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臣妾定是规规矩矩的。”
珈洛低声,语气恭敬的说道。
木布木泰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直到两人又走了一段路。
身后的苏麻喇便走了上来, 笑着说道:“主子, 如今虽是春日了, 但天气寒冷,倒是不便多走, 皇后娘娘也起的这般早,瞧着也是有些疲累。”
珈洛在一旁也说道:“臣妾倒是还好, 苏麻喇姑说的即是,如今天气虽暖了些,但微风里还夹杂着残冬寒凉, 皇额娘可须得注意身子才是。”
木布木泰闻言, 伸手拍了拍珈洛的手背, 说道:“你是个孝顺的,不必送我这个老婆子了, 自个儿回宫歇息便是。”
话毕之后,远处一直跟着的轿辇刚好跟上来, 珈洛和苏麻喇扶着木布木泰上了轿辇,接着珈洛后退了两步, 对着木布木泰行礼恭送。
直到轿辇离开,珈洛这才起身。
身后的翡翠和玛瑙则上前,有些担忧的瞧着面容冷淡的主子。
“无事儿, 咱们也回宫,收拾收拾。”
“是。”
一行人便回了永寿宫。
皇太后这么说了,珈洛自然便可以随时准备离开。
但她要离开, 对于珈洛来说倒是极为舒坦的事情,可对翡翠和玛瑙来说则是极大的工程。
在要离开的前一天,两个丫鬟,一个在收拾着珈洛屋子里的东西,一个则开始计算和安置着珈洛的嫁妆。
如今归期不定的,珈洛如何甘愿将自己的嫁妆留在宫里?
再说她本就好享受,这件事情宫里谁人不知?
即便是将自己嫁妆带走,福临和木布木泰可又会说什么?
她回了殿宇内,本想着睡一会儿,却被玛瑙从榻子上撵到了床铺上,她在床铺上还没睡安稳,又被撵到了侧间儿里坐着。
她哭笑不得,颇为好笑的坐在侧间儿里,瞧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太监和宫女。
皇后要去别院休养,还要带上安琪儿,这件事情迅速在宫内传遍了。
珈洛还以为定然是她那个争强好胜的五姐姐先来,却不曾想竟是三姐姐高娃风风火火的进了宫来。
“新萨日,我听王爷说你要去别院,你和皇上怎么了?”
高娃刚进了宫,甚至顾不上行礼,一把拉着珈洛的手,上上下下的将她瞧了个遍。
直到最后瞧着珈
洛没事儿,这才红着眼眶,轻轻的松了口气。
高娃这一副关切的模样,令珈洛心里暖暖的,在这宫里,唯一一个得知了消息便赶来关心她还好不好的人。
珈洛拉着高娃,坐在了侧间儿里。
高娃却不肯瞧着她了,反而是瞧着这满院子的红色箱子,满脸的难受,甚至眉宇间隐隐带着怒火。
“新萨日,你可是得罪了皇上?”
高娃再一次的问道。
珈洛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奉茶的玛瑙。
玛瑙对着高娃身旁的两个侍女说道:“两位随玛瑙来,也喝一喝茶。”
三人便行礼,一同出去了。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珈洛和高娃的时候,她才开口说道:“三姐姐别担心,只是如今后宫无嗣,你也是知晓这件事情的。”
“皇上来了后宫,便只会来我的永寿宫,可我也是一直无嗣,没个动静,前儿又被太医诊断出来身子虚弱,皇太后心疼我劳累,便说让我先去别院住一段时间。”
珈洛随口编了一个借口,她是不愿意让三姐姐知道她和皇上并无夫妻之实的,也不愿意让三姐姐担心她在这后宫之中的生活。
毕竟三姐姐脾性,珈洛是知晓的。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在宫里受了委屈,三姐姐定会寻机为她讨回公道的。
可三姐姐如今嫁给了襄亲王,其实最是应该和皇室打好关系,日子才会好过,真正的天家权威,还是不要触碰的好。
而此刻的隔间儿里,一个高的侍女换做秋月,另一个稍微矮一些的便是春风。
玛瑙给两人一人端了一盏茶,又端了两碟子糕点,这才和两人一同坐下。
“唉,来了这京城,旁的不说,规矩是真的比咱们草原多了许多。”
春风感叹着说道。
一旁的秋月也是带着忧愁的看着玛瑙说道:“咱们主子听说皇后娘娘要去别院养身子,顿时急的差点儿衣服没换,帖子都没能往宫里送,就径直来了。”
“都是奴婢们劝着哄着,这才依着规矩进了宫。”
玛瑙看了眼秋月,秋月身份可不同,当初在科尔沁的时候可是大妃,也就是主子额吉身边伺候的宫女。
如今孩子都已经十岁了。
按理来说,她不该被送到待嫁格格身边,做了陪嫁。
玛瑙心思活络,嘴上说的也是极为警惕。
“没事儿,也就是皇太后心疼主子,不光管理后宫繁忙,还日日管着皇上饮食,甚至于皇上来了后宫,都是多来永寿宫,前儿主子劳累,太医也说主子身子气虚,皇太后便让主子去别院修养一段时日呢。”
春风一脸恍然大悟,感叹着说道:“竟是这个缘故,那便好,那便好。”
秋月也松了口气似的,神色里也带了点笑意,说道:“也是,前段时间主子刚进紫禁城的时候便听说皇后娘娘伤了手,身子虚弱,担心了许久,就是夜晚睡觉也是不踏实的。”
玛瑙闻言,笑了笑,她瞧着屋外一个小丫鬟对着她招手,便知有事情,在起身的时候,吩咐一个小丫鬟来伺候两人,便先出去了。
小丫鬟圆嘟嘟的小脸儿,瞧着秋月和春风有些紧张,但态度规矩。
秋月瞄了眼屋外忙碌的玛瑙和翡翠,对着那小丫鬟说道:“你们也是要跟着主子出宫吗?”
小丫鬟点了点头,说道:“前几日,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专门来永寿宫带皇上口谕,说是是让咱们永寿宫所有奴婢都随着皇后娘娘出宫呢。”
这倒是显得有些奇怪,主子出行,仪仗自然是不能少了的,可若是这些下人不留的全部带走,委实显得有些奇怪了。
而高娃瞧着院子里都快站不下脚的红箱子,顿时也是一脸的震惊。
“你这是要将所有的东西都带走?”
珈洛得意的瞧了眼屋外的红箱子,都说出嫁的姑娘,日后的嫁妆多是越来越少,可她不一样,如今只不过来了一年,箱子竟是增添了不少。
她理所当然的说道:“是啊,如今我出了宫,少不得要住个三五个月,或者一年半载的,那我这些宝贝可不得跟着我?”
接着珈洛又开始说她在宫外应该要去哪里玩儿,若是时间合适,还可以和高娃一同踏青。
那语气,简直恨不得将整个京城有趣的,好玩儿的,好吃的地方逛个遍。
高娃本是有些怀疑珈洛方才告诉她只是出宫休养的话,可一转头瞧着珈洛这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竟是奇迹般地觉得这样也可以,六妹妹她也是知晓的,不论在哪里,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况且她刚来京城,瞧见六妹妹时,远不如现在她这般真情实意的感受到开心。
只是……
“你这个,为何都快半年了,肚子还没动静?”
高娃又问道。
珈洛:“………”
她瞧着高娃,蹙眉,神色里带了被问到了痛点似的不高兴。
“太医说了我的身子没问题。”
高娃闻言,缓缓瞪圆了眼睛,神色里都是震惊。
珈洛深怕她误会了,接着又说道:“皇上自然是虎虎生威。”
高娃明显是有些疑惑。
“那………”
珈洛警惕的瞧着她,深怕她又说什么奇怪的话。
但高娃神色忽然变得恍然大悟,珈洛心想或许高娃找了些理由说服了她自己?
她松了口气,正欲说日后五姐姐为皇上诞下的孩子也是一样的。
高娃却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一样。”
接着她忽然压低了嗓音开口说道:“是不是姿势没对?”
珈洛:“???!?!”
许是瞧出了珈洛的吃惊和疑惑,高娃又问道:“是不是完事儿了之后,便直接去沐浴了?”
珈洛:“……!!”
“别害羞了,这件事情就像是草原上马儿交……配似的,也是需要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姿势,还有不能直接去沐浴。”
珈洛:“………”
她涨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的对着高娃说道:“三姐姐如今怎的说话时越来越粗俗,你可是大清的亲王王妃!”
高娃瞧见她这一副模样,顿时乐不可支。
“瞧你这一副羞赧的模样,哈哈哈,咱们家小六也是个大人了。”
已经嫁人快半年的珈洛:“………”
门外忽然传来太监的通报。
“淑嫔到。”
珈洛瞪了一眼高娃,说道:“可不许在五姐姐面前儿说这些,羞人的很。”
高娃不答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面容上却依旧带着戏谑的笑意。
珈洛:“…………”
安格拉玛进门瞧见一脸笑意的高娃和脸颊微红的珈洛,明显是有些吃惊,开口问道:“哎哟,三姐姐和六妹妹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高娃拉着安格拉玛坐在她身边,笑着说道:“我在说你妹妹要将整个永寿宫都搬空了。”
安格拉玛也瞧了眼屋外的阵仗,心里倒是没有了往日的妒忌,面容上却浮现出了清晰的担忧来。
“六妹妹,你这次出宫去别院要多久?瞧着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珈洛抬头看了眼她,声音和煦的说道:“不会的,也就只耽搁几月。”
说着,珈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对着安格拉玛说道:“我给五姐姐安排的宫殿也是离着皇上乾清宫颇近,如今一月也是有那么几日皇上要去你宫里,妹妹如今出宫,可要等着姐姐的好消息才是。”
这话,顿时说到了安格拉玛的心坎儿上,就是高娃也忍不住对着她说起了该怎么样做,才能有更大的几率怀上孩子。
珈洛听着听着便开始放空自己,反倒是安格拉玛听的面红耳赤,却一脸认真。
直到高娃要出宫的时候,秋月和春风便也出来了,方才安格拉玛的侍女也和秋月和春风在一处。
安格拉玛这才注意到秋月,一脸诧异的说道:“秋月姑姑,您竟是来了?”
秋月走上前,对着安格拉玛和珈洛行了行礼,神色恭敬,但语气里却带了几分熟稔。
“回淑嫔娘娘的话,大妃担心主
子带着孩子进京城,忙不过来,于是便让奴婢也跟来,搭把手。”
珈洛倒是对秋月不熟悉,或者说她其实对额吉身边的许多侍女都不熟悉。
若不是安格拉玛提出来秋月是额吉身边的侍女,珈洛都记不起来她。
等着送走了高娃,安格拉玛便也回了自己的宫殿。
其中一个侍女在给安格拉玛沐浴时,低声说道:“主子,方才在永寿宫的时候,秋月姑姑寻了个口子,悄声给奴婢说日后若是您和皇后娘娘有什么不可调和的冲突,请务必先去找她。”
安格拉玛闻言,猛的回头看向侍女。
而侍女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说错了话,顿时不敢动了。
反倒是安格拉玛回神,转过身子,对着她说道:“此事,万不可让第四个人知晓。”
侍女心跳犹如鼓击,压抑着声线的颤抖说道:“是,奴婢遵命。”
…………
珈洛当初风风光光的嫁入了皇宫,如今出去休养,归期不定,却又是这样的悄无声息。
她的马车长长的,甚至比那日嫁入皇宫时的马车都还多。
而此刻的乾清宫月台栏杆处,一抹明黄色的身姿负手而立,目光幽幽的紧紧盯着珈洛乘坐的马车,默然不语。
直到马车消失不见,他拧眉抬头看向泛着昏黄颜色的天空,缓缓的吐了口气。
这么些年,有些事情该有个了结。
慈宁宫内,一个太监跪在地上说着皇后已出宫。
话毕,苏麻喇挥手让太监退下,随着门被太监悄然关上,屋子里又陷入了安静。
木布木泰合眼躺在榻子上,膝盖上还盖着褥子,神色平静。
苏麻喇知道主子其实心里也不好受。
主子虽然没说,但是苏麻喇知道,如今主子见过了这么多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最喜欢的就是珈洛。
但她喜欢珈洛,皇上却是不能太喜欢珈洛。
毕竟在主子的心里,天下的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
或许所有人都在伤感,但惟独珈洛就像是关了许久禁闭的鸟儿,如今她终于可以回归自由,欢喜的不得了。
刚到别院的前三天,她还规规矩矩的,直到第四天,她就已经开始穿着旗袍或者是汉族女子的服饰,又或者蒙古服在满京城里晃悠。
但她也不光是玩儿,渐渐的她开始拓开自己的商业地图,让蒙古部族和京城之间的贸易打开,形成了产业链,甚至在第四年的时候,已经打开了南方和蒙古部落的贸易通道。
其中甚至给科尔沁草原上的哥哥姐姐们,还有阿布额吉带了许多稀罕物件儿去。
甚至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用重金请大夫去草原上巡诊一段时间。
当然了,这期间阿布也来信问过她一些事情,比如如今她名存实亡的皇后之位。
珈洛自是安抚阿布,额吉却对她没在宫里表示了赞同。
还有一件对珈洛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便是佟沂在珈洛离开皇宫的第一个夏末时节,诞下了一个小皇子。
在小皇子刚半岁时,福临送了第一封信给珈洛,问她要不要抚养皇子。
珈洛想了许久,回了信,说是让佟沂和孩子都出宫呆一段时间。
福临没有回信,但一月后,还有些发胖的佟沂带着孩子来到了京郊皇家别院。
而佟沂也告诉她,说是自她走后,皇太后和皇上之间的关系越发微妙。
随着皇帝的越发强盛,皇太后也慢慢的久居宫中,极少面见大臣。
即便是后宫只有玄烨一根独苗,满朝文武,后宫皇太后竟是无一人指责。
时光流逝,岁月静好。
珈洛偶然听闻福临如今政绩,他将藏传佛教作为国教派,以此来稳固住了“少数民族”对大清的臣服。
平定姜瓖之乱,停止圈地,放宽逃人法等一系列措施,让大清根基越发安稳。
安琪儿也长成了十三岁的姑娘,眉目如画,清秀伶俐。
珈洛也在入京的第五年,迎来了她十六岁的生辰。
在别院的门口,福临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衣袍,如今已然十九岁的少年早已褪去了年少的稚气。
竟意外的和年少时的羸弱不同,福临如今肩膀宽正平直,封着腰带的腰肢精瘦而有力,身姿高大挺拔,他早已是器宇轩昂的男人。
“安保,开门。”
珈洛今日生辰,她美美的打扮了一番,甚至还专门将席面儿摆在了花园之中的湖心亭内,安琪儿,佟沂,小玄烨,还有高娃,以及高娃的三个孩子都在。
小孩儿们在地上嬉闹,她们则坐在席面儿上边喝小酒,一边聊着有关于如今江南传入京城,只为流行的胭脂。
当珈洛一眼瞧见扇形宫门口的男人时,一时间竟是没能认出他是谁。
瞧见男人的第一眼,珈洛竟是被惊艳的失去了言语,直到男人对着她微微挑眉时,珈洛脑海中浮现一句以前读过的一首名为《白石郎曲》的诗。
“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男人迈步而入,珈洛依旧愣愣的,直到身侧被人拉了拉袖口,她才惊觉男人是谁。
“我…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作者有话说:为什么这样设定呢?第一:珈洛岁数太小啦,十一岁……第二:皇上属于病娇青少年,做事情总是不太成熟,容易伤着珈洛。[坏笑]
第52章
皇上身份天下最为尊贵, 即便是白龙鱼服,身后跟着伺候的人也不少。
不过此刻珈洛却注意不到别处了,男人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离着她近,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她的心尖儿上似的。
一双黑靴映入眼帘, 接着便是修长而骨节分明, 微微曲卷的手放到了她的面前。
珈洛愣了愣, 这一瞬间她竟是有些恍然,就像是这四年的光阴没消失似的。
可眼前这修长有力的手, 却褪去了当初的稚嫩,带着沉稳矜贵。
这一次, 她没有伸手,微微垂首。
男人似乎是明白了她不会伸手,于是收回手, 站直了身子, 声音温和的说道:“新萨日, 快些起身。”
珈洛这才起身,却发现周围的人竟然都不知何时, 全都离开了。
偌大的花园中,只留下了他们两人。
离着近了, 珈洛才发现少年竟是长的如此之高,她将将到了男人的下颌。
他的身子也不见年少时的羸弱, 即便是隔着锻衣,也能感受到他的肌肉力量。
清俊的面容,英武端丽, 好看的眉宇间少了许多的锐利,像是敛着天下尽归于手的平和。
如今的福临已经是大清真正的帝王。
珈洛只瞧了一眼,便往后退了退, 笑着说道:“许久未见皇上,越发的气度恢宏了呢。”
男人就只是这么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将她牢牢的锁住。
“新萨日,生辰快乐。”
珈洛一愣,随后笑着说道:“臣妾谢皇上的祝福,往年皇上每一次臣妾生辰都送了礼物,臣妾铭感五内。”
福临似乎是没感受到珈洛的抗拒和冷淡,他伸手拉过了珈洛垂在身侧的手指,低声说道:“今年,在你十六岁的生辰,朕想送你一份礼物,朕准备了许久,或许你会喜欢。”
话毕,他拉着她便往亭外走,珈洛抽了抽手,却依旧一如当初一般没能撼动男人力量分毫。
她不知道他准备了什么礼物,但她其实并不想要。
越是重礼,她或许越是不敢收?
珈洛瞧着男人笔直挺拔,甚至有些宽阔的后背,心想着当初的少年在这四年间不知如何迅速的成长。
或许他已经摆脱了来自幼年时期的阴影,才能成为如今的福临吧。
珈洛漫不经心,东想西想。
“新萨日。”
忽然,一声带着极度欢喜的男人嗓音响起。
珈洛心一颤,猛的抬首,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院子内的厅下站着的男人。
男人面容黝黑,脸颊带着
科尔沁草原上特有的深红,大胡子,但那双明亮如神鹰的眼眸此刻竟是微微泛着湿润。
“阿布!!!”
珈洛几乎是甩开了福临的手,提裙跑去。
吴克善张开手,一把抱住了她。
珈洛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像是归巢的鸟儿,寻到了那终身都依靠着的大山。
阿布熟悉的温度将她完全的包裹,令她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喜悦包围。
眼泪控制不住的涌出,她就像是小孩儿一般,轻声的哭了起来。
“孩子,别哭。”
男人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脊,低声说道:“你这一生诞下就是来享福的,别哭。”
阿布越是这么说,珈洛越是想哭。
“瞧咱们六姑娘哭的,竟是连额吉都没注意到。”
珈洛泪眼婆娑的顺着声音瞧去,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端庄的站立在一旁,带着笑意的瞧着她。
珈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从阿布的怀里出来,走到妇人的面前。
“女儿给额吉请安。”
珈洛规规矩矩的行礼,接着还没等妇人开口便站直了身子,眼眶湿润,面容却洋溢着笑容的瞧着妇人。
“额吉,女儿真想您呀。”
珈洛拉过妇人的手,乖巧的摇了摇。
妇人用绣帕轻轻的擦了擦珈洛的眼角,笑着说道:“你要感谢皇上,是皇上下旨令我和你阿布来的京城。”
说着,她的目光略过珈洛,看向她的身后。
珈洛顺着她的视线转头,便落入一双漆黑的眼眸。
那双眼眸带着强势却又温柔的意味,就这么瞧着她。
“这一次的生辰礼,可还喜欢?”
他竟是就这么开口问道。
珈洛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离着男人还有两尺距离时,她郑重其事的给福临行礼。
“妾身谢过皇上。”
“嗯,”
福临微微弯腰,珈洛感觉到男人缓缓靠近自己的耳侧,她克制住自己想要躲开的念头,听见男人低声说道:“那你答应明日陪朕好好逛一逛京城。”
这有何难?
珈洛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便答应了。
而一旁的吴克善走上前,对着福临行礼。
福临先一步扶着吴克善的手臂,笑着说道:“岳父何须如此?都是一家人,便不必注重如此虚礼了。”
大妃也走上前,笑意盈盈的说道:“前儿听说能来京城,我都高兴的睡不着觉,如今到了京城,这心才渐渐的落了下来。”
她话说完,珈洛便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额吉说道:“今岁那去草原上巡医的大夫,回来告诉我您身子不大好,说是您现如今日常耳鸣,头晕,头痛,如今到了京城,定然是要请御医给您瞧瞧的。”
话毕,她又看了眼福临。
“皇上,请您让太医为妾身额吉诊治。”
福临瞧了一眼珈洛,笑着说道:“你是皇后,这事你直接吩咐太医院便是了。”
珈洛微微颔首,笑着说道:“也是,臣妾晓得了。”
珈洛瞧着阿布高兴,瞧着额吉也高兴,福临知道她们一家人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便对着珈洛和吴克善说道:“下午朕有政务在身,稍后安格拉玛,安琪儿,襄亲王王妃都会来,傍晚时,朕再来陪岳父岳母用膳。”
吴克善带着福晋和珈洛起身恭送福临。
福临看了一眼珈洛,便转身离开。
等着人刚走,珈洛便又扑腾着拉着阿布,带着额吉引着进了她住的院子里去。
原本吴克善瞧着在别院见女儿,还有些担忧,却在被女儿带着进了别院主院内,又瞧着满院子的布置时,担忧也去了许多。
“前几年听说你不住在皇宫中,说要去别院里,阿布担忧的几夜没睡觉,你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信里也只管说好,还是你五姐姐和三姐姐都来了信,说你过的极好,这才让我放心。”
珈洛听着男人这般说,心里犹如流入一股清泉,温暖又贴心。
她拉着阿布的手,笑着说道:“女儿这辈子在阿布和额吉的呵护下,从未吃过一点苦楚。”
吴克善笑着,没有说话。
反倒是大妃叹息着说道:“你三姐姐和襄亲王感情倒是越发的好了,就是你五姐姐一直在宫中,竟也是没能诞下一个皇儿。”
她这么说,便也是担忧五姐姐的意思了。
但珈洛却不怎么在意。
她那五姐姐算不上什么顶级聪慧的人,自从她出了宫,只有前三个月安格拉玛较为频繁的她带了消息,三个月后,却是慢慢的便断了联系。
直到如今,两人已然半年没有信息了。
她和三姐倒是常见面,三姐说安格拉玛和宫里那几位妃嫔斗的很是厉害。
最有冲突的便是如今的贤妃,董鄂氏。
当初听闻这一点时,珈洛先是错愕,接着便是了然。
在后宫之中,争夺的不是皇帝的宠爱,便是后宫权势。
如今董鄂氏封妃,安格拉玛也是妃。
两人争夺后宫的控制权不是一天两天了。
都是想要做皇后的人。
至于无嗣这一点,即便是珈洛也只能想,或许皇上那一方面终究还是欠缺了些?
毕竟第一次就是中了皇太后的药,并且还那么仓促便结束了,第二次竟然也是中了皇太后的药,对象还是佟沂,一个几乎陌生的女子。
或许因此福临产生了心理阴影?
珈洛不知晓。
但瞧着额吉和阿布都有些担忧的神色,珈洛想了想还是说道:“皇嗣一事,并非着急之事,皇上登基时朝堂不稳,自然多忙于公务,如今朝堂稳固,皇上便也会考虑皇嗣之事。”
“五姐姐心思灵巧,如今又是二妃之一,后宫位置,臣妾也是安置在皇帝乾清宫旁边,日后定是能得偿所愿的。”
妇人这才点了点头,神色也舒缓了些。
吴克善也恢复了笑意,瞧着她说道:“阿布特意给你带了草原上的金帐酒,阿布亲自酿的,你定然喜欢。”
珈洛欢呼一声,又像是小时候一般扑倒了阿布的怀里,眼眶微微发热,欢喜的不知道如何说了。
吴克善最是喜欢珈洛亲近他,朗笑声不断。
直到半炷香后,安格拉玛和高娃,以及安琪儿都来了。
原本安琪儿就在别院里,但她也是刻意为珈洛三人留了温情时间,便和两个姐姐一同来了。
三人自和吴克善以及妇人欢喜,一家人和和美美。
安格拉玛瞧着珈洛,笑着说道:“如今能在京城和阿布额吉见面,也是沾了六妹妹的光呢。”
珈洛抬眸,和安格拉玛的视线相撞。
她瞧着安格拉玛的视线,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就像是安格拉玛在说她没有担上皇后的担子,却依旧享受着皇后的荣光似的。
“不是我的光,五姐姐,这是皇上对咱们博尔济吉特氏的重视,这是咱们历代先祖,阿布额吉,还有哥哥姐姐们,当然也有你,还有三姐姐一心为大清,为咱们挣来的荣光。”
“对,哈哈哈哈哈哈,女儿们说得很是。”
“安格拉玛也好,珈洛和高娃也好,都是好样的,阿布对你们在京城的表现,都是很骄傲的。”
吴克善很是满意的看着珈洛,又笑着看向其他两个女儿和安琪儿,笑着说道。
反而安格拉玛神色微变,想要开口,却被额吉一把拉住了手。
“行啦,你们姊妹怎的天天都要逞口舌之争?”
高娃看了一眼额吉,抿了抿嘴,却是没有说话。
安琪儿神色乖乖的,只是
身子稍微靠着些珈洛。
小矛盾一下子便过了,直到福临来,便开了席面,福临和珈洛自然坐主位,接着便是吴克善和大妃,接着是安格拉玛,然后才是高娃和安琪儿。
一家人月色下用餐,气氛和美。
福临对着吴克善,态度竟是极为和煦,甚至都令珈洛意外,她从未见到福临对着谁这样真正的和煦过。
桌上难免要喝些酒,珈洛今日心情极好,便也是喝的稍微多了些。
尽兴之时,便令人拿来马头琴,安琪儿弹琴,珈洛先起身,便在院子里的空地上跳起了舞。
她今日穿着一身粉蓝色的蒙古裙,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身姿修长舒展,舞动时犹如天上自由飞翔的鸟儿,犹如那流淌着的泉水。
她跳的恣意而自由,福临手中端着酒杯,目光怔然的瞧着她。
谁都未曾注意到一旁的大妃瞧着皇上一直看着珈洛,并未给旁边也在跳舞的安格拉玛一个眼神时,面色渐渐泛冷。
直到一旁的吴克善责怪的看着她。
她神色骤变,接着竟是慢慢的红了眼眶。
吴克善则移开了视线,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夜席完,福临自是要休息在别院的。
珈洛即便是万般不甘愿,却也是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福临走入了她的院子里。
她喝的有些醉了,刚进了院子,便有些嘟嘟着嘴,有些不高兴。
福临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寝殿。
珈洛挣了挣,不高兴的说道:“您拉着我做什么?”
福临转头,嘴角微微扬起,说道:“因为朕高兴,喜欢这样拉着你。”
珈洛看了一眼福临,开口说道:“皇上不是喜欢贤妃,喜欢拉手,去拉贤妃的手好了呀。”——
作者有话说:我看好多咕咕都在担心珈洛会不会受委屈,不会的,珈洛的日子会越活越好的,她的结局定然是最好的[星星眼]。
第53章
福临似乎是有些好笑, 他转头瞧了珈洛一眼,问道:“怎么,新萨日难不成是吃醋了?”
珈洛脑袋昏昏沉沉, 但话却是听的极为清楚, 她摇了摇头, 一口笃定的说道:“不, 臣妾只是因为不想被您牵着。”
福临一愣,珈洛则先一步走过了他, 手又不自在的挣了挣,这一次终于是甩开了男人的手。
一旁垂着头的翡翠连忙上前, 搀扶着珈洛的手,低声道:“主子,可要喝一些解酒汤?”
珈洛最是喜欢现如今这般即是清醒, 却又身子软绵绵, 飘飘然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 坐在榻子上,撑着手肘, 眨巴着雾蒙蒙的眼眸,看着男人迈步而入。
男人的脸色似乎书记有些冷淡, 但在和她的视线相对时,便又变得温和了起来。
他挥了挥手, 翡翠看了一眼珈洛,便带着身后的侍女们鱼贯而出。
等着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福临坐在珈洛的身边, 低声开口说道:“朕,朕其实和后宫之中的那些女子都并未有过夫妻之实。”
话毕之后,屋子里便陷入了安静, 珈洛沉默不语的瞧着福临。
“珈洛,朕心里是……”
不等福临将话说完,珈洛悠然开了口。
“皇上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男人猝然愣住似的,接着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珈洛抬起眼眸,看着男人,瞧着男人清俊的面容,问道:“我的意思是,如今我并不执掌皇后之责,皇上和我说这与我无关的事情,要做什么?”
话毕之后,屋子里再一次的陷入了安静之中,珈洛却只觉得眼皮越发的重了,她再也不想说话,瞧着男人的面容也越发的模糊。
……
翡翠和玛瑙守在门外,忽然听见门被人打开,两人一惊,却瞧见皇上面容冷淡,阔步而出。
“皇上,”
翡翠和玛瑙匆匆行礼,面色苍白。
“照顾好她。”
福临低低的说了声,便要从院子里走出去。
安保匆匆从侧间出来,跑到了他的身后跟着。
“备马,朕要回宫去!”
他如今个子高大,几乎是很迅速的便走到了院外,翻身上马,显然是要准备就这么回皇宫。
但马刚跑了百余尺,他忽然抬头望向远处森然的道路。
一条蜿蜒曲折,瞧不见尽头的马路两侧是高高耸立的古树,此刻月光惨淡,映照前路森森,显得孤寂而又静谧。
福临转头望了一眼,几乎瞧不见门面的别院。
珈洛当然是不会来追他的,也不会问他为什么走。
她方才的那些话意思很明显了,她不在意他在宫里做了什么。
而福临期待了许久的见面,此刻终于就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的难受。
几年的分开,珈洛不曾见过他,可他却总是有意无意的“见过”她。
有时候或许是在一处阁楼上瞧见她悠闲的逛着西巷。
有时候是在京郊的佛寺里,瞧见她虔心拜财神爷。
又或者是和襄亲王妃在京郊赛马。
她总是那么的鲜活而亮丽。
行森问他,天下皆苦,皇上所求为何?
福临不曾开口回答,但答案显而易见,他所求为她,也只有她。
安保勒马上前,低声问道:“皇上,天寒露重,先下会京,怕是要染了风寒呢。”
福临看了一眼安保,随后竟是微微颔首,说道:“走吧,回去。”
皇上匆匆而去,却又乍然而归。
翡翠和玛瑙自是不敢问,方才皇上走之后,翡翠和玛瑙进了门,却瞧见主子竟然被人抱在床榻上,盖着被子已经睡了。
但主子没有沐浴,睡不踏实,等着此刻珈洛已然沐浴完,躺在了被褥里,面见周公去了。
而福临沐浴完,面容上还带着些许湿气,他阔步走向珈洛睡着的床榻,撩开床帏,瞧着安安静静的睡在被褥里的少女。
纤长的眼睫毛就像是精致的帘子一般,将她那双好看的眼眸给遮挡住,安睡的面容就像是精致的瓷器,又带着些许的稚气。
福临想,她还这般小,而他还有的是时间。
福临只看了一眼,便悄悄地放下帐帏,转身去隔壁侧间儿睡去了。
翡翠和玛瑙吓得瞪圆了眼眸,却不敢说话,只求助似的瞧了一眼安保。
皇上竟是要睡侧间儿?被人知晓了,岂不是要看脑袋的事情!
安保摇了摇头,示意两人不必说话,转而跟着出门伺候皇上去了。
珈洛对此一无所知,她舒舒坦坦的睡了觉,直到第二日清晨,一身清爽的便醒了。
今日一早,吴克善一行人便要随着皇上去京城,给皇太后请安。
珈洛倒是不必去,但也是陪着众人吃早膳,刚将人送出门口。
福临今日倒是不曾拉她手,珈洛顿时松了口气。
听翡翠说昨夜皇上离开别院不久,便又回来,甚至睡在了侧间儿里去。
珈洛搞不懂他在做什么,却也懒得管,于是只当不知。
“臣妾恭送皇上。”
瞧着福临上了马之后,珈洛往后退了一步,福身行礼。
福临垂眸瞧了她一眼,忽然弯腰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
珈洛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错愕的抬头看向男人。
男人却只勾了勾唇,面容上笼了些许的痞气,他随口说道:“嗯,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明日一早,等着朕。”
不等珈洛应话,福临打马离开。
阿布也是骑马,而额吉和安格拉玛以及高娃都坐的马车。
随着众人离开,珈洛也回了别院里。
刚到别院,三岁的小肉墩子玄烨手里还捏着喜欢的小玩具,灵活的跑向珈洛。
“玄烨,快些过来。”
珈洛蹲下身,朝着小胖墩玄烨张开手臂。
“额娘,玄烨给您瞧我最新的玩具。”
小胖墩一边跑,一边伸着手。
珈洛极为喜欢玄烨,这孩子聪慧伶俐,活泼可爱。
一把
将小孩儿抱在怀里,珈洛便唤上佟沂,和安琪儿准备今日去京郊的寺庙中逛一逛。
这都是前几日的时候说好了的,今日去寺庙里吃斋饭。
四人坐了两辆马车,佟沂和玄烨一辆,珈洛和安琪儿一辆。
一路上安琪儿瞧着珈洛,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五姐姐,安琪儿怎么觉着大妃和五姐姐就像是不怎么喜欢您似的。”
珈洛转头瞧了一眼安琪儿,安琪儿眨巴着大眼睛,满脸的不赞同。
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其他人?
珈洛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额吉不喜欢自己。
自她出生以来,额吉便是不喜欢她的。
“行啦,阿布喜欢我,还有其余的哥哥姐姐们都喜欢我,这不就好了吗?”
珈洛揉着安琪儿的小脸儿,笑着说道:“还有咱们安琪儿也喜欢我,凡事不能讲究太圆满了,有一句俗话说得好。”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不圆满,便是最大的圆满。”
安琪儿拉过珈洛的手,不许她揉自己的脸儿,想了想说道:“对,就像是现在,皇上喜欢您,却一眼不瞧五姐姐。”
珈洛:“…………”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倒是并不觉得福临喜欢她。
珈洛威胁着说道:“快闭上嘴,再说这些,我也要污蔑你,皇上喜欢你了。”
安琪儿一把捂着自己的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了。
珈洛这才放过了她。
她们来的这一处寺庙香火不算是顶好的,隐有“隐世”意味。
寺庙修建于半山处,珈洛刚下马车,便听到阵阵琴音。
世间万物,皆盖不过一个“灵”字。
即便是一句话,有灵之人写出来的就是不同。
一笔勾勒,有灵之人的笔下便带着磅礴之气。
而这琴,寄灵气于天地,最是能抒发心意。
此刻庭院内的琴声便是如此,琴声悠扬动听,却带着一股孤寂的气息。
珈洛一愣,弯腰抱起小玄烨迈步进门。
寺庙内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亭亭如盖,树下蒲团上盘膝坐一男人,男人微微垂首,手指弹动琴弦。
男人背脊笔直,面容俊美大气,剑眉星眸,高大魁梧。
珈洛一愣,万万没想到这琴声竟是出自他之手。
而男人似乎也未曾料到,在这个时候能碰见珈洛一行人。
他手指压住琴弦,目光稍微掠过珈洛,接着便起身,颔首行礼,便径直抱琴离开。
男人身穿华丽服饰,姿态优雅,瞧着便不是俗人。
珈洛只可惜那戛然而止的琴声,却也知这琴音不该让她听见。
庙中僧人出现,引着珈洛一行人去了斋房。
寺庙主持是个极为玄妙的人物,要吃他的斋饭,必须经过了寺庙之中汤池沐浴,换下外带服饰,穿上寺庙之中统一的衣服,才能用斋饭。
他说这是“净”。
珈洛也喜欢听他讲经,他讲世间万物,讲七情六欲,却极少讲如何克制和宽容。
换下一身华服,珈洛穿着洗的素白的长袍,带着方正的帽子,牵着小玄烨的手,朝着主持的殿宇走去。
刚进门,却又遇到了方才离开的那个男人。
男人瞧见她,神色也是一愣。
“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饶恕则个。”
男人后退一步,让开,微微行礼。
珈洛迈步进门,还礼。
“还请不必介意。”
那男人规矩点头,则转身离开。
珈洛便也起身,走向殿宇内。
殿宇明间儿供奉的却不是佛像,而是一块牌匾,牌匾上笔墨锋利的写了两个字。
天下。
殿宇正中间蒲团之上跪有一僧人,僧人身姿高大,胸前挂有佛珠,面色沉静。
“施主,您来啦。”
“名觉大师,最近可好?”
“施主是想问,今日是否能吃到本僧做的斋饭?”
那和尚却戏谑的问道。
珈洛笑了笑,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本施主一定会给够银两的。”
那僧人点了点头,说道:“自从遇到了施主,倒也不用小僧去化缘了。”
珈洛:“…………”
她好笑的说道:“现如今不又来了个有钱的?”
名觉一愣,珈洛示意方才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
“他啊,他在小庙里得不到解脱,而且要说啊,他比你来我这小庙,要更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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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世人皆不得解脱。”
珈洛也不嫌弃方才男人坐过的蒲团, 随意的盘腿坐在上面。
名觉倒是习以为常似的,收回了视线,转而随意的翻开经书。
说起盘腿而坐, 这件事情还有些古话。
当初珈洛两年前第一次来寺庙时, 瞧见的便是这天地二字, 她略略思索, 并未跪拜,而是于蒲团上盘腿, 姿态随意。
自旁边隔间走出来的名觉一愣,瞧着珈洛说道:“施主这是?”
珈洛这才发现觉明和尚。
和尚立于光阴阴暗处, 个子高大,身穿青色长衫。
即便是瞧不清楚面容,却能看出俊朗的轮廓。
珈洛站起身, 对着他行佛礼, 笑着说道:“今日不请自来, 叨扰圣僧了。”
和尚自阴暗处走了出来,在恰当的位置停下。
“何来叨扰?贵客前来, 便带来了香火。”
珈洛顿时一愣,明显是没想到他竟是会这么直白的说香火钱。
但就在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时, 那和尚又问她道:“贫僧并非问施主您为何来寺庙,而是问您为何盘膝而坐。”
珈洛抬起头, 看了一眼和尚,发现他容貌竟是这般的俊美。
和尚略有些消瘦,面部轮廓清晰而凌厉, 剑眉星目,双眸清亮。
她略有些吃惊的挑了挑眉,接着才回头看了一眼那供奉着“天地”二字。
“我想着贵寺所供奉并非神佛, 便也不用供奉神佛之姿。”
“求神佛,第一个字便是求,姿态尊敬,内心尊崇而期许,那便该跪。”
“天地二字,本就带着顺其自然,问心无愧之意,那便可以用最顺其自然,舒适的姿态面对天地。”
“天地诞育万物,如今的我在此处,便是天地之意,也是我自己之意,天地顺其自然,那我又何必惺惺作态?”
那和尚闻言,忽然朗声大笑。
珈洛几人被他吓了一跳,却发现他目光悠然看向那天地二字,接着感慨似的说道:“我在施主这般大时,求不得解脱,苦苦挣扎,最后濒死且万念俱灰时,写下天地二字,日日供奉,祈求心中安宁。”
“施主倒是身在富贵之中,却从不深陷其中。”
珈洛笑了笑,便又坐了回去,望着天地,说道:“不,我是缺不得富贵的。”
那和尚摇了摇头,说道:“施主和世间许多人都不同。”
“来者即是有缘,施主可于午后来斋房用膳,只是需沐浴更衣,洗去繁杂浮躁。”
翡翠和玛瑙自是不想答应的,但不知为何珈洛却觉得他心思纯善,便也答应了。
日后每隔几月,珈洛便会来此用斋饭。
如此,已经是两年的时光了。
她和名觉已然是老熟人。
有时,两人也会手谈,或者听他讲一讲手中不知道装了多少“杂文”的经书。
珈洛听他今日讲江南鬼怪,身后翡翠和玛瑙几人听的一惊一乍的,只有珈洛觉得听他讲江南民俗比鬼故事有趣多了。
直到他讲完,珈洛才开口问道:“瞧着名觉大师,似乎是去过江南?”
名觉往寺庙外瞧了一眼,随后收回视线,看向面前好奇的女子,笑着说道:“贫僧游历天下,自然也曾去过江南。”
珈洛顿时来了兴趣,她连忙问道:“如何,是否真的极其繁华,是否真的文人墨客遍地,是否有歌姬舞女?”
名觉道也不觉珈洛问的太多,反
而是极其耐心的一一回应。
时间便在和尚所讲诉的故事中缓缓流淌。
原本的晴天,在这半山上说变就变。
远处的天空卷来一阵雷声,接着便是慢慢弥漫裹挟而来的乌云。
寺庙人虽少,却修建的很是规整安全。
当再一次的闪电过去,雷声似乎就在头顶犹如巨雷轰鸣,翡翠和玛瑙才听了鬼故事,被吓得抱作一团。
“不必害怕,咱们是在供奉有天地的寺庙之中。”
珈洛瞧着两人,好笑的说道。
名觉目光悠然,嘴角微微勾起,说道:“施主总是最淡然的那一个人。”
“这样的人,天生富贵,命途顺遂,前半生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后半生定然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珈洛:“…………”
原本以为“天地”能保佑两人的翡翠和玛瑙默默的又紧紧挨着,一脸的胆战心惊。
名觉看了一眼两人,问道:“两位施主可是觉得冷?”
珈洛笑了一声,说道:“她们只是觉得师傅你,似乎是假和尚,话说得一点都不准。”
这下倒是轮到名觉诧异了,他问道:“可是那一处不准了,还请施主解惑?”
珈洛摇了摇头,说道:“世间何来事事完美?年少时既能得父母宠爱,这便是照拂一生的幸福。”
她说得洒脱,却不曾想一旁的名觉微微拢起眉头,半晌,他说道:“贫僧看人一贯是极为准确的。”
“哦?”
珈洛戏谑的瞧着他,说道:“且听师傅狡辩。”
“这不准的夫妻恩爱,更别说白头偕老,您如何准?”
名觉却一脸认真的说道:“人和这天下万物皆有关联。”
“施主您瞧,就像是屋外的树木,若是在阴凉处得不到营养,移植到阳光充足之所,便会蓬勃成长。”
翡翠和玛瑙脸色骤变,而珈洛却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和尚。
屋子里落针可闻,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屋子里听见少女幽幽的声音传出。
“能供奉天地的和尚,内心自和这天地俗物不相符。”
屋外春雨绵绵洒落,顺着房檐,瞬间将世界划拨成了两片干湿分明的地界。
山路泥泞,一只小松鼠慌张的四处逃窜,一时不察,竟是撞在了一双本不该存在的黑靴上。
它咕噜噜的往后滚了两圈,接着不敢看撞到了什么,便朝着反方向惊慌失措的逃窜。
安保心跳如鼓,后背幽冷刺骨,他都不知是这天气太冷,还是因为此时此刻的场景。
皇上忙完了朝中事务,午后便匆匆从皇宫出发,却闻皇后去了京畿寺庙。
一行人不顾天要落雨匆匆赶来,第一句话却瞧见皇后和僧人相对而坐,姿态随意。
他想要通报,却被皇上拦住,接着后退一步,低声命众人退后,不至于被屋内的人瞧见察觉。
而屋子里的人却无知无觉熟稔地谈论着江南,甚至谈论到了……
安保深怕自己会在这个地方结束他的一生,连呼吸都不敢加重分毫。
而此刻的福临再也不见出宫时内心的欢喜,他阴沉着面容,听着屋内一男一女的声音。
第55章
屋子里的珈洛却不知有人做了墙上客, 满园绵绵细雨,将这天地洗刷干净。
她舒服的换了个姿势,正对着大门, 瞧着屋外景致。
“凡事不能任性妄为, 大师虽夸我许多, 但我也只是一介再也不能普通的凡人罢了。”
“我好钱财, 我夫君可不喜欢,我脾气烈, 我夫君也不喜欢。”
“虽说我也对我夫君也不甚在意,但不可否认, 他还算是对我比较仁义,放我许多年自由。”
春雨绵延不绝,珈洛觉得清新怡人, 但有人却觉得湿答答的惹人厌烦。
名觉点了点头, 倒也并未多说, 他起身,对着珈洛说道:“施主, 斋饭差不多好了,可移步。”
珈洛来此, 便是图这一口的斋饭。
连忙跟着去了,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
殿宇满满的在这雨声中陷入了安静。
福临抬步, 迈进院子。
他阔步而入,直冲冲走进大殿内。
目光落在所奉的天地二字之上。
安保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
“这……”
福临的面容却是难看的再也不能更难看了。
他转身便朝着方才几人消失的长廊走去, 安保连忙跟着,却竟是差点被门槛绊住了脚。
当越走近时,便从这雨声之中, 听到了珈洛对于美食的赞不绝口。
还有男人随和的嗓音。
安保心如擂鼓击打,就在他不知道皇上该如何发发怒时,那原本半开的窗户忽然被人从内向外完全的推开。
“啊!”
玛瑙发出惊呼,被吓得脸色惨白,苍然后退。
珈洛转头,便瞧见了对面的长廊上站着的男人。
两人四目相对,默然。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和尚,接着便收回了视线,阔步而来。
门早已被翡翠打开,男人走到珈洛的面前,神色柔和,目光落在女子的面容上,低声说道:“本想着忙完了政务,便早点来找你,陪着你用午膳,却发现你竟是来了这里。”
话毕,他伸手拉过珈洛的手,随意的坐在了板凳上,目光瞧着对面站立着的和尚。
“倒是许久不曾见过了,如今怎么称呼?”
而此刻,珈洛才知道名觉竟是见过福临?
难不成是名觉也曾给福临讲过经?
但当她看向名觉时,才惊愕的看见一向淡然处事的名觉此刻脸色苍白,身体却浑身紧绷,那双原本清明的眼眸却充满了痛苦。
“这…”
珈洛回头,而福临却不在意名觉,只是温和的对她说道:“当初你父反清,最后身死,朕便见了你一面,饶恕了你和你的妹妹,只是未曾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名觉浑身颤抖,最后缓缓下跪,甚至声音都颤抖的不成样子了。
“罪…罪臣给皇上请…请安。”
珈洛震惊的看着和尚,身子动了动,却被福临牢牢的握住了手。
“不必在意,你给朕的皇后做了这么多斋饭,很是不错,朕该赏赐你。”
安保上前,将一枚金锭放到了桌上。
珈洛面无表情的看着福临,在看名觉,男人的背脊不断的颤动着。
“走吧。”
珈洛实在是看不下去福临对于男人的侮辱,低声说道。
福临自然是愿意的,他顺从似的拉着珈洛的手,站起身时,亲手接过翡翠递来的斗篷,给珈洛穿上。
珈洛默然的等着福临为她穿上,又被他牵着手离开。
直到走出门时,听见男人低声恭敬的说道:“罪臣恭送皇上。”
珈洛转头,却和男人那已然变得死寂的双眸对视上。
她的心就像是被人强行塞了一颗酸涩的水果似的,令她难受。
而福临就像是没察觉异常似的,低声说道:“今日阴雨绵绵,最是容易染上风寒,回去吩咐下人喝祛寒的汤药。”
珈洛不言,而福临也不在意似的,就这么牵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你在生气?”
福临问道。
珈洛抬眸,看向男人,一字一句的说道:“难道不是皇上您在生气吗?”
福临那原本带着温和意味的面容缓缓变了,他的面容恢复了平静,看着珈洛说道:“朕不是生气,朕只是不喜欢那个男人靠你那么近。”
“他不是男人,他是这个寺庙之中的和尚!”
福临眼眸和珈洛对视,他掀了掀眼皮,略带着几分戏谑的说道:“朕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男人,还是不是僧人?”
“既然是个和尚,那就去做和尚该做的事情,得道之路维艰,何必纠缠在这自我封闭的天地之间!”
珈洛不可置信的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皇上您自然是可以管教一个和尚该如何修他自己的道。”
福临抿抿唇,他似乎是意识到了珈洛生气了。
马车之中便安静了下来,珈洛发了口火气,转而闭目,是准备休息了。
直到马车下了山路,直到官道时,男人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
“那些毫无关系的男人,你都会知道他的道是什么。”
珈洛无声无息的睁开眼眸,但她却没有答话。
“那新萨日,可知道福临的道是什么吗?”
珈洛再一次的看向男人。
此刻马车
外是不断击打在车顶的雨滴声,马车内光线昏暗,令男人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但却又带着一些忽然扬起的静谧。
男人的视线专注而直白。
像是一个深陷情深许久的人,在向自己的爱慕之人,无声的诉说着爱意。
珈洛微微拧眉,沉默的看着他,直到天光渐歇,珈洛缓缓开口说道:“皇上,您在新萨日的面前,从来都是大清的皇上,自然了,您的心思便是这天下,便是百姓。”
“再说了,妾身虽不曾有过爱恋,却也从书中或是在草原上见过,男孩儿爱慕一个女孩儿,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他会给她自由的天空,却也会给她坚实的依靠。”
“就像是当初我刚入皇宫时,您对董鄂氏所做的那般。”
她话毕,马车内最后的一丝光亮猝然剥离,两人之间瞬间陷入了黑暗。
令珈洛看不见男人的面容,如此,也不能判断出男人的情绪。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男人开口说道:“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愿天下再无地震,灾区人民都平平安安!!
第56章
男人话毕, 马车之中便再一次的陷入了安静。
马车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犹如刀剑一般锋利的落在马车顶部。
珈洛忽然心有不祥。
就在这一瞬间, 福临忽然一把将珈洛拉入怀中, 在这黑暗之中, 只见一声“锃”的声响, 便是马车木板被击穿之后,裹挟而来的破风声。
珈洛感受到了男人猛的伸出左手, 破风声戛然而止,他随手将箭甩开。
也就在这时, 马车忽然停住,马匹发出嘶鸣。
雨声之下,便是越发清晰的脚步声极速靠近。
珈洛猛的抬头, 男人揽着她的腰肢, 伸手护着她的头颅。
“别怕。”
男人压低了嗓音, 而他的声音随着胸腔的颤动,传入了而珈洛的耳朵里。
马车外传来厮杀声, 珈洛一动不敢动,就这么靠着福临, 甚至她还主动的抱住了福临。
她可得用力的抱着他,皇上是什么身份?
护卫们定然是要首先保护他的性命安全, 珈洛到时候万一一个不小心,学着电视剧或者话本子里那些一般,被这些人弄丢了, 被敌人抓住,她可怎么办?
她可是最受不得委屈的。
而珈洛这一番似乎是很依靠男人的举动,似乎是也是愉悦了福临。
他揽着珈洛的手紧了紧, 低声说道:“没事儿,别害怕。”
但显然今日刺杀一事,对方出尽了精锐。
珈洛感受到马车剧烈摇晃,也就是在这一瞬,福临对着她说道:“护着头。”
珈洛连忙抱着自己的后脑勺,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处。
接着只觉得腰间一紧,脚下一轻。
雨滴瞬间滴落在她的眉宇之间,黑暗之中,刀光剑影,马车被砍毁,珈洛转瞬被福临抱在了一匹骏马上。
“护送主子突出重围!”
“抱紧我!”
珈洛当然不必福临开口,她已然死死的抱住他的腰,而男人将她放在身前,就这么手中拿着一柄刀,厮杀出去。
珈洛不知道自己面容上飞溅而来的是鲜血还是雨水。
她只紧紧的抱着福临。
“主子,让皇后娘娘来臣这边的马上吧!”
周围似乎都是杀不尽的人,一个个的侍卫都一个个倒下。
最后另一个侍卫嘶哑着嗓音说道:“您的御马虽强,但在这夜色里,刺客们车轮战,怕是……不若兵分两路,由臣护送皇后,皇上您也好施展武力。”
珈洛闻言,心中顿时变得幽凉。
这侍卫哪里是说护送她?
如今这般车轮战之下,兵分两路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想要珈洛到他那边去,好让皇上轻装上阵,破除重围离开罢了。
珈洛深怕福临将她抛下,连忙抬眸,正准备对着福临说些讨巧的话。
“不必。”
福临勒马,转头看向不断靠近的刺客。
在这隐约可窥见光亮的雨幕之中,珈洛看着男人坚毅的下颌,还有那张被雨水淋湿的清俊面容。
“我的女人,必将活着出去。”
话毕,福临对着身旁的侍卫,还有纵马在侧的翡翠和玛瑙,低声说道:“去林中,打散他们。”
“是!!”
“驾!”
山路颠簸,林中树枝繁杂,珈洛被树枝划伤手,她不由得轻哼了声。
福临打开他的大氅,珈洛甚至来不及反应,他便稍稍用力,将珈洛裹了进去。
瞬间,男人温热的体温,顺着两人相贴的地方传入到了珈洛的全身。
周围都是野狼,还有悉悉簌簌的刺客。
几人顺着林子,一路狂奔。
直到风停雨歇,众人在一处山坳处,发现一处山洞。
侍卫连忙掩饰踪迹,福临抱着珈洛便下了马车,她刚准备要离开福临的怀抱,准备自个儿走。
“地上全是水坑。”
福临却不肯放手,顺手就这么单手抱着她,一手拿刀朝着山洞走去。
男人的手臂紧紧的捁着她,却又不会令她不舒服。
翡翠和玛瑙进了山洞,便打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你们可有受伤?”
珈洛低声问道。
翡翠和玛瑙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刺客对我们倒是并不在意,并未受伤。”
福临坐在石头上,将大氅盖在女子的背脊上。
“啊!”
一旁刚拴好马屁进山洞的安保压着嗓音惊呼出声。
珈洛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却瞧见一旁的安保顿时一脸紧张,跑了过来。
“皇上,您竟是受了伤?!”
福临的右手臂上竟是被刀划开,血肉模糊。
珈洛顿时便走到福临的身边,紧张的问道:“可疼?有没有伤到骨头?”
后来的侍卫点燃火堆,将洞口遮挡住一些。
珈洛这个时候才瞧见男人双唇有些泛白。
“无事儿,你别担心。”
福临扬了扬嘴角,对着她笑着说道:“你今夜受了惊吓,去旁边休息会儿。”
一旁的侍卫走上前,对着皇上说道:“臣倒是略懂一些医术,胆敢为皇上您简单处理一下。”
“嗯。”
那侍卫先是用力将不断冒出的血水擦干,顿时那泛白的刀伤清晰的展露出来。
珈洛分明瞧见了一节裂开的骨头。
侍卫立即将随身所带的止血药直接洒在福临的伤口上。
福临眉头一蹙,却是一声不发。
等着侍卫退开,瞧着珈洛还在站一旁,眉头紧紧蹙起。
福临用左手对着她招了招,笑着说道:“既然担心朕,就来朕身边坐着。”
珈洛抿了抿唇,刚准备说话。
忽然整个山坳火光大亮,掀开这漆黑无边际的世界。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珈洛想要扶着福临,福临却用左手牵着她的手。
“不必,先回宫。”
“是!”
当初匆匆逃至山坳,不知他们跑了多远,如今坐上了马车,方才知晓竟是跑到了另一个山头下边。
半路时,福临便发起了高热。
珈洛一路上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抱着已经有些昏迷的男人,不断的和他说话,生怕他就这么睡了过去。
“皇上,咱们快到了。”
男人的额头滚烫,冷汗层层。
他的左手始终牵着珈洛的手,时不时的动一动手指,让珈洛知道他没睡着。
“您也可以和我说说话,可千万别睡着。”
听到她这么说,福临笑了笑,低声说道:“怎么,这么害怕朕有事儿?”
珈洛顾不上他为何要这般问,低声说道:“当然啦,您龙体矜贵,如何能受伤?”
但福临似乎是就这么说一句,接下来,他便也没有开口说话了。
直到入了皇宫,灯火通明。
木布木泰带着众人守在乾清宫。
珈洛许久未入宫,此刻来不及岁月是否在这尊贵的宫殿留下痕迹,急忙搀扶
着福临下马车。
“臣妾给……”
“快,快扶着皇上进去。”
木布木泰却不等珈洛说话,身后的太监和太医连忙上前,就要搀扶皇上,甚至一旁的一个太监,将珈洛搀扶着福临的手打开。
站在木布木泰身后的珈洛的额吉却神色带着一股难言的味道瞧着珈洛。
“新萨日,你还真是让所有人都不放心!”
她竟是就在这个时候开口对着珈洛责怪道。
珈洛猜测或许是因为福临被刺杀受伤,皇太后和额吉将原因归结于她。
虽然她觉得和她没关系,但这个时候不是辩解的时机。
她正欲下跪请求恕罪,但原本有些昏迷的福临在这个时候,竟是恢复了些许的神志。
他再一次的牵上了珈洛的手,目光冷淡的看了眼周围的太监和太医。
最后对上皇太后的双眸,说道:“儿臣受伤,倒是令皇额娘担心了,只不过区区刀伤,倒也不至于令后宫这般兴师动众。”
“这般夜深,皇额娘便回去休息就是,儿臣无事。”
说着,他便就这么牵着珈洛的手,往乾清宫内走去。
珈洛一手被福临牵着,另一只手扶着福临的手臂。
她回头看向身后驻足的木布木泰和额吉。
木布木泰面容难看,神色竟是略带着厌恶的瞧着她。
这样的眼神令珈洛胆寒。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还是更新了,本来偏头疼犯了,吃了药好些了[星星眼]
第57章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 层层明黄色帐篷静静垂下,来来往往的宫人全都踮着脚,生怕是惊到了床榻上安安静静睡着的男人。
太医院的院判素手将死血慢慢的剜去, 洁白的纱布白生生的拿出来, 红彤彤的抽走。
珈洛此刻迫不得已跪坐在床榻内的内侧, 方才进门时, 男人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死活不肯放开。
珈洛不敢用力抽开, 就这么跪坐在柔软的床榻上。
福临此刻倒是醒了,太医本想着要用一些麻沸散, 却被福临阻拦了,竟是就要这么剜肉刮血。
无人敢对着帝王随意用药,珈洛接收到了安保的视线。
抿了抿嘴瞧着面上尽是冷汗的男人, 开口说道:“皇上, 伤口深可见骨, 到底是要涂一些麻沸散才好呢。”
男人转头,他此刻或许是因为剧烈的疼痛, 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丹凤眼却因此而显得格外的清亮。
“不, ”
福临看着珈洛,扯了扯嘴角, 低声说道:“朕不知道皇额娘竟是要对你做什么,但朕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再有任何的不甘愿,也不愿意她在这个时候欺负你。”
他话毕, 旁边的太医和安保顿时低下头,两人恨不得隐身。
珈洛确实当即愣住了,想了许多他不肯用药的理由, 却是完全的没想到会是为了她。
她的心里倒是第一次正视了眼前的男子,性子似乎是没有以前那么奇怪了。
只不过也是仅此而已。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是会保护好自己的。”
“朕知道,但朕不瞧着你,总是不放心的。”
“再说了,也没那么疼。”
珈洛刚准备再劝劝他,却被他握了握手心。
于是等着太医一刀一刀祛除淤血时,珈洛便在一旁给他小心的擦了擦汗水。
直到太医收了手,珈洛感觉所有人都瞬间松了口气。
这一夜,珈洛是在乾清宫睡着的。
她本不想在龙榻之上休息的,却又发现乾清宫的侧间儿竟是几个下人休息的地方。
珈洛无意抢他们休息的位置,只得去龙榻上。
当她换了寝衣躺在龙榻上时,却发现龙榻竟是这样的宽。
福临已经昏睡了过去,珈洛侧头瞧了他一眼,便也准备睡了过去。
但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却令珈洛吓得她捂着胸口,睁开了眼眸。
“别怕。”
一旁分明已经睡着了的男人,此刻竟是睁开了眼,利索的翻身坐起身。
安保将殿宇内的烛火点燃,就瞧见一个侍从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慌张的说道:“皇太后穿着一身吉袍在门口,说是要见皇后娘娘。”
珈洛闻言,忽然心中一空,她忽然想到了今夜额吉那意味不明的神色,还有皇太后那般厌恶的眼神。
或许是感受到了珈洛的不安,福临转头,安抚的拉了拉的手,笑着说道:“别怕,朕在这里,无人敢把你怎么样。”
福临起身,扬了扬眉,对着安保说道::你去告诉皇太后,既然她大清皇太后穿着一身吉袍,于深夜来见大清的皇后,那么朕和皇后自然不能仪态不端见皇太后。”
珈洛闻言大惊,她虽不知为何皇太后要这般来对她,可福临这般态度,会不会令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呢?
珈洛这么想,想要劝说,却被福临阻拦。
“你可知晓发生了何事?”
福临低声问道。
但不等珈洛回答,福临又开口说道:“你定是不知的,你这个人性子最是良善,只喜欢富裕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别的话是半点儿也不会说的。”
“定是别的什么人无事生非。”
“但能惹的皇太后这般大的阵仗,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珈洛动了动嘴,她想,或许和额吉有关系。
福临却极为自然的展臂,令宫女为他穿上皇帝吉服,看着珈洛,竟是笑着开口说道:“但你也别怕,当初朕送你出宫,便也就是为了如今你和朕都不必受她裹挟。”
珈洛闻言,一时间竟是怔愣住了,她竟是不知道福临将她送出宫是这个意思。
但显然此刻,许多事情不容许她多想,当她久违的穿上了皇后吉服,被福临带着走出乾清宫宫门时,她从未想到自己竟是会看到如此荒唐的画面。
只见她的额吉,那位素来柔和而又颇具威严的大妃,此刻竟是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而她的五姐此刻红肿着脸,被人痛苦的压着匍匐在另一侧的地面上。
而一直以来,对她还算是慈眉善目的木布木泰,大清的皇太后用一种难以言喻,却又无比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当猩红的大门打开,珈洛和妇人视线相对时,她听到妇人几乎是用催了毒的嗓音开口问道:“哪里来的妖人,竟是吞噬珈洛灵魂,转而取而代之,妄图秽乱大清朝纲?!”
珈洛这一瞬间竟是茫然的,她甚至不明白木布木泰在说些什么。
眼前的画面带着强烈的荒诞意味,此刻被点燃烧的通红的烛火,周围猩红的墙壁,还有妇人那华丽而夸张的吉服。
都让珈洛一瞬间有些恍惚。
总有一种众人搭建了一个戏台子,再演一场她不是很明白的戏剧,但却会要了她的命,这样的错觉。
“新萨日,新萨日,求你,求你看在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知晓你来历不明时,容许你在我儿躯体之中被养育的情分上,救救我们博尔济吉特氏族吧!”
一旁跪在地上的妇人嗓音尖锐而颤抖。
珈洛听着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像是惊雷一般的击中了她。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满是泪水,满目惊恐的妇人,却又在此刻,瞬间明白了额吉自她诞生以来,对她便是漠然冷淡的。
珈洛愣了许久,她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环顾周围,却始终不变阿布的身影。
难不成阿布也是知道的么?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在珈洛身旁的福临忽然厉声开口说道:“科尔沁亲王大妃神智不清,胡言乱语,竟是敢造谣皇后,拿下去,打死不问!”
话语刚落,木布木泰却笑了笑,感慨似的说道:“我的儿,你当真是被你身旁这不知来路的野东西给迷了眼!”
她的语气极为戏谑,却在言语中掺杂了那种讥讽和不屑——
作者有话说:妹妹结婚,忙安逸了,半夜才有时间写一些!实在不好意思!!![爆哭][爆哭]
第58章
一瞬间, 整个乾清宫都沉寂了下来。
珈洛甚至觉得自己五感都消失了,此时此刻,她的灵魂就像是被人用力的从这个不属于她的躯壳之中剥离出来。
接着被
人甩在地面上, 令所有人都讥讽的看着她, 审判她。
“你这个妖孽, 生来便不是这里的人, 却霸占我们草原科尔沁部落最尊贵格格的躯体,厚颜无耻, 不知回报,使用妖孽之术勾引皇上, 令大清皇嗣………”
珈洛沉默的看着木布木泰用冷厉憎恶的眼神看着她,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但此刻, 她竟是不知自己该如何反驳。
妇人的嗓音在这大清地位最为尊贵的殿宇前, 显得像是来自整个朝代对她的容不下, 和审判。
她想,上天赐予她前十六年的美好岁月, 难不成今夜就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么?
她该如何面对死亡呢?
她们又会如何处置她呢?
阿布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他知道被他放在心尖上的疼了十几年的幺女另有其人, 他又该如何伤心?
珈洛怔愣的想着。
“皇太后!”
男人骤然打断了妇人的言语,珈洛感觉男人拉住她的手, 温热宽大的手掌紧紧的包裹着她冰凉僵硬的手。
“皇太后,谁人告诉您,珈洛乃妖人?您又是如何确定珈洛乃妖人?”
不等妇人回答, 福临便冷笑着开口说道:“难不成是旁边这个入宫几年却不得恩宠的妇人?”
珈洛的目光顺着福临的话,看着旁边颤抖着身躯,匍匐趴在地上, 双脸红肿的安格拉玛。
安格拉玛那被吓得不住颤动的眼眸在对上珈洛的一瞬间,竟是慢慢的掺杂了那直白的厌恶和嫉妒。
她嘶哑着嗓子,竟是就这么开口对着珈洛充满了恶意的扯了扯嘴角,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我们科尔沁就连最小的马儿都为之侧目的格格,谁能想到是夺人躯壳的妖人?”
“而真正的格格,其实在我额吉腹中时,便被天神所收。”
“也就是在这瞬间,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下贱的东西竟是乘机占据我妹躯体,令我额吉原本只是单纯的滑胎,变为血崩难产。”
“恰逢大萨满在我们科尔沁部落,阿布请大萨满救额吉性命。”
“大萨满却告诉阿布,腹中胎儿并非原生,原生已死,被人夺舍身躯,借我亲妹身躯和额吉腹腔重新投胎于人世。”
“是否要这孩子诞生,全依靠我阿布抉择。”
“阿布心善,不愿杀生,便亲自喂额吉一枚“保胎药”,才使得这个野种诞下,甚至取名新萨日。”
话已至此,安格拉玛就像是疯了似的,她竟是一个仰身,一把推开压着她的婆子,跪坐在地上,发髻歪斜,面庞红肿。
“哈哈哈哈,这样一个贱人,出生后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便罢了,可如今竟是在这后宫之中也容不下旁的女子夺取皇上一点点的爱。”
“秽乱朝纲,动摇大清根基!”
珈洛听到阿布竟是在她出生之前,便已经是知晓了她的身世时,就已经呆住了。
阿布竟是什么都知道,他却还是这么爱着她,将她当做了自己真正的最后一个孩子。
新萨日,对啊,新萨日的含义便是意喻着新生和希望!
阿布,阿布竟是用新萨日这个名字一直在祝福着自己。
世间所有人,只要唤她一次新萨日,便是一次祝福。
珈洛顿时心中充满感激,满心的凄凉和惊恐都被阿布对她这无声无息,却汹涌蓬勃的爱意给全然的击退。
忽然,珈洛的面容上感受到一阵凉意,她刚要伸手,却被男人用手轻轻却又强势的蒙住了双眼。
耳侧传来额吉恐惧崩溃的嘶吼痛哭,而另一旁的安格拉玛却悄无声息。
“你!”
“皇上,你这是要为眼前这个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吗?!”
男人却不搭话,珈洛只感受到男人那坚实而温热的胸膛,还有他护着自己双眸的手心是这样的干燥而温暖。
过了许久,直到珈洛动了动,她知道,如今为了保住科尔沁部族和大清的关系信任,她或许在这安良的夜里,再一次的面对死亡。
只是和上一世不同,这一次,她要主动请死。
但男人却不允许她动,他就像是知道珈洛要做什么似的。
他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想也不许想!”
话毕,男人便朗声说道:“御林军可在!!”
“请皇太后回慈宁宫,科尔沁大妃幽禁钟粹宫,安格拉玛贬为庶人,终生不得出宫。”
“余者,斩。”
男人的嗓音冷淡而漠然,却带着雷霆之怒。
男人话音刚落,珈洛便听到就在她几尺开外的地方,一个宫女发出了一声控制不住的哽咽。
猝然而起,但却又戛然而止。
就像是她这卑微的命,只是碰巧今日伺候到了乾清宫,却因为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就要命丧于此。
每一步都是不情愿的,却不得不做。
但是不必如此,她今夜不必因为自己活命,而令许许多多的人丧命。
她于心不忍,她内心最底层始终和这里的人不同。
珈洛今夜第一次伸出了手,拉住了福临捂着她眼睛的手。
男人还想坚持,珈洛却稍微用了些力气。
“福临。”
这一次,珈洛得感谢男人。
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若是今日没有福临,珈洛怕是会被这些人直接斩于剑下,死的万般痛苦。
她拉过男人的手,却没有像往常一般的离开,而是稳稳地握着他的手。
她的眼眸再一次从灰暗之中,恢复到了光明,明亮如昼的光亮令她微微眯了眯眼。
周围跪了一地的人,外侧是黑压压的御林军。
军人身穿盔甲,在火光之下显得灰亮冷硬。
木布木泰肃穆着面容,冷冷的看着她。
他们所有人的身后,红墙隐隐,倒影森森,碧蓝的瓦片在这火光之中散发着盈盈光亮。
地上的安格拉玛这一次却没有抬起头,却在这短短时间之中,地面上已经氤了一团血水。
而一旁的额吉被人捂着嘴,面色惨白。
珈洛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
“皇太后,今日您斩钉截铁的来询我,怕是已经有了证据?”
木布木泰扯了扯嘴角,却并没有回答她。
“皇上和您乃天下最为尊贵之人,生杀予夺,人命不比名誉值钱,甚至今日您来之时,便已经决定,或者换一句话说在您的眼中,此时此刻,在场除了您和皇上,都已经是死人了。”
“我新萨日,得沐草原山神之恩,得以诞生于博尔济吉特氏,我阿布额吉家中。”
“我不知额吉和我五姐姐,甚至皇太后为何这般形容我,野东西,贱人。”
“我博尔济吉特珈洛,自诞生以来,每一年用阿布,额吉,或是其他长辈赐予我的钱财救济难民。”
“自入了紫禁城之后,得皇太后宠爱,皇上看重,也能将自己嫁妆每一年所得一半来通京城和草原之路,请大夫去草原为牧民看病。”
“我本人即便是万般不该,却从未侵犯别人利益,也从未觊觎别人分毫钱财,即便是日后,也会一如既往如此行事。”
“至于皇上隆恩,皇上乃天子,帝心难测,臣妾从未知晓和明白皇上意意于谁。”
“天子之恩,譬如朝露,日光照射之下,究竟落入哪一处花蕊,我不知,皇太后和五姐姐却比我清楚许多。”
“我这一生,过的幸福,即便是如今我生母和亲姐为了帝王隆恩而将我置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却能得皇上护佑,也算我毕生所幸。”
“今日皇太后所言,珈洛一字不认。”
“世人皆怕鬼神,但珈洛今日却觉得世人最怕心思叵测的亲近之人!”
木布木泰闻言,低低的笑了笑,感慨的说道:“都说博尔济吉特氏最小的格格,聪慧过人,如今本宫极为赞同这一席话。”
话毕,她拍了拍手。
门外便被人带来一位萨满。
萨满岁数已然很大,他被人搀扶着进了门。
他先给福临以及皇太后请安。
起身后,珈洛对着萨满颔首,算是行礼。
“新萨日,许久未见,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竟是这个时候。”
萨满满口纯正的科尔沁蒙古语。
珈洛以蒙古语回复他。
“劳烦萨满这般大年岁,却要依旧为珈洛奔波这一趟。”
萨满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珈洛。
他转身看着皇太后,语气极为恭敬的说道:“皇太后请我来,想必还是为了当初的那一件故事吧。”
第59章
木布木泰对眼前的萨满还是极为尊重的。
她笑了笑, 说道:“这般仓促请您从草原来,实在是有些对不住。”
“但事关天下社稷兴亡,本宫也不得不如此行事, 还请萨满您不要介意。”
萨满微微行礼, 这才说道:“皇太后您言重了。”
珈洛自瞧见这大萨满的第一眼, 便知道方才安格拉玛说的全都是真的。
因为大萨满在她年幼时也曾问过她, 是否梦魇,若是身体不适, 感觉到头晕或者是嗜睡的时候,可以去请他。
但珈洛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便也从来未找过他。
可阿布却几乎每一年,都会请大萨满来为她看看身体。
这一看便是八年,直到大萨满说她身体健康, 日后定会福寿绵延时, 阿布这才放了心, 以后也从未再请过大萨满。
珈洛还以为是阿布对她关怀备至的宠爱,却不曾这是阿布对她生命的担心和呵护。
她都不知该如何去感谢阿布对她这满腔的宠爱。
她忽然感受到了身旁被她牵着手的男人微微用力, 珈洛转头,却瞧见男人紧绷的侧容。
浓墨重染的面容此刻笼罩着压抑的怒火。
就在大萨满准备开口的时候, 他忽而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如此, 这自古以来被众英雄所逐鹿的天下。”
“在爱新觉罗祖先铁骑所征战获得的天下,”
“如今,朕瞧着倒也不必爱新觉罗家的皇帝来做这天下的主人了, 让您皇太后和萨满来做吧?”
话音落,木布木泰的神色顿时凝重,而另一侧的大萨满更是直接转身, 就对着福临行大礼。
满殿宇在这一刻又恢复了安静,在这落针可闻的时候。
珈洛心如鼓击,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不做。
就在她纠结万分却又紧张万分的时候,她感受到了福临看向了自己。
珈洛抬眸,和男人的视线相撞,从男人的视线里她感受到了他的那双眼眸之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和坚定。
珈洛竟是奇迹一般的渐渐散了紧张,她忽然觉得男人今晚似乎真的能护着她,也能护着这满地的宫女和太监。
她眨了眨眼,神色也渐渐的舒缓了下来。
福临勾了勾唇,转而转头看向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开口说道:“朕知道皇后仁慈之心,到底不忍今日在这乾清宫门口流血,她这样的仁心,才是我们大清真正的皇后。”
“朕乃天龙,朕的皇后来历自是不凡。”
“天佑我大清,便令来历非凡,带着神意之女嫁入帝王家,这乃我大清之幸事!”
话毕,福临伸手拿过一个侍卫手中的刀柄。
众人皆是一惊,苏麻喇甚至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将皇太后护在她的身后。
“皇上,您不能……”
福临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他悍然用剑指着天,厉声说道:“朕为爱新觉罗福临,大清第三位皇帝,今日对着天地,朕立誓,今日之后,若胆敢有人开口说一句大清皇后,也就是博尔济吉特氏珈洛出生不详,灵魂不纯,朕必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见福临手起刀落,一滴鲜血落于地面。
珈洛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这滴属于帝王的鲜血在滴在地面时,飞溅起破碎的血水来。
众人骇然。
“锃!”
就在众人尚未回神时,福临挽了一个剑花,接着刀剑悍然如那侍卫刀鞘。
珈洛被这刀入刀鞘的声音一惊,她迅速看向了男人的手心。
男人的手心已然形成一条血线,此刻慢慢的开始积血。
珈洛连忙看向一旁的安保,低声说道:“快去请太医!”
“不必,这点伤,要不了朕的命!”
珈洛转头,看向男人,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伸手从怀中抽出一方手帕,又令他张开受伤的手。
将手帕用力的压住伤口,接着用手帕将伤口包住,在他的手背上打了个结。
整个乾清宫里的所有人都沉默的等着皇后为皇上包扎伤口。
而珈洛也感受得到福临并未看自己,他只是抬眸,那冰冷的视线穿过她的头顶,看向她身后犹如猛虎一般想要吞噬他她的妇人。
珈洛感受到了福临的强势,也感受到他对自己绝对的保护。
“皇上,你果真要如此一意孤行?!”
木布木泰终于再一次开口对着福临问道,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却没有那么的淡然,细听,甚至能感受到她隐隐的颤抖。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将整个大清置于何地!?”
不等福临回答,她再一次的开口说道:“大清的基业,几代人的心血,你竟是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行事?!”
“一些所谓的施舍,一些所谓的心软,竟是就让你如此迷恋?!”
珈洛猝然抬眸,看向男人的面容。
他眉宇间拢着阴郁,那双丹凤眼的眼皮压着瞳孔,令他整个人气势迫人。
“皇太后,您和儿臣心知肚明,您今日这一遭,究竟是为了大清的安稳,还是您想要重新回归朝堂。”
“满天下谁人不知您皇太后可惜生了女儿身?”
“您和朕的母子情意本就稀少,如今您既然如此强迫儿子和儿子心尖上的女孩儿,儿子也不必顾及咱们最后的母子情意。”
他语气一顿,冷笑着开口说道:“我和您之间的矛盾和分歧,却和新萨日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对您极为尊重,这五年她在宫外规规矩矩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今夜却被您设计,一场不该存在的刺杀,让她进了宫,受您如此逼迫。”
“您技高一筹,儿臣愚钝,一计连着一计令她陷入如此境地,不光儿臣自愧不如,却也令儿臣看清楚了您的心思。”
“大清这天下,朕原本看的足够厌恶,在这登基的几年也尽了儿臣的责任。”
“可在今夜,儿臣却第一次意识到了帝王之位代表了什么。”
“这把天下独一无二的龙椅,”
“代表了朕可以护着朕最为重要的一切。”
“而她,新萨日,在五年前朕便知道她就是真的一切,朕甚至愿意为了她不婚不嗣,愿意为了令她自由的在宫外生活,长久的守在这朕早已厌恶的宫中!”
“所以,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动她!”——
作者有话说:嘿嘿……
第60章
男人的嗓音低沉, 一字一句是这样的清晰。
珈洛被他牵着手,怔愣的看着身旁的男人。
看着他冷冽而又
清俊的侧容。
忽然,她感受到了手心竟是微微泛着湿润。
珈洛意识到了什么, 动了动手, 想要说话, 却被男人再一次的紧握手指。
而今夜的乾清宫在这夜里, 注定是这般的不平。
眼前的妇人似乎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浑身华贵, 满脸怒容,但嘴唇却是轻微的颤动着。
“你………”
就在她嘴唇刚启时, 忽而一旁的就像是昏死过去的安格拉玛忽然嘶哑着尖叫一声。
众人皆望过去,珈洛只见她蓬头垢面,抬起脸, 她这才发现安格拉玛满嘴都是血。
安格拉玛怨恨的瞪了珈洛一眼, 这眼神之中带着绝望, 嫉妒,厌恶。
珈洛紧紧的拧起眉头, 她实在是不懂,为何安格拉玛就是这般的容不下她。
今夜这一场巨大的犹如噩梦一般的现状, 很明显便是安格拉玛告诉了皇太后,但却不曾想皇太后会这般对待她和额吉。
就在身后的婆子又要将她控制住的时候, 安格拉玛竟是对着珈洛缓缓的勾了勾唇。
这一副模样实在是太过恐怖,满嘴鲜血,蓬头垢面, 双眸之中含满了怨恨,却对着她笑了起来。
珈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还未来及的说话。
只见安格拉玛忽然猛的转头, 径直朝着地面猛的一撞。
她撞击声音之大,珈洛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她颅骨碎裂的声音。
“不!!!!!”
原本跪在一旁的大妃发出惊恐的怒吼。
安格拉玛的额头前溢出殷红的血,接着她身子一松,面容朝着她,犹如砧板上的鱼一般,嘴唇颤了颤,竟是就这么死了。
而珈洛紧紧的抿着唇,看着和她一同长大的姐姐竟是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别看。”
男人将她拉入怀中,手再一次的遮盖住她的双眸。
珈洛感觉到自己的眼睫不断的和男人的手心摩擦。
她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是在不断的颤抖着。
而即便是眼前再也看不清任何的东西了,可脑海之中却依旧清晰的浮现出安格拉玛死后,那双眼眸染了血色,却依旧瞪着的模样。
耳旁是额吉崩溃至极嘶吼的嗓音,那声音听着令珈洛格外的心酸。
额吉虽然在珈洛自出生起便对她极为冷漠,却也没有为难她,也是珈洛心里放了十几年的额吉。
而五姐姐,两人虽然关系一般,但到底也是有姊妹欢快的时候,如今竟是就这么死在了她的面前。
珈洛的唇动了动,想要开口,但声音就像是被咽了下去似的,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但偏偏男人似乎是懂了她的心思。
福临安抚似的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然后珈洛听见他朗声说道:“请科尔沁大妃回钟粹宫歇息,请太医来为她诊治。”
“淑妃,今夜忽犯急症,不治而亡。”
“博尔济吉特淑妃,性子端雅,品行端正,得葬皇陵。”
话毕,珈洛便感受到自己身子忽然一轻,但她此刻已经没了任何挣扎的欲望。
他的手始终放在她的眼眸之上,令她就这样一直陷入黑暗之中。
带着一丝强势的温柔。
而这一次,也再也无人阻拦他们了。
她感受到男人的步伐,每一步都是阔步,直到他进入了乾清宫内,又再一次将她放到了床榻之上。
在这黑暗之中,珈洛感受到男人放开了他的手。
可珈洛却并没有睁开眼睛,她仍旧闭着眼。
她感受到了男人坐在榻子上,伸手拉过她的手,却并没有轻慢或者旁的意味。
男人的手如今比以前的时候大了许多,也较之几年前多了许多的强大。
“珈洛,你别怕。”
“不论你很早以前是谁,又来自何处,你始终是博尔济吉特珈洛,科尔沁亲王的嫡出女儿,也是大清的皇后。”
他说完这句话,便将他的手放回了被褥里,接着起身,走了出去。
男人迈步而出,门再一次被合上,屋子里陷入了安静之中。
烛光摇曳,入目全都是明黄色的帐帏,金龙雕刻随处都是,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珈洛的眼眸茫然的看着一处地方,脑海之中却全都是茫然。
天明,天雾蒙蒙的,泛着一些灰白色。
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令人听不真切。
珈洛干涩的声音眯了眯,又睁开眼。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是否起床。
当她正欲转身眯了会儿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通报,说国丈请见皇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