶多就是感慨一句原来自己看走眼了，波特才是在上面的那个……
苏格兰威士忌则是有点羞于启齿。
刚刚自己还需要冥思苦想如何应对宾加的试探和怀疑，但现在波特已经截走话头，他们似乎也挺聊得来的，自己也就暂时空闲下来。
人，一旦空闲，脑子里就会想些有的没的。
他一边听着苏格兰威士忌和宾加你来我往的“闲聊”，一边试图平复自己的心绪。
另外两个人都没放在心上的那句招呼，此时反而在他的心里不断回荡。
提出“伪装伴侣”这种怎么看怎么荒唐的建议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太荒唐了。
他其实不应该和组织里的人产生这么亲密的交集，更不应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的身份就注定暴露后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甚至有可能是波特亲自动手解决他。
说到底，机遇和风险是并存的，退一步说，他其实根本没想过波特会答应……
桐生莲根本没意识到苏格兰威士忌此时的心绪有多暗潮汹涌，要是知道的话恐怕也会因为极度无语而笑出声。
哥。
亲哥。
你现在是考虑那些情啊爱啊的时候吗？
刚到意呆利，什么消息都没接触到呢，你这卧底就开始飘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你的卧底生涯有什么帮助吗？
……所以到底是哪个蠢货领导干的一拍脑门的弱智决定，让这么个过于偏向正派的人来组织里卧底？
暴露起来绝对超快的好吧？
他这个脑子里只有辞职的家伙，为了拓宽那点微末的离职渠道，正在辛辛苦苦和宾加“友好”“坦率”地交谈，还互相交换对未来工作的意见与建议，他招谁惹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