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过于离谱的事时, 总有人说编都编不出来。
因为现实不用讲逻辑。
而一个好的故事,往往有着丰满的起承转合,前文的一切铺垫都是为了引出最后的结尾。
月岛柊起先注意力全部放在中原中也身上, 并未过多关注魏尔伦。
直到魏尔伦谈及自己的过去, 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除了中原中也之外, 魏尔伦同样有需要和自己和解的地方,这两人之间在意的东西相似又不同,但毫无疑问处于一种“未完成态”。对于中原中也而言, 终结这种状态需要一场和魏尔伦的酣畅淋漓的战斗,对于魏尔伦而言,终结这一切的关键更多的系在一个人身上——兰波。
好故事是不会在结尾留下谜题的。
可从月岛柊的视角看, 光听魏尔伦单方面的叙述,就觉得这个人身上迷雾重重。
八年前和兰波的反目是一方面,魏尔伦的态度很矛盾, 仿佛他和兰波间有着不可调和的分歧, 但话里话外却又流露着对彼此的关心和在意, 仿佛他们之间横着一个亟待开解的误会和心结;此外, 兰波为什么要删掉温柔森林的秘密也是一个很大的谜团。
月岛柊直觉这和魏尔伦有关。
魏尔伦说兰波不会有隐瞒他的事情, 那么兰波只所以这么做……就只能是为了魏尔伦好。
有什么事情是魏尔伦无法反抗但又深恶痛绝的?
局外人看事情总是更分明一点。
尤其当事情不涉及中原中也的时候, 月岛柊就更加冷静, 他几乎是拿出自己平时走剧情时揣摩人物写人物小传的劲头,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然后忽的灵光一闪, 意识到了一个连魏尔伦本人都没注意到的事。
刚刚魏尔伦是不是说, 当他还是“黑之12号”的时候,有段时间处于失智……不对,没有意识的状态, 是兰波将他从这种状态解救出来。
伟大的、在这个世界可能同样存在的俄国作家契科夫曾言:“如果在第一幕里挂着一把枪,那么在第三幕里这把枪必须要开火。”
此名为“契科夫之枪”的戏剧理论可以简单概括为一句话:前文提到的细节必会在后文发挥作用。
同理,一个人如果在十三年前失过智的话,那么在十三年后……
大概率还要再失智一回。
依照魏尔伦的实力,他失智属于小型核弹炸裂,那么为了保护横滨保护民众,唯一有一战之力的中原中也一定会和他打起来。
通了!
全部通了!
而根据目前的情况看,魏尔伦失智肯定不是自愿的,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
同样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的隆纳德?诺克斯曾提出过“诺克斯十戒”,开头第一条就是:犯人必须是故事中的登场人物。
太宰治不是。
森鸥外不是。
魏尔伦不是。
中原中也肯定不会是。
……
只能是你了,N!
月岛柊瞬间念头通达,事情想清楚了,N身上那些容易被忽略的不对劲儿就明显起来。
月岛柊为了更好的扮演少女漫男主角,是研究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的——虽然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研究一个人坠入爱河时的外在表现——但这并不妨碍他顺带着把其他内容也囫囵看了一遍。
他现在就记得,书上提到过,人撒谎时会有单肩抖动、语言重复、抬下巴、揉鼻子等举动,N回答魏尔伦说他不知道“温柔森林的秘密”时,就很轻微的在抖肩、抬下巴。
还有那个手表。
发现表带磨损时,N就一直时不时的看表,看一眼两眼还可以猜这个表可能对他有特殊意义,看三眼四眼就不对劲了——谁会在生死存亡的情况下如此关心一件死物呢?还在脱险后的第一时间就把表收起来。
月岛柊猜测魏尔伦的失智状态需要一些契机才能触发,而那个契机极有可能是这只手表!
思及此,月岛柊目光灼灼,漆黑的双眼在这个又高又黑的地方竟然熠熠生辉,整个人显出一种迫人的气势,像极了不久前中原中也挡在他面前的那个背影。
N神情一滞,没有动作,只是有些瑟瑟的搂住了自己的肩,仿佛被风吹的受不了,“你要这个做什么?”
“好奇。”
“这是我去世的弟弟留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
月岛柊恍然:“难怪你这么关心这只表,总是抬头看不说,还第一时间把表收起来,想必是担心因为表带磨损,表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掉落丢失——那你更要给我了,”月岛柊解下自己的表,“我的表带是好的,可以和你的换一下。”
“……”
这下连魏尔伦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微微眯起双眸,审视N的视线像是两柄刀在刮人的血肉。
N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是案板上的鱼,暗杀王的压迫如深而广的风暴,深处的灵魂不堪其负的瑟瑟发抖,发出惊恐的尖啸,他强自定了定神,尽量若无其事的拿出手表,然后解下表带,递过来。
“问题不在表带上。”月岛柊说。
说是迟那时快!
魏尔伦劈手抢夺N手中的表!
但N早有准备,递出表的同时,另一只手探入怀中,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拿出一瓶强腐蚀溶剂泼了过去——不是朝魏尔伦泼的,而是朝月岛柊泼的。
魏尔伦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心念电转,脚下的起重机以魏尔伦为圆心发出卡拉拉的、巨大的动静,钢铁构筑的结构猛地翘起,生生拔高,竟转瞬在月岛柊面前形成了一堵墙!
而另外一半钢条直接断裂,从斜里飞出,狠狠掼在N的腰上!
N痛呼一声,狼狈趴伏在地,腰部以下失去知觉,表脱手而出,在地上咕噜噜滚过去,被魏尔伦踩在脚下。
墙被液体融蚀出一个洞,冷风嗖嗖的往里灌,月岛柊从洞里探头向外看,看见魏尔伦单手插兜站在乱七八糟的钢铁废墟之上,表情不屑,动作嚣张,身体力行的解释了什么叫“在海一样深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
魏尔伦弯腰将那块表拾起。
月岛柊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残留的腐蚀液体,从洞里爬出去,接过了魏尔伦手中的表。
魏尔伦见状没事干了,上前几步把N当做麻袋从上倒下翻了一遍,很快从他身上翻出一把信号弹手枪。
手枪型号很老,老到魏尔伦要想一会儿才能从装满了各国最新型号武器的脑袋中翻出这把枪的生产年代,除此之外,这把枪倒是没什么稀奇的,枪壳黑红,从枪口判断能射出12mm口径的信号弹,里面……哦,里面已经安装了一枚弹头。
魏尔伦将那枚弹头取出来,忽然感觉眼睛被晃了一下,转过头,看见月岛柊拿着一枚齿轮发呆。
这枚齿轮很明显是从手表中拆出来的,形状和机械表中的某个齿轮结构一模一样,但是表面流光溢彩,看上去是由某种谁都没见过的特殊合金制成的,在月光的照耀下,合金表面隐约有文字若隐若现。
魏尔伦:“就是这个?”
月岛柊:“肯定是这个。”
从来没有这么笃定过。
你能想象一掀开表盘眼睛差点被闪瞎的感受吗?
在一众磨损明显的零件中,这个齿轮简直鹤立鸡群,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有问题我有问题”“快来看我快来看我”。
“你应该在这个齿轮外面再加层涂料遮掩一下的,这样我找起来还能费劲儿一点。”月岛柊理性建议,忽的摆弄齿轮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悟的看向N,“难道因为是加了涂料后你也会认不出来,所以才不这么干的?”
饶是此刻N知道大势已去,也忍不住无语一瞬,进而恼羞成怒。
宁折不屈不管在正派还是反派中都是很受欢迎的品质。
N就打算咬牙硬抗到底。
是,他是撒了谎,他知道“温柔森林的秘密”,那枚能影响魏尔伦的齿轮也是从“温柔森林的秘密”中得知的,但是魏尔伦突然发难显然不是知道了什么,而是自己的举动漏了陷,不出意外,接下来魏尔伦应该会逼问他“温柔森林的秘密”是什么,他不会说的,死也不会!就让魏尔伦一个人猜去吧!
月岛柊:“魏尔伦,你不是想知道温柔森林的秘密吗?我告诉你。”
N:???
月岛柊将自己的推测讲了出来,所谓的“温柔森林的秘密”,应该就是由魏尔伦的创造者“牧神”研发的,能控制魏尔伦的命令公式,也就是月岛柊手中这枚用特殊金属制成的齿轮,上面若隐若现的文字,就是命令公式。
这个命令公式能让魏尔伦失去理性,以最原初的心态、以特异点的形象降临。
兰波将那记载了命令公式的几页毁去,为的就是让这个秘密永埋地底,像守护最珍贵的珍宝那样,守护魏尔伦由他唤醒的、最珍贵的意识和“人性”。
N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他瞪大眼睛,完全不明白这种理论上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的事情这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月岛柊想了想:“契科夫之枪以及诺克斯十戒。”
魏尔伦:不懂……
N:不懂……
月岛柊又问:“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N……N能怎么办?事到如今一切坚持都失去了意义,他颓然低头,又霍然对着月岛柊怒目而视,怨怼的、满是憎恨和不甘的话语从口中倾泻而出。
在这声嘶力竭的、憎恶的话语中,最后一块拼图也被拼上——
那枚流光溢彩的齿轮是由金、白金和异能虹色金属构成,当魏尔伦还是黑之12号的时候,“牧神”会通过让他吸入异能红色金属的粉末来输入命令公式进行操控,那个信号枪则是金属粉的发散装置,如无意外,N会将齿轮塞进信号弹中,再挑个合适的机会将信号弹射出,齿轮会随着信号弹的射出化为粉末,随风飘散,直到魏尔伦受到粉末影响,失去所有理性,化作原初的恶魔,诞生在世界上的最初的特异点,同时是荒神的反面——‘魔兽Guivre。
而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源于一个在八年前的研究所大爆炸中,失去弟弟的研究员对罪魁祸首、对这个世界的复仇。
最后一个音节止于一声巨响。
那被魏尔伦折腾成破烂以至于摇摇欲坠的起重机终于塌了。
魏尔伦拎着月岛柊轻巧的落在地上,N被铁块掩埋,终于在八年后,与他的弟弟葬在了同一块土地上。
银色的月光破开云层,将这块废墟一般的、无声的土地照的疏阔又闪亮。
——尘埃落定。
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想到这个词。
月岛柊轻轻吐出一口气,遥遥看着天边的月亮,忽然开口:“他很爱你。”
这个“他”两人心知肚明是兰波。
这个“爱”有待商榷。
但是魏尔伦没有反驳,实际上从月岛柊开始讲来龙去脉时,他就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到现在,更是沉默的像一块冷硬的石头。
属于欧洲人的高大身躯直挺挺戳在地上,从肩头到裤脚,每一道身体轮廓,都冷峭的像是长出了尖锐的棱角。
只是那么瘦那么长一道影子,在这开阔到满目月光的荒地,看上去竟有点形单影只。
良久,魏尔伦忽然开口:“我想了想,你说错了。”
“什么?”
“你说如果对象换成中也你也会这么想。”
月岛柊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魏尔伦说的是不久前他说如果为中也庆生,只可能是感激和祝福对方的诞生。
“但是这个类比不对,你和中也是……”魏尔伦嘴角动了动,仿佛说出这个词就是脏了他的嘴。“我和兰波不一样,所以你的猜测……不成立。”魏尔伦干巴巴的开口。
“……”月岛柊不去戳破他的自欺欺人,长久以来的坚持崩塌后,人的确需要一点调整时间,他只是问:“你有没有想过,兰波送你的帽子可能有一些特殊的作用。”
魏尔伦沉默一瞬,觉得月岛柊的思维有点跳跃,但还是坚强的反驳:“那只是一顶普通的帽子。”
“可他为什么要送给你一顶帽子。为什么不是领带?不是手表?不是外套?只是送你一顶帽子。”
“……那里面埋着异能金属,能帮助我自由打开‘门’,使用黑洞的力量。”
月岛柊感慨:“他果然很爱你。”
“……”
说实话,魏尔伦一直觉得月岛柊的用词不太严谨,但是他又不好反驳,毕竟“爱”的定义包罗万象,并不是那么狭窄的情感。
只是随着这句话的出口,魏尔伦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这是一种长久坚持后的无能为力。
像是孤军奋战的斗士颓然倒在满地鲜花前,这种失败并非来自于外力,而是来自于一种自省,那双从来看着黑暗的眼睛转到地上,终于发现自己周围花团锦簇,而他一路行来,矛尖高指敌人,脚下碾落鲜花。
于是从诞生伊始就酝酿着的对世界的憎恨翻涌成了无尽的悔恨。
悔恨浸透了他的每一寸灵魂,沉重到堵塞喉咙。
魏尔伦没有说话,只是长长、长长的叹了口气。
叹气过后,他对着这个晚上唯一目睹一切的人,难得有了点说心里话的想法。
“我欠他一句道歉。”魏尔伦说。
“那就去说。”
“你知道兰波的墓在哪儿?”魏尔伦用一种讲笑话的语调问,月岛柊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魏尔伦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可思议的微微睁大眼睛:“兰波已经死了,肯定死了。”
这话说得,好像他火急火燎确认过一样。
月岛柊:“我知道。”
“那你怎么?”
“因为你欠他一句道歉。”
“……”
“你欠他一句道歉,所以你肯定能把道歉说出来,这个道歉也肯定会被接受。”
只有这样,整个故事才算圆满。
回去的路上,魏尔伦恍恍惚惚的,走出几十米才反应过来自己完全可以飞回去,不仅可以飞回去,还能把月岛柊捎走。
他瞥了月岛柊一眼,觉得四舍五入也算亲戚了,别别扭扭的问:“你……就没话想说?”
他本意是让月岛柊自己提出让他带他走,只要说了,他就勉为其难的答应。
月岛柊闻言呆了一呆,忽然肉眼可见的严肃起来。
魏尔伦:???
怎么?
向他求助原来是一件这么困难且严肃的事吗?
“呃……其实我也不是不可以……”
“魏尔伦!”月岛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和中也打一架!”
他想起来了!
还有这段剧情要走!
按照原剧情,失智后的魏尔伦肯定会和中原中也打一架,现在这段剧情被他蝴蝶了……唉,不管以什么形式,总之打一架就好。
魏尔伦有点理不清月岛柊的逻辑,有心想问几句,但月岛柊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就差跪下来求他了——要知道,一个一向淡定的人突然如此失态,很容易给人一种事情真的很严重的感觉,哪怕这件事只是找人打个架。
魏尔伦带着月岛柊飞掠至半空。
其实月岛柊有些担心那时灵时不灵的世界屏障会阻止他掺和少年漫的片场,但想想既然已经和魏尔伦待那么久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是这毕竟是心中的一根刺。
在亲眼看见中原中也之前,月岛柊的心始终高高悬着。
魏尔伦的速度不可谓不快,月岛柊打给中原中也的电话还未接通,他们就已经回到了之前离开的地方——也就是那个研究所。
从半空往下看,老深一个洞嵌在地上,像是一只睁开的眼睛,幽幽的看着他们。
“为什么会来这里?”
“呃……”魏尔伦莫名有些心虚,“我在中也身上放了一个小小的定位装置。”如果没这个定位,他也做不到避开中原中也在港/黑搞事,要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掌握中原中也的行踪上。
“不,我的意思是……”月岛柊神情凝重,心中的不安如气球越涨越大,“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距离他们离开研究院,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但也足够受伤的中原中也回港/黑修养,而不是继续待在这个研究所内处理后续杂事,重要的是……从天上往下看,贯穿了整个研究所的圆形通道一片漆黑,那里并无光亮,也无人声,像腐烂的、死掉的巨兽,一片寂静的荒地。
但是定位显示……
中原中也就在这里。
魏尔伦和月岛柊对视一眼,落到地上。
第102章 正文完结
研究所深处。
滴答, 水滴从断裂的水管处落下,在地上砸出轻微的声响。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道道瘦小的影子在废墟间掠过, 睁开的眼睛红彤彤的, 于黑暗中泛着幽幽血色。
然而这些生物并非常见的老鼠, 而是一只只瘦骨嶙峋、老鼠大小却长着四排共125颗尖牙的怪物。
如果有研究所的人在这儿,会认出这是0017号项目的产物,该项目致力于研究出具有窃听、传输信息功能且拥有一定智商的生物间谍, 其结果就是研究出了一堆只会吃、咒灵看了都说丑的鼹鼠。
类似的生物在这个研究所内还有几十种。
其中有像这些鼹鼠一样除了丑一无是处的——它们被关在合金制作的牢笼中,随着电力系统瘫痪,控制牢笼的锁也宣布罢工, 它们立刻化身脱缰野马,四处撒欢,狼奔豕突。
还有一些属于研究所的重点项目, 它们或多或少有些特殊能力, 关押设施也格外严密, 里三层外三层的像是过度包装的巧克力, 停电只能造成外围设施的瘫痪, 剩下的设施足够控制住它们一段时间, 直到反应过来的研究员将电力系统修好……如果没有意外, 事情应该这样发展才对。
时间拨回一小时之前。
一个研究员打了申请要求使用1357号实验品,该实验品被标注为“极危个体”, 拥有随机放出24伏到2400伏电压的能力, 虽然外表和耗子没有关系, 但是被人亲切的称为“皮卡丘”。
当研究员对“皮卡丘”做实验的时候,“皮卡丘”出人意料的刷新了电压记录,放出了3500伏的电压, 然后下一刻,停电了。
研究员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是“皮卡丘”的缘故——类似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于是广而告之让其他研究员不要惊慌,是基操。
错误的信息让研究员们格外淡定,直到警报声突兀响起,才发现有外敌入侵。
可这时他们已经错过了做出反应的黄金时期。
把停电当做基操,淡定的等人像往常来修电路的结果就是——发现没等来人后,被警报声吓的一个激灵,不慎打翻了手边的浓硫酸。
该研究员立刻一声大吼。
反应快的躲了过去。
反应慢的被溅到了衣角。
而剩下的一大半浓硫酸擦着衣角飞过,非常精准的……泼到了研究员身后的“皮卡丘”身上。
事实证明生命危险的确能激发潜力。
总之“皮卡丘”二次刷新记录,上万的电压离真·皮卡丘的成名技十万伏特还有一定距离,但足以突破研究员的防护措施放倒在场所有生物的同时,进一步破坏了不远处关押实验品的“牢笼”。
损毁最严重的,是关押着编号为0803的实验品的牢笼。
该实验品拥有时灵时不灵的致幻能力。
闻讯赶来的警卫发现0803还在牢笼内时,松了口气……嘛,这个0803当然是假的。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警卫被幻觉迷惑,极其巧合的破坏了关押着危险程度排在前三的三个实验品的牢笼。
三个实验品越狱后又双叒叕中了幻觉,互相打起来,打斗间又破坏了其他牢笼,其他逃出来的实验品被卷入这场战斗,继续破坏剩下的措施……就这样,像是被推翻的多米诺骨牌一样,这场混乱的波及范围越来越广,最后化为了中原中也三人在离开实验室后迎面遇上的怪物潮。
其中半数怪物因为使用异能突破上限爆体而亡,半数被中原中也和魏尔伦解决掉——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制造幻觉的罪魁祸首。
但是当时他们只想着尽快出去,消灭了肉眼可见的怪物,没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些东西。
那是不起眼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虫子,藏在其他怪物的皮毛或身体中偷渡出来,当这些怪物死后,它们的身体又成了这些虫子最好的避难所。
虫子实在是太普通了,落在地上像一粒灰尘,很少会被人注意到,即便注意到了,也只会让人质疑这个研究所的卫生条件,而不是怀疑这虫子有什么特异功能。
所以它们被忽略了。
不仅被中原中也忽略,就连动乱的研究员和警卫也没注意到它们。
中原中也三人离开后不久,奔逃的研究员赶到,他们被小山似的怪物尸体挡住了去路,为了继续前进不被身后零星的怪物追上,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怪物尸体拨到一边,勉强通出一条路。
于是怪物尸体改变了位置。
那个致幻的怪物尸体落到了另一只猴子样的怪物尸体旁边。
而那只猴子怪物的舌头下面躲着一只甲虫。
甲虫编号0198,移植了某个异能者的异能,具有不稳定的、恢复尸体部分活性并操纵尸体的能力。
研究员纷乱的脚步声惊吓到了甲虫,当一个研究员从它身侧匆匆跑过时,它慌乱的离开了猴子尸体,进入了那个致幻的怪物的尸体中,将怪物厚厚的皮毛当做了避风港。
于是当一切尘埃落定,魏尔伦带着月岛柊离开,中原中也在之后赶来的白濑的帮助下打败白骨,研究员和警卫见情况不妙陆续撤退,亚当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汇合商量后续收尾事宜时,怪物尸体在甲虫的操纵下摇摇晃晃的起身。
太危险了。
甲虫窄小的脑部神经中只充斥着这一个想法。
它要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安全往往和安静挂钩,因为安静意味着活动的生物比较少。
在魏尔伦用异能将研究所捅出一个窟窿、带着月岛柊离开后,电梯井那块区域成了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死地,谁都不想去触魏尔伦的霉头,只有着急找月岛柊的中原中也匆匆赶来,和太宰治汇合。
也就是这时,甲虫操控着尸体,一路摇摇晃晃的赶到了这个自己心目中最安静、最安全的地点。
月光从窟窿中照射下来,照亮了怪物尸体柔软的皮毛。
中原中也看到了怪物。
怎么还活着?
这是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
再揍一次好了。
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知道怪物致幻能力有多麻烦的中原中也下了狠手,想也不想就用异能操纵一块巨石扔过去。
甲虫立刻吓的宕机。
面对如此直接的生命危险,它的求生本能迅速飙至最高,异能以最高频率输出,操纵着怪物尸体做出抵抗的姿态。
怪物的致幻异能其根本原理是在体内产生某种具有强力致幻效果的特殊物质,这种物质平时储存在它脖颈处的颊囊内,遇到危险时会加速产生,因为异能并不稳定的缘故,致幻物质在短时间内释放过多会有爆体而亡的风险,怪物的脑子只有乒乓球那么大,可求生本能依旧让它在平时有意识的控制异能的输出频率。
但是甲虫没有这个顾虑。
它就像操纵日抛型机甲的驾驶员,满脑子只有将防御堆到最高。
……对于怪物这种中小型生物而言,防御和攻击可以是一体的。
于是颊囊中残留的致幻物质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放出,怪物的尸体如膨胀的气球般炸成了肉酱,连带着藏匿其中的甲虫也四分五裂,又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了个瓷实。
魏尔伦戳的那个窟窿带动了地底的空气流通。
中原中也又站在窟窿边,甚至能感受到若有似无的风。
致幻物质在风的带动下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中原中也晃了晃,倒在地上。
太宰治眼前景象扭曲,软倒在地。
亚当的脑海中警报一声高过一声,身上的过滤装置开到最大——因为这种致幻物质甚至对他的电子回路也有影响——但他只能过滤那些进入自己身体的物质,帮不了别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研究所内余下的那些人一个又一个的倒在地上。
这是一个由无数巧合堆叠而成的意外事件。
概率小到连太宰治也无法预测。
亚当那集合了欧洲尖端科技的大脑高速运转,CPU快烧化了,依旧无法演算出来龙去脉。
短暂的卡顿后,亚当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挪到了电梯井里——整个研究所通风最好的地方。自己则四下张望。
先把释放有毒气体的罪魁祸首找出来,这很可能是N留下的后手。
亚当这么想着,没注意走动间路过的那一滩已经变成黑红色的血肉。
随着亚当安静下来,这个曾经灯火通明的研究所就此变成了一片昏暗的、仅剩寂静的死地。
**
电梯井上方,月岛柊趴在边缘向下望。
底下黑洞洞一片,月光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汁,被黑暗层层稀释,落到最下面时,仅剩薄薄一层光亮,蒙版一样勾勒出一些残破建筑的毛边。
“我下去看看吧。”魏尔伦说。
**
研究所内。
亚当转了一圈,发现波动的空气指标逐渐回归正常。
他没敢走太远,怕有人偷袭,
如今看着变化的指标,隐隐约约意识到——释放毒气的家伙似乎已经死了。
先把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带上去吧。
他这么想着。
**
谁都没有注意到。
地上,中原中也那隐没在黑暗中的半张脸痛苦的皱起来。
他像是陷入了无尽的噩梦,正在直面恶魔般的、难以战胜的对手,身体神经质的抽搐起来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仿若垂死的声响。
亚当听见动静转身,对上了一双隐隐泛着血色的钴蓝色的眼睛。
然后是一段轻不可闻的话——
“汝,容许吾阴郁之污浊,勿复吾之觉醒。”
**
魏尔伦下去后没几秒,又上来了。
“走!”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被风送到耳边。
月岛柊看见那恍若深渊的洞口深处,黑暗像是面团般膨胀,从洞口溢出,很快遮蔽了一小片天空。
魏尔伦一把抄起他,往远处飞去。
就在他们离开洞口的刹那,膨胀的黑暗覆盖了那块地方,然后是周边的灌木、远处废弃的旧楼。
黑暗越涨越大,越耸越高。
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森林寂静无声。
该有的鸟叫虫鸣通通消失不见,仿佛万物都慑于这无声的威势之下。
忽的,那团黑暗耸动了一下,像是某种生物抬起头,露出了两只血红的、熔岩般的眼睛。
月岛柊被魏尔伦拎着飞在半空,看见此情此景,脑海中近乎笃定的蹦出三个字——
荒霸吐。
这是荒霸吐。
荒神的最终形态。
亦是……
那个会亮晶晶的眼神看他的中原中也。
魏尔伦带着他落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山坡上。
忽然半空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
亚当扛着太宰治落在他们身边——就在中原中也念出那句话的刹那,亚当眼疾手快的带着太宰治从研究所内逃了出来,免于被现身的荒神压成肉酱的命运。
或许是因为热爱自杀所以换着花样磕了不少毒药,太宰治的毒抗比中原中也强很多,没多久意识就隐隐约约的从幻觉中抽离出来,又被亚当抗在肩上那么一颠簸,顿时清醒了八分。
“劳驾,下次抱着我飞好吗?我不介意被别人公主抱。”
太宰治弯腰揉着被亚当肩膀膈到的肚子,痛苦的拧紧眉毛。
一抬头看见远处遮天蔽日的庞大怪物,鸢色的眼眸眯了眯,有些感慨又有些凝重的开口:“是荒神。”
“我昏迷后陷入了幻觉,根据我看到的景象推断,中也应该看见了自己最厌恶的、最恐惧的事。”
“或许是八年前那场形成了镭钵街的大爆炸。”
“当然,作为大爆炸的缔造者,理论上他只有制造爆炸的模糊记忆,不会有任何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
“所以,他应该是看到了大爆炸产生的完整过程。”
“他以第三者的视角,直面了当年那个制造大爆炸的‘自己’。”
然后——
为了打败“自己”,他变成了“荒神”。
“不过还好你还在,”太宰治看向魏尔伦,视线一转,又落到一旁的月岛柊身上,“那枚用虹色金属制作的齿轮还在你手上吧?”实际上,太宰治要先一步知道‘温柔森林的秘密’,“为今之计只有用虹色金属解放魏尔伦所有力量,让他变回特异点生命体——魔兽Guivre,与中也的荒神对冲,抵消他的力量,然后亚当找个合适的时期让我接触到中也,用我的无效化异能让他恢复正常。”
魏尔伦闻言神情复杂。
兰波为了保护他,把‘温柔森林的秘密’销毁了,他为了不变成那副样子,破坏了N的计划,拿走了齿轮和信号枪,谁曾想,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要这么变一次。
魏尔伦尝试思索其他能阻止中原中也的办法,却发现没有。
能阻止特异点的,只有另一个特异点。
“好吧,你们欠我一个人情,”魏尔伦叹了口气,朝月岛柊伸出手,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的问:“你们确定对冲有用,呃……我的意思是……我不确定Guivre会像你们想的那样和荒神打起来,而不是……”砸山,砸树,和荒神一起手拉手破坏地球母亲。
对此太宰治倒显得分外笃定,“放心吧,与弱小的人类相比,荒神应该对和他实力差不多、体积也差不多的Guivre更感兴趣。”
太宰治看向月岛柊:“月岛?”
从刚才开始,月岛柊就显得格外安静,他出神的看着荒神的方向,脸隐没在树枝投下的阴影中,叫人看不清在想什么。
太宰治第一次叫他的时候,他没有动作,手放在衣袋中,指尖紧紧扣住那枚流光溢彩的齿轮。
太宰治又叫了他一声。
扣着齿轮的指尖一松,月岛柊将齿轮拿了出来,递过去。
“……速战速决。”
太宰治接过那枚齿轮时,他轻声开口。
风,忽然猛烈起来,刮得树枝沙沙作响。
天越发的暗,云层沉沉的往头顶压,仿若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魏尔伦最先冲了出去。
然后是太宰治和亚当。
半空中,一个信号弹经由太宰治手中的信号枪射出,在半空炸开一个小小的烟花,晶莹的粉末随之散开,被风一吹,遥遥向魏尔伦的方向飘去。
下一秒,Guivre庞大的身影浮现,几乎与荒神分庭抗礼。
太宰治由亚当带着,像一颗流星没入那两团庞大的阴影中,很快就看不见了,在消失前的最后一秒,还能听见他念念有词的像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声音。
“……嘶,好奇怪啊,按照我的推测,最差情况应该是魏尔伦失控,然后中也变身和他打才对……”
“想不到啊,结果居然是反过来的……”
山坡上,月岛柊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是的。
本应该就是这样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是一个由无数“巧合”堆叠而成的“必然”。
剧情线在此刻具象化,只因晚了一步,就以一种如此冷酷、无情、摧枯拉朽的方式,生硬的将偏离的剧情拽回了原有的轨道上。
这一刻,庞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月岛柊压垮。
命运化作一团僵冷的阴云,沉甸甸悬在头顶,像是某种堂而皇之的宣告,一种冷酷无情的审判。
某一刻,月岛柊开始怀疑自己做这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他或许不该过度掺和他人的人生,他应该像个做任务的看客与另一个世界的人保持一定距离,随时做好抽身离去的准备。
更甚者,他甚至不该在那个下樱花雨的午后和中原中也相遇。
倘若剧情线按照原有的剧情发展,其结果或许会比现在更好。
如果中原中也没遇见他……
或许会比现在更开心。
轰——!
巨龙形态的Guivre和荒神对上。
强烈的冲击波以二人为圆心席卷开来,刮倒了周身的一大片树林。
月岛柊同样感受到了这种波动,踉跄一下,堪堪站稳。
因着两人的战斗,天际染上了一层不详的血色。
他遥遥看着,晃晃脑袋甩去满脑子不合时宜的想法。
他发现自己又在无意间替别人决定事情了,这样不好,没有人能替别人做决定。
荒神和Guivre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攻击带来的余波一下强过一下,大地隆隆作响,像是发生了一场移动天灾。
只是就像刚才那下冲击一样,这种震动传到月岛柊这儿的时候,力度已经变得很弱。
无论是太宰治还是魏尔伦,都有意无意的让他远离这个战场。
他像是一个看客,遥遥等着终幕的到来。
忽然,荒霸吐的身躯像是瘪了的气球坍缩下来。
厚重的黑暗缩小再缩小,最终变为了红发少年的模样——那是中原中也,皮肤上爬满了黑色的纹路,但是钴蓝色的双眼中却没有一点人的神采,而是闪烁着如同兽类般冷酷的光。
这并不意味着中原中也落入下风。
少年的形态失去了压迫感极强的身躯,气势却半点不落。
太宰治被亚当带着悬停在半空。
看上去亚当很想找个时机把太宰治扔到中原中也身上,但却始终找不到机会。
而随着此刻荒神变为少年形态,命中的机会看上去更加渺茫了。
“几十米高的荒神,和一米六的小矮子,呵……中也怎么就不能长得高点呢?”太宰治一扯嘴角,从未如此真心实意的恨过中原中也的身高。
一左一右两道黑色的重力控制棍自中原中也身后出现,那是荒霸吐本体的一部分,远远看去像一对漆黑的双翼展开,像云朵遮住半扇天空。
当双翼张到极致的那一刻,中原中也的怀中出现一个缓慢涨大的黑洞。
这一刻,像是连月光都消失了,仿佛一切光线都被吸了进去。
Guivre同样不甘示弱的开始酝酿黑洞。
树枝、草叶全往同一个方向伸展,在半空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月岛柊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一下,忽然向前跑去。
他没有走林间踩出的小道,而是不要命似的,直接从坡顶俯冲而下,几乎滚着落到地上,然后飞速爬起来,不顾一切的向前跑。
他依旧当不了看客,他想。
事情确实已经够糟了。
但是在变得更糟之前,他还是能努力一把。
论实力,他没有任何掺和这种程度打斗的本钱,但他依旧有能力,可以拼尽全力为太宰治创造一个千钧一发的机会。
就让事情终结在尚未造成伤亡的此刻。
荒神是中也的力量。
但中也,绝不是那个八年前带来恐慌的荒神。
枯萎的藤蔓在地上纠结缠绕,绊的他踉跄一下。
横生的枝丫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月岛柊顾不上这些。
眼前的景象似乎变得很窄、很小,周遭茂盛的树林虚化成了黑灰的色块,在这广袤的视野中,只有远处那个张开翅膀的少年身躯越发清晰。
月岛柊不顾一切的向中原中也跑去。
**
中原中也现在的感觉很奇妙,像是陷在一汪暖融融的水中。
意识似乎抽离出来,到了另一个维度,第三者般的看着那个名为“荒神”的存在操纵着自己的身躯,像奥特曼中的怪兽一样咆哮嘶吼。
但这绝不意味着他就此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实际上,他一直觉得模模糊糊间有一根线牵着他和荒神,告诉他和荒神其实是一体的。
因着这影影绰绰的联系,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后,中原中也就一直尝试着取回身体的掌控权。
他也的确成功了,有那么一刻他掌握了荒神的力量,将自己从那可以去特摄片片场打工的怪物形态变成了相对来说比较正常的少年形态,但下一刻他的意识就被挤了出去,荒神再次占据了这个躯体。
中原中也眼睁睁看着荒神手中的黑洞越涨越大,游离在外的意识像是困在笼中的猛兽,哐哐哐的想要将阻碍他的藩篱撞破。
忽然耳侧飘过来一个若隐若现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轻——应该说很远,因为远所以显得轻——如果不是荒神形态五感的灵敏度提升了一个量级,他甚至发现不了。
辨认出这个声音后,中原中也很明显的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转过头。
或许是这突然浓烈的情绪影响了荒神对身体的控制,这幅躯体也略略侧了侧视线。
于是中原中也看见了月岛柊的身影。
米粒大小一点,在这漆黑一片的山道上,几乎是逆着气流的方向向他跑来。
中原中也说赶紧走。
月岛柊说喜欢你。
那声音称得上是声嘶力竭,像是用磨钝的刀锋劈成两半,嘶哑的吼出来,重锤般敲击在他的耳膜上。
月岛柊说喜欢你。
先是清纯男高那样生涩但真挚的表白。
再是开朗小狗那样热情又雀跃的表白。
然后是理科博士那样,含蓄又闷骚的表白。
他说:“r=a(1-sinθ)。”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感叹见鬼,他居然还能想起来这是笛卡尔爱心坐标公式。
月岛柊继续表白。
或简单或直白或浪漫或温柔。
他说不管什么样子他都喜欢,他说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他说不管贫穷还是富有,年轻还是苍老,疾病还是健康,只有这份感情永远不变。
六十七个人设。
六十七段表白。
贯穿了月岛柊贫瘠的童年到孤单的少年,如今像是积攒良久的一份礼物,在此刻全数捧出来放至中原中也面前,只为求得时间那一时片刻的垂青。
最初的变化来自于一片树叶。
它以一种稍显缓慢的速度向上飞舞,被卷到黑洞中。
之后是一滴水珠,在半空落叶似的往下飘,缓缓的落到地上。
然后荒神的动作变慢了。
这是表白念到第三十四句的时候,大抵是藏在荒神内部的中原中也情感波动过于强烈,连带着荒神的动作也有一瞬间的停顿。
不过只有一瞬间。
对荒神这样的存在而言,这一瞬间快到肉眼难以辨别,就像一滴墨汁落入大海,对局势的影响微乎其微,也不足以太宰治做出反应。
月岛柊继续念。
第四十三句的时候,荒神的翅膀停顿了片刻。
第五十二句的时候,荒神的躲避的动作有一瞬的迟缓,挨了亚当一枪,太宰治也趁机被亚当带着靠近了荒神五十米之内。
第六十四句,黑洞的形成速度肉眼可见的减缓,太宰治距离荒神仅剩三十米。
第六十七句说完……
说无可说。
月岛柊所知的全部表白在此刻用尽。
他所演绎过的所有角色也在此刻宣告完结。
就像恶俗电视剧的结尾,最紧要的关头留遗言的人总会说到一半死掉,然后屏幕暗下演员表滚动,再弹出第二部即将上线,敬请期待的字样。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
月岛柊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他看着那飞在半空的、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嘴角动了动,再度张开嘴。
“我……”
——六十七句告白说尽,剩下唯一能拯救世界阻止黑洞的,就只剩下了月岛柊的告白。
——月岛柊对中原中也的告白。
“我喜欢……”
忽然,莱姆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那是来自于总部系统的播报系统,可以无视空间距离传递信息,只有发生重大事件时才会使用。
莱姆显然正在寻找月岛柊,他大概以为月岛柊乖乖的待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因此说话间显得非常悠哉,之所以动用总部的系统,也只不过是想把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月岛柊而已。
“阿柊,因为总部监测到少年漫片场正在发生不明原因的剧烈战斗,为防止影响其他片场,屏障修补速度加快,目前全部屏障已修复完成。”
“阿柊,你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轰的一声,一棵树突然倒下,然后是第二棵、第三棵……整个森林,花草树木,蛇虫鼠蚁,似乎在这一刻通通化为了拦路虎,不留余力的阻止月岛柊的靠近。
月岛柊踉跄一下,跨过挡路的树枝,躲过坠落的果实,拼了命的向前跑。
茂盛的枝丫层层叠叠挡住天空,像是橡皮擦般,很快将中原中也挡的只剩下了半个人影。
但那个黑洞依旧挂在天上,因为表白的中断,隐隐有着越来越大的趋势。
月岛柊毫不犹豫的开口:“我许愿中也能获得自由控制荒霸吐的能力,他将永远保有自由的意志,拥有自在的、不被拘束的生活。”
莱姆愣住了,这才反应过来月岛柊似乎并非他以为的那样,正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你确定?”沉默几秒,莱姆问道。
“我确定。”
“这样的话,你以后就很难突破屏障了。”
“我确定。”
“好吧……”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引人注目的特效。
只是风忽然变得温柔了。
月岛柊像是在闯某个地狱难度的关卡,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接二连三往下掉,脚下三步一个坑,五步一个石块,但是那被树枝分割成一小块的天空中,中原中也背后黑色的羽翼缓缓消失,皮肤上的纹路变浅变淡,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如水波轻晃,隐隐约约显出了些许清明。
当然,以月岛柊的角度,他是看不清中原中也五官的,那只是半空一团模糊的小点。
可他觉得中原中也在看他。
两人隔着一地的狼藉,在天与地的彼端遥遥互望。
月岛柊的心中蓦的生出一股冲动。
有些事情的确是要说出来的,他想。
这不是什么需要迟疑或者需要犹豫的事情。
尤其是当今后不知能不能再相见后,就更需要说出来,
仅仅只是,想要回应那一份珍贵的心意而已。
“中也——!”
咔嚓!
在不断倒下,不断堆叠的树木中,月岛柊踉踉跄跄的向前。
中原中也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向他飞过来。
茂盛的枝丫相互交错,很快将天空遮挡的只剩巴掌大那么一块,像是一口井或者一个罩子,将月岛柊扣在其中。
但好在他还能看见中原中也那双眼睛。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我……”
轰隆一声巨响。
Guivre的尾巴抽塌了附近的一个小山坡。
在如闷雷般的倒塌声中,中原中也只能看见月岛柊的嘴巴一张一合。
“……喜欢……你……”
又一棵树倒下,挡住了最后一片天空,在话音落下的刹那,森林中重归寂静,中原中也的声音远去了,只有未散的话语撞出轻微的回音。
这一刻,世界屏障彻底修复完成。
月岛柊见鬼似的瞪视着眼前笼在一起的树枝,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居然还能让新海诚拿一次笔。
缓缓的,他蹲了下去,双腿抱住膝盖,像是一颗自闭的海胆。
莱姆就是这个时候追上来的。
他见月岛柊这个样子,放慢了脚步,走进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
“你还年轻,初恋这个东西,有很多人都是夭折的。”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唉,要不我帮你介绍……”
“莱姆,”月岛柊闷闷开口,“我欠他一句表白。”
“真的,他对我表白那么多次了,但是我一直……总之,我欠他一句表白。”
莱姆表示理解,但是世界屏障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那是维持各个片场、乃至于整个世界和谐稳定的重要组成部分,规则一般的存在,既然是规则,那就是让人遵守的,很难破坏。
莱姆这样那样说了一通,想要说个“但是”来个转折,忽然发现月岛柊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不,伤心还是有点的,是没有想象中那么一蹶不振。
“我知道。”月岛柊说,拍拍身上的草叶站起身,动作间忍不住嘶了一下,才发现脸上被树枝划出了不少伤口,“但是……”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仰头看着枝丫间漏下来的月光,伸了个懒腰。
“……打破命运的阻碍与喜欢的人相见,这不就是少女漫男主该做的事吗?”
月岛柊转身往回走,瘦削的影子和枝蔓几乎融为一体。
莱姆眨眨眼,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一种更为坚韧、更为挺拔的东西从他的灵魂中生长出来,支撑着他顶天立地,可以勇敢的往前走。
莱姆咧了咧嘴。
跟着月岛柊的背影跑到外面,抬头看了看天,觉得真好,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
春日,樱花初绽。
大片大片的樱花缀在枝头,像是压着一朵朵蓬松的云。
忽然其中一朵“云”剧烈晃动了一下。
一个黑影从中穿过,带动花枝剧烈震颤,紧随其后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被落了一头一脸的花,五条悟无下限随时开启,夏油杰像是上课喝水时从保温杯里吃到茶叶的老师,开始呸呸呸。
“呸!最近日本年轻人的压力这么大吗?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呸呸!话说为什么每次我们都要追过来,这又不是咒灵。”
“诶——不是杰你热爱多管闲事所以每次看到都要追过来吗?”
“……不是你看到这东西像看到逗猫棒的猫一样非要拽着我过来的吗?!”
“啊!它要跑走了!”
黑影拐了个弯,匆匆溜进一条小巷中,然后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抓住。
当五条悟和夏油杰追着黑影走进小巷中时,看见的就是月岛柊低着头,用发绳非常仔细的把抓住的坏甜心捆成了粽子,小心的放到口袋中,打算待会交给圣夜学院的守护者净化。
做完这一切后,他将垂下的刘海捋到耳后,抬起头,露出一张温润俊俏的脸。
月岛柊,时年二十六岁,在十八岁那年世界屏障修复后,经历考试、上大学、择业、走剧情等一堆事情后,终于攒够了资历,成功转职到以魔法少女为主的少女漫片场,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会被魔法少女拯救的路人甲。
不久前,经总部重新评估后,魔法少女片场因为自身的特殊性被认定更适合与少年漫合并,两个片场开始了缓慢融合,目前融合进度已超20%。
“月岛,怎么又是你?”五条悟瞪圆了眼睛看他。
月岛柊:“缘分。”
没办法,路人甲就是这个待遇,没被库洛牌/坏甜心/入侵地球的邪恶力量创过的就不叫路人甲了。
夏油杰表示自己待会要顺路经过圣夜学院,可以帮月岛柊把坏甜心带过去,“对了,你片场是不是在附近?我一并送你过去吧?”
月岛柊把坏甜心递过去,闻言立刻露出一个笑:“那太好了,我经纪人路上堵车,正愁要怎么过去呢。”
月岛柊,二十六岁,在是一个会被魔法少女拯救的路人甲的同时……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电影咖,目前正处于事业上升期,被业内看做未来的大满贯影帝。
月岛柊很满意这份工作,当少女漫男主的那几年经历让他在演戏这方面得心应手,唯一苦恼的是平时出门要戴帽子戴墨镜全副武装,不然会被路人认出来甚至被围堵,这对一个社恐来说还是有点可怕的。
今天因为有夏油杰和五条悟帮忙,他得以坐上咒术师的专车,一路畅通无阻。
路上夏油杰提起了中原中也,只是两个片场尚未融合,月岛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
很快,到了目的地,五夏二人同月岛柊告别后离去,月岛柊则紧张的投入了一天的工作。
片场人来人往,一边是做准备的化妆师摄影师,一边是布置好的樱花林。
花瓣已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空中弥漫着樱花的甜香,风一吹花瓣簌簌飘落,在空中打着旋飞舞。
月岛柊站在樱花雨下,拿着剧本和另一个演员对戏。
一团云雾一般、却长着牙齿的小怪物悄无声息攀上了角落里的一台摄影机,从身体中分出几根长长的触手,如同抱脸虫般,猛地扑上了摄影师的脸!
“啊!!!!!”
惊恐的尖叫划破耳膜,整个片场顿时乱成一团。
啊,来了,又来了。
果然,不管魔法少女片场还是少年漫片场,只要是路人甲,就总是会遇见这种事啊。
月岛柊这样想着,抬眼看见小怪物化作一片又轻又薄的雾气,像块飞毯似的悬在头顶,猩红的眼睛锁定他,嘴巴大张,里面密密麻麻的利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然后——骤然扑下!
月岛柊们猛地后撤一步,非常娴熟的转身就跑。
他往山下跑,两侧是盛花期的樱花树,山路弯弯扭扭,再跑一段就是停车场。
同一时刻,山脚驶过来一辆车。
中原中也开门下车,一边举着手机和人谈事情,一边往山上走。
他今年二十四岁。
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痕迹,唯有气势愈发内敛深沉,沉淀成了一并尚未出鞘便寒光四溢的长剑。
“我到了,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吧……嗯,你先回去……”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在被什么东西追赶。
中原中也循声转头,尚未看清,就被人撞了个满怀。
月岛柊裹着满身的樱花扑到了中原中也怀里,黑色的礼帽落在地上,橘红的发丝荡出弧度。
月岛柊想说对不起,余光瞥见停在山脚的车,又想问对方能不能把车借给他开一下。
抱着这个想法一抬眼,撞进了一双钴蓝色的眼睛。
风,自山顶吹来。
带动雪浪阵阵。
飞舞的花瓣落在脸上的头上肩上,又顺着衣摆落下。
月岛柊怔怔的,恍惚间此情此景似乎与多年前的某天重合,一时间分不清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梦境,还是心心念念的现实。
两人对视着。
没有说话,唯有心跳一声重过一声。
忽然,又异口同声的开口。
“你……”
“我……”
“中也!”月岛柊打断了中原中也的话,他高兴的抱了上去,嘴角扬起大大的笑容,大声的、雀跃的、像是宣告又像是剖白的,说出了那句迟来的告白。
“我喜欢你!”
“我……”短暂的停顿后,月岛柊嘴角笑容加深,春日鲜妍,樱花似雨,这一刹似乎光阴轮转,回溯到了八年前,亦或是更久以前……总归是记忆中的某个片段,月岛柊语带调笑,声音却出奇温柔,轻轻的补全了后半句话。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相遇,重逢,分别,再会。
平行的命运线会在两个时间点以千分之一的概率短暂交错。
一个,是在故事尚未开始之前。
一个,是在故事已经结束之后。
无论是少年漫还是少女漫的故事都结束了。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The End
第103章 日后谈
今天是个阴天。
铅色云层在天空翻涌, 空气像是吸饱了毛巾,仿佛下一刻就能拧出水来。
行人低着头匆匆走过。
街道另一头,一辆车逆着人流驶过来, 以一种极其灵巧的姿态穿过几条窄巷后, 抄近路开进了某大型商超的地下车库, 挑了个靠近电梯的位置停下。
车上坐着两个人,一高一矮,都穿着黑西装, 胸口的口袋中别着墨镜,高的那个坐在驾驶位上,车停稳后想抽根烟, 想了想,又放下了。
他们都是港/黑成员,职位不高, 平时多干些跑腿的活, 偶尔也会帮干部做一些琐事, 今天到这里来正是为了接中原中也。
保险起见, 他们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 但也足够无聊, 无论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为了在遇到意外时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们都不打算在这段时间玩手机, 那么为了打发时间, 话题就自然而然的……
转到了八卦上。
“你听说了吗……”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车厢里,两颗脑袋相互一碰, 凶神恶煞的、非常符合黑/道刻板印象的脸上就露出了微妙的笑——不得不说八卦果然是人类的刚需,再凶恶的人,谈起自家组织的八卦时,那表情都会柔软的像瓜田里的猹。
很早以前,港/黑的八卦多聚焦于太宰治自杀了几次上,后来聚焦于森鸥外对于小洋裙的品位上,最近则聚焦于中原中也的感情生活。
重力使有个交往了好几年的男朋友,这是全港/黑都知道的事。
中原中也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几乎把“有家室” 三个字刻在了脸上,偶尔夜深人静,港/黑大楼灯火通明之际,能看见他站在玻璃窗前,对着手机另一头的人说着些什么,剔透的玻璃倒印出他桀骜的眉眼,钴蓝色的眼底隐隐透出一丝若隐若现的暖意。
但他也没有一点要进一步介绍的意思,这点可以从他基本不让对方接触自己的工作圈子上看出来。
中原中也将这位“男朋友”保护的很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直到现在,这位“男朋友”在港/黑内部都出于一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状态。
真正见过他的人很少。
更多的人只知道他是一名演员。
或许还是一名很有名的演员。
有人曾在工作间隙于电脑右下角弹出的娱乐新闻上惊鸿一瞥看见过他,那应该是某个以宣传电影为目的的综艺截图,打光和淡妆将那张脸修饰出一种温柔的精致,像是放在灯光下的漂亮瓷器。
很少有人会在看到这张脸的一刹那将其和自家的重力使联系起来,一般在看了第二眼第三眼后,才会有一种“哦,这俩好像是一对”的感觉。
也有人哪怕反应过来了也不会信。
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刚加入港/黑不久的新人身上。
他们刚在这个前途无限的黑/道组织里站稳了脚跟,获得了和同事闲聊、并依靠八卦进一步沟通感情的权利,每当被前辈分享:“诶,你知道吗?XXX是中原先生的男朋友哦。”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真的假的?”得到对方再三肯定后,依旧半信半疑的表示:“真的吗?我不信。”
——毕竟这俩太格格不入了不是吗?
一个是凶名在外的黑/道干部,一个是身家清白的知名演员。
犹如磁极的两面。
很多人觉得这两人只可能会同时出现在报纸上,只不过一个是社会板块,一个是娱乐板块。
嗯……所以……嗯……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群众对一些明星的私人生活总是充满各种微妙的遐想,再加上“公众人物”这个词自带的暧昧感——即便月岛柊是以低调的演技派著称——但演员和黑/道这个词联系起来……也足以港/黑这些因为见多识广、脑洞格外大底线也格外低的人的想象力插上腾飞的翅膀了。
总之在中原中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拥有了不下三个版本的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但也有些人表示这不能怪他们。
毕竟中原中也平时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
有时候他会在打电话的时候表现的非常雀跃,周身飘着几乎具象化的粉红泡泡。第二天又突然变得冷漠,明明闲聊的内容没有多大变化,但整个人就是肉眼可见的沉郁下来,眼底飘着求而不得(太宰治语)的苦楚。
就在众人觉得这两人要崩的时候,中原中也又忽然开心起来,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两人约会的时候,约会一结束,中原中也再次变得苦大仇深。
“……这两人真的喜欢彼此吗?”车厢内,矮个子的人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
“另一位不知道,但中原先生应该是很喜欢的。”
高个子的人抖了抖手中并没有点燃的香烟,深沉脸:“要知道,中原先生其实是不介意我们在车内抽烟的,只要抽烟时开窗通风就好,但是因为那位不喜欢烟味,所以只要是过来接人的,就不允许抽烟了。”
“果然,果然他们就是那个吧……就是那种关系。”
“强取豪夺。”
“包养虐恋。”
两道声音重叠着响起,然后车厢内陷入了寂静。
都说遣词造句能体现一个人的爱好倾向。
两人对彼此的爱好表示了嫌弃,稍稍分开了些许。
“说起来,我们今天就是来接那位的。”
“接人完全是顺路,但中原先生不是个公器私用的人,而且就外表而言,组织的车绝对不是接人约会的首选。”
“唉,如果是我去约会的话,那肯定是自己开辆漂亮的车去,能让两个人贴在一起的摩托是首选中的首选。”
“可中原先生用了好几次组织里的车,如果不是想蹭组织的车的话,那就是看上我们的武力了。”
“啊!难道我们还有……!唉,果然……”
“唉,果然……来了!”
不远处的电梯门打开,中原中也和月岛柊走了出来。
车里的两人立刻噤声,掏出衣袋里的墨镜带上,在这昏暗的车库内像是两座坚硬深沉的雕像。
中原中也和月岛柊看上去都不是很开心。
他们刚从楼上购物归来,中原中也的眉心拧起,眼中隐隐显出一些烦躁,月岛柊看不清表情,墨镜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只露出了抿成一条线的唇角,因为过于用力,嘴唇泛着一丝青白,像是锋利单薄的刀。
他似乎不是很想和中原中也在一起,走出电梯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被中原中也用力一拽,以一种稍显强硬的姿态拽到车旁,然后打开车门塞了进去。
“开车。”
坐定后,中原中也一反平常的热情疏朗,整张脸板着,只冷硬的吐出两个字。
高个子的人一抖,匆忙踩下油门,动作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反手摘下墨镜,单手转动方向盘,车丝滑的离开了车位,稳稳的从车库开了出去。
路上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若隐若现响起。
天上的乌云蓄满了水汽,化作雨滴落下,砸在车窗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坐在前面一排的人小心翼翼往后看,能看见攥在一起的两只手。
中原中也紧紧攥着月岛柊的手腕,看上去相当用力,月岛柊呈现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只是他稍稍一动,就会被中原中也以一种更强硬的力道拽过来。
……这得红了吧?
矮个子的人咂咂嘴,看着那只细白手腕上若隐若现的一道红痕,心底再度哀叹一声。
忽然身后传来些许动静。
眼角余光有一道光芒闪过。
他微微睁大眼睛,瞥见一枚戒指套上了月岛柊的无名指。
车辆停在中原中也别墅楼下的时正直雨下的最大的时候。
坐在前排的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余光看见中原中也拉着月岛柊大步向前,雨滴在接触到两人的刹那如摩西分海般分开,砰的一声,中原中也将月岛柊拉入别墅后关上了门,或许称之为甩更合适,门与门框接触后发出巨响,门口的雨滴随之四溅开来,在半空划过冷厉的弧度。
然后就是咚的一声,像是肉/体撞在门上。
“壁壁壁壁壁……壁咚!”
“……”
“唉——”
“唉——”
别墅内,月岛柊确实被掼在了门上。
中原中也离他很近,一手扣着他的肩,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如同捕猎的凶兽般,以一种缓慢又迫人的姿态逼近。
月岛柊闭上眼睛,绷直唇角。
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中原中也眯了眯眼睛,冷着声音开口:“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你……”
流畅的话像是被突然切断一截,突兀的停了下来。
月岛柊没等到下文,睁开一只眼睛,小声提醒:“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不论你愿不愿意,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离开。”
“哦,嗯……咳,你已经是……”中原中也打磕巴,“是……是我的人了,这辈子都别想……”
话说到一半,他整个人都趴在了月岛柊身上。
中原中也,港/黑的重力使,名扬海内,威震海外,名号一出可以叫诸多敌人望风而逃,但今天依旧败在男朋友给的台词下。
今年是他们交往的第三年,在他们说开后,中原中也就知道了月岛柊的身份,也知道了曾经那个令他吃味的“莱姆”究竟是何许人也。
因为生活在一个异能遍地走的世界,他对月岛柊“少女漫男主”的身份接受良好,又因为自从月岛柊转岗后,日常唯一需要走的剧情就是被各种注定会被魔法少女消灭的力量花式追击——其实哪怕没有魔法少女的存在,在中原中也看来,因为一些芝麻大小的事被各种大反派小反派不大不小的反派追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这些人有时候真的没什么脑子——所以他没有觉得奇怪,只是对于月岛柊的安危更加留心了一点。
但不知是不是上头忽然想起了月岛柊这个“前·少女漫男主”,亦或是觉得危机四伏的少年漫片场偶尔也需要一点爱情调剂,总之某一天,莱姆再度拿着剧本找上了他。
坏消息是,这些剧本的结局全是BE,他们的定位就是“被打斗花式波及,用生命最后一刻的生离死别来反衬少年漫反派残忍的情侣炮灰”。
好消息是,这些剧情都很短,因为是路人甲炮灰所以对演技要求不高,只要把剧情演出来就行。
中原中也知道这件事后眨眨眼,非常快乐的参与到了男朋友的演艺事业中。
鉴于中原中也本身的职业就很有戏剧性,莱姆很贴心的让他本色出演,精挑细选了好几本“霸道总裁/霸道黑、道太子/霸道黑、道太子总裁”的剧本。
虽说是炮灰,但是该有的剧情都有,中原中也一下子经历了“阴差阳错”“爱而不得”“强取豪夺”等诸多狗血套路的洗礼,脑子晕晕乎乎的逐渐怀疑人生,觉得自己对霸道两个字有点误会。
中原中也:讲真的,哪怕是黑/道本黑也不会这么干,我们一般都直接打架走私的。
还有这个台词……
“好土。”
中原中也把脸埋在月岛柊的脖颈,瓮声瓮气的说。
月岛柊抵住中原中也的肩膀把他推开一小段距离,右手从背后掏出一叠剧本一抖,展开了一系列“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不论你愿不愿意,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离开”“不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这辈子都别想逃开我”“我不会让你走的,你已经是我的人了”等一系列换汤不换药的剧情。
“都是路人甲的剧情,怎么戏剧化怎么来,所以套路比较重,要不直接把台词念出来吧?”月岛柊轻声细语。
中原中也揉了揉月岛柊那截被掐红的手腕,低头轻轻亲了一口,然后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剧本台词,一遍干巴巴的念了一遍。
台词念完就算这段剧情过去了,那么接下来是……
中原中也抓住那叠剧本一扬,与月岛柊十指相扣将他抵在门上,非常干脆的亲了上去。
一个标准的强吻。
气势迫人,动作激烈,这一刻仿佛影帝灵魂附体,与刚才那念台词都要打磕巴的样子判若两人。
在亲吻的间隙,月岛柊挣扎着喘了口气,颇为无语的看着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一副要认真工作的敬业样子,将月岛柊往屋子里带。
距离玄关几步远的地方就是客厅。
两人倒在沙发上,动作间月岛柊手上的那枚戒指被撸了下去,中原中也捡起来,单手拉开茶几下的抽屉,看也不看就扔了进去,让它与另外十几个银光闪闪的戒指做了伴。
又过了几秒,中原中也直起身,捡起地上散落的剧本,哗啦啦翻看下一段剧情。
“我看看……”
中原中也翻过来,又翻过去。
剧本前一页主角还在强制爱的边缘大鹏展翅,翻个面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哦,拉灯了。”
中原中也眨巴了下眼睛,将剧本扔到地上,一脸严肃的重新伏下身。
月岛柊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拉灯了的剧情一般默认略过,嗯……而且这种少儿不宜的也不太适合……”
中原中也表示敬业是通行于所有行业的优良品质,丰富人物形象,在剧本没有涉及的地方梳理剧情结构让剧情更丰满也是一个好演员的职责所在。
但是被月岛柊这么一提醒,他倒是发现了一个被忽略的地方。
“哦,是在卧室里。”
“不是在沙发上。”
中原中也眼睫微垂,视线落在了月岛柊身上。
第二天,天晴。
还是那一高一矮两个人,应中原中也的要求顺路送月岛柊去片场。
他们等了没多久,别墅的门就开了。
中原中也从门口走出来,一改昨天嗖嗖往外飙冷气的状态,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飘着粉红泡泡。
月岛柊跟在中原中也身后,落后几步,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坐在车上的两人心道糟糕,这连手都不牵了,看起来昨天吵的很厉害啊。
中原中也和月岛柊上了车。
月岛柊距离中原中也一个身位,从前排往后看,看不见两人相牵的手,再仔细一瞅——诶呀!连戒指都没了!
这是被扔了?还是被砸了?
车辆启动。
前排的矮个子沉痛的闭上眼睛,心里一叠声的哀叹。
诶,何苦啊,这是何苦啊。
强取豪夺在现实中没前途啊。
“中也先生。”
“强扭的瓜不甜。”
中原中也:?
——今天的港/黑依旧是小情侣play的一环呢√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