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黄毛轰轰地来， 呜呜地走了。
宋卿伊无声地品味着这一股耐人寻味的车尾气，大脑飞速旋转。
凌曜……失灵了？
宋卿伊思来想去，终于给圆回来了。
“你的宝宝……他走了。”
“走得很远很安详。”
所以……可以不用再装了。
“……那就好。”
说完， 凌曜薅了一把头发。
但他的头发仿佛连着他的嘴， 被薅了一下又哑了。
……
沉默。
还是沉默。
两个人看着对方的脸，尴尬得像是相亲遇到了前任。
宋卿伊顺利地还了充电宝， 狠狠地扣了她妈妈一百多块钱。
她发出了“嘶哈”一声， 终于打破了这份尴尬。
凌曜：“现在去哪儿？”
“五点了，回去看看。”
“远吗。”
“不远。”
没了鬼火黄毛的骚扰， 走了十分钟就回到家。
“我到了， 你也放学了吧，那就——”
一只手突然搭在宋卿伊的肩膀上， 一颗脑袋顺势钻过来，凑到她的屏幕前。
“表姐？给谁打电话呢？”
宋卿伊动作利索， 直接挂断锁屏。
凌曜的脸瞬间消失。
“关你什么事？”她把手机藏了起来。
“叫什么嘬嘬？”尹婷婷笑得甜甜的，“表姐真的好洋气， 到城市里了都会养舔狗了。”
宋卿伊：……
有本事你在凌曜面前再说一遍。
他不弄死你算你祖坟的青烟冒出了他心上人的形状。
尹婷婷顺势挽着宋卿伊的手臂，拖着她进门。
“爷爷，舅舅，姨丈，大姨， 妈妈，舅妈，我们回来了。”
她的热情似火更衬出屋内冷淡的氛围。
六个人分成了三派，宋卿伊的爸面前还躺着几片碎纸屑。
其余的人勉强维持着笑容， 时不时低头交谈。
只有宋聆歌淡定喝茶，见她们回来还好脾气地应了一句。
一看就还没谈拢， 谁占上风不言而喻。
尹婷婷很会看脸色，马上对着宋聆歌说：“舅妈，等下我带表姐出去玩吧！晚上再回来！”
“我不去。”
这么久没见了，这个人还是自来熟得让人心里不舒服。
宋卿伊一点都不想跟尹婷婷出去玩。
“表姐，我们不要挡着他们大人办正事啦。”
尹婷婷撒娇地说了一句，显得自己很懂事的样子。
宋卿伊看了眼妈妈。
妈妈点头，示意让她去。
看来这里要继续打仗了。
宋卿伊只好等着尹婷婷换衣服。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房间里徒手整容，折腾了三四十分钟才出来。
有这时间宋卿伊都能回一趟珠城了。
“走吧表姐。”
她们离开了家里，上了一台不知道是谁的车。
那个不知道谁，估计是三天没洗澡还在车里喝酒最后吐了个天昏地暗。
尹婷婷甜甜地喊了一句：“谢谢辉哥载我们。”
辉哥从后视镜看宋卿伊，露出了一个邪气的笑容。
宋卿伊的手本来捏着鼻子，现在紧紧地握着车子的门把手。
她防备地看着尹婷婷。
尹婷婷：“舅妈把你交给我了，我就一定会好好带你出去玩的。”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停在了一个商业广场的大门。
说是商业广场都抬举它了，低矮的三层建筑，电梯开门的时候还在嘎吱作响。
她们在一家叫“金色年华”的KTV门口停住了。
尹婷婷站在前台，轻飘飘地说道。
“表姐，从前没怎么带你来，觉得这种地方不适合你，那个叫什么，卡颜局，呵呵呵，不想你丢脸。”
“现在你变了，有资格进来了，就带你来玩玩。 ”
宋卿伊皱着脸，看了一圈。
服务员带着她们进包厢。
包厢里夸张的水晶吊灯早就落满了灰，墙上的贴的海报卷了边，居然还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经典名作。
但也经典不到哪儿去，专挑半。裸的圣母，不知道安的什么好心。
就这一个小破KTV还讲资格。
宋卿伊又看了看尹婷婷莫名其妙写满自信的脸，开口就来了一句：
“对啊，我即将拥有两套房，当然有资格。”
昨晚宋聆歌告诉她，保底两套房，还要不要争取更多就看尹家的良心还在不在。
其实伯公留给她的小平房而已，她以后也不会回来住，谈不上是什么资产，但有资产就是比负资产强。
尹婷婷还没长大，生命线上已经写好了要帮她弟弟背上一套房贷。
她就是要故意说出来，气死尹婷婷。
同样是尹家的女孩，宋卿伊有的，尹婷婷什么都捞不上。
尹婷婷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还叫了很多以前的好朋友一起，现在都介绍给你认识。”
宋卿伊没空搭理她和她的好朋友，忙着跟凌曜发信息。
【凌嘬嘬：怎么突然挂电话】
【SQY：跟行尸走肉过招】
【凌嘬嘬：哪里的】
【SQY：家里的】
尹婷婷……凌曜应该认识吧？
毕竟都是同一个学校的。
【SQY：你也认识的】
尹婷婷就站在她面前，就差把她手机抽出来了。
宋卿伊坐得端正，就想尽量减少跟沙发的接触面积。
“我没兴趣，你自己去玩吧。”
“诶，来都来了，别扫兴啊。”尹婷婷皮笑肉不笑地回她。
但一转头，她又突然扬起了异常兴奋的笑容，朝着门口热情挥手。
“这里！”
门外的人两男两女陆续进屋，站到了尹婷婷身边。
尹婷婷像众人的首领，对着宋卿伊说：
“大家虽然那么就没见，但是你肯定还记得。”
她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毕竟一起度过了难忘的三年啊，表姐。”
“表姐？这是，尹卿卿？”杀马特红毛爆了句粗口，“我草，真的假的。”
“喂，还记不记得以前你是怎么样的？”
灰毛龇着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对着宋卿伊喷了一口烟。
宋卿伊颤颤地眨了眨眼睛，像个木头一样坐在沙发上。
“她以前胖得像猪，走都走不动，打扫一个操场都要一整晚，”红毛哈哈大笑，“以前送给我我都嫌弃，现在，哈哈，现在可以！一整晚，我也不用她打扫操场了！我娶她！”
剩下的两个女生抱臂，站在点歌机前面，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她。
这几个人的脸，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明知道她芒果过敏，非要逼她剥芒果。
逼她代劳所有的义务劳动。
把她关在体育馆器材室关了好几个小时，才在老师来之前开门。
问就是开玩笑的，捂着她的嘴说她是自愿的。
她当时怎么就那么傻，听信了尹婷婷说的那些——
“大家就是测试你玩不玩得起啊，他们可不跟玩不起的人一块儿，说没意思。”
“没事的表姐，刚刚是在开玩笑，你看大家笑得多开心啊。”
“再坚持一下啊，替他们把这些买回来，我们就是朋友了，加油啊！”
“别把事情闹大嘛，我都劝着他们了，反正你也没受伤对不对。”
是啊，控制得真好，没有任何的痕迹留在身上。
但那些痕迹，永远留在了心里。
每一次的懵懂的妥协、无言的委屈，都化作了细微的钢针，扎在她漫长而敏感的少年时期，让她痛不欲生。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才无法融入。
根本不是。
只是因为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宋卿伊的拳头不知不觉地就握起来了。
她想到这儿，就忍不住为自己悲鸣。
灰色头发的小喽啰根本看不出她的悲怆，只当她是一如既往的软弱，举着手机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嚷嚷着要发在Q群里。
【有人记得初中的尹卿卿吗？】
【她回来了】
【变了好多】
【我给大家开个直播】
【哈哈哈，变漂亮了，欺负起来更好玩了】
宋卿伊坐在脏兮兮的人造皮沙发上，死死地盯着桌上。
十五个威士忌杯排成三角形倒扣在桌面，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还有烟灰沾在杯底。
这儿，就是他们最喜欢来的地方吗？
他们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其中一个女生开口：“喂，尹卿卿，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帮我们写作业啊？”
“你确定是帮？不是你逼的吗？”另一个嬉笑着吩咐道，“喂尹卿卿，你还记得我最喜欢喝的东西吧？去，帮我买两瓶回来。”
又提以前。
还提又提！
她们有什么脸提！
她居然曾经害怕这样的人。
宋卿伊的神情蓦然变冷，说的话里带着千年冰碴子。
“你们两个，还用着那么多年前的包包呢？”
那两人手里挎着的闺蜜款斜跨腰包，一白一粉，设计简约，跟她们身上廉价冗杂的像蚊帐一样的蕾丝上衣一点都不搭。
“都旧了，明天我把发票和保修卡给你们吧，送去专柜保养一下。”
两人看宋卿伊故作平静的样子，笑出了声。
“你在说什么啊尹卿卿？这是婷婷送给我们的。”
“尹婷婷送给你们的时候没有提过吗？”
“那都是我不要的。”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什么意思啊尹婷婷，她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那是我舅妈买给我的，从法国带回来的，没人用过，”尹婷婷连忙解释，“这么久了，这儿都没有同款，对不？”
是个鬼。
那是宋聆歌买回来给她和尹婷婷一人一个。
但是尹婷婷求着尹志成把两个都要回去了，还趁宋聆歌发现之前送给了这两个人。
尹志成大手一挥就允了，说尹卿卿不需要这些拿走吧。
宋卿伊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当时就哭了，尹志成还批评她一点都不让着妹妹。
妹妹什么妹妹。
她才没有这么蛇蝎心肠的妹妹。
宋卿伊对着那两人说道：“你们觉得我妈买的东西，如果我要的话会落到尹婷婷手里吗？”
“算了无所谓，那你们找尹婷婷拿保修卡吧。”
“尹婷婷，保修卡拿出来看一看。”
尹婷婷根本不知道一个包还会有这种东西，一下子哑口无言。
那两人一起把包摘掉，掏出里面的东西后，把包扔到她脸上。
“当我们是什么啊！包还给你，你把我们送的项链还回来！”
尹婷婷怎么解释她们都不听，狗咬狗的场面好看极了。
他们就应该尝试一下这种滋味。
“这妞变得真带劲儿！”
小灰毛一根烟即将抽完，他掏出一个打火机，扔在宋卿伊面前。
“尹卿卿，你现在有资格替我点烟了。”
宋卿伊把视线转到灰毛身上。
穿着豆豆鞋的脚抖得整个阳城都有震感。
当初这小灰毛，也曾经逼过她点烟。
宋卿伊说什么都不愿意，小灰毛恼羞成怒，一边说“也对，你哪有资格给我点烟”，另一边找了把水枪，一点一点地滋她。
尹婷婷还让他掺一点糖水进去，这样水干了也能一直挂在衣服上。
宋卿伊被滋得衣裤都带着潮意，浑身黏糊糊地像有蚂蚁爬。
回去告诉爸爸，她爸只看了一眼说衣服也没怎么湿，少搞事情。
尹婷婷回家后还假惺惺地解释，说表姐可能跟同学闹矛盾了才故意这么撒娇的，舅舅别紧张，我明天回学校调节一下。
她真的，恨死这群人了。
“室内禁止抽烟，你连这个都没学过吗？”
小灰毛愣了一下，夸张大笑：“我学没学的你还挺关心啊！怎么？被哥迷住了？”
自恋的话从五官不齐的脸吐出来，听得人作呕。
不知道哪里来的狠劲，宋卿伊提起脚下服务员刚刚送进来的冰桶，对着小灰毛当头一泼。
带着强烈的恨意。
“点烟我不会，但我能帮你掐了，不用谢。”
灰毛冷不丁地被浇了一身，还不小心喝了一点进嘴里，他呸呸地跺着脚，一声声地粗口成章。
旁边的红毛拍着大腿喊着爽。
他举着手机对着她使劲拍：“哎哟，变漂亮了还变辣了哦？”
“喂尹卿卿，我可都拍下来了，好多人说要过来看看你，不得了啊，今天就陪你玩到底了！”
宋卿伊双眼发红，冷静地问红毛。
“是在直播吗？”
红毛得意地给她看了一眼屏幕。
确实是在Q群里直播。
宋卿伊放心了。
她环顾四周，想找趁手的物件。
仙人掌盆栽什么的，砸脸上能把那人的上下嘴唇串一块儿最好。
可这小破KTV，有的都是假绿植，那陈旧褪色的叶子上沾满了各种污渍。
宋卿伊顺手拿起桌面的玻璃杯，毫不留情地朝红毛扔过去。
就这只手扒拉过她是吧。
这条腿踢翻了她的书包是吧。
这张嘴不会讲人话是吧。
杯子一个接一个地像炮弹一样砸在红毛身上，他顾得了头顾不上手，转眼杯子“砰”地一声落地开花，碎片又溅了他一身。
没砸过瘾，她连旁边那三个女的也没放过。
“卧槽！尹卿卿你是不是疯了！”
宋卿伊反倒拿起他的手机对着红毛拍：
“你几天没回家了吧？有空在这里笑，不如回去劝劝你爸，别打你妈打那么狠。”
“你什么意思？”红毛愕然。
“你妈跟别人在酒店鬼混被你爸抓了个正着，你还不知道吗？”
“对了，提醒你有空去验验DNA吧。”
三个女生猝不及防地听了个惊天大八卦，捂着自己的嘴不敢说话。
红毛手忙脚乱地抢回手机，关了直播，留下一声“草”就跑了。
宋卿伊一双眼睛恨意滔天，转向尹婷婷时，脸上写着复仇女神四个大字。
“还有你，识趣的话给我道歉。”
尹婷婷脸上的镇静已经所剩无几，她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过去任人摆布的尹卿卿，现在居然敢脱离她们的控制。
但是她是万万不可能向尹卿卿道歉的。
不然在这群人面前，她的面子就彻底丢光了。
宋卿伊见她死不松嘴，加了一句千斤重的砝码：
“你不道歉，你现在住的那个地方，明天就会变成我的名字。”
“你和你全家，就从我地盘滚出去。”
一顿操作镇住了这群徒有其表的混混，宋卿伊抬起手背，擦了一把自己的脸。
还好，没哭出来。
她一点都不想拉下脸跟这群人吵架，但是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还有谁？你们还叫了谁？”
“一个一个来。”
宋卿伊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咔嚓一下把手边的纸质菜单点着，扔到他们脚下。
几个人看着带火的纸张直奔自己，手上胡乱挥舞，脚上则是原地踏着步要踩灭那火。
整个场面看起来群魔乱舞，慌乱中也不知道谁揍了谁，又是谁踩了谁，只听见连声的谩骂在角落响起。
“尹卿卿你是不是有病！你是要跟我们同归于尽吗？”
死也想拉她下水？
“你们想得美。”
说罢，又赏了他们一团火。
“啪”地一下，包厢门被暴力打开，撞到墙上又迅速反弹，被来人撑着。
宋卿伊率先拧头，倾泻而下的发丝像撑开的伞，乌黑柔亮，衬眼眶越发地红。
谁。
她现在谁都不怕。
风尘仆仆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她的呼吸停滞住了。
不久之前还只是在视频里的人，现在真人突然出现。
他带着一身冷厉，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底似有漫天的冰霜。
宋卿伊在心底悲哀地一笑。
对啊，初中同学的Q群。
她是没资格进的，但凌曜一定会是管理员。
他也一定看到了。
看到了她放狠话、砸瓶子的样子，像个不受控制的发狂神经病。
室内一片狼藉，灰毛和红毛的脚下全是玻璃碎片和灰烬；女生抱成一团，见到来人像见到了救星一样，鬼哭狼嚎起来。
“凌曜？你是凌曜？”
“看看她！看看这个尹卿卿！”
“她疯了！”
“她要杀了我们！！”
魑魅魍魉喊得声嘶力竭，宋卿伊咬紧了牙关，倔强地抬着下巴。
对啊。
她疯了。
还站在这里干嘛。
快走啊。
凌曜环视了一周，最后定格在宋卿伊的手上。
她的手背上有玻璃碴子划过的浅浅红痕，在白嫩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走了。”
角落里的几个人准备动身，但凌曜比他们先动了。
他走过去，轻轻地牵起宋卿伊的手。
“走了，卿卿。”
第52章 喑哑的嗓音
宋卿伊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跟着凌曜， 离开了包厢。
两个女生在里面的尖叫从门口的最后一丝缝隙中传出来。
“啊啊啊啊啊！！”
“凭什么？！！”
“她算什么东西啊！！”
宋卿伊呆呆地看着那只手，坚定不移地握着她的手腕。
对啊，她算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偏偏被凌曜看见了。
她应该是端庄的， 可爱的， 干干净净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睛红得像吸血鬼， 一副刚刚吸干了好几个人的模样。
宋卿伊开口时， 嗓子里像堵了一团半干不湿的棉花。
“你怎么来了？”
凌曜：“你怎么打架不叫我？”
“一个人能打得赢吗？”
“……我赢了，”她提高了声调， 又瞬间降下， “所以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手腕上瞬间收紧了两分。
她不是真的想赶他， 但是一想到凌曜一路过来时，看着她在红毛头上暴扣， 看见她讽刺尹婷婷她们，看见她尖酸刻薄又孤注一掷的样子， 她就觉得很丢人。
简直羞耻至极。
凌曜越是沉默，宋卿伊心里就越是悲戚。
宋卿伊犟在原地：“你都看见了是吗？他们在群里直播。”
“没看见。那群我退了。”
群是退了，但是初中的好友还没来得及全删。
凌曜就删了上次在一中校运之夜借钱那三个傻逼。
没想到傻逼这玩意儿就像韭菜，扎堆且茁壮成长。
割完一茬又冒出来一茬，都争着给他转播。
他问都没问， 来一个删一个。
宋卿伊吸吸鼻子：“那你……”
凌曜：“那我都没看到你的英姿是吧。”
“……嗯。”她无声地咧了咧嘴。
“但我看到别的了。”他举着她的手背，露出那一道划痕。
宋卿伊讷讷地解释：“第一次砸杯子，没什么经验……”
“角度没对，多练几次就好了。”
凌曜带着她进了药店。
他找店员要了一盒创可贴， 还挑了鸽子图案的。
涂了点双氧水，皱着眉吹了一口气， 才小心翼翼地撕开创可贴。
贴在伤口上，胖胖的鸽子仿佛马上就要起飞了。
宋卿伊又想起了挂在抽屉上的拽鸽和怂鸽。
两人走出药店，谁也没说话。
宋卿伊低着头，研究地砖上的缝隙。
凌曜站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
“不打扰了。”
宋卿伊咬着嘴唇，慢慢地开口。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干的？”才这么千里迢迢来阳城。
她低头看看凌曜的鞋。
今天他穿了不能被踩的AJ，但沾了好几块不起眼的泥巴。
应该是走错路了。
路痴，跨了城也还是路痴。
他到底怎么找到这儿的。
凌曜垂着眼地说道：
“只是来看看你。”
“看看就回去了。”
她摸着创可贴上的鸽子，低声地问：
“不是才视频了吗。”
“你挂断了，怕你被行尸走肉拐走了。”
路灯啪地一路亮起，瞬间让两人的头顶都晕了一个小光环。
莹白的侧脸在黄黄旧旧的路灯之下，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现在知道你没事了。”
凌曜要掏出手机打车，问宋卿伊：
“先送你回去吧。”
他立在路边，专注等车。
所以他是特地过来，送她回家，自己再回去吗？
她拽着他的衣角。
“我不回去。”
“……为什么？”
宋卿伊瞎编了一个借口：“回去饿肚子。”
回到自己的家，找到自己的妈，居然会饿肚子。
这破理由说出来都没人敢信。
但凌曜信了。
“听说这边有个彩虹夜市，可以打卡，”他问，“你想去吗？”
“……嗯。”
两个人坐进了滴滴专车。
凌曜在不停地回信息，对比之下宋卿伊握着自己那台安静得仿佛欠费被销了号的手机，忐忑不安。
“你就这么跑过来了，没关系吗？”
“我说去做慈善了。”
“？”
“放生。”
“放生谁？”
“鸽子。”
宋咕咕努着嘴，“哼”了一声。
“开玩笑的——”凌曜笑了一声，“我说我来一对一定点扶贫，扶一些吃不饱的小朋友。”
宋咕咕肚子应景地“咕——”了一声。
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凌曜才正经地回答：“来给你送卷子。”
宋卿伊：“……谢谢你。”-
周五的夜晚，放学的放学，下班的下班，彩虹夜市里面，人渐渐多起来了。
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夹杂着弥漫天际的烧烤烟雾。
宋卿伊象征性地拍了个夜市牌坊的照片。
穿梭其中时，她在想，要是何乐苗来了，她肯定连眼镜框都腌入味儿了。
靠近牌坊的摊位都是烤炸烧炒，火光冲天，引得周围的人一声声的“哇哦”脱口而出。
宋卿伊看得入神，连连咋舌。
凌曜问：“想吃？”
“……嗯嗯。”
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宋卿伊胡乱先应着，眼睛还跟着隔壁的颠锅颠得颠沛流离。
然后她手上多了一串张牙舞爪的巨无霸铁板鱿鱼。
“……”
宋卿伊皱着眉，试探地咬了一口。
仿佛吃到了工业药品的味道。
凌曜：“就咬一口？”
“不是很好吃。”
“给我吧。”
他把用鱿鱼须须将鱿鱼本鱼五花大绑，塞回纸袋子里。
再往前走走，是卖铁板豆腐的。
摊主见宋卿伊探头探脑地，利落地喊一句：“美女，来试一试啊！不要钱！”
宋卿伊犹豫的片刻，一盒满是葱花和香菜的豆腐已经递到面前。
“……我还是付钱吧。”
看了一眼价格牌，她扫了六块钱过去，拉着凌曜赶紧走了。
“老板刚收完现金，手还没洗就去抓葱花，我不敢吃。”
免费的她不好意思处理，但是如果付了钱，她就可以光明正大扔掉了。
凌曜品了品其中的逻辑，问她：“扔钱进海里还能听个响，你选择直接扔进垃圾桶？”
“……”
这个人真的烦死了。
更烦的是，她的眼睛对每个摊位都只能雨露均沾，匀速直线瞟过。
每摊只能流连两秒，因为两秒过后，凌曜就会察觉，并且发出疑问：
“怎么了？想吃这个吗？”
如果她说想，凌曜就会说“买”。
如果她说不想，凌曜就会劝她“来都来了，买”。
结论就是，活阎王又来翻生死簿了，大家伙儿的命，统统买起。
每一样新的食物到宋卿伊手里，她都要先给凌曜闻一闻，看他的表情决定要不要放进嘴里。
凌曜：？
“我是缉毒犬？”
宋卿伊顾左右而言他：“这个不好吃，你帮我拿着好不好。”
凌曜只能闻，不能吃，陪着她从街头嗅到街尾。
宋卿伊像只吃饱的猫一样，舔着嘴唇问：
“凌曜，你带纸巾了吗？”
“有，在外套口袋，你自己拿。”
她低着头，窸窸窣窣地伸手进去掏。
他的外套口袋很深，像哆啦A梦肚子前面的那个口袋一样，里面什么都有。
软的硬的糙的滑的，一坨的一片的一只的一包的，应有尽有。
宋卿伊掏了半天没掏到，疑惑地问：
“是在这边吗？”
“不是。”
“……那你早点说——”
侧面有人路过时，不小心挨着宋卿伊，她晃了晃身子，攥着凌曜的外套下摆，扑腾了好一会儿才站好。
差点又把凌曜当花生，剥了半边衣。
“对不起……刚刚没站稳。”
“……咳。”
凌曜抬了抬手，“这些还吃吗？不吃就扔了。”
宋卿伊才发现，他的十个手指头早就挂满了小吃，像深秋的柿子树硕果累累。
吃了一粒的章鱼小丸子，啃了一口的烤红薯，少了一截的烤冷面，喝了一口的暴打渣男柠檬茶。
随便一碰撞，就是一集舌尖上被遗弃的中国。
宋卿伊有点不好意思，多希望铁板鱿鱼复活，这样有八条腿可以帮忙一起拎。
她精挑细选地扔了好几样，解放了凌曜一只手。
凌曜慢条斯理从八宝袋里面找到了酒精湿巾，两人都把手擦干净了。
宋卿伊看着他空出来的手，开心极了。
“太好了，又可以买新的。”
凌曜：……
“不买了。”
“？”
“手没空。”
“……”
没空个锤子。
小气鬼。
“哼，我自己拿。”
说罢，宋卿伊便去抢他另一只手上拎着的袋子。
酒精才刚刚挥发，手在空中划过时还凉了一阵，突然就被一股温热攥住了。
他像拦截导弹一样精准地捉着她的右手，顺势牵住。
一路下滑，直至十指紧扣。
甚至还讲究地调整了下位置。
两人掌心相对，热气逐渐升起。
她不自觉地蜷了下手指。
要挣扎吗？
好像……不是很想。
那就——
先这样吧。
她悄悄地回握着，若无其事地说：
“我还想吃个烤棉花糖。”
“前面好像有。”凌曜故作镇静地回。
他又紧了两下，将手放进了口袋里。
连同她的手一起。
她侧头，就看得到凌曜紧绷着的下颌线。
还有红得滴血的耳垂。
她咽回了调戏的话。
因为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是一个寻常的周五夜晚。
宋卿伊普普通通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市，打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卡。
但牵住了一个不普通的人。
他好像无处不在。
无论她在哪里，他都可以第一时间，找到自己-
一个小破夜市逛了两个小时，逛到铁板豆腐的摊主已经不想再给眼熟的美女送免费试吃了，两个人才回去。
宋卿伊站在路灯下，磨磨蹭蹭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到这里就可以了。”
但谁也没动。
不知道谁家的狗汪了一声，惊起汪声一片。
汪洋大吠中，两个人还是相向而立。
只是凌曜直勾勾地盯着宋卿伊，让她情不自禁地颤着眼睫。
“书都快讲完了。”
“哦……”
“还有几周就期末考了。”
“哦……”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宋卿伊数着日期：“应该明天或者后天吧。”
凌曜：“知道了。”
他踟蹰了一会儿，开始掏口袋，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两只鸽子。
宋卿伊惊喜地“啊”了一句：“难怪你的口袋鼓鼓的！”
她把两只小鸽子捧到自己的鼻尖前，用手指勾着翅膀扇了扇。
“怎么把它们带来了？”
鸽子挡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翦水秋瞳，眨巴眨巴地看着凌曜。
凌曜隐忍地看着她，就是不说话。
良久，抬手绕到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身上一按。
宋卿伊整个人都趴进了他怀里。
凌曜的外套染上了夜市里各种烟火气息，衣摆在寒风中簌簌作响。
但是一头撞进去之后，好像听见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只有心跳的世界。
隔着毛绒公仔都能感受到起伏的胸膛，还有一阵久违的、熟悉的香气。
他说话的时候胸膛带起共振，那喑哑的嗓音无孔不入地拂过她的每一寸皮肤。
“卿卿。”
“它们说想你了。”
第53章 我也它们说想你了。 所以有了不远千里的奔赴。
宋卿伊想， 应该不只是它们想我了吧。
她照猫画虎地回了一句：
“……我……我也想……它们了。”
脑袋后面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宋卿伊借势轻轻地蹭了两下，才退出了温暖的怀抱。
仰着脸看凌曜，昏黄的路灯下是他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在闪烁。
她抿着嘴， 手上不停地捏着两只鸽子。
“我要一只就好。”
留一只给凌曜……吧。
她很快做出了选择， “怂鸽给你。”
凌曜“嗯”地一声伸出手来接。
但宋卿伊没有递给他。
她抬起手，用怂鸽的头， 轻轻地碰了一下凌曜的脸颊。
蜻蜓点水。
毛茸茸的触感， 碰在了冷厉的脸上，一下子让柔情全化开了。
凌曜连鸽带手一起握住， 重新放到自己的脸颊旁。
他颤着眼睫， 低声说道：“早点让它们团聚。”
“……知道了。”
头顶的路灯一闪一闪，宋卿伊认真地讲解， 左转右转再左转就能到大马路。
想想还是不放心，她打算送凌曜过去， 被他黑着脸拒绝了。
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收到了凌曜上了车的信息， 她才往尹家走去。
结果在离家门口两步之遥的巷子里，跟宋聆歌狭路相逢。
宋卿伊心怀鬼胎地“哈哈”两声，爽朗地喊妈妈。
宋聆歌双手抱臂，看起来一点都不吃她这套。
“去哪儿了？这么晚回来？”
“去逛了逛了夜市。”
“自己一个？”
宋卿伊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是不是尹婷婷又在家里讲了些什么有的没的。
她强装镇定地回：“跟同学一起啊，人家给我送卷子来了， 请一顿饭不过分吧，对吧妈妈。”
根据宋聆歌的社交理论，有来有回才是健康的交友模式，她一直执行得很好。
她觑着妈妈的神色， 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妈妈：“没错，是这样。你张嘴。”
“啊——”宋卿伊乖乖张嘴， “怎么了？”
“这手上也没有，嘴里也没嚼着，卷子呢？”
“……”
糟糕。
在车上的时候凌曜给她了，她说她口袋放不下，把卷子卷巴卷巴塞回他口袋里了。
宋卿伊心虚转着眼珠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似曾相识的两手空空，这故态复萌的哑口无言，宋聆歌一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怎么，跟你那蛋糕一样，被拿回去了？”
“……”
“男生女生啊？苗苗送的？”
“……”
“不行啊你这心理素质，”妈妈靠近了一点，“男生啊？这么晚送卷子？还是送到这么晚？”
“……妈妈。”宋卿伊不自在地眨着眼睛。
“有照片看看吗？”
“没有！”她下意识地拒绝了。
“那妈妈只能去学校看真人了，上次戴主任不是说要见家长吗？刚好妈妈这两天就有空……”
宋卿伊咬咬牙，说有。
不然要是让宋聆歌真去了学校，看到了更可怕的照片。
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找一找。”
急急忙忙地翻相册，她才发现她居然存了很多凌曜的照片。
今晚打卡的，平时偷拍的，之前为了校草选举摆拍的，什么角度都有。
就是都不太适合给她妈妈看。
好不容易翻到了最前面，有一张正经点的。
她手指一点，调了出来。
“喏。”
宋聆歌举着手机啧啧感叹。
“哎哟，还是年级第一啊。”
“不是特地拍个成绩好的男生，专门备着来忽悠我的吧？”
“……没有，就是他。”
宋卿伊原本想说“他从初中开始就是第一，每学期家长会都要被表扬你忘了吗”，但又想到，她的家长会妈妈根本没空参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宋聆歌像凤凰传奇一样“哟”了一会儿，脸色一变说道：
“年级第一也不行。”
“……”
“你把手机打开，妈妈跟他说一句话。”
宋卿伊马上收回了手机。
“妈！”
宋聆歌却非常坚持。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宋卿伊败下阵来。
“…妈，别这样，我…”
她扁着嘴。
她以后怎么见凌曜啊。
“妈妈不骂人，就道谢，行吗？”
“谢谢他大老远过来给你送卷子，你还没要。”
“人大老远过来也不请人上来坐坐。”
宋卿伊用脚尖点着地板，小声嘟囔：“……那又不是咱们家。”
妈妈用手肘捅了她一下。
没办法，只得按着她说的做了。
但宋卿伊防备十足地，自己按着语音键。
宋聆歌清清嗓子，温柔地说道：
【我是卿卿的妈妈，谢谢你这么晚过来啊……】
紧接着她露出会心一击的笑容，慢慢地从嘴里吐出四个字：
【嘬嘬同学——】
“妈！！”
宋卿伊眼疾手快地取消了语音发送，按着自己心口。
“人家有名字！！不叫嘬嘬！”
宋聆歌冷笑一声：“有名字那你给人当备注嘬嘬？”
宋卿伊：“……”
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手贱遭人嫌。
玩笑开够了，宋聆歌才说正事：
“那你周末先回去吧。伯公也没大事，我打算送他去珠城那边的医院看看。”
宋卿伊歪头看着妈妈。
按道理妈妈是不会管尹家的事，但她居然主动地插手，是不是说明了……
“都谈得差不多了。”
宋卿伊点点头，还没放下心来，又听到妈妈语重心长地说了好几句。
“但是卿卿，你别忘记自己说过什么。”
“适合的人会站在你的未来里面。”
“你现在要把学习放在第一位。”
宋卿伊低声地应着-
两人回到尹家。
门一打开，宋卿伊就被尹婷婷的亲弟弟袭击了一番。
他偷偷地藏了一个烟灰缸在衣服里，见到宋卿伊后，双手把玻璃缸举过头顶奋力一扔。
“喂，你想害死我姐姐！她差点就要留在K……KK里面刷盘子了。”
宋卿伊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一步躲开。
哦，说的是她砸几个杯子吗。
要不是尹婷婷带着她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又喊来了那么一群狐朋狗友，她根本不需要被扣在KTV里面。
他今年才五岁，正常的话语都说不利索，连KTV是什么地方都记不住。
估计也是听了尹婷婷的哭诉，攒着恨要对付宋卿伊。
但他扔东西却麻溜得很，看着就像是天天都在认真特训。
那大圆缸子砰地砸在了木头门槛上，像陨石落地似的留了一个坑。
宋卿伊那个爸马上就嚎起来了。
“尹思伟！你在干什么！”
宋卿伊还惊讶爸爸居然良心发现维护她，结果他只是心疼门槛，嫌多了个洞不好看，丢人。
小姑马上掐着尹思伟的胳膊让他道歉。
宋卿伊哼笑一声：“没必要给我道歉，给那门槛道歉吧。”
尹思伟没听明白宋卿伊在嘲讽，自己又不愿意对着门槛弯腰，呜哇一声哭了起来。
尹婷婷低眉顺眼地站在小姑身边，扯着弟弟的袖子让他消停一会儿。
大人们虚伪地进入最后的寒暄，尹婷婷按捺不住，终于挪到了宋卿伊身边。
“你跟凌曜还认识。”
宋卿伊不欲跟尹婷婷聊凌曜的事情，避重就轻地回道：
“……你不是也认识？大家都是初中同学。”
尹婷婷微不可见地抽了下脸颊，用怀疑地语气问道：
“你跟他同一个高中？”
“是啊。”
“所以你没有读职中？”
“嗯。”
“你也不是住城中村？？”
“珠城市区没有城中村。”宋卿伊认真地科普，“连摩托车都禁止。”
所以尹婷婷和她的那些鬼火黄毛和精神小妹，到了珠城只能靠社会摇在街上挪动。
尹婷婷脸色扭曲，又碍于大人在场，只能狠狠地拽着自己的衣袖-
折腾了一整天，宋卿伊终于回到了酒店。
她大字型躺在床上，放空地看着天花板。
尹家的事终于结束了。
而凌曜……
这人身上有一股魔力，像个摄魂怪。
看一眼就会把她的理智都吸没了。
再这么下去……
会遭天谴。
她捏着拽鸽的嘴，怒斥它：
“检讨一下你自己！”
手机一响，宋卿伊又高高兴兴地接起了天谴视频。
“你到家了？”
“嗯，刚到。”
凌曜正在擦头发，估计是刚刚洗完澡出来。
“还挺快的，一个小时。”
“你刚刚撤回了什么？”
“……”
撤回了我妈调戏你的话。
“没什么，拽鸽乱按了，我就撤回了。”
“……我算是知道拽鸽为什么这么黑了，”凌曜轻笑两声，“都是背锅背出来的。”
凌曜的背后，门口处有人影在晃动，宋卿伊随口问了一句。
“后面是谁啊？”
“没谁。”他把手机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隔着手机，宋卿伊隐隐约约还听见了一句“宝贝，你在忙吗？”。
宋卿伊：？
她眉头一皱，脑子像跑代码一样跑过八百种方案。
雨前龙井、死白骨精、超嗲夹子。
随便哪个都行，让她的嗓子自由发挥吧！
等到凌曜回来，她连神情都变了，不悦地蹙着眉毛，嘟起了嘴。
“四哪个女森啊？去你家啦？讲话那么甜哦？哼！”
“……”
显然凌曜被这一手镇住了，整个人在屏幕前愣得像卡机。
就像孙悟空被如来佛镇得死死的。
但他呆滞的时长也太久了吧。
“喂？干嘛不说话啊？”
他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头，弯弯的眼睛对着屏幕说道：
“宝贝好，我是凌曜的妈妈哦吼吼吼吼不打扰你们拍拖哦啊哈哈哈哈凌曜待会儿下楼来一下。”
“……”
“……”
凌曜的妈妈一边往后退一边捂着嘴笑得开怀：
“没关系的不急哈阿姨没那么早睡你们慢慢聊哦呵呵呵呵哎哟老公快来！”
宕机了三秒，宋卿伊从床上爬起来，对着手机来了一个土下座。
“等等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整个人跪拜在床上，嗷地一声把脸埋在枕头里。
真的，迟早有一天被自己的嘴害死。
凌曜跟着他妈妈出了房间，房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仿佛把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关在了门外。
宋卿伊：“……”
让她死了算了。
死了有好一会儿了，终于有人回来喊魂了。
“我妈邀请你星期天来玩。”
“……什么？”
凌曜的手握成拳头，放在嘴唇旁边，憋着笑。
“她说要给你展示一下她新学的混合泳。”
“……”
宋卿伊心如死灰，机械地给出了回答：“……替我谢谢阿姨，但我没空。”
“嗯，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星期天回来吗？”
“嗯……然后呢？”
凌曜暗示：“华翼商都开了一家网红奶茶店。”
宋卿伊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好喝吗？”
“去试试就知道了。”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哦……”
宋卿伊终于听懂了。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没空。
第54章 两只手交叠
“可是……”
可是宋聆歌女士耳提面命地说了——
管好她自己。
要像边牧一样， 有较强地自我管理能力。
她摸了摸鼻子，慢吞吞地说：
“我要学习。”
“所以不去那儿了。”
“你不会不开心吧？”
凌曜用手耙着头发，往后一靠， 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
“我又不是奶茶店老板， 少两个客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宋卿伊：……
跟你没关系你那么凶干嘛！
她舔了舔嘴唇，像哄小朋友一样。
“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等风声没那么紧……她一定！
摁着凌曜的头让他像喝飞天茅台一样喝晕过去！
“不用。”
唉， 没哄好。
宋卿伊抠了几下枕头， 又退了一步。
“要不……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市图书馆打卡也很好看的。”
等等，市图书馆虽好看， 但也很危险。
“那个， 去社区图书馆吧！那儿安静，人少。”
“好不好？”
肉眼可见对面的人放松下来了。
行叭， 懂了。
他就是喜欢打卡。
害。
为了让打卡打得更出彩，周日的时候宋卿伊挑了几本书封特别好看的书， 把它们搬去图书馆做背景。
不但学习要卷赢别人，打卡也要卷赢。
她在图书馆占了座， 翘首盼着凌曜莅临。
凌曜也没闲着，帮她把一部分明天要交的卷子挑出来了。
她哀嚎一声，开始埋头苦读-
不知道过了多久，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
宋卿伊在喝水的间隙，解锁手机看了一眼。
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你跟凌曜还在联系吗？】
她下意识地看一眼旁边的人。
凌曜一手撑着下巴， 一手在飞速解方程。
宋卿伊不假思索地回：
【快递放保安亭，谢谢。】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
【表姐，我是婷婷】
她觉得可笑极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表什么姐。
婷什么婷。
这种时候知道乱攀关系了？
宋卿伊咬着牙啪啪打字。
【婷通快递， 麻烦放保安亭。】
这回她连谢谢都懒得写了。
凌曜察觉到了旁边的人情绪波动，放下了笔。
“谁啊？”
“尹婷婷。”宋卿伊横了凌曜一眼， “烦死了。”
凌曜：……？
她呵着气，凶了他一下。
“都怪你。”
凌曜扫了一眼她的卷子。
万绿丛中一点红。
“……嗯，怪我。”
对面还没有死心：【表姐，你把凌曜的号码推给我吧，我有事跟他说。】
她磨着牙，眼神凶狠地瞪着旁边的人。
这么久了，还让人念念不忘。
纯元蛊王啊？
凌曜：……
“干嘛？”
宋卿伊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帮我挽下袖子。”
凌曜有点懵，看着她的喇叭袖，脸色沉重得像看着哥德巴赫猜想一样。
“这……怎么挽？”
“你别管，随便挽，像卷丝袜一样。”
“……？”
“卷寿司会吧？”
凌曜勉强上了手，捏着袖口往外翻，一层一层卷上去。
但是喇叭袖宽大松散，刚卷了一寸又唰地全塌回去。
比idol塌房塌得快多了。
宋卿伊满意地打开摄像头，找到黄金分割线开始构图。
她反手握着凌曜的手腕，按在他的脉搏处。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干嘛？”
“别说话，继续。”
他拧着眉，只能继续努力。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西西弗斯，没完没了地推一块永远会滚回原处的石头。
“好了吗？”
宋卿伊咔嚓拍了张照片：“好了好了。”
画面中她将手腕送出去，让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给自己小心翼翼地挽着袖子。
两只手交叠起来，颇有几分缠缠绵绵的诗情画意。
她土不拉几地加了个爱心在凌曜手上，再斥巨资三毛钱，发了条彩信给尹婷婷。
【他没空。】
【有什么直接跟我说吧】
这一手显然把尹婷婷给镇住了，她过了好半天才有反应。
【你会后悔的。】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尹婷婷的咬牙切齿。
啧。
宋卿伊皱着眉。
她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便宜尹婷婷的眼睛了。
不过，为什么她突然说这样的狠话。
她以为她是喜羊羊？还是火箭兵团吗？
宋卿伊抿着嘴陷入了沉思，那双很好看的手，偷偷地沿着桌底爬过来。
她的右手突然暖了一下，吓得她一掌推开。 ！
这里是图书馆！
不是法外之地！
“那么多人看着呢！”她压着声音。
凌曜抬头看了一眼，前后几桌都是空的。
“你看见的是国王的新人？”
她指了指墙上的照片，又用食指和中指弯曲着戳戳自己的双眼，再把两根手指转过去对着凌曜。
爱因斯坦携培根、亚里士多德给您拜个早年啦。
他们 are watching you.
我妈 is watching you.
懂？
搞不好尹婷婷也在watching you too。
凌曜：……
宋卿伊据理力争：“而且你这么拉着我，要我用左手写吗？”
“那你把左手拿过来。”
“……”宋卿伊反问他，“手给你了，我用舌头翻卷子？”
“……”凌曜无语地往外面挪了两寸，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想看到有人这么使用舌头。
两人中间隔开了大半米，终于消停下来了。
期间轮到凌曜的手机一直在震，他草草地回复了几条信息，就直接开了勿扰模式。
等到快饭点的时候，两人才从卷子堆里抬起头来。
“你……晚上吃什么？”
宋卿伊快速地收拾着：“你要回家吃饭了是吗？我看到你妈妈给你发信息了。”
“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凌曜捏着手机犹疑着：“……其实她说——”
宋卿伊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说什么都没用，我要回学校去。”
他像是妥协了一般：“那我先送你吧。”
宋卿伊瞪圆了眼睛，加快了收拾的动作：“不用不用，我直接回学校。”
拒绝二字写满了脸上。
凌曜吊着一双死鱼眼看着她。
她假装没看见，狠心拒绝：“你不走？那我先走了。”
“明天见。”
说完就像个负心汉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下午效率虽高，但毕竟请了一周假。
也不知道桌子是不是被卷子堆成横断山脉了。
思来想去，宋卿伊连晚饭都不吃了，直接回学校继续刷题。
六点来钟，班上已经聚了一堆人了。
平时的周日晚修都只有寥寥数人回来，大家宁愿在家里多呆一晚上，看来是因为期末考试将至，全都开始发力了。
体委见到宋卿伊，高兴地跟她打着招呼。
“哎哟，校花好久不见！又好看了一点哈，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也确实整整一周没见到大家伙儿了，宋卿伊也很开心，拿出一堆土特产分给大家。
“主要是几天没上课，学味轻了许多。”
“你这是刚回来啊？”
“对，饭都没吃就回来刷题，要把你们卷成瑞士卷。”
胖爷塞了一嘴土特产，含糊不清地说道：“哎，说到卷，今天本来打算约曜子哥去打游戏，谁知道他说要去什么图书馆。咱们就想着要玩一起玩，要学一起学嘛，结果也没在市图书馆逮到他。”
“不知道是不是在溜咱们玩呢。”
“其实他根本没在学，就想恐吓我们，真是个坏男人。”
宋卿伊大气都不敢出，脸上僵成了卡机的PPT。
没错！坏男人！
为什么去图书馆也要告诉别人！
这有什么好说的！
“谁说不是呢，你看到他发的朋友圈没有？诶校花你看了吗？”
宋卿伊呛了一下。
“没有没有，不知道呢，我还没看呢。”
埋头苦学了一天，估计手机摄像头都纳闷呢，今天就见到那么两三次主人的脸，自己是不是失宠了。
她掏出手机，忐忑不安地打开了朋友圈。
【L曜：华翼商都有哪家餐厅东西好吃、打卡好看？】
除了第一个人在认真回答【最贵那家秒了】，剩下的都在调侃【哎哟要约谁啊】。
宋卿伊偷偷松了一口气，跟着大家的评论队形调侃了一句，完美地隐藏在了群众当中。
还好还好，他没搞事情，就问了个正常问题。
体委突然“哦”了一声，“对了，隔壁班的大洪和大梓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了一把栗子……壳。
宋卿伊：？
“这是……什么含义？”
“哦，前两天不是平安夜吗，他们送了两袋糖炒栗子给你。”
宋卿伊艰难地辨认了一会儿，确认那真的只是栗子壳。
“……就两天，栗子化羽登仙了？就留了两件清白在人间？”
体委羞涩地挠了挠头：
“哦，听说你还没回来，怕放你抽屉会长虫子，所以我们哥几个帮你吃了，但还是留点物证告诉你一声嘛，免得到时候他们问起来，你一脸懵逼，那多不好意思啊。”
宋卿伊木着脸：“谢谢他们……也谢谢你们。”
你们人真好。
胃口也是。
她坐回位置上，把已经溢到凌曜桌面的卷子收起来。
往抽屉里一塞，发现里面居然是满的。
伸手进去扒拉两下，咕咚掉出来一个苹果。
再扒，啪叽掉出来一盒小饼干。
里面还是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她干脆把自己桌面的东西都放到凌曜那儿，开始清理抽屉。
一共清出来十几个苹果，好几盒巧克力和饼干，若干小礼物，还有一大沓贺卡。
宋卿伊看得眼眶有点热，低声说道：“对不起啊，我都没给你们准备礼物。”
体委大手一挥：“我们知道！所以我们都没送。”
“？”宋卿伊收回了为数不多的感动。
“这些都是外班送的，好多好多，放不下的我们已经吃了很多了。”
“但是贺卡是都在的哈，你可以慢慢看。”
呜。
为数不多的感动又回来了，并且进行了有丝分裂！
可是这么多，她怎么吃得完？
想了一圈，她瞅了瞅凌曜的抽屉。
如果她收到那么多东西，那么凌曜只会收到更多。
有人说：“曜子哥的全给我们吃了。”
宋卿伊恍然大悟，照葫芦画瓢地抱着苹果巧克力借花献佛，给周围每人发了一个。
大家开始了今日的“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s away”。
派了一圈，还剩一个，她拿纸巾擦了擦，就准备往嘴里放。
“——你敢咬一口试试？”
凌曜刚进门，穿着一身校服倚在门口，手里还拎着几个袋子。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嘴唇上，看似平静，实则声音里已经带了点波澜。
宋卿伊不动声色地看着周围的人。
一个个都是愣住吃瓜的表情。
在他们眼中，自己跟凌曜应该是水火不容的状态。
那么，她应该……
宋卿伊颤颤巍巍地把苹果从嘴里拿出来，认真地端详了几下。
然后一口“嗷呜”把嘴嵌在苹果上。
给凌曜看笑了，他阴恻恻地说：
“……什么都敢吃，不怕有毒。”
宋卿伊：。
再毒也毒不过你那张嘴。
再说了她又不是白雪公主，就算她的苹果手机先中毒，也轮不到她啃一口苹果就歇菜。
富贵哥鼻子动了动。
“凌曜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凌曜无言地将手上的东西提起，打算放在桌上时发现自己桌面堆满了空卷子。
体委动作迅速地接过来，夸擦夸擦地拆开包装，顺势往宋卿伊桌上一放。
“呜哇牛啊，太阳与海，最贵那家简餐。”他大力地嗅着，兴奋地问道，“曜子哥晚上真去华翼商都吃饭哦？”
“噢哟～”
“哦哟哟哟～约了哪个妹妹啊！”
“妈呀大新闻，搞不好人家今天一整天都呆在一起。”
宋卿伊忍不住撇嘴。
骗子。
这个人根本没回家。
就是在外面吃的。
富贵哥给她递筷子：“一起啊！你不也没吃饭吗？”
宋卿伊早就饿了，肚子抵挡不住香气，不争气地“咕——”地一声。
但她试图关上鼻子，四平八稳地把自己的卷子盘好塞回抽屉。
她甩甩头发，高傲冷淡地说：
“我不吃。”
第55章 还有
宋卿伊整个晚上就在这气了半宿、又饿了半宿的五五分饼状图里渡过。
她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右眼皮还突突直跳，就差给自己的眼睛安一道符了。
早上差点迟到，昏昏沉沉地拖着步子挪去上早读。
走到班级后门， 她惊呆了。
凌曜还没来， 但她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扎着马尾辫， 背影跟她有八分像。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一瞬间， 怀疑自己元神出窍了，身体早就到位， 只是灵魂还没跟上。
那女生捂着嘴， 跟大家一起聊天，笑得前仰后合。
周围的人对她十分友善， 尤其是宋卿伊的老同学章知行，直接就蹲在了她座位旁边， 对着那女生笑得像银行门口的石狮子。
见宋卿伊站在门口，体委朝她打了个招呼。
“校花儿， 早啊！”
“你表妹来了，原来你表妹也在我们学校啊，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宋卿伊看到那张脸转过来的时候，几乎要晕倒在门口了。
尹婷婷坐在她的位置上，朝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表姐， 你来了？你好懒哦，差点迟到了，我多害怕等不到你啊。”
熟悉的拉踩环节，证实了这个人是如假包换的尹婷婷。
见宋卿伊逆着光像个罗刹一样站着不动， 尹婷婷连忙道歉：“啊，卿卿表姐， 我坐一下你的位置不介意吧？”
嘴上是这么轻轻柔柔地说这话，身子却没有半分让位置的意思。
她还喊宋卿伊“卿卿表姐”。
听起来黏黏腻腻的，像“亲亲表姐”。
这让宋卿伊的怒意在心里掀起了汹涌的狂潮。
尤其是，当她看到尹婷婷拿着的小东西时。
“尹婷婷，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
“啊，这个吗？”尹婷婷睁大了眼睛，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这个毛绒玩具好可爱啊，表姐能不能送给我啊？”
她用掌心来回搓着小白鸽，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宋卿伊箭步上前，一把夺过怂鸽。
她压着胸口的欺负，提溜着尹婷婷。
“起来。”
“啊……不可以吗？”尹婷婷无辜地问。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知道啦，你别这样，在家凶一点没关系，在外面就不要这样啦。”
尹婷婷好脾气地对着周遭一圈人说道：“我表姐她脾气不好，小时候就这样，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宋卿伊无暇解释，只想先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她的声音里挟着冰雹，死死地钳住尹婷婷的手臂：“你给我出来。”
两人站到了走廊上。
宋卿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说清楚，你怎么会在这里。”
尹婷婷双手交叠在身后，站得端庄：
“伯公住院了，舅妈一个人照顾不来，就让我过来帮忙。但我也不能不读书嘛，舅妈就帮我在这里办了一个借读。”
宋卿伊半信半疑，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宋聆歌。
“妈妈，尹婷婷是怎么回事？”
“卿卿你听妈妈说，你爸爸那边虽说没什么好人，但是婷婷是个好孩子，刚好你们两姐妹在学校能有个照应。”
宋聆歌那边也忙得很，只能简单地说了下情况。
尹家人用伯公当借口，说照顾老人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财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全宋卿伊一个人拿了去。
宋聆歌笑了，好好一个人硬是给照顾成了口不能言腿不能行，这能叫有苦劳？
她直接撕开了尹家的冠冕堂皇，把伯公接走治疗。
但是尹家人生怕伯公像黄鹤一样一去不复返，便把尹婷婷打包一起送过来了。
美其名曰是搭把手帮忙照顾，实则是行监视之事。
尹婷婷自己也乐意得很，说想像从前那样跟表姐一起念书。
宋聆歌对尹婷婷的印象还过得去，记忆中两姐妹还经常呆在一起，一番思考过后，便答应了。
宋卿伊听得咬牙切齿，憋红了眼圈：“妈妈，其实我跟她——”
“卿卿，有什么事咱周末回家说吧，现在有点忙哈，妈妈还要去开个会。”
尹婷婷靠在走廊上，笑眯眯地对着一班的同学打招呼，熟稔得好像认识了许久一般。
见到宋卿伊一脸沉重地挂了电话，她才转过来。
“表姐，现在相信了吧？”
“舅妈还说，让我督促你认真学习……”她嗤笑一声，“表姐，你该不会在这里吊车尾吧？”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哦。”
宋卿伊冷着脸，抬着下巴道：“不需要。”
她只需要尹婷婷消失在这里。
“表姐，”尹婷婷突然瑟缩了一下，“说话不要这么冲嘛，那么凶人家害怕。”
她退开身，拍了拍宋卿伊的肩膀，指着隔壁2班的门，“那我先回班上了，下课再来找你。”-
何乐苗见大家都开始认真上课了，她才借着找卷子的机会转过头来。
“卿伊，你没事吧？”
对于宋卿伊表现出来的异常反应，她很担心。
她们两个已经很久没有进行girls‘ talk了，还以为她回来了，是家里的事情已经办得稳妥。
但是明明听宋卿伊说，回老家不是那么愉快的事情。
这时候突然蹦出来一个表妹，好奇怪。
宋卿伊脸色沉重的摇摇头，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何乐苗只好顶着苏绮严厉的目光，偷偷地给凌曜打眼色。
苏绮在，大家都不敢开小差。
凌曜来得比苏绮还晚，尚未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只能观察到宋卿伊麻木地坐在那儿，挺直着背，但完全没在听课。
十分钟过去了，她的眼神依然没有焦距，手上的笔一直在颤抖，半个字也写不下来。
苏绮走下来巡堂，凌曜赶紧拍了拍宋卿伊的手，让她随便抄两个语法点在书上。
草稿纸被推到了宋卿伊面前，她浑浑噩噩地照着写，写到了文章旁边的插画上。
苏绮站旁边，看着她给插画上的人脸纹好了一整个语法点。
宋卿伊一心二用，大脑早就忙别的事情去了。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还以为跟尹婷婷以后都不会有交集了。
现在……要怎么办才好？怎样才能让她闭嘴，怎么样才能赶走尹婷婷？
她真的好害怕。
害怕尹婷婷直接把以前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儿地捅出来。
下课铃就像一道催命符，直直地冲进她的大脑中枢。
英语课上她走神走到了大西洋，引起了苏绮的注意。
苏绮招招手，让她去办公室谈话-
宋卿伊前脚刚走，尹婷婷后脚就来1班报到了。
章知行一见到她的身影，马上就迎了出去。
“你表姐被老师叫走了，有什么事的话你等等吧。要不我陪你聊一会儿，等下她就回来了。”
尹婷婷站在门口驻足不前，四处张望。
“这边学得很深耶，我有点听不太懂啦。”
“听说你们班是最厉害的，能不能找个人教一教我呀。”
章知行挺了挺胸，准备开口时，尹婷婷又说话了。
“嗯……凌曜是在你们班吧？我有些不懂的题目，想请教一下他。”
尹婷婷用力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右侧脸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胖爷从章知行身后伸了个头出来：“啊，表妹还认识曜子哥啊？”
他伸手一指，“喏，他坐最后一排，趴着呢。”
尹婷婷一顿感谢，一边在宋卿伊的位置上坐下，一边说道：“也算认识吧，我们都是同一个初中的。”
她扬着笑容补充：“而且……不久前才见过。”
“噢哟，这么巧？”
“两城一家亲啊这是！”
一阵议论声中，尹婷婷连连摆手，又抵不过别人起哄，低下头将自己鬓角的头发顺到耳后。
体委：“该不会……表妹就是昨天晚上跟曜子哥一起吃饭的女生吧？”
“哦哟哟哟！”
“破案了啊！”
“快把曜子哥叫起来叙旧！”
尹婷婷抿抿嘴不说话，只是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周遭的喧闹终于吵醒了凌曜。
他从桌面上抬起了头，眯着眼睛环顾了一周，最后眼神定格在尹婷婷身上。
半晌，他才开口。
“你谁啊？起开。”
尹婷婷弯着眼睛，放轻了声音，娇滴滴地说：
“我是尹婷婷呀，卿卿是我表姐。我以前就坐在你前面两排，你还记得吗？”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那两人身上。
凌曜思索了一下，戳了戳前面的柯达亚。
“球拍给我。”
柯达亚不明所以，隔着桌子把自己的羽毛球拍递过去。
凌曜拿起拍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甩到了尹婷婷身后。
“让你起来，听不懂人话？”
尹婷婷眨巴着眼睛，没动。
凌曜不耐烦地往椅子腿上“哐哐”敲了两下，金属碰撞发出了巨响，高频率的音调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
吓得她捂着耳朵尖叫一声，连忙起来罚站。
凌曜嗤笑一声，压迫感十足地问道：
“还有。”
“卿卿是你叫的吗？”
第56章 去哪里都行
一片鸦雀无声。
沈亦骁出来打圆场：“哎， 阿曜别这样吓人，那个，宋卿伊的表妹， 你们既然是初中同学， 那应该知道他平常就这样。”
“而且他最近没休息好，比较暴躁。”
也就这学期开始， 大家渐渐习惯了凌曜变得稍微和蔼可亲一点。
但这副模样才是凌曜真实的样子——爱恨分明且毫不留情。
“啊……是的呢， 是我的问题。不过凌曜不记得也不奇怪啦，我也不是什么风云人物。”
尹婷婷偷偷觑着凌曜， 强颜欢笑。
他明明对尹卿卿不是这个态度的。
她都说明了自己是尹卿卿的表妹了， 怎么还会这么凶。
尹婷婷捏着一本笔记本，可怜兮兮地站在板报前面。
她的样子倒是让人想起了开学第一天宋卿伊给凌曜赔早餐被狠狠拒绝的场景。
“校花儿一开始跟曜子哥也是水火不容呢， 现在不也处得挺好的，”胖爷过来安慰她：“表妹， 你别伤心，曜子哥也不是针对你。”
旁边有人反驳：“放屁， 他俩就差没打起来了。”
尹婷婷听得心里直冒问号。
那他俩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但她脸上还是可怜巴巴的表情，半弯着腰对大家说：“可以加你们的微信吗？我初来乍到，很多地方不懂。表姐也不一定有空搭理我，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拜托你们解答吗？”
热心人士早就掏出了手机，她扫了几个男生之后， 转向凌曜。
“凌曜，我可以加你吗？”她露出自己的二维码，“如果找不到……表姐，可以找你吗？”
尹婷婷谨慎地把“卿卿”二字吞回去了。
“找我干嘛？”凌曜看着这闹心的玩意儿：“你们2班的人死光了吗？总在这儿晃什么？”
“还有， 你要是嗓子有毛病，治得了就治， 治不了就闭嘴。”
尹婷婷僵着嘴角，怯怯地退出了门口。
门口还围着一堆女生，也在好心开解。
“表妹别放心上，曜子哥就是对声音比较敏感，我们都知道。这样吧，我们有一个群，你加我，我拉你进去啊——”
何乐苗眼珠子一转，像打地鼠一样把室友们伸出来的手机二维码全压了下去。
“表妹啊你不用加她们，加我就行，我是百事通，有什么你就来问我吧！但是这个群，是我们自己班的群，就不方便拉你了哈。”
“啊，这样，那太谢谢你了。”
尹婷婷只愣了一瞬，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宋卿伊过了一节课才回来。
坐下后，好几个人都过来跟她夸尹婷婷，说她小家碧玉，温柔可人云云。
宋卿伊双眼放空，眼底一片通红。
是啊，尹婷婷在别人面前可真是功夫做到家了。
但偏偏在她面前，刻薄得毫不掩饰。
刚刚被她堵在楼梯口的场景，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
水手服穿着尹婷婷身上简直不要太合适。
她双手搭在栏杆上，扭过头说话时，姿态轻松极了。
“表姐，你在这里过得挺好的嘛，我都听你的同学讲了，你现在是风云人物哦。”
“我跟他们说了，你初中不是这样的，他们居然不相信。”
尹婷婷笑出了声，片刻后又马上收敛。
“我在想，要不要直接让他们看到证据呢？”
宋卿伊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你什么意思？”
尹婷婷：“记得你以前是怎么样吗？”
“独来独往、默默无闻，任劳任怨，丢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到。”
她一转身，随手把探进走廊的小叶子薅了下来，狠狠地撕成两半。
“还有凌曜。”
“你们以前都没有交集吧？”
“他连我都不认得，怎么会记得初中的你呢？”
宋卿伊想起凌曜，稍稍放松了一些。
勾起唇角，冷淡地说：“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他确实记得。”
尹婷婷笑了一声，娇俏地歪着脑袋，吐出恶毒的字眼：
“是吗？那他知道你以前又胖又丑吗？”
“他知道你是我们的专属跑腿吗？”
“你配站在他身边吗？”
尹婷婷捏着手机，一下接一下地拍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中。
手机四个角的外漆已经磨损，屏幕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划痕，久经风霜的模样。
那是她在初中时用的旧手机。
她说：
“说实话，我觉得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比较好。”
“如果你不记得，我也不介意告诉大家，让大家一起提醒你。”
“只是不知道他们看了证据之后，对你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呢？”
宋卿伊双目无神地盯着她，手上的拳头捏得死死地，一动不动贴在裙摆旁。
她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反击。
尹婷婷说的，都是她的死穴。
尹婷婷也看出来了，轻蔑一笑，声音放得更轻：
“表姐，跑到这儿来有用吗？有我在，舅舅舅妈都不会相信你的。”
“所以，你知道怎么做的，对吧？”
2班的人路过，热情地招呼着尹婷婷，她留下一个挑衅的眼神，挽着2班的人一起走了。
宋卿伊回忆得出了神，眼睛一眨不眨，被教室头顶的白炽灯晃得眼泪快要流下来了。
何乐苗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卿伊？你还好吧？下午要去讲座哦，到时候背着书包，听完就走人，OK？”
她木然地点头。
何乐苗应该也加了尹婷婷吧。
那么，听完讲座，就不联系了吧。
等这个学期结束，她就申请调回分部。
说不适应也好，不喜欢也好，总之能回去就可以。
反正章知行也要出国了，到时候她回分部，也相当于一个人也不认识。
凌曜他们……
一开始他们四个就玩得那么好，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四个人多好，打车刚好一辆车，打麻将刚好四只脚。
那就，离远一点好了。
与其让大家知道她的黑历史，不如她趁早消失。
这样，他们就不会觉得受欺骗。
或许在某一天，大家提起“宋卿伊”的时候，还能发出“她真好”的感叹，而不是沦落到被骂“那个女的明明就不怎么样，居然装了那么久来骗我们。”
还有凌曜。
尹婷婷说得对。
自己有什么资格站在他旁边。
宋卿伊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只用两秒就决定好了。
她可以跟苏绮说最近成绩下降了，想往前坐。
之后低调地过完这一个多月，她马上就走。
只要能给人留下一个完美的优秀的印象，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下午最后一节课，班长组织了大家去听讲座。
毕业了的师兄师姐回校演讲，除了高三之外，高二和高一的1班都要求全员出席。
偌大的礼堂，高三占满了篮球场，高一高二的每人发了个小板凳，各班排成方阵，坐在靠近后门的犄角旮旯处。
宋卿伊去得晚了，躬着身钻进了后排。
走了两步就被室友拉着衣角。
“卿伊，禾苗他们在前面给你留了位置，”室友指着方阵的正中心，“在那儿呢。”
抬头一看，何乐苗跟凌曜中间空了个位置，沈亦骁和柯达亚坐在凌曜前面。
何乐苗还一直在张望，应该是在找她，怕她走丢了。
宋卿伊捏了捏鼻子，对室友说：“我不过去了，我就坐这儿吧。”
“这离卫生间近，我刚喝了很多水。”
她就地坐下，跟室友挨在一块儿。
周围是班上其他的男生，谁都没认真听讲座，就顾着埋头聊天。
宋卿伊只能听见其中几个关键词，还有来来回回扫在她身上的视线。
“怎么坐这了？”
“她表妹说……”
“哎，谁知道……”
宋卿伊把自己窝成一团，扮演一个没有听力的小蘑菇。
小蘑菇躲在体育馆的角落，看着凌曜旁边的位置就这么空着。
凌曜一贯霸道，空着他也不让别人坐，一只手撑在板凳上，半回头地聊天。
偶尔目光投向后排，宋卿伊便往旁边挪一点，让前面几排的人挡住自己。
台上的师兄师姐已经进入了动员阶段：“大家都有自己的目标院校吧？我们请几位同学来说一说。”
“高三的同学都已经有了清晰的目标了，不知道高一高二的同学呢？”
学校事先把高一高二的成绩单都打印出来给师兄师姐了，人家就照着把每个年级的前三名都点起来，一个个询问。
班长坐第一排，他拿起麦克风说：“top2二选一。”
师姐：“明智的选择。”
麦克风往后递到了柯达亚手上，柯达亚简单地回答“同上”，引起了一阵笑声。
师姐：“明智的回答。”
等到凌曜站起身时，麦克风“滋啦——”地响着。
过了好几秒他都不说话，顿时全场议论声四起。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对前方的演讲嘉宾不管不顾，硬是往后转。
被催促时他也只是淡淡地说一句“稍等”，继续明晃晃地排查坐在他身后的所有人。
最终凌曜的视线锁定在一个点上，他才缓缓地举起麦克风。
低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像大提琴一样撞到每一个人耳中。
“去哪里都行。”
“关键看跟谁一起去而已。”
第57章 有我在
宋卿伊想偷偷溜走， 却被逮住了。
凌曜杵在了回教室的必经之路上堵着她。
“为什么不坐过来？”
落叶打着旋着陆，宋卿伊一脚踏上去，叶子发出了清脆的逝世之音。
她若无其事地回答：“我迟到了， 不好意思搞那么大动静。”
凌曜：“讲座你听了吧？以后想去哪儿？”
他目光灼灼， 烫得人无所适从。
对视了一秒，宋卿伊心里升起一种怅然若失的遗憾。
就像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宠物却不得不把它送人一样。
宋卿伊回避着炽热的视线， 淡淡地回答：
“去哪儿都行， 人少的地方就可以。”
只是，他在的地方， 注定了会非常热闹。
凌曜还想说话， 被宋卿伊一个手势止住了。
她的手机以不正常的频率震动起来。
以为是来电，结果居然是微信消息。
【七七：@SQY， 我们刚刚经过公告栏，看到你的照片被恶搞了】
【欣欣：什么什么？】
【七七：喏 [图片]】
图片加载完成后， 宋卿伊定睛一看。
教学楼一楼风雨廊上张贴的光荣榜，进步之星的照片， 被人用红色油性笔打了个巨大的叉，取而代之的是她初中时候的证件照。
冷汗骤然沁满了背脊，她撇下凌曜，不顾一切地跑去风雨廊。
身后凌曜不明所以，也跟着跑起来。
那儿已经聚了几波人， 录像的录像，发群的发群，看见宋卿伊急匆匆地赶来，把她也录进去了。
“谁干的啊， 多大仇？”
“照片里的是谁啊？”
“是她吗？”
宋卿伊急刹在“进步之星”面前，踮着脚尖伸长手臂， 一把将照片撕了下来。
指甲划过染红的宣纸，在指甲缝里留下了刺眼的残渣。
她咬紧了牙关，把手里的照片揉成了一团放进口袋。
就撕照片的那几秒，通告栏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从走廊离开的路还被挡上了。
叉开腿的站姿，一头黄毛得意地晃动，施诗嚼着口香糖恶意地问道。
“喂，宋卿伊，这该不会就是你吧？”
“让开。”
宋卿伊看似平静的话语下暗藏着汹涌：“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施诗一愣，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宋卿伊一路不停，迈着长腿到了校门口。
放学时段，来接孩子的车把门口堵得乱七八糟，稍不留神就要发生事故。
她双目无神，横冲直撞，连过了好几条马路，走到了人渐渐稀少的地方。
好多人。
大家都看见了。
随便谁动动手指之后，全校都会看到这张照片。
包括她的同学，三分熟和七分熟的朋友，他们全都会知道。
从心底喷涌出来的绝望和不甘，化作了酸楚。
那她努力地瞒了这么久，算什么呢？
到底还想她怎么做。
是不是现在死在这里就可以了？
她跑出马路两步后蓦然停住，愣愣地看着迎面而来的车。
看似还有一段距离，原来很近。
白色的车按着响彻云霄的喇叭呼啸而过之前，她下意识地退回到人行道上。
手腕被一下子抓住，整个人被扯得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在绿化带上。
“走路看路不行吗？什么事比你的命重要？”
凌曜拽得她像个摇曳的风筝，又连忙把她扶稳。
“你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宋卿伊不敢跟他对视，只能甩开他的手，憋着哭腔让他离开。
“你去哪里？”
“我去哪里都可以，”她头也不回，沿着方向不明的人行道继续往前，“你别跟着了。”-
夜幕逐渐被泼上浓墨，她依旧找不到前行的目标。
学校不敢去，家也不敢回，手机还在叮咚作响。
【不会吧？卿伊？】
【在吗】
【你表妹说这是你啊？真的吗？】
【这是你初中照片？】
一个接一个的群聊和私聊弹出，她一狠心，对着好几个群进行机械操作。
【SQY 已退出群聊】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脱力了一般，蹲在大马路上，头埋在膝盖，小声地呜咽。
不知道怎么解释。
照片是她。
就算她不承认也无济于事，尹婷婷自然会站出来，装作不知情地惊呼“啊你们不知道吗？原来表姐没跟你们说过哦”。
然后把以前她被欺负得丢人现眼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出来。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一开始，她只是害怕没有人跟她一起玩。
毕竟在家里，大家对尹婷婷的喜爱比对尹卿卿多得多。
但尹婷婷不介意带着她出门。
但是事情不知道从哪天起，就变质了。
尹婷婷开始挖坑，明里暗里逼着她跳进去。
她明明觉得这种行为很不妥当，却一次次说服自己，尹婷婷是表妹，总不会害她的。
但事态越来越严重，后来发展成为如果她不跟尹婷婷玩，就没有人跟她玩了。
宋卿伊哭着跟尹志成说，但尹志成不理会，一棒子打成是宋卿伊的问题。
她知道自己确实不够可爱、不够听话、也不够合群。
可是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啊，为什么要求所有孩子都跟尹婷婷一样呢？
她也没办法做得到这么“八面玲珑“会来事儿。
就像现在，她遇到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也只能一狠心退出群聊。
不知道能去哪儿，只能丢脸地蹲在马路边，顶着行人异样的目光嚎啕大哭。
一件外套从天而降，周遭光线随之暗淡，她在迷茫的路上，遇到了一件魔法外套。
将她裹着。
是凌曜。
他一直都跟着。
她第一万次讨厌他。
最讨厌他的就是——
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如果他对她不是那么好。
她现在就不用加倍地愧疚跟难过了。
宋卿伊躲在衣服里，在夜色中苟在绿化带伸出的小枝丫旁，拽着衣角，哭得山崩地裂。
哭得像这辈子的委屈都要在此刻倾诉给上天。
“哭什么啊。”
“别哭了。”
隔着外套都能听得出凌曜的束手无策。
“哭了就……不好看了。”
宋卿伊一下就破防了。
“好看什么好看！”
“如果我一开始就不好看呢？”
“如果我一开始就又胖又丑呢？”
她把外套扯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凌曜。
凌曜跟着蹲跪在她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
头发乱糟糟地炸毛，还有几缕不听话地飘在鼻尖。
两只眼睛红得像索命的贞子。
他说：“不会，一开始就好看。”
“……”
宋卿伊噎了一下：“我是说如果。”
凌曜：“没有如果，就是好看。”
“你总在躲，总在害怕，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的神情非常地严肃，仿佛在研究一个如何通过虫洞跳跃到其他星系。
凭什么他总是一副所有事情尽在掌握当中的模样。
他不会惊讶的吗？
不会有情绪波动吗？
不会有害怕、觉得丢脸、不敢面对的时候吗？
但很明显，凌曜这幅平静的姿态慢慢地感染到她了。
“你不会觉得跟这样的我走在一起很丢脸吗？”
宋卿伊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把揉成一坨的照片摊平。
考虑了许久，她才抬起手，像贴海报一样把照片贴在他高挺的鼻子上。
他迟早都要看见的。
不如她先自首吧。
宋卿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照片。
“这是我。”
她哽咽地重复：
“这才是我。”
凌曜象征性地扫了一眼照片，又把视线放回她的脸上。
“不会。”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凌曜说的“不会”，是“不会觉得丢脸”的意思。
“你都没有看清楚。”
“看清楚了，不会。”
宋卿伊：……
“你骗人。”
“不骗人，你就是很可爱，”他维持着一张扑克脸，有点迟疑地说道，“不看脸也很可爱。”
“看脸就不可爱了吗？”
“也可爱。”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看脸的。”宋卿伊的鼻音又开始涌现，她伸手把照片抢回来，“如果我长得这个样子，你们肯定就不会跟我玩了。”
凌曜捏着皱巴巴的照片，这回真真切切地端详起来。
“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完美的，你是丑小鸭还是丑小鹅，没有关系。”
“而且这也不丑啊。”
“长得……有鼻子有眼的，整整齐齐，数量一致。”
“就是圆润一点而已，一点都不丑。”
宋卿伊的眼泪慢上来了，她低声地喊了一声。
“凌曜。”
“如果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呢？”
“你认为我想象的是怎样？”
她缓慢地开口：“就是，我不勇敢，不优秀，不漂亮，不坚强。”
一点都不可爱，一点都不聪明，她是一颗暗淡的小石头，她有很长的一段黑历史。
她甚至是弱者，是懦夫，是遇到问题就会不知所措、直接放弃的人。
如果她是个糟糕的人，他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凌曜：“哦，那我也没把你想象成这样啊。”
他把手上的照片重新揉成一团：“因为不需要想象。”
男生手劲大，随便搓两下，照片已经看不出来人像了。
“你现在就是这样的，至于以前是不是，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
“已经不重要了。”
宋卿伊泪眼朦胧地看着凌曜，艰难地诉说着自己的困境。
“可是，肯定有人会说我。”
“知道我的不堪，他们不会喜欢我了。”
“他们会跟尹婷婷一样，欺负我。”
她太清楚人的劣性了。
过去，所有她交得到的新朋友，得知尹婷婷会欺负她之后，都会主动或被动地加入排挤她的阵营。
现在，如果这一群她付出了真心交回来的朋友，也同样这么对待她的话。
她可能会从此绝望吧。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读书。”
“我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茁壮成长的人。”
“普普通通？”凌曜突然笑了一下，“你平常不照镜子吗？”
“……”
他直视她的眼睛，认真地解释：
“如果你说柯达亚他们几个，他们不会的。”
“柯达亚以前也是个小胖子，这种处境他最清楚了。”
“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瞧不起你。”
“相反，大家都喜欢有勇气的人。”
她抿着嘴，把眼睛瞪得圆圆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就…就这么简单吗？
“这儿跟阳城不一样，你跟我都知道。”一只手轻轻地抚摸过她的头顶，安慰地拍了拍。
宋卿伊顶着红通通的鼻尖，眼睛瞪得像小麋鹿一样。
凌曜的声音里流淌着无尽的柔情，他用手背轻轻地揩去她的眼泪。
“你已经走出来了，做得很棒。”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她走出来了，做得很好。
终于有人看见了她的坚持，给予了肯定。
宋卿伊忍不住了，捏着外套拱进了凌曜怀里。
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宿的小狗，哭得声嘶力竭。
凌曜缓缓地抬起手臂，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
“而且……”
“有我在，怕什么。”
第58章 裙子破了
宋卿伊抽抽嗒嗒， 将眼泪全擦在凌曜的外套上，薄薄的布料上渐渐地印出一个深色的泪渍。
凌曜按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抚着：“不哭了， 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有的， ”宋卿伊委屈巴巴，“尹婷婷、施诗、168， 他们就不喜欢我。”
凌曜：“他们脑子有病。”
“……还有像石靖佳那种跟踪偷拍狂——”
“他也有病。”
宋卿伊停止了抽泣， 小脑瓜子转得飞快：
“所以，特别不喜欢我的跟特别喜欢我的， 都是脑子有病吗？”
“……”
她拽了拽凌曜的袖子：“是这个意思吗？”
“…是。”凌曜咬着后槽牙回答。
“凌曜。”
“你看我这拳头， 硬吗？”
“……硬。”
“尹婷婷在我家，搞不好还躺在我的床上。”
宋卿伊的眼里升起熊熊烈火， 突然提高了声调：
“我想打她，…你会支持我吗？”
凌曜：……
“想打就打， 支持你。”
“……好，那我听你的。”她坚定地点头。
“现在能起来了吗。”
凌曜拉着她， 让她借力起身。
偶尔出现的路人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他俩，还紧张兮兮地捂着身侧小朋友耳朵。
宋卿伊：？
“从那什么想打她支持你开始，我们就被围观了。”凌曜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道。
围观群众掩着嘴啧啧叹气，像看着早恋早孕、误入歧途、还在哭唧唧地商量要不要留下错误证据的高中生。
“……”
宋卿伊理直气壮地站好，突然又扭捏了两下， 拽着凌曜的袖子，小声问道：
“你能再夸我两句吗？”
“……”
“不可以吗？”
“可以。”
凌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朗诵：
“天下第一聪明宋卿伊。”
“天下第一可爱宋卿伊。”
“天下第一厉害宋卿伊。”
“够了吗？”
平常只能在这个人嘴里听到点毒言药语，现在听了两句真情实感的夸夸， 她居然觉得自己有点飘了。
好像自己真的是全天下最聪明最可爱最厉害的女战神。
如果凌曜能够顺便教一下平常他那蔑视全世界的眼神就好了。
她偷偷抬眼看凌曜。
此时的凌曜并没有祭出他那双蔑视全世界的死鱼眼，只是低着头， 皱着眉与她对视：
“……在想什么？饿了？”
“一点点……”宋卿伊应了一声，“但我不想吃饭。我要趁着饿的时候去干她。”
“？”
“因为吃饱了就不想动手了，”她嘟嘟囔囔：“饱暖只会思淫…”
宋卿伊来回漂移的小眼神在凌曜含笑的嘴角旁刹住了车。
凌曜：“你还挺会思……”
“——啊来感觉了！”宋卿伊赶紧截住了他的话，“等我好消息。”-
宋卿伊回到家，客厅静悄悄的，没有尹婷婷的踪迹。
她稍作思考，像侦探一样，缓缓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映入眼帘就是尹婷婷穿着一件及膝半身裙，对着全身镜扭发。
看见宋卿伊，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又重新关注着镜子里的自己。
衣柜大开，里面像刚被洗劫了一样，本该挂好的裙子正散在床边，四仰八叉地比地摊卖货还要乱糟糟。
尹婷婷：“你的衣服好多啊，表姐，怎么都试不完呢。”
她抚过裙边，用眼神责备她：“早点叫我来多好，我帮你一起穿。”
一把小剪刀沿着裙摆走了一圈，尹婷婷一边忙活一边说道：
“裙子要短一点儿好。”
宋卿伊扭头一看，一堆已经被尹婷婷按自己的身高“修改”过的裙子堆叠在枕头上。
她冷笑：“是吗，那你的命也要短一点儿才好。”
尹婷婷脸上一僵：“表姐，你总这么说话，怎么上得了台面啊。”
宋卿伊将泻到地上的裙子放到躺椅，双手抱臂站定。
还上台面，还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啊？
尹婷婷也不装了：“尹卿卿，其实你变回原来那个样子，就挺好的。”
“又丑又胖，畏畏缩缩，适合你。”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保证，你以前的事情不会在学校里面流传。”
宋卿伊此刻表现得冷静异常。
事到如今，尹婷婷还攥着这一招来威胁她。
她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尹婷婷：
“尹婷婷，我对你不够好吗？”
“一开始我以为那群人是在欺负你，而你可怜兮兮地说想跟他们做朋友的，我以为我在保护你，替你去吃苦，结果你才是幕后主使。”
“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有把我当朋友、当亲人吗？”
明明是两姐妹，为什么尹婷婷要这么对待她。
甚至不愿意将她当作普通人来对待。
她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
不知道哪个关键词刺激了尹婷婷，她像狂性大发一样，把手里的布料扔到空中，在纷纷扬扬的碎屑里，对着宋卿伊咆哮：
“尹卿卿，你配吗？大家都姓尹，凭什么你是独生女！凭什么你有个那么好的妈！凭什么我没有的东西你都有？”
“我哪里比不上你了？你那么懦弱凭什么你能拥有这些？”
“你问问自己，你配吗？”
宋卿伊瞪了她很久，久到心如死灰，又被胸中的怒火重新唤起。
“我不配难道你配吗？”
“你现在能来这里，都是因为我妈！你还鸠占鹊巢，想抢我的东西！”
宋卿伊脸上有冰霜刮过，绷着嘴角上前：
“上次在KTV让你道歉你说了吗？现在！对着我宋家的牌位道歉！然后滚出我家！你不是要照顾伯公吗？你现在就去医院陪床！”
尹婷婷面目狰狞，站在道德制高点进行指责：
“那虽然是我伯公，但也是你爷爷啊！”
宋卿伊气得几乎想要给她两个大嘴巴子：“你也知道？那你抢什么？”
想想还是气不过，她咬着嘴唇，箭步上前，像平日何乐苗看的电视剧里一样，出手快准狠，拽着尹婷婷的头发狠狠一提。
“”我问你，你抢什么！”
“我的衣服你也敢抢？”
“我的座位你也敢抢？”
“我的朋友你也敢抢？”
尹婷婷像只萝卜一样从衣服堆里被拔了起来，她顾忌着自己的头发，不敢动弹，嘴上却仍在大放厥词：
“尹卿卿你疯了吗！你是想霸凌我吗？我要告诉舅舅！我要曝光你！我要把你以前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听到这会儿，宋卿伊手上又使了两分劲，给尹婷婷拽得跟被摄魂怪吸走了魂魄一样抽象。
这人还敢谈霸凌？
她主语宾语调反了吧？
“不劳驾你，我自己来！”
宋卿伊松开尹婷婷滋啦刮擦蹭满了静电的头发，反手抓起尹婷婷的手机，跑出了客厅。
头皮蓦地一松，尹婷婷踉踉跄跄地跟在宋卿伊身后，像个偷喝了一瓶劣质酒精的背后灵。
宋卿伊比她身高腿长，两个人围着茶几秦王绕柱，一时半会儿谁也追不上谁。
与其让尹婷婷拿着她的照片威胁她，不如自己先发出去。
当然她还是挑了几张没那么丑的。
挣脱了畸形的价值观后，现在居然有点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放飞感了。
她一边按着尹婷婷的手机，一边还在惊讶。
惊讶自己居然还能抽出空来感慨——
原来反抗，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她以尹婷婷的名义，把自己过去的丑照群发出去。
宋卿伊亲手引爆了自己的炸弹。
【尹婷婷：[图片X3]这就是宋卿伊以前不堪的照片，你们都觉得她天下第一聪明可爱，天下第一漂亮，她现在这幅样子都是假象！她本来应该是一个丑陋肥胖、被踩在脚下的人！！】
宋卿伊夹带私货，顶着尹婷婷的号夸了自己一顿。
【尹婷婷：你们喜欢她，还不如喜欢我】
【尹婷婷：我才应该是最受欢迎的】
宋卿伊每打一句话，就大声念出来，末了，还问尹婷婷：
“怎么样，是不是跟你刚刚说的话大同小异？”
简直是一模一样，纸质版打出来尹婷婷按个指纹都能直接当笔录用了。
宋卿伊的心跳得极快，她思索了一会儿，又从自己的手机隔空投送了几个录音文件。
所谓录音，就是从重新见到尹婷婷开始，两人独处时的每一句话，她都录下来了。
自己的丑照，配上尹婷婷精神分裂一样的录音，只要不是行尸走肉，正常人都能分辨得出孰是孰非。
【尹婷婷：[录音]】
【尹婷婷：你们最好给我认真听！】
不消一会儿，尹婷婷的手机就被挤爆了。
【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
【这尹婷婷是谁啊？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吗？】
【人家最不好看的时候都比你好看多了】
【还踩在脚下？中国人民的脚下只有质朴的大地】
【你是不是嫉妒人家破防了啊？什么都比不过只会诋毁咯，就输剩一张嘴哦？】
尹婷婷听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她本来是打算让“新交的朋友”来发这些东西的，然后自己再假惺惺地来一句“对不起表姐，我以为你都告诉大家了，我只是想跟大家交流一下拉近关系。”
没想到被宋卿伊添油加醋地用自己的号发了出去，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的形象毁于一旦。
“我跟你拼了！”
尹婷婷双手举着剪刀，朝宋卿伊的脸戳过去。
宋卿伊眼疾手快地捏着她的手腕歪向一旁，尹婷婷脱力将剪刀一甩，那剪刀像被甩出去的飞盘一样，不受控制地空中乱转。
最后“啪”地拐到墙上，反弹回来在尹婷婷的脸侧开了一道。
细细的血丝蜿蜒而下，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尤为可怖。
尹婷婷难以置信地尖叫，花容失色。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敢划我的脸？！”
宋卿伊冷静地建议：“那你去报警吧。”
“那上面只有你的指纹。”
剪刀是她新买回来的，裁缝专用的小剪刀。
据说拿着称手，锋利无比。
她原本是想给怂鸽和拽哥缝个披风。
披风还没用上，疯批先用上了。
现在疯批被划了还不忿，继续爬着去捡剪刀想拉她下水。
宋卿伊绊了尹婷婷一脚，她刚爬起来又跪了下去，甩出来的剪刀已经像打石子漂一样咣咣咣地轻功墙上漂，破开石灰墙磕出一个个深坑，砸穿了液晶屏幕。
看得宋卿伊心头滴血，抓起沙发上的装饰长布就把尹婷婷的双手虚虚地捆起来了。
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她找到家里的双氧水，毫不留情地照着尹婷婷的脸倒下去。
疼得尹婷婷一下挣开，尖叫着说“你要杀——”
她一张嘴，脸上的双氧水顺着法令纹灌进了嘴里，刺得她连连地“呸”出声，“你想杀——”
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这话宋卿伊真不爱听。
她晃了晃瓶子，顺手把剩下的一点也泼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
看见尹婷婷难得狼狈的样子，她心里痛快极了，居高临下地提醒她：
“这玩意儿不能喝，你最好闭上嘴。”
尹婷婷像只流浪的**一样合起了嘴，蹲坐在地上，伤口处还在冒着细微的泡泡。
宋卿伊握着双氧水的瓶子像握酒瓶子一样，对着尹婷婷的脸，发了狠地说道：
“尹婷婷，圣母我就当这一次。”
“不想脸上留疤就自己去医院，想睡觉就去佣人房。”
“我还能再忍你两天，趁着你的学籍没转过来，回去阳城。”
从她的家、从她的座位、从她的朋友身边滚开！
“听懂了吗？”
尹婷婷被镇住了，脸上涕泗横流，眼泪跟血丝交织在一起，嘴里还叫喊着：
“你这个毒妇，我要告诉舅妈，我要告诉舅舅！”
“不用了，客厅的监控录像我妈已经看到了，”宋卿伊把尹婷婷的手机扔还给她，“你要是不想滚回阳城，我就用故意伤害罪送你进少管所。”
尹婷婷整个人像离了魂一样，靠着沙发上瘫成一坨泥。
相信过了今天，她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宋卿伊回到房间，随便尹婷婷自己在外面怎么作妖-
登上微信，宋卿伊给凌曜发了个胜利的表情，微信视频马上打过来了。
接通后，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宋卿伊得意地挑着眉毛，等待表扬。
凌曜很给面子，慢慢鼓掌，突然又停下来，整个人凑到镜头前面，问道：
“不是打赢了吗？衣服怎么破了。”
她拉着自己的运动服前襟，扫了一眼。
海蓝色的布料被剪刀剌穿了一个两厘米的口子，她只是锁骨旁边破了点皮，凌曜不说她还没发现。
尹婷婷比她惨多了。
想到这儿，宋卿伊勾起了嘴角，装作不经意掸掸肩膀上的灰，轻描淡写地说：
“战损版，赢麻了。”
但她帅了两秒就破功了，气鼓鼓地告状：
“不过她还剪了我好多衣服，气死我了。”
凌曜看见了床上的惨状，提醒她：
“检查一下制服吧，明天教育局领导来视察，刚刚通知了统一穿制服。”
宋卿伊懵了一下，在一堆战损版里面找到了制服。
她抖着完好无损的衬衫，嘻嘻两声；再抖裙子的时候，裙摆出现了几条流苏，像晒干的海草一样在空中舞蹈。 “……”
什么仇什么怨！尹婷婷剪什么不好剪她制服干嘛！！
宋卿伊气坏了，瞪着破布半天说不出话来。
视频的那头，凌曜也憋了许久，总算是憋出了一句话。
“你这夏威夷草裙还挺别致的。”
宋卿伊眼不见心不烦地把裙子甩到床上，恼怒地说：
“算了……要不你帮我请个假吧明天。”
“原因？”
“……裙子破了。”
“你确定？”
“是破了啊。”
“我帮你请假，理由是你裙子破了，”凌曜慢条斯理地分析，“听起来就像是我撕的。”
“……”
第59章 曜子哥……你
宋卿伊再三思考， 最终在“凌曜撕了她的裙子”的流言和“破坏班级团结”的指控之中，选择了后者。
她上身穿着制服衬衫，下身配了蓝精灵运动裤， 加一双不出错的小白鞋。
不伦不类的搭配， 已经是目前她拥有的全须全尾的校服了。
进校门时，宋卿伊企图躲在人群中， 遮遮掩掩地浑水摸鱼。
但是黑色制服裤里混了一双海蓝色的大长腿， 实在太打眼了。
于是毫不意外地，纪检人员在一堆制服小人当中， 精确地把她拦住：
“同学， 你这不符合规定啊，过来登记一下名字。”
宋卿伊努着嘴， 灰溜溜地挪到一旁，正准备签名的时候， 手里的笔被抽走了。
“签什么签，怎么， 这不是校服吗？”
凌曜抬着下巴，点了点制服衬衫。
纪检人员：“是……”
“这不是校服裤吗？”他又指了指宋卿伊的裤脚。
“是，但是……”
“那不就行了？学校的规定是穿校服，这有什么问题 ？”
纪检人员一下语塞。
规定确实是这么规定的，但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卡bug啊。
他还在盘逻辑， 凌曜顺手推了宋卿伊一把，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学校。
宋卿伊不敢回头，赶紧走快两步，生怕等人家醒悟过来之后把他们叫回去。
“你……你怎么也这么穿？”她小声地问。
“不是要统一着装嘛。”凌曜轻描淡写地回。
两人上了楼梯， 宋卿伊却迟疑了，靠在楼梯扶手处不肯走。
“不是， 你说的统一着装，就咱俩统一啊？？”
等下走进教室不得全班都炸了？？
那还不如把她吊死在升旗台！
凌曜眯着眼睛，扒拉她的手指。
“走不走？别整得像柴犬趴大街不肯回家一样。”
不锈钢扶手冰冰凉凉，凌曜的手指干燥温暖，给她来了个冰火两重天。
吓得她咻地撒了手，四处张望像做贼一样。
宋卿伊盯着凌曜的死鱼眼，艰难地移动。
这到底是个什么策略？
难道要用这一招来掩盖她昨天群发的丑照？
凌曜一脸无所畏惧，像平日一样走进了教室。
宋卿伊缓了几秒，也跟着进门。
凉风席卷着清晨的阳光趁机钻进了教室，给里面的人平等地送上一个哆嗦。
“艾玛好冷啊，早啊，校花儿！”
“卿伊早上好！”
“哟，今天怎么跟曜子哥一起来的？”
宋卿伊一个个地回应，心里疑惑极了。
怎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可她百分之百确认，照片是所有人都看到的。
“早啊卿伊！”
应珂看见她的那一秒，眼睛都亮了，迈着小碎步过来送早餐。
“水牛奶，奶黄包，给你，趁热吃哦！”
宋卿伊：“给我的……？还是给凌曜的？”
“给你的啊！一直都是给你的。”
“谢谢……”
她捧着包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视线下移的时候，发现应珂也是穿着衬衫上衣，运动裤。
“啊……”
宋卿伊茫然地看向四周。
班上所有的同学都是这么穿的。
无一例外。
这才是凌曜说的“统一着装”。
今天的早晨，就像过去每一个爽朗的清晨。
无人提及校服、无人提及照片，大家补作业，聊天打闹，聊电视剧和球赛，聊演唱会和打卡圣地。
宋卿伊也不问，只是眼眶渐渐湿润，低声地重复着。
“谢谢。”
“谢谢你们。”-
宋卿伊是感动了，但是苏绮看得差点心脏病发作，差点炸了全班。
“你们要造反啊？？怎么敢这么穿的？？”
“谁让你们这么搞事的！”
宋卿伊眼睁睁地看着凌曜抻直了衬衫，吊儿郎当地站起来。
“学校规定每个班统一着装。”
“我们统一了。”
沈亦骁接腔：“就是！比统一海峡两岸还要统一！”
“简直不像话！跟捡破烂似的，这套捡个上衣，那套抢条裤子！”
“你们统一着装，哪怕穿全套的运动服啊！”
捡破烂创始人宋卿伊唯唯诺诺，准备起身认错。
凌曜一手将她按在位置上。
“别动。”
“可是……”
“又不是什么大事。”
前排富贵哥有备而来，速度地拧开两瓶矿泉水。
一瓶是娃哈哈，另一瓶也是娃哈哈。
所有的愿望在此刻体现——只希望苏绮喝完笑哈哈。
“老师，喝点儿水。”
苏绮气得喝了一大口，颤着食指对着他们抖啊抖。
抖了半天才问：“被纪检部登记了没有？”
一群人低着头，耸着肩膀憋笑。
笑够了之后，体委举手大喊：“登记了！”
苏绮：“……你还挺自豪！”
体委：“我写了隔壁2班同学的名字！”
胖爷紧随其后：“我也是！我写了曲永彬！”
体委：“我靠，我也写了曲永彬！”
胖爷：“这么默契？！好兄弟！”
应珂腼腆地说：“……我一时懵了，以为自己还是2班的，就登记了2班。”
何乐苗“呵”了一声，“我比较牛逼，我直接写了影后的名字。”
“……你们想换个班主任是吗！”
苏绮捂着胸口，怒气久久不能平息。
富贵哥顶着风头火势，硬着头皮打报告。
“老师，2班的班主任找您……”
他指着门口，“在外面呢……”
苏绮绝望地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换上谄媚的笑容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门就被悄悄关上了。
1班的同学大义凛然地把班主任送出去，就像把猛兽送进了古罗马斗兽场一样无情。
胖爷跨越了整个教室，跑到了后门，开启了小葵花课堂。
“校花儿，你昨天退群退得快……”
宋卿伊耳朵啪叽地竖起来。
是要来了吗？
来自众人的审判。
她坐直了身体，脸上纹丝不动，手上搓着制服，快搓得衣摆长毛了。
“都没看到精彩的细节。昨晚月黑风高之时，曜子哥在班群里喊了一句明天搞事吗？我们大家伙儿是纷纷响应啊，苏绮刚发了个问号，说是迟，那时快，就被他踢出群了。”
“……”
宋卿伊歪头觑着凌曜。
把老师踢出班群，他也算是第一人了吧？
凌曜毫无悔意地吃着早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曜子哥三两句说完搞事计划之后，我们一拍大腿，全票通过，结果他最后才问了一句【刚刚不小心踢了谁？把人家拉回来吧】。”
“苏绮急得啊，连连在群里发问号，生怕我们组织什么暴动。”
“但是曜子哥说了，不能提前告诉苏绮。对了曜子哥，为什么不能提前说呢？先打个招呼也好啊，不然她一晚上都睡不好。”
凌曜把牛奶盒子捏扁，投进了垃圾桶，淡淡地解释。
“她不知道，就不算是她包庇。”
“那我们呢？”
“法不责众。”凌曜简单地补充，“而且我们也没干什么，谨遵校规，体现中学生精神风貌。”
“……”
“还正好不需要被抽去当示范班级。”
大家还沉浸在遵守校规之余背着老师偷偷、哦不是，光明正大地干了一票大的还不用背锅的刺激当中，但只有宋卿伊知道，凌曜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她把怂鸽和拽鸽摘下来，将它们的翅膀折上头顶比了个爱心，翅尖磁在了天灵盖上。
趁着众人不注意，把这鸽俩儿放进了凌曜怀里。
“怎么了？”
“给你抱着。”
凌曜将它们摆弄几下，把拽鸽的右翅膀掰下来贴在肚子上，左手放回背后，摆成一个绅士回礼的姿势。
“给。”
剩下一只比着爱心的怂鸽，被他放到了桌上。
宋卿伊低着头，捏着拽鸽的嘴，暗暗闷笑。
体委唰地把头伸过来：“你俩搁桌底下偷偷摸摸干啥呢？”
宋卿伊一个激灵把拽鸽怼进抽屉，抽出手慌张地整理着头发：“没有啊……”
胖爷往旁边一扫：“噢哟，哥你这鸽子咋整得跟可达鸭抱头一样，也忒萌了。柯达亚哟，你回头看一眼，曜子哥在跟你示爱！”
柯达亚：“……”
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看了凌曜一眼，又研究了一会儿鸽子，认同了胖爷的说法。
他忍不了被示爱，想把鸽子的翅膀放回原状。
结果还没碰到雪白的绒毛，就被凌曜一手拍回去。
“别碰！”凌曜举着鸽子吓走了柯达亚，又作势要扔胖爷，“滚蛋！”
一群人又闹哄哄地打起来了。
教室内一片喧闹，衬得站在教室外面的尹婷婷越发孤寂。
她脸上贴着纱布，眼圈红通通，从后门的小窗里将一切收入眼中。
1班有人率先发现这只孤魂野鬼，四处打眼色，示意大家看窗外。
尹婷婷一身的运动服，跟其他人的制服格格不入。
看来她们班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今天要统一服装这件事情。
大家各怀心思，突如其来的寂静让宋卿伊一阵心惊。
尤其是尹婷婷在窗外，还用仇恨的眼神锁定了她。
“干什么啊这人？还想开演？”
“来人，开门开窗，骂她！”
柯达亚闷声干大事，咔地把窗户拉到最大；体委一个箭步把后门打开。
大家开始对着尹婷婷疯狂输出。
“影后驾到，有何指教啊？”
“又想来找碴？你以为你是闰土啊？”
尹婷婷收着下巴，眼睛往上翻，一副可怜的样子。
“事情不是这样的……”
谁也没将她装可怜当真，继续一通叭叭。
“你该不会想说你被鬼上身了吧？”
“真是丑人多作怪，难怪没人想跟你玩。”
章知行想替她说话，想了想还是自动自发地闭了嘴。
“可以了，”宋卿伊阻止了他们，“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尹婷婷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她享受众星捧月、一呼百应的感觉。
所以让她崩溃的最好方法就是——所有人都孤立她，让她变成她最害怕的样子。
现在她孤零零一个人，马上要面临着回到阳城却无家可归的状态。
不仅如此，因为她，她的全家都即将流浪街头。
她所有认识的朋友都知道她所做到的丑事，没有人会再给她一个正眼。
而作为尹婷婷假想敌的自己，现在过得越好，她就会越生气。
已经够了。
宋卿伊缓缓起身，关上了门。
视线交接的最后一秒，她只是不着痕迹地落了一个怜悯的眼神在尹婷婷身上。
自己做的孽，自己受着吧。
她的内心一片平静，回到位置上，对大家笑了笑。
“我们刚刚聊到哪里了？”
“哦，”何乐苗快速接话，“说到最近百醇新出了一个味道。”
她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一盒百醇，拆出一根喂到宋卿伊嘴边。
“快试一下！”
宋卿伊的室友们也围了上来，轮流投喂。
“试试这个蛋黄酥！”
“还有这个！”
宋卿伊一张嘴塞了好几样食物，前调蛋黄味，中调花生酱，尾调玫瑰，味蕾被冲击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想把我喂成以前那样。”
七七：“以前那样是另一种可爱，接地气。”
芒芒：“没有说你现在不好的意思。”
欣欣：“我们就是喜欢跟你一起玩，你是什么样子都喜欢。”
可是这个道理，有些人是这辈子都不会懂的。
宋卿伊听得眼泪狂飙，主动要求再给她喂一个大杂烩。
还没感动两分钟，七七打了个手势，周围好几个头凑了过来。
“所以卿伊，你真的没整容啊？”
“……？”宋卿伊哭笑不得，“没有！”
“有的话别私藏啊，推荐一下，我想割个双眼皮。”
“你们不是看到照片了吗？我本来就是双眼皮。”
“照片可以P的嘛！你鼻子也没做吗？”
“……我没做！”宋卿伊顺手拱了个猪鼻子给她们看。
“下巴尖儿呢？”七七伸着手，宋卿伊乖巧地把下巴递上去任她搓揉。
七七眯着眼睛像个中年色胚一样感受了一会儿，给出了结论：“确实没做哦。”
芒芒：“可你跟尹婷婷不是亲戚吗？你们怎么差那么远？”
宋卿伊骄傲地说：“可能是因为我妈妈长得比她妈妈好看吧！”
七七：“所以你是跟你妈妈长得像是吗？”
宋卿伊沉吟一声：“还挺——”
话没说完，被凌曜顺口接上：“是挺像的。”
众人：……？
宋卿伊瞳孔猛地一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凌曜。
凌曜无辜地向宋卿伊确认：“不是吗？我觉得挺像的。”
她紧紧捏着的拳头还没有出鞘，就被欣欣眼疾手快地没收了。
欣欣结结巴巴地问：“曜子哥……你，你见过卿伊的家长啊？”
凌曜观赏着宋卿伊脸上五分假淡定五分真慌张，装作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
他的手肘撑着桌面上，托着下巴，礼貌地征询：
“我是应该见过，还是应该没见过啊？”
第60章 叫得她心跳加速
这一手给宋卿伊问懵了。
这话怎么琢磨都不对劲， 说“应该见过”吧，好像坐实了点什么；说“不应该见过”吧，好像也还是坐实了点什么。
这坐实来坐实去， 坐的还是同一件事儿。
愁死她了。
凌曜这张嘴怎么还没被缝起来。
但她的室友显然一点儿也不愁， 凤凰传奇上身似的就开始“哟哟哟”了。
“哦吼吼吼吼～～”
“啊哈？真见过啊？”
“哎哟喂这可咋整啊——”
宋卿伊给了每人发了一个弹脑瓜，绞尽脑汁圆回来。
“初中家长会的时候见过， 这很奇怪吗？”
对不起各位亲爱的室友， 她撒谎了，她妈妈从来没去过家长会。
凌曜：“我又不是家长我参加什么家长会——”
一根手指来势汹汹地怼着他的鼻尖， 警示性地晃了两下。
凌曜抬手拨开她的手腕， 划了半个圈垂到桌子下方。
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你说得对， 该见的都见过。”
“你也见过我妈，是吧？”
宋卿伊的手腕一下被握住了。
用力一挣， 没挣开，反倒被扣得更紧了。
室友们：“……”
宋卿伊：“……”
她在心里抓狂尖叫。
不要把相互见妈这种话讲得那么礼尚往来可以吗？！
又不是那种同时见妈的情景！犯事了被叫家长和偷偷出去玩被抓个正着这样的事件怎么好意思说得那么光明正大？！
还有！
撒、手！！
愤怒猫猫头竖起眉毛瞪圆了眼睛。
凌曜又晃了两下， 趴在桌上假装没电进入待机模式。
宋卿伊迫于无奈，挪着椅子坐近了些，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不法分子的作恶多端。
七七：“也……也是家长会上见的……吧？”
欣欣：“……是……是的吧啊哈哈哈对吧卿伊？”
宋卿伊赔笑：“啊对对对！就是这样的！”
谢天谢地谢闺蜜，理由都帮她找好了。
大家其乐融融地笑成一团，只有凌曜趴在那儿“呵”了一声。
被宋卿伊一个眼刀子刮得闭麦了。
何乐苗一拍脑袋：“对哦， 你是不是退群了，我把你拉回来哈。”
宋卿伊羞赧地说了声“好”。
想想自己还挺矫情的，退群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有一天要加回来……
【1班不一般】还是那个1班，但是何乐苗没有把她拉回【曜子哥研究中心】， 反倒是出现了另外一个群。
“这个群是……？”宋卿伊试探着问。
欣欣：“哈哈，我们思忖着曜子哥也没什么好研究的， 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嘛，所以就把群名改了。”
七七也推搡着其他室友：“行了行了，咱们都退散吧，也快上课了。”
宋卿伊点着手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们把群名改成【宋卿伊保护中心】啦！
天了噜她现在地位比凌曜还高啦！
不再是一班少女的梦的凌曜，见自己的存在感越来越低，又晃了晃手。
手上传来一阵温热，宋卿伊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凌曜：“我妈问你什么时候来玩？”
他的表情无辜至极，仿佛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一样。
宋卿伊：“你能不能跟你妈解释一下啊？”
“解释什么？”
“就是……我不会去你家玩。”
凌曜刚坐直，听到这话，又懒洋洋地垮下去了。
宋卿伊于心不忍：“……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凌曜。
请人家吃一顿饭，不过分吧？
“……还是我请你吧。”
宋卿伊一本正经地劝诱：“别忙着拒绝啊，你试一下吃软饭嘛，很过瘾的。”
凌曜：？
宋卿伊邪气一笑。
长这么一张脸，真的应该体验一下软饭的滋味。
顺便也让她过一把当富婆的瘾。
嘻嘻。
凌曜见状，手开始往下滑，滑到她的掌心时，委屈巴巴地问：“那你的软饭盛给几个人吃？”
富婆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
脸蛋帅帅，哈特软软！！
她捏了捏凌曜的手掌，也放轻了声音：
“只给你吃，好吗？”-
两人去了商场吃了一顿后，本来要走了，凌曜见到了熟人，说去打个招呼。
怕宋卿伊一个人呆着无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点游戏币，给她夹娃娃。
娃娃机就在商场的扶手电梯旁，宋卿伊一连花了十几个币，每一回抓钩都像肌无力一样，除了空气什么都抓不住。
气得她嘴嘟得老高，哄着机器像哄骗童工一样：
“亲，用点力啊！勾住它！”
旁边有围观的人忍不住过去搭讪了。
“那个同学，请问一下你的游戏币在哪里兑的？”
“啊……？”宋卿伊挠了挠头。
她也不知道，凌曜给她她就拿着了。
“可能在旁边商家那儿吧。”
“哦……我能跟你买几个吗？”
男生紧张得将手心在裤子上擦了几下，掏出自己的手机。
“我可以给你转账。”
宋卿伊想着反正再夹下去也就是白给，不如卖给别人。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知道这个怎么卖。”
那男生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没关系，我可以先加你的微信，到时候你告诉我，我再发红包。”
听到要加微信，她又有些不乐意了。
再三衡量，宋卿伊忍痛割爱：“算了，都送给你好了。”
“那不行！”男生急了，拦在她面前不让她走，“那多不好意思啊！”
宋卿伊警惕地瞪着他，僵持了好一会儿。
男生不依不饶，一副拿不到联系方式就不走的架势。
宋卿伊服了，跟他说：“那你打开扫一扫吧。”
对面喜出望外，马上解锁了手机。
宋卿伊垫着脚张望，看到熟悉的身影后，像小鸟一样飞奔到凌曜身边，催促他也拿出手机。
她拽着凌曜回到娃娃机前，对着男生解释：
“我的币是找他买的，你要转账就转给他吧。”
凌曜：？
他不明所以，但周身的气场已经支棱起来了。
男生见状，马上收起了手机，连连道歉后，落荒而逃。
凌曜淡淡地扫了宋卿伊一眼，仿佛她就是一个不孝子，在外闯了祸后还大喊“我上头有人”一样。
宋卿伊结巴地解释：“他刚刚说他想买游戏币……”
“……人家说你就相信？”
“那不然呢？他还怪有原则的，我都说送他了，他非要给钱。”
“你真是……哪天被骗走了都不知道。”
“……我长了腿的，自己会跑！”
宋卿伊气得努嘴，不理他了。
还剩几个币，霍霍完就走人算了。
凌曜磨了磨牙，低气压地喊了一声：
“宋卿卿。”
“干嘛？”
无端端又给她取了个新名字。
她没好气地回应。
他喉结滚动，缓了又缓，才开口。
“我有话跟你说。”
“你转过来。”
宋卿伊专心地比对着抓钩的位置，嘴上敷衍着：
“嗯嗯，好，等等啊。”
那个玲娜贝儿，她已经把它的天灵盖四周都马杀鸡了一遍，这次再怎么着也应该中了。
再稍微往右挪半厘米，就可以——
突然启动键被拍了一下，她眼睁睁地看着挂钩一卡一卡地降下去，跟玲娜贝儿的耳朵擦肩而过。
宋卿伊失声喊了一句：“凌曜！！”
就差一点点她就夹到了！！
他手贱什么！！
她生气地反手揍了他一把，将剩下的游戏币一股脑儿塞进机器，不消一会儿机器就轰轰地开始运作。
身后的人安静得出奇。
一抬头，她蓦然发现在玻璃的倒影里，凌曜一手搭在操作台，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站定在她的身后。
像是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气氛变得不同寻常。
他垂眸，幽深的眼神落在她的头发丝上，像是要吃人。
“卿卿，转过来。”
他的手搭在她的手上面，用力一扒，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控制摇杆，转过身去对着他。
机器已经启动，在轻快的电子音BGM中，宋卿伊后腰靠在操作台上，瞪大了眼睛。
他靠得好近。
近得能看到他瞳孔里自己的影子。
宋卿伊结结巴巴，顾左右而言他：
“你…不能……这么叫我。”
叫得她心跳加速，腿都开始发软了。
“为什么？”
“只有我家里人才能这么叫我。”
凌曜：“那我申请……”
“驳回你的申请！”
宋卿伊的手慌不择路，最后不受控制自己跑去捂住了凌曜的嘴。
热气呵入掌心，湿呼呼的。
半晌，她觉得不妥，赶紧把手翻了面，用手背挡着。
凌曜看着她的手A面B面来回在自己的嘴唇上烙，忍不住笑出了声。
“为什么驳回？”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一张一合，扫过她的肌肤，她像被烫到手一样，连忙收回来。
宋卿伊咬着唇，脸上一片绯红，眼神在地板上游移。
犹豫了许久，她抬眼望过去。
“反正你别说。”
“现在，不要说。”
现在说了的话，就只能拒绝你了。
她含羞带怯地看了凌曜一眼。
他正撑在娃娃机上，低头凝视着她。
“那我该什么时候说？”
“……到该说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的口吻正经极了：“你会给点提示吗？”
“……”
宋卿伊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扭过头去。
红晕已经蔓延到耳后，在商场柔和的暖光灯下显得毛茸茸的。
凌曜低声笑着说：“那我申请点别的。”
“啊？”
“周日去打卡吗？”
宋卿伊耷拉着脑袋，脚尖点着光洁的大理石地砖，支支吾吾地回：
“……不行，我觉得我们还是——”
“新开的网红店，在华翼商都。”
她用力地闭上眼睛：
“不能见光——”
“听说招牌奶茶每天限量100杯。”
她屏住了呼吸：
“也不能告诉别人——”
“先找个地方做两套卷子，然后我负责排队，你负责拍照跟品鉴？”
宋卿伊捏着自己的指尖，可耻地心动了。
她小小声地回答：
“……那……那好吧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