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上得去！”
一瞬间的犹豫后， 黑脸小妖发狠地大喝了一声，扬起的手直往自己胸前掏去。
此时，黑脸小妖身前一道暗芒闪过。
那是一缕近乎透明的丝线， 骤然绷紧时折射出的微光。
而微光一闪， 黑脸小妖手臂便从手肘处整齐削断，弹落在地。
随即三根白色丝线穿胸而过，直将黑脸小妖整个插起在空中，宛如一只提线木偶。
之前一直匍匐在地的书生， 此时竟然自行起身， 正一脸狂喜地扬手一抓， 拉着那几根白色丝线往外一扯。
丝线被扯得抽离黑脸小妖的身躯，同时也将那一面铜镜御宝从他衣襟下缠卷了出来。
黑脸小妖失去支撑，从半空中扑落下来。他看到自己的血溅在那铜镜上，而铜镜正被丝线拉扯着快速远去。黑脸小妖伸出另一只手想去够，但那丝线微光一闪， 拉着铜镜消失于半空。
【我不该犹豫的。】黑脸小妖想。
如果他在大饫长老刚一出手时就果断行动，事情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也没关系。】
黑脸小妖想着， 眼中不再有任何畏惧， 伸出的另一只手，再次转回按向自己胸前。
而在铜镜被丝线卷动之际，包括叶圆圆三人在内， 圣人乡所有人齐齐一动。
但在下一瞬，所有人齐齐一停。
因为被夺了铜镜御宝的黑脸小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抬手震断了自己的心脉。
“不就是被人抢了吗？他怎么就不想活了？”赵二黑一脸茫然。
而叶圆圆的第一反应却是抬头看向圣人乡， 然后给赵二黑指出：
“他把向上的路彻底断了。”
叶圆圆这样一说，赵四和赵二黑才迟钝的抬头向上看去。
而与此同时， 那书生却在向大饫长老磕头不已，同时口中高呼：
“大饫长老！小生幸不辱命，幸不辱命啊！”
书生大计得逞，自是惊喜欲狂，在报功时又想努力摆出一副谄媚模样。但过于激动之下，他却是声调走音，面庞扭曲变形，显得很是狰狞。
不过也无所谓了。此时能左右局面的人根本没工夫搭理这个
銥誮
忙着阿谀拍马的小角色。
不少人都意识到了通道正在发生变化，纷纷抬头观望。
而前来围堵黑脸小妖的那几位也各自转身，只往大饫长老四周护持，戒备着其他人的暴起。
而大饫长老拿到铜镜御宝后，也并未直接收取。铜镜只是被更多的丝线缠绕得密不透风，然后静静悬置他在身侧。
大饫长老则祭起拂尘，抬头戒备地盯着圣人乡的动静。
但在盯了片刻之后，大饫长老又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微微眯眼看向那铜镜御宝。然后手指微弹，将缠绕在铜镜之上的丝线拉出一根来。
而黑脸小妖此时正面朝下，跌扑在地。就像他自己预计的那样，他如今就只剩一息尚存了。
而此时的他也终于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这个书生不是被大饫长老发现、擒获的，而是在被放走之后，又自行绕了回来，投奔了大饫长老。
这样时间才对得上。
大饫长老并不是识破了他的手段，而是得到书生报信后，推测出了他做的一些事，然后借此发难。
是这个书生，背叛了他。
但事已至此，这些都无所谓了。
黑脸小妖闭上眼睛，感受到自己心脉震断处的剧痛。
他和铜镜的血脉相连，通过自断心脉，他震断了一切通往圣人乡的接引通道。就像他说的那样——
现在，已经没人上得去了。
而且他还有帮手。
大饫长老应该是没有发现叶圆圆他们三个人存在的。
【只要我苟住最后一口气，我就还有机会的。】
黑脸小妖此时的性命已经宛若风中残烛，只凭着最后一点信念在死撑了。
而其余人感受到三千接引通道被震断的现状后，一个接引长老忽然反应过来：
“就是他！是他震断了接引通道，一直在隔绝通道的也是他！”
这话一出，不少人才恍然醒悟。
但那些有实力和大饫长老争一争圣人位子的强力长老们，却都没有任何惊疑之色。似乎他们早就已经知道，接引通道被隔绝，就是黑脸小妖的动手脚。
而其中一位更是铁青着脸，开口质问：“大饫长老算盘打得倒是响，可惜最后弄巧成拙，误人误己！如今通道断绝，圣人乡已成死局，你是不是得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大饫长老只是捏着手中丝线，细细琢磨了片刻，随即朗声大笑：
“弄巧成拙？哈哈哈哈哈，倒不如说是意外之喜啊！我都已经准备要和上面那位过过招了，不料原来却是我太高看那位大长老了。
“落入死局的只是他，至于我，如今已是稳操胜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62章
在场大部分人都不明白大饫长老的话是什么意思， 而之前那个习惯性藏不住话的接引长老，甚至当场就脱口问了出来：
“什么‘大长老’？上面那个大长老不是早死了吗？连他的‘御宝’都已经毁——”
所幸这人说到一半，也醒悟到了什么， 及时住嘴了。
而一直在和大饫长老暗中角力的那几位， 看起来倒是对某些情况心里都有数的。他们此时正一个个的面色凝重，似是在思考大饫长老刚刚透露出来的新状况，和他们接下来的应对。
而大饫长老畅快地笑叹一场之后，看向已经只是一具尸体的黑脸小妖， 又忍不住哂笑一句：
“还以为你是不甘受人驱使的过河卒子， 没想到你竟然连弃子都不是， 就只是一个纯粹的蠢货而已。
“早知如此，我何必在此处浪费时间！”
大饫长老说着，转向另外几位接引长老：
“诸位，我刚刚探过了，这‘御宝’着实已废， 大长老并不能再控制其分毫。接引通道隔绝也并非那老匹夫在与我等周旋，只是那小妖自行为之罢了——”
“直说你欲待如何吧。”之前站出来发声质问的那位接引长老出言打断道。
大饫长老此时大局在握， 面对这种冒犯也不以为意， 只哂笑一声：“那我们先开牌。看看炼化阵中血祭累积到底有多少，如何？”
几位强势的接引长老，或点头， 或称善，迅速达成一致， 随即联手去掀那个一直是由黑脸小妖代为看守的炼化阵，根本没有顾及其余人的想法。
按照之前约定， 这个炼化阵原本是所有接引长**持共守的，动用它也需要所有接引长老的共同许可才对。
但此时接引长老们或并不在意， 或并不敢在意，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冒头说什么的。
在片刻之后，炼化阵就被多方联手打开，果然看到里面累积的血祭，不能说空空荡荡，但也是寥寥无几。
基本上这炼化阵可以当它不存在了。
大部分人被震惊得目瞪口呆。
而几个强势接引长老的脸色也是够难看的。
只有大饫长老笑得更加开怀：
“血帐如今是什么情况，想必诸位心中都有数。这炼化阵又根本毫无作用。为今之计……”
大饫长老话到此处，顿了顿，略略侧头。
在他眼角余光暼到之处，有一座通玄岛静静熄灭。正是那里的接引长老，默默地将岛内所有人血祭给接引法器。然后裹挟法器，看准了圣人乡外围封禁的薄弱处，直直冲了过去。
他这是在仗着自己处在圣人乡的边缘，瞅准了时机，想趁着几方势力相互对峙，无暇他顾之际，来一个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但就在他即将突破圣人向外围封禁之时，一根丝线，从他的头顶上无声地插下来。
接引长老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降临，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就被丝线透体而过，一命归西。而那跟丝线继续提起他的尸骸，像栓起一只铃铛坠儿一般，将他吊在了圣人乡的边界上。
尸骸被混沌暗流带起的浊风吹得晃晃荡荡。
而直到此时，所有人才赫然惊觉，在那尸骸周围、在圣人乡的边界之上，无数透明丝线，早已经密密悬布！
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大饫长老已在圣人乡外布下了重重封禁——他早就不打算放任何人走了。
不少人带着惊骇的目光，转向大饫长老。
而大饫长老抬手轻轻一拉。
边界上，那位接引长老尸骸的皮肉之下，忽然穿出无数根透明丝线。这些丝线仿佛细弱的触手一般，在这具尸骸上搜索了片刻。最终尸骸上的接引法器搜罗出来。
继而透明的丝线，忽然化为细细的红绸，将这枚接引法器密密匝匝地缠绕、勒缚，裹成了一枚血色的茧。随即这枚血茧仿佛有生命一般蠕动起来，挤压着内里的接引法器，将其逐渐压缩、融化、吸收……
而大饫长老则是伸手，从虚空中拉出来一根丝线。
随着边界上那枚血茧内的接引法器逐渐融化，大饫长老手中的丝线也越发鲜红。
而在那枚血茧被吸收殆尽的一瞬，大饫长老手中艳丽到极致的丝线，也骤然盘结成一团，最终凝聚成一滴针尖大的赤红水珠。
而即使只有这针尖大一点，依然有某种浩瀚磅礴的玄奥气息，从这水珠上传出！
大饫长老也微微敛下神色，仔细感受了片刻，才将这缕玄奥气息翻手收起。继而看向所有接引长老，嗤笑一声，继续道：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是为今之计。”
大饫长老话中带笑，而诸多接引长老却都已经噤若寒蝉。
第463章
“所谓， 势来不可止。
“今日既然已经揭了盖子，那事情必然要出个结果的。诸位就别想着躲了。须知大事临头，如猛虎扑面。最想转身就跑的， 往
弋㦊
往是最先死的。”
大饫长老语气不咸不淡。
但有悬挂在圣人乡边界上的那句尸首给他做注脚， 却是比什么狠话都灵的。不想和他争位子的人，此刻只在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是绝不敢再站出来在言语上反驳他的。
而且站出来和大饫长老对峙的那几位，也都一言不发。显然在不放走任何一个人这件事上， 几方势力早在暗中达成了一致。
而大饫长老也揭晓了此中缘由：
“诸位也不必慌张。我知晓大家只不过是想躲过这场风波， 再继续安安稳稳的悠游度日而已。
“我对诸位也没什么恶意。你们只要将各自的接引法器交出， 我可保尔等性命无虞。
“而待我登临大位之后，尔等接着在我麾下，安生地做你们的接引长老就是。”
之前那位一直在接话的接引长老，这一次也是没能忍住，打了个哆嗦， 开口便问：
“大饫长老何意？既然许了我们接着过我们的安稳日子，却为何又要收缴我等的法器？须知这接引法器， 正是我等安身立命之本啊！”
这话说到底， 还是这群只想过日子的人，也不愿就这样毫无抵抗的束手就擒的。
而大饫长老哈哈一笑：“你以为‘大义圣人’是怎么来的？难道真是被你们推举出来的吗？若尔等手中所持，不是我亲手派下来的接引法器， 我还怎么做这个圣人呢？”
这位口直心快的接引长老怔了怔。
大饫长老索性把话说明白了：
“尔等手中接引法器，皆是由铜镜御宝钦定分发。奈何如今御宝已毁， 无人能用。”
说着那大饫长老转手指向那名书生。
话说书生背刺了黑脸小妖一把之后，一直保持着一脸恭顺讨好之色， 面向大饫长老，准备随时奉迎。
而见大饫长老转手指来， 他心中一喜！正要拱手上前，将自己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言辞和盘托出，好做个带头投效的表率，喝口头汤。
却不料，大饫长老一指之下，一根细细丝线直插此人心口。
这人面上带着的谄媚笑容，也自此永远地凝固在了他的脸上。那一番表明自己的忠心不二，愿为新主子肝脑涂地的话语，也只能永远地烂在他肚里了。
而目睹书生的横死，所有的接引长老们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其实，这也是书生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自以为自己掌握了黑脸小妖的“把柄”，可以以此为进身之阶，来给大饫长老当一个狗腿子。
殊不知在这些接引长老眼中，人祭也就是个物件，跟个烧火木头一样的耗材而已。
而像书生这样背叛了自己前主子的耗材，那就更是死不足惜了。
所有人真正关注的是大饫长老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那一缕丝线穿透书生心口后，即刻被他的心尖血染红。
而与此同时，那些缠绕在铜镜御宝上的丝线之中，也有一根逐渐变得殷红。
片刻后书生的血被抽干，惨白的尸首被随意丢弃。
而大饫长老确认了血祭的效果后，微微点头，面向另外几位和他对峙的强势长老，说道：
“血祭确实是一条可行的法子。奈何炼化阵已经废了。
“如今将御宝重新温养活络，让至少一条接引通道得以重新连通，却是需要将圣人乡内，所有通玄岛上的人祭……”
大饫长老沉吟片刻后，给出了答案：
“……献出大约一半之数吧。”
第464章
听了这些话， 不少人也有所醒悟了：
其实之前就有人尝试过，在血祭加持下强行进入圣人乡。有一些人也成功地冲过了接引通道的隔绝，只是都没能坚持到最后而已。
按道理来讲， 这些人距离入主圣人乡， 相当于只有一步之遥了。
而如今所有接引长老中，实力排在前头的那几位，比之前那些拼着赌一把硬冲上去的人，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那按照常理来推测， 他们也应该早就有了成功冲击圣人乡的实力。
虽然有彼此制约和求稳求全方面的考量， 但这几位中愣是没一个选择伺机冲阵， 搏一把大的。
许多人心里对此也是有些生疑的。
而大饫长老这番话虽然语焉不详，但有些事情却已经明白无误：
首先，并不是进入了圣人乡，就能成为下一任大义圣人的。各位接引长老手中的接引法器，似乎也是某种关键所在。
而铜镜御宝在这其中， 也应该还有些不可或缺的作用。
其次，被所有人认为已经陨落的大长老， 也还在圣人乡上面守着。想上去的人还得掂量掂量， 到底是去冲击宝座的，还是给这位大长老送菜的。
而且根据大饫长老所言，事到如今， 单单是想要向着大位发起冲击，就需要至少消耗掉此地约一半的人祭。没这本事的， 根本连夺位的资格都不具备。
想到这里，那位总是忍不住站出来接话的接引长老不禁暗自咋舌：
果然不论在那里， 争权夺位，都只是肉食者之谋啊。
而他们这些只想苟且的安分之人， 连争夺大位的条件都不清楚，根本就不在台面上！就算把御宝塞他们手里都没用的。
随即这位接引长老心头一跳，意识到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因为他今日言行过于扎眼，到了清算的时候，自己肯定是要被拿来开刀的！
他一边悔恨，直道自己这乱接话的毛病得改。同时心中也有了决断：
再缩头等下去，肯定是要被人当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的。他不想死就只能化被动为主动，争着去当个表率了。
而既然要选一个人投效，那他自然是要选赢面最大的一方。
“大饫长老英明神武，登临大宝乃是天命所归。”
这位接引长老双手捧起自己的接引法器，对着大饫长老俯首一拜，将法器遥遥奉上：
“区区不才，愿为大饫长老驱驰。”
而大饫长老长笑一声，随即笑纳。
不少人也纷纷意动。
而此时站出来和大饫长老对峙的那一位却冷哼一声，抬手并起两根手指，直指大饫长老面门，口中喝道：
“御宝也不属你！一句空口白话，就要所有人交出人祭、法器，难道可以服众吗？”
而已经投靠到不同阵营的人，此时纷纷向着各自的首脑人物聚拢。既然要消耗掉此地至少一半的人祭，那没有这些人的配合，大饫长老也不能成事的。
而想要他们配合，大饫长老就还要给他们更多承诺。
几方阵势拉开。之前略有意动之人也各自龟缩起来，继续观望。
大饫长老却没有任何妥协的意思：
“如今形势，血帐溃散已经近在眼前，再多拖延一分，危机就更重一重。你们可想好了，真要来和我争这一场？”
其中一位领头的手持法铃的接引长老，面上露出了些许犹疑之色。
但和大饫长老对峙的那一位却直接叱骂道：
“就算这圣人乡下一瞬就不存，也比你上位要强！”
言罢此人祭出自己的接引法器，上前和大饫长老战在一处。
第465章
事情至此再无转圜。
之前已将大饫长老得罪狠了， 知道大饫长老若是成功即位，他们绝对活不下来的人，纷纷联手。
和投效大饫长老之人， 在各处展开激战。
圣人乡立刻陷入大乱。
又有一位强力的接引长老， 稍作犹豫后，还是不服大饫长老素来的残酷和严苛，正欲上前加入战局。
但此时他身侧，麾下素来最得力的一名副手干将， 忽然暴起偷袭！原来这位副手的真正身份， 却是大饫长老早早在他身边安排下的一枚暗子。
而看到有人带头， 那些明面上投效了各方势力，其实暗中与大饫长老有勾连之人，也纷纷跳反，与大饫长老麾下干将展开里应外合。
就在各处都快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正在和大饫长老激战的那一位， 却骤然被一道凶猛的混沌暗流卷住！数道丝线旋即从暗流中弹出，将他往暗涌涡流深处拖去。
这却是大饫长老借助地形， 早早设下的埋伏。
而对手既然中计， 那他的下场也就注定了。
大饫长老将拂尘祭出，挥下，轻易将其碎尸万段！其人的接引法器也就此易主。大饫长老却仅仅只受了些许轻伤而已。
而这一场为首者之间的胜负， 也注定要左右局势的。
随着大饫长老略作喘息后，转过身来， 看到自己之前布下的暗子，正和他那明面上的正主陷入激战， 而且明显落入下风。
大饫长老立刻就将拂尘
䧇璍
投出，配合暗子， 将对手快当了结。
而那身为暗子的副手，也成功取到了自己明面上那位正主的接引法器，并连同自己的接引法器一起，对大饫长老双手奉上。
“很好。”大饫长老只是对那暗子点头嘉勉一句。
那身为暗子之人虽然身负重伤，却是满脸的欣喜不已，知道自己的前途已是稳当了！
而几方强势的接引长老中，之前就已经心生犹疑的那一位，见此只是微一摇头。他和大饫长老之间并无私仇，此时也选择了顺势俯首，将自己的法铃双手奉上。
大饫长老略一点头，收了他的接引法器，却不受他麾下之人的。这下此人麾下之人纷纷面露惶惶，以为自己站错了队就要被清洗。
大饫长老却只是挥手，让他们跟随他麾下诸将，去镇压那些还想要抵抗的势力。
至少杀一个人、提一个头过来，当成投名状交给他，他才受降。
那这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纷纷提起刀，向着那些上一秒还算是他们盟友的人杀去。
继而各处陆续有人倒戈卸甲，伺机杀了身边同伴，继而提着同伴的接引法器，乞求纳降。
大饫长老也就此向着那些各方领头之人，展开了清缴。
这些人原本是想坐山观虎斗，来个渔翁得利。没想到大饫长老到底是棋高一着，击败对手之余，几乎是全身而退，根本没有被怎么消耗。
如今剩下的这些人，都不是大饫长老的对手。他们之间又相互龃龉，仓促之中也无法联手合力。
面对大饫长老，这些人若不即刻交出法器，下场就是一个死。
而交出法器，待大饫长老登上大位后，他们也还能“官复原职”，继续重操旧业的。
形势比人强。这些人该怎么选，已经很明显了。
大饫长老最终还是如愿以偿了。
一道道接引法器，纷纷融入他的拂尘之中。
拂尘银白的尾丝，逐渐染成了一把殷红。
血色将至。
叶圆圆三人这边，赵四也终于按捺不住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
赵四其实和赵二黑一样，是被黑脸小妖忽然的自裁给打懵了的。
真算起来，他们三个人也算是“投靠”在黑脸小妖麾下的。而黑脸小妖这一死，他们在这圣人乡里的突破口就没有了。
他们此时就算是想干涉局势，都找不到个下手的地方。
而大饫长老收拢局面简直跟收麦子一样，堪称行云流水。
眼看形势在逐渐明朗，他们也必须立刻商量个对策出来。不然真就要目送那位大饫长老，登临大位了。
第466章
“我们不能让他上去继位——”
赵四话到一半， 却忽然原地一个翻滚躲开身后袭来的暗器。
“呀嚓！”赵二黑大喝一声，摆出架势，面向来人， “谁搞偷袭！站出来！”
而叶圆圆看看四周， 发现周围的空间已经被封锁。
他们还是被发现了。
来人看到偷袭不中，也索性现身，却正是他们三人之前一直呆的那个通玄岛上的那位接引长老。
此时这位接引长老正捋着自己长长的白胡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开口想要说点什么道貌岸然的话。
但赵二黑却已经怒火上头了：
“老东西就你偷袭我是吧？我告诉你， 偷袭也是偷！”
说着赵二黑大喊一声：
“看招！天下无贼！”
他伸手往怀里一掏， 把布兜的尖尖角角、边边缝缝的地方，抖擞一遍，掏出一把针头线脑肉沫土星子之类的破烂玩意儿，抬手对着接引长老的脸上一甩：
“呀嚓！！！！”
随即他整个人扑了上去。
那接引长老嘴角微微抽动一下，抬手挥开了赵二黑撒过来的垃圾零碎， 张口欲言。
但赵二黑已经一拳冲着接引长老的面门擂过来了。
接引长老只好再抬手一挡。
赵二黑的拳头“铛”的一声锤在他手臂的护腕上。
随即两人心中都是一惊！
接引长老挡下拳头后，脸色一白， 强撑住劲翻手掀开了赵二黑， 自己又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赵二黑翻身站定后也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待接引长老回过神来之后，又肆笑起来：“好好好， 我就知道你们身上有古怪。让我来看看，你们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接引长老开口的时候， 倒还是正常的声音。说到最后却已经宛如野兽咆哮一般粗哑狰狞。
言语之间，他右手的护臂也在快速延伸。宛如从他皮肉下长出来的甲片一般， 顷刻之间覆盖满了他半只手臂。
而接引长老再挥手一划，那些泛着暗光的甲片疾射弹出， 漫天散布，继而掉头直下，宛如天女散花一般倾盖下来。
“呀嚓！！！天下无贼！！！”
赵二黑大吼一声，一拳擂在地上。
随即他之前抛出去的那些零零碎碎，连同这一拳溅起来的飞土一起，被赵二黑以盘石之心的效用裹挟住，迎向漫天铁片。
碎土和特片相互插穿，急剧碰撞，爆鸣四起！
霎时间火光充斥，整片混沌塬仿佛陷入一片火树银花。
而借此遮蔽，赵四已经悄然潜入到接引长老身后。
斧头一挥，暗芒闪过，这位接引长老的头直接滚落下来。
一切好像就在这兔起鹰落的片刻之中落定。
而那人头在地上滚了两圈，正正滚到了赵二黑身前。
赵二黑低头瞥见那人头闭着眼，嘴角还挂着深深的笑意。只是在一脸的污渍，和缠绕的白胡须的遮蔽下，那笑容看着多少有点渗人。
赵二黑也就想上去踹一脚，把这人头踢开。
没想到他这边刚刚一提脚，那人头忽然睁开眼，对着赵二黑会心一笑。
赵二黑给吓一大跳，也不踹了，直接提起脚对着那人头的面门死命跺过去。
他一连几十脚下去，人头都没有形状了。赵四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在干嘛啊？”
赵二黑心里一虚，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吓到了，就只打个哈哈：
“没、没。”
索性赵四这会儿也没工夫理会这点小事。他发现虽然来人已经被干掉，但周围的时空封锁却并没有解开，就招呼着叶圆圆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叶大佬，你看这下我们得怎么出去啊？”
“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粗哑宛如野兽咆哮的狰狞笑声忽然响起：
“你们这下可出不去了。”
第467章
笑声还在持续， 听着越来越不像人能发出来的了。
赵四皱眉看向倒在地上那没头的躯体，但声音并不是从这里发出的。
而另一边的赵二黑也到处看了半天，最后找到那颗被他跺瘪了的人头：
“嘿， 这什么玩意儿啊！”赵二黑对另外两个人指了指那头， 示意声音就是从这里来的，同时嘴里还碎叨着，“骨头都碎了，咋还在说话呢。”
说着他就还要上前去接着跺。
不过也不等他动作， 那塌陷的头颅便自行融化， 变成一滩冒泡的脓水。而那狰狞的低笑声， 宛如深渊之下的邪恶在用人类的声音低语：
“碎了……碎了才好啊……”
脓水冒着泡融入地面，而同时那躯干上脖颈被斩断的地方，血肉在快速隆起、变形，最后成了一张膨胀鼓包、基本没有形状的脸。
而这张脸裂开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对他们说：
“嚼碎了， 可比放血喝着，香多了啊。”
赵四不和这东西废话， 上去就是一斧头。
这东西被纵着劈成两半， 就只剩一层皮连着了。但裂开的豁口崩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那种冒着泡的脓水。
要不是赵四躲得快，差点就被溅了一身！
“唉！”赵二黑原本要上去助个拳的， 这下反而连忙退开了几步。他也根本不想用拳头去碰了，只用“天下无贼”的招数， 遥遥控制着找东西去砸。
曾经是接引长老的那东西，很快就被砸没了形状。而赵二黑也发现了事情不太对。
这东西一砸就冒脓水。但如果不砸它， 不出片刻它会缓慢恢复人形，然后对他们发起那种漫天洒暗器的进攻。
赵二黑砸着砸着， 就总感觉这东西有点儿在逼着别人打它的意思。
赵二黑停手了。
而赵四那边找出路也找得不顺利。
他明明感到封禁就在前面是切实存在的，人也出不去。但每次斧头一落下去的时候，却总是会落空。
他提着斧头砍了一圈，就没找到个可以下手的地方，只能无奈回头问最有见识的叶圆圆：
“叶大佬，这什么情况啊？”
“我们在他立下的一方洞虚里面
依譁 。“叶圆圆乖乖地充当百事通，给赵四指了指周围的封禁，“这里已经被立成一个通玄岛了。”
“嘻嘻嘻嘻，小女娃有点见识啊。我最喜欢有见识的人，嘿嘿嘿，凡是有见识的，咽下去的那一口，最是书香四溢了。”那邪恶的声音诡笑道。
“你闭嘴，我们和你说话了吗！”赵二黑又捞起手边的一切东西，远远的砸过去，只把那躯壳砸成了一滩脓水。
但这依然阻止不了诡笑声从四面八方继续传来。
而赵四又指了指地上正在从一滩脓水中蠕动着隆起的血肉：
“那这又是个什么东西啊？”
“哦，这个是个用血肉捏成的化身呢。”叶圆圆有问必答，“它每被砸碎重起一次，和这方洞虚的联系就越紧密，这方洞虚本身也就越坚固。”
“哎！”赵二黑这下挠挠头，“那你这么说，那不是越打他，我们越出不去。”
“对的。”叶圆圆点头，看到自家傻小弟有点懊丧，又连忙安慰他，“但如果你不打它，它从这方洞虚里面汲取的力量会越蓄越多，它就会越变越强，越来越不好对付。”
“嘻嘻嘻，小女娃知道得挺多啊。”
诡笑声刚刚开口，赵二黑又对着那具血肉化身一通猛砸。但很可惜，这并不能让诡笑声闭嘴：
“像你知道这样多的人，一番细嚼烂咽，绝对满口余香。呵呵呵呵。咯咯咯咯。”
“哎这人好烦啊！他一直叨叨赖赖的在说个什么鬼啊。”赵二黑抱怨道。
“哦，他这个路子有点邪的。
“他把自己和接引法器炼在一起了，这个洞虚也就是相当于他本体的延伸。”叶圆圆往四周大致看了看，“他会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把这个化身转化成自己的真身，然后直接靠吃人来‘蕴养’自身和接引法器。”
所以这个人才开口闭口“吃”啊、“嚼”啊的。
原来人家也不是在打比方，他就是字面意义上打算这样干的。
只不过叶圆圆并不以为意：“不过放心，他吃不动你们的。”
“嘿嘿嘿，我今日吃不下，可以留着明日吃。一直吃不下，还能把你们献给新登位的大义圣人吃。是不是这个理啊？嘻嘻嘻。你们就好好地在我腹里待着吧。”
赵四听了这话，眉头一跳，双手提起拄着的斧头，就朝着封禁抡圆了劈过去。奈何还是一斧头落空。
现在的局面，他们双方都有点奈何不了彼此。
但这接引长老还是凭借洞虚之力，把他们三人给困住了。而要是他们一直这样被困着，等到下一任大义圣人登位了，那他们说什么都晚了。
赵四呼口气，让自己头脑冷静下来，努力想办法。
而赵二黑只觉自己一双拳头也没个能砸的东西，只能站在那里一边丢东西砸那化身，一边生闷气：
“这又不出来打，就知道躲起来偷偷放暗招，没皮没脸的！”
“对呢，偷偷放暗招也是偷！要不你再试试那个？”叶圆圆对赵二**。
“试试那个什么？”赵二黑手里抓着一个小石子正要往那边扔，听了这话回头看着叶圆圆，一脸虚心听取小弟意见的样子。
“就你那招‘天下无贼’啊。”叶圆圆说着，手里比划。
“我这不是正在弄吗……？”赵二黑有点茫然的把手摊开，把里面的小石子给叶圆圆看。
“我说的不是这个。”叶圆圆指指他手里的小石子，摆摆手，又指指脚下和四周的空间，“我说的是这个。”
第468章
赵二黑看看周围直挠头， 感觉无从下手。
叶圆圆立刻热心上前，和他嘀嘀咕咕地说起这里面的道理来。
赵二黑既然已经领悟了将盘石之心的部分效用“加持”外化，那么他就可以试着用类似的手段， 驱使盘石之心的力量， 来占踞这个通玄岛。用这种方式驱赶那个接引长老的元神，逼迫对方现身。
“……让那些想要藏头露尾的人，在你面前躲无可躲，这听起来是不是特别的‘天下无贼’嘛。”叶圆圆说得振振有词。
但实际上按照她这套歪理， 真想要做成这事， 其中的法理玄机和赵二黑“天下无贼”的操作， 虽然大致上是相通的。但其中所需的诀窍和对施展之人的境界，以及对盘石之心力量的理解和掌控，那都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赵二黑自创的“天下无贼”，大概类似于村头小儿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一横。而叶圆圆说的， 大概相当于一个大书法家，挥毫泼墨写了一个“一”。
虽然看起来好像都是那么一回事儿， 但只要稍微懂点行的人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
但偏偏吧， 赵二黑就是一个一点都不懂行的。他只觉得自家小弟的建议，离谱里又带着一点点合理，于是一拍大腿：
“行， 那你让让，我来试试。”
说着， 赵二黑伸出手，虚虚抓向四方时空。
不过很明显， 叶圆圆的建议还是很离谱的。赵二黑在那儿皱着眉头，抬手抓抓握握搞了半天， 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赵四还不得不提着斧头去守着那只血肉捏成的化身，时不时的给那化身剁两下，免得化身成型后过去偷袭赵二黑，到时候赵二黑会反应不过来。
当赵四不知道第多少次，把那化身又剁了两半后，他终于守得不耐烦了，拄着斧头抬头吼赵二黑：
“我说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别装相了，赶紧过来和我一起找其他法子！”
赵二黑也不惯着他，直接吼回去：“行了行了，你别吵吵了，我才刚刚有点儿感觉，都被你给吵没了！”
那个狰狞的诡邪笑声又低低的响起，是在看他们笑话。
赵四也给气得胸发闷，刚刚开口想骂回去，没想到一口气提起来，却直接给赵四憋在喉咙里——
随着赵二黑再一次对着四方时空，虚虚一抓。
某种隐约的玄妙波荡，沿着他手指尖激荡开。
周围的诡笑也戛然而止。
——赵二黑居然是真的来感觉了！
而且赵四心头猛的一跳，忽然就想起之前赵二黑鼓捣他那“小花招”的时候，叶圆圆说的那一句：
【他要是真弄懂了，一个人加持一方宇宙也不是问题啊。】
难不成叶大佬这话……真不是在诓他？赵二黑莫非真的要神功大成啦？
赵四感觉有点恍惚。
而下一瞬间，他一个清醒，顿时提着斧头一步冲上去，将那只暴起的血肉化身直接砍穿，钉在地上。
但那血肉化身似乎也意识到了危机将至，不复之前那样逗着赵四、赵二黑玩一样的姿态。顷刻间，模糊的血肉就沿着赵四的刀口，化为无数条血肉支流四散，旋即拔地而起，冲着赵二黑暴狂地冲去。
无数锋利的甲片也从血肉之间密密长出，漫天疾射。
看起来那位接引长老是要拼命了，而这也证明了赵二黑是真的打到了他的痛处！
赵四二话不说，抄起斧头上去为赵二黑持护，回头还不忘抽空叮嘱了叶圆圆一句：
“叶大佬当心！”
叶圆圆自然还是那副悠闲样子，在漫天的铁雨和碎肉的卷流之中小步穿梭，用最小的动作躲开一切袭击。同时对赵四摆摆手，示意自己没问题。
赵四眼角余光看到了叶圆圆的从容，也放下了牵挂。抡起斧头就和接引长老的化身战在了一处！
第469章
赵二黑感觉随着自己手下一重， 四周瞬间扭曲，继而光怪陆离起来。
——他抓到了太虚大道的脉络，顷刻间， 仿佛寰宇万道的虚相， 都向他涌来，将他淹没。
但赵二黑不懂什么太虚幻相，他只觉得被晃的眼花，有点想吐。
依譁
但他更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松手！
就在赵二黑忍着晕眩苦苦支撑的时候， 他想起了他大仙曾经的教导， 如果他中了幻术要怎么办？
【天人物我， 敛形而已，取形不如取神。】
赵二黑其实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但他现在好像有点感觉了。
而仅仅一个念头之间，赵二黑抓住窍门，放弃了对一切有形的执念， 踏入了虚相的汇流。
在这一个闪念后，赵二黑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但他既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已经迈入了太虚之门， 也没多花一点心思去想这里面的道理， 只是得意的吁了口气，然后又开始思考：
接下来呢？
他小弟之前是怎么说来着？
那个白胡子老头把自己和接引法器炼在了一起，和洞虚本身融为一体了。
而赵二黑环顾太虚， 只觉宇宙茫茫，似乎都以他为中心在盘旋。
【那我咋知道那老头和洞虚在哪儿啊？】
赵二黑纳罕地环顾四周。
而在他心念的驱使下， 太虚幻相流转，顷刻之间， 赵二黑又觉得他已站在寰宇之外，而前方虚象盘旋的最深处， 才是寰宇的中心所在。
【哦，他就在那里！】
那个白胡子老头就躲在前面，那一切归拢的中央。
赵二黑领悟到了这一点。
然后他想了想自己小弟给出的主意，好像是让他过去“驱赶那个接引长老的元神”。
但赵二黑看着那虚象的汇流，又挠挠头，心说我怎么知道他的元神在哪儿啊？这“驱赶”又是怎么个“驱”法？
赵二黑就摸着下巴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随即低着头，看看自己的手，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管他的！我上去就是一顿揍就完事儿了！】
想着，赵二黑双手握拳，大步流星的向着那虚象汇流的中央冲过去，手里的王八拳抡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心念中还给自己整上了各种威武的声音，一整个气势拉满：
【哇呀呀呀呀！老贼看拳！】
【呀嚓！！！！！】
【天下无贼！】
赵二黑主打的，就是不管他什么东西，先一拳干下去，等遇到干不动的东西再说。
盘石之心妙用激发，但完全不是叶圆圆想象中的那种巧妙的方式，就单纯是伴随着赵二黑的拳风，轰向了这方洞虚本身。
一板一眼，扎扎实实，拳拳到位。
外面，赵四一开始也还和接引长老打得有来有回的。但随着赵二黑在这方洞虚的根基上，拆家一样的乱揍。
赵四最大的危险很快就不是来自于那个化身的暗袭了，而是来自这个洞虚本身的变化！
时空裂隙开始层出不穷，随机的在所有地方，毫无征兆的一闪而过，稍不注意就能给赵四切下个胳膊腿儿什么的。
各种厉鬼冤魂莫名其妙地从他身后冒出来，向他索命；下一瞬又变成踩着金莲的仙童，来要接引他成仙……
渐渐地，赵四光是躲开这些致命的幻相就已经非常吃力了。
最后，赵四服气了。
他老老实实地跟着叶大佬，叶大佬踩哪儿他踩哪儿，一个脚尖印都不带错的。这才勉强避开了大部分幻相袭扰。
当然到了这个时候，那具血肉化身也已经困在各种幻相之中，正在叶圆圆和赵四眼前，被反复残杀又反复再生。
这景象，比起叶圆圆说的“驱赶”，赵二黑更像是在用某种“锤炼”的方式，在逼迫那位接引长老，同时也是在无差别的攻击着叶圆圆和赵四了。
当然赵二黑自己是断然没有这种觉悟的。
他只觉得自己是站在了涛涛大河的中央，浪潮汹涌，对着他一股一股的拍过来。
而他只管把拳头抡得呼呼响，将这浪涛流水全部擂开。
有道是，抽刀断水水更流，抡着拳头砸感觉其实也是一样的。
但赵二黑根本不以为意。他一身蛮力本来就没处使，这会儿对着一波又一波、似乎永无止境的虚象大河，他也没有一丁点儿徒劳的挫败。反而越锤越起劲儿，越砸越精神！
而在盘石之心加持之下，那位接引长老只觉得，赵二黑的拳头仿佛是透过洞虚，打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接引长老一开始还能靠着洞虚之力抗住，但盘石之心的功效岂是这么好抗的？
于是，赵二黑偶尔换个气的功夫，似乎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一开始说着什么：
“罢了，我且饶了你！”
“不要打了，当个平手，我放你们三人走就是。”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好像气力不足地远远呼喊：
“足下究竟欲意何为直说便是，我都照做，且停手罢！”
“这通玄岛我都可以给你！”
最后，那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些凄厉，开始不停哀告：
“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尊驾就高抬贵手，留我一命罢！”
“饶命！饶命啊！”
但赵二黑哪里管这个！
他只管自己锤个痛痛快快，打个酣畅淋漓。这些小杂音他全当没听见了。
而在赵二黑绵绵不绝的拳头之下，这接引长老渐渐被震得三魂坼裂、七魄破损，继而元真不聚，最终他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
“啊啊啊啊！！”
旋即魂飞魄散，神灭道消。
第470章
赵二黑终究是没有按照叶圆圆的“指点”， 把接引长老的元灵一点点地，从已经与他融为一体的接引法器和本方洞虚中，逼出来杀。
他是直接把这位接引长老给闷在里面， 然后一拳一拳地给活活擂死了。
而伴随着接引长老最后的一声哀嚎， 赵二黑身前各种幻象也向两边
銥誮
散去。靠着自己的拳头，赵二黑竟然生生把这虚象汇流的大河给锤断了！
在虚象退散开的地方，一团莹莹白光静静悬浮。
而赵二黑下意识地伸手一抓。两侧的种种虚象随着他这轻轻一握，顷刻化为细碎流光， 流转归集到他手中。
而赵二黑疑惑地看看四周。
只见他脚下的混沌塬不知怎么就被冲得， 到处烂遭遭的。而赵四拄着斧头立在一小片完整的塬地上直喘气， 跟刚刚打了一场恶战似的。
赵二黑再左看右看，也没看到那埋伏他们的接引长老在哪儿，他就嚷嚷起来：
“那白胡子老头人呢？这就跑啦？我还没揍他呢！”
赵四捏了捏斧头柄，到底憋住了没说话。
“早被你揍没了。”叶圆圆回答了他，又指了指赵二黑的手。
赵二黑低头一看， 他手心里正躺着一枚乌黑的铁甲片一样的东西。
“这什么啊？”赵二黑疑惑地问。
而随着他心念牵动，那铁甲片快速的沿着他的手臂肌理延展， 覆盖， 最后成了一支护臂。
“哦！”这下不用别人再解释，赵二黑也懂了。
这东西就是那白胡子老头的接引法器。
而他那最后的一抓，是把这接引法器的中枢禁制给抓到手里了。现在这东西已经完全受他心念控制。
赵四在一边看得还有点担心呢：“你没事吧？”
赵二黑已经高兴地挥舞着手臂， 大声宣布：“嘿嘿，这就是我的了！”
而随着他这一声喊， 周围的时空的封禁，也在赵二黑的心念控制下自动解开。
毫无疑问， 赵二黑确实是拿到了这枚接引法器的一切权柄。
见此，赵四也顿时来了精神， 一边看向外界圣人乡的形势变化，一边琢磨着能不能利用这接引法器来干点儿什么。
而赵二黑得意地甩了两下手，完了也想起了正事儿：
“喂，你刚刚说的什么，我们不能让那个故意饿死人的，冲上去继位是吧？”赵二黑一边问，一边开始攥拳头。
“对。”赵四随口应了一句，然后忽然戒备地转头，看着赵二黑，严肃的警告他，“你不要乱来啊！你现在冲出去就两个结果，要么你被所有人揍死，要么你揍死对面一两个，然后吓到其他人，让他们直接就铤而走险往上冲了。反正最后都没好事儿，你可别——”
“我又不傻！”赵二黑直接打断赵四的叨叨，附赠白了他一眼。
而赵四虽然不满意赵二黑的态度，但只要这二愣子不乱来，他这会儿也懒得管了。
就在赵四扭头回去，继续想着有什么空子可以钻的时候，赵二黑又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我都有了这东西了，我冲出去干嘛？我直接冲上去，什么血帐、血毡子的，管他看到啥，反正就是一个锤！
“要实在锤不破，我就去占着那圣人的鸟位，让他们都没得‘位子’继，拖到那血糊的东西自己破了不就完事儿了！”
赵二黑说完了这一番大聪明言论，抬手一个攥拳，用护臂法器打开了接引通道。
只见圣人乡上一道红光，迤逦而出。宛如一道绸带一般，迂回盘曲的向下延展，最后竟然是冲着这一方破碎的混沌塬，飘曳垂来！
而等赵四对着罩顶而来的漫漫红光，迟钝地醒悟过来，这是接引通道被打开。再目瞪口呆地回过头，却连赵二黑的人影都没看到——
这二货行动力拉满，都不和人商量一声的，已经直接冲上去就开干了。
第471章
一开始， 又一条全新的接引通道被建立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以为意。
都还以为是人祭里面藏着一两个有本事的，趁着乱局， 伺机杀了某位势弱的接引长老， 抢走了他的接引法器。而在争夺中通玄岛失控滑落，待法器完成易主后，又重新连通了一条通道。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下一瞬，一个身影昂然而上， 以锐不可当之势， 直直地冲入接引通道的隔绝内， 圣人乡随即血光大作！
所有人陆续停下了一切动作，抬头看向圣人乡。但隔着洞虚，大家也看不真切。只能隐约感受到圣人乡内正在发生剧烈动荡，宛如惊涛骇浪在他们头上翻腾。折射出的万道红光，将所有人脸上的神情映衬得变幻莫测。
没有人能懂， 这个时候，为什么有人会去冲那已经彻底绝断的接引通道？这不是找死吗？
而且就算退一万步， 这个人真的能突破通道的隔绝， 但铜镜御宝都还在下面，他一个人冲上去有什么用啊？
又或者，这是大长老的什么后手安排？
那他是带上去了什么， 让大长老终于突破了限制吗？而上面这般动静其实就是大长老入主御座闹出来的？
这些接引长老之间掌握的信息不同，各自的猜想也千奇百怪， 但所有人、所有的猜想，经过这八百个心眼子的推演盘算后， 最终都只剩茫然无措。
——所有人都被赵二愣子这暴起的一冲给打懵了。
连上一秒还智珠在握，气定神闲的大饫长老， 此刻也在一边怀疑人生，一边思考起一会儿他是不是要准备跑路、要怎么跑路。
只是很快，所有的想法就都没所谓了。
那个直直冲入接引通道隔绝中的身影，一直没有冲出来。
而上方圣人乡在一阵翻腾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三千通玄岛，一时鸦鹊无声。
所有人等待了数息，然后才终于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哎，行了，这就是个想不开了直接去送死的。”
所有人默了默，回味了一下刚刚那一幕，觉得好像真是这样。
这就是有一个疯子或者蠢货——或者两者都是的人，用自己的生命做了最后一冲，博取了所有人的关注，证明了自己确实具备冲击、撼摇圣人乡的实力，让所有人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而成功被他摆了一道的所有人，反应过来后……就只能当无事发生了。
随着大饫长老继续逼迫下一个人，该打的也还继续厮打，该跪的人也继续跪。只是所有人的心气儿被这么闪了一下，多少都有点被泄了劲一样的疲软。
“他……”赵四看着被接引通道吞没的赵二黑，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他没事。”叶圆圆感觉了一下，确认她傻小弟就是被困住了。
——她就知道直接冲上去准没好事，这下可算是应验了吧。
不过好在，太虚大道虽然是一条很厉害的先天大道，但也是施用起来对道法理解和法门技巧要求最高的一条大道。
而她小弟已经摸到了盘石之心的“毫不动摇”这种妙用的一些高阶用法。
叶圆圆再放眼望去，感觉就圣人乡这点歪瓜裂枣的人，想利用太虚之力把她傻小弟逼到危殆绝境、生死关头，还是挺难的。
“但他那个‘只管一路锤’的计划应该是没了。”叶圆圆给出了她对目前情况最终的一点浅见。
“哦……”赵四放下了对赵二黑的担心，然后抹着后脑勺叹口气，“唉！”
又一次地，赵四不禁在心里深深地问自己：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然后他又开始观察起外界动向。
而叶圆圆这边，还是对着上方左瞅右瞅，又找了找自己傻小弟的位置。但隔着洞虚，她也看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
叶圆圆又有点心虚，总感觉是自己的主意害了自己小弟。
虽说她一开始说的就不是那个意思，但她傻小弟也就这么点脑子啊。会理解错她的话不是很正常嘛。
叶圆圆感到有点小后悔之余，也决定自己要负起当大佬的责任来！她低头
弋㦊
看向赵四，安慰自己：
没关系。
前面赵四自己都说了，他是“一定要从圣人乡这里”过去找人皇的。那只要赵四接着按照剧情走，那他肯定能拿下圣人乡的，到时候捞个人也就是顺把手的事了。
叶圆圆在心里抹抹不存在的虚汗，想着要不她还是稍微过去催一下，让赵四赶紧地把剧情接上吧，别耽误了捞人。于是她一边上前去，一边问赵四：
“你看这情况，要实在不行，我们就再去找大只问问……？”
话说黑脸小妖在叶圆圆这里，一直是背着“接引赵四进入人皇剧情”这么一个设定的。所以看到赵四有点遇事不决的样子，叶圆圆觉得他应该去找黑脸小妖再引导一下。
而赵四这边也察觉了叶圆圆的靠近，他也没回头，就直接压低声音道：
“这个情况，要是来不及了，我们就直接去找大饫长老硬刚……？”
两人几乎是一起开口又一起说完，然后叶圆圆抬头，赵四回头，两人默默对视片刻。
“大智他……不是死了吗？”赵四迟疑地问，手里还模仿着黑脸小妖自绝心脉的动作，跟叶圆圆比划了一下。
第472章
“没有的， 他那是在装死。”
这一点叶圆圆还是能肯定的。
黑脸小妖倒毙的那一下，使用的是和他的隐身术一样的天赋技能。正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黑脸小妖的根脚注定了他在修道一途上， 很难修炼出个什么名堂。但他在偷鸡摸狗相关的事情上，还是很有说法的。
叶圆圆觉得他装死那一下，绝对能骗过半圣境界之下的大部分人。
而赵四也再回头去看黑脸小妖倒毙的地方，果然只剩一片空荡。
要是换在之前， 赵四肯定只会认为是他的尸首在混乱之中被灭失或者遗落了。
可得了叶圆圆的话， 赵四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肯定是黑脸小妖成功装死之后，趁着没人注意偷偷隐身藏起来了！
“那我们去找他。”赵四立刻就想到几个黑脸小妖贯会藏的地方。
但此时，银色丝线如细雨一般，在各个通玄岛之间斜斜落下。这正是大饫长老逐渐掌控全局之后，在对整个圣人乡部下封禁。
其实按照原本的计划， 大饫长老本来不会多此一举的。但赵二黑之前爆冲那一下，让所有人都有点心有余悸。大饫长老也警醒了不少。
他也不想再看到任何意外了。
而银丝飘飘， 却是在无形中将赵四想走的通路挡住。虽然也不是不能走， 但赵四觉得还是绕一绕的好。不然一不小心引起大饫长老的注意，反而把敌人给引到黑脸小妖那边去，找人成了带路就不好了。于是他就只能叫支援了：
“叶大佬， 这下有点过不去了，你来看看？”
赵四心里对叶圆圆找路的能力， 还是很信服的。
这个时候，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忽然响起：
“嘿！嘿！我知道路， 我带你们过去！”
赵四和叶圆圆都顿了一下，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却见一个小孩儿在不远处一个混沌沙丘的后面， 露出一个头和一只手来，正在对他们挥手示意。
赵四眼尖，一眼就看出来，这不就是之前在大饫长老的通玄岛上，被所有人抓出来要烧死的那个小偷娃嘛！
幸好赵二黑不在，不然现在肯定已经冲过去捶他了，赵四在心中想到。
而这时，小偷娃见赵四和叶圆圆一直不动，又有点着急地两只手扒着沙土边缘，多探了一点身子出来，语气焦急地催他们：
“你们快点过来！不然他就要找过来了。”
赵四给叶圆圆使了一个疑问的眼色。
而叶圆圆感觉赵四是让她先过去探一探的意思，于是当即提步走了过去。
“唉，你们不要走那么高，小心被看到。”那小偷娃又提醒道。
于是叶圆圆又弯下腰佝着背，和赵四一前一后，鬼鬼祟祟地潜过去。
而还没等两人开口问呢，小偷娃转身就带路开溜。他显然混沌塬之间的各个犄角旮旯非常熟悉，一路钻山爬洞，淌水御风，路线七扭八扭的跟爬蚯蚓洞一样。
最后在穿过一片相当危险的混沌迷障后，赵四终于是忍不住了，一个大不生前提住小偷娃的后衣领：
“你等会儿。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哎、哎！”小偷娃跟只被提起来的乌龟一样四肢乱晃着，小声嚷道，“你放开我，我给你带路呢。”
看到赵四不是很相信他，而且面色不善的样子，小偷娃也有点慌：
“你们说的要去找大治长老，他就躲在前面，我看到了的！这路我也熟，之前我就是靠着这些沟沟洞洞的小路，到处去找吃的才活下来的，肯定错不了。”
赵四才不相信这个小偷娃的话。他询问的看向叶圆圆。
而这一次叶圆圆倒是挺靠谱地，抬手顺着天机感应的方向，朝着前方土塬上一指：“嗯，大只就在那里。”
“好吧。”赵四这才终于又把小偷娃提溜到地上，“那你继续带路吧。”
而小偷娃先有点畏惧地看了叶圆圆一眼，转头正要继续带路。赵四又在后面补了一句：
“还有你那不叫‘找’，你那叫‘偷’。”
小偷娃缩缩脖子，低头在赵四看不到的地方撇撇嘴，至于他心里在腹诽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第473章
在小偷娃熟练的带路下，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那片土塬。
土塬只有十几米见方，小小一片，地面被幽冥气息浸染得又黑又硬又崎岖， 放眼望去也没有什么特别好藏人的地方。
而小偷娃左右看了半天， 也没有发现黑脸小妖人在哪儿。他顿时冷汗就冒出来了，声音也有点掌不住劲儿的颤抖起来：
“我在对岸山洞里，亲眼看到他跑过来的……他、他可能又跑了！我、我再去附近找找——”
小偷娃生怕自己会挨揍，一边着急忙慌的找借口， 一边就想脚底抹油开溜了。幸好叶圆圆及时开口打断他：
“他没走， 就在那里。”
随着叶圆圆准确地指出位置， 黑脸小妖也解开了隐身术。
而小偷娃有点愣地看到现身的黑脸小妖，又有点害怕地看了叶圆圆一眼，默默将提起了一半的脚步，往远离叶圆圆的方向挪了挪。
而黑脸小妖此时整个人靠坐在一块半米高的黑色石笋柱上，眼睛隙开了一条缝， 抬头看着叶圆圆他们，声音孱弱地说：
“哦， 原来是你们哦， 我还以为是大饫长老的人，找过来了呢。”
他这就是在假装刚刚才清醒，为自己用隐身术躲开叶圆圆和赵四并且还没躲成的行为， 做点儿找补呢。
要是叶圆圆不能指出他的位置，黑脸小妖肯定打死都不会自己跳出来的。
不过看在黑脸小妖已经奄奄一息的样子上， 赵四到底给了他一个面子，没有戳穿他。而是走过去， 把开始挣扎着挪动身体，努力想做直一点的黑脸小妖， 扶得坐正起来，一边对他道：
“你前面没有对我们说真话啊。”
不过话是这样说了，但赵四语气里却一点没有责怪的意思，甚至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难过。
而黑脸小妖躲避地虚咳两声，然后才一脸虚弱地小声辩解了一下：
“这不是怕、你们和我抢功嘛。”
“那你现在不怕了？”赵四有点没好气的说。
“嗯，这不是，情况不一样嘛……”黑脸小妖说着，终于有气无力地把之前他瞒了没说的事，对赵四原原本本的一一道来：
其实圣人乡眼下这个乱局的祸源，还是上面那位大长老亲手埋下的。
在大义圣人不幸陨落后，想要成为下一任“大义圣人”，就需要将圣人乡的禁制中枢，重炼一次，抹掉前任的印记，打上自己的。这整个过程，就和将一个已经认主的法宝，重新炼制，收为己用的过程，很是类似。
而这里面棘手的地方在于，只有大义圣人可以进入圣人乡的禁制中枢，其他人却是根本连禁制中枢的边儿都摸不到的。
原本有这一重隔绝在，想要代替大义圣人入主圣人乡，本是无稽之谈。
但大长老绝对接受不了这种情况。
因为大义圣人临走前，留下了这一套上下隔绝的权宜之策，就相当于是把他给困死在圣人乡上面了。
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比如轩辕人皇察觉了异常、或者魔道、正道之人杀了过来什么的，大长老是跑都没处跑的。
所以为了自救，大长老各种疯狂试探，最终还真给他琢磨出来了一条可行的路——关键就在他手里的铜镜御宝上。
这枚铜镜，其实照映着圣人乡的禁制中枢。
如果圣人乡的禁制中枢，是汲取、蓄积着圣人乡力量的一座蓄水池。那这枚铜镜就是水池出水口上的
铱驊
一道闸门。
它映照着圣人乡禁制之力的运转，通过它，可以对流出圣人乡的禁制之力加以修正更定。
这是一件可以用来事无巨细地，控制整个圣人乡上下的真正“御宝”。
只是大义圣人将它交给大长老的时候，设置了诸多限制。而大长老凭借自己的力量，也绝对无法打破这些限制。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御宝映照着圣人乡禁制中枢的运转，而所有接引法器的本质，也只是大义圣人按照自己心意，从中枢禁制中分派出来的一部分权柄，颁赐予各位接引长老使用而已。
当一个接引长老亡故后，其接引法器又无人继承时，这部分权柄会自行回收到禁制中枢，等待重新分派。
而在这个时候，大长老就可以利用铜镜御宝，照映出这部分权柄被回收的过程。并分出一缕神识，顺着这部分回收的权柄，找到并潜入禁制中枢。进而抹除其中前任圣人的烙印，打上自己的神魂烙印，从而完成对中枢禁制的重炼。
然后，他就是正儿八经的第二任“大义圣人”了。
而他被隔绝于上的困境、前任圣人留下的种种限制手段，也就自然冰消瓦解，不攻自破。
当然，想法是很好，大长老这确实是找到了一个用来窃取御座的、可以钻的空子。
但真正实行起来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第474章
首先在如何回收接引法器的权柄这点上， 大长老就被拦死了。
虽然通过铜镜御宝，大长老可以勾决任意一位接引长老的性命，但其接引法器却无法被勾决， 只会被下一任长老继承。
而对此， 大长老始终也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我怀疑，咳咳，大长老在不停试探的过程中，就和那几位强势的接引长老有过一些暗中合作。所以很多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消息， 在他们几个人之间都不是秘密， 只是他们， 咳咳，都默契地三缄其口，秘而不宣。然后各自根据自己了解的情况，做着各自的盘算。”
说着，黑脸小妖眼中的光彩又暗淡了不少， 有点沮丧的样子：
“可惜，有些事， 我还是想明白得太晚了……”
按照黑脸小妖之前的推测， 大长老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来琢磨窃取御座的具体步骤。而这段时间里，他完全放弃了对下方通玄岛的约束，导致下方形势逐渐失控。接引长老们也不甘寂寞， 纷纷开始尝试用各种方法潜入圣人乡，去一探究竟。
而在这个过程中， 其实就已经有接引长老成功了。
但他们哪里知道，人家大长老只是不沉迷窃取大位， 又不是死了。手持御宝的大长老，一个念头就能把这些人干掉。而这些人的接引法器也理所当然地就此落入了大长老手中。
而大长老也终于悟了：
原来， 铜镜御宝需要当场照映到接引法器上，才能将其纳入、融解，然后将其中权柄回收。
“不过现在想想，大长老能琢磨出这些，很可能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那几位，应该都有参与的……”
黑脸小妖抬眼，透过袅袅腾腾的混沌迷雾遮挡，看向动荡之中的圣人乡，有些迷茫地道：
“……他们就是假借内斗，弄死了自己的对手，把那些接引法器送上去给大长老研析参详的。”
而大长老也借此证实了，通过回收接引法器中的权柄，确实可以破开一条通道，潜入禁制中枢。
但回收一两个接引法器，只能在禁制中枢上打开一丝丝缝隙。想要完成中枢禁制的重炼，相当于是要通过这一丝微末缝隙，把一缕神识送进去当成锉刀，去磨掉前任圣人留下的烙印。
这就像要一个人拿着磨指甲矬子，去把村头牌坊上的雕花磨平一样。
说不定等人皇都找过来了，大长老还没磨完第一道烙印呢。
所以想要成事，打开的豁口还得足够大，回收的接引法器还必须足够多：
“……本来，我通过御宝上的残余印记，猜测想要利索地完成对禁制中枢的重炼，至少需要回收一千枚以上的接引法器，咳咳。”
黑脸小妖的视线，在迷雾外那些影影绰绰的动向中，最终锁定了一个人影：
“但我刚刚听到大饫长老说，他要所有人献出大约一半的人祭。所以为了平稳地打开豁口，快速地完成重炼，大饫长老这是打算至少回收一千五百枚以上的接引法器吧……可惜，我不行了，不然但凡有我在——”
黑脸小妖说着，眼中又重新燃起光彩，用吹牛的口吻，嘘声道：
“——就凭我这搅和的本事，这圣人乡不杀成个尸山血海，任何人都别想轻松集齐一千枚接引法器来！我，咳咳咳——！”
过于激动让黑脸小妖直接岔了气，险些没缓过来。
而赵四一边帮他拍拍背，一边无奈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可说点正事，别吹牛了。”
“我这可不是吹牛啊，我‘大治’的名号还是很好使的！”黑脸小妖努力为自己辩解一下，然后又悻悻地耷拉了一身的毛发，“而且，这不是再不吹，就没机会了嘛。”
赵四能看出来，黑脸小妖“假死”一次代价还是很大的，再听了他这丧气话就更担心了。
但黑脸小妖只是在一瞬间的明显低落后，就努力打起精神，继续对叶圆圆他们说起了，他推测出来的一些真相：
其实一开始下面的接引长老再“强势”，到底性命还捏在大长老手里。他们一开始也应该是单方面听令于大长老的。
但等到大长老窃取大位的方法明确后，数量的改变，就带来了本质的改变。
因为在弄死了接引法器的持有者后，大长老还需要有人配合将接引法器献上去，才能回收分散到接引法器上那部分的权柄。而当需要回收的分散权柄到达一千这个数量级的时候，大长老仅仅靠捏着别人的性命来威逼，就很容易出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的情况。
结局十有八九是鸡飞蛋打，两败俱伤的。
所以那几位强势长老和大长老之间，很快变成了合伙共谋的关系。大长老也不得不许诺了他们，一些比普通接引长老更大的权柄。
“……但连大饫长老在掌控局面后，都不想接受任何施压的条件。人家勾心斗角这么累，图的不就是一个‘唯我独尊’、‘莫敢不从’嘛。
“那大长老又是什么人？他和这些接引长老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现在反而要被下面的接引长老拿捏着谈条件，他心里肯定都气得要死了。嘿嘿，咳咳咳。”
黑脸小妖说着窃窃地笑了笑，似乎想象着大长老吃瘪的场景，让他觉得很愉快。
等他咳了两下，顺过气了，才又接着给叶圆圆他们捋下去：
总之，大长老想要的，肯定是像上一任大义圣人一样，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啥是啥。而面对几个强势接引长老的拿捏，大长老最终选择了发狠，搏一把。
几个强势长老能拿捏他的最关键的点在于，大长老需要靠他们来收集到足够的接引法器并奉献上来，所以不能和他们撕破脸。
那么，大长老只要能自己收集到足够量的接引法器，不就没有人能拿捏他了吗？
诚然，他在圣人乡上面下不来，但铜镜御宝可不受这个限制的。
于是，大长老挑中了负责镇压黑脸小妖那个通玄岛的接引长老。
这位是一个绝对手黑心狠的莽货，得罪的人也够多。
于是大长老决定，等到圣人乡的形势足够紧张，这个莽货察觉到很多人都在盘算，要怎么取到他向上人头的时候，就慷慨地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在大长老盘算这些的时候，铜镜御宝的禁制还是完整的，御宝实际上是只有他一个人能使用的。只是当铜镜御宝被投下后，受到上下
依誮
隔绝的影响，大长老就无法再通过神识控制御宝了。但他还是可以通过禁制之力，设法勉力将御宝从下方再召回去的。
而大长老的计划是，设法短暂的放开铜镜御宝的中枢禁制，将勾决人命的权柄，短暂的让渡给那个莽子。让他拿到铜镜后，就误以为自己可以从此随意勾决人命了。
根据大长老的推衍，从前大义圣人用御宝直接勾决接引长老时，其接引法器也会被一并勾决。但本质上，这是在没有上下隔绝的情况下，铜镜御宝勾决其人后，就会直接照映到这些接引法器上，继而将其中权柄一并回收。
而在大长老的设计中，当铜镜御宝投下去，被那莽子拿到——按照大长老，或者任何一个正常人的理解来说——这莽子都应该会立刻使用御宝权柄，把对自己下手的仇人勾决才对。
而按照大长老的推衍，被他勾决掉的那些仇家，所持的接引法器，也将会被一并回收的。
原本大长老唯一在担心的是，这个莽夫的心到底够不够很，手到底够不够黑，一次想要“勾决”的人到底够不够多。
因为大长老虽然可以将铜镜御宝设法召回，但因为上下隔绝的存在，他和铜镜御宝的联系也会相当脆弱。如果被那些强势的接引长老察觉并出手干扰，召回的过程就会被打断。
所以，机会只有一次。
大长老只能靠着出其不意，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让铜镜御宝来个快下快上，捞一把就走。
而不论是铜镜御宝被下面反应过来的人给扣下了，还是那个莽货没有激发御宝照映到足够的接引法器，形势都会变得对大长老非常不利。
最后，大长老按照自己推演中情况，艰难地算出了一个数量：
那就是如果他召回御宝后，反手就勾决了所有接引长老和人祭，直接封闭圣人乡。
届时圣人乡将失去后续的血祭滋养，他的力量增长会陷入停滞，血帐也会逐渐自溃。
但即使如此，他也能凭着自己当前的境界实力，以及御宝利用已经照映到的接引法器，所打开的那道缝隙，赶在血帐破碎前，完成对圣人乡禁制中枢的重炼。
而在这种情形下，铜镜御宝需要照映到的接引法器的数量，就是大长老能接受的、最低限度的数量。
毕竟对大长老而言，只有真正拥有了随意宰杀人命，如宰杀牲畜一般的权力，才是真正的至尊无二。
否则那个至尊之位，就只是徒有其名而已。
当然，在大长老看来，只要他具备了那样生杀予夺、威福自用的权力，那些想要制约他的权力，甚至试图和他争一个高低的人，届时也只会对他俯首帖耳。这样一来，他反而就不需要杀掉他们，也不需要勾决所有人了。
毕竟，留着这些人好生磋磨一番，看着他们前倨后恭的卑微讨好，不是才更有趣味吗？
“……这就是那位大长老领悟的，属于他的‘仁德之道’。”黑脸小妖说起这些来的时候，都是一脸嫌弃。甚至还下意识地在大腿上擦擦自己的手爪。
他当初从铜镜御宝的残痕上，解读出这些东西来的时候，也是给哕得不行。
第475章
大长老兢兢业业， 算来算去，定好了数量，看准了形势。可惜他对自己“仁德之道”的推行， 从第一步就折戟了。
因为他还是不够了解什么叫“莽夫”。
当他投下御宝的时候， 担心的是那个被他选定的莽货不够莽，不能“勾决”到足够最低数量的人命。
但实际上的问题却是，那莽夫太敢莽了。
大长老想要的只是随意杀人的权力和威福，那莽货是真的直接动手就杀。
但人家也有话说的：
既然知道玩心眼、玩拉帮结派， 自己八辈子的脑子加一起， 都玩不过这些人。即使他拿着随时可以勾决他们性命的御宝作威胁， 也迟早就是个被这些人玩死的命。
所以他不能和这些人玩他们那套，他要按照自己做事的那一套来。
——那么，与其让在座诸位中的某一位，在一番花言巧语，忍辱蛰伏， 骗到我的信任后，最后成功杀了我， 踩着我的尸首上位。
那不如让我现在， 就杀了在座的诸位吧！
不得不说，人家虽然是个莽夫，但也是很有自知之明， 而且想法也很单纯的。
“……然后就是我之前说的了。”黑脸小妖说着，在感到心累之余， 也没忘了再为自己辩解一下，“我对你们讲的都是实话——”
“对， 你就是没把实话说全。”赵四打断他。
黑脸小妖默默移开视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那也不能怪我。谁让你们忽然一杠子插进来， 非要和我抢功，那我不得防你们一手嘛。”
他说着一边抬起头，看向那如一轮血月一般，寂静悬挂在上空的圣人乡，声音逐渐变得有些喃呢：
“而且我真没骗你们，这一次我都算好了，只要再拖一会儿，我，嗯，我们，我们就能赢了……”
在大长老按照自己的计划，趁着黑脸小妖他们那一批血祭送上来的时机，将铜镜御宝精准投送到了那个莽夫手中后。
人家莽夫拿着御宝直接冲了一把大的，还差点就冲成了。幸好和大长老合作的人中，大饫长老一直是放着大长老作妖的。所以大饫长老到底还是及时反应过来。
然后，电光石火之间，一切尘埃落定。莽夫死了，通玄岛没了，御宝毁了。
清点残局，没有赢家。
只有一个一脸懵的黑脸小妖，被动卷入到这些人的博弈之中。
因为和铜镜血脉相通，黑脸小妖也渐渐发现，自己可以通过铜镜御宝，照见圣人乡各处情状。只是铜镜御宝的禁制全毁，一点禁制之力都无法激发。
黑脸小妖无法通过御宝发出敕令来自救。而几位看押他的接引长老也逐渐发现了端倪。
御宝毕竟是御宝，是牵涉到所有人身家性命的东西。虽然没有人相信黑脸小妖有那个能耐将御宝的禁制修复，但为了以防万一，那几位强势的接引长老之间还是达成了一致。
隐患就应该消灭于无形中，既然情况都已经查明了，那黑脸小妖也可以去死了。
而黑脸小妖在这个时候，无比深切地体会到了，之前献祭了他的那位莽夫长老的那种心境。
要是有能力，他也很想要让座的诸位都去死一死。
“……我当时想的就是，‘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黑脸小妖说着，抬起手，做了一个自断心脉的动作。
在当时，黑脸小妖在弄明白自己和御宝之间的联系后，已经在借助受刑的遮掩，试着用不同的方法自残，看看能不能借助自身和御宝的血脉相连，用自残的方法对御宝施加影响。
但在他终于摸到一点眉目的时候，黑脸小妖也察觉到自己就要被宰了。
于是，绝境之中，黑脸小妖当时就打算使出他们这一族的看家绝活——
假死。
第476章
这个世上假死的方法有很多， 但黑脸小妖的方法很特殊。
在青丘界域，他族里的圣地上有一种圣花，叫“五灵花”。这种花和黑脸小妖的族人相伴而生， 当族人繁衍旺盛的时候， 圣花开得也越旺盛。
而黑脸小妖这一族的人，服下圣花后，可以将服用前后一段时间内承受的一切伤害，都转移到圣花上。而触发这种“伤害转移”的条件是“死亡”。
按族里的说法， 不管是魂飞魄散， 还是碎尸万段， 只要别去惹到半圣大能，那他们就都能靠这个方法保命。
这里面的玄机大概是，这种和他们伴生的圣花，可以在危急时刻成为他们的“五灵替身”。通过阴阳、五行、因果、轮回、生死这五条大道的回溯，
忆樺
将他们在一段时间内承受的一切毁， 都伤转移到五灵替身身上。
所以这种“假死”基本可以骗过所有人，因为在某种意义上， 在五灵替身发动的一刹那， 服用者是真的死了，然后才被替身转移走伤害，又被复活过来的。
黑脸小妖在察觉到自己就要被处决掉时， 就服下了一朵五灵花，然后准备自断心脉。他当时也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 究竟能对御宝施加怎样的影响。
他只是咬牙选择了一种，能给御宝造成最大破坏的死法。希望能在借助假死脱身之余， 也让这些接引长老们尝尝厉害。
但没想到，在他心脉刚刚微微受创时， 在血脉相连的影响下，三千通玄岛的接引通道就一齐坍塌了。
黑脸小妖立刻意识到：自己不用死了。
自此，他也有了一份立足之本，有了和这些接引长老们当面打对台的资格。
“……我虽然有点坚持不了了，但他们也失算了的，咳咳。”
黑脸小妖回过头，对叶圆圆和赵二黑认真道：
“血帐的溃散，就是快了，就是比他们所有人推算的都快。
“只有我和大长老，能够用御宝照见看清楚这一点。
“大长老在上面琢磨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只要断绝掉血祭的补给，不让御宝融合接引法器继续回收权柄，大长老就无法再接近圣座。
“所以我一直尽力稳住局面，不让人上去给大长老乱送。
“而这里的所有人都想要继承大位，只有我是真的一心向着人皇的。所以那些接引长老也一定会错判我的意图，进而错判形势。
“而只要一直这样拖下去，我稳赢的。
“现在我又把通玄岛和圣人乡之间的通道彻底断绝了。但凡我还有一点点力气，能搅起他们一点点内斗……这一局，怎么看都是我胜了嘛！”
黑脸小妖说着又努力摆出一副想吹牛的样子来，只是声音已经跟不上力气了。
他望着那寂静的圣人乡，心中又浮起许多事来。
他和那些接引长老之间的挑唆煽动、巧妙周旋，他利用铜镜御宝照见的一切，和他的一些说不上后悔还是不后悔的选择。
然后他又思绪飘远，想起了曾经那暗无天日的魔道祭坛、想起了他自从离开大母后，一路的颠沛流离。
他觉得自己明明还是只会跟在大母身后吱吱叫的小毛球一个，一转眼却已经躺在这圣人乡的混沌塬上，在回看自己的一生了。
到了最后，他除了伤痕累累，什么都没有。
没有功绩，没有名声，一路的经历也说不上精彩。
他也试图勇敢，用尽所有，奋力一搏，想要给自己混出一个孤胆英雄的名号来。
好叫他以后回家，看到大母的时候，就可以挺着胸告诉大母和兄弟们，他没有吃苦，反而混出了名堂。
再笑话他们这些年的惦念和挂记，都是瞎操心啦！
但他现在回头看，自己好像不论在哪儿，都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身不由己的被这末世抛来抛去。
既当不成英雄。
也回不去家了。
“……我说，咳咳咳，你们当中，不会有谁身上，正好揣着一朵五灵花吧？”
黑脸小妖最后带着一点调笑意味地，看向叶圆圆和赵四。
黑脸小妖这一族，一生最多可以服用五次五灵花，再吃就会当场暴毙。但这也很赚了。只要有五灵花在，黑脸小妖的族人们相当于各个出生就自带五条命。
但黑脸小妖被魔道掳走的时候，只在自己的神魂里面养着一朵五灵花。而他之前第一次尝试假死脱身时早已经服下。
过了这么久，五灵花的功效几乎流失殆尽。虽然在他死亡的那一瞬，五灵花还是成功激发了，但也就是给他捞回了一口气。
他自断心脉的伤害几乎没有被转移走，而现在他已经是气数已尽、药石无灵了。
当然，要是这附近有黑脸小妖的族人，或者有谁给他递上一朵五灵圣花，那他其实也还能接着续上命的。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了。
叶圆圆和赵四都摇摇头。什么“五灵花”，之前都没人听过的，这会儿又哪去给他找呢？
黑脸小妖既不意外也不失望。
他只是想着，要是他在之前服下五灵花之后立刻选择假死脱身，而不是一念之差选择留下来周旋局面，那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成功逃跑了呢？
“还是你说得对。”黑脸小妖对叶圆圆露出一个释怀中带点畅快的笑，“我果然是没有那个命！轩辕人皇身边那都是些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呢？非要往上凑，果然只会死得越快……”
“啊……？”叶圆圆没听懂。
之前黑脸小妖被他们逮到，哭哭啼啼地说起自己想去投人皇却迷了路的经历时，叶圆圆还安慰过他，让他找不着人皇也不要着急，因为说不定找到了反而会死更快。但叶圆圆这会儿哪里还记得呢？
只是黑脸小妖看起来是记得的。
他自断心脉前就大约知道，自己最多依靠五灵花的效用，吊住一口气。
他真正的希望，还是寄托在轩辕人皇身上。
他以为自己撑得到人皇的到来。
但他还是太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大饫长老收拢局势的能力。
接下来，就是大饫长老和上面那位一争输赢了。
黑脸小妖不再去猜想这两位手里到底还捏着什么底牌、哪一位赢面会更大……
他用最后的力气，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块小木牌牌，贴在了自己心脉上。将自己最后一缕心血取出来，融入其中。
做完这件事，黑脸小妖一身的黑毛，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白灰。他感觉到支撑他残躯的、五灵花最后残余的一点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黑脸小妖勉强抬起手将木牌递给身边的赵四，气弱游丝地叮嘱他：
“你们，拿着，跑吧。”
赵四低头一看。
木牌上面是黑脸小妖记录的，他在圣人乡看到的一切，以及他在其中的所作所为。他是如何引导的局势、又取得了哪些效果。
这都是他的“功绩”。
这张木牌是黑脸小妖为自己记下的“功劳薄”。
——他默默的记下了所有，防着其他人来抢他功劳。
而他最后用自己心血，在下面留下了一个赤红的落款：
【大治。】
“你们，按照我之前告诉你们的，去找轩辕人皇……”
黑脸小妖说着，眼中都已经蒙上了一层灰白：
“就说，我的功劳，都让给你们了……”
“……”赵四懂了黑脸小妖的意思。
通过黑脸小妖的这缕心血，轩辕人皇就可以利用因果追溯，查证他的“功绩”。并且
YH
因为铜镜御宝和黑脸小妖曾经的“血脉相通”，轩辕人皇再通过时光和因果的追溯，就可以穿透血帐的屏蔽，沿着这缕心血，查到圣人乡的位置。
这不仅仅是一本功劳簿。
黑脸小妖最后用心血浸染，让这块木牌成了登上方舟的通行证。
加上之前，黑脸小妖还将他知道的，其他可以投奔人皇的路径，都汇总起来交给了他们了。
在黑脸小妖看来，叶圆圆他们现在已经可以抛下圣人乡的一切变动，随便这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而他们只要拿着这块木牌，找到个可以投奔人皇的路子，再将这木牌献上。
届时轩辕人皇一番论功封赏，就绝不会亏了他们的。
——黑脸小妖最后献出的心血，已经让他们可以安全离开，另寻路子去轻松的得偿所愿了。
赵四手中微微用力，随即一言不发，将木牌放入兜里。
“唉，好痛啊……”黑脸小妖觉得胸口空空的痛。
虽然早就知道，被逮就会挨打，愿赌就要服输。
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喃呢自语：
“……我真的好想去人皇方舟啊……吱吱……”
黑脸小妖其实在心里，很喜欢叶圆圆。
因为叶圆圆一见面就说他是个“正经妖”。
黑脸小妖觉得，可不是嘛！
他就是要做个堂堂正正的正经妖，他不想被人撵得到处跑，打得吱吱叫。
这一瞬，黑脸小妖觉得自己身体忽然重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已经披上了一身大红大紫的袍服，带上了漂亮的高冠，腰上面挎着一根镶金的玉腰带——
就像他想象当中那样，他得到了轩辕人皇的赏识，然后紫袍玉带、黄袍加身，从此正儿八百的显赫人前，再不会让家里人担心了！
黑脸小妖顿时得意起来。
第477章
黑脸小妖再一抬头， 看到前方，他太奶奶瘦瘦小小的，拄着老拐杖， 裹着一根宽宽的黑抹额， 看着他，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
黑脸小妖顿时提起袍带，快跑过去，想向太奶奶炫耀自己的功绩！
但跑到一半， 他又想到自己并没有立下什么功绩， 于是脚步就慢了下来。
最后他像蜗牛一样， 只站在太奶奶身前一点的地方磨叽。
而太奶奶对他招招手，说：“我孙啊。”
黑脸小妖睁大眼睛点点头，然后放下手爪在锦绣衣袍上磨蹭，低头有点沮丧地说：“太奶，我、我没有找到人皇， 也没有登上方舟，我、我出来这么久， 什么都没有做成。”
说着他还有点委屈的低喃自语道：
“……我真的好想去人皇方舟啊， 我、我……”
“不去了，不去了。”太奶奶却说。
黑脸小妖抬头，看到他太奶眯成一条线的眼睛， 睁开了一点点缝缝。太奶奶没有嫌弃他什么都没有办成，只是很高兴地看着他， 又招招手说：
“我乖孙啊，回家啊。”
黑脸小妖顿了顿， 眼里渐渐恢复了光彩，说：“……哦！”
他大大的点头， 走向他太奶。
身上的紫袍玉带，随着他的脚步，逐渐化为灰飞。黑脸小妖穿着离开领地时穿的、他大母给亲手他缝制的小袄子。
身轻如燕，健步如飞。
*
黑脸小妖眼中最后的光熄灭了。
他的身躯瘫软在石笋柱上。
赵四扶着他的手臂让他不至于倒下。而到这个时候，赵四才第一次发觉黑脸小妖的瘦弱，他也只有皮包骨而已。细细的骨头在赵四手里那么轻飘。
而在赵四的沉默中，黑脸小妖的身躯也逐渐跟随五灵花的力量飘散，如幻影一般散去。
叶圆圆在一边，看到这个即将脱离剧情的角色头上，还背着那个大大的【怠工】标签。叶圆圆觉得，别管怎么说吧，人家黑脸小妖到底临下线前，把那块牌子弄出来给了赵四，也就算是完成他的剧情使命了的。
所以叶圆圆趁着最后时间，伸手一挥，将他头上【怠工】的大标签给抹了。
而看着黑脸小妖逐渐消散的身影，叶圆圆又想起之前，他被他们几个堵住，逼迫他交代圣人乡的内情时，曾经揣着一副鬼鬼祟祟地样子，心虚的对他们说：
“过去我没有机会，现在我有得选了……其实我一直是想做个好人来着。”
叶圆圆侧头看看血光一片的圣人乡，想想黑脸小妖在这里面的作为，觉得这个话，要是放到现在让他再来说一遍，倒也不必再心虚了。
于是叶圆圆又大手一挥，给黑脸小妖头上加上了一个新的标签：
【这是个好人。】
完了叶圆圆又觉得有点不妥，于是又更贴心地在下面加上一行备注：
【就是干活儿的时候有点磨蹭，喜欢怠工。】
做完这些，叶圆圆在心中轻轻挥手，目送这位剧情中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小炮灰安详下线。
但也没有多安详上一秒：
“哎！”叶圆圆忽然出声。
“随他去吧。”看似只是低头专心地扶着黑脸小妖，让他离开时不至于狼狈倒地的赵四忽然说。
而叶圆圆出声，是因为之前给他们带路来的那个小偷娃。趁着赵四专心“默哀”和叶圆圆专心给黑脸小妖加标签的时候，出手偷走了黑脸小妖交给赵四的那块，沾着他心血的木牌。
叶圆圆提醒之余就想出手逮人的，但被赵四叫住了。
而叶圆圆伸出去的手也顿了顿，然后慢慢收了回来。
因为当赵四说出那句话之后，他身上指向主线大结局的天机牵引，忽然跳动了一下。
然后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
赵四扶着黑脸小妖，送他走完了最后一程。
回头看到叶圆圆还略带着疑惑的神色，便开口低声解释道：
“我看过了。”
根据黑脸小妖的记述来看，虽然很多话他没有说，但在赵四看来，事情还是很明显的：
当黑脸小妖通过自绝心脉，引动了三千接引通道的断绝，进而获得了与所有人一搏的资格后，他其实一直是有很多选择的。
因为既然黑脸小妖自绝心脉可以断绝通道，那么反之，他也就可以通过蕴养自身，补全心脉，来滋养御宝，进而将通道重新连通。
所以主动权一直是在黑脸小妖手里的。
在一开始，他初步得到接引长老的信任、可以短暂逃开他们监视之际，他就可以重新打开通道，并利用御宝护体，拼死逃上圣人乡，去投奔大长老了。
或者他再稍微谋划深远一些，先老老实实看管一阵那个炼化阵。等到时机成熟，他就来个监守自盗，用御宝卷了炼化阵内的累积血祭，再冲上去投奔大长老。如此一来，大长老的胜算会变得相当大，而且事成后也绝不会亏待他的。
又或者，如果黑脸小妖只是不愿屈居人下，也可以暗中继续加重自身与御宝的勾连，隐而不发，积蓄力量。待到接引长老之间决出胜负，要去与大长老展开最后的争夺时。再伺机而动，以自身与御宝的联系为倚仗。
那样一来，即使他最终无法成为下一任大义圣人，临门稍微妥协一下，在下一任大义圣人手下再做一任“大长老”，想来也不难的。
黑脸小妖可以做的，其实有很多。
如果一开始黑脸小妖只是被接引长老们逼到了绝路，只是在被激怒之下冲昏了头脑，要和这些人拼了。
那么等他活下来，并且冷静下来后，只要稍加思考就能想明白：
其实，加入圣人乡中、成为这个地方的主宰者之一，继续维持这个地方的运转。靠着骗人祭、吃人命、喝人血，过上逍遥日子。对他而言，才是一条更轻松的路。
若只是为了活，或者为了享受肆意妄为的威福，他根本不用去拼命的。
第478章
但黑脸小妖却是在许多次、在他有其他选择的时候， 都毅然选了最难的一条路：
他就要毁了这个地方，毁了所有人的逍遥日子，带着一身伤痕和功勋， 去投人皇。
他就是要带着一条破损的心脉， 就是要以一人之力，对抗这里的所有人，搅了他们继续作威作福的美梦。
他不是在绝境中，只能提刀杀出一条活路的抵抗者。
就像他自己说的， 当他有选择的时候， 他选择了成为一个真正的孤胆英雄。
而他那些明里暗里的行事、手段， 也不见得有多高明。肯定也有人察觉了端倪，知道断绝通道的人就是黑脸小妖，也知道引动局势的主动权就在他手里。
但这些人既错判了他的意图。在多方势力的博弈中，各方也可以通过他的行事，在后面继续推波助澜， 并各自获益。所以各方都把他当成了棋子和刀子，对他的一些行
殪崋
事也是看破不说破。所有人一边各自布局， 一边在等着他最后跳出来， 挑破局势那一下。然后各显其能，去争一争那个位子。
而黑脸小妖也好好地利用了这一点：既然所有人都在等他来挑破局势，那么他反而有了从中斡旋， 在刀尖上走钢丝，将一触即发的局势给按稳不动的机会。
他也就这样做了， 而且做得很成功。
在这个过程中，他在圣人乡里没有盟友， 没有人理解他的志向。
甚至连那个小偷娃最后的引路，也不是好心地想要对他施以援手， 而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偷到最后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所有人是都抱着一肚子的唯利是图、机关算尽，来利用他、榨取他。
只有黑脸小妖一个人傻傻的，一直按着自己想象中那个孤胆英雄的路数，坚持着单枪匹马、孤军奋战，并为此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虽然失败了，但他到最后都没有后悔，也没有叫屈。
“那块牌子把一切记得很清楚，任谁拿到了，给轩辕人皇送去，都是一份大功劳。”赵四对叶圆圆解释道。
赵四在小偷娃动手动脚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而且即使是现在，他或者叶圆圆想要追上去，从小偷娃手里拿回那块牌子，也并不难。
只是，既然那块牌子不论流落到何处，不论落到谁手中，最后一定也还是会被送到轩辕人皇身前去的。
黑脸小妖的功绩总不会被埋没。
所以赵四索性就让小偷娃拿走了。
因为他并不打算按照黑脸小妖最后的嘱咐，拿着牌子，去另寻他路。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接下来，到底能不能帮助黑脸小妖把牌子交给人皇。
“他说，血帐距离消散已经非常近了，只要能稳住局面，不让大饫长老冲上去，这个地方很快会自溃的。”赵四对叶圆圆道。
不仅仅是为了还被困在上面的赵二黑，也不仅仅是因为亟待拯救的乡人灵体，或许无法承受再一次地拖延。
更是因为赵四觉得，这个世界上看起来最简单的通途，不一定正确，也不一定就该走。
这个圣人乡已经烂透了，而黑脸小妖也已经做到了这一步。
那剩下的这一点，就让他来走完吧。
“我要毁了这个啥也不是的‘圣人乡’。就从这里，去投人皇。”赵四把斧头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圣人乡外的形势，“叶大佬，你觉得怎么样？”
当赵四说出这一句时，他身上指向大结局的天机牵引强烈得简直像是在沸腾！
那叶圆圆能觉得怎么样呢？
当然是要拍手叫好啊！
第479章
在叶圆圆看来，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确了：
黑脸小妖已经把通往人皇方舟的路径指明，并且将关键的剧情物品交给了赵四。而接下来，赵四应该是要按照黑脸小妖之前汇总的消息， 一条一条的去试。从中肯定可以找到正确的契机， 成功迈入人皇剧情线的。
但赵四却改变心意，不想按照原本的路子走了。
所以他身上指向大结局的天机牵引才跳动了那一下。
然后，当他决定要抛弃弯弯绕绕的试探，按照自己之前的想法继续一意孤行， 就从圣人乡这里， 抄近路过去。
跳过中间所有没啥意义过场剧情， 一步到位，直捣黄龙时，他身上的天机牵引瞬间变得更强。
这证明他这么跳剧情不仅是可行的，而且成功的几率还很大啊！
叶圆圆欣慰地对赵四狠狠点头。
在跳过不重要的剧情点、加速剧情进度这件事上，她真的懂赵四！
“我就知道， 我们是一路人来着。”叶圆圆感动的说。
而赵四却笑了。
他问叶圆圆那一下，其实是在问她， 要不要和那个小偷娃一起走？
因为黑脸小妖之前把其他可以投奔人皇的路子， 都交到了叶大佬手里。而那个小偷娃也还没跑远。
但既然他不是个临阵而逃的人，难道叶大佬就是吗？之前叶大佬来他们村子的时候是什么情况？她那时候抛下赵村跑了吗？
既然那时她都没有走，那此时又何必再问！
所以赵四不再多话， 扛起了斧头。
*
大饫长老看着一切顺遂，他之前拉出的名单上想要铲除之人， 或被他亲手料理，或被他手下之人借助局势拿下， 总之是被屠尽了。
三千通玄岛已熄灭了泰半。
而大饫长老盘点手中筹码，自认为不论大长老还有什么后手， 他都可以从容应对了。
“够了。”大饫长老终于下令，同时抬头看向圣人乡。
其余人得令，纷纷停止了手上动作。
而在大饫长老附近护卫的亲近之人，更是满含期待，纷纷俯首下拜，准备恭迎此地第二位大义圣人登位。
而大饫长老也握住拂尘，抬手一挥。
铜镜御宝被祭起在半空。层层缠绕其上的丝线缓缓松开，飘飘悠悠，延伸向四方。
而与此同时，各方也配合发动，之前熄灭的通玄岛纷纷融化成一片片赤红熔浆，进而顺着浮尘尾丝的牵引，向着铜镜御宝中流去。
大饫长老要将半数以上的通玄岛，以及其中接引法器所摄理的那一部分中枢权柄，一柄回收，熔炼，强行灌注到铜镜御宝中。
借此打开一条冲向圣人乡的通路。
大饫长老自问如今形势，拦在他与大位之间的，仅剩下一个苟延残喘的大长老而已。
大饫长老甚至觉得，若是处在大长老现在位置上的是自己，他肯定是要投子认输。只看看能不能求个体面点的，保全性命的方法而已。
所以在这诸方血祭归拢，即将灌注到铜镜御宝中之际。大饫长老都在思考，面对等一会儿大长老的纳头便拜，自己到底是受还是不受的问题了。
但忽然之间，一声铮鸣声尖锐响起！
一柄破烂的斧头，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锐利之气，破空劈来。
大饫长老目光一凝，抖动拂尘。亿万丝绦，如白浪翻涌，从四面八方缠向那柄斧头。
而大饫长老手下之人，也有祭起法器，直接上前阻拦的。
但下一瞬，凡是斧刃所向，那些匆匆上前阻挡的法器和肉身，皆如豆腐一般一剖两断。
而大饫长老的拂尘尾丝，到底是晚出手了一分，距离那柄隐隐有了时空大道气息加持的斧头，始终差了一点，够不上。
斧头终是以不可遏之势，横划过一圈，将铜镜御宝上伸展出来的丝线，尽数斩断。
最后如回旋镖一般，落回到一片小土塬上。
而用尽全力掷出这一斧头的赵四，也终于缓慢起身，伸手，正正接住斧柄，顺势横递了半圈，卸下力道。进而平举斧头，一言不发，直指大饫长老。
杀意腾腾，不言自明。
第480章
大饫长老很意外这个时候还有人敢来挡他的路。而很快他也想起来了， 这还是个熟面孔：
“是你？”
而又一个转念间，大饫长老自认为想通了这里面的道理。他只当赵四是被黑脸小妖私藏下来的人祭，又碍于形势紧张， 没有来得及放走。而此刻， 见到黑脸小妖身死，此人站出来，试图以螳臂当车之举，来为恩人复仇。
“你这人， 好不容易才得了条生路， 又还有点本事傍身， 此刻正该趁乱逃了，才是不负你那恩主的相救之意。何必前来枉送性命？”大饫长老哂笑一声，同时也将拂尘抓在手中。
而赵四此时是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欠奉，提着斧头就往上冲。
铱驊
旁边自有为大饫长老张目之人，纷纷上来阻拦。只不过赵四前面那一斧头也砍下了不少残肢断臂的。故而此时这些人也只是作势上前， 却是没有一个是上来拼命的。这些走狗之辈满心想的，只是应该怎样表演， 才能体现出他们在赵四面前， “已经尽力而为，奈何不敌，只能败退”的拳拳忠心。
但很快这些人发现他们不用演了， 因为他们根本靠不过去。
洞虚之力，如潮翻涌， 向着赵四和大饫长老围困过去——来人不是单枪匹马过来迎战大饫长老的，周围还有高人相助！
众多接引长老即刻相互戒备， 扫视打量。在情况未明之前，所有人一时不敢轻动。
而赵四只以为这是叶大佬的手笔。
按照计划， 在他打断了大饫长老对御宝的祭炼和灌注后，叶大佬就会上前接手，将流散的洞虚之力拉住。借力打力，以洞虚之力，反困住大饫长老。既圈出一片战场，也给他赢得动手的时间。
但下一瞬，赵四忽然感到了不对劲。
汹汹的洞虚之力，根本就是以抹销万物之势，冲着他和大饫长老一齐卷过来了。
这不是叶大佬在圈定战场！
而一直神色从容的大饫长老，也陡然意识到什么，但也来不及了。他手中的拂尘骤然发出猩红血光！飘洒的拂尘尾丝在血光中，融成一片翻卷的红绸，向着大饫长老倒卷过来。
大饫长老连一个声音都来不及发、一个动作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就被自己的接引法器反噬，吞没。
而赵四见此情状，脑中瞬间危机大作，脚下急停，双手持斧，摆出了一个守势。
而下一瞬，叶圆圆在激勇的洞虚之力中间，飞快穿行过来，一手按住赵四的肩膀，拉着他就开跑。
“叶大佬？”赵四跟着逃命之余，也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叶圆圆只对着某个方位遥遥一指：“这地方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赵四扭头一看。
只见他们四周洞虚之力，如惊涛狂浪，纵横怒拍。
三千通玄岛皆被冲销，一座座岿然独立的时空浮岛，此时却仿佛置身火场中的蜡塑一般。在洞虚之力的拍卷中不停融化，销解。最终汇入洞虚之力的浪涛中，成为下一个起卷的血色浪潮，继续扑向四方。
而无数的惨叫和凄厉的哭喊，在洞虚之力的翻卷之间，在赵四和叶圆圆周围，不停回荡。这是三千通玄岛上的所有人，跟随着时空天地的覆灭而一并覆灭时，发出的绝望哀嚎。
此刻的赵四和叶圆圆，就像沧海横流中的一片树叶，在毁灭和哭嚎之间，在激浪推卷的罅隙之间，不停穿梭。
错一步都会被卷入洪流，每一瞬都是百死一生。
而于此对应的是在叶圆圆所指的方位上，透过翻卷的洞虚怒海，偶尔露出的罅隙，赵四看到一道身影，从容的静立于三千通玄岛之上，正悠然地俯视着这一切的毁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