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异能理解为一道餐点,那么每一种异能都可以进行拆解。
拿【桃香】来说,它其实可以被拆解成精神诱导,欲望放大,生理刺激几个部分,后两者是盘中主食,可以通过心灵和肉体的双重刺激来促使情——欲产生,第一部分则能带来诱人臣服的副效果。
这一部分就像餐盘中锦上添花的点缀,需要大量吸入极高浓度的气体才能实现,因为除了本就有这种癖好倾向的人,突然叫一个人无条件服从另一个人,接近于无中生有的洗脑,以季渝的水平,面对S级根本不可能生效。
但在【禁果】的作用下,【桃香】本就没用的第一部分被直接剔除,能力者的自我保护机制,对异能的自主控制权也被悉数清理,因此多出来的“空间”皆被拿来强抬后两部分,再搭配仅次S级的,超A级辅助系异能固有的强化效果,种种加持下,【桃香】终于看到了S级的边角。
现在与其说是季渝的异能,不如说是林巡以【桃香】为基础材料创造出的异能,季渝就像吞咽下了一枚禁忌的果实,在林巡将他“改回去”之前,他只能做一个无法自控,无法停止,自己也在饱受情潮折磨的,纯粹的新【桃香】的产生机器。
而季渝为了自保,提出的用异能试探闻绛的主意,的确有些许参考价值,因为按照理论上的推测,接受了新【桃香】饱和式冲击的闻绛,现在应该处于身体和心灵的欲望皆被放大的状态。
如果闻绛没有喜欢的人,那这就是纯粹的情潮攻击,头脑混乱中他倒进谁怀里都一样,如果闻绛有喜欢的人——虽然另外三个人都觉得这听上去又肉麻又搞笑,但所谓的真爱,总是这样的吧?
只对你有反应啊,只想和你做啊,面对你才更兴奋啊诸如此类。
现实如何姑且不论,在内心的欲望被异能放大后,的确更容易暴露心仪的对象和自己潜在的癖好。
不过,江鹤虎皱着眉站在一边,觉得温天路和林巡只是想玩而已。
毕竟不用动脑也知道短信是假的,喜欢也不可能吧?
要点脸吧,一觉醒来发现闻绛一直喜欢自己?感情苗头在哪啊,平时跟人家单独说过几句话啊,是不是还要自我脑补人家其实一见钟情暗恋许久,只是谁也看不出来啊?
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而季渝提供了它,季渝似乎以为他们要把闻绛变成那种会在身上留下编号的玩具,当时见没人反驳,几乎要喜极而泣,哆哆嗦嗦地说了好几条“建议”,自己干脆就封住了他的嘴。
“……所以怎么着?”江鹤虎心情烦躁地靠着门框问:“能不能别傻站着,这不都是你们搞出来的吗?”
温天路半诧异半好笑地看了江鹤虎一眼点出:“可是鹤虎也跟来了。”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江鹤虎带着肉眼可见的火气呛他,“我就是想知道他会不会这么没用,你俩真要干什么恶心的事我立马走。”
“真巧,我也只是很好奇他会怎么做而已。”温天路笑眯眯回他。
那他妈的真出事了,你还能把人晾着不成?江鹤虎几乎要骂出来,恼火踹了一脚门框,门发出“砰!”的响动,闻绛却似乎闻所未闻,他将季渝踩回屋里关上门后,依旧站在卫生间前,并没有因为江鹤虎制造的动静回头。
虽然道理上也就过了几秒?但江鹤总虎感觉特别火大。
【桃香】生效了,S级就会软成一滩水任由他人为所欲为了吗?反正谢启和温天路不会,就算季渝当时真的成功了,他也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因为在那之前寒潮就会爆发,他连跪地求饶的资格都没有。
江鹤虎也很确定,自己能直接把季渝的头拧下来。
而微妙地介于不可亵玩和随便拿捏之间的闻绛,很多事情让人下意识不愿细想,反正想也想不出结果。
江鹤虎有些烦躁地咬住了下唇,他的确好奇闻绛会如何反应,也当然清楚【戏剧舞台】很难帮人暴力突围,但草,对方如果真就这么中招,就此变得和林巡手里那帮小明星一样,那也太恶心了!
S级怎么能这么没用闻绛怎么可以被变成这样?
好吵。
激烈的内心活动,发泄性的无意义争吵,闻绛没有移开视线,但能感受到周围有人在说话,就像几只飞虫在耳边萦绕。
他的右手插在兜里,掩盖了手上的动作,也遮挡了手环上的数值。
在格外,格外漫长的十几秒内,某种捉摸不透的,无法感知的存在,终于突破了阻隔剂的封锁,完全包绕了整个空间。
【戏剧舞台】,拥有两个特性评级达到最高级的的异能特性,隐匿性,和配合性。
难以留痕,难以察觉,格外精妙的控制力。
与绝大部分异能拥有高强度的适配,上一次展现配合性的特点,是与林雯之共同进行的长期小组作业,靠【戏剧舞台】与【妙笔生花】的结合,来复现书本上曾描述的异能【因果蝴蝶】。
而现在,狂暴无序的另一股异能已经成功作用于闻绛,让身体变得燥热,思绪变得滞缓,世界变得歪曲,原有的异能也连带着产生躁动,耳边如同包绕着一层水膜
并非同化不了。
就是太吵。一边与【桃香】相互抗衡,一边又试着从【桃香】中汲取力量加以协同转化,闻绛调整呼吸,轻轻呼出口气,海量的信息如潮水般涌进大脑。
表情,肢体,呼吸,声音,人们生活中的种种外露反应。
“呃,要不”些许迟疑,些许紧张,一点潜藏内心深处的跃跃欲试,又因为不想承认而感到别扭,故声音的主人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看一下吧。”
“呵”很轻微的一点笑声,第二个人窥见了前者内心的犹豫,因为觉得有趣而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更深的层面,他会对能预见的结果感到无聊。
对方其实在不满,但太多的东西像淤泥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决不袒露半点,反而顺手推舟地说:“那你看一下吧。”
“闲得慌。”第三个声音截然相反,虽然音量不大,却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怒气,对方的抱怨其实并没有明确的指向性,底层还潜藏着一种不安。
也就三个,可以解决,但是太热了,更快速的解决办法是……
在情潮的混沌旋涡里握着理性的丝线,闻绛终于再次动了起来。先前以防万一,把谢启设置成了自己的紧急联系人,现在居然还真派上了用场,闻绛右手盲按下定好的按键,将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对接通的另一边说:“过来。”
他放下手机,转头和站在客厅里的其他人对上视线。
最前面的林巡本来还想给自己找补几句,看见闻绛望向自己后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桃香】是诱人产生欲望的异能,和【戏剧舞台】彼此影响,微妙地改变了闻绛获取信息的重点。
三个人,三位观众,三种“喜好倾向”。
闻绛的表情很淡,生理的情——欲反应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出来,他的皮肤依旧白净,像裹着万年不化的寒冰,只酝出一点浅淡的红,闻绛慢吞吞地眨了眨眼,视线聚焦在林巡身上,忽然轻轻笑起来,眉梢染上些奇异的艳丽。
先解决第一个。“过来。”他用和刚才差不多的语气说,尾调稍微上扬。
林巡僵住,喉结无意识滑动,咕咚咽下口水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似乎格外得响,让他忽的感到窘迫。
“邀请”?
——不对。
视线没有办法移开。
温天路没有吭声,又似乎泄露出了一丝微弱的不悦,江鹤虎在后面骂了句什么,但林巡没有听清,无暇顾及。
只对他自己有效?
身后似乎没人发现异常,而若有似无的,淡淡丝线一般的痕迹已经缠绕住了林巡,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可视野里的闻绛越来越近,林巡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是他主动迈开了双腿,在某种无形的引诱下,不受控制地接近了对方。
闻绛在演什么?说话的权力尚未被夺走,林巡张了张嘴,有些干涩地开口:“呃,你还好”
“闭嘴。”
语言从嘴边消失,对方的手握住了自己的领带,在力道的拖动下,林巡的背抵上了卫生间的门框。
有些强硬的动作,格外冷淡的语调,和不知何时让人觉得明艳的,勾人的,完全符合自己兴趣的脸。
矛盾的融合带来别样的新鲜刺激,仿佛自己心中的“理想型”完美降落在了眼前,某一个瞬间,林巡短暂地意识到这种澎湃的心情和夸张的表述皆是异能的效果,但他在下一秒被人用力掐住下巴,所有的苗头一并被掐断。
他,他是不是以前也被对方这么干过来着?
恍惚间,闻绛的另一只手握住了林巡的手腕,强制性地将他的手从兜里拿出来,对方的指腹贴合皮肤的部分莫名的发烫,发软,传来不容拒绝的命令,林巡的手指抽动了一下,阻隔装置的小型控制器无力地落在地上。
没办法再加强阻隔剂的效果了。
耳边传来声轻笑,旅人拨开霜雪,发现从未见过的,令人心驰神往的盛开的雪莲,对方的唇瓣张合,带着点无端亲昵,带着点漫不经心,带着些高高在上,对他刚才试图偷偷按下控制开关的小动作做出评价:“老鼠。”
呼吸骤然变得沉重,跟观看剧场时的夺目截然不同 ,林巡感到种更为暧昧的燥热。
但下一刻,拽着自己的力道骤忽的变成股强大的推力,背后撞上门板哐当一响,却没有进一步获得实感,身体非常空虚地向后倒去。
等下,后面是!
闻绛根本没有关好门,林巡脸上还残留着些许茫然,然后整个人栽进充斥着烂熟的桃子香气的卫生间里,正正好栽在季渝的身上。
靠!身下的软泥肉团般的肢体甚至因为被外物触碰,欢喜地呻——吟了一声,听得林巡整个人头皮发麻,反感上涌的同时却又立刻被高浓度香气紧紧缠绕,身体皮肤诚实地浮现出潮红。
这回门被闻绛面无表情地“砰”一声关上,那种暧昧模糊的,如虚幻烟雾般令人迷醉的氛围被尽数收拢,闻绛垂下视线,踩住脚边的控制器,咯嘣的轻响宣布开关报废。
还有十秒,闻绛想。
头脑里的混乱和身体上的不适让他难以保持一贯的理性,闻绛想完后,其实一时也没懂“十秒”的意义。
自己好像在某个时刻短暂分析过一些行为的利弊,但这些又在混沌发烫的脑海中迅速消失,只勉强留下了定好的该采取的行动步骤。
……算了。反正舞台已经搭好,又哪有让观众逃跑的道理?
异能无声无息地再度暴涨一截,温天路的视线才刚离开房门,眼里重新闪烁出点趣味盎然的亮光,呼吸却忽然陷入停滞。
十秒。
和刚才面对林巡时的感觉截然不同,仿佛有某种更为暗沉的,深邃的东西在靠拢,空间变得紧窄闭塞,闻绛的气息降到最低,他几乎给人一种能隐藏进深夜阴影里的错觉。
无边无际的黑色弥漫开,吸收所有的光源,所有的声音,温天路直直撞进闻绛的眼瞳深处,骤然感到自己被浓稠的黑暗所包裹,瞳孔猛地收紧。
“啪!”
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声脆响,走到面前的闻绛利落地抬手狠狠扇了温天路一巴掌。
六秒。
还差最后一个。
江鹤虎眼睛睁圆,震惊地看着温天路被对方的一记耳光抽到脸歪到一旁,罕见地有些发愣。
但诡异的危机感逼使他迅速回神,江鹤虎猛地后退了一步,像某种受到惊吓后本能地试图威吓的动物:“干嘛,要打架吗?!”
最后一种个人偏好,最为浅显的“能够被自己对待的方式”。
“你别以为你现在这样我就放水——”阔噪的声音在下一秒被按下暂停键,像盘突然被卡住的磁带,江鹤虎僵在原地,与预料完全相反的,生平第一次,闻绛的手温柔地放在了他的头上。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拂动发丝,带着种平静又柔和的气息,闻绛亲切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半带玩闹半加鼓励式地小小拍了一下。
“——!”
从脖颈到耳根,江鹤虎的皮肤唰得变成一片通红。
三秒。
“哈。”温天路突然笑了。
两秒。
整个屋内的温度急剧下降,水管里流动的水在瞬间结冰,空气里凝结起寒霜。
嘴里弥漫着丝淡淡的血腥味,这一巴掌还真是毫不留情,让整个左半边脸颊发麻发烫,温天路阴着脸用舌尖顶了下疼痛的内侧,温润的表皮破裂,瞳孔里积聚起狂暴的风雪。
一秒。
温天路似乎张嘴要说些什么,但下一瞬间他迅速扭头,冰晶拔地而起,又被狂乱的风暴顷刻间撕裂。
时间到了。
“你们做了什么。”声音里含着今晚最暴戾,最无序的怒火,新到场的人如同从地狱而来的索命恶鬼。
气流从闻绛周围爆发冲击,强硬地将对方身旁所有人弹开,房间的窗户在一瞬间全部碎裂。
江鹤虎脚尖点地,向后滑动了一大截后停下,温天路面无表情地建起冰盾,在三重后盾被风刃切割开后侧身,躲过这一击的同时数十枚冰锥已然浮现在空中,如同利箭以肉眼无法捕捉地速度朝谢启射去,又被扭曲了物理法则的风场悉数阻拦。
双重战斗系S级的威压在五楼同时爆开,转瞬间笼罩了整个会场,一楼大厅里忽然有人白了脸色,因为战斗的余波而呼吸不畅,脚下发软瘫坐在地上。
五楼,闻绛神情平淡地站在原地,丝毫不受这场对战的影响。
嗯他眨了下眼睛,在风与冰的交错里,终于慢半拍地,恍然大悟地想起来,自己的“十秒”,是给谢启到场估算的倒计时来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