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曹静兄妹被羁押之后, 恢复了平静。这阵子临城的天气诡谲难测,阴雨连绵,接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
当地的电视台新闻持续播报着暴雨预警, 成日提醒行人的出行安全。
陆明昼的游戏公司已经从陆氏大楼独立出去, 已经正在不断地测试不同版本,如果速度够快,半年之内就能够正式发布。陆氏集团旗下的资源开始助推, 这一个月来网络上已经开始了铺天盖地的宣传, 陆明昼也开始忙了起来。
一切似乎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没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新剧情, 没有残忍可怕的案件, 更没有暗中窥伺的变态组织, 两人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直至接连暴雨的临市,终于迎来短暂的晴天。
陆明昼这两天不在临市, 代表陆景山出席一场重要的商业会议。
等到终于脱身, 回到临市时, 陆明昼的脸上早已写满了疲倦。
“宝贝……”他推开门, 口中的话还没完整吐出,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陡然愣住。
没有任何痕迹……就如同从未到来过来一般, 另一个人生活过的气息彻彻底底消失在了两人的房屋。
他深吸一口气,指节轻颤, 眸色阴沉地拨通号码。
对面传来冰冷而机械的女音。
陆明昼心慌意乱,又重新拨了一遍, 直至他哥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回来了?先来下公司。”
陆明昼闭了闭眼,瞬间便想通了所有。
“哥, 是你吗?”事情发生, 质问已经失去意义,他此时显得异常冷静, “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你们不合适。”电话那头沉静的声音响起。
“陆景山,就算你是我哥,也不能插手到这份上。”陆明昼被气笑了,他讽刺的声音几乎能穿透听筒,“你是戏本子里的封建大家长吗?跟我在这里演什么棒打情侣的戏码?。”
“小昼……”
他的话还被说完便被陆明昼冷冷的声音打断:“你不说,我自己找。”
他打了个电话给童昊,他是黑客,应该有办法找人,但电话响了许久。
陆明昼挂了电话,此时系统的声音在他耳边犹如天籁之音般响起:“宿主,我找到了,是航班AF066。”
它话音方落,陆明昼的身影便如闪电般到了楼下,汽车发动,以惊人的速度往着机场的方向驶去。
路上,丝丝小雨又开始飘落,打落在车窗上,又拖着水痕直直坠落。
***“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您乘坐的AF066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骆温低头握住手机,屏幕暗下又再次亮起,他的手指机械地划动着屏幕,就按下侧边的关机键时,一条弹窗新闻突然跳出。
骆温低垂的眉眼平静漠然,本想关闭,手指却在他神思恍惚间点击开新闻。
“紧急!临城机场往返国道L10因强降水发生泥石流,道路中断中……”
骆温漫不经心的神情一变,目光长久地望着推送视频上,那一闪而过疾驰在道路上的车子,脸色煞白。
他的心脏升腾起尖缩到晕厥的疼痛感。
疼到一种极点时,心脏最后竟然开始失去了感觉痛苦的能力。
骆温的脸部在瞬间变为几近透明的苍白,手机倒映着他漆黑的眼瞳,里面正溢散着死灰一般的恐惧与惊惶。
耳边响起尖利的狂笑声,随着他的狂奔愈发疯狂,甚至是凄凉。
“逃不掉的,你终究和我一样。”
癫狂的笑声在脑海深处歇斯底里,一张长着与他同样面孔,却满脸挣扎与伤痕的身影似乎跟随着他,眼中的嘲笑与恶意几乎溢出眼眶。
眼角开始渗出淡淡的血迹,骆温的身体差点儿没有站稳,高挑瘦长的身体晃了晃。
他的大脑接近一片空茫,身体却如同最精妙的仪器般在短暂的时间内拦下了一辆空闲的出租车。
离目的地愈近,从远处看去,山石泥土倾倒下来的景象便愈发可怖。
连根拔起的树木,滚落的岩石和黄土,几乎覆盖了骆温眼前的世界。
道路前被拉起了警戒线,人们愕然地看着眼角溢出鲜血与泪水的青年跌跌撞撞靠近,以一种飞蛾扑火的姿态冲过了警戒线。
“这位先生,前面还有再发生泥石流的可能,不能靠近!”搜救人员将骆温一把拉住,神色焦急又沉重。
短暂的晴天过后,天空再次迎来阴翳,枪灰色的天空开始砸下大颗大颗的雨珠。
雨水掺杂着浑浊的血水,将骆温那张苍白又清隽的面孔逐渐化为一张充满了寒意并且看似冷漠的面具。
风雨狂烈拍打着所有人的脸颊与身体,在被雨水模糊的视线里,骆温没有理会搜救人员,而是死死地盯住前面几乎被山石泥土覆盖的道路。
“我要过去,我要找到他。”他喃喃道,只能看见搜救人员在他眼前张张合合的嘴巴,耳朵在拒绝一切外界的讯息,“陆明昼……我要找陆明昼。”
名字像是一个简短的咒语,骆温空白的大脑如同生锈的齿轮,终于开始了运转。短暂停滞了感知能力的心脏收缩再收缩,似乎被一柄利刃狠狠搅动又拔出,顷刻间便血肉模糊。
巨大的疼痛和痛楚搅得他的意识翻天覆地,透明灼热的泪珠从他的眼眶汹涌溢出,与他脸上的凄楚与茫然融为一体。
“是……你的家人吗?”搜寻人员于心不忍,可还是牢牢将他拦住,“他叫陆明昼是吗?你先回去,我们正在努力搜救。”
“……陆明昼,陆明昼。”他失去了任何沟通的欲望,怔怔地望着那处,只知道重复着对方的名字。
谈话间山体再度震动,远处又又有山石与泥土滚落,尘土弥漫。
“你看吧,真的很危险。”搜寻人员探头看了看远处,脸色凝重,正向要回头,张着的嘴与回头的动作顿时陷入停滞。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搜救车与其他穿着防护服的人员们,一齐陷入了静止当中。
冰冷的雨中卷起了一整血腥味浓重的寒风,空气中飘起了淡淡的血雾,不知何时,透明晶莹的雨水已然变成了鲜艳诡异的血色。
耳边再度响起刺耳尖锐,犹如冷嘲热讽一般疯狂的笑意。
最终,面孔惨白的诡异,赤裸着一双苍白到像是尸体一样的修长双腿从他的背后浮现。
那张与骆温如出一辙的面孔尽是病态的红晕,眼底荡漾的恶意与疯狂将近凝结成实质,眼下两颗朱砂痣一同扭曲着,宛若两滴恶魔的眼泪。
他伸出莹白如纸的手,落到骆温的身后,即将扣住他的肩膀,阴沉沉的狂笑在他喉咙间弥漫:“我说过,你就是我……骆温,没有人能逃过命运。”
手指逐渐在骆温的肩头落下,在触碰到的那一瞬,因为极尽的痛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骆温,神色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波动。
面无表情的神情从这一刻开始变得扭曲,撕心裂肺的痛苦与绝望伴随着汹涌而来的记忆而逐渐清晰。
骆温按住脑袋,双膝跪倒在地上,他的脑袋似在遭遇这世上最残酷的刑罚,被一把巨斧劈裂成了两半,无穷无尽的黑暗与绝望涌入,再通过神经流往五脏六腑,无情搅动着身体每一处。
骆温的眼睛和嘴唇不断渗出鲜血,混合着血色的雨水滴滴答答砸落在地面,溅起小小的血花。
“好疼……好疼啊。”他按住脑袋,漂亮上挑的丹凤眼浸染着浓重的痛楚,唇角扯动,他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那个名字仿佛刻入灵魂,生成了刻骨铭心永远无法消除的印记:“……陆明昼,我好疼……”
无人回应,更不会有人抱着他,不厌其烦地抚慰着他残破腐烂的灵魂。
殷红的唇瓣张开,唇边开始升腾起起扭曲的笑意。
一双血瞳从骆温的身后突兀出现,又徐徐睁开猩红的眼睛,瞳孔中布满了狂暴的恶意与黑暗。
一扇巨大被铁链锁住的门矗立在骆温和血瞳之后,浓郁的鲜血覆盖着,散发着浓浓的恐怖与不详。
血红色的大门被一只莹白如雪的巨掌推开,粗壮的锁链哗哗作响。片刻见,锁链被狠狠扯开,那尊苍白而诡异的天使塑像从门后缓缓浮现。
他张开布满了古怪纹路的庞大翅膀,将整片天空遮蔽住,宛若黑夜降临。下一秒,数不尽的泥土与山石飞起。
一个头破血流、浑身狼狈,几乎被泥土覆盖了全身的男人落入巨大的手心,又在漫天的风雨中被放回地面。
系统尖叫着抽醒已经处于半昏迷当中的陆明昼。
陆明昼疼得恢复意识,几乎是在睁开眼的同时,就向着那个跪倒在地上的身影奔去。
系统为他耗费了这些天来做任务积攒的大量能量,才险而险之让在恐怖的天灾中找到一处夹缝,暂时保住了性命。
陆明昼本以为这回就算有系统帮忙,他也要埋葬在这暗无天日的夹缝中,没想到再睁眼后,竟然见到了在黑暗之中心心念念的人。
“啊啊啊停住啊,你睁眼好好看看!他还是原来的骆温吗?”
系统大喊着,用身体拖住了陆明昼。
“泥石流没让我们死,但这回我们是真要死了!”
它拽住陆明昼,在原地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看着眼前狂飙的仇恨值,已经陷入了绝望。
【反派仇恨值已达39】
【反派仇恨值已达47】
【反派仇恨值已达68】
……
【注意!反派仇恨值已达99!】
仇恨值步步高升,直至即将达到顶峰。
提示音在陆明昼耳边疯狂叫嚣,系统面板一片赤红,提醒着情况即将危急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陆明昼望着跪在地上骆温,一种剧烈的难过和悲凉在心底深处蔓延和疯涨。
他知道,又来不及了。
上一次濒死前是错愕,这一次是全然的遗憾和后悔。
这一刻,对骆温的喜欢,被对方化作无尽血海的爱与恨疯狂冲刷着,最终凝结了泪水与悔恨交织的痛苦与爱意。
跪伏在地上的人影身体颤抖。
那尊怪异的天使塑像慢慢回过头来,望着陆明昼,脸上是那种俯瞰世人的平静与神性。
脑海深处的记忆海洋开始发生地震。
血门上沉重结实的锁链被彻底破坏,砸落在地。
触及灵魂本源的怨恨、痛苦、悲伤从地狱深处,浸没了整具身体与灵魂。
骆温的身体就在血红色的地狱门口,眼眸开始一点一点浸染着血色。
他的身体没有移动,依旧跪倒在地上。那双沾染上恐怖血色的眼眸,也随着天使塑像的动作,缓慢向陆明昼看来。
漆黑墨深似的眸子不再是甜蜜,而是散发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癫狂与绝望。
他抬起眼,漫天红色的飞雪与站立的陆明昼一同落入眸底,声音带着一股被砂砾蹭过的低哑:“我的人生是一场巨大的谎言和骗局。”
“陆明昼。”唇角被牵动,他明明在微笑,眼泪却大颗大颗滑了下来,“原来你也是谎言。”
往日的甜言蜜语化作最锋利的刀锋,连同破碎难过的记忆,一寸寸剜开了他那颗很早就是鲜血淋漓的心脏。
他张着唇,发出心酸到苦涩的低笑。
痛苦的记忆,甜蜜的回忆,一起交融,骆温眼里的恨意与爱意在彼此抵触,又在交织着,翻涌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疯狂。
那张俊秀的脸上被分割成两半,一半恶意,一半善意,扭曲的模样像极了真正的魔鬼。
他从地上缓缓站起,踏着门后汹涌而来,即将涌入世间的血浪,步步靠近陆明昼。
血衣墨发,衬得骆温的肤色白得如张白纸。他一步步走来,已经认不出是往日的模样,整个人散发着森寒阴诡到将周身冻结的气场。
骆温的声音已经哑得不像样子,血色的眼眸里沉浸着浓浓的恨意与爱意:“记忆里爱我的是你,伤害我的也是你,陆明昼,到底哪个才是你?”
恶鬼连同他的血色地狱,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爱与恨,即将扑向陆明昼。
陆明昼没有害怕,更不会转身逃跑。
他的爱人已经化作世上最恐怖的鬼,可在他眼中依旧是从前那个羞涩时会低眸不语的青年。
“那不是我,骆温!”心口在被一只无形的野兽撕咬着,四肢百骸开始升起无法忍受的疼痛。陆明昼俊美的面孔一片惨白,他伸出手臂,想如往日一般拥住自己的爱人,眼圈红得能滴血,溢出大颗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哽咽道:“……求求你相信我,我怎么会舍得。”
他开始一字一顿说出隐藏在心底的秘密:“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系统在陆明昼耳边发出最严厉的警告,绑定自灵魂深处的契约在起作用,陆明昼每说一句关于两个世界的讯息,灵魂就随之泛起了撕心裂肺般的痛意。
他每说一个字,鲜血便从他的唇角涌出,甚至眼睛与耳朵都在渗出鲜红的血液,仅仅是在片刻之间那张脸已经看不出半分英俊,近乎被黏稠的血液覆盖住了整张脸。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牢牢地望着骆温,爆发出强烈而炽热的光彩。
“别再说了,陆明昼,会死的!”系统在他身边着急的转起了圈圈,尝试去帮忙压制契约的作用。可它光是刚才保护陆明昼就用尽了能量,再也没有办法帮助自己的宿主。
骆温只能听到陆明昼的前一句话,后面对方的话在他的耳边化作了无声的画面。
但他注视着自己深爱的男人在严重蔓延的焦急与绝望,与因为失血变得惨白的脸色。
他那双已经被血色全盘浸没,赤红色的眼瞳,还是泛起了细碎的涟漪与波动。
他不愚蠢,从前的迷雾因为一颗几乎向他剖出真心的人逐渐散去,站立于神迹边缘的骆温,立即意识到了背后的秘密。
身后巨大的血色大门依旧在徐徐展开,无数被怨念和恨意支配,从而异变成奇形怪状的鬼怪在门后无尽的血海中翻滚,尖啸和哀嚎着,同时伴随着刺骨的阴寒气息化作无数无形的触手,向着门外挣扎冲出。
血色大潮逐渐从门后奔涌而出,有一部分已经逸散在骆温脚下,他修长笔直的双腿已经踏入无边无际的血海当中。
他的脸一半被血色映照得格外猩红,阴冷的寒意几乎笼罩了半张脸,另一半则是一如往常,只是右眼溢满了悲伤,带着一种浸透了灵魂深处却又无法言表的痛苦。
他没有说话,慢慢走上前去,抬手摸住陆明昼的脸,又落至他冰冷似冰的唇瓣:“来不及了,陆明昼。”
深沉的血海随着他的靠近而掀起浪花,骆温站在血瞳之前,身后是裹了一层光泽,神性愈发浓重的诡异雕塑。
“如果你还愿意爱我的话……”弥漫着淡淡血腥气味的吻在陆明昼的嘴唇落下,眼中是深沉到浓郁的爱意,他轻声说道:“……等等我吧。”
血红色的大门被完全打开,数不尽的鬼怪迫不及待从门后逃窜,又被看似纤细实则坚硬的血丝狠狠扯住,狠狠地拉扯回门中。
骆温面无表情的回望着血海中痛苦哀嚎的鬼怪们,神色冰冷而残酷。
随着他的转身,陆明昼如同被催眠一般,眼底浮现浓浓的倦怠之色,控制不住地闭上双眼,倒下身体。
没有人知道,已经让系统陷入放弃和绝望状态的仇恨值面板,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陆明昼被血丝织就的网轻轻放下森*晚*整*理。
那道身影站在原地注视着他许久,才隐入无边的血海当中。
天空已经被染上血色,阴沉沉的压住地面,仿佛在下一刻就能坠入地狱。
片刻后,空中掉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可仔细一看,那雪花竟然是鲜血的颜色。
与其同时,伴随着歇斯底里的狂笑,数道诡异尖利的声音杂糅在一起,冷酷到令人心惊胆颤的声音在许多人的耳边响起。
“欢迎来到极度惊惧,各位来访者们,这场最具刺激和血腥的游戏即将开启,哈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被拨正的命运长河,所有人依旧在延续着某个原有的轨迹,又似乎在冥冥中又有所改变。
临市大学,向晨抬起头,望着天空上逐渐飘落的红色雪花,怔怔地伸出手来:“……又开始了。”
第22章 重逢
那场奇异的红色飞雪仅有少数人能够见到, 而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日子一如既往。只是看似平静的生活,对于某些听到那句游戏开始的人而言, 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明昼陷入了一场根本无法醒来的梦魇当中, 他梦见那扇恐怖的血门被打开之后,汹涌的血海带走了他的爱人。
更可怕的是,醒来的时候, 这场梦魇变作了现实。
陆景山坐在陪床的凳子上, 平日里陆老板被发油收拾得熨帖整齐的黑发此时散落在额头两侧, 脸上尽是疲倦之色, 他撑着额头, 看向病床上昏迷数日,日益瘦削的弟弟, 一向沉着镇定的眼眸充斥着担忧与痛惜。
直至床上的人垂落至两侧的手指开始有所动静。
陆景山陡然坐直, 站起身, 走到床边, 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下一刻,身形消瘦许多的陆明昼眉宇间浮现浅浅的褶皱, 双手轻轻颤抖,而后, 在陆景山的惊喜万分的盯视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昼!”陆景山脸上涌现强烈的喜悦, 牢牢抓住弟弟的手,眼圈泛红, 全然没有了身为陆氏当家人的从容淡定, “……你终于醒来了!”
陆明昼的眼珠子缓缓转动,从洁白的天花板再落至面前神色狂喜的陆景山身上, 略微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正在疯狂涌入他的鼻腔。
半晌后,他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处,然而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问:“……哥,骆温呢?”
他的声音因为接连多日的昏迷变得干涩嘶哑,可那双深邃如深潭般的眼眸紧紧盯住了陆景山,像是在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微妙反应。
令他吃惊的是,陆景山听见他的问话,眉头一皱,眼眸中浮现茫然:“……那是谁?”
见自己弟弟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神情执拗,仿佛没得到答案决不罢休,他试探性的开口,又有些玩笑般的语调:“是你的同学,还是新交的男朋友?”
陆明昼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注视着陆景山。
陆景山以为他是刚醒,还没有恢复过来,并没有将弟弟的异样表现放在心上。
眼看着陆明昼支着床面想要起身,他皱着眉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立马阻止,强制性把他塞入被子当中:“刚醒,还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怎么能够起来呢?我去叫医生。”
他脸上带着喜意匆匆离开,低头望着自己空茫一片的手掌,又抬起头,目光失去了聚焦般涣散无神。
他出口的声音带着艰涩与沙哑:“……系统你还在吗?”
沉默已久的系统在他面前现出身形,小声地说道:“我在的。”
“他……怎么样了?”
这个他,不用明说,他们都清楚是谁。
系统默默亮出已经被冻结,陷入灰暗的系统面板:“我也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些天,我也陷入休眠当中。”
它有苦难言,莫名休眠不说,第一次任务就是地狱级别。
仇恨值被停滞在离失败仅有一步的顶峰值——99,它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他的统生,前途无亮。
陆明昼:“……”
被它舍分相救,陆明昼也多了几分真实情感的革命友谊,眼看着系统愁眉苦脸,他伸手摸了摸它亮晶晶又软绵绵的身体,难得安慰:“不怕,我们俩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系统贴了贴他,不说话。
他们的对话刚结束不久,陆景山已经带着医生重新进入病房。
医生为陆明昼检查完,表情轻松:“能醒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令弟还年轻,身体素质各方面都不错,接下来只要再修养一周多,就能够出院了。”
陆景山眼露喜意,又在陆明昼身前坐下:“小昼,太好了。”他侧过头去,掩住自己眼中的泪光,“我去告诉爸爸。”
陆明昼微微叹气,没有再与他犯倔,而是伸手拽住陆景山即将离去的衣角:“……哥,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既然在陆景山的眼里,骆温是不存在的人物,那他想知道,这段记忆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还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枕边,被黑布罩住的东西,神情困惑而古怪:“……这是什么东西?”
陆景山闻言,十分诧异:“这不是你的东西吗?你还问我。”
他的眉间聚拢起忧愁,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陆明昼:“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把那……带在身边。”他似乎在避讳着什么,不肯直说。
神神叨叨的,陆明昼发现自从醒来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充斥着一种古怪,就连陆景山也是怪怪的。
如果不是清楚两个世界的陆景山相差不大,都是一个调性,陆明昼真怀疑面前的他,只是一个披着陆景山外皮的怪物。
见他不肯明说,陆明昼眉峰轻拧,伸手去掀开枕边被黑布笼罩的古怪物件。
在掀开的那一刻,看清楚黑布下是什么东西的陆明昼,瞳孔微缩,这些日子以来尖削许多的面孔,浮现出一缕古怪的神情。
只见那是一个通体漆黑,呈横长方体的神龛,神龛背后刻着一只栩栩如生,宛若睁目注视一切的血色红瞳,而神龛中心则是供着一朵如同沾染上黏稠鲜血的断裂山茶花。
陆明昼扶着那朵柔软,殷红到几乎能滴出血来的山茶花,眼眸幽深,声音更为沙哑:“这是……我的吗?”
陆景山用一种忌惮而谨慎的目光望着那漆黑的神龛,又很快移开视线,看似云淡风轻:“你被搜救人员找到的时候,浑身是血,怀里一直抱那块黑布。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也没能叫你松开,只能把它和你一起带回了医院。”
当日的事情,在他的描述中徐徐展开。
在陆景山的记忆中,陆明昼是在替他开完会议的回程路上遭遇了车祸。
他的弟弟这一年来稳重了许多,开始收心专注事业,不再是从前那个吊儿郎当,处处让他忧心的混账弟弟。
至于骆温这个人,从未出现在他弟弟的人生当中。
陆明昼偏过头去,背脊不自觉的绷紧,手指紧紧缩着,漆黑如墨的黑眸中蕴藏着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难过。
你是有难言之隐……还是故意让所有人忘了你?
没关系,我可以牢牢记住。
节骨分明的手向神龛伸去,陆明昼轻轻触碰着里面血红色的山茶花,宛若柳叶落入水中,眼底收敛的情愫几乎在这瞬间激起涟漪,再难掩饰。
陆景山注视着弟弟抚摸着诡异阴森,不知从何处得到的神龛,深情的模样如同在轻抚爱人,背后当即升起了一种阴恻恻的凉意。
胳膊上被古怪的寒意激得寒毛直竖,他看着弟弟,嘴巴张开,半晌说不出话来。
直至手机屏幕亮起,一通电话打进,他才站起身,压住喉咙中欲言又止的话语,接通电话。
“……小昼。”陆景山挂断电话,愁绪爬上眉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公司有事,我先回去处理。稍后专业的护工会过来,他不能处理的事情,你就联系哥哥。”
长兄如父,这点在陆景山身上完美体现。陆明昼昏迷这段时间,他有空闲便来守着。即使有秘书帮忙处理,集团的事务还在堆积,眼下陆明昼终于苏醒,陆景山始终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松了。
陆明昼对此没有意见,点点头。
陆景山推开门,看着弟弟依旧凝视着神龛,那副将它当做的爱人的神情,顿住脚步,心情沉重。
怕不是中了邪,不然还是请人来看看。
从未相信过鬼神的陆景山,已是忧心忡忡。
“宿主,很奇怪。”系统注视着神龛,又飞到窗外盯着几乎被染成血色的天空,“我感觉到了两股不同的意志正在争夺着世界的主导权。”
在陆明昼近乎凝滞的视线上,它又补充道:“其中一股意志的气息,和你怀中的神龛很相似。”
陆明昼凝视着窗外满目血红,宛若吞噬着一切的天空,低头望望怀中的神龛,薄唇抿动,眼睛中溢满了担忧。
***在病房修养了几日,陆明昼在床上已经躺不住了。不是陆景山压着,他能立马出院。 最后拗不过陆明昼,再次经由医生检查确认过他的身体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康复着,可以提前结束疗养,陆景山终于肯放他出院了。
这是陆明昼在医院的最后一晚。
是夜。
关了灯的病房,与熄灭的光亮一同陷入了寂静。
陆明昼不习惯晚上身边睡着陌生人,何况他的身体已经大部分痊愈,只剩下结痂的伤疤还没脱落,现在他只觉得精力充沛,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通身漆黑的神龛静静躺在他的枕边,如同沉睡的爱人一般,竟然带给了陆明昼从未有过的安心感。
他的呼吸趋于平稳,就在即将进入睡眠的那一刻。
安静无声的病房外,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那是一种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好像一个病重的老人正在上楼。脚步声很沉,如同拖曳着什么,鞋底踏上金属的防滑条时,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叩击音。
这里是价格昂贵的私人医院,这一整层皆是单人病房,除了护士和医生,平日里几乎不会有人来打扰。
而由于处于高层,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乘坐电梯,极少会有人费力气选择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步梯。
更奇怪的是,那脚步在即将到达的时候,好像是有人开始大步跨越过楼梯,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似乎是鞋跟一样的东西敲击着楼梯,犹如一曲诡异的亡灵音乐。
陆明昼的眼睛从黑暗中瞬间睁开,眸光寒凉,不过心脏却不可控制的开始咚咚乱跳起来。
病房的门缝底下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寒意,并且伴随着一阵阴冷的寒意。
陆明昼的手臂生理性的浮现起一层鸡皮疙瘩,他默不作声的翻身下床,没有贸然打开门,而是站在门后,耳朵靠在门板上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医院给他安排的是长廊尽头的病房,两边都有上下楼的步梯,那个奇怪的脚步纵使靠近,在短暂的时间里也不会迅速的抵达陆明昼这边。
外面上楼的脚步声变得急促,那种鞋跟敲击金属的声音似乎消失了。
透过门板上透明的窥视窗口,陆明昼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准备打开门,偷看一眼,再试试能不能趁着那个奇怪的脚步声还没靠近他的病房的时候,冲下楼。
陆明昼的身体贴着房门,屏住呼吸,手已经握在了冰凉的门把手上,怀里紧紧抱着神龛。
他踮着脚跟,背脊绷紧,几乎弯成了蓄势待发弓箭般的姿势,随时准备冲出门外,逃到外面的楼道之中。
脚步声又开始响起,叩击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长廊外响起,格外悠长与空荡。伴随着一扇病床的门被嘎吱推开,里面陷入了一刻的沉寂,而后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与痛嚎。
长廊外冷白色的灯光刺啦闪烁着,就在灯光即将熄灭那一刻,陆明昼猛地打开房门,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长廊。在即将转弯时,他大胆回头看了一眼。
心脏顿时狂跳。
那是一个浑身青紫,一身血衣的女人,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是倒立着,用血淋淋的头颅在行走着。
难怪刚才的脚步声如此怪异。
了然划过心间,陆明昼不敢再多看,开始往着楼道冲刺。
右边的楼道明明亮着灯,却如同被蒙上了看不见的雾气,灯光比往日要暗沉昏暗得多,八楼的楼道并没有什么异常,陆明昼悄悄行走在楼道中间,只是感觉到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八楼的声响并没有停止,陆明昼能听见那诡异的东西打开一扇又一扇的病房大门,伴随着一阵又一阵惊恐的尖叫与呼喊。
那东西一直没有停下过脚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病房大门被打开的速度越来越快,急促之中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声。
陆明昼还在暗中观察,而那恐怖的存在大概是没有找到目标,转而改换方向,“咚咚咚”的敲击声突然从楼上传了下来。
倒立女人冲下楼的可怖场景仿佛在眼前浮现,陆明昼瞳孔紧缩,该死……怎么这么快!没得及想太多,他赶紧抱着神龛往下冲。
一连冲下到了第四层,那脚步声依旧不紧不慢的缀在了身后。
陆明昼简直头皮发麻,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
他往走廊看去,不知道今天晚上医院发生了什么,每个楼层都空无一层,护士台上空无一人,似乎连值班的人员都消失在了寂静当中。
是因为门被打开了吗?所以一切都往着着百鬼夜行的方向发展。
脚步声愈来愈近,就在陆明昼即将抵达最后一个楼层的时候,他的视线在楼下凝结,脚步几乎僵直在了原地。
有道淡淡的黑影站在了楼下,正背对着陆明昼。
那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借着昏暗的灯光,陆明昼能看见那道黑影上衣破破烂烂,露出来的地方是血肉模糊的骨头与筋膜,而他的脚下有鲜血正在汇聚,滴滴答答掉落在地上,很快汇聚成了一个小血洼。
人伤成这样还能活着吗?
陆明昼保持怀疑态度。
那脚步声好像惊扰了医院里的其他东西,陆明昼能感觉到一道道恐怖而冰凉的气息正在苏醒过来,廊道里开始散发起惊人而森冷的寒意。
怀中的神龛开始变得滚烫,如果不是陆明昼一直紧紧抱着它,根本发现不了这一点。
他困惑地再次将怀中温度急速升高的神龛抱得更紧,而同一时刻,身后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响起,越来越近,心脏在狂烈急促的跳动着,同时脑中的危机感疯狂的提醒着陆明昼快跑。
不能再犹豫了,陆明昼开始用最快的速度窜进二楼的走廊,用尽量最小的动静和最快的速度拔腿狂奔。
同一时刻,医院里空气的寒意愈发浓厚,仿佛所有恐怖可怕的存在都在向着陆明昼投来目光。
准确的来说,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陆明昼怀中的神龛之上,目露贪婪与渴望。
陆明昼再一次体会到了门后的世界有多么可怕,也感受到了骆温打开那扇门时,内心的痛苦与难过。
虽然不清楚怀里的神龛是什么样的存在,但能吸引所有鬼怪的存在,对于骆温来说,一定十分重要。
陆明昼绝不能就此放弃。
鬼物们从身后的各个角落疯狂涌出,不断向着狂奔的陆明昼靠近。
陆明昼只能抓紧时间,望着唯一一处还没有出现鬼怪的另一条楼道冲去。
转头时,他看到刚才楼下那道黑影与楼上那个倒立行走的红衣女人冲到了最前头。
后者的速度更快一些,那宛若海藻般的黑色长发张牙舞爪地漂浮在空中,形成了一只只扭曲变性的黑色触手,正往陆明昼的方向冲来。
自从遇见了骆温之后。
浓烈的爱与恨先不说,陆明昼的人生正往着刺激与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根本掉不了头。
抱着神龛发了疯似的奔跑着,陆明昼无可奈何,心中的恐惧倒是被这种内心的无奈冲淡了许多。
走廊仿佛没有了尽头,他能感觉到为首的红衣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甚至呼吸之间全是对方身上传来的,那种强烈到窒息的尸臭与血腥味。
“……没有时间了。”
强烈的绝望与遗憾开始在陆明昼的心底疯狂弥漫,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神龛,眼眸深情而动人,宛如再对深爱之人做最后的告别。
人有穷尽之时,即使心底燃烧着强烈的不甘,可两条腿怎么跑得过一群已经化作诡异的怪物。
浓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黑发陡然拉长,铺天盖地朝着陆明昼扑来。
陆明昼的视线开始被血色模糊。
绝望,难过,无尽的遗憾在他的心脏蔓延开来。
漫天飞舞的血丝在陆明昼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血痕,英俊的面孔变得斑驳可怖。
“给我……”四肢扭曲的红衣女人充满恶意望着陆明昼,贪婪而渴望地望着他怀中的神龛。
陆明昼没有放手,他甚至想用最后的力气将神龛丢开。只是丢开是徒劳的,失去了守护者的神龛,最后终将落到鬼物的名字。
算了,陆明昼苦中作乐的想道,这样也算是和心爱之人死在了一起,或许可以称作另一种团圆了。
视线和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一片,从身体渗出的血液开始浸透外衣,伴随着失血而袭来的冷意,有些甚至滴落在了漆黑的神龛上。
滴答,滴答,血液坠落在神龛盒子身上的声音,格外清晰与刺耳。
在越来越多的血液渗入神龛,甚至将神龛全部染红的那一刻,红衣女人也即将触碰到神龛的同时。
空气中在默不作声中,发生着极其微妙的改变。
陆明昼困倦地闭上眼睛,在神龛滑落怀中的时候,万分眷恋与遗憾的告别。
“……骆温。”他用依依不舍的目光注视着神龛,用仅存的力气倾吐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刻入心底深处的名字。
“如果有机会的话,如果下辈子我们还能再度相遇……”
“希望那个时候,不会再是一个充满着绝望与悲伤的世界。”
纷杂的念头在陆明昼的脑海中闪过,黑暗袭来,体表外的皮肤开始四分五裂,汩汩流出黏稠血腥的血蹄。
随着他的倒下,红衣女人的手已经触碰到了神龛,而身后汹涌而来的鬼怪见争夺不过红衣女人,选择了放弃,转而向倒下的男人伸出手。
那些充斥着疯狂的恶意与杀戮的眼睛死死注视着倒下的男人,迫不及待的想将对方的身躯撕扯成四分五裂,把他的灵魂揉碎碾压,囚禁在永无天日的深渊与痛苦当中。
处于极度兴奋的鬼怪们没有注意到,浓厚的血雾自漆黑的神龛中疯狂涌出。
等到那血雾中密密麻麻的血丝,千丝万缕的喷涌而出,如同锁链一般缠绕上女人和即将抓住陆明昼的鬼怪的时候。
铺天盖地的血色笼罩住了一切。
时间被停滞,血海开始在走廊如海浪般汹涌澎湃。
硕大的血瞳在血海中缓缓睁开眼睛,残忍而冷酷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生灵。
“滚!”有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恶意与不满恫吓道。
无论是实力恐怖而诡异的红衣女人还是其余鬼怪,奇形怪状的脸上都开始展露出恐惧害怕的神色。
他们扭头就跑,但还是有些慢了。
当翻涌而来的血海扑面而来,那些曾想要伤害过男人的鬼怪们在瞬间被挤压成一团脏污的恶臭。而后融入血海当中,随之一起汹涌流淌。
男人浑身伤痕地倒在了冰冷的地面当中,意志与生命正在一同流逝。
山茶花的清香弥漫,甚至开始驱散走廊里充斥横溢的黑暗与血腥气味。
一道修长而高挑的身形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神龛,一步又一步,缓缓向着满身血污的男人走来。
“全世界都在遗忘我。”
“但我知道你会牢牢记住我。”
“当你在生命的最后,喊出我的名字……那就是我们之间最简单又最深刻的咒语。”
血海温柔似水般包裹住地上的男人,令他与身形高挑的青年相对而立。
青年勾起唇角,那双冰冷而苍白的手指触碰着男人染满血污的面庞,没有半分嫌弃。目光中的情绪如流水般流动,似是渴望,又似最真切的思念。
“陆明昼,好久不见。”
像是终于寻到自己缺失已久的一角,青年的手指紧紧抱住男人的腰身,将头埋入他的肩颈当中,一滴冰凉的泪从眼角悄然滑落,诉说着长久以来的思念。
第23章 爱人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陆明昼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皂香。
熟悉的气息令他在这个堪称噩梦的夜晚,寻找到了久违的安心感。只是可惜的是,当他再度睁开眼睛, 这股干净的气息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陆明昼发现自己没有躺在走廊上, 而是靠在了墙角,怀里正抱着自己昏迷之前以为再也护不住的漆黑神龛。
昏暗的光线下,陆明昼终于回过神, 他低下头, 张开自己的手掌, 并沿着手掌扫视至身体, 结果失去意识之前的伤痕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有身上被鲜血染红的衣服,提醒着他, 之前记忆中的夺命狂奔不是噩梦, 是真切发生过的事情。
“系统, 不是梦对吗?”陆明昼问道, 向着旁观了一切的系统再度确认。
系统久久没有回过神,它的内心已经被奇形怪状追逐着陆明昼的鬼怪们惊呆了, 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未免也太过疯狂了。
没得到答案的陆明昼也不在意,或许他也根本不需要凭借着系统的答案去判断。
抱住怀中已经不再散发着热意的温度, 恢复冰凉的黑色神龛。陆明昼目光灼灼,充满着浓浓的爱意, 好似凝视着此生挚爱。
他深吸了一口气:“宝贝,是你对不对?”
如同回应着他一样, 漆黑的神龛虽然依旧沉寂无声, 但一道声音却在陆明昼的耳边悄然而至。
“愚蠢的玩家,欢迎你来到极度惊惧……”狂笑声刚刚响起, 就像是被手突然扼住脖颈的鸭子,怪笑一声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虚空之中,在陆明昼没有听到的地方,有人冷笑了一声。
随后那道杂糅了众多诡异惊恐气息的声音像是被这声冷笑吓跑,脚底抹油,在顷刻之间跑得无影无踪。
当那道提示音再响起时,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声线。
“亲爱的玩家,欢迎你来到极度惊惧。”那个声音音质偏冷,却让人十分熟悉,尾音微卷,吐字的时候带着一股慵懒与缠绵的,“恭喜你已经点亮神龛,祂是不可言说的存在,祂对你爱恨交织,在极度的爱与恨之下,你将获得祂永恒的注视。”
对于常人而言,被一种古怪而恐怖的存在永久凝视,不分白天与黑夜,不分何时何地,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感觉。
然而放在陆明昼眼中,这简直是最情真意切的表白。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肯在自己面前现身,但对方能从一群鬼怪中将自己救下,又为自己疗伤,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深爱的表现。
这世间,除却你的至亲,没有人会为你如此奋不顾身的付出。
有时候甚至连至亲血脉也不及这份情深义重。
于是那听在他人耳中可能是诡异到恐怖的提示语音,听在陆明昼耳中,根本就是骆温在向他诉说着内心最赤忱的爱意。
他还是与以前一样,陆明昼近乎宠溺地想道,只是比起从前的羞涩,爱人的胆子貌似大了许多,他都敢向自己毫不吝啬的表达爱意了!
陆明昼低着头,静静注视着怀里的神龛,如同最深的湖水,眼眸里盛满了深情。
在浓稠到化不开的夜色中,身形高大而英挺的俊美男人,将一个漆黑古怪的神龛紧紧抱在怀中。
四周则是散发着恶臭与浸泡着鲜血的墙面与地面。
这放在恐怖片中都极其诡谲与荒诞的画面,可由于男人十分英俊的相貌与深刻到真挚的表情,竟然显露出一种格外的温馨与甜蜜。
神龛中被供奉的山茶花散发出清雅又迷人的芬香,缠绵又温柔的攀上男人的肩膀、面颊、甚至嘴唇与发丝。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双向奔赴的爱。
它不可言说,不是肉眼能够看见的存在,可对于身在其中的双方而言,却足够温暖。
***与陆明昼和骆温两人之间的温馨不同,外界的气氛尴尬而古怪。 天色阴沉,依旧下着雨。
医院没有半点光亮,一切似乎与夜空的深黑融为一体,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死寂。
四五个人站在医院门口,其中一人气质独特,面容清秀而干净,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运动服,看模样大概是一个尚在学校里的大学生。
实际上向晨的确是大学生,是临市大学的大四学生。
雨水沿着伞面顺延而下,几乎与他阴沉的面孔融为了一体,而其余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他们不约而同看着向晨,似乎他才是几人之中的主心骨。
一个小时以前,当门后的任务即将开启时,所有人早已提前在医院门口等待。
他们许多人对于这次的任务,充满了信心。不是因为这个副本的等级不高,而是因为有向晨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向晨通关的诀窍,但随着他接连通过几个副本,甚至通关了一个被玩家们称之为“进入即死”的三星副本“鬼嫁衣”之后,大部分玩家已经对他推崇至极。
他和另一位玩家楚延平一起,被称为惊惧玩家的双首席。
两位首席,只要有任何一位存在,那么这个副本必定通关。虽然副本里依旧保持着可怕到吓人的死亡率,所有人都想匹配到他们两人,因为这代表着成功逃出副本,获得奖励的希望。
至于副本的奖励,那必定是任务完成度最高的玩家获得,然而在恐怖的副本中,能够跟着高手玩家苟过副本,对于大部分的参与者而言,也足够幸运了。
这次的“安心医院”副本,对于除向晨而言的玩家而言,其实是一次挑战副本。只要通关,即使是任务完成度最低的参与玩家,也会获得丰厚的奖励。
而挑战副本,允许他们邀请其他玩家一同参与,于是这些玩家,便花了很重的代价来请向晨出手。
一行人就等着向晨在这个副本里带飞他们,只是让所有人感到极度惊愕和恐惧的是,几分钟之前突然响起的任务提示。
“安心医院任务即将开启,即将开始倒计时,10……9……8……”
就在所有人警惕而紧张的等待之中,血门后的提示音竟然卡顿住了!
那往日里令人熟悉而胆寒的声线变得扭曲,在片刻之后,充斥着比以往更甚千百倍的恶意与残酷。
“嘿嘿嘿,各位来访者们,由于不可抗力,安心医院的任务等级提升中……”
在众人充满恐惧的面面相觑中,那声音仿佛宣读着死亡通知书,话语中透露的讯息简直令人心如死灰。
“恭喜各位来访者们,挑战任务‘安心医院’,已经提升至二星级!你们将获得翻倍的任务奖励!任务将在十分钟后重新开始倒计时……”
门后的声音看似体贴的开启了比往日长久许多的倒计时,但实际上半分用处也没有。
挑战任务本就比一般的任务更加困难与危险,在众多玩家眼里,等同于二星级任务,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场的几人,除了向晨以外还没有人通关过二星级的挑战任务。更何况,这还是比寻常副本还要难通关的挑战任务。
除了皱着眉头,陷入思索当中的向晨,其他几人差不多已经陷入了任务突然提升的绝望当中。
“不该是这样的啊……”除却向晨以外,还有人心情森*晚*整*理复杂到了极点。
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明明这次的挑战任务应该稳中求胜的。
黑衣人看着队伍中的领头羊,眼中掠过一丝怀疑和凶光:“向首席,你能解释一下吗?为什么我们的任务会突然升级。”
他怀疑,是向晨的存在,让他们这些人的挑战任务升级成了地狱级别。
“你在质问我?”向晨没有退缩,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冷意,不过心底也很困惑。
安心医院的任务,他没有做过,但上一世,有位前辈从副本中回来之后,曾经在任务者论坛上总结过这次副本的诡异和危险。
副本里的诡异奇形怪状,各有各的恐怖,近于无解。不过只要能够掌握诡异们的杀人规律,就能够破解副本,成功完成任务。
向晨这些天能够从平平无奇的大学生,迅速成长为他人口中的向首席,正是凭借了前世的任务经验与曾经掌握过的诡异杀人规律。
他甚至轻松通过了以前将近要付出死亡的代价,才勉强通关的“鬼嫁衣”任务。
只是此时令他感到有些惊异和恐慌的是,他凭借着过去所掌握的讯息,竟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偏差。
没有人能抵挡预知未来的诱惑,向晨也不例外。此时别人都在担心自己能不能够在这次挑战任务中存活下来,他更担心自己掌握的未来出现变化。
向晨也有些怀疑是自己的重生导致了蝴蝶效应,但面对黑衣人的质问,即使内心已是心乱如麻,他依旧面不改色。
“你是血瞳的人。”面对黑衣人的诘问,向晨没有回答,而是冷眼揭穿了对方的身份。
对方将自己的身份伪装得再好也没有用,向晨在未来的记忆中见过对方。
凭借着自己这段时间锻炼出来的身手,在对方愕然的眼神下,向晨伸手撕扯掉对方的上衣。
黑衣人光裸的上半身,肩胛骨的位置,赫然纹着一只鲜艳赤红的血瞳。
其余人还懵懵懂懂,不明白两人为什么突然对峙了起来。直至向晨报出一桩又一桩血腥而残忍的杀人案件,描绘出血瞳组织的可怕,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血瞳组织里的人都是一群疯子,他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以玩弄人性和别人的命运为乐。”向晨向所有人揭示着这个组织的变态。
挑战副本已经加入便无法退出,他必须拉拢所有有用的人员,避免任何可以影响到任务失败的因素。
他不想一朝重生,突然死在这个异变的副本当中。
不只是他,其余人也想到了一块去。
副本里的厉鬼固然可怕,可有时候来自同类的暗箭才更难以防范,要是真让这种人与他们一起行动,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竟然知道。”黑衣人用奇特的目光上下的打量着向晨,他自认为自己的假身份做得够好,竟然还是被对方识破了。他会主动加入这次挑战任务,说到底还是组织出现了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组织的成员自从开启任务后,极少有人能逃出副本。就算是掌握着大量资源的他,几场任务下来,也是险之又险的保住了性命。这次会伪装身份,加入由向晨带领的挑战任务,也是因为他走投无路了。
“你怎么会知道呢?”他注视着向晨的目光既困惑又充满了探究,内心愈发肯定,这次的副本升级与向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向晨没有说话,他的眼底泛起杀意,知道戳穿对方以后,这人就留不得了,他必须在副本中杀死对方。
游戏任务还没有开始,原本还算融洽的队伍气氛却已经暗中开始分裂。
没有人注意到,有双眼睛的主人,正站在不远处,穿过雨幕,默默观察着这场任务成员之间的交锋。
……
陆明昼盯着黑衣人身上鲜艳欲滴的血瞳,眯起了眼睛。
抱着神龛,他的视线转向廊道,被黑暗包裹的角落。
刚才以血衣倒立女人为首,对陆明昼出手的鬼怪们被暴怒的神龛灭了一些,不过依旧存在着一些聪明又或是腿脚快的家伙逃过了。
陆明昼抱紧漆黑的神龛,四舍五入,约等于爱人在怀,并不是很怕面前这些缩在角落里的诡异们。
他步步走近浓郁到让人心惊胆战的黑暗中,那种森寒的阴森和血腥气息也愈发浓重了。
陆明昼默不作声观察着黑暗中的诡异们。
暗处们的诡异们默默观察着他,他们还从没有见过这种品种的人类。
往常人类见了它们只会大声尖叫,然后逃跑,什么时候还有人类敢如此直视他们。
怀中抱着老婆,陆明昼如果能够感知到诡异们的想法,只会淡定的表示,有爱人如影随形,根本无所畏惧。
诡异们眼瞅着人类越走越近,身上活人鲜活生动的气息也更加浓郁,眼眸里开始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兴奋与贪婪。
属于鬼怪的本性开始笼罩理智,它们死死盯着男人,怪异可怖的脸上开始弥漫起疯狂与怨恨。
一些逐渐失去理智的鬼怪们,眼中迸发出迫不及待的愉悦。
直至陆明昼怀中的神龛,爆发出一阵又一阵阴冷至极的寒意,诡异的红光在漆黑的神龛表面弥漫,恍惚之间,诡异们仿佛又看见了那汹涌而来的血海。
明明早已经失去了感知温度的能力,不少诡异还是颤了颤身体。
陆明昼凝视着这群再次陷入沉寂,丑陋得千奇百怪的鬼怪们,唇角浮现出一种近乎残酷的冷笑。
“你们刚才想抢我的妻子对吧?”他漆黑的眼眸寒意一点一点浸出,脸上的狰狞神色堪比这群怪物,“知道什么是夺妻之恨吗?”
仿佛察觉到陆明昼内心的愤怒,神龛表面的冷意收敛,一阵散发着幽香的阴风拂过他的面颊,似乎在安慰着自己的爱人。
鬼怪们转动着血淋淋的眼珠子们,盯着陆明昼,好像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明昼抱住神龛,手臂收紧了些,似在拥抱住自己的爱人。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把你们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想要抢夺我最爱的妻子,难道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他话音刚落的同时,神龛也随之再度散发出如同能够吞噬所有黑暗的恐怖气息。
诡异们死死地盯住面前这个拥有了一副人类优质皮相的男人,根本难以相信,以人类温暖的嘴巴,又怎么能说出这样冰冷的话。
它们期望是自己听错了。
陆明昼毫不客气地催促:“快点,抓紧时间。”
神龛中恐怖到凶猛的气息,像为男人撑腰一般,一一锁定住黑暗中所有的鬼物们。
随着叮叮当当的怪声。
地面开始掉落装备。
有沾血的遗书。
散发着腥臭的血色病服。
甚至有散发着无尽怨恨与遗憾的成绩单。
此类物品,数不胜数。
陆明昼注视着眼前失去了充满怨念物品,宛若没有了灵魂般的鬼物们,皱了皱眉:“没了吗?你们这么多鬼怪,就这点儿家产?”
天,这世界还有没有道理可言?竟然有人打劫到了鬼的身上!更无理取闹的是,他还嫌鬼太穷!
一时间,怨气冲天,所有鬼怪们双目充血,充满恨意与痛苦的眼珠子瞪视着面前的男人。
即使是神龛仍然散发着可怖气息的神龛,也开始有些压不住满肚子怨气的鬼物们。
陆明昼见好就收:“……那有缘再会。”
他抱着神龛拔腿狂奔。
看着男人的身形与那道恐怖的气息一齐离去,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消散得无影无踪,鬼怪们的怨气彻底爆发。
一时间,医院上空汇聚了一股极其浓重的怨念与杀气。
而只剩十秒倒计时的向晨他们,又听到了血门后刺耳尖锐的声音。
“恭喜各位来访者们,由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挑战任务‘安心医院’,再度提升至三星级!挑战成功后,你们将获得十倍的任务奖励!”
向晨他们:“……”死了算了。
第24章 鬼迷心窍
从来没有任务者见过如此地狱开局的副本, 一般来说,鬼怪们都是躲在暗处阴人,一旦任务者触发死亡禁律, 它们才会阴笑着收割人命。
可如今, 他们一进入“中心医院”的副本,就见到了一群面目狰狞,浑身散发着冲天怨气的鬼怪们向他们冲来, 好似与他们这群初入副本的任务者们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所有人都惊呆了, 难道这就是三星级的挑战任务吗?也太过恐怖了!
诡异们是生前深受折磨, 死后便充斥着暴虐与绝望的存在, 维持着理智本来就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当陆明昼夺去他们身上最为珍贵的东西,崩溃已经压过了理智, 再看见与陆明昼同属人类的任务者们, 他们彻底疯狂。
杀不掉被不可言说的妻子所庇佑的陆明昼, 难道它们还杀不掉这群人类吗?
已经失去理智的鬼怪们, 开始不顾规则的制约,眼底染上血色, 宛若一座正在移动的恐怖血潮,朝着向晨他们冲了过来。
丧失理智的鬼怪们无所畏惧, 只想着抓住活人,将他们彻底撕碎, 品尝他们的鲜血与绝望,但活人却是拼了命的想要活着。
眼睁睁看着鬼怪们如同滚动翻涌的潮水一般往他们这边扑来, 所有人毛骨悚然, 反射性地转身狂奔。
向晨原本还想挑战一下三星级的挑战任务,毕竟他已经提前知道这个任务的关底boss是个倒立行走的红衣女人, 也清楚该如何通关……可现在,眼看着一群鬼怪汹涌而来,连红衣女人的影子也没有见到,这还怎么玩?
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向晨不想死在这个诡异而古怪的副本中,深吸了一口气,他动用了本来用作保命的底牌——能够退出一次任务的三星级鬼怪物品。
看着鬼怪们已经抓住了其中一个同伴,将他轻而易举的撕碎成肉眼可见的碎块,向晨毫不犹豫选择了退出副本。而其余人,看见这一幕牙都要咬碎了。他们截杀了众多任务者,好不容易攒够东西来请向晨带他们通过任务,可向晨就这么跑了?
恨归恨,看见鬼怪们正在源源不断的涌来,他们开始拔腿奔跑。
跑在后面的黑衣人眼见鬼怪就要抓到自己,他咬咬牙,掏出自己得到的诡异物品——可以捆住目标的吊命绳,将其余几人一起绑在在原地,然后开始狂奔。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死了,自己就多了一分希望。
而陆明昼已经狂奔至自己的病房,锁好了房门。看着黑衣人献祭同伴,躲避着追杀,就要逃过一劫时,陆明昼皱起眉头。直至亲眼目睹发狂的鬼怪们将黑衣人撕扯成碎片,他才移开了视线。
轻轻抚摸着神龛光滑的表面,陆明昼眼底的冷意也随之消散了许多:“那些人忘记了对你的伤害,可我还是记得。看见他的痛苦,你的心里有没有快乐一点?”
仿佛在回应着他的话,神龛冰冷的外面变得灼热了几分,陆明昼唇角微挑,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有些邪气,又有些淡淡的宠溺。
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充斥着怨气与暴戾的夜晚,终于在天空出现光亮之后隐匿得无影无踪。
伴随着夜色的消散,走廊地面上的血污与碎肉一齐不翼而飞,病人和身穿白衣的医护人员在走廊上穿梭行走,安心医院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陆明昼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病房,陆景山正巧从病房外推门而入。
看着弟弟一大早就换下病服,站在窗外眺望着外面的景色,他有些无奈:“走吧,回家,中午子阳也会来老宅看你。”
盯着医院门口的向晨,陆明昼终于收回目光,眉头轻扬:“他怎么没和我说?”这实在不像邵子阳人未到通知先到的气势。
提到这,陆景山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只是他惯会遮掩心思,皱了皱眉头,很快便神色自若:“子阳最近忙着查案子,刚知道你醒来。”
陆明昼察觉到他神情中的微妙,没有再继续追问。三两下收拾好东西,他抱起漆黑的神龛:“哥,我们走吧。”
陆景山眼神在神龛上面停留片刻,只觉得一股阴寒的气息直面扑来,衬衫布料下的肌肤也因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眼见自己弟弟把那诡异的神龛搂紧,奉若至宝的样子,他又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好,我帮你拿行李。”陆景山暗地里倒吸凉气,移开视线,接过陆明昼手中的提包,大步走出病房。
一出病房,离开神龛所及的范围,那股阴森的寒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身上的鸡皮疙瘩也很快消退。
陆景山眉间的褶皱更深,果然,那奇怪的神龛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弟弟,怕是被什么鬼物迷住了心窍。
陆景山向来不信鬼神,然而作为陆氏集团的负责人,他的消息比普通人要灵通许多,许多被官方压制的新闻和消息,能瞒住一般人,却根本瞒不住陆景山这层次的人。
而陆景山所听到的奇闻怪事,已经开始让他的唯物主义岌岌可危。事关亲人,他更加紧张了。
没有催促还在病房中的弟弟,陆景山掏出手机,发了条讯息,直至看见对方的回复之后,眉宇间的焦急与忧虑依旧不曾消失。
病房内,陆明昼哭笑不得地望着怀中的神龛,抚摸着它冰冷的盒身:“宝贝,你吓我哥做什么?他这人看着稳重,其实很容易多想的。”
神龛依旧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似乎是在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陆明昼没有生气,眼眸中浸染着几分无奈的笑意,他放低了语气,声音里的温柔似能掐出水来:“我上次就骂过他了,等下次你们见面,我再让他向你道歉好吗?”
神龛森森的寒意,在他柔声劝慰下,开始慢慢消逝。
而病房外刚放下手机,便听见屋内弟弟声音充满柔情蜜意,好似在哄情人一样的语气,胆寒不已。
看来弟弟是真的被鬼迷住了。
陆景山提着行李,神情愈发凝重。
***白日里,陆氏宅院的大门响起了敲门声。 扣门的声音还未落下,站在门外的邵子阳就已被等候许久的陆景山拉了进去。
邵子阳放下自己带来的花篮和礼盒,上下打量着陆景山,见他眉宇皆是焦虑,原先轻快的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了许多。
他向来如此,遇见正事就不会含糊。
“真出事了?”邵子阳从身上摸出一支枪,至于是什么事情,来之前他就从电话里听的一清二楚,也不必陆景山再讲一遍,只是有些怀疑罢了。
陆景山看了,眉头皱起:“就算有鬼,有枪也不起作用吧?”
邵子阳脸上闪过笑意,手枪在他的手中丝滑转动了一圈,很是自信:“这可不是你以为的枪,这是我从……”
他顿了顿,将不该说的东西含糊带过,倒不是为了隐瞒陆景山,而是这东西一说出口,就容易让陆景山也陷入危险当中。
他继续说道:“总而言之,这把枪对人没有作用,只能对鬼怪造成伤害。”
说完话,邵子阳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走上楼,顺着陆景山的指引,在陆明昼的门前停下,侧耳倾听。
房屋内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邵子阳皱起眉头,抬起手,正准备敲门时,门已经被打开了。
男人英俊的脸引入眼帘,俊颜上,已经收起了一惯的浮躁气息,如今的脸上,尽是成熟与稳重。
“明昼,身体好些了吗?”在寒暄的同时,邵子阳的眼神不着痕迹往屋内探去,在看到床榻上安静放置的黑色神龛时,心头一沉。
尽管他的视线极其隐晦,但陆明昼的五感在历经昨天那堪称刺激的夜逃之后,已经提升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窥见邵子阳的目光,他不露声色,将人请了进来,点点头:“好多了。”
邵子阳给陆景山使了个眼色,将门掩上,扫视一圈四周,看向枕头旁边的神龛,状似无意的开口:“……这是什么东西?”
陆明昼还以为这人会再装装样子,问些别的,没想到他直指目标。
邵子阳这家伙……他微微叹气,将神龛抱在怀中,黑眸中的情意自然而然的流泻而出,缓声介绍:“这是我的爱人,骆温。”他终于可以向自己的朋友,正式介绍自己的爱人。
邵子阳袖中握住手枪的手一抖,好险没将自己的宝贝丢出去,他的眼中缓缓浮现难以置信的神色,下巴抬抬,压着眉头:“……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呢?”
他在等着陆明昼解释,陆明昼却没有继续往下介绍,他修长的手指摩擦过神龛的表面,好像在抚摸着爱人的肌肤一般。
那种专注而深刻的目光,令旁观的邵子阳感到又荒谬又是胆寒。
他开始相信陆景山的猜测,陆明昼要么是已经疯了,要么就是被神龛里的诡异缠身。
察觉到他的异样的目光,陆明昼的指尖一滞,心头不由得生出几分无奈来:这就是妻子不是人类的坏处了,向亲朋好友介绍时,他人不是怀疑你疯了,就是觉得你撞邪了。
他也没有争辩,只是贴在神龛旁边轻声低语了几句,下一刻,一股极尽阴冷的寒气弥漫在房间当中,房间里温度骤降。
还未等邵子阳反应过来,原本空空荡荡的屋子地板上,凭空掉落了许多东西。如果不是邵子阳闪躲及时,还险些被其中一件物品砸到脑袋。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险些砸到自己脑袋的东西,发现那只是一张轻飘飘的纸张。
就在触碰到纸张的同时,邵子阳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尖利嘶哑的提示声音。
“恭喜玩家获得三星级诡异物品,充满怨恨和遗憾的染血成绩单。染血的成绩单:他带来了自己认为最完美的成绩单,却再也没有机会亲手送给父母了。获得此诡异物品,你可以直接得知一次诡异杀人规律。”
直接得知一次诡异杀人规律?这对于极度惊惧的玩家而言,等于直接苟住了一条命。
邵子阳不自觉攥紧染血的成绩单,看到纸张起了褶皱,又干净放下。
他紧紧盯着面不改色的陆明昼,瞳孔地震,难掩震惊,许久才找到自己的舌头和声音:“……你,你这是哪里来的?”
没等陆明昼说话,他一件一件捞起地上的东西,进行鉴定。明明是充斥着恶臭与血腥的诡异物品,但看在邵子阳眼中却是闪着金光……不,是比金子还贵重百倍千倍的东西。
作为玩家,他再清楚不过这些诡异物品的价值,每拥有一件诡异物品,无异于在游戏里多了一分生的机会。他那把鬼枪,是二星级的品质,可也是他出生入死几次,又在组织的帮助下抠抠搜搜才攒到的诡异物品。
可现在,陆明昼竟然随手拿出了一大推,而且他刚才鉴定过,这里面大多是一星级起步,甚至有好几个达到了惊人的三星级级别。
如果他们的国家,他们组织里的兄弟人手都有一件诡异物品,就能够多一层保障,许多人也不至于在惊惧副本中失去生命了。
邵子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小山般的诡异物品,眼珠子都舍不得转动,半晌,他才艰难移动眼睛,开口说话时,嗓音干涩至极:“……陆明昼,你想要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的游戏?”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经历了几次任务?你难道是双首席中的一个?”
没有人能够抵挡住这样的诱惑,更何况邵子阳的背后并不只是他,而是一个由国家建立的组织。
他们非常需要陆明昼手里的资源。
陆明昼没有想到,昨夜自己突发奇想的打劫行为,竟然让邵子阳失态至此。
邵子阳这人看着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实际上他要真是这种人,就不会年纪轻轻就坐上队长的位置。
通过邵子阳的反应,即使没有正式进入过他口中所说的任何游戏任务,不过陆明昼也已经确认了这些东西的价值非凡。
“我不是双首席。”面对邵子阳接连的问题,陆明昼否认,并且转移了话题:“血瞳组织怎么样了?你们抓到人了吗?”
他旁敲侧击,又搜索过网络消息,发现关于骆温相关的信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可那些与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由血瞳组织犯下的案件并没有消失。
想到面前这些价值连城的物品,邵子阳没有多少犹豫,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凭借着犯人交代的线索,我们顺腾摸瓜,一共抓到了二十个与这个组织有关的人员,他们的身上都刻有血瞳的标记……只是很麻烦,大概有十四五个人,在我们根据线索抓捕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死了。”
他停了停,皱着眉,神情十分严肃:“照理来说,我是不该说的。但,既然你已经被选入惊惧游戏,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你。我们警方怀疑,他们都是死在了游戏任务当中。”
陆明昼听到前面的话,挑了挑眉,心想这就要死光了?可当听完邵子阳的话,他抱住神龛,已然明白了这是谁在出手。
他眉头放平,唇角拉扯,又轻轻碰了碰怀中的神龛,真想低声赞美一句,宝贝干得真棒。
陆明昼想起那个黑衣人:“我在安心医院遇见了一个背上有血瞳纹身的人。”
邵子阳心头一紧,赶紧追问:“然后呢?你们交手了?”能拥有这么多的诡异物品,他现在是不为陆明昼的身手与安全而担心了。遇见陆明昼这种手握众多杀器的家伙,可怜的是别人。
陆明昼语气淡定:“没有,他被鬼杀死了。”何止是杀死,简直是撕碎,连灵魂都被发疯的鬼怪们碾成渣,拼也拼不成了。
邵子阳掏出手机,翻出一张死亡现场的照片,递给他:“你看看是他吗?”
照片上失去生机,从外表上看不出伤痕的男人,穿着打扮与陆明昼昨夜所见一模一样。
邵子阳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他也死在了副本当中。”
见陆明昼有些困惑,他解释道:“死在副本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外表没有任何伤痕,就像遭遇了一场意外,突然猝死。”
邵子阳舍不得刚刚摸到手的染血成绩单,摸了又摸,完全不嫌弃上面弥漫的怨气与绝望的恨意:“这些日子以来,其实临市一直在死人,但怕引起民众的恐慌,都被上面压了下来。”
“恐怕瞒不了多久了吧。”陆明昼将手机还给他,上面正不断跳出新闻,热闹得很。
【临市精神卫生中心4名精神病人乔装出逃,四人均患有反社会性人格,极度富有攻击性,请看到疑似可疑目标的市民们锁好门窗,尽快报警!】
【江城再现尸首分离案件?疑似血瞳杀人魔再度犯案】
【可怕!宁城中学六名中学生竟相约水库赴死,请家长们关注孩子们的身心健康!】
邵子阳也瞥了一眼新闻,摇了摇头,脸上皆是苦涩:“真的是邪了门,自从这什么惊惧副本出现以后,整个世界就开始乱套了。怪事频发不说,案件也比以往翻了几倍。”
“先是以临市为起点,但听其他地区的兄弟说,他们那里也开始不断闹气怪事了。”他舔了舔嘴唇,甚至眼底还蕴藏着几分恐惧,“我看……最终整个世界都会变成些鬼怪的乐园。”
陆明昼抚摸神龛的动作一顿,看向邵子阳,眼眸深沉如墨,神情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不错,邵子阳这个可怕的猜想,与原书中的剧情一模一样。整个世界在充满绝望的血门打开之后,沦为了恶鬼们的狩猎场。
除了少部分的人类能通过任务副本获得奖励,但大多数人只能在家中等死。
邵子阳不明所以:“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陆明昼掀起唇角,微笑起来。
同时心里很为爱人感到骄傲:“如果我说,我的妻子可以改变这一切呢?”
他低下头,紧紧搂住神龛,好似深深拥抱自己的爱人。眼底深刻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掩饰,正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他想,他的爱人是多么的善良啊,当他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当中,被绝望杀死了无数次,可他却没有将自己的痛苦倾泄而出,去伤害无辜的人。
清雅的山茶花香夹杂着阴冷的气息,从神龛中溢散而出。它轻轻环绕着陆明昼,有些阴暗,有些晦涩,但却是在深切诉说着比陆明昼还要炽热几分的爱意。
我爱你,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第25章 亲亲我
陆景山不大明白, 明明他是请邵子阳来看弟弟是不是中邪了,怎么对方和陆明昼见过之后,疯得比自己弟弟还要厉害。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 自从邵子阳和弟弟见过面之后, 两人就变得神秘起来。
甚至,陆明昼直接搬出陆宅,住在自己从陆氏集团独立出去的新公司中, 再也没有露过面。
当初由陆明昼提出执行的游戏计划已经完成大半, 现在正由陆氏集团旗下的文娱部门发力, 铺天盖地宣传着。
然而陆明昼再也没有时间理会这些琐事。
他正与官方人员一同合作, 忙碌着另一件事情。
一款全息沉浸式游戏。
既可以将全部鬼怪拉入其中, 让人们进行副本挑战的同时又不会在现实中因为游戏失败而死亡,同时骆温又可以从中获取自己所需要的绝望与恐惧, 从而获取这个世界属于黑暗的那部分主导权。
与其让全世界都陷入绝望, 使其成为鬼怪的游乐场, 那么还是一款几乎等同于第二世界的全息沉浸式游戏更让人能够接受。
游戏项目正式诞生, 陆家二少从此彻底消失在圈子里,就算是亲哥陆景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有他消失前的那款竞技游戏爆火外界,连带着陆明昼这三个字红了一把。
“……陆明昼是谁?你听得这么入神?”向晨盯着新闻上提及的人名, 眉头紧蹙,陷入了深思。
这让坐在他的身边的男人很是惊奇, 向晨在他眼中,一向从容镇定, 很少会出现这幅失态的模样。
向晨回过神, 转头看着自己的游戏搭档,楚延平, 这个在上一辈子差点儿成为他伴侣的存在,稍稍舒展眉头:“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何止是耳熟,他对这个名字的记忆简直刻入骨髓,这个造成骆温崩溃的罪魁祸首,以至于让血门开启,整个世界沦为地狱的名字,他怎么敢忘记。
可这辈子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陆明昼没死,活得好好的,新闻里提及的那款游戏,即使是他这种忙于副本的人都听说过……但血门却依旧被打开了。
向晨思量许久,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哪里出错了?难道是他重生带来的变化?
楚延平搭住他的肩膀,笑得爽朗:“别想那么多了,要紧的是下个任务。”
他们马上就要进入一个三星级挑战副本了,不能大意。
向晨颔首,的确,还是任务要紧,陆明昼的事情说来也与他没有关系,大概真的只是蝴蝶效应罢了。
向晨如今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两人还会再次听到陆明昼这个名字。
***“极度惊惧”与副本中所有鬼怪突然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出现,正如大多数人也想不明白,它为什么又会突然消失。 与其同时,星空科技与官方合作,宣布即将推出一款全息式沉浸游戏《噩梦挑战》。
消息一经宣布,众人愕然,这才短短几年,科技竟然突破到了全息技术成熟的那一步了?
大多数人开始质疑官方与背靠陆氏的星空科技在造假,但紧接着《噩梦挑战》的官方宣布开始进行内侧。
原本因为血门消失而愕然不已的一些玩家们,收到了官方的内测邀请。
向晨也是其中之一。
抵达官方内测会时,向晨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其中一个玩家与他关系不错,看见他立即起森*晚*整*理身坐了过来。
“向首席,你也过来了?”玩家对着他打招呼,向晨点点头,看向发布会台上西装革履的男人,“那是谁?”
玩家压低了声音:“那就是星空科技背后的老板陆明昼,陆总。”
向晨的眼睛闪了闪,打量着站在台上,看起来异常英俊高大的男人,心头忽而生出几分古怪:“他……结婚了吗?”
玩家被他这话问的一惊,左右看看,才压着嗓子说道:“应该没有吧,不过听说有个在一起好几年的爱人。”
向晨若有所思,他看向玩家,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这玩家一向喜欢单打独斗,不过人品不错,消息也灵通。
玩家苦笑道:“我们这群人害怕参与副本,但这么多年来其实也已经习惯了血门后的世界。现在它突然没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既然官方邀请了我,也算是条出路吧。”
向晨沉默,不错,他也是这种想法。他的前生,他的今生都与血门联系在了一起,现在忽然自由了,心头却是一片空落。
习惯了血门背后的刺激与血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再次回归于平静的生活。
台上,陆明昼开始播放《噩梦挑战》的内测游戏pv,当所有人看到游戏里的画面,不约而同睁大了双眼,目瞪口呆。
向晨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他发现,游戏的形式,副本的设置,竟与他们经历的血门副本一模一样。
在他人的震撼与愕然之下,陆明昼快速结束发言。
男人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宽厚的背影在西装的包裹下,更映衬着他俊朗不凡。只是随意站在台上,便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存在感他幽深的眼眸望向底下的观众,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唇角携着一缕风度翩翩的笑意:“那么有谁愿意先试戴头盔,为观众们提前体验一下游戏呢?” 话音刚落,许多人争先恐后地举起了手。
陆明昼微笑的同时,心底放松了许多。骆温提供的技术不会有问题,只是这款游戏与自己的爱人切身相关。饶是对爱人充满信心,陆明昼难免也有些担忧。
不过现在看来,他是多虑了。
将舞台交由在旁边已经准备好的主持人,陆明昼退出了游戏发布会,转身离开。
车子在外早就备好,暗处还跟着不少看似路人实则保护的安保人员。
车厢中,陆明昼闭上眼睛,幽幽的茶花香味萦绕鼻尖,一双手抚过他疲倦的眉眼,又像是怕伤害他,又迅速退去。
“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冰冷的阴气对于陆明昼而言早已习惯,他握住对方想要抽回的手,缓缓摩挲着,最后又在对方的唇瓣上,落下一个略为滚烫的吻。
司机见怪不怪,早就习惯老板拥有一个看不见的爱人,车子平稳地往前开去,直至在陆家宅院门口停下。
陆明昼甫一打开车门,就有个小炮弹似的玩意儿冲进了他的怀中,紧紧攥住了他的裤脚。
陆明昼低头,盯着抱着自己的小东西:“……松开。”
这家伙是陆景山前几年和联姻妻子生的崽,今年刚满五岁,唇红齿白,睫毛又卷又长,生得很可爱。
“叔叔,我好想你。”小崽子抱住陆明昼的腿不松手,还贴住柔软的小脸蛋,往陆明昼的腿上蹭了蹭。
陆明昼提起小侄子,抱在怀中:“你爸爸呢?”他记得陆景山这几天正休假,难得悠闲。
小崽子叹口气,小脸上满是沉重:“他说自己很忙很累,没有办法陪我,叫我自己玩去。”
好嘛,也是个甩手掌柜。陆明昼捏了捏小侄子柔软的脸蛋,抱着他进了门。
陆景山正一身休闲服,手里捧着一杯茶,满脸惬意:“回来了?”
陆明昼还没说话,陆景山身后的老人皱着眉头,冷哼道:“天天就知道往外面跑,不着家也就算了,几年了,连女朋友的影子都没见到。”
有些人,你真的是一辈子都与他无法和解与沟通。陆明昼啧了一声,没有理会他,将小侄子放下:“去找你喝茶的爸爸去,叔叔过会儿带你出去玩。”
他的熟视无睹让老人暴怒,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对着陆景山恨恨道:“你看看你弟弟,你也不管管。上一次,他竟然放了陈家女儿的鸽子。”
陆景山撇去茶沫,听着陆父喋喋不休,终于舍得放下杯子。
他不以为意,皱眉道:“爸,上次是你自作主张给他相亲,小昼没当场翻脸已经算好脾气了。”
陆景山低头看着正盯着弟弟上楼,扁着嘴巴,满眼不舍的小崽子,捏了捏他泫然欲泣的脸蛋:“走,爸爸带你叠乐高去。”
小崽子爱小叔叔,也爱叠积木,闻言吸吸鼻子,依偎进陆景山的怀里:“好。”
陆父被这俩兄弟毫不在乎的态度气得半死,怒骂哽在喉咙,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景山抱着儿子,默默在心中叹气。他的父亲退休许久,根本不知道陆明昼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直以为小儿子事业有成却依旧不肯成家。
至于小儿子口中曾经三番五次说过自己已经有个交往多年,感情深厚的爱人,被他认为是无稽之谈。
陆景山隐约知道些内情,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弟弟是中邪了,可现在……他觉得以弟弟目前的情况,似乎也没有比中邪好到哪里去。
陆景山忧心忡忡,却也无可奈何,一问邵子阳那人,对方便开始打哈哈装糊涂。
面对弟弟的不配合,纵使有万般担忧,陆景山也无计可施。
实际上,陆明昼很清楚他哥在琢磨些什么,但他暂时也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爱人重新介绍给自己的亲朋好友。
不过快了,当骆温从游戏中获得足够恐惧与绝望,他就足以突破这世界给予他的限制。
“不许再去相亲。”一排夺目的血字出现在房间内干净洁白的墙面上,犹如恐吓一般,血字还往下渗着液体,在墙面上拖出了几道长长的血痕,“你是我的。”
骆温现在还不能全盘掌控着血色大门,一旦离开过久,门后被他镇压住的鬼怪们便会再度出现在现实,但忙里偷闲,他有时候也会抽空看看自己的爱人。
都说距离变远会使得感情变淡,即使对于两人之间的感情有着充分的信心,但骆温有时候呆在门内,一个人注视着无边无尽的血海,还是会开始胡思乱想。
即使听到对方已经拒绝相亲,骆温心里仍旧有些闷闷不乐。
陆明昼自然不会被骆温吓到。
鬼怪眼中恐怖而强大的骆温,在陆明昼看来却像只收敛了爪牙正在撒娇打滚的猫。
“我知道,不会有下次。”他唇角微勾,眼中的笑意加深,身上多了分从前那股被收敛的浪劲儿,“那你呢,乖乖,你是谁的?”
他明明知道,却又一定也要骆温说出。骆温沉默了一瞬,在陆明昼看不见的地方,耳根腾起热意,却偏偏又如了他的意。
红色的血字在墙面逐渐消失,最后又在陆明昼的注视下,徐徐变作一排淡淡的血字:“我也是你的。”
那血字只存在短短几秒,好似羞怯一般,极快隐匿不见。
陆明昼压住唇边的笑意,眼眸里却溢满了柔情。
伴随着他的注视,空气中开始飘散出淡淡的血雾,片刻后,清雅的山茶花香仿佛挠动人心的爪子,随着一道修长而高挑的身影浮现,依偎在陆明昼的怀中。
他拥有着一张比起常人来说,要苍白许多的脸。眉眼清俊而阴郁,眼底下有两颗浅淡的泪痣,不看人时便显得冷淡疏离,但看向陆明昼眼眸中又似流动着盈盈春水,多了些情意缱绻的勾人味道。
门外响起断断续续的敲门声,陆明昼舍不得放开许久不见的爱人,便没有理会。
而那敲门声很执着,敲敲门之后,又配上了自己那奶声奶气的声音。
“小叔叔,你在做什么?我想进来。”
陆明昼皱了皱眉头,又有些无奈,只好先放开骆温去开门。
打开之前,他转头看着骆温,发现他依旧站在原地,眉眼含笑的望着他。
“你……”陆明昼原本还以为骆温会再次消失,却不想他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他的目光惊喜,“宝贝,你解决好门内的麻烦了?”
“快了。”骆温轻轻点头,眸中也生出几丝愉快的神色。
陆明昼心头迸发出的喜悦无法抑制,几乎喜形于色,他张开嘴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门外响起小孩子困惑又郁闷的奶音:“小叔叔,你在和谁说话,是有客人吗?”
陆明昼打开门,同拧着眉头,满眼疑惑的小侄子对视着,笑了笑:“不是客人,叔叔在和叔叔的爱人说话。”
小侄子踮起脚尖,都是奶膘的小胖脸上写满了好奇,直至对上房中骆温的目光,他瞬间呆住了:“叔叔的爱人也是叔叔,可是……这个叔叔看起来那么年轻,更像是哥哥。”
他鼓起胸膛,昂首挺胸向骆温打招呼:“哥哥,你好,我叫嘟嘟,就是圆嘟嘟的那个嘟嘟。”
骆温的目光落在小孩的身上,发现他的眉宇之间,竟然与小时候的陆明昼有着些许肖似。发觉这点,他黑眸中泛起涟漪,神情柔和了许多:“你好,我叫骆温,是你叔叔的爱人。”
陆明昼弯下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叫叔叔,不然叫婶婶。”他有些哭笑不得,几年过去,自己反倒看着比骆温大了许多,两人如果一起出现在人前,怕是要被其他人认为是老牛吃嫩草了。
小孩子似懂非懂,眼看着就要迷糊了。
陆明昼又摸摸他的脸蛋,蹲下身说:“叔叔和我很没见了,我们想好好聊聊,嘟嘟先去找爸爸。”
小孩子再次好奇的看了看骆温,点点头,转身跑了。
当陆明昼关上门,骆温悄无声息上前,从后面抱住了陆明昼。
他把自己冰冷的面颊贴在他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发现自己身上的阴气并没有伤到陆明昼,微微蹙起的眉心松了开来:“你的小侄子和你有点像。”
“我小时候可没他那么迷糊。”陆明昼动作一顿,忍不住吐槽。
他转过身,看见骆温面上舒展开来的笑容,喉结微动,先是试探性俯下身去,然后慢慢在对方的额头落下一个湿润的亲吻。
“陆明昼,我好想你。”骆温抬头凝视着经历了几年时光成熟了许多,却愈发英俊的男人,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沾染了几分湿意。
不是不能见到对方,可由于无法长久触碰到对方,这份爱意便愈发让人折磨。
“我也是。”陆明昼缓缓低首,温热又干燥的从鼻尖,面颊,最后落到了骆温殷红饱满的唇瓣上。
他的吻并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温度与缠绵,灵活的长舌轻易便突破了骆温的唇齿,在青年湿润的口腔里攻城略地,掠夺着胸腔里的所有气息。
“陆明昼……”修长的手指有些慌张的拽住陆明昼的宝蓝色的领带,骆温破碎的呢喃随着唇齿交缠之间逸散而出。
他面颊泛着淡粉,微湿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陆明昼,许久没有同他亲昵过,一时之间被陆明昼宛若劫匪一般霸道横行的深吻弄得有些心慌意乱。
似乎无论他在血门里如何冷酷无情,手段狠绝,然而只要落到陆明昼的跟前,他依旧是那个受不了逗弄,轻而易举便会战栗情动的骆温。
骆温被他掠夺式的亲吻吻得头晕目眩,苍白如纸的面色变得红润鲜活,一缕碎发垂落至额前,那双静默时冷峻如冰的黑眸漾起迷醉之意,久久不能聚焦,全无往日的阴郁与寒意。
陆明昼将处于迷蒙之中的青年打横抱起,走向了床边。
“解开领带。”他俯下身,却未曾起身,双手撑着床面,结实精悍的身体只差毫分便要贴上骆温。
骆温低下眼,目光下敛,又长又浓的睫毛下扫,像是轻薄的羽翼般颤抖着,碎发下的耳朵鲜红欲滴。
他指尖抖动不停,如同拆解难题一般,艰难解开了陆明昼衬衫间的领带。
宝蓝色的领带被丢弃在床角,陆明昼握住骆温的手,鼻尖几乎抵上他微凉的面颊,嗓音有些嘶哑,指挥着骆温:“再解开纽扣。”
他贴得极尽,黑色的碎发本来被梳理得整齐熨帖,此时随着动作,也落下了一缕,但露出的眉眼却依旧锋利而深邃,极具侵占性。
骆温指尖染上薄红,呼吸又轻又慢,将近凝滞。
“继续。”他在催促骆温,那双锐利异常的盯视着身下的青年,如狼似虎一般。凸起的喉结移动,说话时尾音低沉,跟沾了把小钩子似的,除了慵懒之色,还莫名有些色气。
扣子被悉数解开,在骆温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那件困扰住他一段时间的衬衫被人无情丢到床下,携有醇厚淡雅的沉香气息与对方一同倾覆而来。
他似一尾艳丽又滑腻的美人鱼般在茫茫无际的海洋中游弋,又被人牢牢攥住了鱼身。
眼尾染上胭脂色的淡红,骆温埋在陆明昼的怀中,黑色的眼瞳失了冷色,湿漉漉一片。神情迷散之间,他却依旧伸出莹白的手臂,环住男人的脖颈,将字眼在舌尖萦绕,细声细气的说道:“……老公。”
陆明昼动作一滞,眼眸微眯起:“你说什么?”
骆温眼下的泪痣在汗水的晕染下熠熠生辉,他再度贴近陆明昼,灼热的呼吸与清雅的茶花香一同缠绕住陆明昼,仿佛有什么执念一般索吻:“……老公,亲亲我。”
不同于方才要将他拆骨入腹般侵略性的深吻,这次的吻依旧缠绵,却蕴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疼惜与宠溺。
它似一张密密麻麻,在无形中逐步缠绕的网,等到骆温深陷之时,依旧甘之如饴。
爱意纠缠的内室,灰暗许久的系统面板终于亮起,之前被莫名锁定的仇恨值则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下降着,直至即将跌入底端。
恍惚间,骆温似乎听到了一道声音在询问他。
“骆温,你还恨这个世界吗?”
眼前视线晃动着,鼻尖是浅淡的汗水与沉香混合的气息,骆温湿红的双眼滚落一滴透明的泪珠。
他轻声呢喃:“我……不恨了。”
就让一切过去吧,他只想和他深爱的人,往后过好每一刻。
他们之间太过艰难,终于再次相拥,他怎么舍得再生出半点波折。
“叮!反派仇恨值已清零!”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第26章 番外 当陆明昼回到过去
那是在星空科技正在诞生的岁月里, 陆明昼如往常般,擦拭着神龛。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尖锐至极的声音。
“亲爱的惊惧玩家,您已开启神龛任务——回溯。如果有一天, 你能回溯到他的从前。你会如它们一样, 将他再次推入深渊?还是为他重塑光明?”
陆明昼:“……”他擦拭神龛的动作一滞,见他没有作声,那声音狂笑着, 开启了倒计时。
在倒计时数至最后一秒时, 陆明昼坠入无边的黑暗当中, 直至眼前再度升起亮光。
陆明昼自己正站在一排排破旧的居民楼前, 狭长的巷道, 昏暗的白炽灯在巷口闪烁着,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尿骚味。
陆明昼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抬手掩住口鼻, 发觉自己身上正穿着一件鸡心领的背心, 而背心里面则是干净的白衬衫。
……这是自己高中时候的校服?
陆明昼不明所以, 皱着眉头打量着四周,背脊绷紧, 小心翼翼在前面走着。
铮亮的皮鞋踩过淌着脏污与恶臭脏水,发出黏腻的脚步声。
巷子深处传来争吵的声音, 陆明昼停住脚步,抬头看去,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那是几个身形稍长的大孩子正围着什么人, 挥舞着拳头, 即使是灯光不大明亮,陆明昼光从架势上也可以看出他们的凶狠。
“你妈是出卖身体的贱人。”一群孩子拍手大笑, 满怀恶意,“你是你妈的儿子,所以你就是小贱人。”
“没错,你就是没爹要的小贱人。”为首的大孩子抬起脚,往中心方向踹了一脚。
随着他的抬脚,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孩被踹翻在地,身上溅满了脏水。
他低着头,手指攥住地面,额前的头发有些长,叫人看不大清他的反应与表情。但身上因为沾满了地上的泥泞,看起来异常狼狈,宛若一只被人驱赶的流浪幼犬。
其他孩子瞧见他的狼狈纷纷大笑起来,并没有因为他的可怜而收手,反而用更恶毒的语言咒骂着男孩。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欠收拾了?陆明昼眉宇紧锁,神色凝重。
他自认不是什么纯良的好人,然而看见这群大孩子在恃强凌弱,却还是看不过眼。
为首的大孩子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男孩动作缓慢,一步一步从地上爬起来。
大概是觉得还不过瘾,他的眼中闪过深切的讽刺,抬起了腿。
大孩子正欲再踹,却感觉自己双腿腾空。
他扭头一看,对上陆明昼少年时那张英俊又飞扬跋扈,看着就不是什么好学生的脸,登时吓了一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你……你是谁?”
陆明昼将这孩子丢到一旁,举起自己斗大的拳头,作出威胁的模样,眼中的煞气与冷意几乎化作实质:“我是他哥。”
他指指踉踉跄跄爬起来,缩在角落的男孩,阴森笑着:“你说说,你这么欺负我弟,我该怎么回报你呢?”
这大孩子在街道里横行霸道惯了,冷不丁遇见一个比自己看着蛮横许多的少年,眼瞧着他满身杀意,不似玩笑的模样,吓得差点儿逃跑。然而他刚转过身,就又被陆明昼像只败犬般轻松提溜到了墙角。
“喂,跑什么,我同意了吗?”陆明昼表情恶狠狠的,看着怪吓人。
陆二少当年在一群金尊玉贵的少爷们中被奉为老大,靠的可不只是家世,还有他那梆硬的拳头。
他一拳落下,真可以将人打进医院。
拳头在墙壁落下,年久失修的墙面震动,抖落不少灰尘,还留下了一个拳头的印记。
大孩子惊骇的瞪大双眼,眼看着一个拳头又要落下,闭上眼睛,裤子一阵热意,脚下顿时湿了一片。
陆明昼低头看见地上的湿润,皱起眉头,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放开了大孩子。
他假装拍照,还不忘问:“下次还敢欺负我弟弟吗?再敢欺负我弟弟,就把你尿裤子的照片打印出来,张贴到学校门口。”
大孩子眼睛满是恐惧,听见陆明昼的话拼命摇头又点头,简直变作了一个人性拨浪鼓。
待陆明昼说出滚的时候,提着裤子狂奔出小巷。
眼见着老大都吓得落跑了,陆明昼看起来又凶又狠,其他孩子站在原地,缩着脖子个个吓得跟鹌鹑一样。
“你们呢?”
孩子们脸上难掩恐惧,齐齐摇头:“不敢了不敢了。”早知道骆温有个杀星哥哥,他们哪里还敢招惹对方。
陆明昼点点头,眼见他们都受了教训,也没想继续为难这群孩子,便放行了。
孩子们狂奔出巷道,头也不回。
陆明昼转过身,看见那孩子蹲在地上,一件一件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蔬菜。
天空有闷雷响动,陆明昼见他动作缓慢,便弯下腰,一起帮他收拾。
一个滚圆险些的西红柿落在陆明昼修长白皙的掌心,他低头向瘦小的男孩递去。
“……谢谢。”男孩的声音很轻,细瘦的手握住了西红柿,若不是两人的距离正拉进,陆明昼根本听不清。
他正想说不客气,等到男孩抬起头,与陆明昼对视时,他的心跳瞬间停拍,浑身都像是被雷劈过一样,久久回不过神。
纵使灯光昏暗,但男孩眼角下两颗淡淡的泪痣在陆明昼看来却依旧是那么醒目。
“……你,叫骆温?”陆明昼开口,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干涩的不成样子。
男孩抬起眼,浓密如扇子般的睫毛轻轻眨动着,黑眸中浮现一缕困惑和戒备,将西红柿放入自己背后的书包,往角落退了几步,才问道:“大哥哥,你认识我吗?”
陆明昼看他退后,神情警戒,宛如一只炸了毛随时落跑的小猫一样,不觉生气,反而觉得欣慰。
他犹豫片刻,从脑海中翻出一段记忆,很快就有了说辞:“你爸爸叫骆瀚海,之前住在京城对吗?我是他认识的人,是他不放心你,叫我过来看看。”
男孩依旧有些戒备,陆明昼便退后了几步,直至退出一个让男孩觉得安全的距离,才指了指自己,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露出温柔的笑容来:“你看我像坏人吗?”
他刚才打人时像头凶猛不要命的老虎,不过现在微笑起来,那张出众的皮相便起了作用。再加之身上那身看起来便昂贵异常的私立校服,男孩最终放下戒心。
他向陆明昼走近,想要抓住他的衣摆,看低头看看自己脏污的手心,又慢慢收了回去。
骆温仰头看着陆明昼,纯粹干净的黑眸中蕴藏着小心翼翼的渴望与期待:“真是我爸爸要你来的吗?他有说什么时候来接我和妈妈吗?”
陆明昼蹲下身,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眼眸中的神情柔和得不像样子:“嗯,等他忙完了就接你们去新家。”
骆温并不好骗,他对于陌生人有着出乎本能的戒备,然而看着面前少年脸上认真的神色,他却还是选择了相信。
他重重点头,瘦小的身体没有几两肉,但两边脸颊却挂着点婴儿肥,稚气浓浓的脸上此时写满了憧憬。
陆明昼低头摸索着身上的东西,摸遍了全身,终于从身上翻出些钱来。
少年时候的陆明昼出手阔绰,成日里有着花不完的生活费,这些钱对他来说只是一顿不起眼的消费,而对于骆温而言,省着点却是能够让他度过好长一段日子。
见陆明昼把钱递给自己时,男孩纯黑的眼眸中再次浮现几缕警戒,他悄然无声地后退半步,抬眼看着面前的英俊少年,同时又有些困惑。
直至陆明昼提起他背在后面的书包,把钱塞了进去:“我知道你很聪明的,你爸爸怕你妈妈会乱用,所以嘱托我把钱教给你保管,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男孩本来是慌张捂住了身后的小书包,转身就要逃跑,可被陆明昼扯住,又听他这么说,便又转过身。他想了想,扭头看着正帮他拉上拉链的陆明昼,小声道:“我会的。”
他想了想,小手突然拉住陆明昼,眼眸中划过一丝犹豫,轻声问道:“你要来我家坐坐吗?”
陆明昼很想去,他很想看看小时候的骆温是怎样生活的,然而看见男孩眼底深处掩藏的窘迫,耳边似乎也响起了催促的声音,他笑了笑:“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会的。”
他张开手心,手中是刚才从口袋中翻找出来的一盒薄荷糖。
“……今天忘了给你准备礼物,如果不介意的话,你愿意收下它吗?”
薄荷糖被装在金属盒子里,盒子外还有精致漂亮的图案,随着少年的动作,盒子里发出糖果清脆的碰撞声。
骆温和他的母亲很穷,穷到他根本不敢用为数不多的钱去买任何零嘴,陆明昼手里的糖盒对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他迟疑着,不敢收下。
陆明昼却已经拆开了其中一颗糖果,趁着男孩愣神之际,塞到了他的嘴巴。
清凉又甜蜜的味道在舌尖绽开,迅速蔓延整个口腔,仿佛灰暗苦涩的童年都重新染上了光彩。
男孩微微睁大眼睛,漂亮的凤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怔怔望着陆明昼。
那张迷你版的骆温的脸呆呆的,全无成年后的风采,却让陆明昼觉得异常可爱,心里止不住地冒起粉红泡泡。
他帮男孩提着书包,与他一同慢慢走去狭长黑暗的巷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昏黄的灯光下,一大一小两道长长的影子在一栋红砖瓦房前停住了步子。
男孩从陆明昼手里接过书包,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没有灯光的楼道,片刻后,噔噔噔的脚步声又从楼道上方传来。
男孩抱着书包,跑到陆明昼的面前,仰起头,幽深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大哥哥,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陆明昼挥手告别的动作一顿,静默片刻,俯下身,回望着眼眸认真,仿佛寻求着什么重要答案的幼年骆温。
“会的。”他笑了笑,肯定般的再次重复,“一定会的。”
“我叫骆温。”男孩丢下一句话,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身跑进楼道当中。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陆明昼再度陷入黑暗。
*“骆温,你又被你妈赶出来了?要不要去我家呆会儿?” “不了,总是打扰你家不好。”
耳边响起少年们交谈的声音,陆明昼睁开眼,鼻尖溢满了雨水的潮湿气息。
铺天盖地的雨点正倾泻而下,他发现自己正举着一把伞,站在一条狭窄的巷道前面。
少年交谈的声音淡去,一道身影靠在矮矮的屋檐下面,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上沾湿了水渍,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宛若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雷光若隐若现,伴随着一道刺眼的白光,震耳欲聋的雷声在耳边炸响,原本还算细碎的雨势骤然加大,豆大般的雨水直直下坠,躲在屋檐下的少年缩着身体,可依旧阻止不了溅落在地面的雨水打湿身上的衣服与裤管。
少年皱着眉头,盯着身上被浸湿的衣服和裤子,抿了抿唇。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个地方,忽而感觉到眼前的视线暗了许多,缓缓抬起视线,发现头顶上多出了一把黑伞。
男人斜飞入鬓,棱角分明的俊脸印入眼帘。
他说:“好久不见,骆温。”
听到他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少年的骆温抬起眼,眉宇微蹙,盯着男人注视良久,眸中划过一丝茫然与无措,记忆中的薄荷香气与甜滋滋的味道似乎在唇间弥漫开来,他不自觉的喃喃:“……是你啊。”
他愣在原地没回过神,但被淋湿的肩膀上却早已被人披上了一件外套,散发着男人身上的气息与暖意。等终于捡回意识时,发觉自己与对方一同坐在了一家奶茶店里。
店内的空调安静运作着,空气中溢散着淡淡的甜香,而外面正下着不要命似的瓢泼大雨。
他望着男人在店里来来回回的身影,宛若被磁石吸引住一般,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直至陆明昼向老板借来吹风机,宽厚有力的肩膀抵住少年的肩膀,心跳缓慢了片刻,骆温迟疑着开口:“……你怎么认出我的。”
陆明昼打开吹风机,调到适宜的档位,挑眉道:“你怎么认出我的,我就怎么认出你的。”
轰轰的吹风机运行着,暖洋洋的风在头发和衣服之间落下,骆温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像极了一只被人撸着毛发的小动物。
他想问对方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出现过,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资格发问。
抿着唇角,骆温低下了头,心头莫名有些难堪与失落。
“抱歉,很久没来看你了。”吹风机停下,修长的指尖擦过少年微烫柔软的黑发,“作为赔罪,我请你喝奶茶可以吗?”
骆温抬起头,黑眸泛起细微的波纹,静默良久,咬着唇点了点头。
他看着男人起身,坐下时手上已经多了各种颜色和口味的奶茶。
“好多,我喝不了。”骆温迟疑着,偏头看向陆明昼,眉宇间浮现出一缕为难。
陆明昼很淡定,这对于他而言九牛一毛:“慢慢喝,喝不完就送给朋友。”
甜腻的味道在口腔弥漫,骆温心头也滋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他低头吸奶茶的时候,掀起眼皮,悄悄看了男人一眼,发觉对方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立即低下头来,耳根微红。
外面的雨声小了许多,骆温握住手中的奶茶,转眸看看雨,又转过来,很小声的说道:“谢谢。”
陆明昼只是笑着摇头,眼眸中含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宠溺,见着骆温杯中见底,他又把自己面前的奶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骆温喝了一口便不再喝了,低着眼,长长的睫毛抖动着,碎发下的神情看着有着失落。
他说:“雨停了。”其实他想问的是,你要走了么?
他没问,但陆明昼隐约有些明白过来,他放轻声音,语气中带着些许安慰:“还会再见的。”
“……还会再见的。”陆明昼不忍心,低声安慰道。
“高考后,我能再见到你吗?”骆温的眼瞳燃起星火般的光点,稍稍偏着头,已经抽条的少年褪去了婴儿肥,模样愈发森*晚*整*理出色。
陆明昼注视着他时,一颗心总是忍不住软了又软,若是骆温愿意开口,他怕是星星都愿意为他想办法摘下。更何况只是想要见上一面,这个听起来微不足道的请求。
只是陆明昼偏偏没有办法控制见面的时间。
他怕承诺了没有做到,对方会失望透顶。
他只能叹口气:“我……我会尽力。”
“……”少年睨了他一眼,嫣红的嘴唇咬着吸管,有些气闷,见不见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推开手中的奶茶,少年支着脑袋,扭头看着窗外溅落的水滴发呆,竭力收敛着心底的郁闷。
熟悉的催促感又在心头升起,陆明昼知道这趟与年少青春时的爱人的会面即将结束,他盯着少年看了良久,用灼热的视线临摹他精致的线条,看着他气闷又不肯表露的样子,不禁微笑。
真是可爱啊,他年少的恋人。
对面的人许久没有声音,骆温双眼瞪着,定在窗外许久都没听见任何动静,怕对方消失之后又多年再也见不到,他也顾不上郁闷,赶紧扭过头,结果发现男人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眼中满是纵容。
骆温耳根发烫,碎发下的两耳尖尖,又热又红:“……你没走?”
陆明昼点点头,指着少年面前的奶茶,挑了挑眉:“不喝了?”
骆温注视着面前好几杯将要把桌子叠满的桌面,咕哝了一句浪费,拧着眉,白皙秀气的脸上露出为难:“……喝不下了。”
他刚说出口,陆明昼便自然而然握住骆温的手,就着他的手,喝着依旧温热香甜的奶茶。
“……你。”骆温惊得两眼圆睁,盯着陆明昼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明昼不以为意:“喝一半你又不能送人,别浪费了。”
骆温看着他大口喝着自己喝剩的奶茶,仿佛早已习以为常的样子,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你怎么这样啊。”
他小声嘀咕,这人怎么自说自话……还这么霸道。
可奇怪的是,骆温并不觉得生气与冒犯。
“走,我送你回去。”陆明昼三两下将奶茶一饮而尽,起身提伞,打开了大门。
寒风顺着打开的门缝钻入,呼啸而过,激得骆温牙齿碰撞,打了个寒颤。
陆明昼深深叹气,他发现无论是什么时候的骆温,都不大会照顾自己。
他将方才那件披过骆温肩膀的外套,重新为他披上:“你不是脑瓜子很聪明的吗?怎么不知道冷热。”
他轻啧一声:“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尤其是自己不在的时候。
陆明昼身材高大,一件外套便把尚未长成的骆温轻而易举拢在了其中,他的脸埋在厚实的外套里,只露出一双清亮漂亮的眼眸,还有尖削小巧的下巴,宛若一只埋在棉花中的猫。在陆明昼说话时,满目皆是无辜,陆明昼忍了又忍,才忍住揪住他脸蛋的冲动,手扶着少年的肩膀推门而出。 雨依旧下着,依照骆温原来单薄的穿着,本该觉得冷的,可他现在身上裹着男人的外套,又被对方按在了怀里……呼吸之间满是对方好闻的木质香气,又暖又香,行走在往常那条狭窄脏臭的小巷中,内心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如果这一刻能够停久一些就好了,骆温眨眨睫毛,眼眶中泛起热意,又酸又涩,让他险些看不起雨中的路。
“……你真的还会来见我吗?”他在风雨中的声音有些模糊,还带着一股涩然。
一滴泪落在陆明昼的手背,他顿住脚步,搂紧怀中的少年,柔声安抚:“会的……一定会的。”
伴随着开始猛烈的风雨声,身材高大的男人搂住怀中瘦削的少年,两人的身形在雨幕中几乎融为了一体。
*天幕低沉,空气中弥漫着水汽,雷云翻滚,一场暴雨正酝酿着威势。 行人们来去匆匆,正准备加快脚步,而骆温正蜷缩着身子,蹲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黑发遮掩住额前,看不清眼神,但他的脸色却是像极了白纸,苍白得可怕。
暴雨如期而至,砸落在骆温的脚边。
他低着头,眼前的世界正在摇晃着,愈发模糊,腹中绞痛到想要呕吐的欲望,连同着意识一起沉沉坠入黑暗当中。
万分疲惫的合眼前,他似乎看到了一张焦急而熟悉的面孔。
……怎么可能是他?他心中微嘲,笑自己真是疯了。
“病人是你弟弟还是朋友?嗯……你是他爱人吗?你爱人应该是低血糖犯了,要记得提醒他随身带些巧克力。”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正在回应着,眼皮子颤动,骆温缓缓睁开了眼睛。
男人回过头,那张出色的脸似乎不受岁月影响,依旧俊美,宽肩长腿,卓然而立,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醒了。”陆明昼轻叹,在骆温的跟前缓缓坐下,桃花眼里携着一抹无奈与埋怨:“又见面了,怎么每次见面都这么狼狈呢?”
骆温偏过头,低眸不语,片刻后又将头扭转回来:“你……你怎么会发现我?”
他其实更想说的是,为什么你总是能够及时出现,以及……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骆温已经不向从前那样天真,回过头来一想,他早就发现对方当年所说的,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那个生下他的男人从不在乎他,又怎么会托人送钱来看望他。
陆明昼笑了笑,眉眼中尽是温柔与潇洒,他摸摸下巴,故作浮夸:“有没有可能,我其实是上天派来照顾你的叮当猫呢?”
骆温知道叮当猫,但他不再是孩子,根本无法相信这种童话般的故事只为自己而存在。可对上男人看似玩笑,又好似认真般的眼眸,他还是想相信这个可笑到荒诞的谎言。
他试探性地去抓男人的手,冷黑的眼瞳里蕴藏着几分执拗。
骆温用极低的声音问道:“那为什么我的叮当猫,不能够多留久一些呢?”
他觉得陆明昼像是抓不住的风,一睁眼,就会擦肩而过。
陆明昼沉默良久,对上骆温得不到回答,逐渐黯淡的眼,心脏一种又酸又软的滋味像绿芽般冒出。
直至骆温的眼眸失去光亮,愈发晦涩,他回握住青年的手,低声道:“好,小叮当会努力留在你的身边。”
耳边那种催促感,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悄然而去。
骆温咬咬唇,在男人的注视下,忍不住绽开了一个笑容,眼眸亮晶晶的,如同洒满了星光。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大胆,对一个只是见过几面的男人说出了近乎表白心迹的话,但他不后悔。
甚至觉得说得太晚,才叫本该早就降临的缘分来迟许久。
于是在这个不知是不是梦境的世界里,陆明昼与骆温互相表白,约会。
陆明昼注视着骆温以优异的成绩从学校毕业,又进入研究所大展才华。
最后他带着骆温去见了家长。
这一次,他们的爱情没有波折,亲朋好友们非常看好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两人结婚的时候送上了最诚挚的祝福。
当陆明昼为骆温戴上早已准备好的戒指,于他人的掌声与欢呼中相拥而吻。
等待已久的黑暗终于降临。
“恭喜你已完成神龛任务。”
“他说,他的人生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暖色的灯光下,陆明昼拥住了身侧的爱人。
对方似乎也没睡着,抬眼望他,一双眼眸里缱绻着无尽的深情。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却很美好的梦。”他将手臂收紧,头颅埋在爱人的脖子里,汲取着他的气息,声音有些低沉,“我在梦里,遇见了不同时期的你。”
骆温回抱住他,唇边是满足至极的笑意:“我也做了一个梦。”
一个同样美好的梦。
他们在黑暗的岁月长河中又再度重逢。
以往因错失而诞生的诸多遗憾,在相逢之处终究会消弭无形。
爱你,其实从来不迟。
第27章 分配的老婆
痛。
脑海里翻滚着极度的痛楚, 仿佛整个脑子被人插进了利刃搅动。
眼前有人喋喋不休说着话,沈明堂抱着脑袋,双目赤红, 布满了血丝。
“……你是什么东西?”黑暗的房间中出现了一颗亮到刺眼的光球, 沈明堂想不注意到也难。
按住额角,头疼欲裂的感觉在对方靠近时似乎有所缓解,沈明堂阴沉着一张脸, 目光冷然。
“你好宿主, 我是虐文拯救系统, 初次见面……”它的话还没说话, 沈明堂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作出一副倦怠至极的摆烂模样。
系统瞪着一副拒绝接收信息的沈明堂,满心纳闷。怎么还会有人不想了解任务的呢?
不过没有用, 剧情在对方重生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瞬间就已经开始了传送。
系统盯着面无表情的沈明堂, 眼看着他的神情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沈明堂眸中浸满了凉意, 心头凉得出奇, 他呵笑一声:“拯救?我自身难保,还拯救别人。”
“只要改变原来的剧情, 你就可以获得一次全新的重生机会!”见沈明堂态度冷淡,系统自信满满的开口解释。他相信对方一定会为这个条件动心, 它可是调查过的,这个宿主最惜命了。
沈明堂的确想要活着, 那种浑身充斥着虚弱无力,躺在床上只能够等待着死神降临的感觉, 他不想再体会了。
一次全新的重生机会, 他的确想要把握。
无数的文字在沈明堂的记忆里化作字海,开始徐徐展开。
这原本应是一本灵异升级流小说, 男主江眠,出身平民,却拥有着绝佳的天赋。按照本来的剧情,他本该打怪升级,一路小弟妹子相伴,最后在人类世界称王称霸。
只可惜现在这种套路不大流行了,作者心灰意冷下,便跑路到某花市,套用自己原来的背景后重新写了江眠的故事。
为了同花市的氛围相吻合,作者还增加了许多热点标签,比如abo,强制,生子……等此地的常见的经典元素。
于是小说开端,本该是在御鬼学院里扮猪吃老虎,不经意中打脸炮灰收获妹子芳心的剧情,被作者歪得一塌糊涂。
重病的家人,破碎的他,江眠被人用药剂强制转化为omega,被送往制器世家的豪门沈家,成为沈家大少即将进门的未婚妻,而后他则被身为废物的沈家大少深度标记。即使江眠后来拼命逃离沈家,可身体上的烙印依旧存在。
后期依靠着不断注入针剂,江眠勉强保持着理智。从御鬼学院的底层爬起,他最终成为了凶名赫赫的高阶御鬼者。返回沈家后,他毫不留情的杀死了标记自己的alpha,但沈家大少爷身死之后,那种宛若附骨之疽的深度标记依旧紧紧缠绕着江眠。
不甘心再次雌伏其他alpha的身体下,江眠没有办法,最后选择剜去腺体,才重新恢复了身体上的自由。只是剜去腺体,便意味着精神力的倒退与寿命的极具缩短,最后江眠选择赴死,死在了爆发的鬼潮战场上。
当作者写出这个几近报社的结局之后,等待大口吃肉的读者们彻底破防。
写你个锤锤,他们是来看酱酱酿酿的,谁允许你私自把主角写死了!
评论区掀起腥风血雨,作者见势不好,立马提桶跑路,后面的文章也随着网站的倒闭一起和谐了。
阅读完剧情,沈明堂冷淡的神色再度泛起变化,他有些难以置信,盯着系统出示着那段标注着沈家大少的剧情看了又看,眯起了眼睛:“那是我?”
系统替他肯定:“没错,你就是小说中标记了主角的炮灰沈少爷。”
沈明堂拧起眉头:“……”
他上辈子有未婚妻不错,却是同为世家出身的徐家小女儿徐香雪,与故事里的龙傲天主角没什么关系。
好吧,或许有些关系。因为上一辈子许家上门提出解除婚约,徐香雪的身边就站着他的蓝颜知己江眠。
沈明堂对徐香雪没兴趣,只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被未婚妻的蓝颜知己用威逼之势退婚,他总觉得自己的头顶绿的发光。
但那时沈明堂的身体已经差到苟延残喘的地步,他脑中被精神力覆盖的图景毁坏大半,身上的厉鬼即将反噬,根本无力再理会这些事情。
更何况,那时候他的父母已经身死,身为当家人的奶奶也因此重病缠身,而后整个沈家就落在了他的叔叔手中。
面对徐家提出的补偿,以及其背后有江眠这个顶级御鬼者撑腰,沈家没有过多犹豫立即答应了退婚,而本就被冠以废物之名的沈明堂则是彻彻底底沦为了外界的笑话。
沈明堂清楚外头是如何议论纷纷,然而他已经没有任何心力去理会。强烈的痛苦将他吞噬,乘着厉鬼未曾将他吞噬,利用他的身躯在人间作乱。沈明堂用仅剩的精神力将脑海中的精神图景点爆,与反噬的厉鬼同归于尽了。
上辈子那股自爆开来的疼痛仿佛还残留着在身躯,沈明堂借着系统身上的柔光,张着手掌,打量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躯,准备起身时,却碰到了身旁一具发热到滚烫的身体。
他深褐色的瞳孔微缩……什么玩意儿?是人?
在生命最后的尽头,怕自己身上的厉鬼随时失控,沈明堂生活在了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说真的,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活生生的人了。
猝不及防的,还是躺在自己身边,贴得极近,叫沈明堂陡然一惊。
淡淡的白色柔光下,一具修长漂亮的身体正光裸着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没有丝毫赘余,每寸轮廓都透着让人视线晕眩的野性与蓬勃,如同标准的人形模特。
对方此时正侧着脸,将半张脸埋在柔软的枕头底下,饱满的额头沁着一层薄汗,几缕碎发柔软地贴在上头,黑眸微张,眼中满是迷乱,唇瓣被自己尖尖的虎牙紧咬着,殷红又湿润,透着些诱|人的气息。
这张脸看起来俊美却眼熟……沈明堂眉头皱起,脸色黑沉,这不正是前世拐跑自己未婚妻,给他戴上一定绿帽的江眠吗?
他惊疑不定中,系统的提示音却已经清楚响起。
【当前主角仇恨值:49】
【已解锁首张角色卡:无形禁锢】
【已解锁关键剧情:床榻折辱】
一张衣衫半褪的卡片印入眼帘,青年白皙俊俏的布满艳色,望向前方的视线却隐隐透着一股耻辱与不甘。
他的脖颈被一个没有面目的高大男人所扼住,牙齿啮噬着莹白的脖颈,留下一处又一处犹如玫瑰一般的痕迹。
而这段人设卡的剧情也在沈明堂的眼前展开。
大概就是一段作者为了符合小说网站风格,在沈明堂眼中要被***的大段不符合文明和谐的描写。
在这之后是作为炮灰的自己,对着已经被折磨的神志不清的江眠进行了深度标记,伴随着一段又是要被和谐的剧情。
最后,这段对于江眠而言痛苦不堪的记忆,成为了他黑化崩溃的开端。
而现在根据系统的提示,沈明堂必须阻止这段剧情的发生,从而避免江眠加深仇恨值。
系统望着面板上的仇恨值,感动到泪流满面:“这么富裕的仗我还没有打过,天知道我是怎么在九十九的仇恨值下活下来的。”
它瞅瞅自己新上任的宿主,又瞅瞅床榻上面色潮红的主角,苦口婆心:“宿主啊,我们只要不作死,和主角处好关系,肯定很快就能够完成任务了,到时候美妙的生活就在前方等着我们呢。”
沈明堂倒是没有什么所谓,他是个笔直笔直的男人,江眠长得再好看诱惑,也与他没有干系。如果系统是让他走剧情,要像小说片段中对江眠做出各种凌辱的事情,他才会感觉头皮发麻。
系统盯着面色坚定,心如止水般的宿主,满意点头。
在它看来,上一辈子的种种波折,都是宿主非要和任务对象谈恋爱搞出来的。现在宿主看起来是个铁直男,江眠作为龙傲天,也是个直男,而两个直男之间是擦不出爱情的火花的!……它的任务绝对不会再一波三折!
它显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与它所想的世界,不大一样,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在一起,也是可以生孩子的。
此时,沈明堂与江眠仅半臂距离,对方俊脸赤红,半睁着眼睛浑浑噩噩,而沈明堂则是正襟危坐,与他同一张床上却仿佛像隔着条银河。
笑死,头还在痛,美人在床又如何,根本不带动心的。沈明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竭力无视着头脑中的疼痛,甚至翻开起了自己头脑中的精神图景。他所契约的厉鬼被压缩在图景深处,身上所散发的阴寒气息正侵蚀沈明堂的整个精神图景,而精神图景因为上一次的鬼潮战斗,依旧是千疮百孔。
……嗯?不大对劲。沈明堂感觉自己的精神力似乎有所变化,但被精神力控制的厉鬼依旧呆在原处,他的精神力与对方形成平衡,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等下去检测一下看看,沈明堂思量着,面上的神色愈发冷淡。
系统在心里拼命为新任宿主疯狂鼓掌,没错,就是这样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沈明堂淡定从容的神色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与厉鬼形成一种彼此禁锢和平衡的精神力开始发生了奇特的骚动。
一股清淡的甜香开始弥漫在空气当中,像是荔枝的味道,正伴随着静谧的空气,愈演愈烈,开始变得甜腻而浓郁。
上辈子处于正常世界,从未接触过alpha和omega相关知识的沈明堂清亮的眼中开始闪过一缕困惑。而脑中突然多出来的关于alpha,omega什么的陌生记忆,让他在短暂之间根本摸不着头脑。
而系统对于这个世界的设定也不甚了解,听见沈明堂的发问,到处四处张望,满脸疑惑:“啊……我没闻到啊。”
沈明堂咬牙,这个废物。
他移动身体,甚至想要起身离开。
然而拉远的距离似乎根本不管用,鼻尖那股甜蜜到发腻的荔枝味愈演愈烈,连带着沈明堂的脑海也似乎钻进了这缕缠人的香甜气息。
大脑开始变得混沌,沈明堂不自觉双眼微眯,身旁灼热的身体正在朝他靠近,只差几步之遥,便要与那甜甜的果香一同钻入他的怀中。
系统大惊失色:“宿主,你可要把持住啊!”
“滚。”冷酷的声音从牙缝中被挤出,沈明堂的理智宛若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系统的提醒听在他耳中只觉得愈发烦躁,他褐色的眼眸泛起波动,该死,这就是剧情的力量吗?
之前看在眼里避之不及的江眠,伴随着那股又甜又腻的荔枝香气,竟然有些顺眼了是怎么回事?
沈明堂不敢随便调动精神力,怕原本就岌岌可危,维持着微妙平衡的精神图景再度崩溃,那时候他恐怕只会瞬间被恶鬼反噬,祸害整个沈家以及周边所有的人口……但实在没办法了,沈明堂咬着牙,极其小心的调动出一小缕精神力,化作一柄锋利的小刀,对着自己的胳膊砍了下去。
血液汩汩流出,原本缓解的头痛感再度迸发而出,与胳膊上的疼痛交织在一起,令沈明堂濒临崩溃边缘的精神图景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痛楚,也让被甜香包裹的意识赫然清醒。
系统看着眼眸瞬间恢复清明的宿主,再看看他正鲜血淋漓的胳膊,不由咂舌,对自己下手真狠啊。
沈明堂闭上眼睛,饶是精神图景千疮百孔,可他优越的身体天赋依旧发挥着作用,方才被割开的伤口正在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愈合着。
但如今身处平行世界的沈明堂没有意识到,对于正处于分化期的omega而言,alpha血液中蕴含的信息素就如同最顶级的催化剂,让原本已经开始丧失意志的omega彻底沦陷。
由于还未完全分化成omega,依旧有力矫健的身躯在洁白的床榻上艰难的扭动,朝着正散发着致命诱惑力的alpha贴过去。
即使被男人毫不留情的挡住,江眠依旧不屈不挠,拖着异常高热又湿热的身躯向他再度贴上。
上辈子作为正常的男人,沈明堂根本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个宛若发|情猫儿般的青年,是可以拥抱并且承担着生子功能的omega。
他只是怕人设卡中剧情再度重复,自己也如剧情中那样,被暴怒后的江眠记仇杀死。
鼻端的荔枝味重新逸散并且侵入大脑,连同刚才暴涨的疼痛感都弥散了些许,清明的意识仿佛又要再次混沌,沈明堂扣住江眠的手腕,又一次调出自己那柄锋利的小刀,准备朝着江眠的身上割去。
但就在精神力化作的小刀即将刺入江眠身体的时候,沈明堂瞳孔一缩,俊逸异常的面孔顿变,眼眸中浮现愕然。
怎么回事!他的精神力怎么主动跑江眠的精神图层去了?
这是除了鬼潮之后,他的精神力第二次失控,那一次带给了沈明堂极度的痛苦与耻辱,这一次却是纯然的懵逼。
为什么会这样?沈明堂还来不及思考,他那一缕精神力便又携着江眠的精神力扑面而来。
本该警戒防备的精神图海此时却像是久旱逢寒霖一般,迫不及待打开了自家大门,将江眠的精神力卷进自己的门中,啪的一声又合拢,生怕对方逃跑似的。
江眠的精神力在沈明堂的精神图景里肆意遨游,宛若一头巡视自己地盘的鲸鱼。
而沈明堂干裂枯竭成四分五裂的精神图景,在这头好似来到自家地盘的精神力的游弋之下,所过之处竟然开始隐隐愈合,生出了丝丝缕缕的生机。
脑袋里仿佛炸裂开来的疼痛感竟然开始好转,浑身上下开始散发着一种懒洋洋的感觉,沈明堂惊愕万分,深沉似海般的眼眸锁住几乎贴到自己怀中,神情迷醉的江眠,心头又是惊喜又是困惑。
难道这是江眠的精神力在梳理他的精神图景?
上一辈子沈明堂的精神力濒临崩溃之后,他与沈家也曾想着请人来梳理他的精神图景……但沈明堂脑海中的恶鬼太过凶悍,再加上沈明堂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控制住厉鬼,因此没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帮他梳理精神图景。
至于他的父母,在沈明堂遇到鬼潮之后,不久就死在了另一场鬼潮当中,更是无人敢为沈明堂冒这个风险。
对于沈明堂而言,他十分清楚为自己梳理精神图景的危险,不仅仅是因为他精神图景深处的恶鬼,更是因为沈明堂生性多疑,无法做到全心全意信任他人。
而能够帮助御鬼者梳理精神图景的,必定得是他最信任的人,否则一旦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便会被其精神力与深处的鬼怪一同杀死,因此沈明堂后面的死,其实在冥冥中也是一种必然。
可为什么,江眠在他的精神图景中,如入无人之境?
沈明堂捏住江眠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仔细凝视着。对方此刻面颊染遍绯红,眼神迷离,唇角呢喃着细碎的声音,与沈明堂当初所见到的,好似骨子里都透着股尖锐张扬的江眠截然不同。
没有打量这个这个上辈子算是自己敌人的家伙太久,沈明堂捏住江眠的动作一滞,神色瞬变,原本沉静的面色开始变化,额头冒出一层薄汗,俊脸微红。
该死的!他的精神力开始发着疯好似八爪鱼一般缠住了江眠的精神力。
沈明堂强迫自己的精神力同江眠的分开,而他的精神力却像极了沉浸早恋叛逆的青少年,狠狠咬着江眠精神力的尾巴,死不松口。
两股精神力在交缠的那一瞬,身体开始源源不断的冒出酥酥麻麻的感觉,沈明堂指节战栗,身体沁出的汗水浸湿了上身丝质的睡衣,同时,他的身上开始冒出一股冰凉清新的薄荷冷香。
沈明堂的褐眼微红,江眠在他怀中躺着,随着两者精神力交融引起的震颤,那张汗津津,本来还让他戒备而厌恶的面孔仿佛变成了一颗又香又甜的白荔枝,大叫着快来啃我一口。
沈明堂抿着唇,张着手不敢动,额头的汗水化作晶莹的水滴滚过凸起的喉结,带着几分被强控住的色气。
在另一方的精神力终于松口脱离的那一刻,江眠咬住下唇,呼吸急促,唇边溢散的声音都变了调。
浓厚的荔枝味与薄荷混杂的味道在空气中翻滚着,甜香中又透出几分冰爽的凉意。
江眠便是在这种浓郁的气息中恢复了意识,男人乌墨色的深邃而冷冽的眉宇印入眼中,他先是一愣,目光下移,发觉自己正光裸着半身,毫无衣物的躺在男人的怀中。
江眠黑曜石般的眸子立即扩大几分,眼底迸出暴怒的神色。他快速脱身而出,长腿一挥,一记鞭腿向着沈明堂的脸颊直直抽来。
“你特么的死变态基佬,对我做了什么!”
第28章 抗拒
江眠的俊脸滚烫通红, 一半是因为刚才的精神力交融,还有一半是被气的。他眉间阴鸷,语气饱含怒意, 那双黑沉眸子看得人脊背一寒。
沈明堂在床上一滚, 顺势避开他的攻击,然后翻身下床。
他眉心皱起,凝眉望着江眠, 眼眸中窜起怒意, 脸色也不大好看:“你做什么?”
江眠大口大口喘着气, 依旧光裸着上半身, 漂亮的肌肉汗津津的, 透着一股蓬勃的力量与活力。
他微圆的黑眸恶狠狠瞪视着沈明堂,只一瞬, 又扑上前去扼住沈明堂的脖子:“我做什么?我才要问你这不要脸的对我做了什么!”
他有凌乱的黑发下, 眼眸里溢满了崩溃:“你怎么不去死, 我可是男的啊!”
至于脑海中突然跳出的什么关于alpha和omega的知识, 被他完全无视了。
江眠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睁眼后就光溜溜的躺在了其他男人的怀中。
想到这一点, 他就浑身难受,吞了苍蝇般的恶心感止不住的翻涌。
沈明堂也毫不客气, 丝毫没有将江眠当做omega的怜香惜玉,他攥住对方的手腕, 反手一甩,将人丢到床上, 不过他低估了江眠的反应, 对方在即将摔倒的时候,紧紧拽住了沈明堂的衣领。
扑通一声, 两人同时滑到在了床上,修长高大的身影倾倒而下,温热健硕的身体撞到身上,即使支着手按住了对方,江眠的胸膛依旧紧紧抵住了沈明堂的胸肌,一高一低,两人贴得极尽,连呼吸的频率都仿佛同步。
对方清爽而独特的薄荷香味顷刻之间便溢散到鼻端,刚刚结束精神结合却依旧处于分化期从而异常脆弱和敏锐的江眠猝不及防。随着薄荷香气的加重,他纯黑的眸色不自觉的染上水色,显得波光粼粼。
江眠不好受,刚才在意外之中进行了一场精神结合的沈明堂也是。omega柔软不失坚韧的身躯近在咫尺,方才刚刚冷静下来的脑海再度掀起波动,褐色的眼眸染上点点欲念与邪气,沈明堂属于本能的那部分正叫嚣着占有以及征服对方的念头。
他是我的,面前这个香甜的omega是我的,除了我没有人能比我更适合他。
被压制许久的精神图景因为江眠的气息又一次产生着海浪般的波纹,本该荒芜一片的精神识海,因为荔枝味的香气再次开始蠢蠢欲动。
沈明堂口干舌燥,双眸染上暗色,深沉得探不见底,只是他依旧记得剧情中自己的下场。
不想沦为文中仅仅是背景板,最后被江眠悲惨杀死的炮灰存在,沈明堂狠狠咬下舌尖,口腔中血腥气霎时弥漫。
痛楚感从舌端传递到大脑,叫沈明堂的意识瞬间清晰,他的面色很难看,却直起身来,握住江眠不知何时缠到自己脖颈的手腕,侧身一滚,从床榻上翻身下床。
他一动作,江眠便感觉到很是不对。被对方起身的动作一蹭,光裸的上半身仿佛被一根狗尾巴草的末端扫过,异常的脆弱与敏感,两颗精致又漂亮的红缨硬生生的战栗着,让江眠的呼吸频率险些变调。
察觉到异常的江眠更加崩溃,眼睛泛起血丝,眼角染上愤怒的红色,盯着站在床侧,脸色不大好看的男人,咬牙切齿的说道:“你……”
他的身体被薄汗染上了一层水光,白皙的上半身愈发显得莹白,黑色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两侧,显得有些狼狈,全无沈明堂当初所见时的骄矜与傲气。
心头再度浮现之前系统所给出的剧情,沈明堂纵使身体依旧被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弄得有些心森*晚*整*理烦意乱,却也重新拾回理智,逐渐冷静了下来站在床侧,沈明堂唇角微不可查的轻勾,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欣赏着这位天子骄子的狼狈。 直至对方似乎察觉到什么,眼瞳中的冷厉和怒意朝着沈明堂扑面而来,他神色顿时转冷,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对江眠没有半分好感,却也不想平白无故惹上这么一个麻烦体,况且,沈明堂对于江眠能够毫无阻碍进入他的精神图景这件事情十分在意,便暂时不想和对方结仇。万一……江眠有办法能够帮他解决精神图景濒临崩溃的问题的呢?纵使希望渺小,代价再大,沈明堂也会尝试努力。
沈明堂缓缓解释道:“首先,我对你没有恶意,不然你进不了我的精神图景,更不会像这样完好无缺的退出去。”
江眠黑着脸,唇角抿起,斜眼看着沈明堂,上下打量着他的神色,在判断着他有没有对自己说谎。
不错,当初江眠的精神力被拉入沈明堂的精神图景,若是沈明堂有什么歹念,江眠轻则受伤,重则被图景里隐藏着厉鬼攻击成傻子。
“……”江眠想了又想,只觉得有些郁闷,他的精神力干什么要跑到沈明堂的精神图景中,而沈明堂这家伙看似无害,实则感觉也没安什么好心,谁家好人能拉一个陌生人的精神力道到自己的精神图景中。
两人凭借着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常识,只以为这是一次寻常的精神梳理,就是以两人陌生人的关系而言过于熟稔和亲密了。
不过这种事情在他们那个世界也属寻常,有些人甚至会花费诸多代价来换取高阶御鬼者来对自己进行精神力的梳理。钱货两讫,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江眠眼瞳中的冷意稍敛,方才阴沉到能滴出水来的脸色好转了许多。
然而沈明堂后面所说的话,却叫江眠变了脸色。
只听沈明堂毫不客气的说道:“其次,刚才是你先躺倒在我怀中,作为一名受害人,我没有主动控告你对我进行性骚扰,已经算宽容了吧。”
经由他的提醒,方才浑浊模糊的脑海中瞬间跳出许多出格的画面,尤其是自己钻到对方怀中,扭动着身体仿佛跟跳蛆似的,让江眠尬到头皮发麻。
他眼底闪烁着难以置信,这一刻更多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跳动并浮现,那种尴尬感被冲淡,江眠双目圆睁,脸黑如锅底,难以置信道:“你是……你是我的未婚夫?”
沈明堂翻了下记忆,长眉微挑,翻出一段记忆和剧情来。
的确,在这个男人也可以生娃的世界,由于江眠和沈明堂ao之间的匹配度超过了六十,纵使沈家如今的当家人,也就是沈明堂的奶奶沈兰不大满意江眠平民出生的身份,但由于这个世界匹配度更高的ao结合,才能够生出天赋优异的御鬼者后代,她便同意了,并且答应为江眠的家人治病。
江家上下,除了江眠以外皆有基因缺陷,这导致江家人必须花费大价钱使用修补基因缺陷的针剂才能够存活下去。江家从前也算小富,衣食无忧,可就是因为家族中的人开始接连不断的爆发基因病,每年在这方面的支出花销众多,才贫困至此。
眼看着即将山穷水尽,江家没想到处于分化期的江眠竟然在婚姻系统上与沈明堂自动匹配上了。
虽然沈明堂因为精神图景出了问题,不能御鬼,但他依旧是沈家的长孙,家底深厚,对于江家而言是个顶好的女婿人选,江家答应了,便马不停蹄把江眠送到沈家。
这段包含着前因后果的记忆在江眠的脑海中展开,他眸中蕴含着浓浓的迷茫,已是呆愣在了原地。
他,一个大男人,被家里人卖给了沈明堂当老婆?开什么玩笑!
江眠拳头攥紧,牙关紧闭,唇齿见发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沈明堂其实也有些同情江眠,只是这不代表他会放弃自己能从对方身上摄取的利益。
他张了张唇,还没有说话。
江眠提起拳头,把没有防备的沈明堂推到墙角,黑眸中酝酿着狂风暴雨般的痛恨与愤怒:“立马和我取消这破婚约,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
沈明堂有些想笑,不过抬眼对上江眠濒临崩溃的神色,他神色微敛,心头立刻升起几分庆幸。幸好自己穿到这个世界不是什么omega,让他大着肚子给其他男人怀孕生子……他心尖一颤,根本不敢往后深想。
江眠怒视着他,眼中赤红的怒火即将喷涌而出,在他看来刚才沈明堂所说的解释在这一刻统统是在放屁,这面前这个看似无辜的家伙分明就是占了他便宜的笑面虎。
沈明堂接住他即将落下的拳头,唇角不由一抽,啧……这应该是年轻的江眠吧,怎么这么冲动。
他长眉拧起又徐徐舒展,攥住江眠的拳头,神色淡定,丝毫不怕对方强硬的拳头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你确定?江家上下的性命现在可是全部掌握在你手中。”他眯起眼睛,语气幽幽,拥有原主记忆的江眠,会因为江家而心软吗?他看到剧情里,江眠也有因为江家的所作所为而产生阴暗的情绪。
江眠被他问得一愣,呆滞般的眨了眨眼睛。
除了这次因为后继无力的医药费,江家人想让他嫁给沈明堂作为交换,可原身记忆里,家里人却是对他相当不错的。
江眠上辈子是个孤儿,没有体会过任何亲情温暖,当脑海中那些堪称温馨的记忆浮现……他明白,原来的江眠也是有些愿意用自己交换到江家来的。
但江眠依旧无法接受!
江家治病的钱,他会想办法,可让他雌伏在男人身下,却是绝无可能!
第29章 金主?
江眠眼瞳深处一丝冷意闪过, 牢牢地盯住跟前的男人,攥紧的拳头同时发出咔咔节骨移动的轻响。他声音压低,语气添了些许烦躁:“你在威胁我吗?”
沈明堂明白过来, 江眠对于江家还是保留了几分感情, 即使不多,但对他而言来说也算是一种牵绊。面对江眠桀骜不驯的逼视,他面不改色, 唇角反而掀起一缕温文尔雅的淡笑:“当然不是, 我可以出这个钱帮你……”
伴随着他的开口, 江眠拳头松开, 定定地望着沈明堂, 判断着他的话里的意图。
半晌,他放下拳头。
判断出对方似乎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性趣, 这顿时让江眠松了口气, 不是觊觎他的身体就行, 不过他对面前模样俊朗笑吟吟望着自己的家伙依旧没有什么好感, 臭着脸:“你想要什么?”
沈明堂眼眸瞬亮,又飞快被他压了下去, 在江眠面色难看的注视下,他慢悠悠说道:“我要你帮我梳理精神图景。”
江眠回忆了一下, 方才他进入沈明堂中所见到的精神图景,皱了皱眉头:“你现在的精神图景是几级?”
他感觉到沈明堂如今的精神图景是高于自己的, 他担心刚才只是凑巧才被拉入对方的精神图景,更何况沈明堂的精神图景似乎受过重创, 要是等级再相差大, 他怕自己的精神力被拉入对方的图景吞噬殆尽。
从前不是没有人这么做过,抽取并禁锢他人的精神力化作已用, 即使这在蓝星与御鬼者相关的法律中是绝对禁止的事情,但依旧有人为了更高的收益铤而走险。
沈明堂为了能够让对方相信自己,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情况:“我的精神图景已经升级到了三星一阶,之前发生的意外让我的图景濒临崩溃,实际上我现在并没有能力禁锢你,任何调动精神力的动作,都有可能让我景图中的厉鬼失控……更何况……”
他脸上掠过一缕无奈:“我先前试过,除了你他人无法进入我的精神图景,而且它对你也产生不了攻击的意图。可以说,你现在是我的救命稻草。”
他发现江眠此人的性子过于刚硬,你要是威胁他,跟他对着干,他只会不屑一顾。要是徐徐图之,放软语气,对方反而会吃这一套。
果然,江眠面色和缓了许多,他黑眸一眯,绽出锋利的寒芒:“一次精神梳理,我要十万星点。”
外面一支基因药剂大约在三千星点左右,足够一个家庭生活几个月,江眠提出的要价有些高,但依旧在沈明堂的接受范围之内。
为了获取江眠的好感,更为了日后治疗的顺利,他没有讨价还价,直接答应了下来。别的没有,沈明堂作为沈家的长孙,曾经掌握着沈家众多资源的天之骄子,这点儿星币对于江眠他们而言是要咬牙好几年才能攒下的钱,对于沈明堂而言不过是掀掀眼皮子的事情。
这该死的狗大户,自己应该多宰一点的,窥见沈明堂轻松愉悦的神色,江眠暗恨不已。
然而话已经说出口,江眠也没有再反悔的意思,只是有一件事情他格外在意:“说,怎么解除我们的婚约。”
沈明堂倒是没有什么所谓,对于情爱他没有什么期待与追求。
他眼看着他父母的婚姻不顺,两人没了感情后早已分地而居,见了面也只剩冷淡。那种故作和气的样子,让沈明堂看了便觉得无趣至极。
当初他对于徐家的婚约可有可无,如今对于江眠就更加没有什么所谓了。
沈明堂思忖片刻,道:“我会和奶奶提出解除婚约。”
在江眠期待的眼神下,他稍作停顿,又补充道:“但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同意。”
沈兰不仅是沈家的当家人,同时也是御鬼者协会的高层之一,她大权在握,向来说一不二。纵使沈明堂,也无法轻易动摇她的决定。
没有隐瞒,沈明堂对着江眠如实而告。
江眠轻啧一声,心头愈发烦躁:“那你说要怎么办?”
沈明堂想了想,沉吟片刻后:“我会遵守约定向她提起,但我建议你暂时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轻轻叹气:“等我的精神图景恢复后,我会要求她同意解除我们的婚约。”
沈明堂精神图景处于全废的状态,他失去了能够和沈兰正面谈判的可能,要想两人解除婚约,只能在精神图景恢复之后才能徐徐图之。
凭借着自己天赋和能力,沈明堂有把握让沈兰作出退步。
两人一本正经的谈论着解除婚约的事情,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两个人已经进行了一次精神结合。
精神结合不如成结标记,可也只是稍有逊色,但比起咬痕标记后注入信息素而言,却要持久的多。
可惜这两俩一个alpha和omega,都没有半点这个世界的生理常识。换做其他ao,早就天雷勾地火,直奔床榻了。而这两个家伙,却是险些在床上互殴起来。
江眠斜眼看着他,心里直犯嘀咕,总觉得沈明堂在盘算着什么。他眉眼掠过几分不耐,拽过床上的被子披在自己的身上,光洁的小腿踢踢沈明堂:“喂,我的衣服呢?”
沈明堂一醒来就是他赤裸上身的样子,哪里知道他的衣服跑到哪里去了。他皱皱眉头,从衣柜中翻出一件白色衬衫,丢到江眠头上:“先穿它吧。”
他的身材比江眠高大许多,套上衬衫后衣服空空荡荡的。领口的纽扣没有系上,被江眠大大咧咧的敞开着,露出了胸前凸起的锁骨,配合他那张长眉星眸,张扬气十足的少年脸蛋,看起来青春又懒散。
啧……看得难受,见他衣服不好好穿,歪歪斜斜的露出大半个肩膀,平日里处处讲究规整和条理的沈明堂眉宇皱起,只觉得莫名头疼。
“……”江眠阴着脸不说话,经过一场拳对肉的交流之后,虽然两个人已经达成了共识,但他心底对于沈明堂依旧心存戒备。
在江眠看来,即使是自己主动钻到沈明堂的怀中,可如果沈明堂他是钢铁直男的话,也不会那么轻易让自己钻进去。
没错,沈明堂他压根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眠抿着唇,开始翻起了自己的精神图层。他这具身体的资质与他之前的相差不大,江眠穿越前刚刚进入御鬼学院,是二星五阶,而这具身体则是二星三阶。
跟沈明堂对比起来是有些不够看,但江眠自信凭借自己的天赋日后只会比沈明堂强。
他踩在地上那双白皙笔直的小腿抬起,准备再一次袭击沈明堂。没有绕来绕去的心思,他直接问道:“你的精神图景是怎么受伤的?”
“……你知道吗?别人从来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情。”沈明堂顺势攥住他的腿,眉宇紧蹙,这家伙怎么这么没礼貌。
江眠霎时杏眼圆睁。
作为男人,他经常大大咧咧的只套条短裤在房间里晃荡,也没觉得有多奇怪。可当没有布料的小腿被修长节骨凸起的大手握在掌心,那种皮肉相触的感觉简直让江眠有种头皮酥麻的异样感。
他试图将自己的小腿抽回,踢了踢,发现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提提怎么了,又不是不能恢复。”精神图景的崩溃并非无可救药,只要有一位御鬼者能够毫发无损的进入你的图景,那就成功了大半。
江眠压根儿没觉得这能成为沈明堂的心底创伤,他一脸黑线,低头看着自己被男人握住的小腿:“你快放开。”男人的腿有什么好抓的,他自己是没有吗?
沈明堂无意识的摩挲着他光滑细腻的肌肤,鼻尖似乎还弥漫着对方刚才身上逃逸而出的荔枝香气。
不过……江眠一个大男人,怎么身上的味道甜到发腻,真看不出来对方日后身边围绕众多红颜知己的模样。
沈明堂对上江眠有些嫌弃的眼神,不放反而握得更紧,他眉梢微扬,用重音强调:“我叫沈明堂。”
说完这句话,便放开了手。
江眠的小腿上留下了被男人抓握时的痕迹,鲜红而修长的指痕宛若印记般滞留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沈明堂的视线在那几道红痕上停留几秒,心底滑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异样。
上辈子动辄掀翻他人家族的狂傲家伙,刚才就这样乖乖被他抓在了手心?
沈明堂默不作声,慢慢移开了视线。
纵使已经被放开,那股被人用手禁锢的感觉仍旧残存,他轻咂了下嘴,眼瞳底滑过一丝不耐,点点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行行行,就叫你沈明堂行了吧。你是金主,你说了算。”
这小子知道什么叫金主吗?沈明堂意味不明的瞟了他一眼,没有点明,而是淡淡说起了之前的事情:“那时候学院发布了一个B级任务,清理南明市爆发的小型鬼潮,我和我的室友组成小队接受这次任务。”
他们的学院是按照学生的天赋所划分的寝室,沈明堂室友的实力虽不及他,但依旧是他们这届学生中的佼佼者。
B级任务,一场小型的鬼潮至多不过有存在1-3位的C级厉鬼,剩下都是些小喽喽,对于沈明堂他们寝室而言,并不算麻烦。可他们四个没有想到,操纵着这场鬼潮的不是什么C级厉鬼,而是已经达到了A级,甚至即将突破境界的A+级别的大鬼。
沈明堂他们一行人根本没有想到,以他们的精神图景等级也根本无法和这只大鬼正面对抗,最后他们的寝室付出了三死一伤的沉痛代价,而沈明堂也因为引发了一场自爆精神图景,从此开始失去对精神力的掌控。
想起那场惨痛的战斗,沈明堂眸色微暗。
江眠原本还只是随便听听,等听到后面沈明堂寝室的全员惨状,看向他的眼神不禁染上了几分同情,他伸出手指,挠挠面颊,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似噎住一般,半晌冒出一句:“……那你还算幸运了。”
沈明堂不置可否,眼瞳骤然幽深,旋即又恢复了平静无波,面对江眠可以称得上糟糕的安慰,他并没有生气,宛若自嘲般的说道:“或许是吧。”
比起死在鬼潮中的同伴们,沈明堂至少还活着……只是对于一个曾经的天之骄子来说,沦为废物的感觉,比起战死在厉鬼手中,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眠瞅了他一眼,略显尴尬:“……”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找补一两句之时,沈明堂身上的光脑自动弹出消息。
“尊敬的沈明堂先生,您与江眠先生的匹配度已达60%,请与您的omega伴侣尽快到婚姻登记点办理结婚登记。”
沈明堂一眼便拧起了眉头。
见他古怪的面色,江眠正要凑过来问个究竟,下一刻,他的光脑也响起了提示。
他盯着上面的提示,满脸的不可置信:“登记?登什么记?我和你?”
第30章 拒绝婚约
因为未曾点击, 屏幕上的登记通知一直闪烁着。
即使现在名头上挂着沈明堂未婚夫的名号,可江眠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信息里提及的omega。
他面色不大好看,盯着屏幕又看了一下, 索性选择了无视。
沈明堂盯着光脑上的提示, 指尖移动,最终选择了拒绝。无论是他,还是江眠, 此时都不愿意被所谓的ao匹配度所束缚, 成就一段在两人看来都极其荒谬的婚姻关系。
而江眠将衣服上的纽扣系好, 扯了扯衣摆, 总感觉自己这身衣服有些不自在, 他将这点归咎于对方的衣服太过拘束,皱着眉头又套上方才落在地上的裤子, 对着沈明堂说道:“过两天就要开学了, 我们在学校里可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认识我, 我也不认识你。”
沈明堂倒没有什么意见,他瞥了江眠一眼, 点了点头。
不过他觉得江眠的打算怕是会落空,沈家近年来虽是衰落了一些, 但身为鬼器制作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外界依旧颇为关注。更何况,沈明堂没和别的家族联姻, 要与一位平民omega结婚, 或许已经成为外界的八卦传闻。
两人心头各自盘算着自己的事情,直至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江眠看了过来, 却是一动不动,沈明堂轻叹口气,认命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方一进门,闻见房间里所散发的薄荷与荔枝混杂的信息素,面色微变。
实际上,他是一位beta。beta一般嗅不大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除非它们已经浓烈到某种地步了。
要知道处于分化期的omega身上的腺体处于尚在成熟的程度,若非出了什么岔子,照理来说不该浓郁到令beta都闻得清楚的浓度。
他担心是沈明堂做了什么,导致omega的分化期出了问题。
蓝星对于omega的保护十分看重,法律中甚至规定了alpha有义务帮助正处于分化期的omega。
医生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穿着白衬衫的omega。
对方的眼角和鼻尖都微红,方才约莫是经历过什么激烈的战斗,但仔细观察后,发觉这位据说出平民,即将嫁入沈家的omega光从表面看,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此时甚至抱起了双臂,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看来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该做的检查还是要做的。
沈明堂注意到对方变幻的脸色,低声问道:“怎么了?”
这位为沈家工作已久的家庭医生,这个世界除了多了能够生孩子的男人,其他方面的各种细节,与沈明堂记忆里的事物并没有太大的偏差。
房间里的信息素对于已经习惯的二人而言,并不算浓郁,而且两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先前在精神图景中曾经历了一场精神结合,更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医生轻咳一声:“江先生,请你过来,我为你做个简单的检查,看一下你体内的信息素情况怎么样?”
江眠拧起眉头,看向沈明堂,见他微微点头,这才走了过去,在医生的身前坐下。
小型的检查仪器在身上轻扫,关于江眠的信息在屏幕上跳出,医生扫了一眼,终于是放下了心:“恭喜江先生,虽然体内信息素的数值偏高,但是已经成功的渡过了分化期,接下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医生可是从沈兰那处得知到江眠曾经服用过那种明面上没有流通的分化剂。
分化剂能够帮助尚未分化的群体,促成他们想要分化的性别,但这种药剂十分危险,并且使用后的代价也很大,甚至会影响到精神图层的稳定。
药剂的价格高昂不说,而且货源早就被蓝星官方掐断,不允许流通。他虽然不知道江眠是哪里整来的药剂,但也不得不感叹对方的大胆与幸运。
服用之后不仅分化成了珍贵的omega,而且身体似乎还很健康。
他面露感慨,同时也在恭喜着江眠:“江先生,恭喜你,成为了一名omega,也提前祝你和沈少爷新婚快乐。”
说完,他便主动退出了房间,不再去打扰这对看起来打得火热的未婚情侣。
江眠脸色一黑,抓住了重点:“……他是什么意思?”
陌生的记忆随着对方的提醒再度跳出来,alpha,beta,omega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分化期和信息素,这些生硬的字眼在江眠脑袋里突突跳着,让他开始头脑生疼。
自己是个omega?是个可以生孩子的omega?
江眠的眼睛随着记忆的解锁两眼发直,脸色也变得古怪,仿佛便秘一般。
“大少爷,家主问你和江先生准备好了没有。”门外响起佣人轻柔的声音,沈明堂看着江眠来回变动,极度难看的神色,清楚他现在心里的难受,轻咳一声,对外面作出回应:“我们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他上下扫视对方的穿着,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又见对方一直在原处发呆,心中微叹,拽住江眠的手腕:“和我来。”
他还以为江眠第一时间便会甩开,没想到对方乖乖被自己拽着也反抗,就这么被他带着到了餐桌面前。
此时餐桌上已经坐着沈明堂的叔叔沈岳与他的妻子,看到被沈明堂拉着手腕走过来的江眠,沈岳眼珠子一转,眼神似笑非笑:“看来你们两个人的感情不错,那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放心了。”
沈明堂对他叔叔那点子心思心知肚明,无论是先前的徐家小女儿,还是此时的江眠,对方都不愿意看见自己结婚生子,如若沈明堂结婚之后又生出了天赋优异的孩子,那便意味着沈岳继承沈家的可能性再次降低。 至于沈明堂的父亲,他天性自由,到处潇洒,对于继承沈家的家业可有可无,也根本不是这块料子。
沈明堂眼眸掠过一丝凉意,唇角轻掀:“是,我们的事情真叫二叔你日夜操心了。不过听说少杰最近又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情,上次他的同学还找到了我这里,二叔还是多管管少杰比较好,不然时间久了,这性子也不好掰正。”
沈岳听到前面还面带笑容,但眼见沈明堂提起自己的儿子的事,一张笑吟吟的狐狸脸上笑容顿时僵硬了许多。他还好,能装装样子。
他的妻子却是一听沈明堂说起自己儿子的糗事面色一阴,目光不善地横了沈明堂他们一眼。
她也不再提儿子的事情,而是对着不在状况中的江眠,似笑非笑地说道:“江先生刚来沈家,怕是不知道江家的规矩,我这做婶婶的,可得好好教教你。”
什么玩意儿?听到她点到自己,原本没精打采的江眠皱了皱眉头,那双黑色的眼瞳顿时锁住了对方,待听到对方提及什么规矩的事,险些掀翻桌子。
成为狗屁的omega也就算了,现在还给他整这一出,他恶狠狠地盯着沈岳的妻子,黑眸中怒气蓬勃。
眼瞅着江眠就要爆发,沈明堂的手在桌下不着痕迹的拉住江眠的手腕,扯住他要站起身的动作,他侧着脸,张开嘴巴无声吐出几个字眼:“两万星币。”
……嗯,也不是不行。江眠看到沈明堂的动作,眼睛略为睁大,胸腔内的怒气也消散了许多。
他见沈明堂的脸上逐渐挂起微笑,看着像是叮叮当当打着算盘的笑面虎,餐桌下的脚尖微翘,知道对方这是有了算计,先前看沈明堂不顺眼的心情淡了许多,唇角上翘几分,坐等看双方的交锋。
系统的提示音及时响起。
【主角仇恨值已下降3点,当前仇恨值为:46】
这家伙,是财迷吗?听见有钱拿就开心了?沈明堂心头无奈又好笑,唇角的笑容倒是在一时之间真实了几分。
“教规矩就不必麻烦婶婶了。”沈明堂面色淡定,“我妈过两天就会回来,这些事,她会教江眠的。不过……叔叔婶婶是第一次见到小眠,叔叔你们作为长辈,是不是应该拿点见面礼呢?”
沈岳面色瞬间变得古怪,本来两人是来看沈明堂笑话的,听说他原来是不满意这个平民omega作为妻子的,怎么现在又摆出这幅维护的模样?还脸皮这么厚的向他们索要见面礼。
但作为长辈,在对方即将进门之时也的确应该掏出份见面礼,沈岳心头郁闷不已。
正纳闷之际,只听耳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自己母亲沈兰严肃正经的脸便映入眼中。
“明堂说的不错,你们这些叔叔婶婶第一次见到侄媳,总该准备份礼物。”
沈兰看向江眠,肃然的神色柔和许多,她点点头,示意佣人走上前来。
一份包装漂亮的礼盒在江眠面前呈现,盒子被打开,一颗色泽漂亮而晶莹的石头被静静置在其中。
江眠原本淡定的神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心头也涌现出几分吃惊。这是顶级的粉色原石,可以用来提升鬼器的品质,是外面别人想买都买不到的东西,可是如今就这么水灵灵的被沈兰当做见面礼送给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颗原石的价值,一旦出手便可以解决江家上下目前的困境。
江眠有些恍惚,这是好大的手笔,沈家……这么有钱的吗?
他不由自主看向了沈明堂,而沈明堂也没有想到,沈兰会拿出这块顶级原石作为见面礼,这种品质的原石,看来沈兰对于江眠很满意。
他的脑子闪过先前那段人设卡所解锁的剧情,原剧情中,“沈明堂”不顾江眠正处于分化期,对他强制进行了深度标记。
江眠清醒后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幕,便与“沈明堂”大打出手。他们一个是刚刚标记过的omega,一个是被封住了精神图景的alpha,打得也算旗鼓相当,后面直接引来了沈兰在内的一众沈家人。
一时间,“沈明堂”被平民omega拒婚的消息,被沈岳他们传了出去,让他在一时间沦为笑柄。
这也导致“沈明堂”后面对于被自己深度标记的江眠态度厌恶,在对方再度进入发|情期的时候极尽羞辱。而江眠也对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况憎恶不已,连“沈明堂”背后的沈家也一起恨上了。最后,他们这对ao也算是在婚姻系统里出了名的奇葩。
明明匹配度超过60%的ao就算是天生一对的伴侣,可这两人却势同水火。
“……沈明堂。”见他不说话,江眠暗中掐了一把对方的大腿。
沈明堂因突如其来的疼痛回过神,眉头还未曾皱起,就对上了江眠亮晶晶的眼眸,察觉到对方的蠢蠢欲动,他暗叹,已经完全了解到对方的财迷属性了。
“那我们就先谢过奶奶了。”他点点头,将佣人手中的礼盒接过,递到了江眠的面前,“收下吧。”
一块顶级的原石得手,江眠心中早已乐开了花,看来与沈明堂扯上关系,也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嘛。
收到好处,江眠也变得配合了许多,他转过脸,望着沈岳夫妻,笑眯眯地喊了声:“二叔,二婶。”
……这油滑的小子,与沈明堂那家伙简直是一丘之貉。沈岳对上他满怀暗示的眼神,心头暗骂了一句,在沈兰的注视下,看似乐呵地应道:“二叔那里为你们俩准备好了一辆新车,到时候就把钥匙给你们。”
见自己的妻子张着嘴巴欲言而止,沈岳悄悄斜了她一眼,又变成一副和蔼慈祥的模样。
那辆车本来是要给他儿子的,现在却让这俩夫夫凭白占了好处,沈岳面上不显,心头却如同被哽住一般,心慌得很。
对于这种生性吝啬的人而言,也算是一种大出血了,沈明堂见好就收,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我们两个人谢谢森*晚*整*理二叔和二婶了。”
沈兰默不作声看着小辈交锋,片刻后才道:“行了,都坐下吃饭吧。”
她一开口,客厅很快便静了下来,沈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时间只有吃饭的声音。
江眠不喜欢这做派,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纵使面前的餐食再丰富,他也有些食难下咽。
半晌,还是沈兰先起身:“明堂,吃完饭来我书房一趟。”
沈明堂点点头,目光看向小鸡啄米一般吃着饭的江面:“吃不下吗?”
江眠神色恹恹,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沈明堂心知江眠大概是不习惯这种场合,他也没勉强,对身边的佣人低声嘱咐几句,转头对江眠道:“那你先去我房间,稍后我再让人送些吃的过来,甜食可以吗?”
他想,记忆里说omega都喜欢吃些甜食,不知道现在的江眠会不会喜欢。
甜食?听沈明堂提起,鼻尖似乎溢散着一股奶油香味,江眠不自觉的舔舔上唇,也没有身为客人的推辞:“我想吃蛋糕。”
沈明堂颔首:“就蛋糕吧,不同口味都做一点。”
江眠满意地眯起双眼,这沈明堂还蛮上道的。
两人一来一回,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存在,然而在沈岳两人眼中看来,却是一种他们浓情蜜意的象征。
这可不行啊,匹配度高的ao,有很大的几率会生出等级高的御鬼者。
沈兰本就对于沈岳的天赋失望,等沈明堂的孩子出生了,哪里还有他们这一代的事情。
沈岳这么一思索,顿生危机感。
江眠的五感很敏锐,几乎是在沈岳看来的那一瞬,便发觉了对方的异样。
他眉心微蹙,眼睛探向沈明堂,却见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沈明堂知道沈岳在琢磨些什么,他这个叔叔,野心大过他那资赋平平的大脑,有时候想些什么不用多猜,便能叫人发笑。
只要有江眠能为自己做精神梳理,一旦恢复精神图景,沈岳再蹦跶也是徒增笑柄,因此沈明堂从未将对方放在眼里。
见江眠没有胃口,他拉着人起身,压低声音道:“你去我房间吧,我回来再说。”
江眠早就不耐烦呆在这里了,扫了正在暗暗投来视线的沈岳俩夫妻,唇角一撇:“那我就先走了。”
沈明堂点点头,又对面前的沈岳夫妻俩微微一笑:“那我们就先失陪了。”
沈岳虽不忿沈兰又将侄子叫到书房似要嘱咐些什么,但他在沈兰面前永远是又怂又乖,面上也不敢表现出别的,假笑着道:“那你去吧,别叫妈他老人家等着。”
沈明堂颔首,随后转身便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朝着长廊而去。
沈兰的书房在最深处的房间,门没锁,正开着一条缝,听到沈明堂的脚步声,里面便传来一声进来。
沈兰站在窗户前,慢慢转过身来,开口便是一句冰冷至极的质问:“谁允许你拒绝婚姻登记点的通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