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那个人……”
“死了许多……全都……”
“真的假的……”
破碎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入白拂英耳中。
白拂英扶了扶斗笠, 抬头看向前方。
太荒城的影子暴露在烈日之下,空气中多了几分令人躁郁的炎热。
朔月秘境彻底关闭,太荒修士进去了不少, 出来的人却十不存一。
城门前挤满了要进城的修士,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严肃, 偶尔有人低声私语些什么。
“真的?真有人把他们杀了?”
“我怎么没听说太荒有这么一个女人呢?”
“有不少人亲眼看见的……”
几个去过朔月秘境的人议论纷纷,周围人都没搭话,耳朵却都支楞起来, 心中暗自猜测这女人是何许人也。
在向来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太荒, 这事也算是大新闻了。
没人想到,被他们议论的正主正抱着剑, 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老老实实地排着队。
“消息传得很快啊……”
议论声从白拂英耳中划过,她没做任何反应,就好像被众人热切讨论着的不是自己。
他们喜欢讨论, 就让他们议论吧。
她的名声越凶,遇到的麻烦就越少,想找她事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尽量。
白拂英耳朵自动过滤掉那些不靠谱的猜测, 思绪不由得飘到中洲那边。
秘境内只有夜晚, 她倒也没什么感觉,直到出来后才发现, 距离她进入秘境, 竟足足过去了九日。
离开秘境后, 白拂英没有着急赶路, 而是慢悠悠在森林里闲逛, 足足走了三日,才来到太荒城门口。
这么长时间, 玄云那边应该已经意识到裴景言三人的死讯了。
这三人是玄云新一代的佼佼者,尤其是裴景言,他是执法堂首席弟子,也是目前玄云最有望突破到金丹期的筑基修士。
这么个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太荒了,玄云恐怕很吃惊很肉痛吧。
白拂英眼眸转了转。
事实上她想得没错。
玄云也有自己特殊的消息渠道,朔月秘境关闭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得到了消息。
只是被寄予众望的裴景言三人却迟迟未归。
等了三四天,隔壁两个宗门的人都出来了,裴景言三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下子玄云的人再迟钝,也知道出事了。
裴景言三人去太荒的消息并未封锁,他们失联的消息自然也瞒不住。
此时闹得满城风雨,一时间,玄云的氛围好像都变得沉寂了不少。
在别有用心之人的推动下,一些奇怪的流言也开始在弟子中蔓延。
“我听有人说,裴师兄是叛宗了……”
“嘘!这话你也敢说!”
“说说又能怎么样,而且隔壁天明和灵衍那些修为不如裴师兄的都回来了,怎么就我们的人没回来?”
“而且啊,你知道那个曲云廷,他从前不是和那个人关系很好吗?”
“那个人?”
“就是……”
谢眠玉从桃花树后走出来,打断两名弟子的话:“慎言。”
他好像刚被叫回玄云,身后还背着剑,月白色的衣袍随风舞动,一双清冷的凤眼微微上挑。
即使刚斩杀了一只金丹巅峰的妖兽,他的身上却依旧是一尘不染,全然不像其他人一般狼狈和风尘仆仆。
见了他,两名弟子就好像老鼠见了猫,立即低下头:“谢师兄。”
谢眠玉道:“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讲。裴师兄处事公允,曲师弟也性情正直,怎么可能作出背叛宗门的事?”
被他这么一说,两名弟子也有些羞愧,连忙点头应是。
谢眠玉点点头,顿了顿,又道:“还有白拂英的事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了。”
提到那个名字时,他眼睫低垂,挡住眸中的复杂神色。
距离白拂英被流放太荒,也快过去两个月了。
而这两个月里,谢眠玉的日子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意气风发。
即使进阶金丹,又成了玄云新生代的中心人物,但夜深人静之时,谢眠玉也总会回想起那个名字。
连带着心中也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就此永远离开了他。
一阵风吹过,浅粉色的桃花瓣如雨飘落。谢眠玉眼睫颤了颤,敛下心中思绪,朝着十玉殿的方向走去。
十玉殿,是宗主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
宗主叫他来这里所为何事,谢眠玉心中也隐约有猜测了。
果然,一进门,就见宗主贺松子负手而立,神情凝重。
见了他,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眠玉,你可知道裴景言在太荒失踪之事?”
“……知道。”谢眠玉想了想,“宗主是要我进太荒寻找?”
贺松子摇摇头:“太荒周围禁制脆弱,且由三大宗一同维护,你进去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
他叹息一声,沉声道:“裴景言是执法堂首席,他手中事务不少,现在他失踪了,这些事也被搁置下来。我有意推举你为新首席,你意下如何?”
谢眠玉沉默半晌,还是应了下来。
白拂英进了城,回了客栈。
客栈门可罗雀,黑心的生意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毕竟,大部分人在这次秘境之行中,都是一无所获。
“你可算回来了。”黑心看着她,扯出一个笑,“你这么久不回来,我都以为你死在秘境里了。”
她趴在柜台上,视线在白拂英身上扫过,随即停顿一瞬。
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白拂英突破了,气息凝实了,修为也不再是那可怜巴巴的练气二层了。
黑心眼神闪了闪。
她就说嘛,在白拂英跟在林耀身后踏入客栈那时,她就看出来,这个女人绝不是易与之辈。
果然,就这么短一段时间,她修为就跳跃了一个大阶,与城主府的人也联系颇深。
这次在秘境里,恐怕也大有所得。
白拂英摘下斗笠,露出斗笠下苍白的真容:“侥幸活着。”
黑心呵呵笑了笑:“真是谦虚。”却也没刨根问底。
白拂英回到房间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盘腿而坐,凝练体内灵力。
她刚突破筑基期不久,还是在简飞花的帮助下突破的,根基有些不稳。
但在危险的森林里修炼到底不妥,白拂英也是到客栈里,才暂时放下心来。
简单打坐运转几遍灵力,运行几个周天后,白拂英开始整理这次秘境其他所得。
除了对付柳秋心时下手匆忙没来得及,曲云廷和裴景言的储物袋和储物戒都到了她手中。
这两人地位不低,储物袋里自然也有不少好东西。
白拂英挑了一些能用的,剩余的打算都拿去黑市卖掉。
除了剑意和修为突破以外,她最大的所得
,就是简飞花送给她的那本与剑意观想之法配套的心法。
此心法由简飞花所创,简飞花为她修补经脉时,将它一并传入了她的脑中。
翻阅两页,白拂英眼神一动。
不得不说,简飞花或许没接受过正统宗门的教育,但她绝对是个不世出的天才。
虽身体孱弱,但她对自己心灵与自然的感知仿佛与生俱来。
也正是因为这种天赋,她才能在年幼时就领悟常人一生都无法掌握的剑意,甚至能自创心法。
而白拂英得到的《须臾天地诀》,也正是由她所创,也是她所修炼的心法。
只不过简飞花是变异冰灵根,白拂英却是水灵根。
在将法诀传给白拂英之前,她曾简单修改过几处,使心法更贴近她的体质。
修炼此心法,能提高对灵力的感知,修到某阶段,甚至能借取自然界中的灵力,与天地产生共鸣。
白拂英原来用的心法,是玄云仙宗的心法,在她被逐出宗门后,执法堂也在她身上下了禁制,让她不得使用与透露玄云功法。
因此原来的心法用不了,《须臾天地诀》倒是正好解她燃眉之急。
白拂英找出几颗中品灵石,在床榻周围布了一个小型的聚灵阵。
随着阵法运转,屋内原本稀薄的灵气浓郁了许多,白拂英这才阖上眼,体内灵力按照心法所绘路线运转。
因运转路线不太熟悉,初时还有些滞涩,运行几个周天后,她便觉身上一松,原本有些不听使唤的灵力变得凝实了许多。
的确是很适合她的心法。
为了巩固修为,白拂英每日待在房间中修炼,好些日子都没出门,更不知道外边发生的事。
而在她这段时间中,“嗜杀成性的神秘女修”的故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太荒,只要是太荒修士,多多少少都听过她的传言。
且传言还有越传越离谱的趋势。
等白拂英终于巩固过境界,想着下楼逛逛之时,谣言已经发展到“神秘女修长了三头六臂以吃人为乐”的程度了。
白拂英:“……”
算了,反正她也没什么损失。
除此之外,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消息是关于瞿不知的。
“你闭关这段日子,城主府的人来过两次,说是城主要见你。”
黑心拨着算盘——这算盘是新的,不是被白拂英当暗器的那把传家宝。
白拂英道:“城主不是在闭关?”
“对。”黑心停下手,“城主前些日子出关了,听说伤已经养好了。”
养好了?
白拂英嗤笑。
这话她可不信。
瞿不知的伤有多重,恐怕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就算有她充当灵药,也要养上一段时间才能好,怎么可能突然好起来?
见她一脸怀疑,黑心摊摊手:“别看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别人说的,那就更不可信了。
不过瞿不知虽是城主,却也并非没有敌人,这消息是他故意放出来震慑敌人的也未可知。
白拂英想了想,决定还是去城主府一探究竟。
顺便,把瞿不知要的剑给他呈上去。
距离她上次来见瞿不知已一月有余,城主府门口的樱花已经凋谢,只剩一片青翠的绿荫。
凭着令牌进了门,秦阔立即来迎接:“白姑娘,城主早就在等着你了。”
白拂英挑起眉。
等她?
秦阔却不欲多说,带着白拂英向前,却没领她去之前的茶室,而是带着她穿过花园,朝着水榭中走去。
瞿不知正斜斜地靠在亭子中,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杯。
两名侍女站在他身后为他打扇,而他望着水面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次会面时,他行为谈吐虽没什么异常,但面色却不大好。
这次一看,他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见到白拂英过来,他抬了抬手。两名侍女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秦阔也跟着离开。
水榭之中,只剩下瞿不知与白拂英二人。
瞿不知微微坐直身体,语调上扬:“许久不见,师侄修为大有进益啊。”
他是金丹期,轻而易举就看出白拂英的实力已经突破练气,来到了筑基期。
他示意白拂英坐下,亲自给她斟了杯茶,温声道:“看来在秘境中有所收获?”
白拂英慢吞吞道:“只是侥幸。”
说着,她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长长的红木剑匣,递给瞿不知。
“这是我在秘境中找到的,师叔要的,可是这把剑?”
没想到她还真能找到,瞿不知眉头一挑,打开剑匣看了眼。
一把宝剑躺在剑匣中,周围玄妙的剑意环绕,剑柄上的宝石闪着泠泠的光。
“不错。”瞿不知只看了一眼,“师侄是怎么找到它的?”
白拂英一顿,将找到剑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隐去了简飞花以及剑意等重要部分。
“那宫殿附近有许多剑,却只有这把最显眼。”白拂英敛起眉眼,“我觉得师叔说的就是这把,就把它带回来了。”
“不愧是我的师侄。”
瞿不知赞了一句,神色却是淡淡的:“你比那些废物草包,可强上不少。”
说完这句,他又笑起来,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阴沉只是白拂英的错觉。
“你可知道,这剑是谁的剑?”
不等白拂英回答,他自顾自说道:“这是那位无剑剑尊的剑。”
白拂英疑惑道:“无剑剑尊?那是谁?”
这次的疑惑可不是假装的。
“你不知道也正常。”瞿不知看她一眼,“无剑剑尊是几千年前的人,修真界不知道她的真名,只知道她是个女人。”
说话时,他看着长剑。
“我也是意外知道,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太荒。”瞿不知勾了勾唇,“所以朔月秘境现世之时,我就想到了她的剑。”
指尖划过宝剑的剑身,剑上锋利的剑意割伤了皮肤,他的指尖凝聚出几颗锋利的血珠。
“果然是一把宝剑。”
白拂英盯着眼前的茶杯。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所谓无剑剑尊,指的应该就是简飞花了。
简飞花安半路出家,少与其他修士接触,后期又隐居太荒,居然不知道自己在外界拥有如此盛名。
当然,就算知道,她应该也不在意。
至于这把剑……
白拂英摸着茶杯的边缘,指腹感受到些许热意。
真正强大的是简飞花,而不是她的剑。
失去了简飞花的剑,也只是把稍微锋利些的武器罢了。
可惜,瞿不知似乎不知道这个道理,还在为自己得到了她的佩剑而沾沾自喜。
白拂英抿了口茶,茶杯挡住她唇边的笑意。
端详了宝剑片刻后,瞿不知收起剑,又说起别的事。
“我从中洲那边得到消息,说是玄云派来的三个人都没能离开秘境。”瞿不知轻描淡写地问道,“是你干的?”
虽然是疑问,但他语气笃定,好像已经肯定人是白拂英杀的。
白拂英道:“路上意外遇到,想起师叔的吩咐,就把他们都杀了。”
想了想,又从储物袋中掏出两个东西。
那是两枚玉牌。
玉牌上雕刻着精致的祥云纹,正面写着“玄云仙宗”四个大字。
两面玉牌样式大抵相同,只有一些细节有异,背面雕刻了两个不同的名字。
一个名字是裴景言,一个名字是曲云廷。
出身玄云的两人都知道,这是玄云的弟子玉牌,是玄云弟子身份的象征,每人仅有一个。
白拂英将两枚弟子玉牌放到桌上。冰冷的玉牌与石桌碰撞,发出“嘎哒”的脆响。
“还有一人的玉牌没来得及取下来。”
瞿不知伸手拿起其中一块玉牌看了看,当看到玉牌上的名字时笑意渐深。
“你下手倒是干脆,连一点昔日同门情谊都不顾。”
白拂英冷静道:“从我离开玄云仙宗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什么同门了。”
况且,这不正是瞿不知想看到的吗?
他让她去杀玄云的人,不就是为了试探、为了逼迫?
啪,啪。
鼓掌的声音在风中响起。一只金鱼跃出水面,带起一洼水花。
瞿不知放下手,赞许地看着她。
显然,他对她的说法很是满意:“师侄,看来你和我,都与中洲那些伪善之辈不同啊。”
瞿不知伸出手,手中弟子玉牌被他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线,随即“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白拂英静静地看着。
“好师侄,只可惜你不是我的弟子。不过既然我们那么投缘,你不如搬来城主府吧。”
瞿不知看着她,脸上满是笑意,但那双眼却是冰冷的,当他瞥向她时,就像是一只盯上了猎物的毒蛇。
“你觉得怎么样?”
第032章 忠犬
白拂英没有选择。
瞿不知实力很强, 即使受了伤,也不是现在的她能够对付的。
而且这人虽然和她一样出身中洲,却比大部分太荒修士还要阴险, 性格也喜怒无常。
要对付他,就必须一击必杀, 定然不能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白拂英手指动了动,压下心中杀意。
“都听师叔安排。”
瞿不知点点头:“你天赋不错,正好我最近伤势痊愈, 也能腾出时间指点你一二。”
白拂英佯作惊讶:“这太荒之中, 还有人能伤到师叔?”
提起这个,瞿不知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太荒奇人众多, 也不能小瞧。”
他并没有告诉白拂英自己的伤是冲击禁制时所受。
见白拂英还想说什么, 瞿不知挥挥手:“行了,你从秘境出来不久,还是应该好好巩固修为。我让秦阔给你安排住处。”
秦阔领命上前, 领着白拂英到了一处偏殿。
或许是因为白拂英还有用,瞿不知给她安排的住处距离他自己的住处很近。
偏殿十分开阔,殿内种了棵枣树, 只是现在还不是结果的季节, 树上没有枣子,只有一片绿叶。
比上辈子好多了。
那时候瞿不知把她拘禁在偏远的后院里, 怕她逃跑, 又安排了重重守卫, 压抑又憋屈。
秦阔离开后, 白拂英仔细搜查了殿内, 确认没有任何不该有的东西,才稍微放心了些。
但就算现在没事, 她的体质也终究是个隐患。
不只是对人……她的血对花花草草也有效。
而她整日与人争斗,总不可能一点血都不流。
白拂英垂了垂眼,想起自己从月宫藏书阁中带出来的那本手记。
因为瞿不知手下的打扰,她只看了两页,就将它收入储物袋中了。
索性现在四下无人,她也没有其他事要做,白拂英就把泛黄的手记拿出来,仔细研读。
然而越向下看,白拂英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半晌,她将书倒扣在桌案上,抬眼望向窗外的天空。
之前她看到,这手记的主人也拥有浣灵道体,并深受其害。
体质是天生的,谁也改不得,直到有一日,这手记主人想出了一个办法——
既然改不得,那就将这浣灵道体发挥到极致!
从那日起,手记主人就开始有意识地寻找剧毒之物,并将其吸收。
因浣灵道体的缘故,再强的毒素进入她体内,也存活不了太久。
手记主人利用这一点大量服用毒物,忍耐着毒发时的痛苦,时间久了,她的血液也带了几分毒。
这毒对她不起作用,也影响不了她的日常生活,但对觊觎她血液的那些人来说,可是致命的!
就这样,手记主人成功将自己浣灵道体异化成了浣灵毒体。
从那之后,再没人敢觊觎她的血。手记主人得到喘息机会,专注修炼,最终也成了一方强者。
毒……
白拂英放下书,眉宇间闪过几缕深思。
玄云仙宗时期的她,对毒尚有几分误解,认为毒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手段,而用毒的人,都是阴险的小人。
但现在的她,早已对用毒没了偏见。
只要有用,那用毒也没什么不好的,总不能因旁人一句“阴险”而自缚手脚吧?
白拂英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反复翻着手记,研究上面所说方法的可行性。
好像,的确有几分可行。
而且……白拂英又想到瞿不知。
若她能通过这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下毒呢?
至于失去治愈他人的能力会不会觉得可惜,白拂英的答案是不。
一点儿都不,反正不影响她自己。
虽然她失去了救人的能力,但她多了杀人的手段啊。
划算。
白拂英思量片刻,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可以一试。
就算试到最后发现不行,也顶多浪费一点毒药、多吃一点苦头而已。
想来那手记主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在没有任何指引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这种办法。
白拂英行动能力极强。
打定主意后,她不再犹豫,将手记放回储物袋,开始翻找有毒的东西。
最终找到了三枚有剧毒的碧陀果,以及一个毒蛇妖兽的尸体,尸体里有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内丹。
都是剧毒之物。前者服用后会全身麻痹,没有任何解药;而被后者咬过后,会在三炷香之内化为血水。
白拂英从前没想到自己能用上这东西,带上它们,也是打着把它们拿到黑市上卖掉的主意。
沉吟几息,她首先拿起一株碧陀果。
这种果子只有杏子大小,通体泛着一种诡异的天蓝色,气味倒是格外的香。
白拂英看了它一眼,便将它放入口中。
没有什么奇异的味道,只有淡淡的青草味。
然而一服下果子,白拂英立刻就感到四肢酥麻无力,如同有一万只蚂蚁在爬,似痒非痒,似痛非痛,令人格外难受。
她知道,这是碧陀果的毒发作了。
按照她对碧陀果的了解,这种麻痹会一直持续,且随着时间的流失愈来愈强烈。
偏偏它又不致命,中毒者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自然死亡,才能彻底摆脱这种麻痹感。
它的毒性算不上最强,但的确是太荒最让人痛苦的几种毒之一。
白拂英呼吸急促起来。
她皱着眉,忍受着肢体上的不适,灵力艰难地在体内运转,试图缓解一部分疼痛。
很快,浣灵道体被碧陀果的毒催动,开始与毒素对抗,不断消融吞噬着毒素。
白拂英动了动手指。
在肢体末端,麻痹的症状已经缓解了许多。
她心中微定,继续催动灵力。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碧陀果的毒素差不多都被浣灵道体摧毁,她四肢只是稍微有些麻,已经能正常行动。
又过了一会儿,最后一丝异样也消失了,白拂英彻底恢复。
“果然。”
白拂英低低笑了两声,虚空抓了抓手指。她的动作一如之前一样有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不仅如此,她甚至感受到体内的灵力活跃更胜从前。
白拂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下一刻,她手腕一转,掌心已多出一把匕首。
没有丝毫犹豫,白拂英拿起匕首,撸起袖子,在手臂上狠狠一划!
鲜血从伤口溅出,在她手臂上溅出几个血点子,些微的痛感随之传来。
白拂英闭上眼,静静感知着手臂上的伤口。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伤口处的疼痛逐渐停止。
白拂英仔细一看,只见手臂上的血迹还未干,伤口却已愈合,只剩一道浅浅的伤疤。
她这道伤可不浅,换作之前,想要愈合,也要花至少半个时辰。
愈合速度变快了。
白拂英闭了闭眼。对现在的她来说,这倒是件好事。
念及此,她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碧陀果服下。
但或许是因为有了抗性,这次碧陀果毒性持续的时间远没有上次久,仅仅坚持了半个时辰。
而第三枚碧陀果的
毒,更是不到两刻钟就全部被吞噬了。
白拂英打坐,按照心法运转几次灵力,这才若有所思地睁开眼。
浣灵道体太过强悍,同一种毒服用次数越多,效果就越差。
看来,想要彻底达到手记上所说的程度,还要服用更多更强的毒才行。
——也不知那手记主人,是炼化了多少毒物,才将浣灵道体异化到之后那种程度的。
同样,白拂英也不知道,服用三枚碧陀果后,她的血液中带了多少毒。
想了想,白拂英站起身。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月上中天。月光如水映在殿前的台阶上,在那棵茂密的枣树上投下一片影子。
白拂英拿起剑,朝着外面走去。
她记得白天与瞿不知会面那个湖里有鱼来着。
夜深人静,城主府内少有人走动,只有廊下灯笼随风摇摆,灯火明明灭灭。
白拂英还记得去湖边的路。
她穿过回廊与盛开的花丛,走到湖边。月光下,湖水如同一面光滑的水镜。
但很快,湖面的宁静就被打破了。
白拂英运转心法,感知着湖中的水,随后轻轻一抬手。
只听“噗通”一声响,霎时间,平静的湖水就仿佛有了生命,猛然炸开。
一条手掌长的金鱼被炸了出来,落在湖边的草丛中。
白拂英下手有分寸,并没有伤到它。此时它被拍到草地里,还在活蹦乱跳,挣扎着想要跳回湖中。
操纵灵力汇聚,凝成一个水球,白拂英走上前,将金鱼关进水球中,以免它提前死掉。
紧接着,她咬破手指,将血滴入水中。
红色的血珠在水中漫开,里面的鱼还在惬意地游着,全然不知危机的来临。
白拂英坐到水榭边,借着月色打量着这条倒霉的金鱼。
“似乎……没什么用?”
她蹙了蹙眉。
从金鱼的动作来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但白拂英没有失落,而是耐心地等着。又过了一会儿,金鱼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它的动作迟缓了许多,游动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呆笨,以至于定格在水中,最终沉入水球的最底部。
很明显,这是中了碧陀果毒后的症状。
白拂英算了算时间。
“一刻钟……稍微有些慢了。”
而且她选择的试验品只是条手掌长的金鱼,要换成人,所用的时间恐怕要花百倍不止。
“也许只是因为碧陀果的毒性不够。”
白拂英盯着沉底的金鱼,慢慢想着。
如果换成更毒的毒物,她这浣灵道体进化的速度会不会更快一些?
她可没那么多时间等待。
一边想着,一边散去水球,把可怜的金鱼毁尸灭迹。
白拂英转过身,正盘算着今晚要不要把那枚带毒的内丹也炼化,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
“谁在那里!”
白拂英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看向那处。
只见森森树影下,一个女人身影忽然出现。她手持一杆长枪,枪尖正遥遥指着她,闪过一点寒芒。
是左茯苓。
白拂英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左茯苓是瞿不知的手下,也是他最忠诚的狗——这话可不是白拂英在嘲讽她。
这就是事实。
不仅如此,左茯苓还暗恋……或者说明恋瞿不知,对瞿不知身边的所有女人都严防死守。
前世她不知道白拂英的血包身份,还以为她是瞿不知带回来的女人,就偷偷把被关起来的白拂英给放走了。
当然,白拂英最后还是被抓了回来,左茯苓也因此被瞿不知毫不留情地杀了。
连个恶毒女配都算不上。
而且左茯苓虽有武力,脑子却不好使,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不足为惧。
正想着,左茯苓从树下走了过来。
她身材高挑,穿着身红衣,相貌妩媚。见白拂英独自一人站在湖边,又是个陌生女人,她心中警报立即拉响。
“你是谁?干什么的?”
白拂英道:“城主是我的师叔,我是城主的师侄。”
“师叔?师侄?”
左茯苓眯着眼,像驴子拉磨一样绕着白拂英转圈:“我怎么没听说城主还有师侄?”
“我今日刚进入城主府中。”
左茯苓“嘁”了一声,听到她的话,冷冷道:“既然这样,你也是那个玄云仙宗的喽?”
说着,一枪朝白拂英喉咙刺过来。
“我倒要看看,玄云仙宗的人有多大本事,也配说自己是城主的师侄!”
乒!!
白拂英抽出剑挡住她的一击。月华映在她脸上,她眯了眯眼,剑与枪相撞,发出清脆响声。
“呵。”左茯苓冷笑,“雕虫小技!”
说罢调转枪头,别开她剑锋,灵力注入枪中,同时脚步不停,将白拂英逼退几步。
“……”
见她来真的,白拂英神色微冷,剑也愈发不留情。
但想着这是在瞿不知的眼皮子底下,她也不想直接杀掉左茯苓,到底还是没用剑意,只以剑气与她相搏。
眨眼间,两人已过了几十招。
“哼!”
到现在,左茯苓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所谓“城主师侄”确实有那么两下子。
这也让她心中生出几分危机感来,下手也愈发狠辣起来。
白拂英见状冷冷道:“你要杀了我?”
“弱小之辈,杀就杀了,城主不会怪罪于我!”
说话间,左茯苓攻势愈发凶猛,直将白拂英逼到湖畔,再后退一步,便要摔入湖中。
届时,她就算不死,也要丢个大丑!
白拂英抿抿唇。
左茯苓虽然蠢,这句话却没说错。
瞿不知现在看似对她不错,但也只是一时兴起;如果她真的表现出一分一毫的软弱,失去兴趣的瞿不知恐怕会一剑杀了她。
他做得出来!
想到这里,白拂英目光愈冷。恰巧左茯苓的攻击已至身前,她身形飞退,同时运转心法唤起湖中之水。
她可是水灵根!
有水的地方,就是她的主场!左茯苓选择与她在湖边打斗,可真是大错特错。
轰!!
眼见自己的攻击已至白拂英咽喉,左茯苓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一声巨响如炸雷一般在她耳边响起。
左茯苓瞳孔一缩,动作迟疑一步,抬眼朝着白拂英身后看去。
只见那平静的湖面竟无风起浪,拉起几人高的水幕。
冷然月光照在水幕上,远远看去,那层银色的屏障呼啸着,正朝她所在拍过来!
什么?!
白拂英立在水面上,水流随她心动,拍向岸上的左茯苓。
左茯苓终于意识到不对,身形猛然向后闪去,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
砰!
温柔的水流仿佛凝结成一块钢板,狠狠砸向左茯苓。
左茯苓被撞飞好远,湿漉漉地在地上砸了好几下,才摔在芍药花丛里,吐出一口血。
下一个瞬间,白拂英的剑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左茯苓倒在花丛中,几株开得正好的芍药花正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然而左茯苓却无心欣赏,她仰着头,看向面前的人。
白拂英只是站着,头发是黑色的,衣裳也是黑色的,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你说,”她的语调平静到诡异,“如果现在我杀了你,城主会怪罪于我吗?”
答案是不会的。
在瞿不知看来,左茯苓是他养的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他平时纵着她,只是因为这条狗能看家护院。
可一旦这条狗咬错了人,还被人狼狈地擒住,瞿不知还会保她吗?
“不会的。”
一道声音已经替左茯苓回答了白拂英的问题。
瞿不知拨开花丛,从另一侧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堪称甜蜜的笑容。
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左茯苓额角就冒出冷汗,眼中也多了几分恐惧和后悔。
“城、城主……
我……”
瞿不知看都没看这个昔日忠仆一眼。
“好师侄,师叔怎么会怪罪你?这种不自量力的废物,你想杀她,就杀了吧,随你处置。”
他语气轻飘飘的,却一语击碎了左茯苓最后的希望。
左茯苓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伤心地看向瞿不知。
即使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但当瞿不知把她交给白拂英处置时,她还是感到悲伤。
白拂英看看瞿不知,又看看左茯苓。
瞿不知恐怕在两人打起来的第一时间就过来了,但他没有出手阻止,只是在一边看着,任由两人相争。
要不是她更强,今天像左茯苓这样狼狈落败的,就是她了。
第033章 瞿不知的伤
月光落在剑身上, 在左茯苓的衣襟上映出一道雪亮的剑光。
左茯苓抬头看着瞿不知,眼泪顺着湿漉漉的脸颊滑落。
她给瞿不知当属下当了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瞿不知对她也很宽容, 以至于左茯苓都忘记了他是多么狠心的人。
白拂英看着她,最终还是把剑挪开, 没有动手。
瞿不知一直盯着她的动作,见她没动手,疑惑地挑眉:“师侄你心软了吗?”
“既然她是师叔的属下, 那还是师叔处置她吧。”
伴着收剑声响起的, 是白拂英的声音:“不过是手下败将,死不死也没什么要紧的。”
杀了左茯苓, 倒也不是不行。
但留着她, 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白拂英这话就是不追究了。
“既然师侄想放过她,那就留她一条命吧。”瞿不知微微一笑,“夜深了, 师侄可要早些回去休息。”
说罢,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整个过程中,他甚至都没分给左茯苓一个眼神。
直到瞿不知的身影消失在黑夜尽头, 狼狈倒在草丛里的左茯苓这才缓过神, 失声痛哭起来。
也不知这痛哭是因为险些丧命,还是因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瞿不知心里的地位。
也许两者都有吧。
白拂英捋了捋额角因打斗而散乱的头发, 正要回自己的寝殿, 却忽然被身后的左茯苓叫住了。
“你等等!”
白拂英皱了皱眉, 回过身上下打量着左茯苓。
左茯苓晃晃悠悠, 扶着边上一棵小树缓缓站起身。
她被流水痛击, 肋骨断了几根,浑身上下也被水浸透, 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看上去狼狈极了。
“怎么?”白拂英刚放下的手又按上剑柄,“还想找死?”
虽然是出于私心,但前世左茯苓确实帮助了她,还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看在这点交情上,白拂英愿意放她一次。
不过如果她自己不识抬举,还要找事,那白拂英也不会手软。
听见她的质问,左茯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头发湿湿地黏在脸颊两侧,更显得她面无人色。
“是我输了……”
她喃喃道。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还有几分瘆人。
“是我输了。”左茯苓幽幽道,“是我没用,才被城主厌弃。我承认你比我强,但你也别得意……”
她恶狠狠地盯着白拂英:“总有一天,城主会想起我的好,到时候,你也会被他抛弃的!”
白拂英:“……”求之不得。
不是谁都愿意给瞿不知这种阴晴不定的人当狗。
话又说回来,就算是狗,也不见得忠诚于对自己动辄打骂的人类吧?
左茯苓就能。
由此可见,人比狗更忠诚。
还了前世被动欠的人情,白拂英也懒得管左茯苓领不领情。
“多谢提醒,但我觉得……”她转身离开,只留下凉凉的一句话,“你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比较好。”
别总惦记那瞿不知了。
本来只是想出来试验一下鲜血的作用,没想到正好碰上这么个事。
又是炼化毒素、又是和左茯苓打斗,白拂英身心俱疲,也没急着炼化剩下的内丹,回到寝殿后就休息了。
次日一早,白拂英就出了城主府,决定把手头没用的资源卖出去,另换一些剧毒之物。
浣灵道体异化的速度越快越好,毕竟白拂英也不知道,自己的体质什么时候会暴露。
不过,白拂英没有直接去商铺或者黑市买东西,而是找到了黑心。
“哎哟?”看到她,黑心拨动算盘的动作都停了,“贵客啊。白姑娘,你不好好待在你的城主府,来我这小客栈干嘛呀?”
面对她的调侃,白拂英神情自若:“我有事要和你谈。”
黑心看了她一眼,轻笑:“谈什么啊?我就是个开客栈的……”
白拂英掏出几块中品灵石按在柜台上。
太荒最常流通的是下品灵石,除此之外,丹药、武器也算是硬通货。
至于中品灵石,太荒许多修士一辈子都没见到过。
黑心还没说完的话立刻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捏起一块灵石,看了又看,确定是如假包换的中品灵石,这才把手中算盘往前一推,笑嘻嘻道:
“白姑娘真是阔绰了。这人多眼杂,有什么事,咱们单独说吧。”
有灵石在前面吊着,黑心动作非常麻利,干脆地带着白拂英上了楼,找了个房间单独谈话。
“你说要收购带剧毒的东西?越多越好?”
“对。”
白拂英靠在椅背上,透过窗子,观察着楼下行走的行人。
黑心皱皱鼻子:“你买那东西干什么?我记得,你不是毒修吧?”
在太荒这种毒物横行又缺医少药的地方,“毒”一直是最棘手的存在。
有剧毒的东西倒是不少,但只有毒修会大批量采购。
“这你不需要管。”
白拂英用指尖挂着茶杯粗糙的边缘,看着劣质茶叶在水中漂浮。
“但我总得知道,你为什么找我来采购吧?”
黑心也不傻。
想买毒,自己去买就成,反正太荒城也不存在什么禁令。
白拂英却偏偏来找她,还愿意提供中介费,怎么想怎么诡异。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白拂英眼帘低垂,“我要你以你的名义去采买。”
她的名字在瞿不知眼前挂了号,现在又住在城主府。
如果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买,很有可能会引起瞿不知的注意。
所以白拂英才托黑心去买,自己多花一笔雇佣费。
这样就算有谁注意到有人大量采购剧毒之物的事,也只会以为是哪位毒修需要。
不过,她与瞿不知的事,白拂英不打算与黑心说明。
见黑心拧着眉头,似乎有些犹豫不决,白拂英放下茶杯,袖子随动作落下,悠悠地摇摆着。
“你不去买,我可以找别人。”
“哎哎哎!”黑心拉住她的袖子,“可以,我可以帮你买。”
能在太荒城里开客栈,黑心自然是有实力,也有一点势力的。
买点东西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
而且……她给得实在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白拂英脸上露出笑意。
她掏出装满了灵石的储物袋,以及一张写满了她所需物品的纸条递给黑心。
“这是定金。”
这还多亏了裴景言。
他不仅是执法堂首席弟子,还出身世家,白拂英在他身上找到了大量的灵石。
黑心没有立即拿起储物袋,而是接过白拂英递来的清单,展开一看,瞳孔微缩。
玉毒草、血丹藤……只见上面列出的,都是太荒数一数二的毒物。
即使是专门用毒的修士,轻易也不会碰这些要命的东西。
黑心看向白拂英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深思。
但很快,她就收回目光:“知道了。我会尽量收集,每月十五日,你来我这边取。”
又看了遍清单上列出来的东西:“不过这些毒物不算常见,不一定全都能买到。”
白拂英站起身,将放在一边的斗笠扣在头上:“没关系,尽量采买。”
她不挑。
浣灵道体也不挑。
想必瞿不知,一定也不会挑。
毕竟死人,是不会有太高要求的。
“另外,不要将这件事透露给旁人。”
看着白拂英离开,黑心眼神闪了闪,收起了那张纸条,侧头看向窗外。
视线穿过街道,再向远处望
去,就能见到巍峨的城主府。
黑心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
总感觉这太荒,要有大事发生了。
从黑心那里离开后,白拂英来到了一家专门买灵器的店铺。
比起黑市,这里更正规些,灵器的质量和价格也都更高。
白拂英在秘境收割了不少战利品,有些东西她用不了,与其放在储物袋里落灰,不如卖出去。
“这把剑……”
灵器店铺的主人,是个瘦削到刻薄的男修。
他接过白拂英手中的剑,一寸一寸地仔细打量着,眼中时不时闪过异色。
在白拂英拿出剑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这是一把上好的灵器。
男修做灵器生意许多年,自然知道,传说一部分上等的灵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生出灵来。
但并非每把上品灵器都有灵。武器之灵的诞生需要机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而他手中的这把剑,就是一把极有可能诞生出剑灵的剑。
男修摸着剑身,不禁开口问道:“这把剑,姑娘是从哪里得到的?”
“抢来的。”
从裴景言身上。
他的剑自然是好剑。不过放在身上有可能惹麻烦,所以白拂英决定把它卖掉。
以合适的价格。
男修犹豫着报出一个价格,白拂英觉得不太划算。
两人讨价还价几个回合,终于以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成交。
她又将其他东西一并卖掉。
一番折腾过后,白拂英离开商铺,此时,太阳已逐渐西沉,浅粉色的晚霞铺满了整片天空。
“真的假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白拂英顿住脚步。
城主府傍晚之时,总是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一缕夕光被地平线吞噬,白拂英将身形隐藏在假山后。
在距离假山不远处,两名修士压低声音,正在窃窃私语。
看装扮,这两人应该都是瞿不知的手下。
“那个人出关,会不会来太荒城找城主?”
“我看未必,之前可是城主把他打伤的,他应该不敢了。”
“也说不准啊,城主不也是受伤了吗?”
“城主受伤又和他没关系……”
那个人?
好像还和瞿不知有关系?
白拂英眯了眯眼。
心念微动,她从假山后走出来,一双眼冷冷地扫过刚刚说闲话的两个人。
两人没想到这里还藏了人,见到是白拂英,更是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道:“白、白姑娘?”
虽然白拂英刚进城主府两日,但她的事早就在府中传开了。
城主的师侄、颇得城主青睐;来到城主府的第一夜,就打伤了城主的心腹左茯苓。
而城主为了这位师侄,甚至还想严惩左茯苓。
除此之外,她的外形更是与传闻中,朔月秘境外大开杀戒的女修很像,一时间,城主府的人都不敢惹她。
两名修士心中惊疑,也不敢多说话,只能像鹌鹑一样低着头。
白拂英敛下眼眸:“你们刚才在说谁?”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声道:“白姑娘不知道吗?我们说的是镜光山那位……”
“镜光山?”
白拂英回忆了一下,却想不起镜光山有什么特别的。
“镜光山怎么了?和城主又有什么关系?”
那修士定了定神,见她真不知道,就给她解释道:“是镜光山住的那位武寒光,他最近出关了。”
如果细数瞿不知的敌人,那镜光山的武寒光必须要算上。
早在很久之前,两人就结下梁子,多年来一直争斗不休。
最开始,武寒光和瞿不知修为比较接近,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后来随着瞿不知修为提高,开始占了上风。
直到四五年前,在一次争斗中,瞿不知用计重伤了武寒光。
自那之后,武寒光一直躲在镜光山养伤,再未踏足太荒城一步。
由于他把镜光山布置得跟个乌龟壳一样,瞿不知也没法彻底杀死他,也只能作罢。
就这么好些年相安无事,太荒几乎都要忘记武寒光的名字了。
“武寒光把咱们城主视为仇敌,他现在出关,一定还会来太荒城挑衅的。”
怪不得瞿不知这么急于证明自己“没事”。
原来是老对头要找上门来了。
前世这个时候,瞿不知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自然是不怕武寒光的。
不过现在嘛……
白拂英敲了敲剑柄。
如果那个武寒光真能打上门来,干掉瞿不知就好了。
白拂英挥挥手,让两名修士离开,自己则是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天色昏暗下来。
几只蛐蛐聒噪地叫着,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吹得树叶剧烈地摇摆。
廊下的灯笼被风吹着,剧烈地摇动起来,一场雨即将袭来。
白拂英将手拢在袖子中,忽然听到风中夹杂了一丝细细的人声。
她站在灯光下,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
那声音若隐若现,像是某人疼痛的轻呼。
白拂英辨别了一下方向,看向声音响起的地方。
声音似乎是从瞿不知的寝殿中传出来的。
她所住之处离瞿不知的住处很近,每次回去,都要经过他的寝殿。
稍微有点不祥的预感。
白拂英蹙起眉,还未等她有下一步动作,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
更强的风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的长发被呼地扬起,在风中飘舞。
强烈的灵力冲击令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侧目看向瞿不知的寝殿。
是……瞿不知?
白拂英站在原地,灯笼的光落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眼睫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沉沉的暗影。
应该是瞿不知身上的伤引发了灵气的暴/动。
他现在,应该很虚弱?
要不要过去看一看?说不定能趁此机会,一举杀了瞿不知。
正在她思考之时,那混乱的灵气忽然散去,夜晚恢复了静谧。
与此同时,瞿不知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寝殿内传来。
“——过来。”
“……”
白拂英站在原地没动。
几息后,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师侄,过来。”
这下白拂英知道了,瞿不知就是在叫自己。
他这是要干什么?
白拂英深吸一口气,放下扶着剑的手,遥遥望了天空一眼,迈步朝着瞿不知的寝殿走去。
穿过月光的间隙,她缓慢而坚定地走到寝殿前。
寝殿的门紧紧关着,剧烈的灵力波动从中传出。
白拂英盯着寝殿门,瞿不知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进来。”
沉默一息,白拂英推开门。
殿内一片狼藉。
桌椅倾倒,名贵的花瓶被推倒在地上,留下尖锐的碎片,精致的珠帘被扯落,琉璃珠滚了一地。
瞿不知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上的地毯。
白拂英只看了一眼,就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师叔。”
话音未落,熟悉的灵力波动又从瞿不知身上传来,不受控制的风刃四逸,朝着四面八方袭去。
几声脆响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仅剩的几个花瓶无一幸免,纷纷碎裂。
一道风刃甚至朝着白拂英所在的方向袭来。白拂英瞳孔一缩,闪身躲开。
那风刃从她颈边路过,“轰”地砸到殿门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他这是……灵力失控了?
白拂英心思浮动。
看样子,他问题还挺严重的。
瞿不知紧闭双眼,面色苍白,手中还紧紧抓着断掉的珠帘。
灵力涌动,冲破他身上的旧伤,只在须臾间,鲜血就浸透他的白衣。
他艰难地保持着体内灵力的平衡,还保有最后一丝理智。
“……过来。”
白拂英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走上前。
瞿不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他神情脆弱,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助我压制灵力。”
原来是这样。
白拂英似有所悟。
她是水属性灵力,这种灵力
比较温和,包容性也比较强,最适宜疗伤以及压制灵力暴/动。
想来瞿不知也是看中了这点,才把她给叫进来的。
第034章 杀人搭档
温和的水属性灵力传导开来, 带起一阵凉意。
白拂英对灵力的控制力很强,灵力就如同涓涓细流,安抚着不受控制的风属性灵力。
瞿不知的灵力深厚且锋芒毕露, 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
水属性灵力从他灵力间穿过,却引起了更大的反扑。
失控的风刃近距离刺向白拂英, 在她颈部留下一个细小的伤口。
眨眼间,那道伤口就愈合了,连一道伤疤也没留。
白拂英半蹲在瞿不知背后, 默默观察着他。
他倒是很信任她这个半路来的师侄, 居然敢让她探出灵力接近他的身体、探查他的灵力状态。
要知道,从一个人的灵力中, 可是能得出许多信息的。
就比如现在, 经过短暂的探查,白拂英已经探明了瞿不知的身体状况。
简单来说,他的身体状态很差, 伤势也就比刚到太荒的白拂英好上那么一点儿。
禁制的反噬也伤到了他的根基。最要命的是,禁制所带来的灵力还滞留在他的体内。
禁制所带来的灵力时不时就会被激发,冲击着他的灵脉, 让他痛不欲生。也正因如此, 瞿不知才会灵力失控。
殿中烛火舞动,照亮白拂英半张面庞, 在她眼中映出几道摇曳的红芒。
现在瞿不知这么脆弱, 能否……直接杀了他?
不行。
她想了想, 很快就驱散了这种想法。
瞿不知虽脆弱, 却并不是灵力尽失了。
如果他不顾一切, 强行调动力量对付白拂英,那白拂英仍然不是他的对手。
白拂英垂下头, 敛下心中的杀意。
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瞿不知的体内,帮助他重新取得灵力的控制权。
很快,在她的压制下,瞿不知的灵力也逐渐稳定下来,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
瞿不知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风暴终于过去,禁制带来的灵力终于偃旗息鼓,渐渐平静下来。
而经过风刃的摧残,原本华美的宫殿已乱得不成样子,只剩一地狼藉。
瞿不知扔下手中的珠帘。
因攥得太紧,他的手掌被抠出几道血痕,骨节也因用力而泛白。
他将手抬到眼前,借着烛火的光看着鲜血淋漓的掌心,忽然扬声笑了起来。
清朗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
良久,他停下笑,抬眼看向白拂英:“师侄,这次多亏有你。”
他这个人喜怒无常,白拂英一时间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瞿不知从一地花瓶碎片中站起身,拢了拢袖子。
当看到袖子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时,他不悦地皱了皱眉,施了个除尘诀。
脏兮兮的衣服瞬间变回一尘不染的模样。
瞿不知目光掠过白拂英的脸,在殿内扫视一周,找到了殿内仅存的一把完好的椅子。
“你知道我的伤是从何而来吗?”
他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她。还没等白拂英回答,他就当先说出一个答案。
“我想冲破太荒的禁制。”
白拂英倏然抬眼看向他。
她并不震惊这句话本身,而是惊讶于瞿不知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她。
烛火下,瞿不知的那张脸的神色忽然变得柔和了几分。
“别这么看我。”瞿不知道,“你不想离开太荒吗?”
他忽地站起身,从白拂英的对面走向她,一直走到她身侧才停住脚步。
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你不恨玄云仙宗的人吗?不想报复吗?”
说话时,他斜睇着白拂英的双眼,慢条斯理又轻柔地说道:“如果我们一直被囚禁在这为我们打造的鸟笼里,又何谈报复?”
白拂英抿了抿唇。
瞿不知这句话倒没说错。
她也想出去,只不过不是现在。
因为他,也是她要杀死的目标。
瞿不知见她若有所思,还以为白拂英是被他唤起了仇恨,旋即轻笑一声。
“太荒的禁制并不是牢不可破。”
他平淡地叙述道:“这个禁制已经有几千年了,早在太荒山雾的侵蚀下有了破绽。”
不只是山雾的侵蚀。
瞿不知也想办法买通了几位负责在禁制外巡逻的中洲弟子。
这些弟子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看守,在自己的宗门中,本就是不受重视的透明人。
能拿到的弟子月例少得可怜,甚至不够支撑修炼所需。
他们时而会乘坐飞舟,越过群山押送犯人。瞿不知找准时机,买通了其中一部分人。
这些被买通的弟子倒也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在外协力,与瞿不知一同布下一个能加大禁制损耗的阵法就可以。
这样一来,原本强大的禁制多出了几个薄弱之处,瞿不知就是找了个薄弱处冲击,打算一举击溃禁制。
可惜,事情的发展并没有他预料到的那么顺利。
即使是变脆弱的禁制,也不是他能够击溃的。
“所以,师叔的意思是……”
“你与我同出玄云,现在又一起来到了太荒,本应是最值得我信赖的人。”
白拂英看着他。
“师侄何不与我一起冲击禁制?我们二人联手,定能离开太荒。”
听到瞿不知的话,白拂英不由得想起,前世瞿不知就是在她的帮助下,才离开太荒的。
而这次……
白拂英扬了扬嘴角。
“好。”她说道,“如果师叔需要,我一定会和师叔一起冲击禁制的。”
但活着出去的,只能有她一个。
瞿不知还是生生世世留在太荒比较好。
见她答应,瞿不知勾起唇,却并不意外她的回答。
能有多少身陷太荒的修士,能抵抗住“离开太荒”的诱惑呢?
不过……
“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瞿不知忽地看向她。他的眼中闪着幽幽的冷光,远远看去,他就像是一只紧盯着猎物的阴冷毒蛇。
“有一个人,我需要你去杀了他。”
铛!!
钟声划破天际,雾蒙蒙的天边透露出些许日光。
玄云仙宗的弟子已经聚集在各峰的练武场上,开始今日的早课。
身着白袍的女修穿过山路。她双目紧闭,动作却丝毫不迟滞,迅速而灵活地走在山路上。
穿过人群,神色冰冷的女修来到了十玉殿。
刚一进入殿中,就有人递给她一把剑。
比起平常的剑,这把剑略有些沉,剑柄上有着繁复的雕刻。
时间久了,剑上的气息有些淡了,但熟悉的人仍旧可以通过气息分辨剑的主人。
这是裴景言的勿言剑。
女修紧闭的双眼动了动:“宗主,这剑……”
贺松子摸了把胡须。
说来也巧。
在太荒禁制外驻守的弟子,有时也会押送犯人到太荒。
昨日下午,几名弟子押人进太荒时,恰巧听到某地传来熟悉的剑鸣。
弟子们觉得熟悉,便上前去查看,结果在一家店铺内,发现了这把剑。
有人认出了这把剑。
于是弟子们采用了传送阵,紧急将剑送入宗门。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女修脸上闪过几丝黯然。
剑修大多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
一方面是因为剑修很少抛弃自己的佩剑;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剑没了,剑修失去了战斗的手段,很容易战死。
裴景言人没回来,剑却回来了,剑上的气息还那么弱,活着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裴景言三人是宗门砥柱,若不明不白死在太荒,门中弟子难免心中不安。”
贺松子看向她:“宁纯,你即刻前往太荒,调查裴景言三人的死因。”
当然,虽然说是为了安抚门内弟子才去调查,但实际上,是裴景言的家族向玄云施压,玄云不得不派人调查。
“不过如今太荒禁制不稳,你进入太荒后,将修为压制在筑基期,以免影响禁制。”
宁纯低声应是
,那双紧闭的眼微颤,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日出后不久,太荒就飘起了绵绵雨丝。
天空中阴沉沉的,细小的雨丝斜斜地落下来,沾湿行人的衣角。
白拂英很早就醒来了。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便结束了打坐,披上外袍,拎上剑朝着外面走去。
她要去做瞿不知交给她的任务。
雨丝落在湖中,水面上泛起波澜。
白拂英离得远远的,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亭子里,时不时踮脚看着远处。
这人正是左茯苓。
看到白拂英过来,她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扯了扯嘴角。
也许是想到白拂英的实力,也许是顾忌着瞿不知,她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左茯苓就是白拂英这次的杀人搭档。
而她们两个要暗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瞿不知的死对头武寒光。
“偏偏这时候下雨,烦死了。”
左茯苓一边抱怨着,一边把通行令扔给城门处的守卫。
发现二人是奉瞿不知的命令出城,守卫也不敢阻拦,匆匆检查过,就让两人离开了。
也许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武寒光的洞府镜光山在太荒的另一头。
那里山脉连绵,距离太荒城很远。
即使白拂英两人都是修士,想要赶过去,也要花费几日时间。
“真不知道城主为什么让你和我一起来。”
白拂英望了眼远处:“我也想知道。”
得知瞿不知想派她去杀武寒光之时,白拂英也有一瞬间的呆愣。
虽然不知道武寒光的距离实力,但能与瞿不知相争多年,怎么也得是个金丹期。
而她刚踏入筑基期不久。
即使有些压箱底的手段,也很难在正面对抗的情况下,杀死一位金丹期。
至于左茯苓,更是不用提。她的修为还不错,但论作战能力,可能还不如她呢。
让她们两人去对付武寒光,与送死无异。
但随后,瞿不知又解释说,武寒光体内还存留着几年前他下的毒,现在顶多能发挥出金丹初期的实力。
白拂英对此不置可否。
幸好左茯苓虽然脾气差,脑子也不好使,但实力尚可。
赶了一天路,除了总是抱怨以外,她也没做出什么蠢事来。
“在这里先休息一夜吧。”
眼见着夜色降临,白拂英二人找了个地方,生了一堆火。
火焰燃烧着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金红的火光把树叶也映得通红。
左茯苓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丹药瓶,拔开瓶塞。浅浅的丹药味弥漫开来。
白拂英正用一根木棍拨着火堆,试图让火烧得更旺些。
她敏锐地闻出了瓶中丹药的作用:“你受伤了?”
左茯苓顿了一下,冷笑:“不是你打的吗?真是贵人多忘事。”
她这一说,白拂英才想起来,距离自己打伤左茯苓,才过了不到两日。
当时她下了重手,左茯苓受的伤不是一时半会能养好的。
想了想,白拂英从储物袋里翻出一瓶丹药,扔给左茯苓。
左茯苓下意识接住,打开一看,皱起眉头:“伤药?”
她怀疑地看向白拂英:“你这么好心?别是下了毒吧?”
白拂英伸手:“不要就还给我。”
这药是从天明剑宗的人的储物袋里翻到的,品级很高,即使在中洲也不多见。
不过白拂英体质如此,再珍贵的疗伤药,对她来说都很鸡肋。
而且左茯苓要和她一起去对付武寒光,她状态好些,至少不会拖后腿。
左茯苓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收起自己原来的丹药瓶,倒出一颗白拂英给她的丹药服用了。
很快,她便感知到一股暖流流通五脏六腑,快速治愈着她前几日所受的伤。
这药……
“城主给你的?”
想到这里,左茯苓略有些心酸。
她擅自出手对付白拂英,虽然保下了命,却也触怒了瞿不知,这几日几乎成了弃子。
所以明知这次任务很危险,她也没有丝毫怨怼,一心想着好好完成任务,将功折罪。
白拂英盯着火堆,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我说是,你是要感谢我,还是感谢城主?”
左茯苓有些生气:“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白拂英淡淡道,“丹药是我杀了中州人后,从他们那里得来的。你放心好了。”
看了左茯苓一眼,她又拨弄着燃烧的木柴:“我从城主那里得到的,未必有你多。”
瞿不知这人,向来是嘴上说得好听。
实际上白拂英从他那里得到的,也只有最开始的两枚灵果罢了。
而白拂英自己,倒是忙前忙后,又为瞿不知杀人、又为瞿不知找剑、又帮他压制失控灵力的。
前世她倒是从瞿不知那里得到许多灵药。
只是那些灵药是为了给她养身体、方便给瞿不知提供更多血液的。
就好像被养肥待宰的猪,总不能因为人给猪喂了吃食,就说是猪占了人的便宜吧?
左茯苓也罕见地沉默了。
她也回想了一下这些年从瞿不知那里得到过的东西,发现还真没有太多。
至少与她这些年干过的脏活累活是不匹配的。
哽了一瞬,左茯苓转移了话题:“呵,算你识相……说起来,你既然出身中洲,应该也知道中洲的事吧!”
“知道。”
“那那个玄云仙宗怎么样?”
“没什么好的。”
白拂英语气平常,听不出喜怒。
“没什么好的?怎么会呢?”左茯苓很没有眼色地刨根问底,“你和城主不都是出自玄云仙宗吗?”
白拂英凉凉道:“你难道还想着从我这个弃徒嘴里听到玄云仙宗的好话吗?”
她从小就被带到玄云,是在玄云仙宗长大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不少玄云弟子都与她不错,甚至有些称得上至交好友。
白拂英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可到头来,落井下石者不少,为她鸣不平者一个没有。
前世她脱离太荒、回到中洲后,也想尽办法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
但等来的,也只是包庇。
一直等到谢眠玉魔神血脉觉醒,白拂英才被推上战场,得到了所谓的“同情”与“认同”。
白拂英扯了扯嘴角,敛下眼眸。
左茯苓见她不高兴,也不说什么,只坐在一边盯着火堆,是不是往里边添点柴。
眼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两人划分好守夜时间,左茯苓守上半夜,白拂英守下半夜。
虽说有左茯苓守夜,白拂英也不敢真的休息。
她保持打坐姿势,不断运转着体内的灵力。
许是被左茯苓的问题勾起了前世的回忆,今夜白拂英颇有些心神不宁,几次运转心法,都没能进入状态。
她索性放弃,睁开双眼站起身。
左茯苓道:“你去哪里?”
白拂英道:“透透气。”
左茯苓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她们两个现在就在山林里嘛,哪还需要出去透气。
白拂英不理她,走到附近一棵树旁,倚靠着树闭上双眼,缓慢地调整着呼吸。
见她又是一副冷酷不近人情的模样,左茯苓撇撇嘴,也不管她做什么。
山中越来越静,只有火堆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响声。
白拂英默念了几次清心诀,终于觉得神志清明了几分。
她睁开双眼,走回火堆旁,忽然动作一停,看向左茯苓。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左茯苓打了个哈欠:“气味?什么气味啊?我怎么没——”
正说着,她的话却猛然一停,显然也是闻到了什么。
第035章 半路遇袭
左茯苓和白拂英对视一眼, 紧接着探出灵力,把正熊熊燃烧着的火堆扑灭。
唯一的光源熄灭,树林中回归黑暗。恰巧这天是个阴天, 阴云笼罩着天空,遮挡了最后一丝月光。
白拂英靠在树边, 探出头谨慎地查看着附近情况,没有轻举妄动。
那股味道还在,且越来越浓, 几乎形成一层浅色的雾, 笼罩在树林中。
那是一种奇异的甜味,闻起来有点
像是丁香花。
一阵晚风吹过, 香气四溢, 白拂英闻到那香味中夹杂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腐臭味道。
左茯苓也捂住鼻子,嫌恶地皱了皱眉:“难闻死了。该不会是什么毒雾吧!”
白拂英没理会她的抱怨,抬眼看向远处。
在黑夜中, 连绵的群山汇聚成一条暗色的长蛇。
而那股似香似臭的奇异味道,就这么盘踞在群山之中,随着晚风扩散, 一时间竟分不清味道究竟源自何处。
和武寒光有关?
毕竟这里脱离了太荒城的管辖范围, 已经靠近镜光山了。
虽然与镜光山还有段距离,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白拂英坐回原地闭上眼:“今夜小心一些。”
她不打算去查看情况。
一是这味道飘忽不定, 不知具体源头, 很可能找了一晚上都不知道气味源自何处。
二是她也不想惹麻烦上身。
左茯苓对这气味的来源倒是有些好奇, 但看见白拂英不想管, 她也坐回去。
想了想, 她又服用了一颗辟毒丹,以免不知不觉中了那气味的招。
两人还有事情要做, 好好休息才是正理。
白拂英屏气凝神开始打坐,而负责守夜的左茯苓则是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上晃着腿,上半夜就这么平安过去了。
直到下半夜,异变突生。
左茯苓靠着树干睡着了。
白拂英坐在树上,盯着一片树叶的轮廓,正观察着它的脉络。
而那气味却在须臾间越来越浓,几乎到了呛鼻的程度。
同气味一同传来的,还有潮水般沙沙的响声。
白拂英从树上跳下来,用剑鞘捅了捅左茯苓的手臂:“快别睡了。”
她都不知道,左茯苓在野外怎么敢睡这么沉的。
左茯苓刚被叫醒,还有点懵,抬起头茫然地看向白拂英,便听白拂英压低声音道:“有东西过来了。”
有东西,而不是有人。
“东西”两个字,在太荒包含的生物就比较广泛了。
听到这话,左茯苓一个激灵,立即拿起她的枪,骨碌碌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到白拂英身边。
“什么东西?”
白拂英没有回答她。
就在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工夫,那种混杂着腐烂味道的异香,就像是一头无形的怪兽一般,缓缓接近了。
沙沙的声音划破夜空,仿佛有一千只脚同时划过落叶,让人头皮发麻。
下一个瞬间,那声音的源头穿过黑夜,出现在两人面前。
左茯苓低呼一声:“是虫子!怎么这么多?”
没错。
出现在面前的,正是由成千上万只虫子组成的虫潮。
它们爬在地上,细细的腿踩过落叶,发出雨打芭蕉一般的声响。
忽地,一只虫子展开翅膀,朝着白拂英的方向飞过来!
白拂英眼疾手快,从袖口处拔下一根针。
手指一弹,那根灌注了灵力的针就激射而出,正好刺中那只飞虫。
那是一只甲壳虫,翅膀呈纯黑色,上面却有两个暗红的圈,光芒一照,那两个圈就会像水波一样闪动起来。
这种虫子的外形很像白拂英知道的另一种虫子。
只是她所知道那种虫子并不是毒虫,背上也没有暗红色的圈。
思索间,站在她身边的左茯苓受不住了,双指并拢捏了个诀。
一簇火焰在她身前燃起,呈莲花状朝着地上的虫潮袭去。
火焰天生就是虫子的克星。
只见火星落到虫潮中,呼啦一下燃烧起来。密密麻麻的毒虫成了火焰最好的燃料,一时间,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虫子的身躯被火焰尽数吞噬,更加浓郁的异香传出来,其中还夹杂了一些烧焦的味道。
左茯苓不适地皱起眉:“恶心死了。”
白拂英的目光却从地上被烧焦的毒虫尸体中掠过。
在这些尸体中,不止有甲壳虫,还有其他五花八门的虫子,从虫子的模样来看,无一不是毒虫。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所有虫子的背上,都有两个暗红色的圈。
而这些虫子中,不乏有互为天敌、相生相克的存在。
它们平时绝对不会主动聚集在一起。也就是说,这虫潮之所以会出现,背后多半有人控制。
白拂英止住左茯苓的动作:“先别烧了。”
“怎么?”
左茯苓有些疑惑,但还是散去灵力。
经过她火焰的灼烧,虫子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仅有几只也钻在落叶下,朝着不同的方向逃窜。
而更多的虫子都变成了焦灰,黑糊糊地黏在一起。
一阵山风吹过,阴云涌动,几滴雨点落在白拂英额头上。
这似乎是一场有些不太合时宜的雨。
几个呼吸间,雨丝便从无形转化为有形,细细地落到林间,濡湿了那一摊焦灰。
焦灰中,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
白拂英一直盯着那边状况,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
她拧起眉,后退一步,正要提醒左茯苓,却见那灰烬再次蠕动一下,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从焦土下涌出!
短短刹那间,黑色的潮水再度涌上来。
白拂英凝神看着那些新钻出来的虫子。
它们外表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外壳更亮,全无烧过的痕迹。
唯有背上两个红圈更加明亮,在这幽深的黑夜中,几乎成了引路的冥灯,铺天盖地朝着两人压过来。
“!我明明把它们都烧死了!”
左茯苓眉头一横,就要再来一波火焰攻击。
白拂英打断她的攻击:“先离开这里!”
左茯苓纠结一瞬间,还是选择听她的。
她向来会服从强者。既然白拂英比她厉害,那听听她的也没什么。
眼看虫潮朝着两人追过来,白拂英跳上树枝,在林中跳跃,左茯苓紧随其后。
“可恶!”
左茯苓抬起枪,用枪头“铛”地拍开一只。
这些虫子的速度比原来快了许多,还有一部分会飞,时不时就冲上来袭击她。
虫子身体小速度快,又往往带毒,总是最难缠的。
幸好左茯苓也是有两下子,一把枪挥得虎虎生风,竟也没让虫子近身。
“这些虫子是人为饲养的。”白拂英道,“它们很可能已经半转化为灵气产物,所以不怕你的灵力火焰。”
“而且恰恰相反。”她朝着身后看了眼,“你的灵力说不定还会帮助它们补充灵气。”
左茯苓道:“这么说,对付它们不能用灵力了?”
可是作为修士,她最擅长的手段也就是灵力。
况且虫子数量这么多,如果不用灵力,难道要一只只地杀吗?
白拂英道:“先看能不能把它们甩开。”
如果甩不开,就只能用剑意了。
不过……
白拂英余光瞟过左茯苓的侧脸,对方一无所觉,还时不时厌恶地回头,查看虫子有没有追上来。
左茯苓对瞿不知忠心耿耿,白拂英不可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底牌。
要是用出剑意,不光虫子要死,左茯苓也必须死。
听到白拂英含糊不清的话,左茯苓还以为她也没办法:“那就只能逃了。”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掠过茂密的丛林。
后面的虫潮被她们身上的灵气和血肉吸引,紧追不舍。
白拂英抬眼,遥遥看了眼天际。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空被薄云覆盖,呈现出一种朦胧的阴暗色调。
身后追着的虫潮终于散去,只剩下寥寥几只虫子。左茯苓用枪钉死一只,呼出一口气。
“总算不追了。”
这一路下来,她的灵力消耗了大半,都快见底了。
再追下去,她可要撑不住了。
“那些虫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左茯苓左顾右盼,“我们这是在哪里?”
白拂英跳上其中一棵树,眺望着
远方,左茯苓在树下扶着树干,低声问道:“怎么样?”
“路线没有偏移。”
两人阴差阳错间,正朝着镜光山的方向跑去。
左茯苓靠在树上:“闻了一晚上虫子味,我鼻子都不好使了。”
说着又皱了皱鼻子:“说起来,我怎么闻到血腥味了?”
她伸长脖子看了眼远处,却什么也没看到,忍不住回过头,对刚从树上跳下来的白拂英抱怨起来。
砰!!
前方的山谷中传来一阵巨响,像是大树倒下的声音。
栖息在林中的鸟被响声惊得飞起,空旷的山间传来阵阵鸟鸣。
前边有人!
白拂英立即戒备起来,左茯苓也双手持枪,两人对视一眼,放缓脚步朝着前方走去。
刚走没几步,树林里就钻出个其貌不扬的男修。
他灰头土脸,头发散乱,肩膀上插了一把剑,穿着一身灰袍,动作却矫健极了,像一只灵活的大灰老鼠。
当看到白拂英两人站在一边时,他怔忪一瞬,似乎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别人。
很快,他就回过神,想越过白拂英两人继续向前跑。
然而刚一迈动脚步,男修就一个踉跄,仿佛站不稳一样,“噗通”一下倒在地上。
就在他倒地的瞬间,他身后的丛林中又钻出一些修士来。
白拂英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些修士应该属于两方。
一方穿着长袍,大概有五个人,头和脸捂得严严实实,手中拿着金色的绳子。
在绳子另一端,绑着十来个修士。这些修士穿着就花哨许多,此时都低垂着头,萎靡不振,毫无反抗之力。
这是……中了毒才这么老实?
刚刚才遭遇毒虫袭击,现在又碰上这些奇怪修士,白拂英可不觉得两者没有关联。
她看了左茯苓一眼,左茯苓会意,也紧盯着蒙面长袍修士,握紧了手中武器。
而那些修士,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其他人。
其中几人求助地看了为首的蒙面修士。
蒙面修士略一思索:“一并带走。”
这就是不打算放过她们的意思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上前,将白拂英两人围在人群中。
白拂英面色一冷,手指一推,长剑顺势出鞘,便要朝着几人斩去。
剑气如虹,穿破空气,朝着那几人飞去。
几人没想到她出手如此之快,纷纷四散开来。白拂英抓住一个机会,近身袭向为首之人。
为首修士咬咬牙,伸手握住剑刃,硬接了她这一击。
双手被剑刃划破,鲜血淋漓。
在强大力量的逼迫下,那修士后退几步,双脚在湿润的土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
而在他的对面,白拂英同样眯起眼。
刚刚剑刃与手掌相交之时,她看得分明。那修士的手呈现深紫色,上面疤痕狰狞,很明显是修毒留下的痕迹。
白拂英心念微动,修士已经一扭身,反手朝她抓了过来。
这一击力道十足,在空中划出一抹紫烟。
白拂英被他碰了一下,手臂立刻被腐蚀,尖锐的痛感冲击着她的精神。
她却神色未变,一脚踢中对方,自己身形飞退。
那修士狠狠被踢飞,后背轰然撞在树上。
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翻身一跃而起,全身灵力凝聚于手掌心。
只听“噗”地一声,随着灵力注入,他的掌心忽地喷出了大量粉紫色的毒雾。
毒雾随风而动,不多时就笼罩了整片丛林,将在场所有人一同罩在其中。
白拂英眉心微凝,头脑略微有些发晕。
只是这眩晕感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就被浣灵道体化解。
是迷药?
看来这些人,并不想要她们的性命。
或者说,他们抓人本就是别有所图。至于到底图什么,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白拂英保持神志清明,同时身形后退几步。
正巧左茯苓也与她对手打过几回合,重新与白拂英站到一处。
只是比起白拂英,她的状态就算不上好了。
保险起见,她之前吃过辟毒丹,但丹药对这种粉紫色的毒雾没有任何用。
几乎是吸入毒雾的瞬间,她的神志就有些模糊不清了。
白拂英皱起眉,防备着围过来的人,低声问道:“你怎么样?”
如果左茯苓就这么死了倒也不错,她就可以放心用剑意把这些人斩尽杀绝了。
左茯苓还以为她是关心她:“不致命,只是有点晕……”
白拂英挑了挑眉。
站在她身侧的左茯苓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踉跄了一下,随即小幅度地动了动嘴唇,低声道:“他们是武寒光的手下。”
……武寒光?
“怎么回事?”
然而左茯苓没有回答她。
她拼尽全力说完那句话,就一头栽过去了。
“……”有够废的。
见到已经放倒了一个,众长袍修士再度围过来。
白拂英想到左茯苓的话,不由得心头一动,随便反抗了几招,便装作晕过去的样子,和左茯苓倒在一处。
她本来就觉得,杀死武寒光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
如果正面对敌,就凭她和左茯苓,胜率更是近乎于无。
要是武寒光不愿意和她们两个打,阵法一开,她们甚至都找不到镜光山的入口。
所幸,现在碰到武寒光手底下的人,他们似乎别有所图,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白拂英倒在草丛中,草叶上残存的雨珠沾湿了她的后背。
她双眼紧闭,实际上却支着耳朵,听那几名蒙面修士的谈话。
“总算晕倒了。”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太难对付。”
“该不会有诈吧?”
“能有什么诈……对了,探路的冥虫收回来了吗?”
“收回来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吸了灵力,气息强了不少。”
原来那些虫子,被他们称之为“冥虫”。
果然,虫潮与这些人脱不开干系。不出所料的话,应该就是这些人驯养的。
而听到几人的话,为首的修士冷冷笑道:“也许是哪个倒霉鬼,成了喂养冥虫的养料,有什么好在意的。”
说着,他走到白拂英身边,踢了她一脚。
“再强,也强不过毒。”
此人在众修士中颇有地位,他一开口,其余人都不说话了。
“现在回去吧。”
男修放过白拂英,瞥了被捆起来的众人一眼。
“这次得了十六个猎物,主上一定很高兴。”
紧接着,白拂英感觉有人把自己拎了起来。
她使浑身肌肉松懈起来,伪装成一个彻底昏迷的人。
那些修士也没想到有人能在毒雾下保持清醒,带着她就走。
天已经大亮了。
白拂英悄然睁开眼,打量着周围的树木。
她现在正被人带着,翻山越岭,穿过茂密的森林,越过几条溪流,朝着某个明确的方向走去。
白拂英的余光瞄了眼同样被人带着的左茯苓。
左茯苓是真的昏迷了,两只手臂无力地垂落,双眼也紧闭着,全无之前的盛气凌人。
白拂英收回视线,缓缓闭上双眼,整理纷乱的思绪。
这次,左茯苓说得倒是没错。
现在这群修士走的,正是通往镜光山的路。
第036章 漆黑之毒
天色渐晚, 夜幕吞噬了整片荒山,山上的嶙峋怪石均化作可怖的幽影。
只有群山之间,隐约可见通明的灯火。
地牢镶嵌着的金光石发出刺眼光芒, 照亮了牢中的环境,也照亮了被关押者惨白的脸。
白拂英坐在地牢最偏僻昏暗的角落, 闭目养神。
佯装昏迷被那些人带走后,她和左茯苓,以及那些修士, 都被关到了这个地牢之中。
地牢不大, 在白拂英等人被关进来之前,里面就有不少人了。
只是这些人大部分要么神情麻木地呆坐着, 要么靠在角落休息, 没人分给白拂英等人一个眼神。
白拂英大概是这地牢中,唯一一个保持清醒的人了。
她找了个没人的角
落盘腿坐下。
进地牢时,她的储物袋和剑都被收走了。
白拂英也不在意, 反正关键时候,她还可以使用剑意。
左茯苓在她不远处,还昏迷着。
白拂英检查了一下, 发现她呼吸正常, 也没有太严重的外伤,应该没什么大事。
等毒雾的麻痹效果散去了, 自然就能醒了。
果不其然, 过了一会儿, 和白拂英一同进来的修士陆陆续续醒了。
面对陌生又黑暗的环境, 他们先是怔了一瞬, 随即大声吵嚷起来。
“这是哪里?!”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的刀不见了!”
人声混杂,其中还夹杂着不知道是谁的低声啜泣, 吵吵闹闹,几乎要把地牢掀翻。
很快就有一个拿着刀满脸横肉的女看守走进来。
她站在门口,凶神恶煞地环视一圈,粗声道:“叫什么叫!不想死就闭嘴!”
不过,虽然她表现得很凶,但不妨碍有蠢货和她顶嘴:“你们是什么人!抓我们干什么!”
说着,竟不顾一切,朝着那女修冲去,想推飞她直接逃开。
看守冷哼一声,只抬起了一只手,把试图挑战她权威的人都抽了回去。
“你们灵力都被封了。”她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抹去掌心的鲜血,“老老实实别找死,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天。”
说罢,她朝着被她打伤的几人努努嘴,“砰”地一声关上了地牢的门。
只剩牢内众人面面相觑,许是被这女看守镇住了,一时间竟没人再敢挑事。
而白拂英也从刚才那几人的吵闹中,简单得知了他们被抓的原委。
原来那十几个被抓的人并不都是一起的。
有些是采药的,有些是出来找妖兽挖内丹的,还有些只是路过。
但他们都很倒霉地被武寒光的人盯上,然后又被迷晕,扔到了这地牢中。
期间经历,大差不差,只在一些细节上略有不同。
也就是说,武寒光是随机抓人。
他到底要做什么?
白拂英盯着地牢的门,有些出神。
可能是被那凶神恶煞的看守吓到了,地牢中没人再大声吵嚷。
但修士们还没放弃逃生,敲敲东边的墙壁,摸摸西边的牢门,企图找出一条逃生之路。
也就是在这时,左茯苓醒了。
她和白拂英在一起,当时吸入的毒雾不少,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我们这是……”她眨眨眼,适应着地牢的光线,“被关起来了?”
白拂英点点头。
左茯苓坐直身体,朝着周围张望了一下。
她头脑还有些不清醒,想要运转心法驱散体内残存的毒素,然而刚一动作,她的面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我的灵力用不了了。”左茯苓道,“是那些毒雾!”
看了眼周围情况,又是大皱眉头。
“武器也被拿走了,灵力也被封了……你怎么样?要是也不行,就只能等着城主派人救我们了。”
闻言,白拂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觉得他会来救我们?”
左茯苓颓然坐到一边:“你不是城主的师侄?城主总不会放弃你。”
不过,她也就嘴上这么说。
实际上,左茯苓心里清楚得很,瞿不知谁也不会救。
要是他真那么重视两人,也不会就这么把两个人派出来送死。
没错。
送死。
左茯苓低下头,神情黯然。
白拂英看她这样,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回答道:“我吸入的毒雾不多,还能用一部分灵力。”
左茯苓惊喜地看向她,余光瞄到她手臂上,微微一怔:“你受伤了?”
白拂英抬手看了一眼。
是她打斗时,手臂不慎被对手的毒腐蚀了,留下了半个拳头大的伤口。
因是被毒腐蚀的,那伤口凄惨地暴露在空气中,看上去甚是骇人。
左茯苓去摸储物袋,想找出伤药来。然而一摸却发现,自己的储物袋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我储物袋被他们拿走了。”
左茯苓咬咬牙,忽地想到了什么,伸出手在怀里一掏,拿出个小药瓶来。
“你给我的丹药,我没收进储物袋里。”
她把药往白拂英的方向递了递,心中庆幸。
白拂英只看了一眼,就拒绝了:“你自己留着吧,说不定能恢复一点灵力。”
反正以她的体质,这点伤要不了多久就好了,吃丹药反而是浪费。
左茯苓狐疑地看她一眼:“你不觉得疼?我听城主说,中洲的人都细皮嫩肉的,一点伤都受不了。”
白拂英把手臂缩回袖子中:“没感觉。我习惯了。”
“习惯了?”左茯苓更疑惑了,“你以前受过很重的伤?可是我听说你在玄云仙宗,好像地位还不错?”
这个“听说”的情报,是从情报铺子那边买来的。
从白拂英进入城主府那天开始,左茯苓就把她当做假想敌,去情报铺子花高价买了她的情报。
只不过情报铺子的消息不是很全面,她也只知道一部分。
白拂英避而不答:“你好像很想知道玄云仙宗的事情?”
和左茯苓认识这么两天,她已经是第二次把话题引到玄云仙宗上了。
左茯苓被她说中心思,神情僵硬了一瞬:“我只是想更了解城主……”
白拂英冷嗤一声,不说话了。
左茯苓“哎”了一声:“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她这几天和白拂英一起赶路,气氛也不像最开始那样剑拔弩张了。
左茯苓自认也摸清了对方的性格,偶尔也能和她聊上一会儿,打听打听中洲的事。
可惜白拂英总是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几天下来,左茯苓根本没打探到任何情报。
白拂英闭了闭眼:“除了城主,你就没话可讲了吗?”
左茯苓喜欢瞿不知,她可不喜欢。
不仅不喜欢,她还觉得恶心。
和这个满心都是瞿不知的家伙讨论它,还不能表现出反感,更让她难受。
还不如闭嘴不说话,还能落得个清静。
左茯苓皱眉,不高兴道:“我的命是城主救的,我父母的仇也是城主帮我报的,我不提城主还能提谁!”
白拂英正欲说话,捕捉到她话里的某个信息,话到嘴边却突然一转。
“城主救了你?还帮你报仇?”
瞿不知……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白拂英前世和原剧情中都没提过左茯苓的过去。
很显然,在这本书里,她就是个无足轻重的炮灰。
存在的意义,就是如同一个秤砣一样,被摆在天平的另一端,然后缓慢且痛苦地翘起。
但此时听左茯苓这么一说,白拂英立即意识到,“瞿不知的恩情”,也许存在某种猫腻。
左茯苓刻薄地翻了个白眼:“难道还能有假?”
难得白拂英愿意捧场,她扬眉吐气,想要把城主对自己的好一口气都说出来,然后在白拂英耳边循环播放八百遍。
“我以前——”
“咣当!!”
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在地牢中响起,紧接着是看守女修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左茯苓止住话头,两人同时看向牢门方向。
不止她们,其他人同样投以疑惑的目光,都不知道这看守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过来。
难道又有人惹到她了?
看守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将众人恐惧的目光尽收眼底。
她满意地狞笑了两声,走进地牢,看着牢中众人的眼光就像是盯着待宰的羔羊。
“你,出来。”
她看了一圈,总算找到了个还算满意的人:“就是你,之前顶撞我的那个。”
那名男修磨磨蹭蹭不想过去,但仍旧不敌她蒲扇一般的大掌,如同小鸡仔一样被提溜着走了。
牢门再次“砰”地关上。
紧接着响起的,是牢门落锁的声音。
看守沉重如鼓点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只留下地牢中众人,人人自危,过了一会儿,才有小声的议论声响起。
沉默了一下,左茯苓压低声音:“她带那个人走,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
左茯苓道:“反正肯定不是好事……”
说着,她抻长脖子看了看:“这牢里应该有在我们之前来的人,他们应该知道点什么。”
左茯苓自告奋勇站起身。
“我去问问。”
白拂英视线跟着她。只见左茯苓打量着洞中众人,最后选了个低着头窝在角落里的小女孩。
那女孩看着还不到九岁,却瘦得皮包骨头,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左茯苓过去半蹲在那女孩身边,女孩就如同畏光的野兽一般,“蹭”地一抬头。
当看到她面容的瞬间,左茯苓便倒吸一口凉气。
——那并不是一张女孩的脸。
准确来说,那张脸太过“面目全非”,以至于根本看不出它属于年幼的幼童,还是属于垂垂老矣的老人。
深紫色的毒痕遍布于她的脸上,伤疤道道凸起,像是丑陋的蜈蚣,连五官都因着伤疤而扭曲。
不只是脸上,躯干上、四肢上,甚至是脆弱的脖颈上,都盘踞着这些恐怖的毒痕。
再向下看,她的手指也因毒而融化,血淋淋地黏连在一起。
左茯苓自认也是个心黑手狠的人,死在她手里的人也是数不过来。
但冷不丁见到这一幕,也是被吓得直接站起来后退一步。
“你……”
话到嘴边,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看见这张脸的瞬间,她想要得到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左茯苓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
看到她不再靠近,那女孩重新低下头,稀疏的头发挡住恐怖的面孔。
左茯苓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回来。
白拂英一直盯着她的动作,自然也看到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不过比起左茯苓,她淡定得多,也冷静得多。
那张白皙的面孔上,始终没有流露出分毫情绪,就像是一张永远平静的古画。
“她……”左茯苓抿了抿唇,“她……”
白拂英道:“他们也许是被当做试毒的毒人了。”
这手段也不算罕见,大部分太荒人都有所耳闻。
左茯苓想了想:“可我记得,武寒光并不用毒。”
他似乎更擅长结界之术来着,从前和瞿不知战斗,用的也是阵法之类的手段。
的确,白拂英得到的情报中,也没有武寒光擅毒这一条。
“说起来,”白拂英忽然想到一个点,“你怎么知道抓我们的那些人,是武寒光的手下?”
左茯苓顿了一下:“因为其中有一个人我见过。她眼皮上有一块浅红色的胎记。”
那也是挺多年前的事了。
那次武寒光带着手下,在瞿不知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结界,打算截杀他。
这个有胎记的女人,就是其中一员。
当时左茯苓也在场。
“她认得你吗?”
左茯苓想了想:“应该是不认识的。我当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只是在一旁观战。”
“只不过……”她有些疑惑,“她以前也不是毒修来着。”
也就是说,武寒光以及他的手下,都转修他道了?
想到瞿不知曾经告诉自己,他当年重创武寒光,靠的是下毒,白拂英忽地有了想法。
该不会是瞿不知下的毒太难缠,为了摆脱毒的影响,武寒光只能改修毒了吧?
那么问题又来了。
瞿不知信誓旦旦和她说武寒光只有金丹初期,但这是在他中了毒的情况下。
如果武寒光已经掌握了克制毒的办法呢?
白拂英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冷静下来,低着头想着怎么逃出去。
一时间,地牢安静了许多。
不过,这种安静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
很快,那标志性的沉重脚步声就在远处响起,勾起了地牢内众人的恐惧。
那个看守……她又来做什么?
在安静到诡谲的氛围中,脚步声一点一点地接近。终于,地牢的门猛然被推开,一道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看守站在门口,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干枯的人。
毫不留情地把人往地牢里一扔,看守又点了两个人:“你们两个。”
被点到的人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看守不耐地皱着眉,把人一手一个强行拖走,只剩下众人噤若寒蝉。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想起来去看那个被扔进来的人。
然而才刚一接近,那个被扔进来的人突然高声惨叫起来。
那叫声十分悲惨,刚刚要去扶他的人脚步一顿,不敢靠近了。
不只是他,周围的人也都默契地后退几步,让出一个圆圈来。
那被带走的男修就躺在众人视线的正中,疯狂而凄惨地扭动着。
他被带走时,身上没有太多伤口,此时却是遍体鳞伤。可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中渗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的不祥毒液。
“他这……”
“发生了什么?”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对这男修的模样产生了恐惧。
白拂英眼神一变,余光注意到那男修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仿佛很快就要破体而出。
她扯着左茯苓,低声道:“往后些。”
左茯苓摸不着头脑,被她拽着后退一步,刚要问为什么。
下一刻,那蠕动的东西猛地一停,随后如利箭一般,“噌”地从男修皮肤中蹿出来!
那并不是什么生物,而是一种黏稠的黑色液体。
但现在,它就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袭向其中一名围观者。
修士的眼力速度都不错,即使没了灵力,基本的身体素质还是有的。
那人见攻击朝自己袭来,闪身一躲,伸手抓住身旁另一人,往自己面前一挡!
那黑色液体顺势落到充当盾牌的修士身上,霎时间又是一声惨叫!
被击中的修士仰面倒下,身体抽搐起来。而其余人慌忙散开,离他老远都不放心。
左茯苓显然被恶心到了:“那是什么东西?是虫子?还是什么?”
白拂英思索几息,摇摇头:“不是虫子。”
她不禁想起前世听说过的一种以人养毒的法术。
就是将毒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注入人体中,让它沿着人的灵脉流动。
比起一些妖兽,人体经脉结构尤其适合修炼,体内贮存的灵力也都经过提炼,尤为纯粹。
毒素进入人体后,逐渐吞噬这些灵力。与此同时,毒素也在循环的过程中得到提炼,变得更加精纯。
这种精纯的毒素,正是许多毒修梦寐以求的。
只不过,白拂英对这种提炼法只是知道,具体的操作方法也一概不知。
难道武寒光就是在用这种办法修炼?
白拂英想着,忽地眯起眼。
也许……她只是说也许……
第037章 瞿不知的圈套
正在她思索之时, 那倒地的修士挣扎几下,动作幅度变小了许多。
紧接着,漆黑如毒箭一般的毒素再次穿破他的皮肤, 朝着地牢中众人袭来。
众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加上又没有灵力, 一时间闹得人仰马翻,纷纷躲避。
一名女修被逼到角落,那东西就好像盯上她了一般, 随着她的动作向前。
其余人见状, 纷纷闪开,生怕自己贸然出手被那东西缠上。
即使是和那女修一同被抓进来的同伴, 也都躲得远远的, 只是袖手旁观。
女修咬咬牙,闪身躲开一击,那毒素快速地撞在地牢墙壁上, 化作一滩液体。
被液体碰到的石壁滋滋作响,留下一个个凹凸不平的坑洞,同时冒出腐蚀性的白色烟雾。
还未等众人缓口气, 漆黑的毒液如同有自主意识一般, 再度凝聚成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 朝着女修脸部击去。
女修没想到它还会袭来, 慌忙朝着身后闪躲。
但地牢本就不大, 她先前为了躲避攻击已经向后退了几步, 此时刚往后一闪, 后背就抵在坚硬阴冷的墙壁上。
攻击逐渐接近,女修满心恐惧, 正绝望之际,余光瞟到站在一侧的
左茯苓。
想都没想,她扭头朝着左茯苓的方向躲去,竟是想把那东西直接引到左茯苓处。
祸水东引,对太荒的修士来说,是基本操作!
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绝大部分人都是乐意的。
左茯苓一看她不怀好意地朝自己这边跑,就知道对方在打什么鬼主意。
暗骂一声,眼看着那毒跟着女修过来,左茯苓一脚朝祸水东引的女子踹过去。
就算灵力暂且被封,她也有基本的自保能力!
女修被她踹中,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却不忘抱住左茯苓的腿,把自己的身体缩在她身后。
左茯苓破口大骂,奋力挣脱,奈何那女修铁了心拉她下水,任由她怎么打都不松手。
而那漆黑之毒速度极快,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还不等左茯苓扭断女修的脖子,漆黑的毒就径直朝她射来,短短瞬间就来到了她的面前。
左茯苓瞳孔一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划破空气,带来一声不容忽视的尖啸,笔直地朝着风波中心射去。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都戛然而止。
只见银光划破空气,在左茯苓脸上投下一片光,随后倏然与毒液相撞。
“噗”的一声,毒液被银光击中,刹那间化作液体掉落在地上。地面被腐蚀,只是这次,那滩毒到底没能聚集起来。
而银光撞上毒液,也偏离了本来的方向,“咻”地朝着一旁地牢墙壁上射去。
一声脆响后,银光直挺挺地撞上墙壁,如同刀削豆腐一般,精致嵌入墙中。
只留下一个银色边缘露在外面,在墙壁上投下一小片银色的光影。
几条银穗顺着力道微微摇晃,互相碰撞间,发出泠泠的响声。
那根本不是什么银光,而是一根银簪!
为了防止误伤,它的尖端特地被匠人磨平,花纹也被打磨得圆润,失了能伤人的棱角。
但就是这样一支装饰性的发簪,必要的时候,就能成为杀人的凶器。
白拂英收回手,一头乌黑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披散下来,几乎与黑色的衣裳融为一体。
那支银簪,是她射出去的。
“你不仅废,运气还不好。”
白拂英从她身边走过,踮脚取下那支插在墙上、被她临时充作武器的银簪。
路过左茯苓时,她轻飘飘地留下这么一句话。
左茯苓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脸瞬间涨红:“你……”
“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因为她的确没有白拂英强,运气也确实不太好。
这边好几个人,那女修想拉人挡枪,也不知怎么就偏偏拉上她。
白拂英没理她,侧头看着那个想祸水东引的女修。女修此时惨白着一张脸,脸上全无躲过一劫的庆幸。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惹上不该惹的人了。
银簪废物利用,没入她的喉咙,几息后,血丝渐渐漫出,填满了银簪上的细小纹路。
尸体的双眼圆睁,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
不仅是她,在场的众人也是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谁也不敢说话了。
一时间,囚洞内寂静无声,连一声呼吸声也无,只有血液滴落的声音轻轻的,在空旷洞穴中回响。
白拂英重新坐回原处,闭目养神。
半晌,其余修士终于回过神,沉默地绕开地牢中央的尸体,坐到角落中。
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刻意避开了白拂英所在的方向。
众人挤在边上,白拂英身边竟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有人小声地议论起白拂英的身份。
其中有人将白拂英的形貌特征与朔月秘境外大开杀戒的女修对应,认为两者就是同一人。
但无论答案是“是”还是“不是”,她刚刚迅速又果断地杀死了一个人,这可是有目共睹的。
谁也不想触她的霉头。
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
只有左茯苓还站在原地。
不知想了些什么,她忽然弯腰,从尸体上拔出那支发簪,用衣袖擦了擦,随即朝着走到白拂英边上。
“你的簪子,不要了?”
白拂英看都没看一眼:“扔了吧。”
这支簪子其实是她还在中洲的时候,谢眠玉送的。
对从前的她来说,意义非凡,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没有了留着的必要。
左茯苓拿着簪子瞧了瞧:“我看上面的花纹都有些磨平了,你应该戴了很久吧?真就这么扔了?”
“上面都是血。”白拂英斜睨她一眼,没回答她的问题,“你拿在手里,不觉得恶心吗?”
左茯苓被她一说,再配合上手上滑腻腻的手感,是觉得有点恶心了。
她嫌恶的看了眼手,把簪子往边上一扔,就坐到白拂英身旁。
“接下来该怎么办?”
见白拂英没有立刻回答,左茯苓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数着。
“那边又带了两个人过去,以这速度,下一个被带走的,说不定就是我们。”
左茯苓放下手:“我们是想办法出去,还是静观其变?”
因为白拂英比她强,做事也很少掉链子,左茯苓不自觉地开始信服她。
此时也是下意识地询问她的意见。
接下来……
白拂英思索片刻,站起身来到地牢门口。左茯苓不明所以,但还是跟在她身后。
其余众人都注意到了二人的动作,朝着她们看了过来。
也有人暗自祈祷,希望白拂英二人能打开地牢的门,这样他们也能跟在她们之后,浑水摸鱼溜出去。
一时间,众人心思浮动,一双双眼睛或隐蔽或毫不掩饰地盯着白拂英的一举一动。
在各异的目光下,白拂英伸出一只手,摸上地牢冰冷的牢门。
牢门是由凡铁制成的,再远一些的位置布置了简单的禁制。
这道禁制,才是真正的威胁。
从刚才的试探来看,布下禁制的人水平很是不错。
即使是白拂英,想要破掉这禁制,也要耗一些力。
牢门的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黑洞洞的,顶端镶嵌的金光石散发着幽暗的光。
那昏暗光芒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黑暗之中,看不到具体通往何处。
白拂英只看了地牢外的走廊一眼,就收回视线。
她走回原处,忽然对左茯苓说道:“你真觉得,我们能杀掉武寒光?”
左茯苓故作轻松道:“不然呢?我们都到这里了,现在说这些有点晚了吧。”
“况且……”她看向白拂英,“我没有把握,但你还是有把握的吧?”
“嗯?”
“如果胜算真的是零,你会来吗?”
这几日的相处,左茯苓逐渐了解了白拂英的性格。
在她看来,白拂英是个永远都“胜券在握”的人。
她偶尔也会赌一赌,但一点胜率都没有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白拂英笑了一声,没肯定也没否认。
但她知道,左茯苓说的没错。
她既然敢来这里,而不是一出太荒就杀了左茯苓逃走,正是因为她有把握,就算不赢,也能全身而退。
剑意,就是她最大的杀手锏。
白拂英想摸一摸腰间的剑,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剑已经被拿走了。
她停下动作,对左茯苓招了招手。
“不用急着离开。”
找准机会动手,可比在这众目睽睽下冲击禁制要合适得多。
左茯苓见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知道她有想法了。
她也不多问,见白拂英没动作,也老老实实待在一边。
白拂英席地而坐,忽略了周围恶劣的环境,御使体内灵力按着心法的线路运转。
从简飞花那边得到心诀后,她就立马改换了功法,日夜修炼,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她的努力下,灵力逐渐与新的法诀贴合,再没有一丝不适。
白拂英凝气于心,感应着周围的灵气——不知为何
,这地牢中的灵气也带了几分毒,也许和武寒光有关。
她老神在在,不急着逃脱,地牢中其余人却有些急切起来。
但他们也不敢催促和强迫白拂英做什么,只能时不时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白拂英却忽地睁开眼。
就在刚刚,她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其实这倒也正常,毕竟这地牢狭窄,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的动作。
然而这道目光却尤为不同,其中掺杂的不止有疑惑和好奇,更有希望、迫切……
给她的感觉也尤为强烈,几乎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
白拂英忽地看向右侧,那是视线传来的地方。
左茯苓见她突然动作,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白拂英没理她,站起身径直走向那个角落。
角落中坐着一个男人。
他身材异常高大,不是与白拂英两人一起被关进地牢的修士。
从他身上纵横的毒痕来看,他应该已经被关进来有段时间了。
只不过……
跟在白拂英身后的左茯苓也看到了这个奇怪的男子。她皱眉:“这人?”
身上的伤,倒不像是与毒有关。
除了那凸起的狰狞毒痕,男子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甚至脸上也有伤痕。
再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的双手也被人残忍地砍断,被关进地牢前,应该受到过非人的虐待。
这就有些奇怪。
武寒光把众人抓起来,目的也很明显:就是试毒。
被送回来的人虽然凄惨,但伤口都是因毒所致,没有被人为虐待过。
白拂英半蹲在男人面前,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男人见她走过来,眼中迸射出一种强烈的光辉——这种光辉白拂英再熟悉不过。
这是仇恨的光芒。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嘴。他的舌头被齐根割去,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白拂英越发肯定这个人不简单。她凝眉打量这男修,正欲说话,那男修却如同感应到了什么一般,不再说话。
也就是在这时,看守沉重的脚步如同催命般,响彻整条走廊。
白拂英站起身,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是因为感应到了看守过来,才不说话了?
她眯眯眼,从男子身边走开,以免引起守卫注意。
听见看守的脚步声,众人均是心神一凛。
来了。
这是不知道,这次她会选择谁……
众人互相瞧着,谁也不敢第一个动作。看守打开牢门时,看到的就是众人呆若木鸡一般的模样。
“总算学会老实了。”
她不屑地嗤笑一声,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当看到地牢中央躺着的两具尸体时,她的视线忽然定格。
那双不大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守抬起头,语气森然:“谁杀的?”
牢中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见众人如此,看守神色愈发冷凝。
她冷笑一声,扬手抓住离她最近一人的衣领,勒着他的脖子冷声道:“说话!谁杀的?”
被她抓住的人伸出手指,匆忙指了个方向。与此同时,白拂英慢慢站起身。
“我。”
看守眯眯眼,扔下手里的人,走到她身旁:“是你?”
上下扫视白拂英一眼,她嗤笑一声:“那正好。既然你杀了人,那她的位置,就由你顶上吧。”
白拂英皱了皱眉。
“那正好”是什么意思?这女修本来就想选她?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女修又侧过身子,伸手指了指左茯苓。
“你也跟着来。”
白拂英没有异议,转身跟在那看守身后。
见她没有反抗,左茯苓对着那看守的背影撇撇嘴,也没有动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阴森的走廊中。没几步,黑沉沉的走廊就如同一张深渊巨口,吞噬了两人的身影。
负责押送“犯人”的,不止有那凶神恶煞的女看守一个。
除她以外,通道中还站着两人。这两人一高一瘦。
见女看守带着人出来,就一左一右擎住两人,带着她们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儿,那条长长的通道却还不见尽头。左茯苓不由得问道:“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
看守哼笑一声:“当然是好地方。”
左茯苓皱起眉,看了身边的白拂英一眼,压下动手的念头。
白拂英则是垂下眼,盯着地上几人留下的影子,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左茯苓等人被带到地牢时处于昏迷状态,她却始终保持着清醒。
一路上,她记下了这附近的大概地形。
因此,她也能分辨出,这看守带她们走的,并不是来时的那条路。
地道内道路错综复杂,分叉口众多,所有道路从外表看都没什么差异,加之灯光昏暗,也许只有常年生活在此处的人,才会认得路。
在地下绕了几圈,前方突兀出现了一节石阶,石阶后是一扇门。
这扇门上用灵石磨成的颜料绘着绮丽飘渺的画,其画工逼真,颜色艳丽,看着与这老鼠洞一般的地下世界格格不入。
“主上。”
那十分凶恶的女修一来到这门前,就好像变了个人一般,不仅动作乖顺,连说话的声音都轻巧了不少。
“您要的人,属下都带来了。”
——您要的人?
白拂英和左茯苓对视一眼。
而其他三人都恭顺地低下头,等着那位“主上”的指示,根本没时间搭理两人的小动作。
那扇漂亮的门依旧紧关着。
半晌,里面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带进来。”
话音未落,门应声而开,一股浓烈的熏香味瞬间扑面而来。
在这浓郁的熏香味道中,一个男人坐在殿中的白玉椅上。
他身材高大,穿着身紫色的衣裳,全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也不留,正居高临下地垂着头,俯视着被带进来的两人。
银色的面具挡在他的脸上,全然遮挡了他的相貌,只露出一双眼。
而那双眼中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宛如一对冰凉凉的黑色玻璃珠。
白拂英眉头动了动,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这里不像是修炼场所,反倒像是会客的地方,再结合那看守意味不明的话……
她心头一沉。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下一刻,坐在上首的人就饶有兴致地开口了。
“白拂英,左茯苓……是这两个名字吧?”
第038章 武寒光
左茯苓猛地抬起头。
她不像白拂英一样敏锐, 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此时冷不丁被叫出名字,心神激荡,只来得及吃惊。
白拂英保持着冷静, 抬头看向上首的人:“你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武寒光意味深长地回答道:“算是吧。早在你们来的第一时间,瞿不知就告诉我了。”
“只是我没想到。”他侧了侧头, “你们会先一步被我手下的人带过来。”
“这不可能!”左茯苓也顾不得什么了。
虽然被瞿不知卸磨杀驴,但左茯苓对他的心一直没变,听到武寒光诋毁瞿不知, 她第一反应就是反驳。
“你是在挑拨!!”
武寒光冷笑一声:“挑拨?那你说, 我是怎么识破你们身份的?”
左茯苓哽住。
而她身旁的白拂英确实若有所思。
左茯苓不愿意信,她可是信了一半。瞿不知那人, 的确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不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众所周知, 瞿不知与武寒光,是难以和解的死敌。
把两个还算好用的手下打包送给武寒光,怎么也有些说不通。
“难以和解?”武寒光反问一句, “你们应该知道,我们二人都有伤在身,这时候动起手来, 反倒给了别
人可乘之机。”
在旁边观望、想要坐收渔翁得利的人可太多了。
这时候争斗, 只会便宜了别人。
“你们两个,不过是瞿不知向我示好的工具。至于为什么是你们——”
武寒光的声音隔着面具, 多了一层沉闷, 伴着那刺鼻的熏香味道, 更是让人头脑发胀。
“你们该自己想想, 为什么会被瞿不知厌弃。”
为什么会被瞿不知厌弃?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
左茯苓因为那晚贸然袭击白拂英、还败在她手上, 而被瞿不知放弃;
至于白拂英嘛……
也许是瞿不知不想让这位目睹了自己脆弱模样的师侄,再活在这世上。
想通其中关窍, 白拂英看向武寒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凡有所为,必有所图。
她可不觉得,武寒光是这么个烂好人模样。
武寒光对她的表现很是赞赏。他侧过头,盯着插在香炉中的熏香。
那香已燃了一多半,袅袅的白烟轻轻飘着,悄无声息地散在空气中。
“瞿不知把你们送过来,本意是想让你们成为我修炼毒功的工具。”
武寒光遥遥指了指某个方向:“你们也看到了吧?就像地牢那些人一样。”
白拂英注意到,他裸露出的手背上有几道毒痕。
这些毒痕比地牢中那个女孩身上的痕迹还严重,深深的紫色嵌入手背,渐渐侵蚀着皮肉,让它呈现出腐烂的状态。
……这么严重?
白拂英目光闪动。
下一秒,武寒光已经缩回手:“但我觉得,你们应该有更大的用处。”
“什么?”
武寒光站起身:“杀了瞿不知。”
“不可能!!”
不用猜,又是左茯苓。
虽然她平时就称不上聪明,但一旦牵涉到瞿不知,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蠢笨。
她红着眼,刚从被瞿不知出卖的打击中回过神,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维护他。
“你就算杀了我,把我做成毒人,我也绝不可能出卖城主!绝无可能!”
她的语气就像是暴风雨一样,决绝而强硬。说罢,左茯苓梗着脖子看向武寒光,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武寒光面具下的嘴角一扯,看向白拂英:“你呢?”
白拂英把手拢在袖子里,语气淡淡:“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比起武寒光,她还是更讨厌瞿不知。
如果有合作的可能,就这样杀了瞿不知也不错。
当然——前提是有利可图。
左茯苓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着白拂英:“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可是城主的师侄啊!”
白拂英道:“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蠢。”
为了瞿不知不顾自己的命,被舍弃了也甘之如饴,不是蠢是什么?
当然,如果把“瞿不知”的名字换成她白拂英,她倒是可以称赞这种行为为“真诚可爱”。
听出了她话中的讽意,左茯苓愤愤道:“我看错你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从白拂英打败她的时候开始,她已经认可她了。
而且这一路上,白拂英也帮了她数次。
左茯苓甚至想着,如果城主喜欢白拂英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对于满脑子只有瞿不知的她来说,这已经是最高程度的认可。
左茯苓“还以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气冲冲地低下头,也不去看她。
武寒光坐在上首,把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你倒是挺识时务。”他敲了敲白玉椅的扶手,“不过,可不要考虑太久。”
扫了两人一眼,他拍了拍手。殿门忽然打开,两名穿着黑袍的修士立即走进来,一左一右站在她们身边。
“好好安置两位客人。”
既然是客人,就不该再住地牢了。
白拂英二人被带着,在老鼠洞一样逼仄的通道中左拐右拐,终于被带到了一处小院。
这小院和武寒光所在的宫殿一样,都是地上建筑。
只不过通道开在地下,且有隐匿的结界隐去了房屋的存在,借此达到隐蔽的目的。
两名修士将二人带到院中,就守在通道处。白拂英用手指轻触结界,怼到了一面无形的墙。
她们这是被囚禁了。
看来,在答应武寒光之前,她们是不可能被放出去了。
院落中空荡荡的,只长着一棵不甚茂盛的歪脖子树,树下一口枯井,看着分外荒凉。
白拂英打量着院中的陈设,而左茯苓不想和她这种背叛瞿不知的人为伍,坐在枯井边兀自生气。
院子另一边有个石桌,白拂英在桌子上坐下,伸手拈起一片枯叶:“你真想当毒人?”
她垂头捻着叶梗,手中的叶子就像风车一样,轻轻转动起来。
“你也看见了,那些毒人有多痛苦。”
白拂英轻似薄纱的声音笼罩着小院:“难道你真想试一试?感觉那些毒虫在皮肉里钻动,然后从皮肤里钻出来?自己的血和灵气都被吸干,最后成为一具活着的干尸……”
她这话阴森森的。
左茯苓打了个寒颤,背后发凉。
她咬咬嘴唇,驱散心中的退意:“你就算这么说,我也不会背叛城主。”
白拂英道:“因为他救过你?”
“没错。因为他救过我。”
“不对。”白拂英抬起一根手指,“他救你一次,杀你一次,已经扯平了。”
左茯苓疑惑:“什么?”
“你忘了吗?那天晚上,他是要杀了你的。”白拂英道,“是我放了你。所以现在,你的救命恩人是我。”
左茯苓皱起眉:“……好像是这样。”
白拂英道:“昨天晚上,我帮你杀了一只毒虫。今天在地牢里,我又帮你挡了一击。现在,你欠我三条命,却只欠瞿不知一条。”
左茯苓转了转头,坚决道:“你想要我的命,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但我不能背叛城主。”
一条忠诚的好狗。
当然,也可能是受所谓剧情的影响了。
毕竟在虐文里,左茯苓就是这么个人物。
白拂英松开手,手里的叶子落在地上,混入无数落叶间。
“他是怎么救的你?”
听她问这个,左茯苓可就来了精神,把所有事原原本本和白拂英讲了一遍。
左茯苓生来就在太荒,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太荒底层修士。他们修为很低,甚至只有练气期。
但与之不同的是,左茯苓天赋很好,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正式踏入了修炼之途。
修炼需要合适的功法、需要大把的资源。这些东西即使在中洲也很难得,更别说在贫瘠的太荒了。
为了她的前途,左茯苓的父母经常往返于危险的森林中,狩猎妖兽、采摘灵,以换取修炼的资源。
等左茯苓年纪大些,他们也会带着她一起去。
只是,这些地方本就不安全。
且不说妖兽毒虫,茂密的森林中,还时常隐藏着劫道的修士。
这些人就像毒蛇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一旦找到时机,就会立即出手咬死猎物,防不胜防。
在左茯苓十二岁的时候,危险骤然降临。
三人在狩猎妖兽时被人偷袭,劫道者实力很强,即将踏入筑基期。
三人与之缠斗片刻,终究不敌,都受了伤。慌乱间,左茯苓的母亲拼死将她带到一个隐蔽的山洞中藏好,并嘱咐她不要随意出来。
而她母亲则是独自返回去帮她父亲对抗敌人。
只是她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左茯苓在山洞里等了一会儿,终究放心不下。她小心翼翼地出去查看,正遇上瞿不知。
瞿不知的剑正插在她的敌人身上,还没有抽出来。
她的父母则是躺在地上,被一击毙命。
左茯苓几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这些劫道修士杀了她的父母,而瞿不知则是帮她报了仇。
而瞿不知,也对这个天赋不错的小孩产生了兴趣。
他把她带到城主府,给她搜集功法、提供修炼资源。
就这样,左茯苓逐渐成长,替瞿不知做了无数脏活累活,也成了最受他信赖的心腹。
“城主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怎么可能背叛他!”
左茯苓如是说道。
白拂英看了她一眼。
仅凭她的叙述,白拂英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许多左茯苓不曾发现,或者说不曾细想的问题。
比如——她的父母真的是被那位“劫道修士”所杀吗?
她与她父母能与那修士缠斗,就说明虽然不敌,但也不至于被碾压。
所以,对方真的有实力做到“一击毙命”吗?
白拂英觉得是不能的。
她按照左茯苓的话,在心中重新推演了一下场景,得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可能。
三个人,也许都是瞿不知杀的。
至于为什么——也许是他嫌吵,也许是顺手。瞿不知杀人从不需要理由。
也就是说,左茯苓很有可能把仇人当做恩人看待了。
如果她知道真相……还会这么护着瞿不知吗?
还是说,瞿不知对左茯苓的算计、抛弃,连同事件的真相,都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遭到忠犬的反噬?
也许可用。
白拂英又拾起一片叶子放在手心。
瞿不知看似对她这个和他很像的“师侄”青睐有加,暗地却一直防着她。
但他对左茯苓这只忠犬,可是完全不设防的。
如果左茯苓能站在她这面,反咬瞿不知一口,那她的胜算就又会提高一些。
没错。
世界上本没有纯粹的废物。用得好了,照样也能给人带来一个不得了的惊喜。
白拂英的目光愈发阴冷。而坐在她对面的左茯苓见到了她的表情,也跟着皱眉。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白拂英回过神:“没什么。”
她是基于瞿不知的性格做出的推论,没有任何实际证据。
贸然说出来,左茯苓未必会信她,还可能会对她产生怀疑。
比起在条件没成熟的时候就冒险动手,白拂英更喜欢隐在暗处,一击必杀。
想了想,白拂英又开口:“其实我刚刚说的那番话,你不必信以为真。”
左茯苓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白拂英道:“刚才和武寒光说的,都只是缓兵之计。”
这下左茯苓明白了。她惊喜地站起身;“也就是说,你说的都是假的,你没打算背叛城主?!”
白拂英微笑:“怎么会,他可是我师叔。”
“那你……”
“如果我不那么说,现在我们两人,恐怕已经被扔回地牢了。”
白拂英看着左茯苓的脸,话语十分有条理,不知不觉间就让人信服。
“要是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还有谁能把武寒光的事告诉城主?”
武寒光想要的,不正是瞿不知的命吗?
左茯苓一想,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
而且就算武寒光让她们刺杀,她们也可以先答应着不动手,等回了太荒城再做打算。
“……原来我误会你了。”
“我们之间有分歧,才会让武寒光信以为真。”
左茯苓蹙了蹙眉:“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快点答应武寒光,然后尽快回太荒城?”
“不急。比起一个消息,我想城主更愿意看到我们两人能……”白拂英声音忽地放轻,“杀了武寒光。”
说话时,她抚摸着一片叶子干枯的表面,眼中闪过光芒。
早在大殿之时,她就发现武寒光有些不对。
夏日炎炎,即使修士不惧寒暑,也很少有人把自己捂得那么严实,连脸都不露。
而他唯一露出的手背上,还有很严重的伤。
说话时,他的声音也不对。
白拂英能听出来,武寒光好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让声音听上去更含糊、更低沉。
除此之外,还有那股熏香气味。那味道那么浓郁,浓郁到近乎刻意,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东西一般。
总之,武寒光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也许就是破局的关键点。
“杀了武寒光……”
左茯苓脑海中闪过她吐出的几个大字。
不得不说,为瞿不知解忧,对她来说有很强的诱惑力。
而且她现在被厌弃,也只有这样的“大功一件”,能挽回她在瞿不知心中的地位了。
听着白拂英细数武寒光的不对劲之处,左茯苓脑子忽然灵光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
“说起来,我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左茯苓道,“武寒光的身材好像变了。”
白拂英挑眉:“身材变了?变瘦了?”
左茯苓道:“变矮了。”
就是在四五年前,武寒光围杀瞿不知一战中,她远远地看到过武寒光。
对他的身形、相貌都有印象。
而修士记忆力又好,此时一想,这段记忆就瞬间复苏了。
“我记得武寒光的身材高大异于常人。”左茯苓凝神调出记忆,与今日见到的武寒光做对比,“今天这个武寒光虽然也很高,但却没我记忆里那么高了。”
说到这里,不待白拂英问,她自己就产生了疑问。
“这人,怎么还能越长越矮了?”
“变矮?我看到未必。”
白拂英冷笑。
“倒不如说,坐在那个座位上的,极有可能换了一个人。”
这样看,那人包裹得那么严实这点,也有了解释。
白拂英坐在石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将拳抵在下巴上思考起来。
武寒光也是有不少忠诚于他的手下的。
如果真相真的如同她所猜想的那样,“武寒光”的身份下已经换了个人,那那个将他取而代之的,一定是武寒光信任的人。
这个人也修毒,但修为未必有原本的武寒光高。
若他实力足够,大可以不必藏头露尾,直接杀了武寒光也没人敢说什么。
白拂英神情晦暗。半晌,她敛下思绪。
“我们倒是可以找人问一问。”
问谁呢?
这周围的人都是“武寒光”留下的,他们恐怕不会和白拂英两人说什么。
那么,除了他们……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白拂英忽然想起了一个奇怪的人。
——被困在地牢中,曾受到过虐待的那个男人。
也许,他知道点什么。
第039章 井底
白拂英举起手, 敲了敲坚固的结界。
看守在结界外的修士立刻有了感应。几息后,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有什么事?”
白拂英隐蔽地打量着他。
这人同样披着长袍,但从身形能看出来, 此人年纪不大,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
白拂英道:“我要出去转转。”
“转转?”
看守者心中狐疑, 盯着她慢慢道:“这事我们做不了主,要等我们禀报主上,等主上同意了, 才能带你出去。”
白拂英也不为难他:“可以。”
看守者看了她一眼, 身形消失在结界后,想来是去找武寒光了。
左茯苓从白拂英身后走出来, 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他能让我们出去吗?”
白拂英道:“不是我们, 是我。”
她扭过头看了左茯苓一眼。
“你是出不去的。”
左茯苓疑惑:“为什么我出不去?”
“因为你拒绝合作。”白拂英伸出一根手指,“他没当场杀了你,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左茯苓无言以对。
想了想, 又有点不甘心:“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什么也不做?”这岂不是显得她很没用吗?
白拂英说:“你留在这里,他也会放心一些。”
过了大概一刻钟,那年轻男修终于出现。
“主上正在修炼, 这三日都不见人。二位暂且等待一下吧。”
修炼?这么着急?
想到地牢中不断有修士被带走, 白拂英心头一动,脸上却不见任何异常。
送走了年轻修士, 白拂英也不想干等着。
反正那修士也说了, 这三天“武寒光”都不会出来。这正给她打探情报的机会。
想到这里, 白拂英推开其中一个厢房的门, 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异常。
左茯苓不知道干什么好, 也只能跟在她身后乱逛,时而看看天, 时而看看地。
“这院子也不知道废弃多久了。”
空地上铺了一层落叶,仅剩的几片泛黄的叶子孤零零地挂在枯树的枝桠上,被风吹得左右摆动。
虽然称不上破,但这院中确实透露出几分凄凉之意。
左茯苓不屑地撅撅嘴:“还说我们是客人呢,就让我们住这种地方。”
她虽然是太荒人,但十岁出头的时候就跟在瞿不知身边,住的也是城主府,倒没吃过太多的苦。
“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白拂英打开房门散散里面尘封的味道。
厢房内设施虽陈旧,却也齐全。白拂英进到房间中,蹲下身去查看桌角。
桌角上有一些浅浅的划痕——这是生活的痕迹。
“看来这地方住过人。”
“也许是像我们一样,被威逼利诱关在这里的人呗。”
左茯苓摸了下摆放在一边花瓶,却摸到了一手的蜘蛛网。
她厌恶地抽回手,扭头寻找手帕无果,只能把手放在裙摆上擦了擦。
擦了半天,手是干净了,裙摆却脏了。
左茯苓长吁短叹:“我灵力还没恢复,连除尘诀都使不出来,现在身上都是灰……白拂英,你给我用个除尘诀吧,我要难受死了。”
白拂英断然拒绝:“那点灰,也值当耗费灵力?那边不是有井?你自己打水洗一洗。”
“求你了,算我欠你第四条命。”
“你先把前三条命还清吧。”
左茯苓就这么一条命,欠来欠去,都欠成负的了。
看白拂英铁了心不给她用除尘诀,左茯苓也没办法,只能来到那口井边上。
一摸井沿,又是一手灰;再往里一看,看到井里也有蜘蛛网。
“这井里哪有水,就算有也是臭的。”
左茯苓捡起块石头,往里边一扔。
石头落到井里,只听“铛”的一声响,好像砸中了什么硬物,随后就没了声息。
“我就说这里面没水。”
白拂英听到那声音,就是一怔,走到井边朝内看去。
这井十分深,自上向下看,只能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同时,隐约有一股泥土味道从井下飘上来。
这井底是淤泥?
白拂英刚才明明听到,左茯苓扔下去的那块石头,好像砸到了什么金属的东西。
那绝对不是淤泥的声音。
白拂英见周围有一些光滑的石子,就捡了一颗扔进井里。
只是这次,石子落入井中,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了任何声音,一时间也分辨底下的情况。
左茯苓见她也扔石子下去,竖着眉头生气道:“难道你觉得我在撒谎骗你?”
她冷哼一声,从地上抓了一把石头撇进井里。
石子如雨般哗啦啦地落下,大部分都悄然无声地遁入黑暗,偶有几道金属的声音传入白拂英耳中。
白拂英凝眉看着幽深的井,几息后,她对左茯苓说道:“我要进去看看。”
“什么?”左茯苓一愣,“倒也不至于这么怀疑我吧。”
白拂英和她完全就是鸡同鸭讲,只能解释:“我刚听到这井里有金属的声音,恐怕有问题。”
左茯苓略微有些犹豫:“但是这井也太脏了。”
一抬头,却见白拂英半个身体已经翻下去了。
“哎?”
左茯苓咬咬牙,看着白拂英的身影消失在黑黝黝的井中,犹豫几息,也翻身跟到井里。
一进到井中,一股阴寒之气就朝她袭来,左茯苓脊背一寒,闻到里面陈年淤泥的味道,又屏住呼吸。
枯井内部还算宽敞,足以容纳三人同时进入。白拂英一跃入井中,就朝着下方黑暗中落去。
几缕粘满灰尘的蜘蛛网悄然缠在她的袖子上,白拂英顺着井壁下落,耳边甚至能响起呼呼的风声。
陡然间,白拂英已经滑落到井底。
她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井底。靴子踩到一层软绵绵的东西,好像是淤泥。
难闻的气味传来,白拂英恍若未觉,食指与中指已然并拢,谨慎地看向周围。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会立刻出手。
几息后,上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红色的身影也紧跟着落到井底。
正是左茯苓。
她一降落就踩到淤泥上,软绵绵黏糊糊的脚感让她不适地退了两步,却又踩进了一个水洼中。
“这味道……”左茯苓掩住鼻子,朝着周围看去。
白拂英道:“你怎么也跟着下来了?”
左茯苓咳了两声:“留在上面岂不是显得我很胆小?而且要是发现了什么,风头都被你一个人抢去了。”
说着,她往前走了一步,想从那浅浅的水洼中挪开,却不慎踢到了个什么东西,发出“铛”的一声。
白拂英立刻警觉起来。
她捏了个照明的法诀,黑黝黝的井底立刻被法诀照亮。
幽幽的光亮映出了井底的模样。
这口井本来就不算小,整体呈倒漏斗状,井底更是宽敞。
只是这井中水却早已干涸,只留下一层湿乎乎的淤泥,以及井壁上成片的青苔。
白拂英捏着法诀,朝着左茯苓的脚底看去,一只闪着亮光的蝎子映入她的眼帘。
左茯苓皱皱眉,用脚尖踢了踢那只蝎子,金属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来左茯苓掷下的那枚石子砸中的,正是这只蝎子。
白拂英走过去,半蹲下身看了那蝎子一眼。
这蝎子通体漆黑,唯有背上有两个红色圆圈,黑色的尖钩闪烁着金属的光芒,看上去十分坚硬。
只是它一动不动,被左茯苓踢来踢去,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背上有红圈。”
白拂英想起之前在森林中遇到的虫潮。
那是武寒光的手下使出来的。他们把这种背上带红色圆圈的虫子统称为“冥虫”。
也就是说,这只蝎子,也不是普通的落入井中的毒虫。
这时,左茯苓忽然道,指着某个地方道:“你看那边,好像有一条密道。”
白拂英站起身,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却只是冰冷的井壁与潮湿的青苔。
“密道?”
白拂英走到前面看了眼,确定没看到什么密道:“哪里来的密道?”
左茯苓狐疑地看了看她:“你没看到?”
她走到刚才所指的地方,将手伸进去:“就这个密道啊。”
白拂英眼神一动。
自始至终,她就没看到什么密道,在她的眼中,只能看到左茯苓的一只手穿透了脏兮兮的墙。
果然有密道?
想了想,她也试探着伸出一只手。
然而她的手指却没有如同左茯苓一样穿过去,反而抵到了坚硬的墙上。
“咦?”
左茯苓也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来回把手穿过墙壁,似乎在试探那面墙到底存不存在。
“怎么会呢?”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
“怎么你就过不去呢?”
白拂英的目光移到墙上,也在思索着什么。
不止是过不去,若非左茯苓,她根本看不到这个密道。
左茯苓把手抵在下巴上,也思索起来。几息后,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我拉着你,你说不定就能过去了。”
说着,她拽着白拂英的一只手,就朝着墙壁碰去。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两人的手一同碰上了阴冷的墙壁。
“是禁制……”白拂英抽回自己的手,看着那堵墙,“只有达成了某种限制条件的人,才被允许‘看到’和‘进入’。”
从结果来看,很明显,左茯苓符合条件,而她不符合,所以才被拒之门外。
“可是——”左茯苓道,“我们两个不是一起到这里的吗?”
从离开太荒城开始,两人的经历就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差别。
不对……有一点不一样。
“灵力。”
左茯苓的灵力,因为中毒被封了,现在连个除尘诀都用不出来。
而白拂英中的那点毒,早就被浣灵道体吸收了。
她现在灵力运转如常。
但也许,正是因为她拥有灵力,反而被禁制排斥在外了。
“那该怎么办?”左茯苓哑然半晌,“不如你先上去,我进去探个究竟。”
白拂英摇摇头。
左茯苓没有灵力,难以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危险。
一个不小心,她会死在密道里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
——既然左茯苓只是封住了灵力也行,那她想办法压制灵力的流动,是不是也能瞒过去?
白拂英看着禁制,思索半晌,忽然抬起头来。
与此同时,她身上灵力如同煮沸的水一般快速运转。
然而这种沸腾持续了没多久,那凝实的灵力就如同骤雨一般,自然消散了。
随着灵力的消散,白拂英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隐蔽而平和,就如同一个从未修炼过的普通人一般。
从气息来看,恐怕没人会相信她是一名筑基期的修士。
这还要得益于简飞花给她的心法。
《须臾天地诀》的精髓便是拟态万物、化身自然。
她回忆起普通人的灵力状态,也就能调整灵力运转情况,甚至骗过了禁制。
左茯苓毕竟不是失去了灵力,她的感知还在。
注意到白拂英身上的异常,她疑惑道:“你的灵力……?”
白拂英简单道:“暂且压制了。”
说话时,她抬头看向密道处。
因暂时压制了灵力,她不能再使用照明诀。
幸好修士感官敏锐,夜视能力也强,即使井里黑黢黢的,白拂英仍然能看到密道的轮廓。
能看见了。
她再次伸出手。
不出意外的,这次她的手径直伸入密道,毫无阻拦。
果然是这样。
白拂英抬脚迈入密道中。
就在她进入到密道中的瞬间,通道两侧的火把尽数亮起,火焰幽幽地晃动着,拉动两人黑色的影子。
同火焰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股难言的气味。
“是那股香气。”左茯苓立刻就想起来了,“是那些虫子的味道!这里该不会也有虫子吧?”
森林茂密、小路众多,两人还能躲开,这通道直来直去的,要是遇上了,还能往哪里躲?
不过比起这个,白拂英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
这通道,是什么人开辟的?
想来应该不是“武寒光”。如果他知道枯井下有这么一条道路,肯定不会把两人安排在这个院子里。
那么除了他,还有谁有能力在底下搞出一条通道来呢?
白拂英眼神闪动,没回答左茯苓的问题,只是沿着路继续向前。
左茯苓习惯了她的冷淡和沉默,也不在意。反正她也不是一定需要一个回答的。
就这样走了一段路,白拂英注意到,前方道路上多出了许多黑色的东西。
就像是小小土渣或煤灰,安静地铺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两人走上前一看,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土渣煤灰,而是一些小虫子的尸体。
左茯苓嫌恶地退开一点,但又架不住心中好奇,抻着脖子,拿个长长的棍子扒拉着地上的虫石。
白拂英眉头一皱:“你哪儿来的棍子?”
左茯苓无辜道:“在上面时候捡的。”
她的枪被没收了,灵力也不能用,只能找个棍子充当武器,免得再遇上地牢时的窘境。
她可不想再多欠白拂英几条命了。
白拂英顿了顿,蹲下身,查看这些死去的虫子。
它们的死状倒是平平无奇——从这种小生物上,也看不出来具体的死法。
总之,尸体还算完整,应该不是被外力杀死。
白拂英站起身:“再往前走看看吧。”
踩着一地虫尸走过这段路,香气就顺着阴风从前方漆黑处传过来,味道越来越浓。
不多时,在白拂英二人的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
白拂英想了想,拐到左侧的那条路上。
这通道四通八达,没走多久,前方又出现了岔路。
白拂英这次略微思索了一下,又选定了某条路。
左茯苓不禁疑惑:“你怎么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看白拂英每次都是停在路口,思索一会儿,就好像有了主意一样。
看模样,不像是随便选的。
白拂英走在前头,火光诡谲地摇晃着,给她脸上镀上一层金色。
“你不觉得这些路很熟悉吗?”
又拐过一个路口,白拂英犹豫的时间越来越短,下决定时却越发果决。
直到最后,她几乎不用思考,立刻就能做出选择。
“熟悉?”
左茯苓拧起眉,还不等她说什么,再拐过一个弯后,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道熟悉的门。
门上彩色的颜料在火光中熠熠生辉,上面绘着的龙、风、祥云等图案闪烁着金色的光,栩栩如生,几乎立刻要从门中挣扎着飞出来。
无论是左茯苓,还是白拂英,对这门上的绘画内容都很是熟悉。
左茯苓顿在门前,几乎瞬间明白了白拂英所说的意思:“这里是……武寒光?”
说到后半句时,她非常生硬而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到谁一般。
白拂英点点头。
这扇门,正是武寒光接待二人的那个大殿的门。
“这个井下的通道直接通到武寒光的住处?”左茯苓凝眉,“可是我们一路走来,没有看到任何守卫。”
这是很不寻常的。
之前被带到大殿的路上,两人遇到了好几次守卫,自然也知道这附近有人巡逻。
如果这条路真是那条路,那两人走了这么久,不可能一次守卫都没碰上。
“因为这扇门,”白拂英踏上台阶,一只手抬起,轻轻抚摸着墙上的画,“与那扇门,也只是相像而已。”
第040章 第三通道
两扇门的大小与上面绘画的内容的确一模一样。
但白拂英注意到, 这扇门的右下角沾染了几丝血迹。
血色与鲜艳的绘画融合在一起,虽不十分打眼,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血迹已经干涸, 呈现出干枯的暗红色,应该存在有些日子了, 绝不是最近才溅上去的。
也正是这丝血色,把两扇门彻底分割开来。
不过,这扇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白拂英没有去想。
她的手微微用力, 一把推开了这扇沉重的大门。随着大门应声而开, 门后的景色就这样映入二人眼帘。
正是武寒光的大殿。
殿内的摆设也基本一致,几乎看不出任何不同来。
白拂英走进殿内, 抬眼看向那高高的白玉座椅——几个时辰前, 武寒光就是坐在此处,与她们两人会面。
但现在,玉椅上却是空无一人, 只有白玉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莹莹的乳白色光晕。
左茯苓越过白拂英,走上前看了眼座椅:“他人呢?”
白拂英道:“那个修士不是说了吗?武寒光修炼去了。”
不过……如果武寒光在的话, 他会看见她们吗?
这个空荡荡
的大殿, 与白天二人去过的大殿,又有什么关系?
白拂英垂了垂眼, 走到角落处, 双手并拢, 刻出一道不大的剑痕。
剑痕上附了一点她的灵力。这点灵力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她自己肯定是能感觉到的。
“走吧。”做完标记, 白拂英叫上左茯苓,“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一看。”
如果事实真像她所想的那样, 枯井内的通道与“真实的通道”走向一致,那其他道路也应该一样。
也就是说,她可以通过这条道路,走到其他地方——比如那个地牢。
再比如,“武寒光”修炼的地方。
通道分岔路众多,地形十分复杂,幸好白拂英走过一遍,也知道通往地牢的路该怎么走。
两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通行。良久,白拂英顿住脚步,在通道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铁门。
“是那个地牢。”左茯苓看了一眼,犹疑道,“里面……似乎有人?”
她没看错。
里面确实有人,而且人还不少。
白拂英走近牢门,朝着里面看去。
只见在昏黄的光芒中,许多修士抱团坐在一起。因为恐惧,他们的脸上失了血色,变成一种可怖的苍白。
白拂英数了数,发现比起两人离开地牢时,这地牢中少了五个人。
少的人去哪儿了不言而喻。
反正肯定不是平安无事地离开了。
修士们似乎也意识到了眼前的窘境,各个垂头丧气。
他们好像根本看不到白拂英两人的到来,只垂头坐在一旁,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白拂英抬起一只手,晃了晃铁门。门锁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然而众人还是低着头,没给她一个眼神。
很明显,他们看不见。
白拂英眼神动了动,看向铁门上挂着的手臂粗的铁链。
略一思索,一道剑气从她指尖刺出,只听“乒”的一声,那粗大的铁锁就此断裂。
白拂英扯下锁链,把它扔到一旁,抬手打开铁门。
铁门生了锈,打开时发出“吱嘎”一声。这动静在寂静的地牢中响起,几乎能刺痛人的耳膜。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动作。
有几人的目光不经意间从铁门方向掠过,却又自然而然地划开,好像根本没看到铁门已经打开。
无法影响吗……
见没人注意,白拂英大剌剌地走进地牢,在里面转了一圈,同时观察着众人的表情。
最后,她停在一名盘坐着的女修身前。
两人离得很近。即使是瞎子,这么近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些许异样了。
但那女修无知无觉,根本没有看向她。
白拂英朝着她的肩膀伸出手,想要触摸她。
然而指尖一碰过去,对方的身体就如同云雾一般散去,白拂英只摸到了一团空气。
……没有实体?
难道这些只是幻影?
左茯苓见状,也拿着她的棍子左捣捣右捣捣,棍子飞舞起来,砸过众人的身体,带起一片云雾。
白拂英没有阻止她,只是在一边观察着她的动作。
很快她就发现,这里面的人都是幻影,无法攻击和触碰,反倒是墙壁会被攻击,乃至留下痕迹。
——这点,她之前在大殿时就已经验证过了。
总之,这通道内的世界似真似幻,虚虚实实,格外诡异。
白拂英目前还没看出这通道的存在方式和规律。
正思索间,一道粗粝的声音传来:“下一个!”
回头一看,那凶恶的女看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叉着腰看着牢中众人。
只不过同其他人一样,她也没有发现白拂英和左茯苓的存在。
看着那颐指气使的看守,左茯苓恶向胆边生,一棍朝着她的方向打了过去。
毫无疑问,这一击怼到看守身上,也如同怼到云雾之中,没给她造成一点伤害。
左茯苓却乐此不疲,来回挥舞着棍子,把看守搅和得面目全非、云雾四起。
白拂英看了几眼,就收回目光。
正在此时,一声嗤笑从某个角落传来,紧接着,低沉的声音清晰地落入两人的耳中。
“你伤不到她,打再多次也是白费功夫。”
很明显,这话是对左茯苓说的。
左茯苓一怔,手中棍子方向一转,指向那传出声音的角落:“什么人?!”
白拂英站在她右前方,掀开眼帘看着那个灯火照不亮的角落。虽没有动作,眼中却也爬上几缕警惕之色。
地牢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出声者只说了那一句话,就闭口不言,仿佛那句话只是为了友善提醒左茯苓一般。
白拂英抬手,止住左茯苓有些暴躁的动作,缓步走过去。
绕过挡路的修士,来到那个昏暗的角落,说话者的面容就暴露在白拂英的眼前。
白拂英眼神一变:“是你?”
声音的主人小幅度的抬起头,一双面目全非的脸就暴露在空气中。
正是地牢中那个奇怪的男人。
白拂英遇到他时就觉得他有些怪异,本来想找个机会,问问他是否知道一些镜光山的秘事。
没想到先在这里碰上。
只不过,她分明记得此人被割去舌头,无法说话来着。
那刚才?
似乎是读懂了白拂英脸上的疑惑,男子又嗤笑了一声,只是这次的笑声中除了嘲讽,还带上了几分淡淡的苦涩。
白拂英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顿了顿,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男子沉默了几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好像在顾忌着什么。
白拂英也不急。她站起身,靠在一边石壁上,语气总是那么和缓。
“是谁把你关到这里来的?还施了这么严重的刑罚。”
虽然是疑问句,但白拂英并没有让男子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并不难,即使是不知内情的她,也能轻易得到答案。
“能使用这个地牢的,只有一个人,也就是镜光山的主人。”
结合男子身上的伤,答案呼之欲出了。
白拂英接着说:“你是他的敌人。”
听到“镜光山的主人”几个字,男子哂笑起来。
而当白拂英说出他的身份时,他也不觉得惊讶,只是点了点头。
“我与他的仇,不共戴天。”
仇恨如同淬了毒的刀,在朽木上划出一道一道深刻的伤口。
男子的语气中,就带着这样入木三分的恨意。
这时,左茯苓走上前,正好听到这句话。
她扫了他一眼:“可你这样,怎么报仇啊?”
她说话时没深想,但这句话确实帮了白拂英,给了这男子重重一击。
他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
的确,他现在沦为废人,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连话都不能说,又谈什么复仇呢!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白拂英垂眼看着他,“包括这条通道的秘密、你的身份,以及……‘武寒光’的身份。”
当听到最后几个字时,男子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白拂英一直盯着他的表情,当看到他严重的惊讶时,心中微定。
她没猜错。
那个“武寒光”,果然是假的。
短暂的震惊过后,男子回过神。他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清晰地萦绕在两人耳边。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白拂英冷笑一声。
她没有威胁,只是用平淡的语调说道: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说罢,她转过身,衣角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划出一个轻盈的弧度。
她并不急于知道什么。
即使这男子对二人说明了一切,也不过是给她的行动增添了一分可能
而已。
从始至终,白拂英真正依靠的,都是自己的实力。
反观对方呢?
他这副模样,又能活多久?白拂英两人,已经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果不其然,就在察觉到她去意的瞬间,男子立刻道:“我说!但你们要保证帮我报仇!”
左茯苓脚步微顿,白拂英却没有停止脚步。
“抱歉,但我不想给任何人保证。”
也没这个必要。
没想到她软硬不吃,男子咬咬牙:“等等!不需要保证——我都告诉你们!”
白拂英这才顿住脚步,慢条斯理地回过身。
“说吧。”
明明她们两人也需要这个男人的情报,结果却变成了这男人求着她们、要把情报强塞给她们。
左茯苓在一边看了全程,不由得啧啧称奇。
即使是城主,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想到瞿不知,左茯苓眼神一黯。
但很快,她又打起了精神,凑到白拂英身边去听那个男人的情报。
“第一个问题。”白拂英举起一根手指,“你是谁。”
“我是谁……”
男子只能苦笑。
“我是武寒光的儿子,武天席。”
这个答案在白拂英的之内。
因此,她没有过多询问,只是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那他又是谁?”
虽然只有个“他”字,但指代的对象是谁,在场三人都一清二楚。
“他……是我父亲的弟子。”
提起这个人,武天席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他没名没姓,因是在十月被我父亲捡回来的,所以也跟着姓武,大家都叫他武十。”
左茯苓道:“那真正的武寒光呢?”她还惦记着瞿不知那个任务。
武天席低下头。
他的沉默已经代表了答案。
静默半晌后,他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大概是五年前,父亲中了瞿不知那个阴险小人的毒计……”
左茯苓忍了又忍,到底没打断武天席的话。
“父亲,还有当时和他一起的手下,都被瞿不知下了奇毒……为了遏止毒素蔓延,父亲改行易道,当了毒修。”
而武十,也是那一战的参战者。
不可避免地,他也中了毒,并跟着武寒光一起改修。
反倒是武天席,当时就在镜光山守家,恰巧逃过一劫。
“武十从小被父亲带大,既是他弟子,也是他的义子,平时也忠心耿耿,父亲对他十分信任,把一些重要事务都交给了他。”
提到这点,武天席恨得双眼都要滴血。
“又因为一同改修的事,父亲修炼时也要带着他……谁成想,就在父亲修炼的紧要关头,武十突然背叛了他!”
在修真界中,毒修一直都是诡异、神秘的存在。
相较于其他修士,他们出手更狠,一动手,就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与此同时,毒修的修炼过程更痛苦,风险也更大。
更别说武寒光等人修炼的,还是听着就不靠谱的邪法。
武十在武寒光修炼的紧要关头出手,与他争夺毒素本源。
武寒光猝不及防间被偷袭,受到了反噬,居然被武十夺走了体内的毒源,并把他囚禁起来。
除掉武寒光之后,武十吞噬了属于他的那份力量。
但他没有轻举妄动,反而假扮成武寒光的模样,暗自清缴武寒光的心腹。
身为武寒光的血亲,也是最熟悉武寒光的人之一,武天席自然也逃不掉。
但他早就发现了不对,因此一早就策划着对武十动手。
奈何准备不充分,被武十逃过一劫,只伤了他,没能彻底杀死他。
之后,刺杀失败的武天席被愤怒的武十几番折磨后,便被关进了地牢中,每日饱受折磨。
甚至口不能言、手不能书,每日浑浑噩噩地活着,报仇似乎已经遥遥无期。
而武寒光,也在这期间死于武十之手。
他一死,武天席就彻底失去了报仇的希望。
连他自己也没想过,还能遇到白拂英两个人。
这就是全部故事的经过。
“怪不得……也就是说,现在武十身上有你留下的伤?”
至于武寒光、武天席以及武十之间的纠葛,白拂英完全不在意。
最让她关注的,还是武十的伤。
“没错。”
提到这点,武天席脸上闪过快意,那张毁了容的脸,因为这抹痛快而扭曲变形,变得尤为恐怖起来。
“他现在身上应该还留着那伤。”武天席恨恨道,“可惜那一下没能杀了他!”
白拂英心思微转:“那么,关于枯井下的那条通道,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武天席脸上讽意更甚。
“这是我父亲留的后手。”他抬眼看了白拂英一眼,“他从前最擅长阵法、结界、禁制等手段,这第三通道,其实是一种阵法。”
白拂英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手段,有些好奇地“哦?”了一声。
武天席也不隐瞒,简单地介绍了一遍第三通道。
简而言之,这条通往虚幻的通道建在“地下的地下”,与真实通道完全对应,是真实存在的。
而通道尽头的门,则是虚幻与现实的交界线,进入门中,就进入到了半虚假半真实的状态。
武天席称这种交界地带为“虚实之间”。
“就比如这地牢。”武天席指了指周围的修士,“他们其实是阵法在第三通道内形成的投影。你们无法伤害他们,他们也看不到你们。”
“至于我,是因为我曾参与此结界的构建,所以才能看到你们,并用神魂的力量与你们交谈。”
说到这里,武天席又是嗤笑。
“武十那小畜生,恐怕没想到我们还留着后手。”
他说话时咬牙切齿,也介绍了这条第三通道的作用,倒不像是在说谎。
“所以说,你的那场刺杀,也是通过这条通道刺杀的?”
“没错!!”
武天席爽快承认。
“我埋伏在虚实之间,当武十修炼的时候,冲破结界刺杀他……可惜他运气不错,居然没死。”
白拂英垂下眼眸,用心记住武天席的每一句话。
也许他现在的一句话,就是至关重要的破局点。
就比如……
白拂英忽然问道:“你说你刺中了……你刺伤他哪里了?”
“心脏。”
左茯苓疑惑地重复道:“心脏?”
刺中了心脏,还能活?
即使是金丹期,心脏也是命门,被刺中基本上就必死无疑了。
“所以说我运气不好。”
武天席冷冷地笑了一声,脸上的伤痕随着这声笑而诡异地扭曲。
“武十那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白眼狼,居然有两颗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