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文学 > 古代言情 > 寄相思 > 3、震怒

3、震怒

    “你无意朝堂,我不会逼你,但你的性子还需磨炼,继续留在书院也未尝不可。”秦观止眸似深潭,直勾勾地注视着季蕴。


    季蕴闻言怔住。


    周遭阴雨绵绵,纷纷扬扬的雨丝落入池水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正如荀子所言,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你若此时半途而废,来日后悔该要如何呢?”秦观止有心劝她,颇有种循循善诱的味道。


    他专注的目光令她心慌意乱。


    “师父。”季蕴慌忙垂眸,咬唇道,“弟子……”


    “不用急着现下就做决定,可待你回去后好好考虑。”秦观止不紧不慢道。


    季蕴心情沉重,她鼓足勇气道:“师父,弟子已深思熟虑。”


    话音方落,秦观止执杯的手微顿,凉亭内安静一瞬。


    秦观止搁下茶杯,他慢慢抬眸,似笑非笑道:“所以离开书院,便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


    “是。”季蕴道。


    “你所谓的深思熟虑,便是放弃自己前途?”秦观止目光犀利,质问道。


    “师父。”季蕴抬眸直视着秦观止,她道,“弟子不认为这是放弃,天下之大,并非只有留在清凉山才算是前途,弟子想要的也不是这些。”


    秦观止脸色微沉,盯了她片刻,吐出一句:“朽木不可雕。”


    “师父说得对。”季蕴道。


    这并不是秦观止初次这般说她了,她早就习惯了。


    话已至此,秦观止打量季蕴一阵,他冷笑道:“此事你的兄长可还知晓?”


    季蕴愣了一下,才道:“不知。”


    秦观止口中的兄长是自幼同季蕴一起长大的崇州曹家三郎曹殊,至于他为何会识得曹殊,是三年前季蕴拜师不久,曹殊进京科考,正巧坐船经过江宁府,便自称是季蕴的兄长上清凉山看望她。


    此时骤然提及曹殊,季蕴登时有些恍惚,她倒是记不清自己多久未曾想起他了,毕竟自从三年前一别,两人就未再见过面,也难为秦观止还记得。


    “蕴娘,为师劝你一句,此事你不妨再斟酌一二。”秦观止幽幽地叹道。


    季蕴回过神,她涌出一个念头,遂违心道,“若是弟子继续留在书院年岁渐长,家中就不便为弟子安排婚事了。”


    秦观止微微一怔,看向季蕴时,黑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问道:“你原是在担心这个?”


    季蕴心虚低头,不敢去看他。


    秦观止沉默片刻,他眉头紧蹙,不紧不慢地回道:“你倒不必过多忧思,若你不介意,你的婚事可由为师来做主。”


    “不可!”季蕴一惊,颤声道。


    “有何不可?”秦观止端着盏托的手微顿,目光幽深地打量着季蕴。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弟子实在不敢僭越。”季蕴如坐针毡,慌忙地解释道。


    “如此说来,那是为师唐突了?”秦观止眸色愈浓。


    季蕴知晓历代有师父为弟子安排婚事的典故,她瞧着秦观止意味不明的神情,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便连忙补救,陪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若真要为弟子安排婚事,可先由弟子告知家中父母,家中父若无异议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


    言罢,秦观止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季蕴唬了一跳,心想她未说错什么,他怎么如此反复无常?


    秦观止敛起所有的情绪,他将茶杯推至一旁,正好碰上了季蕴所写的文章,低头瞥了几眼。


    季蕴顿时大气不敢出,内心不安地注视着他。


    半晌,秦观止目光幽幽地望来,一双黑眸显得若有所思,令人难以捉摸,他冷声道:“拿回去重写。”


    “师父,不知弟子的文章有何问题?”季蕴咂舌。


    秦观止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看向她。


    季蕴身子一凛,识趣地拿起茶案上的文章,讪讪道:“弟子知晓了,先行告退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明白此时不宜久留,便想要离开。


    “等等。”秦观止忽然喊住了她。


    季蕴回头。


    “明日必须将文章交上来。”秦观止不留情面地吩咐道。


    季蕴没有尊严且十分卑微地应道:“是。”


    离开青园的路上,季蕴内心泛着苦水。


    她本想在离开书院前,与秦观止好好相处一回,给彼此留下个好的回忆,但以现下的形势来看,统统不必了。


    季蕴觉得她不该听从云儿的话,生了恻隐之心,主动与青园瞧秦观止的臭脸色,他向来是喜怒无常的,与他相处当真是一件费力的事情,也不知她从前是如何忍耐下来的。


    她怎么会忘了,秦观止一向瞧不上她,她与他之间何谈什么师徒情谊。


    季蕴失魂落魄地回去后,走进屋内时,着实吓了正在偷偷打盹的云儿一跳。


    云儿擦了擦嘴角的涎水,急忙迎了上来,她从季蕴手中接过油纸伞,神情关切地询问:“娘子,怎么了?”


    “无事。”季蕴回道。


    她转过身,不欲与云儿多说,走至桌案旁,放下文章后,无精打采地坐了下来。


    云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季蕴的脸色,为她沏了一盏热茶后,端至她的面前,问道:“娘子,可是又与先生起争执了?”


    一盏热茶下肚,令季蕴缓和了不少。


    听完云儿询问的话,季蕴顿感疲惫,一个又字,可见以往她与秦观止的龃龉不少。


    “娘子,先生可是对文章不满意?”云儿声音轻和。


    季蕴闻言,叹了一声。


    云儿心下了然,劝道:“奴婢知晓娘子心中不快,但先生到底是娘子的师父,先生所为也是为了您好,莫要再气了,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


    “我没有生气。”季蕴有些委屈地道。


    只是难过罢了。


    “那是为何?”云儿问。


    季蕴瞥了一眼云儿,见她似是要开口,定是规劝的话。


    这种规劝的话她已经听了无数遍,仿若耳中要起茧子一般,她属实不想再听,便打发云儿出去。


    “我想一个人静静。”她头疼道。


    云儿出去后,屋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季蕴安慰着自己,只要再过几月,就不必再受秦观止的管辖了。


    这种提心吊胆、委屈憋闷的日子她过够了,以后连他的面也不用再见,届时她便可随心所欲了。


    此时季蕴因难过,从而心生怨怼,但还是无奈地坐在了桌案前,开始重写起文章。


    由于季蕴方才心不在焉,握住笔时手有些无力,字迹也写得飘逸了起来。


    她垂头看着摇头,要是任由她这般写下去的话,定是会遭到秦观止的批评,遂将墨水还未干的纸揉成一团,掷在地上。


    季蕴寻到一张崭新的纸,静下心来重新提笔。


    一晃半日过去后,到了掌灯时分。


    云儿敲敲门,推门走入。


    “娘子,该用晚膳了。”云儿见季蕴还在为文章苦恼的模样,放低了声音道。


    季蕴一门心思都在文章上,头都没抬一下,敷衍般地说道:“你先搁在那儿,待我写完再用,你不必等我。”


    “是。”云儿应道。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屋内昏黄的烛光微晃,季蕴的腹中传来了饥饿之感。


    文章已写完,季蕴松了一口气,便将笔放在了笔搁上。


    云儿站在一旁侍候,她笑道:“娘子快去用晚膳,奴婢方才已经在厨房热过一遍了。”


    用完膳,季蕴倏然想起曹殊,神情复杂地问:“云儿,你可知晓曹哥哥的近况?”


    “奴婢不知,三年前曹郎君入京科考落了榜,之后主君便做主与曹家退了婚,这些还是二大娘子寄来的家书中提及的,娘子您也都知晓的。”云儿不解道。


    季蕴颔首,未再说什么,待她洗漱完毕,便各自安歇。


    许是白日里思及曹殊,夜里他竟入了季蕴的梦。


    梦中,季蕴身处家中的庭院里,午时温和的阳光照在了潺潺的池水中,远望时水光潋滟。


    她神思恍惚,倏然回头,便见一位身穿青色襕衫的郎君。


    是曹殊。


    他眉目清朗,唇红齿白,鸦睫下一双漆黑的眼眸清亮如水,当日光照在了他的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宛如谪仙。


    “三妹妹。”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是天上的神仙吗?”她傻傻地问道。


    曹殊没回答,他的唇角笑意更甚。


    第二日,季蕴在睡梦中突然被云儿唤醒,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何事?”季蕴睁开惺忪的双眸,她面带困倦,低声问。


    云儿掀开床帏,语气焦急地道:“娘子,方才先生的书童过来了,道先生传您过去呢。”


    “什么时辰了?”季蕴闻言,她顿时清醒了不少,坐起身来问道。


    “卯时二刻了。”


    季蕴原以为她睡昏了头,不想还如此早,她面带愁容地躺了回去,感到十分绝望了。


    这么早传她过去做甚?


    他不用休息的吗?


    “娘子,不可再睡了,快起来。”云儿见季蕴困倦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地道,“再睡下去先生可得责怪娘子平日里懒散了。”


    昨夜写文章写得太晚,季蕴现下当真是十分困倦,双眼好似千斤重一般。


    季蕴知晓秦观止的脾气,她不敢再有一刻的耽搁,便下了床。


    在一阵兵荒马乱中,季蕴洗漱完坐在了铜镜前,云儿正为她梳着朝天髻,画上细长而弯曲的峨眉,朱唇不点即红。


    待收拾妥帖后,时辰尚早。


    季蕴走至桌案前,拿起文章走出院门,远远地看见了等候的秋行,轻声道:“久等。”


    “不妨事,季学子,随我来。”秋行作揖,笑道。


    季蕴颔首,跟在他的身后。


    晨间的似烟的薄雾还未消散,衬得白墙黛瓦的书院浑然天成,叠山流水,恍若置身于一幅婉约的山水墨画中。


    待到青园,秋行便先行离开了。


    季蕴独自走进了秦观止的书房中,不过此时房内并未寻到他的身影,便只好在此等候。


    不出片刻,秦观止推门进来时瞧见了季蕴一副困倦懒怠的模样。


    “站好。”秦观止蹙着眉,越过季蕴身旁时,严厉地出声呵斥道,“懒懒散散的像什么样子。”


    季蕴一个激灵,连忙向秦观止作揖,悻悻地对他解释道:“师父,并非是弟子懒散,是昨日文章写得太晚,今日又这么早传弟子过来,所以精神不济。”


    “所以你这是在怪为师?”秦观止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的,他问。


    “弟子绝非此意。”季蕴慌乱解释。


    “文章呢。”秦观止问。


    “在这,请师父过目。”季蕴闻言满心的不安,她连忙将手中的文章奉上。


    秦观止接过文章后,低头细看起来,待他翻阅至第二张时笑意尽敛,脸色愈发阴沉,冷声道:“看来你是完全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师父何故这样说?”季蕴的心咯噔一下,她悄悄瞥向秦观止,语气小心地问道。


    “你这文章根本没有用心写。”秦观止的脸色沉了下来,猛地拍了一下桌案。


    季蕴登时有些腿软,她低头跪在了地上。


    “素日我同你讲的,你倒是浑忘了,竟写出这样狗屁不通的文章来糊弄!”秦观止犀利的目光冷飕飕地打量着季蕴,如同利剑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怒意。


    季蕴闻言有些心虚,她敛起眸子,期期艾艾道:“师父息怒。”


    “有你这般不上进的徒弟,你叫我如何息怒?”秦观止睥睨着她,冷声道。


    “师父素日的教导弟子不敢忘,还有此文章真的是弟子用心写的。”季蕴不知所措地抬头,颤抖着声音说道。


    “这就是你用心写的文章?”秦观止冷笑一声,将文章扔在了季蕴眼前的地面上,以威慑的语气道,“你自己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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