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新近很有名气的叶家酒楼?”园林管事自然也听过叶家酒楼大名。
“是。”叶盏答, “我家酒楼菜肴在同业里也算略有名头,不会让来你这里的游人失望。”
原来还当是一家穷酸酒楼,却没想到是叶家酒楼, 管事越发满意:这样他既能赚提成银子又能在客人那里留个好名声。
否则他为了银钱胡乱推荐次等酒楼,前来游玩的客人们吃过后不满意觉得白花冤枉钱,告状到了园林主家那里,只怕他这管事的位置都会不保。
“您若是愿意, 以后有客人来游览后便使唤个小厮来我们酒楼开口。我自然打发伙计将饭菜送过来。”叶盏说得头头是道。
“慢着,我要看看你们酒楼的酒席, 你也得保证以后每次送酒席都得是同样菜品,花样和数量都不能减少。”管事眼珠子一转,赶紧又补充一遍。
他现在就担心叶盏耍花样:好比一盘葱烧海参,给他看的酒席是十根海参, 结果到客人那里变五根;羊肉烩菜, 在他这里是满满当当的羊后腿肉, 到客人那里只剩下一些羊血和切剩下的肉筋,那岂不是被骗?
他这要求也合理,叶盏便点头:“回头我叫人送一桌给你。至于残次品充数不会的, 我们酒楼对客人打的招牌也是叶家酒楼, 败坏了名声对我们酒楼也同样不划算。”
等从园林出来,玉姐儿迫不及待问叶盏:“我们哪里来的一两银子提成?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叶盏给她算一笔账, “一来五两银子的酒席我们的净利润是三两,本来就能挤出一部分……”
“可我们为何要付给他?”玉姐儿赶紧插话,“说不定客人游玩到这附近,自然会打听附近有什么酒楼。那不就自然而然是我们的客人吗?”
她实在是心疼这一两银子的提成。
“那不一样。游园的客人在问询定制游园日期时, 管事就能跟他们推荐我们。要不然,等他们备好了吃食带好了厨子来游园, 那时候就算知道了我们,也来不及改主意了。”
玉姐儿想想,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妹妹说得对。
叶盏便继续说下去:“二来我们给园林提供的套菜是固定的,里头菜式都不变,这样品控好保证,出菜时间能保证,能压缩不少成本。”
这点玉姐儿接受度比较高:“这个我懂,我们自家做菜难免有损耗,还要浪费配菜。”
酒楼为了确保客人来都能点到菜所以都会多备一些蔬菜和肉类,现在这个年代又没冰箱,所以有些化好的菜肉都只能当天由她们吃掉或是低价卖给附近居民。
天天鸡鸭鱼肉这也是不小的消耗呢,但又不能不准备,不然客人忽然想点菜单上一道菜,你总不能告诉他没有准备这道菜的原料所以不给他做吧?
可是套餐不一样,说好了菜单,里头的每一道菜肴厨子都了如指掌,备菜时也能按照套餐制作,避免了客人别出心裁超出范围的点菜。
玉姐儿这回是彻底服气妹妹这个决策了:“这法子好。”
“这法子好,也要那管事同意呢。”叶盏并不敢放松,“都说县官不如现管。”
“他肯定同意。”说到察言观色,那是玉姐儿的强项,“你一提一两银子提成,他真是眉毛都要掉到地上了。”
惹得叶盏笑:“那就托你吉言了。”
当天下午园林管事就拿到了一桌菜肴。
“这是最小份,五看菜,五热菜,五果脯,五冷盘,一个汤羹。若要的多还能再往上等比例添加。”送菜来的伙计讲解。
园林管事看着眼前的菜肴,不错,看菜花红柳绿,颜色搭配得当,看着就很诱人。
再看果脯干净饱满,冷盘切得讲究,大小一致,可知是用了心,管事最后看向了热菜。
这酒席好坏自然是要看热菜质量如何。
伙计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给他报菜名:“八宝鸡、酱烧茄子、冬瓜瑶柱白玉藏珍、鸭条炒鲜笋、党梅酸甜排骨、汤羹是猪脑鱼云羹。”
随后便动手帮管事分菜。泛着酱红色发亮的八宝鸡切开,露出里头米白糯米和银杏干贝竹笋火腿等配菜,腾腾还冒着白色热气呢。
再盛放一碗奶白奶白的猪脑鱼云羹,汤勺搅动处香味四溢。
管事的口水几乎要流出来了。他矜持“嗯” 了一声,赶紧动筷子吃饭。
八宝鸡鸡皮爽脆,内里的鸡肉嫩而鲜美,吃一口软糯的糯米饭,不时能尝到里头的干贝银杏滋味,在烹饪过程中鸡汁流入了糯米饭,再加入干贝的滋润,让糯米饭更显香软滑甜。
吃了两口糯米饭,他又矜持将筷子夹向这道冬瓜瑶柱白玉藏珍。
瑶柱鸡肉烧鸭鸡肾冬瓜一起放入冬瓜盅中隔水炖煮后倒入盘里,再浇一层草菇丝瓜。
草菇浅褐丝瓜嫩绿,看着颜色清淡,但吃起来却觉得滋味醇厚。
鸡肉烧鸭等多重肉食混合,由于冬瓜吸走了里面的油脂,所以丝毫不油腻反而多了一丝鲜甜,切成细丝的瑶柱滋味鲜美,还带着特有的海洋气息,吃起来很有满足感。
其余三道热菜,酱烧茄子酱香十足,茄子肉肥厚,满口流油,鸭条炒鲜笋笋片脆脆爽爽,鸭条肥而不腻,党梅酸甜排骨则排骨外酥里嫩,还有党梅微微的酸味提神,让人不由自主就吃了好几口。
园林管事原本只想矜持动几筷子,可没想到这叶家酒楼的饭菜这般用心,让他压根儿没忍住就吃了好多,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旁边盛放骨头的小碟已经堆满了排骨骨头和鸡肉架。
他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窘迫:“喝口汤。”
汤盛放在精美的瓷盆里,下面还错着热水来保证温度,汤是猪脑鱼云羹,这是猪脑鱼头蒸熟后搅烂和笋片冬菇叉烧混合倒入高汤中。
要是往常管事要嫌弃这道汤羹太过肥腻,可此时喝进嘴里却是眼前一亮:猪脑鱼头被姜蒜处理过,丝毫没有半点腥味,只有独有的口感,两者混合后滑腻又有点丰腴,喝一口混合着醇厚高汤简直鲜美无比。
怪不得古代有种说法说肝膏可口呢,这一口简直让人上天。
管事点点头,满意吩咐酒楼伙计:“这些饭菜就放下吧,回复你家老板,就说我同意推荐你家酒席了。”
伙计了应了一声,贴心将饭菜都留在了这里。
管事巴巴看她走了以后立刻起身关上门锁,拿起筷子:“这下可要美美享受一顿。”
叶盏连着去了玉津园、方池、圆池三个地方,寻了三位管事,都用同样的话术拿下了他们的订单。
这下叶家中央后厨的订单再次飙升。
能专门租赁旁人院子游玩的人自然有些小钱,出来散心并不在乎价钱,听说管事说是能有现成的酒楼便都选了叶家酒楼。自家的厨子虽然技艺稳当,但在家里都吃腻了,出门想吃点稀罕的。
等吃完叶家酒楼的酒席后,各个都觉得刮目相看:雪蛤鸡汤盅滋补醇厚,芥末墨鱼拌瓜皮下酒正好,鸡肉丸子串不脏手,一串一个吃起来在野外很是有趣,白菜扒凤腰则鸡子软滑,白菘煨烂,极其入味。
价钱也公道,可以根据自家选择五两到十两银子左右。比起城里的酒楼价钱要更便宜。
因此这顿都吃得很是满意,有些游人还吃不够,在回程时候又特意绕到叶家酒楼再吃一顿回去。
叶家中央后厨的订单就此飙升,而且因为这些客人都是套餐的形式,只要经过简单的培训就能让伙计们上手,所以工作效率显著提升,伙计们做出菜式的时间反而减少。
一桌最少能赚二两银子,如今秋日是游玩高峰期,一天能有三桌左右,这样一天便是能赚六两银子。
叶盏每日里数钱数得手抽筋,这银子却不能像道观寺庙一样记账月结,只能收现银,所以难免累些。
叶大富感慨:“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苦恼数钱数不过来。”
每日里川流不息的书生、来郊野踏青的人群、寺庙道观的香客、来园林吃饭的客人,再加上酒楼本身的客人群体,这让叶家酒楼的账册实在是记不完,实在是记不完。
叶盏甚至都开始认真考虑要聘请一个专门的女账房来算账,好减轻她和玉姐儿的负担。
旁的同行虽然不知道具体赚多少,但每日里只看好几辆太平车拉着堆如小山的肉类果蔬往后厨送,又见中央后厨后院里川流不息时不时就有伙计拎着一盒食盒出来,便知道叶家这是赚得盆满钵满。
“这也太过精明了些。”有羡慕的,
有嫉妒的:“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还有叹惋的:“怎得同样是掌柜,就偏偏那叶二姐脑子活络,一个点子跟着一个点子呢?”
有好事者开玩笑:“她家酒楼靠近文庙、道观、园林、养象所四个地方,如今前三个都被她拿来做文章,莫非下一步就是养象所?”
“养象所有什么好去的?”旁边的同伴连连摇头,“那里全是大象,莫非她能给大象卖酒席?”
说完后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112章 第 112 章
叶盏这天就带着玉姐儿去了养象所, 养象所是官方养殖调教驯象的地方。
据说先前有头流浪野象一路从南边走进了汴京,官府使了五百人捕获,便设置了养象所专门饲养大象①, 此后又有交趾、吴越等地多次进贡的大象,聚集在一起。
叶璃听说要去看大象主动要求跟着,还带了江家小少爷,于是便组成了小小队列。
进去后管事热情来接待, 据他介绍养象所大约有四十六头大象,八九月是出园训练的日子, 因此大象还会时不时出来训练。
院中七八尺许的稻草、禾刍成捆堆成一座座小山②,杂乱却舒适,叶璃寻了个稻草堆爬上去,舒舒服服两臂当枕仰躺在稻草里, 任由秋天金黄色的暖阳轻柔拂满满脸满身。
江小孩急了:“师娘, 我也要去。”却被身边的仆从劝住:“小少爷, 这可不兴爬上去啊,万一摔了您叫我如何与夫人交待?”
“这许多稻草都是大象的食物么?是要吃一个冬日么?”叶盏随口问。
“那怎么够?”那管事笑起来,“一头大象每日吃十五斤, 园里四十五头大象, 也就只够吃一月。”
“那么多?”江小孩瞪圆了眼睛,看着附近几十座比自己头还高的稻草堆, “这都不够?”
“是哩。”管事叹息了一声,“别说大象,就是人都不够呢。我们这里有朝廷的人,有驯象人, 还有昆仑奴。”
“昆仑奴?”叶盏奇道。
“我们有交趾专门驯象的昆仑奴③,他们比寻常驯象人更地道。”管事开口解释。
叶盏还当能看见黑人, 然而却看见昆仑奴是深棕色的南亚人长相,这才明白原来宋人所说昆仑奴指代所有有色人种。
管事又介绍了其他一些情形,什么南郊祭天大礼每三年一次,事先要单独排练象仪,所以过段时间来还能看到训练大象。
养象所属于群牧司,再上面是太仆寺。从所属机构是太仆寺可以看出,大象需要参与祭祀典礼。
每每有大驾卤簿,大象必须居于其中,六到十头不等,大象身上背着木头金装莲花宝座,装饰金辔笼络和金蕉叶,前头有昆仑奴牵引。
叶璃嘀咕:“原来太仆寺不仅管那些上古巫舞,还要管大象。”真的好生神奇。
一行人走进象厩,象厩高而宽敞,进去后就见一个屋内有三头大象,两只后脚用绳索拴着,大象似乎适应了束缚,用鼻子卷着禾杆往嘴里送。
江家小少爷眼睛都亮了:“原来大象的手是鼻子。”
叶璃:……
似乎也没说错。
对方很热情:“贵人们来我们饲象所看热闹就算来对了,我们这里的大象就是庆典上要表演的。”
原来他们虽然隶属官方机构,但私下里也接私活来补贴费用,叶盏想想大象巨大的食量,或许是这个原因才让太仆寺默许了这种行为?
饲象人一声令下,第一头大象立刻弯了弯后脚,低头拜踞,
“好生懂礼貌的大象。”江小孩赞叹一句。会行礼的大象,这便是大宋专属的马戏团了。
饲象人看了看叶盏一行人。
旁边跟着的管事赶紧开口:“这是要赏钱呢,有了赏钱才能给大象买些好吃的果子。”
叶盏早有准备,从兜里掏出五十文钱递过去。
看见银钱,饲象人和管事看待一行人的态度更加殷勤。
玉姐儿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她们一行人进门来畅通无阻,还受到了管事的耐心接待,原来是将她们当做摇钱树。
不过想想,只花几十文钱就能欣赏到大象表演,还能近距离观赏大象,这却比看杂耍班子更划算,也就罢了。
诸人又走到第二间房舍,又有大象表演,还有像人一般唱喏,饲象人又看了看叶盏一行人。
玉姐儿纳闷:“不是先前给过了么?”
“每次是不同的价钱。”管事笑吟吟。
玉姐儿便从兜里又掏出一把铜钱递过去。她还以为只用付一次钱,没想到次次都要付钱,这可真是有点贵呢。
对方打了个呼哨,大象便除了跪拜还唱了个喏。
到了第三象所,照旧有节目,对方仍旧等着玉姐儿付钱,玉姐儿便又不情不愿付了一把钱。
对方见玉姐儿兴致缺缺,便开口:“下一头大象可以象牙驼人,不知您可有兴趣?”
象牙驼人?
叶盏看着江小孩和叶璃眼睛齐齐亮晶晶盯着自己,便笑:“那就去罢。”
果然象牙可以驼人,这头大象的象牙刚驼完上一个小孩,粗壮的象牙米黄色挺立。
“那牙得多疼啊。”江小孩摸摸自己的牙,便熄灭了心思,“我不坐了。”
坐是不坐了,但钱还要照给。叶盏便从兜里掏出银子来。
眼看还要再去下一个,玉姐儿赶紧摆手拒绝:“不消去了。”
算了下,这一趟八十文铜钱没了。玉姐儿脸色就有点心疼,说起这大象,隔着驯象所大门看一眼也行,何必进来近距离看。
不过妹妹来自然有她的道理,玉姐儿便咳嗽一声,等着妹妹谈生意。
叶盏果然开口:“不知您可想开拓客流?”
妹妹这是要卖关子,玉姐儿唇角微微勾起,就等着管事上钩好抛出主题呢。
谁知管事并不上钩,反而笑道:“你们可是叶家酒楼的老板?”
“您怎么知道?”玉姐儿惊讶出声。她们从进园来之后还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附近这一带谁不知道有位叶家老板,先后说动了寺庙道观,还将几座园林都尽数揽入怀中。”管事很是机敏,“不知这回又要从我这里得到多少好处?”
“我正是叶老板。”既然被识破,叶盏便也大大方方承认,“我虽然为着做生意,却也为对方带来了好处,寺庙的僧人能将减少琐事上耗费的时间,更加专心修行,园林也得了更多名气,管事自然也有好处。”
“就说这次,我也能给您带来好处。”
“哦?”管事饶有兴致,“在你之前,还有一位酒楼老板也来见过我,也说能带给我好处。”
还有一人?那是谁?
玉姐儿心揪了起来,难道还有什么竞争对手不成?可是明明听别的老板们说起来,都没觉得自己能在养象所有所作为,那到底是谁呢?
这人能敏锐捕捉到叶家的需求和叶盏的策略,并且抢先一步找到管事提出自己的方案跟叶家竞争,可见有所准备。
而且他暗地里盯着叶家酒楼,总让人觉得很是担心,若对方光明磊落正当竞争也就罢了,可若是他心存恶意,故意破坏那怎么办?
玉姐儿琢磨了一回,将自己认识的人都拿出来思索了一遍,可是一无所获。
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驱,只要有利可图,自己认识的那些酒楼老板各个都有可能出来竞争。
“他给您许诺了什么好处,我们叶家酒楼都能酌情商量。”叶盏仍旧不急不躁,态度坦然而淡定。
管事便说出对方的条件:“他说帮我们上下的人员提供餐食。”
玉姐儿粗略估算一下,四十六头大象,她见过的庆典时候一人骑大象,四人引导,再加上管事杂役,就算这表演之人重复,算下来也得百余人。
百余人的餐食也不少了,上次因为二百人杂役的餐食她们还跟旁家食肆老板争斗呢,这回自然也要争斗一番。
只不过妹妹这回要提出什么优惠条件呢?是免费赠送一个菜?还要给管事本人提成?
玉姐儿紧张又期待着妹妹的回答。
那中年管事也看着叶盏眼睛,显然也在等待她的回答,好从中衡量得一个最有利于自己的方案。
谁知叶盏开口就惊讶两人:“我们不提供餐食,不与他争这个。”?
“那你的意思?”管事惊愕了一瞬才缓过神来,想了一遍自己管辖范围内并没有什么旁的油水可刮,半响开玩笑,“莫非你是要给大象提供餐食?”
“也有点这个意思。”叶盏胸有成竹,“大象这么能吃,您饲养它们想必很费力吧。”
这句话一下就说中了管事心事,他倒豆子一般说出了自己的苦水:“可不就是?这大象能吃,一头一天十五斤青禾稻草,比牛啊马啊都吃得多,我养它们可是左右腾挪。官府虽有拨款,但青禾稻草每季价钱都在变,我实在是用尽心思。”
这倒不是他中饱私囊,而是实在苦,夏天春天青禾稻苗便宜,要等到冬天时候自然水涨船高,那玩意儿又很难储存。
所以他也不会想出这让大象给上门来看稀奇的客人私下表演赚几个外快的点子。
“其实大象能自己赚出这个钱。”叶盏循循善诱,“我听说每逢庆典,便有商人卖瓷、木雕、纸画做的小象儿,许多人买,是也不是?”
“正是正是。”管事连连点头,“本地人买了还拿去分赠外地亲友,当做汴京土产一般。就是外地来城里游玩的游客也来买,很受欢迎呢。”
玉姐儿一听他语气里对大象的喜欢发自内心,再想到所见的大象都干干净净,没有疾病,也没有受到呵斥,对这人有所改观。
第113章 第 113 章
“既然这么多人喜欢大象, 您有没有想过请了人专门来养象所游玩?”养象所内,叶盏侃侃而谈。
“游玩?”管事纳闷,“我们养象所如今就请了人游玩啊?”每人上门来看大象跪拜、唱喏, 每次可以赚个几十文,虽然不算很多但也聊胜于无了。
管事的肩头松了下来,他还当这位能干的老板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呢,原来就是自己养象所如今所采用的方式。
“那不一样。您如今吸引来的都是自己上门来的, 但并未主动招揽过客人。”叶盏笑眯眯开口,“是也不是?”
这……倒也的确, 管事点点头承认。他的确不曾主动招揽过客人,都是等着自己上门来的客人。
“可是……”管事当然不想招揽客人。毕竟他多少也是太仆寺下面的杂役,虽然没有正式公家编制,但也算是吃上了皇粮之人, 叫他厚着脸皮在闹市去招揽客人, 那不如杀了他。
“就由我来招揽客人。”叶盏似乎猜到他支支吾吾想说什么, 先主动提了出来。
“你?”
“妹妹?”
玉姐儿和管事齐齐惊讶出声。
“你不是开酒楼的吗?怎么招揽客人?”管事不信。都说术业有专攻,这开酒楼的怎么也跟拉客扯不上干系啊。
“我自有办法。反正对你来说没有损失,不妨一试。”叶盏回答很是沉静, 似乎一切都有把握。
管事嗯了一声, 但很快他又浮现出了新的问题:“还有,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难道就这么不图所求为我们养象所?”
他可不信世间能有人无私为人, 自然是为了利益。可帮养象所招揽游客对叶盏来说的确无利可图,她能得到什么呢?
“我当然有所求。”叶盏很坦然,“客人来养象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自然赶不及回去吃饭, 养象所可以腾出干净的库房做用膳之处。”
管事和玉姐儿双双眼前一亮,原来是这样!
“鉴于养象所没有厨房也没有厨子, 这酒席自然是从我们叶家酒楼订。”
“每桌酒席我可以给养象所一两银子的提成。”叶盏摸摸下巴,饶有兴味抛出自己的底牌。
管事倒吸一口气。
他几乎可以预见将来的丰厚收益。哪怕一天有一桌客人养象所也能获得一两银子的收益,自己从中提成就不可计数了。
“只不过客人上门来之后,您这表演的价钱也不能涨价。”叶盏先跟他强调好。
“自然!那是自然!”管事忙不迭应声。
现在安排客人上门一天赚几十文,哪里比得上一两银子多?!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既然这样,那就请您腾挪餐厅吧,确保干净宽敞,没有异味,我过两天来帮忙参谋位置。我们就准备正式迎接游人。”叶盏说完后起身就欲走。
“好,好。”管事已经满脸堆笑,与一开始的疏离不同,似乎几人是相识已久的故交。
他殷勤将叶盏一行人亲自送到门外,还站在门口笑着目送她们的背影:“我明天登门拜访,我们再聊聊细节。”
“叶家姐姐,您要在养象所里开酒楼,可是万一大象粪便味道大怎么办?”江小孩忽然抬头问。他人小鬼大,也听懂了对话。知道叶家姐姐要在那里开酒楼,可是大象那么大,大象的便便肯定很大吧?
“你适才在院子里,可闻见了味道?”叶盏笑着问他。
“不曾。”江小孩皱眉回想,摇摇头。
“我先前听人说过,它们养象所还有一种赚钱的法子,便是卖大象粪便。”叶盏指着外墙处,“太平车停在后门,每天都来运送一次,撒上草木灰就没有味道了。”
“为何买哪个?”江小孩不信,“莫非像师娘一般要豚矢?”这师娘指的是叶璃,大宋百姓对时妖巫婆的敬称就是“师娘”,江小孩这么称呼叶璃是出于尊重和……敬畏,毕竟她又吃过狮子头还能在半夜里叫石狮子张嘴放铁球。
“喂喂喂!”叶璃赶紧纠正江小少爷,“我可不是什么都要的!”
“自然是附近的农户拿去种田肥田。”叶盏耐心解释,"城里人看大粪是肮脏之物,但对农户而言这是难得的肥田之物,在乡下常有人为了争夺路上一泡野粪大打出手的。"
“哦。”小少爷思索。
“就是,上次我去乡下时还看到一位阿婆急着跟人抢粪,因着没带粪叉背篓,直接双手捧了一泡牛粪喜滋滋回家的。”叶璃也跟着给小少爷讲讲民生艰辛。
“盏姐儿,说起来,你到底要怎么招揽顾客啊?”玉姐儿没心思听她们东拉西扯,满脑子都是发愁如何招揽游客。
“山人自有妙计。”叶盏狡黠一笑。
很快来汴京城象棚、茶楼这些地方就有浚糟娘子们拿出了彩色小册页发放。
客人们好奇接过来,上面画着一头喷水大象,旁边还花花绿绿写着字。有识字的接过来,一字一句念:“养象所大象可供游览,大象可跪拜、唱喏、象牙载人。”
客人们便好奇问:“当真?”
“那还有假?”有去过的客人插话,“我去过看过,倒不错,不过当时是郊游路过,并未见他们大肆揽客。”
浚糟娘子们便热心招揽:“好看哩,一家子人只用花几十文赏钱就能看完,摊下来一人只用二十文左右。”
“以后在外地亲友跟前说起来也有面子不是?他们外地可看不到大象。”
“大象还会跪拜唱喏呢,花二十文受大象一个礼多划算。”
“再说,这大象可是祭天大典、祭祀典礼上表演的大象,往常都给官家和皇亲国戚表演的,现在你只需二十文就能看到,岂不痛快?”
“是这么个道理啊……”客人沉吟,“那好,我有空去瞧瞧。”
浚糟娘子们发了一张又一张大象旅游传单,她们都从叶家酒楼批发小菜,听了叶娘子托付都愿意接这个活计。
要她们说啊,这活计白帮忙都成!叶娘子结账大方、脾气好,遇上落难没钱的还会赊购本金帮她们,如今只不过是分发传单、张口提一嘴,谁都愿意。
何况叶娘子还承诺了分发五十张单子得五文钱,对她们这些净日在人来人往处晃悠的人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非但茶肆酒楼都有人宣传,码头、城门处这些中转之处都有小童带着传单宣传。
码头、城门是大量外地人进京的第一站,这时候看到这张传单都会留意,毕竟他们从外地来京城就想去汴京的名胜之处去逛逛。
大家一般耳熟能详的就是:大相国寺、金明池之类,没人想到还有养象所:“那是何处?是象棚?”
“不是不是。”小童子赶紧摆手,"象棚虽然有个象字里头却没大象,是汴京城里游乐玩耍之处,里头有说书、杂耍、丝竹管弦,养象所可是正经豢养着大象,是京城独一份的去处。"
外地人果然动心:“曹冲称象那个大象?”他还没见过真正的大象呢。
就这样在叶盏的宣传策略下,一来二去,大批外地游客和本地人纷纷涌向了养象所!
养象所管事看着这么大的客流量,饶是叶盏早就提醒过,还是激动得瞪大眼睛:好多人!
他赶紧吩咐驯象人和昆仑奴:“快!准备!”
在叶盏的提前提醒下,他们早就备好了节目:大象根据指令跪下、唱喏、行礼。
要花的赏钱更多,还能看祭天大典上的特别节目:六头大象装备马鞍,身上背着莲花座、披着紫罗绣鞔,头上戴杏叶络头①。
身上骑着一个人,身后跟着四人,也都是穿着徘绝青樱桃锦络缝四图片衣,牵引着涂金双鹿带①。
虽然没有祭天大典上的器乐,但是也能一起团团听从指令转向东南西北拜一拜。
自然一时是游人嬉集,观者如织。
叶大富也跟着捕捉到了商机,提前在木匠和陶匠那里分别定制了一批木雕陶瓷小象。
旁人只是简单的大象模样,他的却有大象玩球的、小象洗澡的、大象带小象的,大象驼人的,总之色彩和造型都比旁人来得精细。
甚至还有精致的礼盒装:檀香木盒子雕刻上大象形状,打开后里面铺着锦做的台面,下面垫着干净棉花,上面躺着一套五个大象木雕。
从汴京往外地带土产的人有不少是达官显贵,要送的人也非富即贵,因此都更青睐礼盒装。
叶大富用了不少心思,所以他的木雕陶件虽然价钱比旁人贵,但生意便也好上许多。
*
然而汴京一处大宅里,有名男子正气急败坏:“我家倒贴了那么多的好处,怎得打动不了养象所的管事?”他为了拿下这笔单子又是送菜又是承诺给管事塞钱,怎么就赢不过叶盏?他就不信了,叶盏能拿出更优惠的价钱。
“回禀主家,听我们人从养象所打听的 内幕,叶家酒楼给里头杂役等送餐的价钱是一人二十文。”跟班赶紧给他回话。
“怎么可能?!”男子惊得站起来,“比我们的价钱还贵?”
他对外的报价是十五文。
“这管事莫不是傻?叶家可比我们贵五文钱!放着低价的不要去找高价的?”男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这样的。叶家除了给杂役送饭,还帮他们招揽顾客,还给前去的游客提供饭食。”跟班回话,“这杂役的饭食不过是个添头。”
“?!”男子重重坐回椅子。
他的确算到了叶盏会去养象所,所以才捷足先登想让她失望一回。
却没想到叶盏根本看不上给杂役做饭,她所图更大更远。
而且招揽顾客肯定更符合养象所利益,那招揽客人上门的酒席自然全是叶家的,而且叶盏又会按桌给管事好处。
站在管事角度自然是选叶家的:从他这里只能收一笔好处,可跟叶家合作每桌都能提成,是长远买卖,选谁自然不言而喻。
男子重重叹了口气:“算不过她啊!”
*
养象所管事第一天数钱时流下了感激的泪水:“多亏了叶老板!”起死回生!
鉴于管事早将自己商业化的构思跟太仆寺打过交道,所以太仆寺也没来找麻烦:大象太费钱,能自己找出路最好。他们还嘉赏了管事。
就是户部官员略有耳闻也口头赞许了几句:要是每个部门都像养象所这般自谋出路不跟户部张口要银子,他们的日子会轻松许多。
养象所上下也喜气洋洋,他们来了游客,一下收益就变多了,而且管事还将分成的一两银子拿了一部分补贴了养象所,本来这是无人问津的冷门衙门,此时一下有了油水,就连牵大象的昆仑奴都多得了些银钱买酒喝。
大象也高兴:伙食变好了。原本是粗糙的枯草,此时都变成了鲜美的吃食,还有往来的客人会带些胡萝卜、海棠果、林檎这样可口的水果甜点,驯象人也能时不时喂它们吃一些从未见过的肥美多汁的蔬菜。
而且来了客人让它们的生活变得没那么单调,管事顾惜它们,并不是每天无休表演,而是每日里固定表演三次就好。
那些来看它们的小人还会坐在远处一处开阔的高楼上摆上酒席,边吃边看大象们慢吞吞进食,似乎这样能吃得更香些。
大象们耸耸肩:真是可爱的小人。
游人们看着眼前的酒席啧啧称奇:“这些菜式真是闻所未闻。”全部是大象主题。
第114章 第 114 章
游人们也自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然而从未见过这样新奇有趣的酒席:桌上所有的菜肴都以大象为主题。
最吸引眼球的是中间的橙象如意云卷。
橙象看着是个果切,是将橙子切开,两片橙片切片做大象蒲扇耳朵, 半个鼓起的橙子做大象的脸,还拖着长长的鼻子,圆圆的橙片做肚子,橙皮做成小手小脚。
旁边的如意蛋卷也别出心裁, 将肉糜涂在紫菜片上,再摊在薄薄蛋饼上, 往两侧分别卷起绑好蒸熟后,切片,横截面便是好看的如意云头。
这道菜叫做“吉祥如意”,旁边的管事介绍:“大象谐音吉祥, 和如意云卷凑在一起正好是个吉祥如意。”
游人们恍然大悟, 一些衣裳花纹和器物装饰都会用大象如意宝瓶花纹, 也是取吉祥如意的意头,只不过运用到菜肴上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背负金色的莲花宝座
这是最中间的看菜,边上糖渍杨梅、炒松子、炒榛子、炒香榧子四碟小吃摆放在大象形状的瓷碟里。
桌上其余菜肴有直接做成大象形状的, 好比豌豆黄、绿豆糕都是用大象模具做出的, 看着就是大象模样。
还有边上装饰着大象装饰的,好比红枣煨肘周围摆一圈小小大象馒头, 看着像是一个向日葵花。醋溜面筋、酱爆羊肉这样的菜肴是旁边摆着一个拇指大的大象陶瓷件,听说这小摆件吃完饭还可以带走。
酱爆羊肉是羊肉片加酱炒制,汁浓时加芝麻油起锅,散发着浓香。尝一口酱香十足, 就足以独当一面,加上小摆件更符合人爱占小便宜的本性, 越发觉得这顿没有白来。
还有的就更有巧思,好比绿豆竹筒细面,是在桌上摆一个木头雕刻的大象,鼻子是劈开的竹筒连接而成,特别长,能从桌头延续到桌尾,有高度差。
“这是何物?”游客好奇询问。
“这是看菜么?看着不像,还是摆件么?”
“这是吃面的餐具。”服侍他们吃饭的伙计笑眯眯解释,随后给每人上了一小碗卤子。
小碗里一应俱全,有浓厚酱汁,有芳香四溢黄花菜、木耳、肉臊子炒成的浇头,还有嫩绿的黄瓜丝和红红的胡萝卜丝,看着就很诱人。
“可是没有面啊?”有性子急的游客用筷子在碗里快速搅动了下,发现没有面条。
“ 面马上来,要手快的人才能有。”伙计笑眯眯端起桌上一盆面,“这是绿豆粉混合白面做成的杂粮面条,口感劲道、吃起来清爽解腻。”
听着就不错,大家咽了咽口水,乖乖等着伙计发面。
谁知伙计并不一个个发面,而是捞一勺绿豆细面从大象的竹鼻子倒下,随后开口:“大家可用筷子自行截取。”
竹筒对半锯开的大象鼻子被清洗的光滑干净,一小团细细的手擀面面条团成一团从鼻子开端顺着高度差滑落下来。!
还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吃面方式。
大家一下就来了精神,坐在象鼻子头部的人赶紧伸出筷子出去截取,但他反应时间有限,这面条被坐他下首的同伴捞走。
同伴得意洋洋将面条放入自己的卤汁碗里:“苏兄,小弟先吃为敬,下回请早。”
第一个人急了,直起身子,抄起筷子,目不转睛盯着象鼻子,想着这回自己一定要抢到面条。
非但他,所有人都一下全神贯注盯着竹管。
而且小孩子们最为来兴致,他们经历了一天的游玩,有点筋疲力尽,有那难缠的孩子已经拉着脸嘟哝嘴,开始闹事了。
可是见到这大象的时候一下就不困不累了:好玩!
一下都不闹事了也不嘟哝了,各个眼睛瞪得溜圆,筷子握在手里如鱼叉,就等着抓住属于自己的面条呢。
原本这些养尊处优的孩子在家里不怎么爱吃索饼:肉不香吗?糖不香吗?
可是今天在养象所,各个吃起了面条!甚至还是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得吃!
边吃还边跟兄弟姐妹们得意炫耀:“看,我捞到了许多!”
当娘的看着每日里吃饭都要追着喂的孩子不挑食了,居然还知道跟兄妹们抢着吃饭,顿时激动不已:“这地方来得值当。”
这道大象绿豆流水细面很快就成了养象所最受欢迎的菜肴。
当爹娘的回到城里还不忘跟自己的亲朋好友推广大象宴席:“有趣,全是大象形状的菜。”
还卖个关子:“孩子去了那里什么都吃,你去了就知道了。”
养象所独具特色的大象游玩独树一帜,原本在玉津园种了十五顷做大象补充口粮的茭草田居然也成了文人骚客前来吟诗作对的风景地,对应的大象风味酒席也备受欢迎,叶家酒楼就此赚了一笔又一笔。
这下食饭行那些行老们各个服气。
先前还嘲笑人家叶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酒楼,结果人家做遍了周围所有邻居文庙、道观、园林的生意,连养象所都没放过!
偏偏自己想要复制她的成功却无法成功:去哪里再寻第二个这样的风水宝地?只能望洋兴叹。
到了月末核算,叶盏第一件事就是带家人员工上街采购。
先去潘楼街,买冠梳、衣裳、领抹等物:“每人都可各买一件,由酒楼账上支钱。”
真的?小娘子们欢呼雀跃一番,齐齐感谢叶盏:“多谢老板。”
宓凤娘听说自己也能得一份冠梳和衣裳自然也开心,可转念一想,女儿不单单给家人买,还要给这些小娘子买,二十九个小娘子,一人只花一两银子,也要足足二十九两呢!
她登时觉得心如刀割一般。扫眼一看小娘子们欢呼的笑颜:也罢,都是可怜孩子,先前来店里时三十个人里面连一双像样鞋都凑不出来,买了就买了。
便笑道:“走罢,都用心挑好看些,我给你们砍价。”捋起袖子准备一场恶仗。
隔壁铺子里的老板忽的背后一阵寒冷,打了个喷嚏。
买完衣裳,叶盏又带着她们去银楼:“一人挑一样银子的首饰,照样算在我账上。”
小娘子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看我我看你,半响才齐齐推举了一位胆大的小娘子代表集体发言:“老板,首饰……还是莫要了,我们买个懒梳妆这样的假发髻或是几朵绒花已足够高兴,哪里敢劳动这么多?”
她们如今在汴京城里待久了,自己心里也有数,这些日子来老板给她们身上花的远远胜过她们创作的价值,旁的不说,就现在街上铺子外面贴着雇伙计的告示上写了的收入待遇也就一月几十文钱。
她们如今有厨艺的不过十个人,大部分连个后厨都算不上,只能算杂役小工,工钱就更少了。
白得衣裳已经足够感激,哪里敢要一件银首饰?要知道在乡下,就算是地主婆家里也没几件银首饰,体面人家能有一根银包铜的簪子已经够炫耀的,十里八乡婚嫁时候都会上门借走充场面。
就在这样情形下,老板居然一张口就要给她们一人送一份银首饰?
“送你们便收着,这些日子店里生意好,也多亏了你们辛劳。”叶盏笑眯眯,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若是哪个受之有愧,往后再用功些便是。”
说罢便自己先进了银楼:“快来,莫叫我一人面对掌柜。”
话说到这份上,还怎么拒绝?再加上一个宓凤娘左右拉扯小娘子们:“傻孩子,送你便收着,若过意不去以后赚钱了回礼给你们老板不就行了?”
小娘子们这才不好意思拽拽衣角,跟着踏进了银楼。
银楼有制式的银首饰卖,也可以由着顾客送来银子自己挑选花样定制,相比之下前者划算下。小娘子们便都选了前者。
既然定下了收礼,便也不矜持,大大方方站在银楼柜台前选样子。
宓凤娘叉着腰在旁挑剔:“这个背面叶子脉络不清晰。”、“这件银簪有位歪。”满口挑毛病就准备一会好砍价。谁知却被三个女儿拉了出来。
“这是要作甚?”宓凤娘急着回去砍价呢。
“一会自有娘发挥的机会,只不过如今娘要随我们去二楼挑个好东西。”叶璃神神秘秘。
宓凤娘心里一万个疑问,跟女儿们上了楼。
上去之后别有一番天地,四角墙上挂名人字画、熏香炉里头青烟袅袅、红木椅子上铺着锦绣靠垫,装潢得如同富贵人家的书房一般。
上面叶大富还等着她呢。
“你怎得先上来了?”宓凤娘好奇问。
叶大富憨憨笑:“先在上面等你。”,屏风后头走出两个伙计,一个倒茶一个端茶:“夫人,请坐下喝茶。”
被叫做夫人,这可是从前去富贵人家做客才听到的称呼,宓凤娘骄矜“嗯”了一声,回想着从前那些富贵夫人的做派,慢慢坐在椅子上,后背挺得笔直,自觉很有夫人风范。
那伙计倒好茶水端过来,宓凤娘喝一口,觉得丈夫女儿很聪明:“你们倒聪明,我们要买那许多银器是大客户,可不得上楼喝茶享受?”
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正喝着茶,又有一位掌柜捧着锦盒从屏风后走过来:“夫人瞧瞧,可还中意否?”
这是什么?宓凤娘好奇倾身。
就见锦盒里织锦铺垫,里头摆放着金光灿灿的首饰:当中是一个金色牡丹争春的簪子,旁边是一副小牡丹花耳环。
“好看。”宓凤娘看见后眼睛挪都挪不开了。
伙计很有眼力见,立刻请示:“给您戴上瞧瞧?”另一个伙计捧上铜镜。
“好。”宓凤娘脆生生应下了,戴就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过过满头珠翠的瘾头,回头跟人吹牛时也多个素材不是?
第115章 第 115 章
宓凤娘簪上了牡丹花簪子、戴上了耳环, 开心照起镜子,还不忘问掌柜:“这耳环若是买三幅,可能便宜?”她想给三个女儿一人来一对。
“自然能便宜些。”掌柜在旁边殷勤开口, “不过这对您家人已经买下了。”?
宓凤娘抬头看向家人,见他们几个都带着笑看自己,再联系刚才她们鬼鬼祟祟的行动,一下就明白了。
她惊讶得一拍大腿,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半天才说一句:“你, 你们……”
一向嬉笑怒骂的脸上取而代之以多种情绪:惊愕、感动、柔情,原本就美丽的凤目此时也雾蒙蒙,似乎很快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叶盏赶紧上前扶住她,亲密挨着她:“娘!”
她们早就策划好了, 想要在今天特意给宓凤娘一个惊喜。
“夫人真是好福气, 相公体贴, 女儿们孝顺。"掌柜嘴很甜,又给她四下举镜子,方便她查看。
“那哪里行。”宓凤娘赶紧将发髻间的簪子拿下来, “不想买。”
玉姐儿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娘, 这是我们的心意,这是我们和爹一起凑钱买的, 不碍事的。”
叶盏接过簪子,放回木盒,却示意伙计:“赶紧包起来。”
这才赶紧去劝宓凤娘:“娘,如今女儿们手头宽裕了些, 乐得看您戴首饰。”当初宓凤娘为了凑钱寻她,将首饰尽数典当卖了。如今她做生意有了钱, 自然恨不得给娘立刻买好多首饰。
叶大富也劝宓凤娘。
宓凤娘到底是收下了首饰,不过还是跟老板讨价还价:“我还要再买三幅耳环,你便宜些。”
一番讨价还价后想以划算的价钱给三个女儿一人买一副,然而被婉拒:叶盏觉得这个不适合厨房卫生规范;玉姐儿觉得牡丹样式太老气;叶璃想换成“金刚力士”或“钢头银额”样式的驱鬼面具。
刚才还温情脉脉的场景骤然消失。宓凤娘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立刻叉腰唠叨女儿:“一个两个!唉……儿女都是债!”
叶璃吐吐舌头,下楼要去屠宰铺子买羊角、兔头、鹿角、牛角等做法辟邪的材料。叶大富赶紧遮掩:“无妨无妨,我们老百姓元日那天不也有在门口挂兔头的风俗么?”
“也罢,不花钱也好,我的钱留着给你们爹开铺子。”宓凤娘无奈摇摇头,“上次都投进酒楼里去,如今可算攒些出来。”
酒楼?
叶盏和玉姐儿齐齐抬头。
叶大富面对两个女儿探究的神色,摸摸鼻子,眼看瞒不过去,这才笑呵呵道:“上次秋收从田庄里赚的银子,问了其余几个兄妹后,都补贴进了你们的酒楼。”
叶盏仔细回想,因为忙不过来,当时酒楼的装潢和一些杂务她都交给了叶大富,许多项目叶大富都说自己想法子压缩了成本,现在回想应当是他垫付了钱进去。
怪不得上次提起古董铺子的事爹神色不自然,原来他将钱都悄悄贴补了两个女儿。
“爹!”叶盏和玉姐儿齐齐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凑到了叶大富跟前。
“现在你爹又天下第一好了吗?”宓凤娘佯装生气,“早知道这个,是不是今日里要送金子给你爹了?”吃醋不已。
“都是一家人嘛。”叶大富憨憨笑,“再说开古董铺子前需要攒一批货,正好现在秋收后我就去四处的村里逛逛,农闲后老乡家里有人,也方便我盗……不,收货不是?”
他看着叶盏黑漆漆的眼睛,立刻保证:“你爹我现在绝对不造假货,也不盗挖!”
一边惋惜咋舌:“话说回来,把客人带过去现挖多好,客人一看葆真多高的价钱也是肯的。”当然,地里的古董也有可能是前一夜才埋进去的。
买完金银首饰,小娘子们团团围住叶盏和玉姐儿,看着两位老板潇洒付钱,眼里感激、敬佩、欣喜种种情绪都有。
有人还跟同伴小声下决心:“等以后我也要像两位老板一样有派头!到时候也送老板首饰!”
一句话说出了小娘子们的心里话,大家纷纷点头,她们先前在村里时接触过地位最高的女子是里正村长的浑家,或者是村里教书夫子的妻女。前者昼夜操持农活小心服侍丈夫,后者以识字而自傲,有些还看不起她们这些农女,更别提教导帮助她们了。
来到城里后遇上叶家两位老板,包她们吃住,给她们发银钱,教她们本领,如今还给她们送首饰!立刻变成了她们心中地位最高的女子。
“首饰就免了,我盼着你们以后人人有一技之长,能在汴京城站稳脚跟,说不定也能有自家店铺,能教导更多女弟子。”叶盏笑眯眯。
小娘子们当然又是纷纷点头,她们在之前从未想过女子还能有第二种活法,只以为女子要在村里织布养鸡鸭嫁人生儿子,哪里想过还能这般自由自在将银钱和技能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给员工们发完福利后,叶盏和玉姐儿算算目前的盈利,又做出了个决定:“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年底就能买房了。”
说也惭愧,作为一个穿越女,叶盏是过了许久才买房的,没办法,她每次赚到的钱都优先投入商业再生产。看着赚得多,但很快又要买原料、开拓店面、开拓新的业务范围,一时没法有闲钱。
玉姐儿还为这个沮丧过:“没想过有钱人也不得随心所欲。”被叶盏安慰:“要做生意便是这样的。”
非但如今,就是后世许多富豪也是如此,生意起步阶段厂房和商业中大笔收益都会直接用于扩大再生产,而不是用于自己挥霍享受,更有甚者许多富豪到身家丰厚之后还是会保持简朴的生活方式。
如今酒楼和城里的食肆、蛋糕脚店、塌房、中央后厨等五处地方都渐渐步入正轨,盈利丰厚,叶盏才有余力想要给家人买房。
这话一说出来,叶家上下都赞同:“我们家如今也该买房了。”全家都有蛋糕脚店的分红,自然都有余钱。
叶大富是一贯的端水大王:“就按照每人银钱数来写契书上房主。”
叶盏和玉姐儿自然是占大头,金哥儿自己的铺子盈利不错,算是第三位,银哥儿虽然不多,但他不花钱,那些分红都攒了起来,居然也很可观。
最少的居然是叶璃,然而她无所谓:“新房里有树就成,我可以在树上住。”
当然是叶盏和玉姐儿拿钱帮她补足了一份。
买房的地点,叶家人当然想在城里买,奈何没那么多钱,中级官员住的中高等院子都要五千两,便只好在酒楼附近看看,毕竟这里荒凉嘛。
既然定下了策略,全家人便四处转悠着准备买房,不过要正式买房还要到年底。
眼看就要到中秋,瑛娘提醒叶盏:“店里可要做月饼?”
“月饼?”叶盏惊讶,
仔细问了员工这才知道原来宋朝已经有月饼了。
甚至还有《月饼》诗:“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以面做成外皮,里头包着糖和酥油做成的馅料,跟后世的有些相像,不过此时的月饼需要蒸,并不是后世的烤制。
馅料也较为简单,都是糖油面粉混合物,没有后世那么丰富。
叶盏立刻想给宋人一点小小的五仁震撼,因此开始准备月饼时打算主推五仁月饼。
榛子、松子、香椽子等各种果仁低温烘烤后,让它们散发着果仁热乎乎的香气,闻着那些果实的香气顿时对“秋天”二字有了具体的概念。
果仁剁碎和糖、蜜、加点麦芽糖、水、面粉一起炒制,乳化后便成了五仁馅。
在这期间将开始准备月饼皮,这里面有一味最重要的枧水最重要,需要碱面和小苏打和水调匀。
这个年代没有小苏打,叶盏便将稻草烧成灰,再加水过滤,便做成了碱水。也是这个年代常用的碱水。再加上碱面,便做成了自制枧水。
有了枧水便容易许多,只要加入鸡蛋、油、面粉混合便是,就如做旁的饼子一般揉面分割、醒发,再包入五仁馅料放入烤炉里烤制便是。
除了五仁馅,叶盏又做了冬瓜蓉咸蛋黄、金沙奶黄馅、豆沙等多种馅料。
做完这种广式月饼,又做了苏式。苏式的月饼皮要简单些,只要加猪油不断开酥便是。
除此之外还有冰皮月饼,冰皮月饼是加了熟糯米粉,馅料则偏清新些,叶盏想了想,做了桂花糖馅儿、玫瑰馅、林檎果酱等多种果子花卉馅料。
玉姐儿看着目不转睛:“还有徘徊馅儿?”
“嗯。好容易才找到花农找到一款能吃的徘徊花。”此时玫瑰花被叫做徘徊,所以叶盏一开始颇费了一番功夫寻找玫瑰花。
叶盏带着二十九个徒弟,还有玉姐儿和蓬蕊几个,做起来速度飞快。一人专门做馅料,一人和面,一人盯着醒发时间,只用了半天功夫就做出了成堆的月饼。
诸人看着出炉的月饼,登时惊讶:“好香!”
如今的月饼都是蒸过的,自然没有烤过的月饼香,那股烤制特有的炭火香气、那金黄灿灿的外皮,简直让人耳目一新。
“有了这月饼,我们店里一定能大赚一笔!”玉姐儿放出豪言。
“还没完呢,要配上礼盒。”叶盏开口,“我跟木匠订了些礼盒,这月饼还要装盒。”
她早有策划:“最高档的檀木礼盒里装馅料最贵的月饼,中间的便用杏木礼盒,馅料便宜、没捏圆、烤焦的便用蒲叶油纸包。”
一下将三种不同消费阶层都拉满,榨取不同消费力的消费者剩余,搞搞价格歧视,叶盏自认经济学还是有点用处。
汴京市民眼看着月亮要圆,惊讶发现叶家酒楼又推出了新品:月饼。
“月饼有什么好的?”有人不屑,“谁家没吃过月饼?”每年节令大家都要秤两斤月饼,用油纸包好,红绳系上拎着走亲访友。
“叶家的不一样!是烤制的脆皮月饼,还有什么酥皮月饼,冰皮月饼。”亲友告知他。
现在城里讲究吃穿的人家已经常去叶家酒楼转转,看看最新的风向标。一般叶家酒楼推出什么,过段时间城里也会跟着流行什么饮食。前段时间不是流行象宴嘛,城里其他酒楼也做了象宴,可是他们家的都没有大象可看,哪里有养象所能一边看大象卷起鼻子将甘蔗送到嘴边一边吃象宴来得更有趣?
“真的?那我要去看看。”
去了店里,果然看到不同月饼,伙计还热心:“自家吃还是买油纸包的更划算。送人可以用贵些的木盒。”
“好。”食客老老实实答应。每样都来一个。
他打算坐在店里先尝尝,要是好吃再买些回家。
先尝尝酥皮月饼。
第116章 第 116 章
烤制到焦焦的月饼外皮, 摸一摸似乎挺硬,散发着好闻的柴火香气。
上面还印着好看的月亮和桂花树,看着似乎是模拟月亮里那棵树的图画。
脆脆的外皮咬开, 觉得又甜又香,里头的各色果仁馅料饱满厚实,吃一口满满的坚果香气。
伙计热情介绍:“客人吃的这个叫五仁馅,里头蕴含了五种果仁的滋味。”
“五仁?这个名字好。”客人看着手里的月饼, "滋味也好吃。"
叶盏笑吟吟给客人倒一杯浓茶:“点心吃多了甜,配一口茶水正好。”没想到自打开售五仁馅变成了最受欢迎的馅料, 这与前世五仁喊打的境地还真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究其原因,可能是古代人没有太多重油重糖的饮食习惯,所以偶然吃一口油糖酥坚果仁齐备的点心便觉得惊为天人。
“多谢。”客人喝一口茶水。叶家酒楼的茶水大都用泡茶的手法,与当今流行的点茶不同, 显得更加清爽, 所以更适合配点心吃。
苏式月饼皮则是雪白色, 看着就很秀气,拈起一块。
不得了,酥皮纷纷洒洒如雪花落下。
“未若柳絮因风起。”客人吟了一句诗句, 莫名觉得此情此景很适合这句话。
小心捧着赶紧送进嘴里, 舌尖刚一扫,那些纷纷碎片立刻化在了舌尖, 无数酥皮融化,里头的馅料也融进嘴里。
这次的馅料是金沙奶黄馅,绵密的金沙带着咸香,又奶香十足, 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吃掉了整块月饼。
冰皮月饼看着是半透明的,雪白的小饼软乎乎, 像一只躺在盘子里的小兔子,客人莫名觉得这玩意儿跟中秋节应景,他决定等吃完后再买几个给女儿们,让她们在中秋节那晚对着月亮摆出来,正好讲讲玉兔的传说。
这冰皮月饼的口感又与前头两种不同,带点柔韧口感的皮滑溜溜的,一经咬破里头的馅料立刻滑进了嘴里。
“咦?”食客惊讶。刚才两种月饼的馅料都有点固体感或者完全就是固体,可这次的馅料却如汤汁一般流动。
舌尖立刻尝到了香气,这是奶油,混着桂花酱,所以又甜又滑又香。
吃完后唇齿留香,还遗留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像是秋天站在了桂花树下,秋风吹着满树金黄碎花摇曳,直将无数桂花甜香送入肺腑,伴随头顶明月清晖,心中无限澄澈。
食客立刻决定等回家时也点心也要来一份。
他又吃了几种,黑芝麻红豆沙浓香甜滑。居然还有芝麻椒盐口味的,咸香口,适合那些不爱吃甜的顾客。
“嗝。”等打了个满足的饱嗝,他才意识到自己吃了许多。
这才想起正事:“伙计,来帮我打包。”
可到打包时候才犹豫,这选哪个呢?
刚才没留意,三种月饼,每种里头的馅料都是相通的,举例来说,就是林檎果酱一种馅料,就有硬皮月饼包林檎果酱的、有苏式月饼包林檎果酱的、还有冰皮包林檎果酱的。
这馅料有林檎果酱、黑芝麻红豆沙、金沙奶黄馅、五仁馅、桂花糖馅儿、玫瑰馅、冬瓜蓉咸蛋黄、绿豆沙……二十多种酱料。算下来就得买六十多种。
“也罢,每样都来五个!”食客大手一挥。
他满意看着伙计包月饼:“三百个我拿不了,送我府上去。”买多了也没关系,多出来的正好捡样包装成礼盒送亲友。
至于礼盒嘛,就不花钱买了,自己买些好看礼盒叫家里仆人包装就好,所谓该省省该花花嘛。
像他这样的中等门户人家注重实惠,便不会花钱买价格高昂的食盒,不过像达官显贵送礼,还是会直接要了包装礼盒。否则旁人送的是叶家月饼礼盒,你送的是自家买的礼盒,里头却包着叶家月饼,这不是出丑嘛。
叶盏又学前世那种打折促销的方式,将月饼切成了好多个小块,再用牙签试吃,立刻又引来了许多客人。
客人们来店里吃月饼,大凡经济不差的自然都会掏钱购买,叶家的月饼便宜,便宜的那种两文钱一个,里头油糖酥齐全,用料扎实很能填肚子。
再就是许多客人惦记着叶家月饼的滋味,难以取舍到底买什么,有许多会来个排列组合,一口气买许多。
买多了也不亏,放着慢慢吃罢,叶家酒楼明说了,只有那奶油馅料的需要现吃禁不住放,其余的两种月饼放个三五天不成问题。
中秋将至,叶家酒楼的生意因为月饼又大大火爆了一回。而且很多食客慕名从城里来郊野买月饼,买完后顺带在叶家酒楼吃一顿饭,叶家酒楼再次出现了人挤人现象,重现了一开始开业时人头攒动的景象。
京城中谁都知道叶家酒楼的月饼从未见过,样式新颖而且滋味美妙,如今谁家走亲访友都时兴提溜两提油纸包叶家的月饼。
再不济自己家拿来吃也好啊。
因此叶家酒楼这几天便常年有一个大长队排在门外,都是专门买月饼的人。
月饼卖的好,虽然便宜好,但架不住薄利多销,酒楼里的营业收入又大大提升了两成。
让宓凤娘惊讶不已:“这点心,又不用占桌子,又不用我们清扫桌子碗盘,就能赚这许多钱。”
她索性建议:“不如以后将这月饼放在蛋糕店卖,也不拘在中秋卖了,就全年都有出售,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不过我们的月饼卖这么好,不少店家也跟着做月饼,只怕过一段日子我们的生意就没这么好了。”玉姐儿有些担忧。
“抄就抄吧。”叶盏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老板倒心大,可先前象宴就许多人酒楼跟风的。”瑛娘开口,“还有些店里用象 牙餐具做噱头,声称自己才是正宗的象宴。”
“真是可恶。”叶盏很不齿这种使用动物制品的行为。
“既然有人跟风,我们是不是可以声明说叶家酒楼才是唯一正宗月饼。”玉姐儿思忖。不得不说,玉姐儿还是有几分版权意识的。
叶盏笑眯眯:“那些店要是跟风就由着他们去。”
“你真的不管嘛?”玉姐儿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他们薄利多销,说不定会摊薄我们的利润呢。”
他们那些人又不用调制馅料,不用反复试验那种馅料最好吃,只要买些叶家酒楼的月饼去,照着抄里头的馅料就好。自然就能节省好大一块成本。
“无妨。他们做月饼我才有机会卖模具啊。”叶盏胸有成竹,一切早有掌握,“我就预料到他们会这样,所以索性在木匠那里定制了许多模具,如今正好挣第二笔钱。”
如今离着中秋节还有五天左右,那些跟风的店铺想要将月饼做好看就难免要使用模具,但现在寻木匠定制只怕来不及。
这时候叶盏的模具横空出世,价钱高昂,但却实在精致。
那雕花细致,能看清楚阴阳刻线,兔子也栩栩如生,连兔子身上的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种情形下便是再贵都有店家愿意买。
于是叶家酒楼靠着月饼模具又大大赚了一笔。
叶大富对二女儿的商业才干深感佩服:“先前做奶油是赚了食客一道又赚了食肆一道。”
如今卖月饼又是赚了食客一道又赚了酒楼一道。
“不愧是我亲女儿!”叶大富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卡着这模具只做月饼,岂不是还是能赚钱?”玉姐儿没太明白。
“这模具看着是挺精致,可是寻个高明点的木匠,琢磨几天,雕费几个也能做出来,所以我们要靠着月饼垄断只怕难。”叶盏自己就很佩服本地土著,不管是木匠行当还是做饭行当里都有不少能人异士,心灵手巧到看几眼成品就能靠原材料做出来。
指望着模具垄断做不到,人家琢磨出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还不如趁着如今全城的酒楼都对做月饼有所狂热的时候抓紧卖一批模具。
如今是大家都知道叶家酒楼因为卖月饼迎来了火爆才对做月饼这件事充满了热情,过几天等冷静下来自然就不会愿意花大价钱买模具,就如炒股一般,上了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毕竟月饼究其本质不过是个点心,平日里百姓们对点心的需求是固定的,并不会忽然暴涨,所以卖月饼是一笔快钱,长期要靠着它暴富显然不可能。
叶家酒楼的模具就此又大大赚了一笔,许多食饭行老板摩拳擦掌就等着拿着模具大干一场,好复制叶家酒楼的神话。
狠狠赚了两笔钱,叶家这个中秋节便也过得格外宽裕。
宓凤娘早早就去市上打了酒,说起来中秋节这天的酒可真不好买,许多店家索性撕下幌子,表示自家没酒了。
叶大富去鱼行买了几条大青鱼,金哥买了一篓子螃蟹,又割了许多肉,就预备丰裕吃肉喝酒过节。
那些小娘子们有些回家去,有些索性在店里过,叶盏便将她们都聚到自家,又买了石榴、温桲、柑橘、葡萄等各色水果,预备大家凑在一起好好过个节。
第117章 第 117 章
叶家人的中秋聚会就放在八月十四日夜里。
为何不是十五日?是因为十五日那天晚上要做生意。
汴京城里民俗, 每到中秋夜晚,城中的有钱人在自家台榭作乐,普通人则争先包下酒楼高处赏月①, 极为潇洒恣意。
叶家酒楼也早就接到了许多预定,叶盏本想让大家放假休息,谁知问过伙计们,上下一致都要求加班做生意:"这一夜只怕赚得比我们好几天多。"、“我看中了一套蚕丝被, 正好指望多些工钱来买。”摩拳擦掌各个等着大干一场。
叶盏便决定了中秋节晚上加班,毕竟做餐饮嘛, 旁人休息的节假日是自家的工作日。
热情的食客们将整个酒楼的诸多席位都一扫而空,甚至还有没订到的食客主动询问可否在城里的叶家食肆订位,叶盏问过青娘子之后索性也包了食肆一夜的使用权,由着蓬蕊来主持食肆的席面。
也不能一味劳作, 叶盏便定下了十四晚上一起来过节。
小娘子们也聚在一起, 她们下工后便又开始准备晚上的节日, 关上酒楼外院的篱笆,再将桌椅摆放在庭院里,有人切削蔬菜, 有人摆放碗碟, 有人挪动桌椅,有人摆放水果甜食。
正满院里闹得热闹, 就听院外一声马嘶,诸人瞧过去,见一人一马,英俊的男子骑在马上, 后背挺得笔直。
“这不是裴大人吗?”有人认出了裴昭,赶紧招呼叶盏, “二娘子,小裴大人来了。”
却被同伴赶紧扯了回来,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小娘子赶紧吐吐舌头,她刚来,只知道小裴大人常来寻老板,不是来送食材就是搜寻些罕见的食器,却没想过两人还有求亲不得这样的往事。
叶盏却面色如常从灶房出来,招呼裴昭:“小裴大人?”
裴昭早就利落潇洒飞身下马,他没想到店里的小娘子们都在,原本想好的说辞此时倒有点不好说出口了:“婆婆让我带了些节礼过来。”
“不是送过了吗?”叶盏惊讶,下午时裴管事就送来了两车石榴柿子之类的蔬果,说是裴家庄子秋收时候出产的收获,正好分赠友人,她便收下了,还回赠了一坛子秋梨膏方便裴老夫人泡水喝。
裴昭闻言耳朵尖更红几分,罕见得卡了壳:“我……带了两篓子螃蟹来。”
月光如水,虽然没到正日子还是极其亮堂,将夜里照耀得简直如同白昼一般,不用灯火都极其明亮,小娘子们本来围着看热闹,这下都瞧见了小裴大人的窘迫,登时你推我我推你齐齐笑了。
乡下丫头笑起来自然是怎么畅快怎么来,不似深闺淑女般的内敛,登时嘻嘻哈哈,银铃般的乐声此起彼伏,将满地月光都笑得震了一震。
裴昭耳尖越发红。
“好了。”玉姐儿赶紧解围,“锅里还煮着菜呢,再不去做饭今晚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饭?”
小娘子们一哄而散,留下裴昭和叶盏二人,裴昭这才从容了不少,献宝一样将马上背着的两竹篓东西卸了下来,许是有事做了之后尴尬褪去,话也合乎逻辑起来:“我名下的庄子献上的稻田蟹,收割稻子时抓的,说是吃了稻花,最是肥美。”
“多谢。”叶盏想起裴家的家事,猜测或许是裴昭和裴老夫人两头家所以才会送重复节礼。
又想着跟裴昭解释方才的情形:“我们店里明天晚上订满了位置,因此提前放在今夜过节庆贺。”
“明晚?”裴昭抬头,似乎有一丝失望。
“是哩,原本我们店里晚上不开门,可城里时兴中秋夜里庆祝,我们便也跟着开门。”叶盏解释,"这些伙计们不愿回家,又不能让她们孤零零,便跟我家人一起过了。"
裴昭将蟹笼放下:“里头用稻草养着,饿净了脏东西,蒸了便能吃。”说完便准备告辞。
“小裴大人,今日留下吃口饭罢。”宓凤娘忽然从二楼窗口探出头来,大声招呼。
叶盏扭头看过去,发现从二楼那个位置居高临下,能将自己与裴昭在楼下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你现在回城里人马疲乏,上哪里再吃一口饭去?”叶大富也从篱笆旁一处树荫里踱步出来,热情挽留裴昭。
那桂花树荫很是隐蔽,站在树下正好遮住叶盏的视线,可是对面看叶盏这边却是一览无余。
叶盏:……
有的父母嘴上说不干涉儿女的终身大事,实则一上一下比僚机还要犀利。
既然两位老人留饭,裴昭便大方留了下来,捋起袖子就去抓螃蟹:“我来洗螃蟹。”
笼子一开,螃蟹立刻开始到处爬。
小娘子们有的没见过螃蟹,当即开始低呼,还有的吓得缩在同伴后头。
裴昭果然做事很尽力,一手稳准狠就捉住螃蟹肚子,一手拿稻草将捉住的螃蟹捆住,一会功夫就捆了一扎。
“看着张牙舞爪吓人,真能吃么?”瑛娘缩在后头,看了看。
“自然是能吃。”
瑛娘便不好意思缩缩脖子:“我不曾见过这个。”
“那有什么,谁能见过各地所有土产么?”叶盏想起《梦溪笔谈》记载,便笑道,“听说关中秦州一带人没见过螃蟹,便将螃蟹挂在门口辟邪③,吓唬妖鬼。”
“看来鬼也有地域之分,不是一步千里随心所欲的?不然怎么可能秦州的鬼也不曾见过外地的螃蟹呢?”叶璃不知想到哪里,陷入了沉思。
裴昭笑着将螃蟹扔进盆里:“好比那玉蕊花和杜鹃花,过了长江就是山野间的灌木野草,到了汴京便是珍稀花卉④,不也是一个道理?”说罢自然而然寻了刷子,坐在小板凳上就开始刷洗螃蟹,谁能想到他是位朝廷命官呢?
宓凤娘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挺般配,若是能成婚岂不是痛快?
转念又笑话自己是老寿星吃砒霜,自找苦吃。女儿如今自在逍遥又有酒楼傍身,又不是非要嫁人才算有出路,索性自嘲一笑,起身去捣姜泥去了。
裴昭送来两筐螃蟹,再有叶大富买的一筐螃蟹,叶盏便全都捆了加姜片上锅清蒸,再挑了其中几十个肥美的做了洗手蟹和橙酿蟹。
挑选肥大的螃蟹焯水煮熟后,揭开盖子,剪掉螃蟹胃等物,看蟹黄肥美的,加盐、米酒青梅和生姜腌制,用花椒橙子掩埋覆盖②,洗手后可以直接吃,叫做洗手蟹。
大宋的洗手蟹自然还是吃生的,类似生腌,但是叶盏照旧严格以现代卫生条例要求自己,非但自己坚持煮熟再腌制,还给徒弟们也教授不可吃生食否则会将上面的虫卵都吃进肚里的道理。
宓凤娘嗔怪:“就你讲究,听说皇亲贵胄们都吃生腌的洗手蟹呢。”语气却很自豪,一副“我女儿什么都知道”的自豪模样。
叶大富像看什么珍宝一样笑眯眯看着自家女儿:“虫子可分不清那个,管你什么帝姬宰相,该长照样长。”
做完洗手蟹再做橙酿蟹,这两道菜都是宋人流行的吃蟹方法。
橙酿蟹是将螃蟹蒸熟后剔出里头的蟹肉,再将橙子挖成容器,将蟹肉与橙肉微微炒制后倒入橙碗,上锅蒸熟。
她这边做好螃蟹,那边徒儿们做的菜式也差不多好了,再从腌菜缸里捞些芥辣瓜、配盐瓜茭之类的腌渍小菜,便是热热闹闹一桌。
诸人都上桌,因着都是家宴,便也不讲究男女,诸人分坐。
自然都是先吃螃蟹,宓凤娘不忘提醒诸人:“每人手边配了生姜醋做蘸料,剥出来后可以蘸着吃。”
这吃螃蟹配生姜是常识,为的除去螃蟹中的寒气,宓凤娘为何要多此一举?裴昭看了看手边的小碗,一下就想明白了宓凤娘是怕那些没吃过的小娘子不懂,所以贴心介绍一句。
他点点头,不愧与叶盏是母女,叶盏也是这般体贴俯就,毫无架子。
坐在裴昭旁边的金哥儿却不管裴昭在沉思什么,先拿起一块洗手蟹送进嘴里。
蟹黄肥得流入手中,他舍不得浪费,赶紧吮吸下手指,“吸溜”一口就将蟹黄吸进嘴里,这一尝让他惊讶:“好吃!”
蟹黄滋味鲜甜、口感绵密、回味丰腴,几乎是满口膏脂都流入嘴里,
怪不得被称为螃蟹最好的部位。
随后又赶紧吮了下螃蟹壳。
这下就里面的生腌汁水都尝了个遍:青梅的酸味和生姜的猛烈、淡淡的咸味、还有柑橘清新的滋味。
聚集在一起呈现出了鲜美的滋味。
金哥儿懒得一点一点拆螃蟹,索性“咔嚓”一下咬开,吃一口里面的肉,果然肉质鲜嫩,蟹肉紧实饱满,满嘴的鲜美,蟹味满舌尖,鲜香咸香汇聚,香气浓郁。
宓凤娘尝了尝橙酿蟹。
雪白的蟹肉和橘黄色的橙肉交织,一勺送进嘴里,橙肉清甜、蟹肉肥厚、蟹黄丰裕、姜丝暖胃。
不错不错,怪不得女儿要费大力气做这道菜呢,原来做出来就比单独吃螃蟹要好吃得多。
第118章 第 118 章
吃完橙酿蟹和洗手蟹, 大家又开始吃清蒸螃蟹。
这螃蟹都不错,即使只是简单的蒸煮,仍旧吃得出来鲜美, 甚至因为没有旁的味道掺和更显清爽,蟹香满口。
叶盏边吃边感慨,怪不得李渔将买螃蟹钱视作买命钱,的确值得惦记。
叶大富帮叶璃剔蟹, 一边念叨:“这物件好吃倒麻烦,就如嗑松子一般吃得是那股嗑的劲儿。”
宓凤娘则想起从前在富贵人家的见闻:“先前在杜家见老夫人她们吃蟹, 都用什么银子打的物件,看着像掏耳勺剔牙一般,她们拆完后还能将蟹壳拼成一个完整的蝴蝶,说这才叫富贵气象呢。”
叶盏喝一口温好的黄酒, 微微眯着眼:“这便是富贵人家的讲究, 好比我们剥鸡头米、从豆荚里剥豌豆粒, 从没有过人夸耀自己剥得好是因为出身富贵。”
大家先是惊讶,随后慢慢回味觉得有道理,纷纷大笑。叶盏也跟着笑, 这做饮食的第一步, 就是对饮食切魅。
大家都在笑,裴昭却将一个小碟不动声色挪到叶盏眼前。
小碟里满满一盘雪白螃蟹肉, 他眼前则是一碟螃蟹壳爪。
叶盏小声道谢,吃了一口螃蟹。
裴昭见她动筷子,眼梢都了一抹喜色,手剥得更快。
玉姐儿一瞥眼正好扫见这一幕, 咳咳笑了起来,旁人问她, 她只说:“我笑有只螃蟹顺杆爬得倒快哩。”
诸人不解,玉姐儿不解释,只吃吃偷笑。
吃完螃蟹后,宓凤娘监督着小娘子们喝紫苏汤:“回头受了寒肚子要疼的。”
再用紫苏叶洗手,让手指上怯除螃蟹的腥味,而后用腻子洗去手上的油脂,这又收拾了碗盘,摆上正餐,大家对着月亮吃肉喝酒起来。
小娘子们年纪还小,叶盏不许她们喝酒,只用果子露代酒,大家仍旧喝得开怀不已。有人甚至荒腔走板唱起了民谣。
金哥儿索性从酒楼里取来了一方筝,弹奏了起来。
叶璃几口就吃饱了,跟那些小娘子们讲一些山野精怪的传说,如今月色正好,此地外面人家不多,除了酒楼院子里亮着灯,再往外望去灯火不多,讲这些便极有氛围。
小娘子们极捧场,围坐在叶璃身边,不住问:“当真?”、“你师傅讲的?”,说到要紧处齐齐低呼,抱着胳膊一群人缩成一团,宛如雨天取暖的小狸猫。让叶璃成就感十足,讲的越发起兴:
“山涧流水的精怪叫:喜。你看见它要赶紧叫它的名字,它便能给你取来食物。”
“额滴个乖乖,我才想不起叫他的名字呢,赶紧跑才是要紧。”有个小娘子不安缩缩脖子。
可她同伴有旁的疑问:“它取来的食物是不是变化得来的?还是凭空取来的?若是如此我们酒楼里的食物可要看紧了,别被精怪拿了去讨好路人。”
一时大家哄笑起来,顿觉恐惧被驱散了大半。
“ 茅厕精叫做:倚,手里扶着白杖,所谓倚仗倚仗,你看见唤它的名字就能祛除它。
茅坑精叫卑,状如美女揽镜自照,唤她的名字便能吓跑它①。”叶璃继续讲述。
叶盏在旁边听得有趣,知道妖怪的名字就不能让对方害到自己,似乎跟自己先前看的《夏目友人帐》和北欧一个神话有点异曲同工之处。
小娘子们有人问:“茅厕精和茅坑精同处一室么?还是会打架?”
“同处一室罢?”叶璃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犹犹豫豫回答。
“那也与我们差不多嘛,我和蓬蕊姐姐都是同僚,做工空余还能逗乐约约去夜市闲逛,茅厕精和茅坑精或许也差不多。”小娘子托腮想。
这下大家甚至都觉得两位精怪有点亲切哩。
只不过说归说,一会有人要上茅房时还是不敢去,非得唤了几个小娘子陪着才行。
叶璃说完精怪,又开始说民俗:“黄土涂门扉二寸,能避瘟疫。”
精怪什么的便也罢了,宓凤娘赶紧大力咳嗽,给她使眼色:女儿啊,这里坐着个朝廷命官,正经拜孔圣人的正人君子,娘可不想你被视作异端抓起来。
“或许有道理。”就在这时叶盏开口了,她觉得这有一定道理,就如戴口罩一般,黄土层吸附了漂浮在空中含有病毒的气溶胶。
“?”宓凤娘没想到拦住一个还有一个,赶紧又冲叶盏挤眼。这家里最不操心的女儿怎么也满口神巫之道?
“时疫之人咳嗽打喷嚏的唾沫里头就有毒,这被黄土吸走了,说不定飘不到家里,就能防着些。”叶盏说起自己的分析。
就如中药里一味药是寡妇床头土,后来现代科学发现因着寡妇寂寥,床头多年不动便发霉了,落灰里头有几率生成青霉素,所以这味药其实是青霉素在起作用。这个中医传说叶盏不知其真假,但从侧面反应了叶璃琢磨的巫蛊之道仔细辨认使用或许有其可取之处。
宓凤娘正发急,就听小裴大人开口:“有道理。”瞧着叶盏,目光灼灼。
宓凤娘一愣,那目光她当然不陌生,叶大富有时候瞧她时就这般:崇拜、惊讶、发觉身边人一处优点接着一处时的惊喜。
宓凤娘一笑,好么,若是能成,也算是家风传承了。
金哥儿喝得兴起:“我来做首词罢。”说着便去屋里拿出毛笔宣纸,泼墨挥毫写起了词。
诸人凑过去看,玉姐儿大声念了出来,叶盏听出这词虽然比不上文豪所做,但也平实温情,说尽了月色。
再一瞥见大哥看向瑛娘的方向,面露愁容,瑛娘端了酒转过身去。
再看玉姐儿吃着甜瓜,满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听说这甜瓜是闵穆公子所赠。
叶盏摇摇头,这回可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了。
银哥儿也借着酒劲,抽出佩剑开始舞剑。
裴昭道了声饶,也抽出佩剑与银哥儿共舞。
两人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好不热闹,金哥儿便放下那些愁绪,索性弹筝伴奏。
来如雷霆,罢如江海。小娘子们各个眼睛圆睁,看得尽兴。
一会散席,裴昭和金哥儿银哥儿一起动身回城里,叶大富不想让哥俩走:“喝多了酒,要走到城门那里才能拦到车。”
金哥儿执意要走,宓凤娘便让银哥儿带点解酒的茶水走,几人四处找装茶的葫芦,正乱哄哄,裴昭则小心走到叶盏身边,递过来一方碧玉雕如意灵芝纹的大象:“本想送你象牙的,但听你说象牙残忍,便换了碧玉。”
这是?碧玉雕的象,巴掌大,煞是可爱。
裴昭解释:“旁人家酒楼用象牙做象宴噱头,你们也摆个大象,回头好有噱头。还有一对大些的,明日到。”
寻常礼物能收,贵重的叶盏却不敢收,赶紧摆摆手:“心意领了。”
“这不贵重。”
叶盏想了想,反而将那小的收下:“这样便成了罢。”
她不收大的反而收下小的,裴昭看见非但没有失望,反而高高兴兴,连眉梢都松快了许多。
第二天便是中秋节正日子,叶家酒楼早早就开始准备晚上的宴席。
叶盏还抽空做了些点心,给各处亲友分赠,叶璃则拎了一篮子去陪师傅过节。
酒楼的小娘子们昨天跟着叶盏学做了橙酿蟹和洗手蟹,有那心灵手巧的已经能做出来八成,笨些的也不气馁,跟着剥螃蟹、拆蟹肉。
众人齐心准备着晚上的宴席,叶盏除了那两道螃蟹菜,又做了黄金蟹羹、锅贴蟹贝、嫩姜蟹钳等几道螃蟹菜。
转眼晚上,客人们到齐,伙计们将菜式端了上去,玉姐儿还没忘记给每桌上一个中秋月亮蛋糕,那黄色是用奶油和姜黄花调制,是嫩黄,中间还有兔子嫦娥。
食客们纷纷称赞:“看着就有巧思。”这道宴席实在是值当,有螃蟹有蛋糕,比城里许多酒楼更划算,就算偏僻点也值得。
而且偏僻也有好处,城外灯火少,月亮就显得更圆更亮,遥望城里灯火重重,宛如万千星辰陨落,甚为有中秋之思。
当夜丝簧鼎沸、竽笙不绝,城里的小孩们连夜在城里玩,夜市直到白天,吵闹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盘账,店里上下又是一喜:单是昨天一晚上就赚了一百贯铜钱!
而且中秋宴上来酒楼吃饭的客人里居然有一位时下很有名的文人,挥墨泼毫在酒楼屏风上写了一首中秋月圆词。
这消息传出去,来了更多客人来酒楼,许多看穿着打扮应当是书生,或许是文人的粉丝,指名道姓就要在那间齐楚阁儿里用餐。
叶盏索性又推出了那位文人同款的套餐,菜式安排与那天一模一样,果然又赚了一笔。
再者中秋宴的成功让叶家酒楼名声大噪,再加上如今是秋季,许多人都有吃螃蟹的需求,听闻叶家酒楼的螃蟹做得好,索性都来酒楼吃螃蟹宴。
叶盏便又推出了全蟹宴。
就这样,到了年底叶家酒楼赚得的钱已经够买一处院子。
叶盏便按照原计划,去寻中人推荐房屋。
中人自然知道叶家酒楼的大名,见两位老板光临,早就乐得合不拢嘴,听闻她们的需求后便将手头合适的院子都拿出来给两位挑选。
第119章 第 119 章
叶家一家人出动, 挑了几家,最后都瞧上了一座院子。
这是座四合院,虽然不大, 但倒座房、耳房、后罩房一应俱全。
中人殷勤介绍:“这院子的大门没设好,所以放在如今都没人买。”
这院子的前主人笃信一位大师指点,将大门放在了中轴线上,与风俗不同, 所以无人问津。
叶盏到了大宋,发现本地人一般习惯大门并不放在院子中轴线上, 不能“开门见院”,而是讲究含蓄,将正门放在正面偏三分之一处,还要设置影壁, 讲究进门不可见到影壁之外的院子主体。
大门正对影壁, 往左走, 便到了外院,一排倒座房面朝外院,后墙与大门齐平, 可用于放杂物和供门房住。
叶大富咂摸了下, 盘算着以后可以在倒座后墙开个窗对着外面街道,也能改制成铺面做生意。
二门与大门不同, 是在中轴线上,讲究一个聚气。
过了二门就是从外院进内院。左右为西东厢房,正房两侧还有耳房。
院子宽敞,阳光明亮, 宓凤娘嘴上挑着毛病,心里却已经规划上了:将两侧厢房分别隔成三间, 五个子女各住一间,还空出一间做书房。
正院后面还有一排后罩房,还可以收拾出来赁房。
这是一座砖石主体房,木头做框架,中人敲着墙砖介绍:“这么结实的房子少见。”
房顶是青瓦,宓凤娘特意使唤银哥儿寻了梯子爬上去瞧瞧瓦片新不新、可有破损。
中人:……
从未见过如此认真检查的客人。
他擦擦汗,更加打起十二分精神介绍:“诸位客人放心,这是前房主用来养老传子孙的房子,自然建造的无比坚固。”
前房主祖籍汴京,在外地当官赚了黑心钱,便将自家老宅拆掉在原址上建了一座大院子,因着有钱,处处讲究,正房的房梁都是从成都府运来的大号樟木,笔直粗壮。
屋檐下的檐瓦造型精美,再下面的木料组成的榫卯结构看着就很结实,门窗上雕刻着镂空百子献寿的吉祥图案,图案精致,童子形态各不相同,还有镂空和上了矿物颜料,单是那一样卸下来都能卖个好价钱。
回廊下在青砖上覆盖了一层灰泥,用石灰抹白,上面还画了三山五岳的风景图,画面自然也都是大气磅礴。
地上铺着青石板,碎石拼出二十四孝的图案。
这院子是贪官养老的院子,自然很是精致,不过他笃信的大师也没算到他很快就东窗事发身陷囹圄。
他家里人要将这院子卖掉好筹钱打点。
叶家人对视一眼,互相心意相通。叶盏立刻咳嗽一声:“这房舍似乎不大吉利?”
“吉利的吉利的。”中人赶紧解释,“那官员并未住过一天。”
“这……”叶盏做出为难的样子。到底还是没有拍板,“房子我倒觉得不错,就是兆头不大好。”
跟在旁边的房主家人有些焦灼,这么多天第一次有人说房子不错,眼看着要卖出去了,难道要空欢喜?
因此一咬牙讲价:“我这房子还能降五十两。”
叶盏赶紧看宓凤娘,她关于讲价这一领域才疏学浅,还要指望宓凤娘救场呢。
宓凤娘不负众望,亲自上阵:“我要造一个风水阵,也不止五十两罢?”
一番唇枪舌战和心理拉扯,直接将时日拖到黄昏太阳落山,房主又饿又累,还渴,最后终于跟家人商议出一个合适的价钱。
这座院子要价两千五百两,因着地域偏僻的缘故,比城里同类型的院子少了足足五百两银子,讲价后是两千四百两。
而且说定了房中的门窗须得留着,家具原样不动。
只不过凑钱却很困难,二千四百两买一座院子算是捡漏,饶是如此,仍旧需要全家凑这笔钱,家里这么多年攒的积蓄、乡下田地的收获、父母接连攒下的银两、银哥儿的俸禄、叶盏玉姐儿五个铺子加上大哥一个铺子,拢共六个铺子的盈利,就连叶璃四处给人画符攒下的银钱,加起来才勉强凑齐。
签了房契,叶家人各个面露喜意:从此叶家也算是在汴京城里有家了!
叶大富赶紧张罗着搬家,两位哥哥将城里那间房子退租,使唤太平车将家具拉到了新宅子。
叶盏姐妹几个将自家墙上挂着的挂画和滚屏画拆掉,将床帐解下,准备搬家。
宓凤娘看着她们拆洗,一边帮忙一边感慨:“这些年一直在搬家。”从叶家村搬到城里,换了好几个房租住,好容易在赵家房子里安定下来,又搬到另一处、再搬到酒楼旁边的后院,算来算去搬家能有十次了。
“以后我们家便能长长久久在这座宅子里住着了。”玉姐儿安慰宓凤娘。
“说不定呢,我们生意再做下去,说不定能买得起城中闹市里有大花园亭台楼阁的几进大院。”叶盏自信满满。
“我的儿,你是会哄娘开颜的。”宓凤娘失笑,可转念一想,女儿先前说要买酒楼买院买田,她那时候也当是大话,如今看可不是都实现了?
便正色道:“那便等着住我家乖女的大宅邸。”
叶家买房,叶盏心中高兴,有心庆祝,便做了一堆糖果点心庆祝:
她想做香草桃片、芝麻浇切片、棉花糖、松仁麻片、胡桃牛轧、甘草酸梅葵、八珍梅。
香草桃片是桃子成熟时买了一大车桃子,将桃子切片晾晒成桃干,储存在瓦罐里加糖保存,如今正好能用。
“当初还觉得你买一大车桃子浪费,没想到是琢磨着今日用。”玉姐儿看着徒弟们不注意,拿起一个桃片就啃,边啃边四下打量。
叶盏笑:“要树立做师傅的威严有的是机会,不用避讳自己爱吃。”
被说穿了心思,玉姐儿不好意思扮了个鬼脸。
宓凤娘则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赚了钱你都说很快就没了,原来这采购原料是真贵啊。”回想起来,阴凉处的库房里存着许多陶罐瓦罐,里头不是腌渍小菜就是风干肉,还有果干蜜饯。
虽然做成菜肴会赚钱,可采买制作也要花费不少呢。
甘草水越煮越浓稠,再加入砂糖拌匀,加入桃片浸泡。原本干巴的桃片在蒸煮下慢慢吸收甘草水,变得舒展,重新散发出光彩。
然后再放在阳光下曝晒,再次变成桃干。
吃起来又甜又咸,刺激得口水直流,又解馋又解闷。
芝麻浇切片,麦芽糖芝麻加入果仁,凝固后切成很薄的薄片,想吃了送一片进嘴里含着,立刻就觉得被甜味包围,很是温馨。
叶家人吃完这些糖果都说好,就连原本不喜欢吃糖的叶大富也觉得不错,吃了一块又一块。
叶盏便又批量做了许多,在自家食肆和酒楼里面免费分发,凡是来店里消费的客人都能免费得到一小碟混合糖果。
香草桃片甜咸交替,却不让人反感,反而觉得开胃,芝麻浇切片能将牙都粘下来,松仁麻片一口咬断,雪花末一样的口感在嘴里融化。
客人们纷纷称赞:“真好吃。”“就冲着这赠品来你家酒楼就来对了。”
还有机灵的问:“酒楼里可是有什 么喜事?”
伙计们笑吟吟开口:“是我们老板乔迁之喜,她买了新房子,如今搬家了。”
“恭喜恭喜。”食客们纷纷说起了吉利话,“乔迁大吉,平安喜乐。”
这消息自然也传了出去,就连食饭行那些同行们都知道了。
一开始还有位麻子老板不忿:“就那也值当吹?不过是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
却被同伴提醒:“还是再琢磨琢磨,叶老板做事向来有城府。”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她先前买下酒楼的时候不也有人笑话她蠢么?如今呢?”
如今她的成就有目共睹:卖完太学卖道观,卖完园林卖养象所。一家酒楼赚了四家的钱都不止,那原本偏僻的南熏门外如今也成了百姓们郊游时备选的地方之一。
大家当时都笑话她买得酒楼偏僻,可如今扪心自问,谁不想接手她的酒楼?!
一番话让老板们都冷静下来,摇摇头散了去,心里又酸又涩。
谁知第二天有小道消息:那麻子老板自己在附近买了一套院子。
“好啊你个麻子!暗度陈仓!”旁的老板气得拍大腿,这厮嘴上骂着叶盏,实际跟着叶盏买房比谁都积极。
生气之后再次思索:这麻子态度转变难道是回去之后琢磨到了什么道道?
其实麻子也想的简单,当日大家都说叶盏高瞻远瞩,他便想跟着看看到底能不能吃到红利。
反正一套院子对他身家来说也不算什么,买了就买了。
麻子买了院子,大家都坐不住了:上回叶老板买酒楼时自己没赶上,难道这回买院子自己也要落后?
当即也跟着去寻中人,你也要下单我也要下单。
有人觉得院子贵,便买了商铺:反正都在这附近,买个商铺还能顺便开店做生意呢。
还有人买了商铺之后索性改成了食肆:自家比不过叶盏的大酒楼,但在旁边开家小食肆卖粉粥面,针对那些来酒楼消费贵人们的小厮丫鬟总行吧?
一时之间那些老板都来买房,原本荒凉的地方房子居然一套接着一套的成交。
叶盏没怎么留意,只觉得最近附近热闹了不少,不似从前的冷清。
宓凤娘出门,遇见从前买房的中人,中人虽然风尘仆仆看着很忙的样子,但是满面红光精神振奋,见着宓凤娘就殷勤笑:“叶夫人,大喜啊!”
第120章 第 120 章
“何喜之有?”宓凤娘纳闷看着中人, 敏锐发现他瘦了,“你最近忙些什么?怎得黑瘦成这般?”
“多谢您问候,小的当然是忙着生计。”中人不经意间亮出腰间系着的玉佩, 那是先前以他的收入舍不得买的物件,现在也舍得买了,“如今净日里都是买房卖房的人,您的院子如今也水涨船高。”
“水涨船高?”宓凤娘这下住了脚步, 认真看向中人,“这话怎么讲?”
“您还不知道吧?近些日子附近都是买房的人, 大家都说这一片房子好,一窝蜂来这里挑选房子,房价便也涨了,喏, 像您那两千四百两银子的院子, 如今值当两千七百两银子, 说不定再过半年能涨到三千两银子!”中介笑得脸上开了花,“您说这是不是大喜?”
这不是大喜是什么?宓凤娘耳听到院子涨了价,满脑满心欢喜, 乐陶陶跟中人闲聊了几句, 问清楚了前因后果才赶紧回家,迫不及待与家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宓凤娘喜滋滋将打听到的消息带回家, 也没忘了给家里的小狗赏了一根排骨:“旺财呢。”
叶大富听完后纳闷:"这一片不是出了名的荒凉地方么?怎得忽然有人来住?"要不也不会将养象所这么占地广袤的机构安置到这里。
“难道最近有什么官府机构来这里营建衙门?还是要修路?还是要建什么新城?”叶盏按照前世的逻辑思索:建新城、通地铁,除此之外想不到房子为什么好端端会涨价。
“应当没有吧。”金哥儿作为家里消息最灵通人士没听说过这些。
索性出门去打听,等回来后错愕万分:“外面都说这里是一块人财两旺的福地呢。”
为何会这样?这里明明比起城内算是偏僻了,玉姐儿摇摇头:“或许自有他的道理吧。”
“当然有道理。”叶璃若有所思, “我家如今不就人财两旺了么?”
叶家果然开始旺。
一开始只是酒楼老板们买田地买铺子买住宅,渐渐演变成全民行为, 叶盏就眼睁睁看着酒楼和家附近一天赛一天的繁华:甚至连招手即停的大宋牛车版出租车都有了。
叶家酒楼的生意一天赛似一天的好,毕竟叶家酒楼是这一片最好的酒楼,凡是上点台面的宴请自然要过来。
叶家宅邸的价钱也随之涨价,甚至当初那位中人又特意跑了一回叶家,殷勤告诉宓凤娘:“若是您想卖房,尽管寻我,如今好几家人都跟我打听过您家宅子,想买呢。”
叶大富看着这片变得繁华,索性按照自己先前的构想将大门旁边的房子后墙凿开,全部改造成了门面,一水五间,出租给小贩。
小商贩自然很愿意,如今这一片好做生意哩,客流量大,又不像城内那般有各种税,也不像城内店铺林立,再加上还是叶家酒楼的主人所有,知道叶盏厚道名声,也不担心被讹。
因此争先来赁商铺,不过几天就将四间铺子都赁光了,留下最靠近自家大门的一间,被叶大富拿来做古董铺。
金哥儿看着感慨不已:“没想到如今我们家居然也如赵小七家一般收‘痴儿钱’了。 ”
叶大富点点头:“我们这五间铺子的收入平分给你们几个孩子,你们以后也算多点依傍。”
“爹,您赁的那间铺子也要付赁金?”大家惊呼。
“自然。”宓凤娘很是铁面无私,“亲兄弟明算账,亲爹也不例外。”
叶璃小声嘀咕一声:“爹真的付得起吗?”
非但是她,就是其余姐妹兄弟都不信叶大富能靠自家开古董铺做到盈余。
叶大富也不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这些小猢狲,等着看你爹的能耐。”
叶家不断发财,麻子老板也跟着发财了:他跟着叶盏买了一处食肆,买的时候花了二百两,如今已经涨到了二百五十两!
食饭行的老板们纷纷感慨:“还能有这样的奇遇?”、“麻子果然是个奸猾的,嘴上跟着质疑叶老板,私底下跟着叶老板行动比谁都快。”
骂完麻子又开始琢磨叶老板:“你们说叶老板怎么这么大能耐?居然真将这一地变得繁华起来。”
“先前她又在这里买酒楼又在这里买宅子,还当她发癔症呢。”一位老板悔
得胡子都要捋断了,“谁知道发癔症的居然是老夫!”
“叶老板果然高瞻远瞩。”诸人纷纷佩服起来,都听着叶老板接下来要做什么,以便能跟上下一步的发财机会。
叶盏先是忙着乔迁新居,挑了个好日子全家正式点火做饭,以示正式入住。
而后是指使叶大富买了些花卉、石灰、灰泥、字画、装饰摆件等物品:“如今都买房,只怕买完后要修整,不如趁这个时机赚一笔钱。”
叶大富也上道,先是在自己的古董铺里上新高、中、低三档的字画和古董摆件,再就是请人看店,自己买了灰泥、石灰、花卉等物。
他不懂施工,索性去老家县城寻了几位泥水匠,说是要包活。将那些泥水匠带来了南熏门,开始四处接单做庭院和房屋瓦舍的修缮装潢的生意。
宓凤娘无语:“你这古董铺开着好做个摆设。”
叶大富笑嘻嘻:“盏儿给我投了钱叫我赚这一笔快钱,我不得怠慢我的大东家。”
他甚至还找到闵穆,成本价从他那里贩运了湖广奇石来贩卖。
也算是他运气好,如今附近人家修缮的生意一桩接着一桩,他的工期都排到了二月份,甚至还供不应求。
叶大富喜滋滋,请了个小学徒看店,每日里有大客人才叫小学徒跑腿来找自己,自己则跑上跑下在工地里待着监工,还振振有词:“我们古董铺也不急在这一时,说不定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呢。”
还真被他说中了,一位迁居此地的员外想要买些名贵摆件来装点自己的书房,信步走到叶大富店里,开口就定下了前朝雕花木架上的玉石桌屏、一批陶罐、一方尊,据说都是好东西。
员外结完账后应当是觉得叶大富这里生意公道,又来了两回,买了一副古画回去。
叶大富得意洋洋数着银票:“还是女儿带来的财运。”
他的修缮生意极为红火,如今古董生意又眼看着步入正轨,自然是劲头十足。
不过叶大富发达后还是老老实实照顾浑家、女儿,早起后先将扫帚扫一遍院子,照料一遍家里才去忙事情。
这院子变大了,要忙的事情也多了:除瓦片上青苔、扫院、青石板上洒水、给院子里花木浇水,还要小心将叶璃房门关严实,免得从她房里越狱一只蜘蛛之类的吓坏宓凤娘,对了,如今还要喂八哥。
这八哥是瑛娘的,不,是金哥儿的。
金哥儿待瑛娘极为有礼,平日里敬重她,当着众人的面话都不多说一句,可是私下里也送不少东西,什么会说话的八哥、首饰、点心、衣料,不一而足。
甚至因着瑛娘无意间跟小伙伴聊过一句早起梳妆麻烦,大哥就巴巴儿买了“懒梳妆”的假发发髻,叫她早起只用戴这发髻就好。
可所有这些首饰器具瑛娘都不收,只好便宜了叶家姐妹三个,金哥儿不想让瑛娘不舒服,之后便不再送任何礼物过去,会说话的八哥就挂在了叶家新房的廊下。
叶璃不厌其烦教它念《千金方》,金哥儿对着八哥叹气念《蒹葭》,银哥儿路过念两句“风林火山”,玉姐儿拿着点心逗八哥“吃不吃,吃不吃?”,就连叶盏都忍不住教它大宋方言。
然而那八哥来叶家院子就一句话都不说了,吃喝后就蔫蔫立在杆子上,活像金哥儿。
就在这忙乱的气氛中,叶家迎来了第一个搬家后的大新闻:闵穆又来提亲了!
宓凤娘不解,但还是拒绝媒人:“朱门对木门,恐怕高攀不起。闵家是门第穹崇、上侵云汉的官宦人家,我家只是平民,齐大非偶。”
说完后又很得意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话:门第穹崇、上侵云汉、齐大非偶都是她近日里读书时跟着儿女们新学的词汇,她特意背了好久,如今出口后自觉很是矜贵,一下谈吐就如上等夫人一样。
果然来提亲的官媒脸上一顿,出现了刮目相看的神情:“您可真是谈吐不俗啊。”
“哪里哪里。”宓凤娘心里的骄傲矜持几乎要溢出心湖了,可面上还是努力绷着,学着富贵人家做派掖了掖根本没乱的发丝。
“不过这回提亲,是闵家特意委托我的,说是两位小儿女两情相悦……”官媒笑吟吟看她的脸色。
“莫不是弄错了么?”宓凤娘失笑,“先前闵家就提过亲,当时我大女儿是不愿意的。”
“怎么会。”官媒赶紧赔笑解释,“那是第一次,这回我来提亲的时候闵少爷还特意叫我说明叶家大娘子也愿意的。”她来之前也调查过叶家的情形,自然跟闵穆提出过自家的顾虑,也是闵穆自己亲口打包票说没问题的。
宓凤娘笑容有些僵硬,扭头看玉姐儿。
就见玉姐儿正巴巴看着她,脸微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宓凤娘再联系前因后果,一时全明白了,顾不得外人在,上前揪住玉姐儿衣袖一角,将她拖到后厨,压低声音:“好你个囫囵竹的贼丫头,瞒得老娘苦也!莫不是要伙同外人打我两个耳刮子?你托谁的势要,莫不是要闹海不成?!”
全然没有刚才贵妇人那般的骄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