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第129章

    站在楼下,韩时遇再回头,还觉得这一切着实是荒唐至极。

    楼上,傅寅看着韩时遇的背影也是心情复杂无比。

    明知道他是韩家的儿子,他却似乎毫不在意,反而一心只想维护韩时萱的利益,他不在意血脉,只在意他们相处十几年的亲情。

    这叫傅寅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这也说明韩家没有亏待韩时萱,当然,他也早就调查过了,韩家对韩时萱很好,如今看韩时遇的反应,他更加确定了。

    独自待了半天后,傅寅心境好了许多,惶惶的心也定了下来。

    是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今他已经告诉了父亲,也告诉了哥哥,此后他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就等着这两个男人的判决了。

    留在永宁侯府,他会做好自己的本分,回去韩家,他相信也不会太差。

    才回到侯府,就被叫到正院。

    宁氏冷眼看着他,眼底的怒意难掩:“你去哪儿了?见了谁?”

    傅寅一怔,而后扯了扯嘴角:“您不是都已经知晓了吗?”

    宁氏一把揪住他,恨声道:“傅寅,我没有亏待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先是将消息告诉丈夫,后是告诉韩时遇,他这是要自己死啊。

    “可是母亲,我们都亏欠了韩时萱啊,也亏欠了父亲,亏欠了韩家人。”

    宁氏冷笑:“是是是,他们都是受害者,我是大恶人,我让你做了金尊玉贵的侯府世子,我让你受委屈了。”

    傅寅也红了眼睛:“母亲!”

    明明就是她做错了事,为什么她还能这样理直气壮?

    为什么她就不能想办法弥补?

    “大哥知道真相后,他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怨怪母亲,并不是想要揭发真相让母亲收到惩罚,而是怎么守护韩时萱的幸福!”

    “他想到的是提醒我们要好好处理这件事,要不然会影响到整个永宁侯府,影响到父亲!”

    “母亲,你不也对韩时萱心怀愧疚的吗?为什么您不能放下恐惧,坦然的面对现实呢?”

    “当年是您错了,但如今您有了改正错误的机会,我们应该抓住是不是?”

    “父亲他一生为了大魏为了黎民百姓,守护边疆,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没有对不起君王,也没有对不起百姓,更没有对不起我们,他不应该被这样欺骗。”

    “就这样吧,我们等着父亲的判决。”

    傅寅离开,宁氏委顿在地,泣不成声。

    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韩时遇回去之后,并没有立即将真相告诉韩时萱,而是如常的陪家人用餐,膳后又陪韩张氏说话,聊着聊着就提起当年韩时萱出生时的事情。

    韩张氏并不知道韩时遇别有心思,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才叹息一声:“我记得当时我正怀着你妹妹,偏偏这时候你爹爹生病了,我一心一意伺候你爹病情,但是可惜你爹的病情还是越来越重,但是为了给你爹治病,我把家里的田地都给卖了,但是因为正值打仗,且老永宁侯打输了,整个岭南省人心惶惶,以为整个南越都要失守,因此田地都没有什么人愿意买,价格比平时低了很多,卖田根本就不够给你爹买药。”

    “后来你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我心慌意乱之下,想起灵山寺许愿向来灵验,便执意要去灵山寺许愿,谁知道竟有贼人围寺,我受了惊吓,当时便动了胎气。也幸得当时寺庙里有一位贵夫人也在生产,随侍左右的老嬷嬷是个会接生的,肯帮我接生,让我顺利生下你妹妹,要不然的话恐怕当时我就要跟你妹妹一尸两命,死在灵山寺了。”

    这果然跟傅寅说的印证了,韩时遇不动声色的问:“那你见过那位贵夫人吗?还记得当时那位贵妇人是哪家的吗?”

    “没有见过,但是那位贵夫人也是刚刚生产完,正虚弱着呢,一直躺在屋子里休息,是她的嬷嬷带着小丫头过来帮我的。”韩张氏摇摇头:“我当时生完你妹妹便昏睡了过去,等我醒来贼人已经被打退,他们也走了,我想找人打听也没打听出来,后来你爹爹见我没回去,就请了你堂爷爷他们出来寻我,这才将我接了回去。但是没多久,你爹爹便去世了。”

    “娘。”韩时萱不知道自己出生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不由得抱住了韩张氏的手臂。

    韩张氏拍拍韩时萱的手:“幸好当时有你们兄妹俩在,又有大伯和文家他们帮衬,我这才撑了下来。日后你们若是有了好前程,一定要记得你大伯和文家,还有族里的恩情,没有他们就没有你们啊。”

    韩时遇点头:“娘您放心。”

    韩时萱也点头。

    想起往事,韩张氏心情到底是受到了影响,便回房休息了,大家也就散了。

    等韩时云和韩竹离开,韩时遇喊住了韩时萱:“你去我书房,我等会儿有话跟你说。”

    韩时萱愕然看向韩时遇,见他颔首,这才确定韩时遇说的是真的。

    她看向文秀清,文秀清也不知晓,只能摇头。

    韩时遇回头又跟文秀清说:“夫人你陪萱姐儿一起过去吧,免得她心里害怕。我把小猴子送回房间就来。”

    文秀清闻言便有所感觉,因此没有异议,挽着韩时萱的手,“走吧,嫂子陪你一起。”

    不得不说,有了文秀清的陪伴,韩时萱心里安定了许多。

    韩时萱边走边问:“嫂子,你说大哥找我会有什么事?”

    文秀清也不清楚,但她感觉韩时遇今天怪怪的,特别是他竟然跟婆婆说起当年韩时萱出生时的事情,是无意间回忆过往,还是有什么关窍?

    “等会儿不就知道了。”文秀清笑道:“着什么急?你哥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有事他扛着。”

    韩时萱一想也是,就放宽了心。

    韩时遇将小猴子放到床上,让丫鬟照看,便来了书房,见文秀清和韩时萱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等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外面这么冷,你们站着干什么?进来。”

    他开门进去点上蜡烛,让文秀清和韩时萱一起坐下,这才关上了门。

    韩时萱问:“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韩时遇点头:“是有一件事,关于你的身世。”

    “身世?”韩时萱懵逼:“我有什么身世?娘刚才不是都已经说了吗?”

    文秀清心脏却已经激烈的跳动起来,她下意识的看向韩时遇。

    韩时遇朝她点了点头,文秀清倒抽一口冷气。

    韩时萱见状心觉不好:“哥,嫂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韩时遇轻声问:“萱姐儿,你可知为什么永宁侯来提亲要求娶你?”

    韩时萱不知道:“为什么?”

    韩时遇道:“因为你才是侯府真正的血脉,他们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侯府的血脉回归!”

    文秀清叹息,果然如此啊。

    韩时萱确实整个人都懵逼了:“你说什么?什么真正的血脉?什么叫做血脉回归?哥,你别跟我开玩笑,这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玩。我不理你了。”

    韩时萱脸色惨白,仓皇起身要离开,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仿佛这样刚刚听到就会不发生。

    韩时遇起身拉着她,将她抱进怀里,“时萱,即使你不是我血缘上的亲妹妹,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最疼爱的亲妹妹。不管你是谁,哥哥永远都是你的哥哥,永远都是你最牢靠的靠山。”

    “哥哥告诉你真相,不是想要否决你的人生,否决你作为韩家人的权利,更不是要把你逐出哥哥的羽翼,而是希望你不要稀里糊涂的活着,知晓自己的来处,明了自己的去处,活得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时萱,哥哥爱你,永远都不会改变。”

    文秀清眼圈也红了,也上前抱住韩时萱:“是啊萱姐儿,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你始终都是我们韩家的女儿,是我最喜欢的小姑子,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我们永远都是你的靠山,我们永远都爱你,不会弃你不顾。”

    “你不要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

    韩时萱痛哭失声。

    文秀清也跟着掉眼泪。

    韩时遇心疼的将两个女人抱在怀里。

    这件事对韩时萱打击实在是太大了,韩时遇后面也没有再多说,总要给她时间让她消化,他和文秀清送韩时萱回去,让文秀清留下陪她,不过韩时萱只想一个人静静。

    可第二天韩时萱的眼睛还是肿了,她敷了粉都藏不住。

    韩张氏拉着她担心的问:“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哭了?”

    “没有。”韩时萱声音都有些哑了,摇头否认:“我就是昨晚睡不着,又起来绣了半宿,这不眼睛都给熬肿了。”

    郑氏闻言打趣:“看来我们萱姐儿这是恨嫁了呀。”

    韩张氏白了一眼:“吓说什么呢?”

    韩时萱也害羞跺脚:“二嫂!”

    郑氏赔笑:“好好好,都是二嫂的错,二嫂不说了,成了吧?”

    韩张氏没让韩时萱在跟前多待,让她回屋休息去,还让月娥盯着她,不要让她再绣花。

    月娥心想,小姐昨晚也没有绣花,不过她确实听到了哭声,不知道小姐是为什么事情,但应该是跟老爷和夫人有关,她一个丫鬟也不好多提。

    韩时萱回去之后也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文秀清去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才好,好在她后面也能控制一些情绪,没有再在韩张氏面前露馅,但晚膳的时候韩时遇还是能看出她情绪不好,整个人蔫蔫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夫妻二人说话时,文秀清才叹息:“我真是担心萱姐儿,她本来就难受,还只能憋着忍着,我真担心她最后憋坏了。”

    韩时遇沉默:“可惜这是在京城,我们也没有庄子在这边,要不然的话可以让她去庄子上住几天散散心,或者你看看,能不能让她去寺庙住几天?就不知道寺庙那边是否安全。”

    文秀清担心:“这行吗?”

    韩时遇道:“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我们的安慰和陪伴,而是一个完全属于她的私人空间,让她放空自己也好,让她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情绪也好,总之这个时候,让她继续待在家里并不合适。”

    但是如果没有办法,那也只能待在家里。

    文秀清点头:“那我打听哪里的寺庙或者庵堂可以住几天。”

    文秀清很快就打听到城外30里有一座白云庵,里面的慧云师傅道行高深,只是白云庵所在的位置太过偏僻,除非极虔诚的信徒,平时少有人上山,韩时萱如果过去住几天,倒是十分清净。

    韩时遇点头:“那这庵堂口碑如何?安全如何?”

    文秀清道:“周夫人说慧云师傅道法高深,德高望重,白云庵在她管理下颇为清净,至于安全,白云庵位于山上,上山只有一条路,还颇为陡峭,也正是因为如此,前去上香的人才不多,到是颇为安全。”

    韩时遇闻言便点了头:“既如此,那就让萱姐儿过去住几天吧。除了让月娥陪着萱姐儿在山上住,山下也派个人盯着,一有不对就回来禀报。”

    文秀清并不觉得韩时遇是多虑,韩时萱是他们的妹妹,又生得国色天香,一旦遇到歹人可就糟糕了,怎么防备都是应该的。

    文秀清私底下去跟韩时萱提,韩时萱一怔:“也好。”

    她如今心乱如麻,还要应付家人,她着实有些心力交瘁。

    之后文秀清就在韩张氏面前说想去庵里住几天为家人祈福,可惜她还要管家脱不开身,然后韩时萱就主动站出来为她分忧,韩张氏想了想,也答应了,于是文秀清就给韩时萱收拾好了行李,安排好了马车,亲自送她去了白云庵,确定无论是环境还是安全都不错,就帮着韩时萱安顿下来,这才回转。

    韩时萱也就在庵里住了下来,她每天早早起身跟着庵里的尼姑一起上早课,然后大部分时间都自由活动,她就在附近闲逛,有时候就找个安静的地方一坐就是大半天。

    这一天,她在山里坐了半天,终于发完呆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月娥不见了,不远处却似乎多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她瞬间头皮都炸了,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却不得不压住心里的恐惧,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而后借着腿麻揉脚的机会,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捏在手里,用袖子遮掩住,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啊,你是谁?”韩时萱警惕的看向少年。

    傅寅忙说道:“韩小姐不必害怕,我是永宁侯世子傅寅,不知道大哥是否有跟你提起过我。”

    韩时萱怔住。

    傅寅?永宁侯世子,那个从一出生就跟她调换了身世的孩子?

    韩时萱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你来找我干什么?”

    傅寅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哥已经都跟你说了。”

    那就不用他再说一遍了。

    韩时萱还是觉得莫名其妙:“所以呢,你来找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别误会。”傅寅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韩时萱对他的恶意有些大:“我对你没有恶意。我来只是想跟你说一说我们的婚事。”

    “打住。”韩时萱阻止:“什么我们的婚事?世子爷,我已经有未婚夫了,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麻烦你不要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可是他根本就配不上你。”傅寅望着韩时萱:“你本来就该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高高在上,日后也可以嫁入高门大户当宗妇,一生顺心如意,荣华富贵。”

    韩时萱笑了,带着几分嘲讽:“一生顺心如意,荣华富贵?你说的是婆婆不善妯娌难缠的顺心如意吗?还是丈夫纳完通房又纳小妾的顺心如意?还是一屋子庶子庶女的顺心如意?被摆在供桌上的荣华富贵?”

    傅寅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别人,不是你。”傅寅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你嫁给我,回到永宁侯府,那就永远都是你的家,母亲就是你的亲娘,她不会为难你,她疼爱你还来不及呢,我也不会纳妾要通房,我这一辈子都只会有一个妻子,一个女人,不会生一屋子的庶子庶女给你添堵。”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韩时萱冷笑:“可是你们配吗?”

    “十七年前弃了我,如今还想把我当做生育的工具?我呸!”

    韩时萱眉眼冷漠:“给我滚!”

    韩时萱怫然而去。

    傅寅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跟自己这么多年认识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

    她那样鲜活,那么明媚。

    可傅寅还是想说,他并没有把她当做生育的工具,他真的只是想要补偿她。

    他追上去拉住韩时萱的衣袖:“萱姐儿,你让我补偿你吧,我真的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韩时萱气恼的甩开袖子,而后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傅寅,你口口声声说要补偿我,会对我好,可这就是你的补偿?你知不知道要是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我的名声就会彻底的毁掉,会被退婚,连条活路都没有!你这是补偿吗?不,你这是自私自利。”

    “你只想让你自己心安,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为我着想过!”

    傅寅脸色发白:“不是的,我已经让人守住了,不会有人过来看到的。”

    “所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韩时萱冷笑。

    “我没有。”傅寅解释:“我听说你来这里借住,想着是不是你得知了身世,一时承受不住,所以才出来躲避,又担心你安全,这才出来看望你,之所以献身,也是想跟你说清楚,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我们的婚事。我真的没有恶意,也无意冒犯你。”

    韩时萱盯着他,发现他言辞恳切并不像是作伪,这才罢休。

    “你什么意思我已经知晓了,那我也不怕明白的告诉你,我不愿意嫁给你,也不愿意嫁到永宁侯府。”韩时萱神色冷漠:“我是韩家的女儿,我哥哥已经替我挑选好了夫婿,不日我便会出嫁,希望你们都不要再来打扰我。”

    韩时萱说完就走,傅寅望着她的背影复杂无比。

    真是没想到,明知道永宁侯府富贵,又有身世,得他和母亲的补偿,她依旧不愿意要。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就跟大哥一样,都是品行高洁之人。

    这一次傅寅对韩时萱是真的多了几分佩服。

    被傅寅这么一闹,韩时萱也想开了。

    就算韩张氏不是她的亲娘又怎么样?

    这么多年她们就是亲母女,最亲的亲人。

    哥哥不是她的亲哥哥又怎么样?

    她的哥哥永远爱她,永远是她的靠山。

    嫂子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嫂子,侄子是最可爱的侄子。

    就算她要嫁的人家不是高门显贵又怎么样?

    胡家家境殷实,家风良好,胡公子本身也是个有才华又品性高贵的,将来能考上进士自然有前途,考不上也没有什么,她开铺子挣钱他读书,只要他们同心同德就是最好的婚姻。

    如果有朝一日,胡家对她不好,她就和离归家,她相信大哥不会不答应的。

    韩时萱打算回家了。

    婚期在即,她嫁人之后,能够跟家人相处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她应该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而不应该为这些无谓的人,浪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韩时萱这么快就回来了,让文秀清很是惊讶,她出去迎接的时候挽住她的手,低声问道:“怎么不多住几天?”

    韩时萱笑得磊落:“再过几个月就是婚期了,到时候我就是胡家的人了,再想回娘家也不容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哪些无谓的事情上不划算,我希望能够在出嫁前多陪陪家里人,也希望能够跟嫂子多学学管家之道。”

    文秀清很是欣慰:“不仅仅是管家知道,夫妻相处知道,我也跟你讲。”

    韩时萱害羞:“嫂子。”

    却很乐意跟文秀清学。

    韩时遇下衙得知消息,用膳时看韩时萱已经恢复过来,便不再多做言语。

    韩家依旧在筹备婚事,期间胡家公子也曾上门,不过都是在韩时遇的休沐日,打的也是请教功课的名义。

    当然了,来了也是被韩时遇拎着考较功课,胡家公子天资聪慧,被韩时遇点拨,进步明显,对韩时遇更是敬服。

    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底,韩时萱的婚礼前,永宁侯回京述职了。

    永宁侯府宁氏和傅寅母子一颗心不由得提起来,而韩家韩时萱的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

    永宁侯是韩时萱的亲生父亲,如今他也已经知晓了早年的换子风波,选择这个时候回来,肯定是有所抉择的。

    永宁侯进宫述职之后,出来并没有立即回府,而是在酒楼定了雅间,而后让人请了韩时遇。

    “侯爷。”

    这也是韩时遇第一次见永宁侯,四十岁的男人,因为常年在岭南边境,晒得皮肤黝黑,但是肌肉紧致,张弛有力,浑身散发着常年掌兵的将军特有的悍气,又有出身贵族的贵气天成,混淆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性张力,充满了魅力。

    “韩大人。”

    永宁侯目光落在眼前的青年身上,也不由得眼睛一亮。

    韩时遇衣着并不华贵,但手艺极好,穿在身上十分贴合,容貌俊美可以说是永宁侯平生所见中首屈一指的,关键是他身上的气质,儒雅端凝,平易中透着淡淡疏离,举手投足之间的教养绝非普通人家能够教养出来的。

    一眼,永宁侯就知道眼前青年不容小觑,假以时日,必定有一番作为。

    “请坐。”

    永宁侯收回目光,客气的邀请。

    韩时遇也抬手,两人分坐下。

    永宁侯给韩时遇倒了一杯茶,韩时遇淡定自若:“多谢。”

    端起喝了一口:“好茶。”

    永宁侯笑道:“对于茶叶我倒是了解得少,对于酒我倒是颇有研究,日后要是有机会,请你尝一尝我收藏的佳酿。”

    “求之不得。”韩时遇也淡然应下。

    接下来两人也并没有直奔正题,反倒像是老友再次会面一般叙旧。

    他们倒是聊得挺投缘的,毕竟永宁侯驻守岭南数十年,而韩时遇却是土生土长的岭南人,韩时遇在西宁府生活学习了三年,也曾去过广泉府短暂的生活过几个月,这些经历不仅让他增益了他的学习,也让他对整个岭南的局势更为了解,更不要说他多年来一直都有研读邸报,对岭南官场,政策甚至整个大魏的官场和政策的了解,绝非一个刚刚上岸的青年可以比拟。

    基本上永宁侯抛出的话题他都能接上,而对于一些问题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两人谈得很是尽兴。

    特别是永宁侯,他发现韩时遇的许多想法让他很有共鸣,让他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最后永宁侯意犹未尽的说:“此次我来寻你所为何事,想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不知道你是何想法。”

    韩时遇反问:“不知侯爷是何想法?”

    永宁侯沉声道:“刚得到消息时,心中极为震惊,难以置信,当时思绪烦躁,恨不得提剑杀人。”

    韩时遇点头:“理解。”

    他也想杀人呢。

    甚至如果永宁侯当面说出要把韩时萱认回去,然后仗着所谓的血缘关系为所欲为,那他也要发飙的,可不会管他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侯爷。

    所以韩时遇也能理解永宁侯当时的心情,毕竟傅寅也是人家精心培育的继承人。

    永宁侯看了韩时遇一眼,“寅哥儿虽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但他是我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虽然不是我的亲生骨肉,但在我心里他始终都是我的儿子。”

    韩时遇点头:“萱姐儿也始终都是我妹妹。”

    永宁侯:“当然,萱姐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当初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了,我自然是不可能不认她,不补偿她的。我想再问你一句,萱姐儿跟寅哥儿真的没有可能成就婚事吗?”

    如果韩时萱愿意嫁给傅寅,不管是认回去后让傅寅当上门女婿,还是不认直接让韩时萱嫁给傅寅,都可以让他的血脉回归侯府,这样日后他们的儿孙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他的爵位。

    韩时遇摇头:“傅寅对萱姐儿并无男女之情,萱姐儿也是一样。我理解你,但恕我不答应任何人把萱姐儿当做工具。她是我韩时遇的妹妹,但她更是她自己,独一无二的自己。”

    永宁侯望着韩时遇,好一会儿才笑道:“你确实是个好哥哥。既如此,就麻烦你安排一下,我要见一见姓胡那小子。”

    韩时遇点头:“可以。”

    永宁侯又道:“此事既然已经暴露,便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所以我的意思是,还是得公开他们的身世,让他们各归本位,但无论是寅哥儿还是萱姐儿,你我两家抚养长大定然也是费尽了心思,是以等俩孩子认祖归宗之后,我们再各自认两个孩子为养子养女,此后两个孩子便是亲亲的兄妹,我们两家也如同亲戚来往,不知道你一下如何?”

    韩时遇赞成:“甚好。”

    这才是对两家对两个孩子最好的安排。

    韩时遇问:“不知道尊夫人,侯爷打算如何处置?”

    永宁侯顿了顿,苦笑道:“内子她,确实是犯下大错,但这件事说到底最错的人还是我。我娶了她,却护不住她,让她多年来内心惶惶,又偏在她即将生产之事让她不得安宁,四下逃命,让她吃了大苦头,以至于生下孩子之后就伤了身子,让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了这等错事。我们夫妇难辞其咎,日后我会带着她亲自登门,向令堂当面致歉,待萱姐儿婚礼过后,我便向皇上申请,带她离京前往岭南,从此吃斋念佛,以此来赎罪。”

    永宁侯望着韩时遇:“这等惩罚或许你会觉得太过于轻了,但她始终都是寅哥儿和萱姐儿的母亲,她若是有失德,两个孩子也会面上无光,被人耻笑,所以我希望你能够高抬贵手,容我徇私一回。”

    韩时遇想了想:“此事受到伤害最大的乃是我的母亲以及萱姐儿,所以这件事我说了不算,回去后我会将真相告知她们,至于她们是否原谅尊夫人,是否答应您的方案,我会尊重她们的意愿。”

    永宁侯再一次见识到韩时遇的与众不同,他并不是那种以利益为先的人,相反他把家人看得很重,更在乎他们的感受。

    妇人之仁。

    这是永宁侯的第一个念头,但很奇怪,他并不会因此而轻视韩时遇,反倒好奇韩时萱在韩时遇这样的教养下,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他也相信自己没有愧对韩家,因为寅哥儿也是个很好的孩子。

    跟永宁侯告别后,韩时遇回到府中,家人都已经用过膳了。

    韩时遇并不啰嗦,直言道:“二嫂,秀清,麻烦你们先带孩子们回去,我有些事情想说。”

    文秀清看了韩时遇一眼,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当下点头,招呼小猴子:“走,我们回房去。”

    小猴子是很有眼色的,他一看韩时遇的脸色就知道不能闹腾,于是乖乖的跟着文秀清走了,郑氏也赶紧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一时间花厅里只剩下了韩张氏,韩时萱,和韩时云、韩竹。

    丫鬟婆子看神色不对也都退了出去。

    韩时萱紧张的捏紧了帕子,韩时云和韩竹也都面面相觑,韩张氏倒是直接问:“常贤,是有什么事情吗?”

    韩时遇点头:“是,关于萱姐儿的身世。娘,您听了千万不要激动。”

    身世,什么身世?

    不是跟婚事有关吗?

    韩时云和韩竹面面相觑。

    韩竹忍不住问:“三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韩张氏也是一脸懵逼的看着韩时遇。

    韩时遇缓缓的说:“娘,您还记得之前您曾经说,当年您是在渔阳县的灵山寺生下了萱姐儿,当时跟您一起生产的还有一位逃难到那里的贵夫人。”

    “记得啊。”韩张氏点头:“当年要不是这位夫人手下的妈妈帮我接生,只怕我和萱姐儿都凶多吉少了。”

    韩时遇轻叹一声说:“是,但当时您其实生下的并非是萱姐儿,而是一个男婴。”

    “什么?”韩张氏糊涂了:“什么男婴?我生的就是萱姐儿啊!”

    “娘。”韩时萱先哭了:“我其实并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是我亲娘想要儿子,所以把我跟您的儿子给调换了。”

    “什么?”韩张氏脸色变了,难以置信。

    就连韩时云和韩竹都目瞪口呆,实在是想象不到竟然会发生这样荒谬的事情。

    韩时萱哭着抱着韩张氏:“娘,不管我是不是您生的,我都是您的女儿,永远都是您的女儿。”

    韩张氏回头看着怀里满面泪水的女儿,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的女儿,她的女儿怎么会不是她生的?

    “假的,都是假的。”韩张氏紧紧的抱住韩时萱:“这是我的萱姐儿,我的女儿,谁也别想抢走。”

    韩时萱痛哭失声:“我也不要离开娘亲,我只认娘亲。”

    韩时云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不管韩张氏愿不愿意相信,事实就是事实。

    韩时遇轻声道:“娘,此事永宁侯也已经知晓,我们的意思是,这件事既然已经暴露,就遮掩不住了,干脆就公开俩孩子的身世,让他们各自认祖归宗,然后我们两家分别收这俩孩子为养子养女,两家日后便如亲戚一般相处。”

    韩时萱红着眼睛:“可是我不想回永宁侯府。”

    韩时遇道:“你到底是他们家的孩子,还是要回去一趟的,不过你婚期将近,等你出嫁后就不需要继续待在永宁侯府了。至于你的亲生父母,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算了。不过就我接触到的永宁侯而言,确实是个不错的父亲,你可以多接触解除。”

    韩时萱皱着鼻子:“我才不要呢。”

    至于对宁氏的惩罚,韩时遇并不认为眼下是说这个的好时机。

    以后再说吧。

    当晚韩张氏不愿意放开韩时萱,母女俩一起睡一起哭了一晚。

    而文秀清从韩时遇这里得到消息之后,也是十分唏嘘。

    得知永宁侯对宁氏的处置之后,文秀清十分生气:“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都不用受什么惩罚,简直是没有天理了。”

    韩时遇说:“按照律法来说,她这是犯了拐卖人口罪,当重罚,可法外不外乎人情,特别是眼下这个时代,名声不仅仅是对于个人有极大的影响,对家庭成员对家族成员都有很大的影响。我们当然是恨宁氏,最好是让她去坐牢,但她坐牢却会给傅寅以及萱姐儿带来不好的影响,这就是打老鼠怕伤到玉瓶的道理。对于我们来说,宁氏这样的人,管她去死,最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的恶行,但对萱姐儿我们却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如何能让她美玉无瑕的名声被玷污?”

    文秀清叹息:“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估计到时候母亲也会为了萱姐儿不会太过为难宁氏。”

    “好在这么多年他们并没有亏待傅寅,而萱姐儿虽然跟着我们生活艰难了些,但我们家里人都是疼爱她的,这些年日子也好过起来了,要不然的话真是想起一次就恨不得将那宁氏吊起来打一次。”

    文秀清反倒抱着韩时遇安慰:“好了,别生气了,好在两个孩子都是好的,永宁侯也是个拎得清的,就不要为了个糊涂人把自己气坏了。”

    次日,永宁侯果然带着宁氏和傅寅,以及厚礼上门。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永宁侯一见韩张氏,袍子一撩单膝下跪:“嫂子,是我夫妇对不住您了。”

    宁氏看到这一幕,简直是心如刀割。

    她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因为她年轻时的一时糊涂,放下尊严给一个乡下老妇下跪!

    这简直是比让她去死还要难受。

    宁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她扶住永宁侯:“侯爷,您别这样。”

    永宁侯回头看她:“夫人,我们做错了,我们得认啊。”

    “是我的错。”宁氏心碎,转头给韩张氏下跪:“我给您赔不是。但这件事跟侯爷没有关系,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您要怪就怪我好了。”

    韩张氏本来对宁氏是恨的,对永宁侯也有几分迁怒,可永宁侯这么干脆利落的下跪,她反倒是被吓到了,哪里还坐得住,连忙上前下跪:“侯爷,您折煞老身了啊。”

    永宁侯是岭南人心里的英雄,要不是有他有永宁侯府百年如一日的守卫边境,哪里有岭南如今的安乐日子,每一个岭南人心里对永宁侯都是感激的。

    韩张氏心里也是一样。

    这一跪,她心里的怨气全都散了。

    韩时遇上前搀扶永宁侯,“侯爷,快快请起。”

    说实在的,他也被永宁侯给吓到了,万万没想到永宁侯居然这样的有魄力,居然肯给韩张氏下跪赔罪,哪怕只是单膝下跪,但这份诚意却是满满的。

    韩时遇是真的为他所折服了。

    此人有大智慧,大魄力,是真正的英豪。

    文秀清和韩时萱也赶紧上前将韩张氏扶起来,至于宁氏,则是傅寅默默的扶起。

    永宁侯转头看向傅寅:“寅哥儿,过来,给你母亲磕头。”

    傅寅松开手,宁氏下意识的想要拉住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傅寅走到韩张氏面前,郑重的下跪,磕头:“孩儿见过母亲。”

    韩张氏看着傅寅,眼泪也忍不住浮上来,她含泪:“好,好孩子,起来吧。”

    永宁侯对韩张氏道:“嫂子,当年之事,是我们夫妇对不住您,害您和寅哥儿骨肉分离,但好在这些年我夫妇悉心教养寅哥儿,总算没有把他养坏,也算是勉强对得住您了。”

    韩张氏摇摇头,她看得出来,傅寅被养得极好,而且孩子眼神干净清澈,心也正。

    对她这个出身低微的亲生母亲也并不嫌弃。

    这就很好了。

    “来,萱姐儿,也给你父亲母亲磕个头。”

    人家永宁侯都做到这份上了,韩张氏自然也不能被比下去,她让韩时萱给永宁侯和宁氏磕头。

    韩时萱本来对宁氏是心有怨怼的,但她刚刚给韩张氏下跪道歉,她心里的怨气也就没有之前那么大了,所以她听从韩张氏的话,出来给永宁侯和宁氏磕头行礼。

    韩张氏怜惜的看着韩时萱说:“我们韩家不像你们侯府那样富贵,早些年萱姐儿跟着我们是吃了许多苦头的,但不管再苦,我们也是从小教她读书识字的,她性情天真烂漫却知书达理,她活泼可爱却也懂事孝顺,她外表柔弱内在却最是坚韧不屈,她长成了最好的样子。”

    “娘。”韩时萱起身来到韩张氏身边。

    韩张氏握住她的手,看向永宁侯和宁氏:“寅哥儿很好,但我的萱姐儿也不差,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孩儿。”

    韩张氏这是在给韩时萱撑腰。

    永宁侯府太富贵了。

    宁氏虽然是韩时萱的亲娘,但她也担心韩时萱会被挑剔,会受委屈。

    她这话是说给宁氏和永宁侯听的,也是说给韩时萱听的。

    永宁侯心领神会:“当然。”

    两家人说开后,就商量两个孩子以后的事情。

    让孩子们认祖归宗是应该的,还有就是认养父母,这也是双方都认可的。

    永宁侯知道自己是比较贪心:“萱姐儿从小到大,我们作为父母的都没有好好照顾过她,如今她婚期将至,我们希望她能够从侯府出嫁,此外我们也会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韩张氏还没出声,宁氏先开口了:“再过几天就是萱姐儿的婚期了,时间太紧了,有些东西都不好准备,要不然先把婚期推后一些日子,我一定要给萱姐儿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宁氏还是十分不满意胡家这么亲事,但她之前又没有办法解除,如今丈夫回来了,调换孩子的事情也解决了,她又冒出想法,打着先推迟婚期,而后退掉婚事重新找一门高门显贵的主意。

    可惜韩时萱不是傻子,她脸色瞬间冷了,刚刚对宁氏产生的一点儿释然瞬间消失,她冷声道:“你要是不愿意出嫁妆就不必勉强,我娘我哥哥嫂子已经给我准备了最好的嫁妆,婚期是绝不可能更改的。”

    宁氏被怼得面上无光,韩张氏忙拉住韩时萱,责备道:“不可无礼。”

    韩时萱只是冷着脸站在韩张氏身后,并没有半点儿向宁氏赔罪的意思。

    韩张氏看向永宁侯和宁氏,眼神也冷了许多:“抱歉,孩子不懂事。”

    永宁侯忙说:“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才是。”

    他看向韩时萱,原本都已经看到这孩子态度软化了,如今却又重新覆上了霜雪,想要融化只怕不容易。

    永宁侯看了一圈韩家人,韩时萱这么莽撞发言,除了韩张氏说了一句“不得无礼”外,韩时遇夫妇以及其他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指责她,文秀清甚至还隐隐的护着她,只怕他再多说一句话,他们就要群起而攻之,至于会不会引发两家的矛盾,他们没有多想,他们只是知道,自家的孩子不能受委屈。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韩时萱才这样有恃无恐。

    他心里叹息,这都是命啊,命里注定他跟这孩子缘分浅薄。

    好在这孩子命好,韩家人都是她的靠山。

    永宁侯看着韩时萱:“你放心,该给你的嫁妆,我们不会少一分的。”

    韩时萱冷冷淡淡的谢过:“多谢侯爷。”

    永宁侯心里难受得很。

    他挺喜欢这个女儿的,虽然有些莽撞冲动。

    “侯府门第高贵,如若能够从侯府出嫁,自然是风光无限,但如今距离婚期时日已然不多,只怕侯府那边也不好在短时间内准备妥当,到底是萱姐儿的终身大事,老身还是希望可以尽善尽美,所以我想,还是在这边举行婚礼,您以为如何?”

    原本韩张氏是有心成全的,毕竟永宁侯真的诚意满满,但是宁氏搞了这一出,韩时萱又顶撞了她,韩张氏就担心宁氏会从中搞破坏,便不肯再让韩时萱从侯府出嫁了。

    比起所谓的风光,还不如顺顺利利踏踏实实的圆满。

    永宁侯心里是不肯的,还想争取,看向韩时萱:“萱姐儿,你觉得呢?只要你愿意从侯府出嫁,为父答应你,一定会把婚事准备得风风光光。”

    韩时萱却很庆幸,她摇头:“我不需要多风光,我只要顺顺利利,圆圆满满就好了。”

    “我想在韩家出嫁。”

    韩时萱表明自己的态度。

    永宁侯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韩时遇引着永宁侯和傅寅去了外院,韩张氏带着文秀清和韩时萱招呼宁氏。

    永宁侯跟韩时遇道:“贤侄,你能否替我劝劝萱姐儿?让婚礼在侯府举行?”

    “不能。”韩时遇摇头:“婚礼是萱姐儿的婚礼,当以她的心意为先。我不希望她的婚姻生活是以不顺心的婚礼开始的,想来侯爷也不会希望萱姐儿的婚姻生活不如意吧?”

    这叫永宁侯怎么说?

    “可她既然已经认祖归宗,就当是我侯府的女儿,当从侯府出嫁啊。而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永宁侯府嫡小姐的身份,可以让她得到更多的尊重。

    韩时遇笑了笑:“侯爷,您觉得侯夫人能真心实意为萱姐儿准备婚礼吗?”

    “当然。那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永宁侯道。

    韩时遇摇头笑道:“侯爷,如果她真的很在意这个女儿,当年就不会将她弃了,如果她真的很在意这个女儿,刚刚她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婚期将近,再说什么推迟婚礼的话,那就是明摆着看不上新女婿,也是看不上他们韩家人。

    永宁侯无话可说。

    韩时遇又道:“侯爷若实在是介意,认祖归宗之事,不若等婚礼过后再办吧。”

    这样就不会丢脸了。

    永宁侯立马反驳:“这如何能行?”

    如若婚礼之后再办,嫁妆也只能婚后给,这叫什么事儿?

    本来韩时萱就对他们有意见,这下岂不是更是将人推远了?

    “罢了,婚期太近了,还是在韩家这边办吧。”

    永宁侯只能妥协:“认祖归宗之事,还是得尽快。必须得在婚礼之前。对了,还得见见姓胡那小子,如果那小子入不了我的眼,就算萱姐儿恨我,我也不能让她嫁过去。”

    韩时遇微微一笑:“既如此,不若晚上我在酒楼设宴,您见见人?”

    永宁侯自然是愿意:“就这么说定了。”

    傅寅抿着唇没说话,其实这几个月他一直盯着胡松泽,简直是要将他祖宗十八代都要扒出来了,确实是厚道人家。

    要不然他绝不可能毫无作为,任由韩时萱嫁过去的。

    不得不说,韩时遇的目光还是不错的。

    韩时遇感觉到有人看自己,转头看去,见是傅寅,微微颔首:“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傅寅道:“我想去参军。”

    永宁侯道:“其实他早就应该去战场上历练了,只不过因为我的缘故,不得不滞留在京城,如今发生了调换孩子事件,哪怕我收他为养子,但他毕竟不是我傅家血脉,侯府的爵位也没法子落在他身上,这世子之位朝廷必定是要收回去的。如此他便也不必再继续留在京城了,倒是可以随我前往岭南,从军历练。”

    韩时遇点头,以前皇帝将宁氏和傅寅留在京城,是用来做质子,压制永宁侯的,如今韩时萱才是永宁侯的血脉,那么只要韩时萱留在京城,便也如同质子。

    这对于韩时萱显然是不公平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韩时遇道:“到时候我让二哥陪你回去一趟。”

    傅寅知道韩时遇是让他回族里,也是让他回去拜祭亡父,没有拒绝,转头跟韩时云行礼:“那就有劳二哥了。”

    韩时云还是十分拘谨:“这是应该的。”

    用过午膳,永宁侯一家便告辞离开了。

    在马车上,宁氏才抱怨:“萱姐儿真是让那乡下妇人给养坏了,竟然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当众就敢顶撞长辈。”

    “住口。”永宁侯很生气:“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你自己心里不是最清楚的吗?”

    宁氏瞬间红了眼睛,后悔不已:“是,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永宁侯忍着气:“既然知道是自己的错,以后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看萱姐儿被教养得很好,虽有些莽撞,但自信大胆,敢于为自己发言,日后嫁出去也定然不会被欺负,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宁氏用帕子捂着眼睛哭。

    可她的女儿明明是侯府千金,如今却跟个市井丫头毫无二样,她做娘的怎么能不心痛?

    永宁侯一肚子气,不想再看她,干脆下了马车,骑马而去。

    宁氏见状伏在座位上低低的啜泣。

    傅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默默的往前走了几步。

    永宁侯径直入了宫向嘉定帝请罪。

    调换孩子的事情永宁侯并不知情,对外也撇清了宁氏的罪责,但当初永宁侯为傅寅请封了世子,嘉定帝若是追究起来,这就是欺君之罪,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当然,嘉定帝也不可能真这样对永宁侯,毕竟人家是守边的有功之臣。

    但永宁侯不能不主动请罪。

    嘉定帝听完后颇为惊讶:“没想到你跟韩状元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

    嘉定帝让人宣韩时遇进宫。

    这还是韩时遇进入翰林院之后,嘉定帝第一次召见韩时遇。

    毕竟嘉定帝一心礼佛,如今政事基本上都是由周首辅率领内阁主持。

    偶尔也会召见翰林院的侍讲问话,不过一个月也就几次,还不如召见皇家寺庙的和尚多。

    韩时遇到底是新人,没被召见过也是正常。

    “微臣参见陛下。”

    韩时遇行礼。

    嘉定帝盘坐上蒲团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韩时遇,笑道:“平身吧。”

    “谢陛下。”

    韩时遇起身站在一边,神色恭谨。

    嘉定帝笑道:“朕记得你,当初殿试上你那篇策论,颇有想法啊。”

    当初韩时遇的策论说的是西北用兵,他主张打,但他更注重发展国内的经济。

    当时让嘉定帝颇为耳目一新,这才定下他为状元。

    韩时遇:“陛下谬赞。”

    嘉定帝摇摇头,看向永宁侯:“你还没有读过他的殿试策论吧?当初殿试策论议的是西北用兵,他可是明确主张打,还说什么,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要一次性把那些豺狼虎豹都给打服,想法颇为激进啊。”(1)

    永宁侯惊讶的看了一眼韩时遇,“没想到韩大人竟有如此想法,不愧是年轻人,锐气可嘉。”

    韩时遇十分谦逊:“陛下明鉴,下官不敢当激进二字,实乃过于保守。”

    嘉定帝惊讶:“你这还叫保守?那在你看来,什么样才叫激进?”

    韩时遇道:“兵力不足恐惧症。”

    嘉定帝:“……”

    永宁侯:“……”

    “兵力不足恐惧症?”嘉定帝琢磨了一会儿,哈哈一笑:“跟这比起来,你之前的策论确实太过于保守了些。也还好你保守,不然这状元可就落不到你的头上了。”

    韩时遇拱手:“微臣惶恐。”

    嘉定帝笑问:“你既有这样的想法,那日后你若主政,这兵力不足恐惧症岂不是就要冒头了?”

    永宁侯不由得紧张起来,别看嘉定帝这话像是闲谈,可要是韩时遇一个答不好,可就葬送他日后的仕途了。

    韩时遇又哪里不知道呢?

    他倒是不慌不忙:“非也。当微臣身为大魏普通民众时,思绪便如那脱缰野马,自是满身兵力不足恐惧症,恨不得壮大我国军事实力,威慑四方,雄霸天下,可若微臣身居高位,便如操控缰绳之人,自是不能任由心意纵马奔腾,相反则更应握紧缰绳,不可使之失控,将大魏拉入泥潭。”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便是如此。”

    你在什么位置,就要做什么样的事情。

    嘉定帝这才满意:“不过,兵战之事,到底有伤天和,不可过于执着。”

    嘉定帝虽然欣赏韩时遇,但他到底修佛,还是不愿意战争制造杀戮。

    “陛下,此言微臣不敢苟同。”韩时遇道:“兵,暴力也。内,镇守秩序,外,抵御外敌。金刚且怒目,降伏四魔,更何况守家卫国之利刃?利刃不可盲目出鞘,但不能不锋利。便如佛道,既有低眉菩萨,也当有怒目金刚,二者皆为功德,缺一不可。”

    韩时遇也不傻,嘉定帝既然信佛,他就从佛道上论。

    嘉定帝怔住:“既有低眉菩萨,也当有怒目金刚吗?”

    半晌,嘉定帝抬头看向韩时遇:“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对佛之一道倒是颇有研究。”

    韩时遇道:“微臣只是通读过几本佛经,说不上有所研究。”

    嘉定帝起了兴致,要跟韩时遇论道。

    韩时遇也是不怵,不就是辩论吗?

    前世年轻时他可是参加过辩论赛,拿到过冠军呢。

    从进入官场,得知嘉定帝信佛起,他便为这一天做准备了。

    此举或许过于谄媚,但对于韩时遇来说,并非不能接受之事。

    毕竟前世他谈生意,有时候想要拿下一个大项目,也要费心打听对方的喜好,投其所好,助他顺利拿下项目。

    如今跟前世谈项目也没有什么区别,他想要升官,获得更多的权利,就必须要获得最高统治者,嘉定帝的青睐,那他投其所好又有什么不对?

    只要嘉定帝看到他,信任他,将权力交到他手里,他就能做更多的事情。

    韩时遇跟那些老狐狸不一样,他跟嘉定帝论道并不相让,反而颇有自己的观点,且极具辩才,嘉定帝根本就辩不赢他。

    这种感觉对于嘉定帝来说,太过于陌生了。

    毕竟身为皇帝,除了周重阳恃才傲物,就是裴先英都不会明目张胆的压他一头,庞宽更是处处捧着他,谁能想到韩时遇一个翰林院的六品修撰竟然敢赢他。

    关键是他并非胡搅蛮缠,而是旁征博引,细细琢磨,那是句句在理。

    嘉定帝看着韩时遇,不由得笑了。

    不管他是故意也好,无意也罢,他终归是吸引他的主意了。

    只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嘉定帝喝了一口茶,这才重又看向韩时遇:“此前永宁侯说,永宁侯世子和你家妹妹刚出生时,被恶仆调换。”

    韩时遇:“是,确有此事。”

    嘉定帝似是好奇:“你们两家打算如何处理?”

    韩时遇没有犹豫:“惩治恶仆,认祖归宗。”

    永宁侯也是如此,不过他多说了一段:“当初恶仆调换孩子的时候,俩孩子都是才出生不久,此事与他们无关,且又都是孝顺懂事的好孩子,我们实在不忍孩子们因为此事而断送前程,因此我与韩大人商议过,孩子们认祖归宗后,两家认养俩孩子为养子,日后两家便当亲戚来往。”

    韩时遇附和:“确实如此。”

    嘉定帝颔首:“可怜天下父母心。也罢。”

    “微臣还有一事请求。”永宁侯又拜。

    嘉定帝:“说吧。”

    永宁侯道:“臣与女儿失散多年,如今认回,本该留在身边弥补,只可惜韩大人去年便已经为她定下婚事,五月便是婚期,臣虽想在侯府送嫁,奈何时间太过紧凑,来不及布置,因此定在了韩家出嫁,然微臣心中甚感愧疚,愿以军功为小女求一县主爵位,还请陛下成全。”

    这种锦上添花的事情,嘉定帝不可能不同意,更何况永宁侯还是用多年军功相求。

    “准。”

    圣旨将会在韩时萱出嫁之日送到,作为最好的嫁妆伴她出嫁。

    永宁侯和韩时遇从宫里出来,两家孩子被换之事已经传到了各方耳中。

    萧祁祯挑了挑眉:“真是没想到韩大人跟永宁侯竟有这样的渊源。”

    萧祁钰则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该死的。”

    萧祁祯跟韩时遇交好,如今韩时遇背后多了一个永宁侯,岂不意味着萧祁祯背后也多了一个永宁侯?

    萧祁祯这一招真是赚啊。

    一时间,后宫暗潮汹涌。

    不过对于那些大佬们来说,韩时遇跟嘉定帝论道之事更加不容忽视。

    要知道,韩时遇也就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刚刚高中状元进入官场不到一年,此前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对佛理有什么兴趣,突然间就能跟嘉定帝论道了,还赢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之前要么是藏拙了,要么就是暗中研究佛理,打算借机讨好嘉定帝。

    不管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重观都对他这做法深恶痛绝,他冷冷一笑:“无耻小人。”

    倒是庞宽这种本就靠着谄媚上位的,隐隐感觉到了威胁:“此子只怕会是大威胁。”

    翰林院里,裴先英抚须:“此子不凡啊。”

    对此韩时遇波澜不惊,从他做出决定起,他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出了宫门,永宁侯才欲语又止,韩时遇倒是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侯爷可还有其他事情?”

    永宁侯摇摇头,最终没说什么。

    他跟韩时遇接触不多,却知道他胸有城府,性格沉稳之人,今日做出如此行为,只怕心中早有打算。

    他心中虽有所不齿,但也不得不说,如若韩时遇爬上高位,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韩时遇无意探查永宁侯的心思,说白了,如今他们还不在同一个阶层,如果没有韩时萱这一层关系,他甚至都还没有资格在他面前说话,所以他也不会跟永宁侯解释自己的打算。

    只有当自己站到了高位,他才有资格跟他正式对话,拨弄风云。

    永宁侯再次提起婚礼的事情,“原本萱姐儿对家里有疙瘩,不愿意在侯府出嫁,我们做父母的心有愧疚,也不好勉强,但如今陛下已经恩准赐爵于她,届时圣旨必定是送至侯府,若是萱姐儿不在府中出嫁,陛下那里只怕过不去。”

    韩时遇心里暗骂老狐狸,但也知道他说的在理:“侯爷所言有理,那婚礼便在侯府举办吧。”

    永宁侯笑了:“好,那我这就回去告诉夫人,让她即刻开始筹办,务必要把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

    韩时遇点头:“婚礼所需之物,我们也是准备好了的,回头我让内子备好清单送过去,看看那些东西侯府那边用得上,届时直接送过去。”

    永宁侯:“如此甚好。”

    “既如此,今晚春风楼,不见不散。”

    韩时遇拱手。

    永宁侯想见胡松泽,韩时遇就安排了今晚在春风楼见。

    永宁侯闻言果然道:“老夫必定准时赴约。”

    永宁侯回到侯府,将自己以军功给韩时萱换了个县主爵位,以及婚礼会在侯府举行的事告诉了宁氏,宁氏顿时就振作起来。

    “萱姐儿本就是我们永宁侯府的嫡小姐,自当是从侯府出嫁,从韩家出嫁算什么?”宁氏兴奋的说:“侯爷您放心,其实我早就让人悄悄准备着了,这一次的婚礼我必定办得风风光光的。”

    永宁侯点头,又说了韩家那边会送东西过来,不等宁氏拒绝,直接说道:“当年之事,是你我夫妇对不起韩家,对不起萱姐儿,也幸得韩家人厚道,这些年待萱姐儿如珠如宝,将萱姐儿教养得那么好,还为她精心挑选了人家,就连婚礼一应各物都准备齐全,这是韩家的一片心意,能用的你都用上,万不可仗着身份挑三拣四落了他们的面子。”

    见宁氏还有两分不愿,他更是气:“夫人!你以为我在韩家人面前如此低声下气,仅仅只是因为当年你犯下的错误吗?我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但我更看重的,是韩常贤的前程。”

    “我可明白告诉你,此子不凡,将来出阁拜相未尝不可,绝不可得罪。”

    宁氏内心震动:“他才刚刚进翰林院,就能看出来?”

    永宁侯握住她的手:“夫人,信我。再者,你便是不看萱姐儿,也看寅哥儿啊。有这般出色的兄长,不能庇护萱姐儿和寅哥儿。为人父母,不都是为了孩子吗?”

    宁氏含泪:“侯爷,我晓得了,你放心,我不会再钻牛角尖了。”

    到了晚上,永宁侯在春风楼见到了胡松泽,自己的未来女婿。

    长得是一表人才,一派书生范,说话却并不文绉绉的,见到永宁侯虽有些讶异,但并未流露出半分不喜,甚至在永宁侯故意展露出兵痞子粗鲁的一面后,他也并未像其他酸腐书生一般露出嫌弃之色,展现文人的高高在上。

    就凭这一点,永宁侯就觉得这人还行。

    又暗中命人试探,永宁侯大概就明白韩时遇为什么会把妹妹嫁给他了。

    胡松泽虽只是书生,却心胸豁达,知世故而不世故,风流却不下流。

    勉强可以做他永宁侯的女婿。

    “小伙子,不错。”

    临走的时候,永宁侯拍拍他的肩膀。

    胡松泽等永宁侯走了,才问韩时遇:“大哥,这位大人是——”

    韩时遇淡淡一笑:“你的未来泰山。”

    什么?

    胡松泽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泰山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哪里的又来一个泰山?

    难不成,他岳母改嫁了?

    韩时遇看出了他的心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瞎猜什么?这是萱姐儿的亲身父亲。”

    胡松泽迷糊了:“亲生父亲?萱姐儿难不成不是您的亲妹妹?”

    “瞎说。”韩时遇哼道:“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胡松泽:那怎么还多了个亲身父亲来了?

    韩时遇也不多说:“各种情由,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日后让萱姐儿跟你说。你只需要知晓,永宁侯夫妇是萱姐儿的亲生父母,婚礼当日他们也会到场,嫁妆侯府也会多备一份,你们要做好准备。”

    “永宁侯?”胡松泽傻眼。

    万万没想到,他的未婚妻竟然是永宁侯府的嫡女?

    这也太梦幻了。

    次日,永宁侯府开祠堂,韩时萱认祖归宗,成为永宁侯府的嫡小姐,正式改姓为傅,从此以后只有傅时萱,不再有韩时萱。

    与此同时,将傅寅记为养子,从此不再是永宁侯府的世子爷,只能算是永宁侯府的大少爷,而韩家也正式将傅时萱认为养女。

    认亲后,傅时萱搬回到侯府居住。

    傅时萱心里不愿,却也无法,她对宁氏始终心有芥蒂,难以亲近,但对永宁侯却心存孺慕,父女关系倒是还好。

    认亲后,永宁侯邀请胡家夫妇以及胡松泽到侯府做客,重新商议婚礼事宜。

    傅时萱从六品翰林修撰的妹妹变成侯府嫡女,这婚礼的规格大幅度提高,胡家这边也只能跟着提高规格,但他们甘之如饴。

    毕竟原本只是想跟翰林院老爷联姻,没想到竟然跟显赫侯府成了亲家,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特别是傅时萱虽然是侯府嫡女,但因为多年失散,不像那些娇养长大的贵女高高在上。

    宁氏虽然出身小门小户,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侯夫人,操办一场婚礼的能力还是有的,在日夜赶工之下,侯府一夜之间就变得喜气洋洋,到婚礼前一晚,已经基本上安排妥当。

    文秀清提前一晚住到侯府,因为傅时萱说她想要韩张氏和文秀清陪她一起睡这出嫁前的最后一晚,考虑到傅时萱明天就要出嫁,很可能心里不安,再加上居住的又是不熟悉的侯府,韩张氏自己没去,怕宁氏不高兴,但让文秀清去了。

    毕竟文秀清是嫂子,正好也可以教导傅时萱一些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这些事情本该是宁氏这个母亲做的,但傅时萱对她心有隔阂,她也是无奈。

    文秀清陪着傅时萱一起睡,在被窝里给她讲夫妻之间那点儿事,傅时萱羞得拉起被子蒙起头:“嫂子!”

    文秀清把她扒拉出来:“害羞什么?夫妻敦伦,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一辈子我也只跟你讲这一次,以后都得靠你自己摸索。所以再害羞你也给我好好听着。”

    “第一次会有些疼和不适应,忍一忍就好了,忍不了就喊停,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事情男人总是要舒服一些,所以他们更多会考虑自己的感受,可女人并不是男人发泄的玩物,更不仅仅是怀孕生子的工具,女人也可以享受,所以你要是不舒服你就得说出来,一开始你就得要让他知道让他改,这样他才会学会体贴你,你们才能够做到真正的水乳交融……”

    文秀清是真的将压箱子的经验都说出来了,傅时萱很害羞,却还是都记在心里。

    哥哥和嫂子就很恩爱,这些经验肯定有借鉴的价值。

    傅时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而后五更天就被薅起来,沐浴,梳头,化妆,更衣,事情多而繁杂,还不能多吃东西,只能垫点小点心,十分辛苦,对此文秀清也是爱莫能助。

    韩张氏也带着郑氏等人早早过来了。

    先见过宁氏,再去看过傅时萱,才出来花厅坐着,文秀清则是帮忙招呼客人。

    说是如此说,但实际上文秀清对侯府邀请的那些豪门勋贵并不了解,所以她主要是招呼韩家邀请的客人。

    婚礼改在了侯府举办,但之前韩家已经将请柬送出去了,虽然邀请的客人不多,只是韩时遇在翰林院的上官和同僚,但也不好直接跟人说别来了,更不好继续在韩家招呼,毕竟主人家都不在了,所以干脆就让他们到侯府这边赴宴,侯府这边会另辟一处专门款待他们。

    韩时遇是文臣,永宁侯是勋贵更是武官,两边其实是泾渭分明的,所以文秀清招呼不来那些贵妇,宁氏也招呼不来那些文臣家眷,正好各自招呼各自的。

    很快,新郎带着他的兄弟以及同窗们来迎亲了,傅寅是专门负责拦门的,当初接到这个任务他就十分紧张,将自己交好的公子哥们挑了个遍,最后挑了几个拿得出手的,但又考虑到胡松泽是书生,又亲自上门邀请了两个才名在外的公子过来帮忙助阵,因此他们这阵型可以说是文武全才。

    好在胡家得知傅时萱是从永宁侯府出嫁之后,也怕拦门的会是武夫,因此也是绞尽脑汁邀请了两个身手好的陪着一起迎亲,再加上胡松泽虽是秀才却是有真材实料的,因此这拦门倒是有来有往十分精彩。

    最后胡松泽在兄弟们的帮助下,才冲破了拦门的人墙,来到傅时萱的闺房外。

    屋子里韩时萱不由得紧张起来,下意识的看向文秀清,文秀清红了眼睛,“别怕。”

    她接过红盖头,给傅时萱盖上,轻轻拥抱她:“萱姐儿,你会幸福的。”

    “嗯。”红盖头下,傅时萱哽咽的应。

    房门缓缓打开,傅时萱出现在房门口,胡松泽眼睛不由得一脸,眼睛被那道身影填得满满的。

    胡松泽带着傅时萱来到正厅,大门口传来一声高呼:“圣旨到。”

    永宁侯一喜:“圣旨来了。”

    永宁侯府和韩家都知道这是赐封县主的圣旨,一时间脸上都露出了喜意。

    永宁侯带着众人来到厅外,摆上香案,传旨太监:“永宁侯府嫡小姐傅时萱接旨。”

    傅时萱上前跪拜:“臣女接旨。”

    传旨太监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赐封为县主,钦此。”

    “谢主隆恩。”

    傅时萱双手接过圣旨,心情激荡不已。

    没想到短短数日,她不仅成了永宁侯府的嫡女,还成了县主,有了爵位。

    太梦幻了。

    皇帝的赐封圣旨后,便是皇后和崔贵妃等妃子赐嫁妆,傅时萱可以说是风光无限,就连胡松泽都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完后回到正厅,胡松泽和傅时萱叩别父母。

    永宁侯一世英豪,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却也不得不端着架子说:“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2)

    宁氏也红了眼圈:“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官事。”(3)

    轮到韩张氏她却眼圈通红,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当初那么小的一团,如今居然就要嫁为人妇了。

    韩张氏说不出训诫的话,反而转头看向胡松泽:“贤婿,请你日后一定要善待我家萱姐儿,她从小跟着我,吃过很多苦,我只希望她此后余生都是甜的。”

    “娘!”胡松泽还没有答应,傅时萱就先忍不住哭起来,扑过来抱着韩张氏的腿:“女儿舍不得您啊。”

    我不想嫁了。

    傅时萱差点儿说出这话来。

    胡松泽看着傅时萱心疼不已,神色坚定:“请父亲,母亲放心,我胡松泽此生必不负萱姐儿,如有违,天地可诛。”

    送傅时萱出门的,自然是韩时遇这个哥哥。

    韩时遇背着傅时萱往外走。

    路上低声叮嘱她:“要是受了委屈,不要怕,也不要忍。”

    “还有刚刚他发的誓言,不要太当真。”

    “啊?”傅时萱本来还挺感动的,闻言都不由得愣住了。

    别说,她刚刚确实是挺感动的。

    韩时遇轻笑:“看吧,我就知道你当真了。男人一时情绪上头的誓言,感动一下就好了,千万不要太当真,知道吗?”

    傅时萱嘟嘴:“哥,你好扫兴啊。”

    好歹等过了今日再提醒她嘛。

    韩时遇笑了笑:“是我的错。”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可他更知道,当女人跟男人之间有了更深入的关系,一颗芳心更容易沦落,过了这个时候再说,只怕她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扫兴一时,总比她抓着这个誓言梦幻一辈子好。

    “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韩时遇将傅时萱放到轿子上:“哥给你找的人,还是不错的。”

    傅时萱哭笑不得。

    大哥这到底是希望她爱上胡松泽呢还是不爱?

    不过她心里明白,大哥是希望她能够享受爱情的,但不希望她将整个人生都寄托在爱情上。

    “知道了哥,我一定会过好的。”

    轿帘放下,隔绝了兄妹。

    “大哥,那我们就回去了。”

    胡松泽上前告辞。

    韩时遇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一定要好好待她。”

    胡松泽认真:“大哥放心吧。”

    胡松泽上马往前,花轿紧随其后。

    韩时遇站在门口望着,心里有点儿酸。

    文秀清不知道何时来到他身边,趁着大家不注意握住他的手:“妹妹出嫁你都这样心酸,要是那天我们的女儿出嫁,你不得哭死?”

    韩时遇想想那画面;“那还是别生女儿了。”

    “这可不好说啊。”文秀清轻声道:“说不定就来了女儿呢?难不成你还能不要女儿?”

    韩时遇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你怀孕了?”

    文秀清眼里都是笑意,低声说:“这个月来迟了几天,还没有确定,但是我有一种感觉,我们的女儿,来了。”

    韩时遇瞬间握紧了文秀清的手,心中酸涩褪去,只剩下欢喜:“太好了。”

    阳光温暖的撒在他们身上,犹如一对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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