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红宝石被取下, 一阵风吹来，魔鸟庞大的身体就化作一股黑烟，消散在了空气中。
做完这一切, 白拂英靠在深坑的边缘，从储物袋中掏出大量的丹药。
都是疗伤的丹药。
正常来讲, 她是用不上这些的。
幸好白拂英做事谨慎，尽管知道自己可能不需要，但仍是在储物袋里备上了不少。
没想到在这时候用上了。
一股脑将大量丹药塞进嘴里, 各种丹药起了作用。灵力在体内快速循环, 滋润着她几近干涸的经脉。
白拂英闭上眼，整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
这次行动, 她略微有些冒险了。
幸而结果还是好的。
虽然她伤得极为严重, 甚至超越了浣灵道体修补的极限，但她也因祸得福，凝练了金丹。
而且她承受了元婴雷劫, 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有元婴雷劫淬炼体魄，她的身体强度，会比同阶修士高上不少。
而且魔鸟那对红宝石眼睛, 到底是落在她手里了。
灵力在体内运转几圈, 浣灵道体又开始缓慢地修复身体，白拂英算是保住了性命。
而另一边, 江灵仙见白拂英脱离了生命危险, 犹豫一瞬后走上前去。
白拂英感知到有他人气息靠近, 警惕地睁开眼。当见到来人是江灵仙时, 她眼睛闪了闪。
江灵仙往前走了几步, 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还算安全的位置。
“刚才……刚才渡劫的是你？”
江灵仙再次确认道。
不是她不信，是金丹期渡过元婴雷劫的事, 太过骇人听闻了。
若是传出去，定然会在中洲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到时候，恐怕即使是三大宗门最引以为傲的天才们，也会在这个消息下黯然失色。
实在是……
江灵仙定了定神，便听白拂英开口道：“是我。”
经过雷劫的摧残，她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果然。
江灵仙呼出一口气，心中情绪堆积，不知是兴奋、还是惊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是哪门哪派的？怎么会在北地渡劫？”
白拂英道：“我是散修，无门无派。”
无门无派！！
这下江灵仙是真震惊了。
她作为元婴期，自然能发现对方周身环绕的灵力都是浓郁的水属性灵力。
这
说明对方是水灵根，而且灵根纯度很高。
这天赋算不上最最上等，但在修真界也是数一数二了。
虽然作为散修联盟的长老，江灵仙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天赋最强的那一波人更愿意进入大宗门学习。
江灵仙心里惊讶，脸上也表现出来了几分。
白拂英一见，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我原来有宗门。”她顿了顿，“不过和宗门的核心弟子起了冲突，被赶出来了。”
闻言，江灵仙脸上露出几分了然。
无论是大宗门还是小宗门，每代都会有那么一两个核心弟子。
这些核心弟子被寄予厚望，大量资源都朝着他们倾斜，是宗门的门面。
普通弟子是无法与核心弟子抗衡的。
白拂英这套说辞，很合理。
“那你的宗门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江灵仙不禁摇头。
也不知道是哪个宗门，眼光那么差，竟然把这么个天才给赶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白拂英所说的“核心弟子”实力如何，但江灵仙想着，那人就算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白拂英去。
毕竟，这可是以金丹之躯，强行渡了元婴期雷劫，还硬生生耗死了一只元婴期妖兽的人。
现在对方说了自己无门无派，倒是让她们散修联盟捡到了。
念及此，江灵仙脸上笑容愈深。
散修联盟人数虽多，但由于中端战力不足，在各宗联合大比上总被人压着打。
许多宗门和世家弟子都隐隐瞧不起散修，这让江灵仙早憋了一肚子火气。
而她面前这女修修为合适，又正好无门无派，若她愿意出战，那岂不是……
白拂英看了眼江灵仙，见对方笑得诡异，不禁顿了顿。
江灵仙沉浸在幻想中，而白拂英抓紧时间恢复灵力，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而正在这时，何献几人从坍塌的废墟下钻了出来。
他们一直胆战心惊地躲在地下暗河里，直到听到上方的战斗停了，才敢上来查看情况。
刚一上来，众人就看到了一名陌生的女修站在一边，脸上还带着古怪的笑。
而他们熟悉的白拂英，遍体鳞伤地靠在一只妖兽边上，那模样看着都吓人。
众人纷纷拉开距离，警惕地看向江灵仙，只有何满眼睛一亮：“小江真君！”
“咦？”江灵仙回过神，看到何满后也惊喜地笑了，“是小满？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见何满兄妹认识面前这个陌生女修，又听她叫对方“真君”，众人均是一怔。
一般来讲，只有元婴期以上，才能称真君。
也就是说，这女修是元婴期。
众人惊讶过后，又很快放松下来。
既然何家兄妹认识这位小江真君，那对方应该不会伤害他们。
何满和江灵仙说了众人的情况，当得知江灵仙正是来搜索飞舟坠毁事故幸存者时，众人更是喜不自胜。
飞舟上原本栽了近百人，现在也只有六人成功等到了救援。
但即便如此，江灵仙也很满意了。毕竟一开始，她根本没想到还有人能在事故中存活。
众人简单说了几句，何满赶紧看向白拂英：“白道友……”
江灵仙停顿一瞬：“她刚渡过雷劫，身体有些虚弱，但无性命之忧。”
听到这话，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知道，要是没有白拂英，自己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对于她，众人都是惧怕又感激的，听说她没事，也就稍微放心了一些。
这时，江灵仙带来的散修们也循迹赶了过来。当他们看到这一地狼藉时，也是惊讶万分。
幸好北地是一片荒野，也不需要善后，众人只需要离开就行。
“把飞舟拿出来。”江灵仙吩咐道。
他们来时就带了飞舟。
这种飞舟用特殊材料制成，上面刻了阵法，即使在灵气混乱的北地也能飞行。
幸存下来的几人迫不及待地上了飞舟。
脱离了危险的环境，再回想起这险象环生的几日，几人顿觉劫后余生，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了。
何满则是走到了白拂英身边：“白道友。”
白拂英“嗯”了一声。
她缓慢地站起身，直到这时，何满才注意到她伤得有多严重。
这伤……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是无力回天了，不死也要永远昏迷下去了。
而白拂英居然还能保持着清醒！
“我没事。”
白拂英躲过了何满想要搀扶的手。她回头看了眼，将银虎的尸体收进了储物袋中。
作为元婴期妖兽，银虎的利爪、尖牙、皮毛以及内丹，都有很高的价值。
白拂英是不可能浪费这些东西的。
做完这一切，她又深深地看了这片战场一眼，这才跟着何满上了飞舟。
一上飞舟，她立刻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好奇、敬佩、震惊，种种神色纠缠在一起，落在白拂英身上。
而白拂英对此毫无表示，她径直从众人的视线中穿过，来到了给她准备的房间。
房门轻轻地关上，隔绝了诸多探究的目光。众人收回视线，神色各异。
“好了好了。”江灵仙摆摆手，“你们也都累了好几天了，快回去休息吧。”
众人这才作罢，各自回房，只是那心中的震惊，是怎么压都压不住了。
白拂英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她的情况的确很不妙。
血气上涌，体内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刚一回到房间，那股剧痛就变本加厉地侵蚀着她的血肉。
白拂英反手关上门，就地坐下运转功法。
但功法虽能加快吸收灵气的速度，却不能让她的疼痛减缓。她的伤甚至还因为大量灵力的活跃而变得更痛了。
白拂英皱了皱眉。
没办法，想要恢复伤势，就必须忍耐痛苦。
一阵剧痛过后，伤势暂时被稳定住了，些许灵力积攒在丹田中，经脉也不再是干涸状态。
白拂英抽出少量灵力，施展了一个除尘诀，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做完这些，她吐出一口浊气，躺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或者说，沉沉地昏了过去。
以她的伤势，她早该昏过去了。
只不过出于安全考虑，她才强撑着，尽力保持着清醒罢了。
此时暂时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前积攒的疲惫如火山喷发一般翻涌而出，白拂英只觉得自己的神魂越来越沉，很快就坠入了一片虚无。
白拂英鲜少做梦。
不过偶尔，她也梦到以前的事。
被瞿不知半胁迫着离开太荒后，瞿不知带她找上了他的师尊——轻虹真君季轻虹。
作为年轻的元婴期，轻虹真君在玄云仙宗乃至修真界，都有极高的声望。
白拂英不知道她怎么就愿意为瞿不知做尽恶事。
总之，她被轻虹真君狠狠折腾了一番，几次险些死在她手上。
但没过多久，她就脱离了轻虹真君的掌控——因为她被谢眠玉发现了。
而轻虹真君窝藏瞿不知的事也被公之于众。谢眠玉杀了瞿不知，又杀了季轻虹。
那时他只是金丹期，就有了越阶杀死季轻虹的能力了。
白拂英趁着混乱逃了出去，她隐姓埋名，以假身份在中洲活动，生怕被谢眠玉找到。
这是她一生中罕有的自由。
白拂英忽然醒了。
天已经亮了，些许阳光顺着竹帘落入房间中，悄无声息地落在
她的脸上。
白拂英皱了皱眉，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她坐直身体，检查着身体的情况。
白拂英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在这段时间中，灵力按照固定线路流动，浣灵道体发挥作用，快速修补着她体内的伤痕。
现在，她的伤已经好了一两成。
一两成听着好像很少，但她伤得实在太重。这一两成换到普通修士身上，也能直接要了一个人的命。
反正白拂英对伤势的恢复速度还算满意。
检查完身体状况，白拂英又从储物袋中掏出魔鸟那双红宝石眼睛。
这东西，应该是她此行最大的收获了。
只不过之前时间紧迫，一直没来得及使用。
红宝石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折射出剔透的光芒，浓郁的灵气不断从其中逸出。
白拂英看着红宝石，眼眸闪动。
那只魔鸟以壁画的形式存在，不是真正的生灵。它有元婴期的灵力，全靠这对红宝石支撑。
如果能将这红宝石彻底吸收……
红宝石的光映在白拂英眼中，也让她的双眼呈现出一种剔透的红色。
白拂英思绪如潮。半晌，她还是合拢掌心，将红宝石收回到储物袋中。
她刚突破金丹期，修为尚未稳固，身上还带了伤。
贸然吸收这东西，很可能会引起反噬，得不偿失。
反正东西已经到了她手上，等她把修为稳固下来再吸收也不迟。
想到这里，白拂英暂时打消了立刻吸收掉红宝石的念头，转而开始修炼。
大概修炼了一个时辰，她的伤又好了不少。正在此时，她房间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并没有刻意遮掩，一路走着，随后停在了她的门前。
下一刻，“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白拂英站起身，拉开了房门。
是江灵仙。
她穿着身水蓝色的衣裙，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你都能下地走动了？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白拂英略一沉吟，就知道江灵仙有事要找自己。
她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侧了侧身，让开一条路。
“小江真君进来说吧。”
白拂英早在前世，就听说过江灵仙和她姐姐江妙法的大名。
听说这两姐妹同出修真世家江氏，但不知为何和江氏决裂，成了散修。
但两人修炼都很是刻苦努力，后来又加入了散修联盟。
江灵仙成了散修联盟的长老，修为是元婴期，通常被尊称为小江真君；
而她姐姐大江真君江妙法更厉害些，现在已经是化神期，只差一步就到渡劫。
江妙法是散修联盟的最高战力，也是联盟的盟主。
两姐妹在中洲也算是传奇人物了。
江灵仙见白拂英神色坦然，也笑了笑。
两人分坐在茶桌两端。
没有让白拂英就等，江灵仙率先开口：“再过小半天，飞舟就能越过结界，降落在修灵城中了。”
白拂英捏着茶杯，仔细地听着。
“我从其他人嘴里听说了当时的事。”江灵仙继续道，“你斩杀的那只妖兽，已经被我们的人找到了。”
白拂英沉默地点点头。
她知道江灵仙说这些，并不是要她回答的。
果然，没过多久，江灵仙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来意。
“我听他们说你姓白？”
白拂英点头。
“名字呢？”
白拂英拿着茶杯的手略有些停顿。
她的真实名字早已经名满中洲了，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也正因如此，她不能透露真实名字。
沉默一息，白拂英放下手中茶杯：“单名一个‘复’字。”
江灵仙追问道：“复？哪个复？”
白拂英道：“复活的复。”
江灵仙哈哈笑道：“这字可真适合你。那天我都以为你没气了呢，没想到你还真复活了。”
白拂英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她沉着脸的样子，忽然让江灵仙幻视了另一个人。
江灵仙摇摇头，将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白复，你接下来有没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江灵仙直言：“比如加入散修联盟。”
白拂英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散修有散修的生存方式，为了保障数量庞大的散修的权利，散修联盟应运而生。
不过，并不是所有散修都能加入散修联盟，想要加入，也需要正式登记身份、领取身份牌才行。
散修联盟对散修们管理并不严格，从不会干涉散修们的修炼和正常活动。
而且，他们会定期发布任务、开放市集，帮助手头拮据的散修获得资源。
大部分散修都对散修联盟并不排斥。
当然，散修联盟的人也不会强迫任何一个散修加入。
所以面对江灵仙的主动问询，白拂英也很惊讶。
她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为什么？”
虽然她本来也打算加入散修联盟，但有些事情，还是问明白比较好。
江灵仙对她的警惕很是理解。
“是有关下半年的宗门联合大比的事。”江灵仙直说了，“事关资源分配，我们散修联盟虽然不爱争强好胜，但也不愿次次当人陪衬。”
白拂英眼中闪过深思。
江灵仙还以为她不知道宗门联合大比的事，就解释道：“这次大比中取得名次的人，就能够进入求剑山秘境，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机会。”
她看了眼白拂英，正欲再列举些好处，不料白拂英已经干脆做了决定。
“好。”白拂英点头，“我加入。”
反正就算现在拒绝，之后为了获取大比的资格，她还是要加入的。
倒不如现在直接加入散修联盟，还能卖江灵仙个好。
听到她的话，江灵仙又露出笑容：“等回到修灵城，我就带你去联盟进行登记。”
话音刚落，飞舟一阵颠簸，然后平稳且快速地向下落去。
而前方的不远处，就是北地与中洲的边界——修灵山脉。
第082章 沈明月
飞舟降落在结界前。众人依次下了飞舟, 来到城门口。
江灵仙亮出了自己的身份牌，两侧守城修士立刻恭敬道：“小江真君。”
众人都知道江灵仙前几天带队去北地搜人的事。
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多了人, 不由得暗中猜测起来。
江灵仙虽是元婴期，但为人亲切好相处, 众人不怕她。
当即有人问道：“小江真君，这是把飞舟上的人救回来了吗？”
江灵仙点点头，也不隐瞒。
实际上这事也没必要隐瞒, 越快散播出去越好。
“有几名幸存者, 被我们带回来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众人更是议论纷纷, 看着白拂英等陌生面孔的目光也微微变了些。
查验过令牌, 江灵仙就带着众人入了城。
修灵城虽位于边境，但这里常年有大量修士活动，因此相较中洲内部的一些小城池, 反而还要更繁华几分。
街道两边商铺鳞次栉比，铺子前挂着揽客的彩绸和灯笼，五颜六色, 煞是好看。
路上人流如织, 且大部分都是修士。行人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地从众人身边路过。
江灵仙在修灵城一带知名度很高, 众人都认识她。
此时看到她身后带了一堆人, 目光中都带上了几分探究与好奇。
江灵仙忽略了这些视线。
一行人径直走进散修联盟在修灵城内的驻地。
早在入城之时, 就有人把消息报告给了散修联盟的长老会。
因此一行人一进到驻地, 就有人带众人去事先安排好的住处。
“白复, 你等一下。”江灵仙却忽然叫住了白拂英，“你先跟我来。”
此言一出, 众多目光都聚集在白拂英身上。
知道内情的人心中感叹，不知内情的人则是暗自猜测白拂英的身份。
白拂英眉头一动，想了想还是跟在江灵仙的身边。
江灵仙笑了一声，带她穿过长廊，朝着与众人住处相反的另一边走去。
散修联盟的人好像很忙，白拂英跟江灵仙向前走了一段路，只觉得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声。
江灵仙解释道：“最近北地结界破损，散修联盟内懂结界之术的长老又恰好闭关了，我们只好从外面找人暂时顶上。”
白拂英沉默地听着。
“今天那位阵修正好到了，现在大部分修士都在帮忙修结界。”
说话间，两人拐过一条长廊，只见廊下花木繁盛，清风拂过时，带来阵阵草木的清香。
江灵仙继续道：“我单
独带你出来，是去见我的姐姐。”
她的姐姐，当然就是散修联盟的盟主江妙法了。
白拂英眉头动了动。
倒并非她自轻，只是她觉得江妙法没什么见她的必要。
论修为，她不是最强；论天赋，她不是最好。即使想问飞舟坠毁的事，也可以问问其他人。
江灵仙不是和何献何满兄妹认识吗？问他们两个，得到的答案岂不是更可信？
可惜，江灵仙并没有给她解惑的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拐过几个玩后，便来到一个院落中。
这应该是一个私人的住处，而非议事之地。
也就是说，江灵仙把她带到这里，也是出于私人的原因？
白拂英不清楚。
进了小院，映入眼帘的是一棵银杏树，银杏树的树叶还青着，一阵风吹过，扇形的叶片沙沙地摇动起来。
这就是江妙法的住处。
江妙法和江灵仙在修灵山脉各有洞府，散修联盟驻地里的小院，不过是方便她们处理事务的。
因此这院子不算大，称得上简朴。
院子的主人江妙法就坐在那棵银杏树下，手持一卷书卷，正在仔细研读。
感受到江灵仙过来，她放下书卷，缓缓抬起头。
江妙法和江灵仙的相貌有一点儿像，但也仅有一点儿。
因为她们并不是亲姐妹，而是同父异母。
江妙法的五官更凌厉些，气质也更稳重成熟。一道长长的伤疤横亘在她的脸上，给她平添几分煞气。
“灵仙？”她的双眼扫过白拂英，“这是……？”
众人刚进城不久，江妙法只知道有人被救回来了，却不知道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江灵仙道：“长姐，她叫白复。”
江妙法眉头微动，等她继续向下说。
她平日不苟言笑，这么沉着脸，看着还真有几分吓人。
不过，白拂英不怕她。
因为大部分时候，白拂英的脸色都比她更臭。
江灵仙“额”了一声。
她回头看看白拂英，又看看江妙法，被两个同样冷着脸的人夹在中间，忽然感受到了几分压力。
“……她是那艘飞舟上幸存的人。”
江妙法颔首：“然后呢。”
江灵仙老老实实道：“然后我看着她渡了元婴期的雷劫。”
“嗯？”
江妙法扫视着白拂英。以她的修为，很轻松就能判断出，白拂英的修为处于金丹初期。
“你说错了？她是金丹期。”
“没说错。”江灵仙道，“她当时和一只妖兽战斗，意外将那妖兽卷进了雷劫中，导致金丹期雷劫升阶成了元婴期雷劫。”
白拂英挑起眉。
江灵仙有一点说错了。
魔鸟不是意外卷进去的。
是被她故意拖进雷劫里的。
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江家姐妹恐怕都要以为她疯了。
旁人渡劫时，一定要找人护法，就是为了避免他人干扰导致雷劫升阶。
主动把别人卷进来，想借雷劫之手除掉敌人，这是只有傻子和疯子才能干出来的事。
江灵仙和江妙法都不知道这一点。
但即使如此，听完江灵仙的叙述，江妙法仍然睁大了双眼。
“什么？！”
江妙法站起身，上下打量着白拂英。
当看到她盘踞在露出的皮肤上，还没来得及愈合的伤疤时，她眼神一变。
那伤疤盘桓在苍白的皮肤上，如同丑陋的蜈蚣一般，还残留着灼烧的痕迹。
这的确是雷劫带来的伤痕。
江妙法深吸一口气。
她缓缓伸出一只手，摸向白拂英的伤疤。
白拂英眼神闪了闪，没有躲避。
江妙法闭眼感知了一下，这才收回手，只是神色愈发凝重，看向白拂英的眼神也发生了些许改变。
“的确是元婴期劫雷造成的。”
江灵仙道：“我已经劝说她加入咱们联盟了。”
“她是散修？”
江灵仙点头。
江妙法回到本来的位置，指节有规律地敲击着石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她抬起头，却并未再提起白拂英的事。
“我听说这次飞舟坠毁事件，有六人幸存。”
江灵仙道：“对！小满他们说，是白复救了他们。”
江妙法皱眉：“何满？他们两个也在飞舟上？”
“对啊，我吓了一跳呢。幸好他们两个都没什么事。”
江妙法顿了顿，又问：“活着的人里，有东方家的人吗？”
江灵仙看向白拂英。
白拂英道：“他们意外死了。”
江灵仙接着她的话向下说：“我也问过了，他们说是意外被巨鱼带到水里了。”
听到这话，白拂英心头一动。
看来祝沅他们几人，一致选择了撒谎，隐瞒了东方辉两人的真实死因。
毕竟，虽然杀了东方辉两人的是她，但他们几人也出手帮忙了。
要是互相攀咬，只会引来东方家族的报复，倒不如把这个秘密烂在心里。
听说东方辉两人死了，江妙法拧起眉头，冷笑道：“看来，东方家的人，又要找我兴师问罪了。”
连江灵仙这个好脾气的人，也是哀叹一声：“他们啊……”
两姐妹从前也是出身世家，遇到一些变故后，才脱离家族自立门户。
对于这些世家大族，两人的印象都很差。
只不过碍于白拂英在这里，才没有明说。
“不必管他们。”
江妙法沉声道。
说着，她又看向白拂英的脸，想了想，又道：“我这里有祛疤的伤药，你拿着，免得留下伤痕。”
白拂英摇头：“多谢真君，不必。”
有浣灵道体在，她不怕留下伤疤。
况且就算真留下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前世有那群恶毒女配在，她都被毁容千八百次了。
“哦？”江妙法对她的答案颇感意外，“你不在意？”
“无需在意。”
江妙法看着她，忽然笑了一声：“你倒是想得开。不过伤药你还是拿着吧。”
她从储物戒中掏出个小瓶子，用灵力推到白拂英面前。
“这世间的流言蜚语格外多。”
江妙法垂眸看着书卷，缓缓道：“就算不在意，也终究烦人。”
白拂英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药瓶。
见她如此，江妙法神色缓和了些许：“我和灵仙还有话要说，先找人带你回去。”
话音刚落，就有修士敲开门，对江妙法姐妹恭敬一礼后，带着白拂英离开了小院。
江灵仙看着白拂英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长姐，你觉得她怎么样？”
江妙法盯着书卷：“什么怎么样？”
“性情啊，修为啊……什么的。”
江妙法闻言，抬起头看着她：“我就知道，你把人带来见我，不只是简单说事。”
顿了顿，又反问道：“你觉得她很好？”
江灵仙道：“我觉得没用啊。她都能坑死元婴期的妖兽，我真对上她，说不定都不是人家对手呢。”
这话倒是有些夸张了。
江灵仙虽然不善战斗，但也是实打实的元婴期，离化神期也只有一线。
听到她夸张的话，江妙法罕见地笑了笑。
“修为的确可以，天赋也很高，而且正巧也是水灵根，最重要的是……”
她垂下眼帘，看着阳光穿过银杏树叶形成的光斑。
“心性不错。”
江灵仙笑道：“我一见了她，忽然就想起来你。真是一模一样，我都吓了一跳。”
“少来这套。”江妙法摇摇头
，“你想让我收她当弟子是不是？”
江灵仙道：“有什么不好？而且……”
她看着江妙法，神色变得认真起来：“而且你的伤……总之，你不是也需要一个弟子吗？”
“她未必愿意。”
江妙法神色淡淡。
“况且，你别忘了江家那边一直在针对我们。收她当弟子，只会害了她。”
江灵仙咬咬嘴唇：“可是……”
江妙法垂眸敛目，语气冷淡：“没有可是。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庭院寂静，偶有一声鸟鸣在山间回响。白拂英忽地顿住脚步，朝着身后望去。
给她带路的女修道：“白道友？怎么了？”
许是因为江妙法和江灵仙的原因，她对白拂英的态度很是温和。
白拂英回过头：“没怎么。”
两人走在寂静的长廊上，偶尔能听到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白道友是第一次来修灵山脉吗？”女修问道。
白拂英点点头。
女修道：“怪不得我看你眼生。”
白拂英问道：“你是两位真君的弟子？”
“哎，也称不上弟子。”女修有些不好意思，“两位真君都没有弟子，我也是幸运，偶尔能受到两位真君的指点。”
对于无根无基的散修来说，能受到元婴期乃至化神期修士的指点，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白拂英本无意打探江氏姐妹的事。
毕竟这两人，与她无仇无怨，也不是她报复的对象。
之后她们大概率也不会与她产生什么交集，因此也没有什么打探的必要。
不过那女修倒是很健谈。
“两位真君人都很好。妙法真君虽然看着不苟言笑，但对我们这些下边的人也很关心。”
白拂英“嗯”了一声。
女修完全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地说着。
“前段时间，小江真君传出风声，说要给大江真君选弟子来着，可惜最后也没选成。”
白拂英随口问道：“为何没选成？”
女修顿了顿，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小声对白拂英道：“听说和江家有关。”
“江家？”
“对呢，两位真君和江家有恩怨。你知道江家吧？就是芦州那个江家。”
江家的大名，在中洲也算如雷贯耳了。
中洲有三大宗门、四大世家。三大宗门就是玄云仙宗、天明剑宗以及灵衍真宗。
四大世家，则是江家、裴家、东方家以及陈家了。
这四大世家皆是几千年的世家，底蕴深厚、人才辈出，非一般势力所能及。
在白拂英认识的人里，江妙法姐妹出自江家，被她杀掉的裴景言出身裴家，东方辉二人出自东方家。
至于陈家，她这辈子还不认识。但在原剧情中，有名恶毒女配就出自陈家。
这么一算，四大世家净出歪瓜裂枣、人嫌狗憎之辈，正常一点的江妙法姐妹还与江家决裂了。
不过江家似乎没有就此放过江氏姐妹的意思。
白拂英垂下眼帘，挡住眼中的思索。
女修见她感兴趣，则是跟她说了一些半真半假的小道消息，有关于江妙法姐妹的，也有关于其他长老的。
消息都是风言，白拂英听听也就算了，没往心里去。
路不算长，女修一路讲着，白拂英漫不经心地听着，就也走了一多半。
两人拐过一个弯，前面突然也多了两个人。那两人似乎和白拂英两人是往一个方向走的。
那一片区域，是专门给客人安排的客院。
给白拂英带路的女修则是自来熟。她似乎认识那两人中的一人，见他走过去，就叫道：“卢路，你也有客人吗？”
那两名男修被叫住，同时回过头。
站在左侧一点的男修散修打扮，正是和女修认识的卢路。
而另一人，就很明显是来做客的。
他穿着身浅金色的衣裳，衣摆用银线绣了日月山川，华丽的衣裳衬得他面庞精致昳丽。
见带路的卢路被叫住，他也没有生气，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是你的朋友吗？”
看见他面容的刹那，白拂英脚步一顿。
是沈明月。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一瞬间，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令她不自觉地皱起眉。
而她身边的女修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还大大咧咧地回道：“是朋友啊！对吧？”
卢路红着脸小声道：“沈道友，别听她乱说。”
沈明月闻言，轻轻地笑了起来。
阳光落在他身上，他金色的衣裳亮起些许光芒，看着略微有些刺眼。
似乎是注意到了白拂英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眉头微蹙：“道友？”
白拂英回过神，对他点了点头。
沈明月道：“道友认识我吗？”
白拂英垂下眼眸。
她的语气很冷很轻，像是冬日的山峦一样冷，又像是春日飞舞的柳絮一样轻。
“不认识。”
说完这句话，她看向身边的女修：“我们走吧。我有些累了。”
女修回过神，也顾不上和卢路说话了：“好的，我们现在就走。”
白拂英“嗯”了一声，跟在女修的身后，与沈明月两人擦肩而过。
沈明月侧过头，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
白拂英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光从她的表情上，谁也无法想到她的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只是保持着镇定和沉默，永远笔直地向前，踏入屋檐下的阴影之中。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回头多看他一眼。
第083章 传言
走出去一段路, 那两人的气息就彻底消失在身后了。
“那位应该就是联盟请来修结界的阵修吧。”带路的女声小声猜测道，“听说是星法山的人。”
星法山是一个隐世宗门，专修阵法、卜术之道, 其弟子大多避世而居，不过问中洲事宜。
只有极少数时候, 会有星法山弟子出山历练，因此中洲大部分修士都对这门派比较好奇。
“也不知道，星法山的人能不能把北地结界给修好呢……”
女修的声音随着风传入白拂英耳中。白拂英拢着袖子, 安静地走过一处树荫, 思绪却已经飘了很远很远。
时至今日，她仍旧记得沈明月是怎么死在自己面前的。
听上去, 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可细细算来, 这一切其实就发生在几年前。
白拂英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两人穿过花木间的小路，来到了白拂英暂时下榻的院落。
女修告辞离开，白拂英回到自己院子里。
庭院中十分安静, 偶尔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声。
白拂英坐到树下，盯着阳光的斑驳光影，陷入到过往黏稠而深沉的回忆之中。
记忆里和沈明月的第一次见面时, 她远比现在要狼狈得多。
从时间上来看, 她这次遇见沈明月的时间点，相较前世, 要提早了不少。
前世, 她趁着谢眠玉杀季轻虹的时候逃了出来, 几番颠沛流离, 被坑害了数次后, 遇上了沈明月。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总是被人坑害。
也许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 没有实力就是最大的厄运了。
总之，因伤势过重而在山里晕倒时，白拂英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是沈明月救了她。
作为星法山的弟子，他也习惯于隐居山林，白拂英恰巧就倒在了他隐居地的附近。
沈明月是个很善良的人。
他看白拂英晕倒，就将她带回住处治疗，也不求什么回报。
在治疗过程中，他也发现了她体质的异常，但他并未起什么歹念，反而叮嘱她要隐藏好身上的秘密。
白拂英重伤在身需要疗养，就顺势留下了。
这一留，就是很长一段时间。
白拂英承认，自己当时是很软
弱，不仅软弱，还很天真。
她忘记了仇恨，也不想再复仇。
她也不再渴求力量，只想归隐山林，隐姓埋名，过上宁静又简单的隐居生活。
沈明月并不逼迫她做出选择，他只是尊重她的决定。无论是留下来，还是继续走上复仇的路，他都会支持她，帮助她。
白拂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她以为自己有选择。
可实际上，她前面的确有两条路——一条的尽头是深渊，另一条的尽头也是深渊。
她就这样天真地选择了留下来。
如果白拂英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那她宁愿独自离开，即使在另一条路上，只有冰冷刺骨的风雪，甚至没有一点幸福的假象。
因为再过不久，谢眠玉就会找上来。
他杀了沈明月，将她带回了玄云仙宗。
在那本虐文里，这就是“火葬场”的开端。
可白拂英不知道，这个火葬场葬的究竟是谢眠玉，还是沈明月。
亦或是那个相信世界上还有其他选择的自己。
白拂英握紧了拳。
指节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道血淋淋的痕迹。
在痛感的刺激下，她稍微冷静了下来。
白拂英没料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沈明月。
不过仔细想想，他前世确实说过自己曾给修灵山脉修补过结界。
但当时他只是随口一提，她也没记在心上。
没想到，居然正好就是这个时间点。
白拂英抱剑坐在树下。
茂密的树叶遮挡了大部分日光，给她脸上投下几分阴翳。
最开始的失态后，白拂英逐渐冷静了下来。
沈明月出现在这里，不代表他和她会再发生点什么。
或者说，只要她不表现出来什么，沈明月就不会对她产生感情。
这样，两个人就只会成为陌路人。
即使之后谢眠玉再发疯，那也是她和他之间的仇怨，不会牵连到沈明月。
而白拂英，也会沿着唯一一条路一直向前，复仇，杀戮，追求力量，永远不会因幸福的假象而停留。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白拂英闭上双眼。
她早已经说好了，会为了复仇抛弃一切。
春日的风拂过修灵城，因为兽潮，修灵城内的修士又翻了个倍，街道上人头攒动，一派繁荣。
临街的茶馆酒楼已经坐满了人。
对于修士们来说，在这鱼龙混杂之处，听听中洲的八卦消息，也是不错的娱乐活动。
况且，最近的中洲又是如此的不太平，一个接一个的大消息层出不穷。
往往上一个消息还热乎着，下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
“什么？飞舟上的人救回来了？！”
很快，一个消息犹如无形的风一般，席卷了整个修灵城，并随着修士们的行动也进一步扩散开来。
“这也能救回来？”
“哎呦，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另外马上就有修士跳出来分享自己刚得到的消息，“知道吗，还有人在北地渡劫。”
“什么？在北地渡劫？不是被迫突破的倒霉鬼，就是不怕死的疯子吧？”
“岂止啊……”
“还有更奇怪的。渡劫的是个金丹期，但是渡的却是元婴劫……而且啊……”
修士拉长声音：“还渡劫成功了。”
“什么？真的假的？！”
“编的吧，说书的都没你们能编。”
“都是修士，在这糊弄谁呢。你怎么不说金丹的渡飞升劫直接飞升了呢？”
修士们对此消息嗤之以鼻，不时发出“你这消息太假了”的嘘声。
然而摆在各宗宗主、长老案头上的，可是实打实的情报。
贺松子看着竹简上的内容，微微叹道：“修真界，真是人才辈出啊……”
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灵衍真宗的宗主梅兰竹和天明剑宗的宗主李秀剑。
最近邪修在中洲各地活跃，频频做下血案。三大宗门被搞得焦头烂额，也正因如此，三位宗主才聚集在一起，想要交流一下情报。
“白复……”梅兰竹扫了一眼竹简上的名字，眼中闪过一抹深思，“从来没听说这么个人。”
李秀剑只是微笑，一言不发。
贺松子摸了摸胡子，呵呵笑道：“中洲修士千千万，梅宗主哪能关注到每一个人呢。”
梅兰竹道：“也不知这个白复，相较你们宗门那位谢眠玉如何？”
“天赋和实力不好说。”贺松子放下竹简，“可惜这白复只是散修……越是散修，后劲越是不足。高阶修士进阶，比的可是对道法的参悟能力，没有师长的教导指点，终究弱了一筹。”
李秀剑忽然道：“江妙法。”
梅兰竹轻笑：“李宗主说的可是散修联盟那位妙法真君？她实力很是不错，可惜已经自顾不暇了。况且……”
他指尖轻轻抚摸着竹简上的名字。
“有江家在，这白复要是真敢当江妙法的弟子，恐怕只会死得更快。”
李秀剑抿唇，闭口不言。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半晌，梅兰竹才继续道：“好了，不说这白复了。这次把两位宗主叫来，是因为我弟子萧莹在一个小村子里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说着，两枚令牌被摆上了三人面前的桌案。
修士的速度本就很快，更别说飞舟坠毁事件本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没过多久，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大江南北，从南边的海域，到北部的荒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对于神秘的散修“白复”，众修士也是议论纷纷。
有说她是哪个大家族流落在外的私生女，有说她是隐世宗门出来的子弟，种种猜测，不一而足。
其中不乏一些十分离谱的猜测。
“师兄！师兄！”
灵光落在谢眠玉居所前，叶梦蓁急切地跳下飞剑，扑到谢眠玉身前。
“师兄，你听没听说最近那个白复的事？”
“白复？”谢眠玉回想了一下，“是以金丹之躯，渡了元婴雷劫的那个？”
“你果然听说了。”
“她怎么了？你认识？”
叶梦蓁道：“没怎么，就是她的名字让我想起了白师姐。也不知道白师姐还好不好？”
听到她提起白拂英，谢眠玉皱了皱眉。
自从将通讯灵符交给宁纯后，他几乎每隔几日就要催动符纸。
他心中也有隐秘的期盼，希望有一日，能听到符纸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然而，响动的传讯灵符从没有得到过响应。
叶梦蓁看着他的脸色，试探着说道：“我不是故意提白师姐的，只是这个白复的名字让我想起来了而已。而且……”
她放轻了声音：“那个白复应该也会参加大比吧？我担心她影响到师兄你。”
闻言，谢眠玉笑了笑。
“不会的。”他眼眸沉沉，说话时视线越过叶梦蓁，好像在看另一个人。
“不过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而已。”
白拂英缓慢地睁开眼。
储物袋里的通讯灵符又嗡嗡叫个不停，让人心中平添几分厌烦。
她本想把这东西毁了，或者扔了。
不过想着它之后可能有用，就一直留着了，反正仍在储物袋里，如果不去刻意翻找，也影响不到她。
修炼了一日，身上的伤又好了些许。白拂英看了眼天色，出门练了一套剑。
练完剑，天也差不多亮了。她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朝着外面走去。
修灵城因聚集了众多修士，有着规模庞大的修真者市集。
正好她戒指里攒了不少用不上的东西
，现在可以卖出去，换些有用的物资。
白拂英走出小院。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
拿着江灵仙给的令牌，白拂英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门，简单打听了一下路线，就前往了修士市集。
比起太荒的黑市，修灵城的修士市集要热闹不少。
白拂英在市集中逛了一会儿，买了一些特殊的东西，又在茶楼里打听了一些似真似假的情报。
而这些似真似假的情报中，还有一大半是关于她自己的，只有少部分是关于江妙法两姐妹的。
其中有一条消息，倒是引起了她的关注。
“前段时间，江家的人又过来了。”
“还是为了妙法真君？”
“可不是嘛。”
“不是说都脱离江家了？这江家还贴着人家不放。”
“话也不能这么说，江家培养这两个女儿，也是出了力的嘛……”
白拂英坐在茶馆的角落，双目微垂，盯着茶杯里的水。
修士们说来说去，说的都是一些车轱辘话，也说不出内情。
白拂英听了一会儿，就没了耐心，朝着外面走去。
然而刚走到檐下，白拂英就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了大雨。
雨滴汇在檐角，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又顺着砖缝朝着街道另一边流去。
茶馆内的声音似乎逐渐远去了。
白拂英站在屋檐下，看着凝成一道线的雨，任由鬓发被风吹动。
半晌，她抬起脚，正欲朝街道上走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道友。”
是沈明月的声音。
白拂英顿了顿，才缓慢回过头。
他果然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因为茶楼里人太多、声音嘈杂，她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有点大意了。
白拂英敛下心绪，抬眼看着他：“什么事？”
她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那双深黑色的眼眸，就如同午夜的大海，只是轻轻地涌动着，与夜晚连成一片。
似乎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冷，沈明月愣了一下，才把手里的伞往前递了递，温和地说道：“道友，给你伞。”
白拂英只是看了一眼：“不需要。”
说着，就果断转身走进雨中，仿佛多和他说上一句话，就会被传染什么疾病一般。
只剩沈明月愣愣地看着她离开，缓缓蹙起眉。
——他有那么讨人厌吗？
冰冷的雨丝落在脸上，将发丝浸得黑亮。白拂英没有用灵力隔绝暴雨，她格外喜欢雨珠落在身上的感觉。
那冰冷的、令人战栗的寒意，总是会让她格外清醒和警惕。
就这样带着一身的潮意，白拂英回到了小院。
刚一走到院子附近，就看到两个人影在院门附近晃悠着，时不时左右张望，好像在找她。
正是何满和何献，两人往她院子里张望的同时，还低声说着什么。
白拂英悄无声息地走到何满身后：“你们找我？”
何满被她吓了一跳，抖了一下才回过头：“啊……白道友，你回来啦？”
何献稳重些，只是叫了声“白道友”。
白拂英点了点头。
因为何满给她的鱼珠草间接救了她一命，又有魔神山这层关系，白拂英对他们两个的耐心稍微多了点。
“你们找我有事？”
“是有点事。”
何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处，意思很明显：在这里说不方便。
“进去吧。”白拂英也不想故意折腾两人，直接推开了门。
两人跟在她身后进入堂屋中，白拂英施了个除尘诀，身上顿时又变得干爽起来。
“是魔神山的事？”
不用他们说，白拂英就猜到了两人的来意。除了魔神山不做他想。
何献道：“白道友，我妹妹都和我说了。”
白拂英“嗯”了一声。
她很少笑，也很少说些能活跃气氛的话，此时只是抿着唇，发出一个不辨喜怒的单音节，这让何献感觉压力很大。
他停顿了一下，才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来这里，是想问问白道友知不知道更多关于魔神山的情报。”
白拂英盯着茶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似乎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凝滞。
何献拿不准她的态度，本就胆小的何满更是满脸不安。
半晌，何献咬咬牙，忽地站起身，当即就要跪下：“求白道友告诉我们……我们、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何满吓了一跳，也赶紧跟着伏下去，然而刚屈膝，就发现自己被一道灵力扶住了。
“不用。”
白拂英回过神，慢条斯理道：“我也和魔神山有恩怨，你们想知道，我就把他们的事告诉你们。”
复仇的路上没有同伴。
但总会有盟友。
这些人也许实力微弱，无法帮助她对付谢眠玉，但只要他们在，魔神山的罪行就会被揭露。
而魔神山恶行的既得利益者谢眠玉，就永远不可能洗白。
听到白拂英的话，何献二人都松了一口气。
白拂英想了想，挑了一些何家兄妹不知道的告诉了他们。
比如祭器、活跃的魔神山修士，以及他们的目的等等。
这些消息都是能够验证的，白拂英将自己和萧莹在吴家大宅的发现也挑挑拣拣说了。
不过，白拂英并没有将谢眠玉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
理由和之前一样。若是赤/裸裸地将答案告诉他们，他们未必会相信，反而会对她的目的产生怀疑。
只有给他们设好条件，让他们自己顺着蛛丝马迹查到谢眠玉的身份，他们才会对这个答案深信不疑。
第084章 喝彩
果然, 见白拂英只分享了一些消息和自己的猜测，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何献对她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这些人为非作歹。”何献咬了咬牙, “如果不早日将他们除掉，恐怕会为祸整个修真界。”
何满小声道：“要不是白道友, 那青柳村恐怕要遭殃了。”
“可惜我们兄妹两个实力不济，奔波这么多年，居然什么也没查到。”
白拂英摸着茶杯的边缘：“我看你们和妙法、灵仙两位真君关系很不错。她们不知道吗？”
以她的观察, 这两位真君不像是魔神山的人。
何满轻叹一声：“两位真君知道个大概……只是她们两个自己还要应付江家, 我们实在不想拿这些事来麻烦她们。”
白拂英扬起眉：“江家？”
何献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凡年长些的修士，都知道两位真君和江家的恩怨。”
实际上, 这事在当年, 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犹豫了一下，何献和她简单说明了情况，何满在一边听着, 偶尔补充几句。
江妙法和江灵仙都出身于江家，是江家家主江孟之女。
但两人并非亲生姐妹，而是同父异母, 年龄更是相差了百年之久。
江妙法的母亲是江孟的第一任道侣, 但生下江妙法没多久，她就去世了。
中间江孟还有两任妻子, 这两人也都因各种原因去世。江孟的第四任妻子, 就是江灵仙的母亲了。
两姐妹中, 江妙法是纯度极高的单一水灵根。
而江灵仙天赋一般, 是水土木三灵根。
这样的天赋在整个中洲都只算得上勉强, 更别说在江家这种大家族里了。
江灵仙虽然是家主之女，但也受尽欺凌, 只有江妙法和她亲近，会教导她帮助她。
后来，江家为了南边的利益，要找人与东方家联姻。
要知道，江家一直都是水灵根世家，家族里九成的人都有水灵根。为了保持灵根的纯度，他们一直是族内通婚。
如果和其他家族的人通婚，最好选一个水灵根纯度没那么高的。
算来算去，只有江灵仙最合适。
一来，她修为不高，天赋不强，舍出去也不心疼；
二来，她出身比较好，是江家家主的亲生女。
“妙法真君不愿意，在成婚当日，带着灵仙真君逃跑了。”
当时，江妙法刚突破元婴不久。
听着好像很强，但对于江家这种世家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而江灵仙实力更弱，还没突破金丹期。
两人被江家的人追捕，险些丢了性命，江妙法脸上的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不过她们两个运气还不错，居然阴差阳错钻进了一个秘境里。
没人
知道两姐妹在秘境里遇到了什么，但出来的时候，江妙法就已经是化神期了。
成长到这地步，即使是江家的人，也要顾忌她一二。
离开秘境后，江妙法带着江灵仙找上江家，自愿接受退刑，脱离江家。
所谓退刑，和玄云仙宗的罚命剑阵差不多，都是用来惩治背叛者的刑罚。
受了退刑后，江妙法和江灵仙都受了重伤，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然而，正当她们以为已经与江家彻底没了关系时，在离开江家的路上，她们突然遭遇了袭击。
动手的正是江家的人。
他们拦截在两人回程的必经之路上，打的就是取二人性命的主意。
两人本就重伤，面对众人围攻落了下风，虽然勉强逃离，但江妙法也中了对方的火毒。
直至今日，江妙法体内的火毒仍旧没能祛除，反而还随着时间流逝变强了。
而江家和两姐妹间的梁子也彻底结下来了。
“我听说，求剑山秘境里就有能治疗火毒的东西。”
何献感叹道：“可惜，秘境对修为有限制，两位真君进不去。我和妹妹倒是想帮她们拿，但我们修为太低，甚至没有进入求剑山秘境的名额。”
何满声音细细的：“这些年，两位真君也想过雇人拿东西。”
但江家也会派人进秘境，散修联盟的人总是被针对，死伤惨重。
这么多年过去了，愣是没有一个人，能把治疗火毒的东西带回来。
久而久之，两姐妹也不抱期望，为了让散修联盟少死几个人，再也没雇人去找过药。
不过江家的针对并没有到此为止。
求剑山秘境中，散修联盟的人死亡率永远是最高的，甚至远高于一些小宗门。
偏偏这些事又发生在秘境中，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散修被故意针对了。
江妙法和江灵仙两人恨极了，却又无可奈何。
“我们母亲在世时，和两位真君有些交情。”何献道，“我们兄妹来到修灵山脉后，她们对我们也多有关照，所以我们也很担心两位真君。”
白拂英点点头，算是对江妙法两人的经历有些许了解了。
她倒是没想到，这两位强大的修士，还有这样的经历。
“对了。”这时，何满小声开口，“白道友不也是单一水灵根吗？”
“是。怎么了？”
“妙法真君也是水灵根。她虽然看着难以接近，但其实相当随和。”
何献也反应过来，跟着说道：“她经常指点散修们。白道友若是有机会的话，可以向她请教一下。”
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段时间事务太多，她应该分不出时间。”
又是飞舟坠毁，又是结界破损，又是兽潮，江妙法已经忙得不行了。
白拂英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两人见她心中自有打算，也不多说。双方又随意聊了几句，何家兄妹就告辞离开了。
江妙法……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白拂英皱了皱眉，努力回想前世江妙法的结局。
然而她对江妙法实在没什么印象。
这也正常，毕竟她前世时刻挣扎在生死线上，哪有时间管这些大人物的事。
等她实力稍微强了些，又被谢眠玉带回玄云仙宗囚禁起来了，甚至连打听外界消息的渠道都没有。
不过想来，江妙法的结局应该并不好。
在最后谢眠玉掀起的大战中，根本没出现过江妙法的身影。
如果她真的没事，以她散修联盟盟主的身份，绝对不会置身事外。
白拂英眼眸闪动。但很快，她就敛起复杂的思绪。
无论江妙法是好是坏，是死是活，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与其想这些没有边际的，倒不如先把自己的伤养好了。
之后的几日，白拂英都没有出门，专心留在自己的院中养伤。
这几天也算风平浪静，只是中间有一次，她和何献等幸存者被叫到长老会，询问飞舟坠毁的事。
其实飞舟坠毁的大部分细节，长老们事先也都了解过了，此次询问，不过是走了个流程。
随便问了问，走了个流程，就让众人回来了。
问询的时候，白拂英抬眸，看到了坐在上首的江妙法。
江妙法神情严肃，语调低沉，永远都是有条不紊。光从表面，很难看出她正遭受着火毒的折磨。
问询结束后，白拂英跟在众人身后，离开了房间。刚往前走没几步，她就发现身后跟了个人。
“白复？”
白拂英回过身：“灵仙真君。”
江灵仙“咦”了一声：“你之前不是叫我小江真君吗？”
白拂英顿了顿。
说实话，了解了两姐妹的过去后，她很难再用“江”这个姓氏来称呼她们。
她没说话，江灵仙也没把她的沉默当回事。或者说，她早就习惯身边有个动不动就沉默的人了。
她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道：“白复，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
江灵仙上下打量着她，啧啧称奇道：“真的好了很多！你这体质，也太厉害了。”
白拂英有些不习惯与人套近乎，顿了顿直接问道：“灵仙真君找我，是有什么事？”
江灵仙哈哈两声。
“也没什么事，就是忽然想起你来了。你等下要去哪里？”
白拂英道：“回房间修炼。”
“干修炼有什么意思。”江灵仙道，“我们散修联盟有一处训练场，有很多散修在训练场里对战。要不要去看看？”
白拂英想了一下，同意了。
她初来乍到，还不熟悉散修联盟的环境，趁此机会观察一下也好。
而且……白拂英不觉得，江灵仙一个元婴期，会无缘无故地和自己套近乎。
若在飞舟上，她关心自己，还可以说是希望她加入散修联盟。
但现在，她已经加入了，江灵仙却还是这么友好，甚至……已经友好到过了头了。
不过，江灵仙不说，白拂英也不能强行撬开她的嘴，只能暂且跟在她身边，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江灵仙见她同意，微微一笑：“那走吧。”
散修联盟的驻地很大，几乎覆盖了一整座副峰。
而这个训练场就在半山腰处。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一段路，就隐隐能看到正在打斗的散修们。
白拂英站在江灵仙身边，看着训练场一处擂台上正在战斗的两名修士。
一名修士是个年轻的男人，身材偏瘦，动作灵活，神出鬼没；
而另一人，就有些引人注目了。
她不像大部分修士一样风华正茂，而是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武器是一把龙头拐杖。
江灵仙见白拂英感兴趣，就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两个修士。
“左边那个男人姓王，是个小毛贼，后来意外踏入仙途，成了修士。”
白拂英点头。
怪不得这个年轻男修这么灵活。
“至于右边那位姓赵，是个凡间大家族的老太君，死前冥冥有所悟，居然突破练气期，成了修士。”
在凡间，这种“立地成仙”的事也算是传奇了。
不过在散修里，这样的事并不新鲜。
有顿悟的官员，有求仙的贵族，有意外得到传承的闺阁女子。
也许昨日街角的乞丐，明日就成了为人仰望的“仙人”。
命运一道，就是这么难以捉摸。
常人若是能悟透十之一二，就已经是人中俊才了。
两人说话间，擂台上的战斗已经来到了尾声。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那位赵老太君性格沉稳，一招一式虽不出挑，但招招平稳，比起浮躁的小贼还是要厉害一些。
没几下，姓王的小贼就被拐杖抽在肩膀上，掉下擂台了。
赵老太君站在擂台上，即使胜了，也是不卑不亢，不见丝毫张扬。
江灵仙回过头，对白拂英说道：“白复，要不你去试试？”
修士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她一说话，众人捕捉到关键的名字，顿时都朝着白拂英的方向看过来。
这几天，白复这个名字可是传遍了修灵城的大街
小巷，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众人都想知道这个“白复”究竟是谁。
可打听来打听去，只知道她是一个女子。
至于更具体的长相没人见过，跟脚来历也没人知道，这人好像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一样。
一出现在修真界，即是盛名加身。
甚至都有人怀疑白复根本不存在。
此时一听到白复的名字，众多目光立刻投向白拂英，自以为隐蔽地打量着她。
这一打量，众人就有些惊讶。
在江灵仙出声之前，他们居然都没注意到这里多了个女修。
而白拂英显然没有刻意隐藏气息。
只是她身上的灵力随着空气中自然的灵气呼应，明明是互不兼容的两方，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这种共鸣造就了一种类似“隐形”的效果。并非视觉上的隐形，而是灵气意义上的隐形。
她就站在那里。
然而闭上眼，没人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对于将灵力视为“双眼”的修士们来说，她这隐藏气息的能力，是真真正正的杀招。
虽然知道白拂英是友非敌，但众人的面色仍然有些凝重，继续打量着白拂英。
只见她头发乌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皮肤却是没有血色的苍白。
黑与白交织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对比，这让她的气质看上去十分阴冷。
加之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黑色琉璃珠一样的双眼只是冷漠地扫过众人，这沉默寡言的模样又给她平添几分阴郁。
不过，修士们很少在意皮相，看她的长相也只是好奇而已。
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脸上一扫而过，而后轻轻地落在她手中的剑上。
剑修……吗？
那把剑也如她一样沉默，没人能想象到剑出鞘后的锋芒。
这和一些剑修锋芒毕现、青春张扬的模样截然不同。
白拂英忽略了众多打量的目光。
她的视线越过众人，看向擂台上的赵老太君。赵老太君拿着拐杖，慈爱地看着她。
“小道友，和老身过两招吗？”
白拂英沉默一瞬，随即跃上擂台。
众修士的目光黏在她身上，一起上了擂台。
赵老太君是筑基中期，所以白拂英也将修为压制在筑基中期，与她分站在两侧。
随着裁决修士一声令下，白拂英和赵老太君一同出手了。
咚！！
赵老太君看着年纪大，实际上动作可快，拐杖带起一阵破空声，呼啸着朝着白拂英的方向甩过来。
白拂英动作不变，单手捏诀。
大量灵力顺着她指尖流出，水属性的灵力温和地裹住赵老太君的拐杖，让她无法抽身。
见状，赵老太君也不慌张，身子一扭，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就朝着白拂英踹过来。白拂英不闪不避，灵力翻涌，挡住她的攻击。
紧接着，不等赵老太君再次攻击，白拂英的灵力化为水刃，朝着她砍过去。
赵老太君悚然一惊，连忙持拐相迎。只见她灵力注入拐杖，那拐杖上就长出了几根枝条，朝着白拂英方向捆去。
江灵仙对她的判断没错。
赵老太君的一招一式都相当沉稳，即使慌乱，也从来没有出错的时候。白拂英几次进攻，都被她面前挡下了。
这时，白拂英和赵老太君战斗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在训练场传开了。
众人都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白拂英是什么人。
因此，她所在的场地很快就聚集了大量修士。越来越多散修朝着这边涌过来，将擂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连天上也挤满了人，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众人凝神看着白拂英出招的过程，不敢有丝毫走神。
而白拂英也不急着赢——她修为比赵老太君高出了一个大境界，本身就已经赢了。
她甚至没有出剑。
白拂英只是使用灵力与赵老太君对决，借此提升自己对灵力的掌控程度。
而赵老太君，也是个很好的陪练对象。
她对灵力的控制极强，在白拂英见过的筑基期修士中，应该属于最强的那一批了。
在这方面，许多金丹期的修士也不如她。
白拂英不想用强大的灵力冲垮她。这样做，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她要用尽量少的灵力，取得胜利，以达到提高灵力控制力的目的。
白拂英微微闭上眼。
灵力散步在她身边，形成一个又一个肉眼难以看清的水珠。白拂英尝试着控制每一个水珠，用意识将这些水珠勾连起来。
水珠逐渐被串联，一个接着一个，形成一条璀璨的链带……
倏然间，她睁开眼，灵力水珠随着她的动作，凝聚成极薄的刃，突破了赵老太君的防御，朝着她的颈部飞去。
而后，缓缓停在她的喉咙前。
满场皆静！！
这场战斗，并没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也并不像大部分修士所想的那样畅快。
但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白拂英战斗所用的灵力有多么微量。
甚至对于许多修士而言，那点灵力只够使用一两个基础法诀。
连灵力控制力也这么强……
众人齐齐沉默下来。训练场人头攒动，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一道鼓掌声从人群中传来，打破了满场寂静。
人流如潮水般，自动朝两边散开。
白拂英眯起眼，朝着人群中看去，却看到了江妙法微笑着的脸。
第085章 最险之地
白拂英跳下擂台, 走到江妙法面前。
众人好奇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
“妙法真君。”
江妙法对她轻轻颔首：“你对灵力的掌控力很强。”
她看了白拂英一眼，转身朝着后面走去。白拂英略一思索，跟在她身后。
其余人想知道两人说什么, 但畏惧江妙法的威严，还是没有跟上去偷听。
离开训练场, 边上是一片竹林。清晨的风吹过竹叶，独属于草木的清香在竹林中蔓延。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竹林间的小道上。
“我看你出手自有章法, 可是接受过传承？”
白拂英点了点头：“曾进入过一个秘境, 从那里得到过传承。”
江妙法了然道：“原来如此。”
两人沿着石板铺成的小路，慢慢地向前走着。
“不过, 我看你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若是不解决, 你之后恐怕要吃亏。”
江妙法顿了顿，不等白拂英开口，就接着说道：“你对灵力的掌握不够熟练。”
这话若被旁人听到, 肯定要质疑了。毕竟白拂英对灵力的掌控已经精细到那种程度，又怎么会不够熟练呢？
白拂英沉吟片刻，双眼微亮：“真君的意思是……？”
“你不能很快地捕捉灵力。”江妙法徐徐道, “调动灵力之前, 你需要仔细感知，也就是说, 你每次出手之前, 都需要一段额外的缓冲时间。”
这段缓冲时间其实并不长, 在白拂英与同阶敌人交手时也不会产生更大的影响。
“一旦你和更高级别的人交手, 这就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
江妙法神色冷然, 光从她的表情上，旁人很难窥探出她的喜怒。
她的想法, 也许只有与她相处最久的江灵仙能窥探一二了。
不过，她与白拂英说话时，却尽量放轻了声音，简言意骇道：“如果你想要克服这个弱点，就需要做更多的练习。”
白拂英眼神闪动，果断道：“请真君教我。”
说话时，两人已经行走到竹林的尽头。
竹林尽出，是一个规模不大的水潭，水潭中央用木桥连接着一座小亭子。
江妙法走到桥上，垂头看着潭中两人的倒影。
两只金红色的鲤鱼意识到了她们的到来，朝着周围四处逃散，搅得潭上竹影破裂成细碎波光。
江妙法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白拂英道：“水面？鲤鱼？”
江妙法微微摇头。
白拂英皱了皱眉。
她双手扶在桥上，垂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心头忽地闪
过一个念头。
“灵气？”
江妙法笑了笑：“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一些。看来你能有今日的实力，也绝非偶然。”
修真界有许多努力的人，也有许多既努力，天赋又好的人。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站在顶端。
当所有人都勤奋的时候，想超过别人站上修士的顶峰，就必须多一点聪明。
“你觉得灵气是什么？”
白拂英这次想了很久，才给出回答：“一种能量。”
江妙法道：“可以这么说。”
她随手拿起放在亭子里的鱼食，朝里面撒了一把。
看着在水中游弋争抢食物的鱼群，江妙法慢慢道：“但灵气，并不是一种单独的东西。”
白拂英微微沉思。
“自然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天地之间，生命之间，都存在灵气。修士只不过是掌握了控制这种‘气’的办法，将它们转化为能被自己使用的‘力’。在灵气意义上，所有人与物，都是一个整体。”
江妙法停顿了一瞬。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竹叶发出的沙沙声响。
“我能感觉到，你试图将自己融入到自然中。我猜，你修习的功法也是这样的。”
白拂英回过神：“是的。”
说起来，突破金丹之后，她对心法的研习也遇到了瓶颈，进度停滞不前了。
“你是怎么做的？”
白拂英老老实实回答道：“用灵力与自然的灵力模拟出共鸣的状态，借此达到隐蔽的效果。”
“果然。”江妙法并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答案，“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太在意灵力的存在了，反而忽略了自己也是灵气整体的一部分。”
白拂英微微蹙眉。
“也正因为如此，你调动灵力需要额外的时间。”
江妙法淡淡道：“试着忘记吧。把灵力当做你的一部分，把你自己当成自然的一部分。”
白拂英似有所悟。
“多谢真君指点。”
江妙法摇摇头：“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愿看有才能之人被埋没。”
白拂英垂眸不语。
她知道，化神期的指点，对于任何修士来说，都是十分珍贵的。
尤其是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接受过什么正统的教导，是彻彻底底的野路子。
而且，她前世的经验也就止于金丹期，之后如何，都要靠她自己摸索了。
若没有江妙法的指点，她恐怕要多走好一段弯路。
江妙法不知她心中所想，转而问道：“你这段时间要留在修灵城吗？”
白拂英回过神：“我有意参加下半年的宗门联合大比，所以想留到内部选拔赛之后。”
“原来是这样。”
江妙法道：“散修联盟内部选拔赛，也要推迟到七月之后了。”
白拂英略有些惊讶：“七月？”
“因为兽潮。”江妙法道，“你在北地也看到了，那边的妖兽分外活跃……应该就是最近了。”
一阵微风吹过，吹皱碧绿的潭水。潭边几片莲叶轻轻摇摆起来。
白拂英忽然道：“真君，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
“中洲四面皆有险地。北部有北地荒野，南部有海洋，东边有草原，西边有……太荒。”
说到“太荒”两个字的时候，白拂英停顿了一下。幸而江妙法没有发现异常。
“这四处险地将中洲包裹在中间，那在险地之外，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白拂英很久之前就想问了。
她虽然在太荒生活了很长时间，但太荒四面环山。换言之，太荒算不上真正的险地，只是中洲与险地之间的一个缓冲地带。
但即使如此，太荒内也是凶险无比，可以想象与太荒只有一山之隔的险地，又是怎么一副模样。
江妙法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白拂英想了想：“我觉得四处险地，都有着某种关联。”
就比如太荒结界，本来坚固无比，结果近年开始松动；而巧的是，北地的结界偏偏也坏了。
世界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可惜的是，那本虐文里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结局就是白拂英死了，谢眠玉悔悟了，然后恶毒女配不得好死，男主男配各回各家了。
关于险地的事，是一点都没提。
江妙法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你不是第一个有这种想法的人。”
白拂英看向她。
“事实上，在能查阅到的最早的、关于中洲历史的古籍中，四处险地就已经存在了。”
江妙法接着道：“有人说，险地的尽头是无尽的矿脉；也有人说，险地那端是妖兽的栖息地。”
白拂英道：“真君觉得呢？”
江妙法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里一定有一个通往死亡的深渊。”
白拂英有些不解。
江妙法深吸一口气。
“大概是六百多年前，有一位修士。”她缓缓道，“她从东边的恶妄草原出发，想要探寻险地的尽头。”
白拂英道：“她没有回来？”
“没有。”
江妙法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她是大乘期。”
大乘期！！
化神期后是渡劫期，渡劫期后才是大乘期！而大乘期，距离飞升，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样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恶妄草原的尽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怎能不让人感到恐惧？
白拂英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干涩了。她定了定神，才问道：“那位修士是谁？”
“散修联盟的前任盟主。”江妙法道，“当年我和灵仙离开江家，也是她庇护了我们。”
在确定江妙法有能力胜任盟主之位后，前任盟主就退隐为长老，后来又去探索险地了。
江妙法和前任盟主，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情，且前任盟主不仅是她的老师，也是她的恩人。
怪不得她刚刚会是那个表情。
不过，如果事情真是江妙法说的那样……
白拂英微不可察地皱起眉。
大乘期已经是修真界的顶尖实力了，纵观全世界，大乘期修士屈指可数。
这些人都是某势力的老祖级别人物，常年闭关，轻易不出现。
能杀死或困住一名大乘期修士的……是什么东西？
白拂英想到在北地荒野看到的那座魔鸟宫殿。险地的形成，是否和魔神有关？
可惜她现在掌握的信息有限，很难还原事情的真相。
而另一边，江妙法已经借着沉默的空隙整理好情绪，声音恢复了冷静。
“总之，以你的实力，现在去就是送死。如果真的想去……等你突破大乘期吧。”
说罢，她对白拂英轻轻颔首，转身就要离开。
显然，与白拂英的这段对话，让她想起了一些令人难过的往事。
江妙法神色变幻。
她转身刚走出去两步，却听身后的白拂英忽然道：“真君会去险地吗？”
不是“想去”，而是“会去”。
江妙法脚步微顿。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这么多年，已经很少有人、有事能让她停住脚步了。
她就这样停顿了好一会儿。
过了良久，江妙法才道：“会。”
反正她已身中火毒，突破无望，命不久矣了。
在江家的围追堵截下，她治好伤的希望也非常渺茫。
与其狼狈地等死，倒不如在死前去寻一寻困住自己几百年的真相。就算死了，也死得值得。
只不过散修联盟的事务还没处理完。她离开前，还是要寻找合适的继承人才行。
江妙法离开了。
白拂英站在桥上。她凝望着天边变幻的云，忽地摇了摇头。
虽然好奇险地，但她可不会因为一时好奇就冒险去探索。
就算能……至少也等到她解决掉谢眠玉之后吧。
白拂英独自一人坐在亭子中，想到江妙法的教导，又想到险地与魔神的关联，不由得微微出神。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响起的就是江灵仙的声音。
“我姐姐走啦？”
白拂英点头：“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江灵仙道：“该不是又去处理公务了吧？真是的，明明自己都……还……”
小声嘟囔了几句，她看向白拂英：“她和你说什么了？”
白拂英道：“妙法真君指点了我的修炼。”
“嗯……你感觉如何？”
白拂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有所领悟。”
“还有呢？她还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还有关于险地的事。以及前任盟主。”
对于身为江妙法妹妹的江灵仙来说，这应该算不上什么秘密。
“她居然和你说了这些。”
江灵仙没想到话题是白拂英提出来的，还以为江妙法和她主动说了险地的事。
“看来，她对你很看好嘛。毕竟你们都是水灵根，性格又那么像，对吧？我刚看了你的战斗，发现你的出招方式也……”
江灵仙是越说越离谱，连都喜欢穿朴素的衣服这种事都能列举出来。
要不是打不过，白拂英早就转身走人了。
说了半天，见到白拂英面色毫无松动，江灵仙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所以你觉得……”
“江灵仙。”
还没等她说完话，身后就传来冷冷的声音。江灵仙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回头一看，果然是江妙法。
她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站在竹林中，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白拂英眼眸一闪。若非江妙法出声，她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这就是化神期的实力吗？
而在她对面，江灵仙就有些尴尬了。她心虚地叫道：“长姐。”
江妙法深吸一口气：“我说过……”
看了白拂英一眼，她还是没把话说完。
江妙法拽着江灵仙的领子，如同提溜着小鸡一样把她拉走，临走时还转身对白拂英道：“以后不要搭理她。”
白拂英点点头，看着江妙法把江灵仙给拉走了。
也不知，这两姐妹究竟在搞什么。
两人离开，竹林中顿时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白拂英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思索片刻，这才转身穿过小路，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回到住处后，她就按照江妙法的教导，尝试将灵力作为自己的一部分而操控。
试了几遍都不得其法。
白拂英也不失落，只是不停地尝试着。
这一试就是一整夜。
等第二天出门的时候，白拂英已经成了整个散修联盟的名人了。
经过那场战斗，白拂英已经从“瞎编出来的人”变成了“真实存在的人”。
有修士用留影石把她的战斗录了下来，她的模样就这样传遍了大街小巷。
于是今天白拂英一出门，就接收到了多于平常数倍的目光，偶尔还能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白拂英不胜其烦，在外转了一圈，就打算回去了。
然而就在路过茶馆时，她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白拂英脚步一顿，转身进了茶馆。茶馆里的人都认识她，她刚一踏进茶馆的门，里面就为之一静。
下一刻，喧闹声如海啸般，填满了整个茶馆。
“那个，那个人不是白复吗？”
“真的啊！”
“她真有那么厉害？”
一瞬间，刚刚的话题就被终结，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落到了白拂英身上。
白拂英眉头微皱，找了张空余的桌子，拿出一颗灵石扔给说书的。
这说书人和普通说书人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说的大多是修士的事，有杜撰的故事，也有中洲的一些新鲜事。
茶馆也是大部分修士了解情报的最佳场所。
“继续说。”
她的声音穿过大堂，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
说书人得了灵石，自然就顺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
“刚才说到，玄云仙宗那位轻虹真君季轻虹，在昨日出关了。”
说书人顿了顿。
“诸位可能没想到，这位轻虹真君啊，在这闭关期间，突破到了化神期！现在，玄云可多了一位化神期长老！前有季轻虹，后有谢眠玉，我看这三大宗门的排行，可是要变一变了。”
连着说了一堆，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捧场。茶馆中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白拂英吸引了。
毕竟季轻虹再厉害，那也离他们远着呢，看不见摸不着的。
就算她飞升了，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他们甚至都见不到她。
还有三大宗门的排名，和他们散修也没什么关系。
而现在，在他们面前，可有一位传闻中的人物。这位可是实打实的散修。
既然这样，谁还关注离他们远得多的玄云长老啊。
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白拂英摸了摸茶盏的边缘，忽略掉这些探究的目光。
说书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要说这季轻虹，也是位传奇人物。听说她啊……”
第086章 九道警钟
季轻虹的经历的确很传奇。
即使白拂英十分厌恶这个脑子里只有瞿不知的疯女人, 也不得不承认这点。
季轻虹的出身很差。
嗜酒如命的父亲，懦弱无能且偏心的母亲，还有个把妹妹当成丫鬟的赌鬼兄长。
她兄长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为了还债, 她家人想要将她卖进烟花之地，而季轻虹十分机警, 在被卖的前一日逃了。
逃跑的路上，她遇到了玄云的人，就这么被带进玄云仙宗。
而她学有所成的第一件事, 就是手刃了自己的父母和兄长。
这件事被玄云遮掩了下去, 不过季轻虹也因此受了罚。
白拂英早就知道，这是个疯狂又狠心的女人。当她想要达成一个目标时, 所有胆敢阻拦她的人, 都会成为她的敌人。
她居然突破了。
白拂英算了算时间。
前世瞿不知带着她离开太荒后，就直接找了季轻虹。
当时季轻虹为了瞿不知提前出关，还受了点伤, 也没能突破化神期。
这次瞿不知被白拂英给杀了，没人打搅她修炼，她居然突破了。
对白拂英来说,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白拂英心念微动。
而台上的说书人很快就讲完了季轻虹, 又说起了玄云仙宗的谢眠玉。
只要提起玄云仙宗，谢眠玉总是绕不开的人物。
他的光芒太璀璨。同期的天才在他的光环之下, 都显得黯淡无光。
“这位谢眠玉, 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就说那元婴期妖兽……”
台上说书人讲着讲着, 台下某桌突然发出一声轻嗤。
“说得神乎其神的。不知道这谢眠玉, 和咱们的白复道友孰强孰弱？”
此言一出, 满室皆静。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 当事人之一就坐在现场呢。
白拂英没说话。
那人又说：“我觉得是白道友更强。”
另一人道：“何出此言？那谢眠玉金丹期就能斩杀元婴妖兽，这实力也是绝无仅有了吧？”
第一人道：“大半个玄云的资源都压在他身上了，不强还有天理了吗？而且元婴妖兽，白道友也杀过。”
听到这话，原本还觉得谢眠玉更强的人，又有些摇摆了。
很快就有人道：“说的是。那些大宗门弟子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他们也就那样了。”
此话引来了众人的赞同。
长久以来，修士中一直存在一个鄙视链。
世家看不起宗门，认为宗门底蕴浅薄；宗门则是看不起散修，觉得散修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散修一直位于歧视链的最
底层，早就很不爽了。
一时间，茶馆中群情激奋，话题从“谢眠玉和白复谁更强”，转移到了“讨人厌的宗门弟子”。
白拂英默默站起身，离开了茶馆。
她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实在没什么理由在茶馆逗留。
况且茶馆太吵闹，她向来是不喜欢这种太过嘈杂喧闹的环境的。
白拂英穿过街道，收敛了周身气息，朝着住处走去。
然而刚走到散修联盟驻地的门口，还没等进去，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钟声。
洪钟的声音猛然响起，在山间回荡，声音十分刺耳，震得人心头微颤。响了一次过后，钟声却不停，又响了八声方才停息。
随着钟声响起，街上的人潮沸腾了起来。无数道身影从散修联盟驻地内飞出，化作道道灵光朝着天边飞去。
这其中，甚至还夹杂了江妙法和江灵仙的身影。
江妙法手持双刀，神色凝重；而江灵仙也不像平常一样温和，神情也是罕见地凝重。
两人身形化作两道流光，倏然划过天际。
而她们所去的，正是城墙的方向！！
出了什么事？
众人行色匆匆，神情肃穆，白拂英甚至来不及找人询问，也被裹挟在人潮之中，朝着城墙方向赶去。
而没走几步，她便看见前方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何家兄妹。
白拂英快走两步，赶到两人身边。两人也看到了她，眼睛一亮，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白道友也听到钟声了？”
这是句废话。
那钟声震响，几乎整个修灵山脉都能听到。白拂英身在城中，当然能听到了。
白拂英道：“那是什么？”
何献匆忙回答道：“是兽潮的警钟。”
原来是兽潮。
白拂英这段时间在散修联盟养伤，经常听人说起兽潮。
不过她养伤这几日，修灵城内外一直是风平浪静，她还以为兽潮不会来了呢。
“这次情况好像有点严重。”
白拂英询问地看向他。
何献道：“道友数过没有？警钟响了九次。修灵城的警钟分为三六九三等，平常小规模的兽潮就是三声，更大的是六声。而九声……”
他的声音夹带了些许担忧。
“自修灵城建城以来，警钟从未连续响过九次。”
这很难不让人担忧。
况且，常住在修灵城的修士都知道，北地结界早已经破破烂烂了。
现在众人能做的，只不过是在一个补丁上，打上一个更大的补丁。
何满小声道：“希望北地结界不会再出事。”
何献摇摇头：“小满，等下跟紧我，别大意了，遇到妖兽尽量躲。”
何满点头。
白拂英则是看向远处。
天际不断漫出流光，不断有听到警钟声的修士朝着城墙方向赶去，又不断有人降落在城墙上。
三人离城墙近了，隐隐能听到妖兽的吼叫声。
这些吼声十分杂乱，混沌地纠缠在一起，宛若呼号的暴风雨般朝着修灵城内袭来。
只听“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墙上，白拂英甚至感觉脚下的地面都震了一震。
何献脸色白了几分：“完了，它们在冲击结界了。”
何满道：“怎么这么快？”
两人常年在修灵城活动，也遇到过几次小规模兽潮。
那几次都是警钟响起好一会儿，才有妖兽来冲击结界。而且冲击造成的震动，远没有现在这么大。
无论是何献还是白拂英，都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白拂英跃上面前的小楼。这小楼有好几层，算是比较高的地方。
她站在最顶层，朝着远处张望而去。
抬眼一扫，就见远处结界附近，一红一蓝两道灵光碰撞，红的似乎是只妖兽，而蓝的，自然就是水灵根的江妙法了。
两道灵光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即使白拂英等人距离战场有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灵力碰撞所产生的冲击。
能与江妙法交手许久不落下风，这只妖兽应该是……
白拂英神色微凝，轻盈地从楼上跳下去，踩着屋檐轻跃几步，落在奔跑中的何家兄妹身边。
何献急切道：“怎么回事？”
白拂英道：“是化神期妖兽。”
何献喃喃自语：“怪不得……”
以化神期妖兽的隐蔽能力和速度，估计守城修士刚发现它不久，它就已经来到城下了。
“从前的兽潮中，从来没出现过化神期妖兽，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仅是何献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修士的疑问。
化神期妖兽与江妙法打在一起，其他妖兽也很快兵临城下。
散修联盟只留下一两名负责调度以及观察全局的长老，剩下的高端战力倾巢而出。
连不太擅长战斗的江灵仙也出了城，和一只妖兽打得有来有回。
白拂英加快速度，很快就将何家兄妹甩在了后头。
她飞身跃上城墙，凝神观察着四周。
此时，城墙上已经站满了修士。
有人认出了她，眸光微微一亮。白拂英没有理会他们，专心观察着下方的战局。
然而刚一看，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这些妖兽常年生存在北地荒野，属性也多是风、土、火。在荒野之中战斗，可谓是占尽了地利优势。
更重要的是，妖兽实在太多了。
各种妖兽悍不畏死，狠狠地冲击着北地的结界。
即使也有大量散修跳下城墙战斗，也只能撑过一时。
而且相比人类修士，妖兽更皮糙肉厚，灵力量也更大。
人类修士若是灵力耗尽，就需要回到城墙上，恢复一段时间才能再次出战。
照这样下去，修士这一方要不了多久，就会后继无力了。
只是，这不是白拂英应该担心的。
她负剑站在城墙上，思索几秒后纵身一跃，果断跳下城墙！！
嘭！
一名金丹期修士正与一只妖兽战在一处。
修士与妖兽修为差不多，已经在这里纠缠很长一段时间了。然而在最开始的势均力敌过后，修士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因为他灵力不够了！
修士刚斩杀过一只筑基高阶的妖兽。那只妖兽修为虽然不如他，但身上带毒，分外难缠。
为了避免毒素沾到身体上，修士耗费了大量灵力，这也就导致他在遇见这只金丹期妖兽时，丹田里的灵力已经没了一小半。
修士咬咬牙，挺身挥刀挡住妖兽的爪牙。
这妖兽是只狼，爪牙尤为锋利，只要被它划一下，准保皮开肉绽。
可惜，见底的灵力到底还是影响了他。他一个恍惚，动作慢了一拍，而那狼兽的爪子已经到了他身前。
眼看闪着寒光的爪子就要划破他的肚皮，修士悚然一惊，瞳孔微缩。
然而就在这瞬间，一道冷光如闪电一般闪过！
紧接着，鲜血铺天盖地淋在他身上，腥臭之气顿时包裹了他的身体，狼兽的身体已经被从中劈开，血液喷溅而出。
修士睁大眼睛。
只见狼兽被劈开的身体朝着两边落去，露出后方一名眉目冷厉的女修。
因为角度原因，她身上没有溅到血。只是那眉宇之间满是阴冷，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惧意。
白拂英淡淡地瞥了一眼被自己救下的修士。
那修士如梦初醒，连声道：“多谢道友！多谢道友！”
而后飞快跑回结界内，仿佛身后有什么妖兽在追赶他一样，甚至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白拂英没在意。
她甩了甩剑上的血，又盯上了不远处的另一只金丹期毒蛇。
这只身躯庞大的毒蛇刚吞吃了几个修士，正洋洋得意呢。
见白拂英主动送上门，它金色瞳孔一动，露出森森的尖牙。
它的身躯极为庞大。白拂英站在它前边，就好像刚出生的小婴儿站在一个成年人面前。
毒蛇吗？
白拂英冷冷地勾了勾唇。
她剑刃朝上，将剑举到胸前，一只手抚上剑身。
锋利的剑锋立即割伤了她的掌心，鲜血从她的伤口流出，缓慢地浸透
了整个剑身。
她也想看看，是毒蛇更毒，还是她更毒！
刹那间，毒蛇已经朝她咬了过来！
血盆大口一张，腐烂的腥臭味就蔓延而出。白拂英闪身躲开它的巨口，朝着它背上跃去。
但这毒蛇也十分狡诈，见她想要跳上自己的背部，便极其灵活地转了个弯，粗壮的尾巴狠狠地拍向她的肩膀。
白拂英举剑相迎，剑锋与蛇尾相撞，锵锵声响彻整片战场。
那毒蛇力气极大，双方相持不下，但很快，白拂英的剑就削去毒蛇的尾巴尖。
毒蛇嘶鸣一声！
而正在此时，白拂英忽觉脊背一冷，身体快速朝侧边一扭！
只见一条筷子大小的小蛇从她身边擦过，“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那小蛇体型虽小，一对尖牙却紫得发黑，显然是毒蛇中的毒蛇。
看来这两条蛇，是狩猎的“搭档”，通常用大蛇诱敌，小蛇毒人，两两配合，杀人于无形之间。
那两条蛇间计谋暴露，不再隐藏，双双朝着白拂英袭来！
白拂英眼眸微转，手上动作不停。只见她扬剑格挡开大蛇的毒牙，借着冲击力，反身用剑钉上小蛇的身体。
剑刃砍断血肉，小蛇当场断成两截。
而那大蛇趁此时机，飞快朝着白拂英咬来，白拂英眼中冷光一闪而逝，一手抓在大蛇的鳞片上，扭身跃到了蛇背上。
铛！！
剑锋如快刀切豆腐一般，毫无阻碍地切入大蛇坚硬的鳞片，白拂英的鲜血顺着剑刃流入大蛇的伤口中。
大蛇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拼命地扭动起来！
然而它的挣扎也只是徒劳，不多时，它庞大的身躯就呈现出僵直状态，轰然倒落在地上。
是毒发身亡了。
看来即使是毒蛇，也挡不了她的毒。
白拂英将大蛇的身躯收入储物袋中，等回修灵城，就把它身上有价值的部分收拾一下，打包卖掉。
修灵城的修士们一般都是这么干的。
收起尸体，白拂英又瞄准另一边一只妖兽。她提起剑正欲过去，眼睑却忽地一跳。
近乎本能般，白拂英的身体朝着侧边一躲！下一刻，她的肩膀上就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鲜血从伤口流出，浸透了她半个身体。但白拂英没有在意这点伤痛。
她正持着剑看着面前出现的妖兽，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那是一只……化神期焰隼。
应该就是之前和江妙法对战的那只火属性妖兽了。
它现在浑身湿漉漉的，右翼被锋利的刀刃削去一半，身上也多出了几个深可见骨的血洞，眼睛也瞎了一只。
焰隼盘旋在低空中，火焰笼罩着它的身体，金红色的火星随风飞舞，一落到人身上，就瞬间燃成一个大火球。
它在这里……那江妙法呢？
白拂英心中一冷。但没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那只焰隼鸣叫一声，张开尖喙，朝地上吐出一大片火焰。
这口火焰不是针对白拂英的。
或者说，以白拂英的实力，还不足以让它单独针对。
这只焰隼，是在无差别攻击。
只一眨眼的工夫，在周围战斗的人和妖兽都被卷入火焰，瞬间化作焦炭，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刹那间，火焰已经来到了白拂英的面前。
白拂英深吸一口气，水属性灵力裹在剑上，剑意犹如潮水一般铺开，带着些许潮湿的风，猛然与焰隼的火焰撞击在一起！
火焰与水相接，发出“滋滋”的声音。高温产生的白雾一般的水汽四散开，几乎将一整片区域化为蒸笼。
白拂英站在蒙蒙水汽中，双手传来灼烧的痛感，但她没有松手，也不能松手。
焰隼长鸣了一声。它似乎意识到有人挡住了自己的攻击，张嘴就要补上一发火焰。
火球从它口中吐出，快速来到了白拂英的身前。
白拂英觉得手上的灼痛感骤然加剧，正当她有些抵挡不住之时，一道水流却从另一侧涌来，扑灭了熊熊烈火。
借此机会，白拂英疾速后退，从火焰中脱身。身形飞退间，她看到焰隼的身边站了个女人的身影。
是江妙法。
比起焰隼，她的情况更是不好，身上有多处灼烧的痕迹，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
虽说从属性上来看，江妙法要压焰隼一头，但白拂英还记得，她身上还有江家留下的火毒。
白拂英不知道火毒究竟有多严重，但看江灵仙和何家兄妹的态度，应该是不太好的。
而且这焰隼也是火属性，和它战斗，江妙法体内的火毒更容易被诱发，也难怪她这副凄惨模样。
白拂英深深看了江妙法一眼，转身朝着另一侧跃去。那里有一只即将到元婴期的妖兽。
至于江妙法和焰隼的战斗，她不想插手，也插手不了。
第087章 自爆
兽潮一波接着一波, 不断有妖兽朝着结界涌来。
厮杀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直至第二日凌晨时分，才渐渐停歇。
而地上, 已是尸体遍布。鲜血将荒土染红血红色，战场上断剑碎刀横飞, 地面上被打得坑坑洼洼，或是被烧成一片焦土。
鲜血招来几只食腐的小兽，分食着地上的尸体。
江妙法叹了口气：“把战死的修士带回去吧。”
她与那只化神期焰隼战斗了许久, 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而那只焰隼也没能在她手底下讨到好处, 刚刚飞走了。
众人沉默地收拾了地上的尸体，朝着结界内走去。
尽管兽潮短暂地退去了, 但面对这一地的尸体, 没人能笑得出来。
白拂英站在人潮之中。
她的身上已经沾满了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殷红的血浸透了全身, 血珠顺着下颌汇聚在下巴上，轻轻滴落。
她没有用除尘诀，只是任由鲜血流淌。
实际上, 大部分修士都没有用除尘诀清理身上的污血。
因为大部分人的灵力都已经见了底, 甚至连一个除尘诀都用不出来。
而这，还是众人时而去城墙上战斗、轮番休整的结果。
白拂英则是一次都没回去休息过。
她一刻不停地战斗。从白天到黑夜, 再到黑夜过去, 天空的颜色由漆黑一片, 变成深沉的孔雀蓝。
而长时间的战斗和杀戮, 对她实力的提升是显著的。白拂英感觉到, 自己隐隐领悟了江妙法昨日所说的话。
她将剑收入剑鞘。
收剑的声音引来了周围几人的注意，但他们只是看了一眼, 就缓缓收回了目光。
众人已经筋疲力尽。
回到城中，城内已经腾出一片区域，准备了临时的休息营地，营地里配备了一些医修和丹修。
许多受伤过重的修士被带进营地里治疗。
“白道友。”
有医修认出了她，见她浑身是血，还以为她也受了伤，连忙道：“道友受伤了的话，快来营地治疗一下吧。”
白拂英拒绝了：“我没事。”
说话时，她右肩上的伤还在流血。
这是一只巨兽留下的。
它用爪子刺穿了白拂英的肩膀，这处伤位置靠近脖子，若非白拂英反应快加上体质强悍，恐怕就要死在它的利爪之下了。
“额，真的没事吗？”
医修看了眼她肩膀上的伤，感觉自己的肩部都跟着隐隐作痛。
白拂英伸手摸了摸伤口，却只摸到了一手血。
借着蒙蒙亮的天色，她看了眼手上的血，神情漠然，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
“不用在意。”
医修有些犹豫。
但是营地里很缺人手，他也只能暂时离了白拂英，去给其
他伤员治伤了。
白拂英看着他离开，环视营地一圈，最后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
伤口隐隐发痒，在破损的衣物下，血肉以恐怖的速度疯长。
这就是浣灵道体的特性。
随着受伤变多，恢复能力就会逐渐变强，伤口恢复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真要说起来，白拂英这辈子受的伤，要远多于上辈子。
不过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
就算受伤，她也要心甘情愿地受伤；就算死，她也想死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白拂英坐在矮矮的石块上，
众多修士从她面前走过，叫嚷声、痛呼声纠缠在一起，众人行色匆匆，没人发现这里坐了个她。
白拂英缓缓运转心法，想要趁此机会，尽量恢复体内的灵力。
丹田内灵力缓慢聚积，在灵力的刺激下，伤口愈合的速度进一步加快。
她一边保持心法运转恢复着伤口，一边思索起这次兽潮的事。
虽然现在兽潮停了，但白拂英不认为，这次触发了最高警戒、早在几个月前就早有预兆的兽潮，会这样草草地结束。
只是现在修士方已经损失惨重，若兽潮卷土重来，恐怕众人也难以抵挡。
不知道散修联盟那边，有没有更好的应对方法。
白拂英靠在石头上，休息了一个时辰左右，体内灵力总算恢复了一半。
一束日光穿破天际，悄然洒入城中，照亮了繁忙的营地。
北地结界外，却依旧是黄土漫天，飞扬的黄土遮盖了苍穹，天边忽地出现一轮浅紫色的太阳。
天亮了。
白昼短暂地驱散了恐慌，营地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行起来。
白拂英睁开眼。短暂的休息过后，她的头脑恢复了清醒。
她站起身，朝着城墙上走去。
这个时候还能站在城墙上的，都是受伤较轻的人了。
不过众人脸色都不好看——比起失血和疼痛导致的苍白，这脸色更近似恐惧的担忧导致的惨白。
见白拂英上来，有些人眼中闪过异色。
在这一天一夜的战斗中，白拂英杀了大量的妖兽，身上所有的储物袋和储物戒都堆满了。
可即使最后储物袋装不下了，她也依旧选择留在战场上。
杀过妖兽，就将妖兽遗弃在战场上，又转身去迎击下一只妖兽。
她出手狠辣，一出手就是杀招，眨眼间就能夺取妖兽的性命。
一整天下来，无数妖兽丧命于她剑下，又有无数的修士在她的疯狂杀戮下捡回了一条命。
虽然救人并不是她的本意。
白拂英的表现，众修士都看在眼里，也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位最近声名大噪的女修，并不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空架子。
此时见她上来，众人动作都是一停，偷偷打量着她的神色，想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可惜白拂英神色永远那么冷淡，他们看来看去，最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有些人受过白拂英的帮助，特意过来和她道谢。
对于这些人，白拂英只是冷淡地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若换作别人，这番表现难免显得傲慢。
不过在受过帮助、又钦佩她实力的众人看来，这就是她外冷内热、不居功自傲的表现了。
白拂英走到城墙边上。在那附近的修士纷纷后退几步，给她让出一条路，方便她能看到下方战场的全貌。
看到下方情况，白拂英眉头动了动。
之前有黑夜遮掩，虽然知道战况惨烈，但终究知道的不确切。
此时天光拂晓，照亮了一整片战场。
浓郁的血腥味随着风钻入鼻腔，战场上的尸体都被修士们带走了，放眼望去，只能见到一片血红。
白拂英的视线顺着战场，朝着远处望去。
天际线上空荡荡的，没有妖兽的踪影，应该是完全撤离了。
白拂英收回目光，冷声问道：“盟主怎么样了？”
她一问完，站在她身后的修士就立刻回答道：“盟主在和化神期妖兽战斗时受了伤，现在正在营地内疗养。”
说完话，他忽地怔了怔，心道自己怎么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汇报了情况。
绝对是因为白道友带给人的压力太强了，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白拂英听到男修的话，轻轻颔首。
江妙法受伤了，她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允不允许她再战了。
“白复？”
这时候，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白拂英回过身，只见江灵仙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她也是散修联盟的长老，且受伤比较轻，就留在城墙上警戒结界外情况了。
江灵仙走过来：“你受了伤？怎么没去治疗？”
白拂英道：“轻伤而已，不需要。”
况且，在治疗的过程中，浣灵道体很容易暴露，白拂英不想冒这个险。
反正也不危及性命，暂且伤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也叫轻伤？”
江灵仙看着她的肩膀，想劝她去治疗，却又想起了什么，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垂下肩膀。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受了伤喜欢硬挺着的人。”
其余人见她和白拂英有话要说，很有眼色地四散了。
人少了，周围顿时安静了不少。只有北风呼啸，吹得城墙上散修联盟的旗帜猎猎作响。
两人站在城墙边缘，沉默地看着下面那片血海。
半晌，江灵仙才突然道：“我姐姐受伤了。”
白拂英点点头。想了一下，才又问道：“严重吗？”
“严重。”
江灵仙坐在城墙边缘，幽幽地叹了口气。
“非常严重。不过她性子要强，不愿意让别人小看，长老们还不知道。”
她托着脸，低声道：“但她肯定是瞒不过我的。你说她究竟在逞强什么呢？”
白拂英没说话。
换成是她，她也不会和别人说的。
从这方面来讲，江灵仙还真没说错。她和江妙法，倒真是很像的一类人。
见她不语，江灵仙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在想‘如果是我我也不说’。我可太懂你们这种人了。”
好吧，她确实很懂。
白拂英道：“她不愿意说，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就算说了又如何？除了徒增恐慌，又有什么意义。”
江妙法是散修联盟的盟主。
况且，这个盟主之位是对她如师如母的前任盟主托付给她的。
不仅如此，她还是散修联盟坐镇的唯一一个化神期。
就算受了重伤，她也不可能跑的。
而且她跑了，江灵仙怎么办？
就算两人都跑了，那临阵脱逃这个罪名定下来，又没了散修联盟这座大山，江家想对她们动手可是轻而易举。
江家内部可是有两名化神期修士以及一名渡劫期老祖的。
骄傲和责任不允许她跑。现实也不允许。
江灵仙叹道：“如果她没离开江家，也就不会……”
她后半句话没说完，白拂英就道：“哪有那么多如果。”
“况且，”停顿一瞬，她平静道，“我觉得她也从没想过这个‘如果’。”
“但我会想。”
江灵仙苦笑一声。
白拂英没说话。
两人一坐一站，无声面对着北地凛冽的风。
夏天明明已经到了。太阳那么燥热，几乎能将人晒化成一滩血水，可风依旧是冷硬的。
被风一吹，人就从皮肤冷到骨髓。
半晌，江灵仙整理好情绪，继续道：“你应该知道吧，她中了火毒。”
白拂英“嗯”了一声。
“是江家那群人动的手。这几百年来，火毒一直在侵蚀着她的身体，她实力掉得厉害。”
江灵仙声音越来越低。
“能解这种火毒的，只有求剑山秘境内的碧湖雪莲。这些年，我们找了无数人进入秘境，结果都……”
白拂英凝望着远方，静静听着。
“我曾和她提议，让她收你为弟子，之前几次找你，也是想说这件事。”
闻言，白拂英微微侧身，略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她倒是没想到，江灵仙之前几次刻意搭讪是这么个原因。
“不过她拒绝了，还把我臭骂了一顿。”江灵仙道，“倒不是你不好……只是我们两个的弟子，肯定会受到江家针对，搞不好连命都保不住。”
在中洲，得罪一个万年世家，那可是最吓人的鬼故事了。
有多少
天赋、悟性俱佳的修士，在得罪过这些世家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不过……白拂英倒是不在意这些世家。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四大世家，她已经得罪了两个，还专门挑别人悉心培养的天才杀，甚至连东方家家主的儿子都杀了两个了。
至于其他两个……状态不是“未得罪”，而是“待得罪”。
反正她人只有一个，这些人想杀她的话，就先打一架，抢一抢杀她的名额吧。
不仅是世家，她还杀过天明剑宗的弟子。
还有玄云仙宗，她的存在就是对玄云的最大挑衅。
嗯……还有魔神山。
其余大大小小势力更不用说。要么是她得罪过别人，要么是别人得罪过她。
算了，不数了。数不完，根本数不完。
她思绪渐渐飘远，又被江灵仙的声音拉了过来。
“不过现在，就算你愿意，我们恐怕也不行了。”
白拂英回过神：“怎么？”
江灵仙故作洒脱地耸耸肩：“还能怎么，我们两个要死了。这时候你当我们徒弟，岂不是要亏死了？别看我们两个修为高，实际上穷得很，我们死了，你只能得到一屁股债呀。”
白拂英皱眉：“你们要死了？”
她扫了江灵仙一眼。
虽然由于等级的差异，她看不透江灵仙的修为，但看江灵仙这状态，怎么也不像将死之人。
“快了。”
江灵仙叹口气，也看着远方。
“你也知道吧，兽潮只是暂时停了。实际上，这也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而已。要不了多久……”
她喃喃道：“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等下一波兽潮来临，散修联盟这边损兵折将无力抵挡，届时，修灵城就沦陷了。”
白拂英道：“不是说有支援？”
她和萧莹分别时，就从对方口中听说灵衍接到了求援。
算算时间，应该早到了才是。
“世家那边。”江灵仙冷笑了一声，“都只是派个把人敷衍，来了还要给人脸色看，倒不如不来。”
白拂英皱眉：“那宗门呢？”
“一些中小宗门倒是真派人来了。反倒是三大宗。”
说到这里，江灵仙语气更冷。
“天明的人不知为何，昨日才动身。玄云和灵衍那边则是迟迟没有消息。现在在城内的三宗弟子，都是自发前来帮忙的。”
白拂英垂眸深思。
这又是怎么回事？故意不来支援？
她觉得不太可能。
倒不是相信三大宗门高层的人品，只是他们应该也不想颜面丢尽。
得到散修联盟的求援却不派人来，够他们丢脸了。
这中间，应该还出现了什么岔子。
江灵仙也不太想提这些。谴责不作为的三大宗，那是兽潮之后才该考虑的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一个重大消息。
“如果下波兽潮来临，这边挡不住的话。”江灵仙顿了顿，“我姐姐想自爆。”
自爆？！
此二字一出，白拂英顿时拧起眉头。
对修士而言，“自爆”并不是轻飘飘的两个字。
自爆时要承受的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甚至难以想象的。
在修真界，甚至经常能听到“因为太疼痛忍不了所以强行中止自爆”的事例，可见其痛苦程度。
再有就是，自爆意味着失去所有生路。
对手段众多的修士来说，就算被人杀了，只要操作得当，也有复活的可能。
可一旦自爆，神魂、灵力、躯体，就会全部被炸成碎片，根本没有转生或者复活的机会。
极少有人会选择这条路，也极少有人能成功自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江妙法自爆，以她化神期的实力，确实能在一瞬间，将兽潮给清干净。
白拂英不怀疑江妙法的决心和意志。只要她这么想，就一定会承受自爆带来的痛苦。
但，之后呢？
白拂英缓缓道：“这个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她只能自爆一次，如果她清空兽潮后，又有其他妖兽补上，修灵城还是保不住。”
这次有江妙法自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只要兽潮不停止，只要北地结界还是这么脆弱，修灵城就迟早有被攻破的一天。
“这个你不用担心。”江灵仙道，“我们已经准备好重建北地结界了。”
第088章 第二只焰隼
重建。
不是修补, 不是在补丁上打补丁，而是重建。
这就意味着，如果成功, 这边将会多出一个新的北地结界。
只是，一个结界需要大量的能量支撑, 想要重建并非易事。
所以散修联盟这么多年来，也没想着重建结界。一是因为耗费大，二是因为即使花费大量资源, 也不一定能成功。
怎么现在这个关头, 想要重建了？
江灵仙道：“之前姐姐就想冒险重建，但许多长老都不同意, 这事只能搁置下来了。”
散修联盟不是江妙法的一言堂。
况且, 长老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北地附近的能量不足以支撑两个大型结界同时存在。也就是说，想要建造新结界，就必须要拆掉旧结界。
然而重新建构结界的风险又太大。
如果拆了旧结界, 结果新结界又建造失败了，那修灵城就会陷入无结界可用的险地。
从当时的情况看，很难说谁的想法是错的。
不过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后, 长老们也都看清了目前的局势。
而且本就破旧的结界被冲击得更破了, 称得上摇摇欲坠。
除了重构结界没有其他办法，即使不想冒险, 这险也是非冒不可了。
江灵仙声音干涩：“要是姐姐自爆, 兽潮受到冲击, 会停一段时间。如果能在这段时间内重构结界, 修灵城就彻底安全了。”
白拂英皱眉不语。
“如果……”江灵仙仿佛下定决心一般, 低声道，“如果她一个人不够, 就加上我。”
她也是元婴高阶，离化神期只有一步之遥。
自爆的威力肯定不如江妙法，但也能清理掉不少妖兽。
停顿几息，她又小小声道：“不过，这件事你别告诉我姐姐。她不知道。”
白拂英道：“我不会说的。”
江灵仙松了一口气。
白拂英又道：“但是，你们怎么保证重构结界一定能成功？”
“不能保证一定成功。”江灵仙道，“但成功率比以前大了不少。”
白拂英有了点兴趣。
她也略通阵法。但她并不懂那些高大上的结界之术，就会一些简单实用的阵法而已。
只不过随着她慢慢变强，白拂英现在很少使用阵法了。
现在想想，已经有些手生了。
江灵仙道：“是星法山的人想出来的办法。”
听到“星法山”三个字，白拂英眸光微闪。
沈明月？
现在修灵城，可就只有他一个星法山修士。
江灵仙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她拿起一根树枝，在城墙铺洒的黄土上写写画画，试图给她解释明白其中的原理。
白拂英会点阵法，听了一会儿，也就大概清楚了。
以往重构的方法，是在完全破坏旧结界的情况下，构筑一个全新的结界。所消耗的资源，必须支撑起一整个结界。
但是，沈明月提出的这个新办法，是在旧结界的基础上构建新结界。
毕竟旧结界运转了这么多年，虽然破破烂烂，但根基还是好的，不然整个
结界就直接消失了。
只要赶在旧结界破碎、根基尚未毁坏的一瞬间，在旧结界的根基上撑起新结界，那就只需要消耗一半的资源。
而且有旧结界的根基在，构建新结界会更容易一些。
白拂英沉吟片刻：“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但想要完成，恐怕需要对时机把握十分精确才行。”
结界消失，也只在一瞬间。
快了，旧结界尚未消失；慢了，旧结界根基消散。
江灵仙道：“事到如今，不冒险也不行了。”
明明想到了解决结界问题的最好办法，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毕竟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她姐姐生命换来的那绝对安全的一瞬间。
她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呢？
江灵仙垂头坐在城墙上，看着地上的一地鲜血。那一片血河之中，又有多少鲜血属于江妙法呢？
半晌，她才故作轻松道：“要是这次我们都活下来，而且计划也都成功的话，你要不要当我姐姐的弟子？”
白拂英眉头微挑：“她同意？”
江灵仙哈哈一笑：“哪需要她同意。当年她把我从婚宴上带走，也没问我同不同意啊。”
白拂英道：“还是算了吧。”
江灵仙“咦”了一声：“是怕江家？”
白拂英道：“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也得罪了人。”
江灵仙第一次听她提起自己的事，立刻道：“难道你是怕你原来那个宗门？我和姐姐情况虽不好，但也不惧那些二三流的小势力。”
白拂英沉默一秒：“我还得罪了其他势力。”
“其他势力也不怕。”
见白拂英皱眉，她又拍着胸脯信心满满道：“放心好了，又不是三宗四族，得罪了又能怎样。”
三宗四族，指的自然就是三大宗门、四大世家了。
白拂英眉心微蹙：“如果是三宗四族呢？”
“如果是啊……嗯，那也无所谓。”江灵仙想了想，又很快道，“得罪一个两个，没什么事。我和姐姐得罪了江家和东方家，不也活得好好的？”
“如果是四个呢。”
江灵仙：“啊？”
她倏然回头看向白拂英。
白拂英正站在城墙上，远望着那轮紫日。
她的神色平淡，不像是刚说出了那句惊世骇俗的话。
江灵仙不觉得她是会胡说八道的人，更不觉得她是会用胡说八道来表示拒绝的人。
可是……同时得罪了四个大势力的人？
这样的人还没被烧成灰吗？
面对江灵仙的犹疑，白拂英垂下眼帘：“我的事，只会比你们的事更复杂；我得罪的人，也比你们得罪的更强大。”
什么江家、东方家，现在风光得很，实际上在谢眠玉面前什么都不是。
白拂英从来不怕三宗四族，他们的人，她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从不犹豫。
但谢眠玉不同。他拥有魔神的血脉，在未来，更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修真界。
江灵仙不知道谢眠玉的事。她还以为，白拂英得罪的是大乘期修士。
毕竟从现在中洲的局势来看，比江家强大的，也只有大乘期临近飞升的修士了。
问题是，这样的修士，全修真界也没几个，还都常年闭关。
寻常人就算想得罪，都见不到人。
江灵仙微微拧起眉头：“你怎么会与这样的人结仇？”
白拂英只是沉默。
如果可以，她不想与任何人结仇。
可命运不曾放过她。
江灵仙见她这副模样，也跟着叹了一声：“好吧，如果你不愿意，我也没法逼你……但我的话依然作数。”
白拂英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江灵仙笑了笑。
“我们姐妹两个，可从来不怕谁。”
要是怕，江灵仙就会老老实实地和人联姻；要是怕，江妙法就该继续留在江家，当她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就是因为不怕，两个人才敢对抗世家，在世家的针对下苦苦支撑，从不示弱。
没道理活了几百年，又开始怕来怕去了。
“不过嘛……”江灵仙看着天空，拉长声音，“那都是活下来之后的事了。”
白拂英也抬头凝望苍穹。
黄土被风吹起，给天空罩上一层可怖的阴霾。天地、日月、鲜血，在这黄色的阴霾中变得模糊了、远去了。
而在天际之间，忽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小点。
那片黑点很小，像是一群小小的蚂蚁，但转眼间，那群小蚂蚁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接近了。
江灵仙瞳孔微缩：“什么？！”
话音未落，一个黑点倏然划破天空，如同一根火红的箭矢般，“咻”地朝着城墙前的结界撞来！！
恰如一道流星划破天穹，金红的火星四溅，那东西猛地撞在白拂英面前！
它庞大的身躯被什么东西阻挡住，透明的空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灵气波动，一些符文在天地间漂动着，若隐若现。
正是北地结界。
咔嚓！！
结界上突然出现一道树杈状的裂痕，那裂痕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周边延伸。
白拂英眉目微凝。隔着透明的结界，她也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
是那只化神期焰隼！
它并没有被江妙法杀死，只是受了重伤，这波兽潮，就由它打头阵。
热气顺着裂痕逸散到结界之中，热浪吹动白拂英的发丝，她被焰隼火焰灼伤的双手，又开始隐隐作痛。
而随着焰隼的出场，身后不断传来嘶吼声与咆哮声，兽潮如同风暴一般，再次席卷了这片土地。
铛！铛！
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常，警钟骤响，九道钟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众人！
“兽潮又来了？！”
“怎么这么快，该死！”
“快去看看！”
在城中各处休息的修士们再度朝着城墙方向飞来，城墙上的众人则是已经抽出各自的刀剑。
江灵仙来不及惊讶。她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纵身跃出结界，朝着那焰隼的方向砍去。
现在化神期不在，只有她能抵挡这焰隼一会儿了。否则再让它冲击几次，北地结界直接就破了！
幸好焰隼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伤，她虽然修为差了它一大截，但也能勉强周旋片刻。
白拂英瞥了眼结界上的裂缝，也跳下城墙，身形犹如一把利剑，径直在兽潮中撕开一个裂口。
她的修为不是最顶尖的，但她战斗技巧极为成熟，又不怕受伤。
即使是同阶的妖兽，在她面前往往也撑不了太久就败下阵来。
这么一会儿工夫，更多休整好了的修士也加入到战场中。
虚假的宁静一击即溃，天地间只剩一片厮杀声。
白拂英一剑撕开一只妖兽，身体继续朝着前方掠去。
而妖兽们也不是傻的，见她浑身煞气，又招招无情，也都绕着她走，不愿与她交手。
一时间，她周围竟留出了些许空白，也算整个战场中罕见的奇观了。
白拂英不在意。既然妖兽不主动来杀她，那她就主动去杀妖兽，顺带磨练一下剑意。
她身形矫健，如同一只大雁般，平稳地掠过战场。
每至一处，就有几只妖兽被她无情地斩杀，血珠划过半空，染湿干涸的黄土。
而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炸响，几朵火焰如雨洒落，随着火焰一起落下的，还有凉凉的水珠。
白拂英扬手杀死与她纠缠的妖兽，飞快抬头望去。
原来是江妙法到了战场。
她的武器是一把极薄的双刀，一招一式皆是利落又灵巧，刀锋至一处，都会留下一道莹莹的水色光芒。
甫一杀入战场，她就接过了江灵仙的任务，全然不顾自身伤势，与焰隼战在一起。
白拂英眉头动了动，反身继续向前，收割着妖兽的性命。正杀得痛快，却被江灵仙一把扯住了手臂。
“别杀了，撤退！！”
正说话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只是这钟声声音与警报的钟声不同，更轻盈、空灵一些。
凡是修士，必能分辨出两者之间的区别。
这是代表“撤离”的钟声！
白拂英忽地想起了江灵仙和她说过的计划——江妙法要自爆了。
自爆之前，必然是要让修士们提前撤离的。
她抹了把脸上的血，朝着城内跃去。
而江灵仙没有走。她还留在战场之中，帮助脱不开身的修士撤退。
白拂英一路撤，一路杀，很快就回到了结界内。
她跳上城墙，看着下方的局势。下面还有许多修士。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能快速解决对手。
白拂英眼眸微深。
她看着结界上那个破损的裂痕，心里知道要不了几下，这结界就会彻底破碎了。
结界……
她拎着剑环视四周，猜测着沈明月会在何处。
应该就在附近……
沉吟几息，白拂英有了想法。她转过身，飞快沿着城墙，朝着另一边飞身跃去。
黑色的衣摆刮过城墙上的砖石，留下呼呼的风声。半晌，白拂英才停下脚步，拧眉看着前方。
这群人应该都是负责修补结界的阵修。
阵修们聚在一起，同样紧张地看向战场，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他们不比战场上的人轻松——因为他们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失败了，赔上的可是一城人的性命。
沈明月就站在众人之中，他金色的衣裳在众多黑白色之间显得格外显眼。
此时，他也微微蹙着眉，沉静地看着战场中央。
他不喜欢血腥味，也不喜欢杀戮与死亡。
白拂英想着。
她的视线缓慢地从沈明月身上掠过，随即落到战场之中。
此时战场上的人已经撤离了大半，只剩下部分应该是散修联盟长老的高阶修士还在迎敌。
因修士大量撤离，许多妖兽已经来到了结界前，猛烈地撞击着结界。结界上碎痕遍布，灵气闪动，摇摇欲坠。
时不时有小型妖兽从裂痕中钻进来，袭击城墙上的修士。
不过结界很大，一两个小洞不足以让它立刻崩溃。
当然，若是继续放任下去，就不一定了。
白拂英凝神看着前方，而不远处的阵修们也都提起了心，身体绷紧。
就在这时，一只无名大鸟挣脱了结界的束缚，如雷电一般快速朝着阵修聚集之地攻去！
它浑身缠满了雷电，鸟喙极尖，如同利刃般刺向阵修们！
众人全身绷紧关注着战场的情况，却没想到这犄角旮旯之处也会被妖兽袭击，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
眼看着雷鸟身上的电光将这一小片区域笼罩，众人手忙脚乱地抵挡，正在这时，另一道比电光更亮的光在雷鸟的身后闪动！
剑意如虹，毫不犹豫地斩向雷鸟的身体！雷鸟嘶鸣一声，身上电光凝聚，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可这威势终究只持续了一刹那，下一瞬间，雷鸟被剑意斩落，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在城墙上，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
在它身后，是持剑而立的白拂英。
她的身上还在滴血，看着恐怖极了。众人一时间甚至分不清，她究竟是来帮忙的友军，还是来索命的厉鬼。
白拂英甩了甩剑上的血。血珠被甩落，在地上凝聚成一条血线。
半晌，沈明月轻柔的声音响起：“多谢道友相助。”
这时，众人才回过神，连声道：“多谢道友。”
“多谢白道友出手相助。”
有些人认出了她，就叫她“白道友”。
白拂英看了沈明月一眼。
但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一直是这个冷冷的模样，众人也没觉得她对谁有什么特别。
白拂英见众人没事，就要转身离开。然而刚抬起脚，还没走出去两步，就听到远处传来另一声鸟类的嘶鸣。
这嘶鸣声中威压十足，声音划破天穹，几乎引得众人经脉内流动的灵力都跟着震颤起来。
是焰隼的叫声？
不对，不对。
那只焰隼已经受了伤，怎么会发出这么中气十足的叫声？
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弥漫，白拂英快走几步来到城墙边上，抬眼朝着远方一看，随即心头一震。
只见不远处，一道火红的身影盘旋在半空中，仰头不断发出尖锐的长鸣，金红的火焰包裹着它的身体，让它看上去像是一轮红日。
是焰隼。
但不是受伤的那一只。
在这荒芜的北地之中，竟然同时存在着两只化神期焰隼。
第089章 加入战斗
第二只焰隼的出现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墙上的众人看到那只妖兽, 齐齐变了脸色。
妖兽进阶比人类修士慢上许多，北地有一只化神期妖兽就已经很罕见了。谁也没想到，就在这关键时刻, 会突然冒出来第二只化神期焰隼。
而且，这只焰隼的羽毛比第一只更亮, 火焰更明亮耀眼，显然修为是更高一筹的。
“怎么会……”
“两只化神妖兽？！”
知道结界计划的修士们更是脸色惨白，眼中满是绝望。
江妙法自爆能对付一只受了伤的化神期, 却未必能同时杀死两只化神期妖兽。
若她自爆后, 第二只焰隼没死，那众人的计划, 还能成功施展吗？
不仅城墙上的众人思绪翻涌。在看到第二只焰隼出现的那一刻, 江妙法的攻势也有了瞬间的迟滞。
就和墙上的众人一样，她也开始思索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拦住这两只焰隼。
撤退是不可能撤退了。
本来在焰隼的撞击下，结界就已经摇摇欲坠, 她若是退了，这结界在两只化神期焰隼的合攻下，恐怕坚持不了三秒。
如此, 只能死战。
想到这里, 江妙法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而她体内的灵力，也在一瞬间的迟滞后飞速翻涌起来！浓郁的灵力如同海啸般掀起, 狠狠地砸向受伤的那只焰隼。
白拂英面色一动, 几乎刹那间就想明白了江妙法的打算。
她想尽量杀死那只受伤实力衰弱的焰隼, 然后将自爆的力量集中于第二只焰隼身上！
不得不说, 江妙法的主意还挺靠谱的。
但前提是, 她真的能杀死受伤的焰隼。
两只焰隼不知道她的想法。
但这不意味着，它们就会看着江妙法的攻击落在自己身上。
第二只焰隼嘶声鸣叫, 火焰从它身上涌出，朝着江妙法的火焰撞去！
化神期的威势尽数涌出，即使修士们离战场中心有一段距离，仍然感受到了那绝强的压力。
一些本就虚弱的修士不堪重负，原本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再度撕裂，鲜血喷涌而出，短短刹那就浸透了衣袖。
威势之强，可见一斑！
白拂英的动作也顿了一瞬。灵力在压迫下不自觉地飞速运转，她身上灵光愈盛，微光照亮了一小片空地。
“道友，你没事吧？”
沈明月一直留神注意着她，见她神色不对，就赶紧问道。
“没事。”
白拂英听到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才回道。说完这句话，她就抿唇看着城墙下的战况，再也不发一言。
她迎风而立，在城墙上站得笔直，看着的确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见状，沈明月也不再多问。
就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地下的局势已经彻底逆转！
新来的那只焰隼接替了受伤焰隼的位置，而受伤的焰隼则是灵活地朝着江妙法的身后飞去，想要趁机偷袭。
这两只焰隼显然是一对，配合极为默契，一前一后将江妙法夹击在中间。
在两只焰隼的围攻下，江妙法很快露了颓势。
毕竟，她也受了伤，体内还有几百年前留存的毒。听江灵仙说，她的实力也倒退得厉害，只是平时不出手，外人看不出来
罢了。
江妙法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但若放任战况就这么发展下去，众人筹谋的结界重构计划，恐怕也是不行了。
白拂英敏锐地注意到，她身后的阵修们也微微色变，担忧地看向战场的方向。
她眉头微凝，半晌，才开口道：“如果就这样重构结界，成功几率大吗？”
听到她的声音，众人齐齐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也是这个计划的知情者。
沈明月思考了一下，摇头道：“如果有太多灵力干扰，极有可能失败。”
而兽潮现在已经在结界下围了一圈，一旦旧结界崩溃，妖兽大军就会立刻冲入城中。
旧结界的根基只能保持一刹那，若是有太多妖兽干扰，甚至一刹那都保持不住。
失败的风险很高，谁也不敢赌。
而且最重要的，是江妙法身边那两只化神期妖兽，她现在也只是勉强牵制住它们而已。
说完这句话，空气再度陷入了沉默。
其实早在沈明月开口之前，众人就已经意识到不妙了。
此时他的话，给这个计划彻底宣判了死刑，击碎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白拂英沉沉地看向战场中央。
就这么一会儿没看，江妙法的身上已经多了几处伤口，黑色的法衣上沾了血迹，双刀也没有最开始那般灵力。
两只焰隼的火焰连成一片，将天空烧得火红。忽地，一只焰隼找准了机会，火焰朝着她身后飞去。
江妙法瞳孔微缩！正在这时，江灵仙的身影突然出现。
黄土在她身前凝聚，在大量灵力的支撑下，十分勉强地挡住了这一击。
她一直没有回到结界内。看样子，她这是打算和江妙法并肩作战了。
“我对付受伤的那只！”
江妙法不赞成地叫了声她的名字：“你回城中，和长老们一起修补结界。”
倒也不是长老们不愿意出来支援。
只是重构结界也需要大量灵力同时注入。
几位元婴期长老最开始也参与迎敌了，但现在必须留在城里，否则结界也很难构建成功。
说到底，还是人手不足。
“四位长老都在城里，还有一些金丹期也在，倒也不缺我一个。”
江灵仙没有听她的话，而是咬牙与受伤的那只妖兽纠缠在一起：“等下……的时候，你不必顾忌我。”
两人相处了几百年，一听这话，江妙法立刻就明白她的想法了。
她长叹一声：“你……算了。”
一起死倒也不错。不然她死后，就要留江灵仙一个人面对江家了。
两人不再说话，默契地与各自的对手战斗起来。代表水的光芒和火焰的光交织在一起，蓝色与红色照亮了整片战场。
而此时，战场中的修士基本上都已经撤走，只剩两姐妹还与两只化神期妖兽纠缠在一起。
然而，状况仍然不容乐观。
江灵仙毕竟只是元婴期。随着灵力的损耗，在一开始的僵持后，很快就落入了颓势。
她也想自爆拉着那只焰隼一起死，但那焰隼狡猾得很，总是一击即退，不给她任何同归于尽的机会。
轰！！
火焰朝着江灵仙飞去，江灵仙挥舞手中软剑挡住火焰，然而火焰散去，却不见焰隼踪影。
江灵仙瞳孔微缩，旋即意识到了不对！
原来是那焰隼摆了她一道，佯装进攻，身体却转了个弯，朝着北地结界冲撞而去！
它飞翔的速度极快，几乎一眨眼的时间，就来到了结界前，即使身后江灵仙意识到了不妙，也为时已晚。
焰隼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微光，火焰从身上涌出。
眼看着它就要撞向结界，正在此时，一道身影忽地跃出结界，持剑朝着焰隼砍过去！
正是白拂英。
她双手持剑，充盈的水属性灵力凝聚于身侧，体内力量凝聚出这雪亮且迅速的一击。
而她的剑化为一道巨大虚影，径直劈向焰隼。
轰！！
焰隼身上的火焰被这一击所掀起的风吹动，轻轻地摇动起来。
剑锋与焰隼之间的距离，也只有不到一寸。
焰隼从没想过，会有人从结界中突然钻出来袭击自己，一时间全无防备，而当它想要躲开时，却为时已晚。
白拂英是刻意挑好了时间出手的！
她站在城墙上，一直密切关注着江妙法两人和两只焰隼的战斗。
可以说，她比江灵仙更早发现这只焰隼的目标。
早在它刻意调转方向，望着结界蠢蠢欲动之时，白拂英就注意到了它的目的。
因此在那一瞬间，她就出手了。
瞬间，剑光与焰隼相撞。焰隼嘶鸣一声，火焰被撞击产生的风吹动。
只听一声巨响！！
焰隼的身体化为一个火球，猛然朝着后方飞去！随着它的动作，大量血液从空中落下，当鲜血从空中落到地上时，立刻就燃起熊熊的火焰。
它受了伤。
但白拂英知道，这不代表自己胜利了。
她的修为终究和这只焰隼差太多。
即使是蕴含了她全部力量的一击，又占据了最好的时机，她也不可能将这只焰隼斩于剑下。
这一剑甚至称不上重创它。
她仅仅是让焰隼本就残破的身躯更加残破了几分。
她没有犹豫，疯狂挤压着体内剩余的灵力，提速朝着焰隼的方向追击而去！
见此一幕，城墙上的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疯了吗？！
金丹期修士，居然敢和化神期的妖兽硬碰硬！
虽然这化神期焰隼已经重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种级别的妖兽就算死了，尸体摔下来也能砸死个把人。
在场众人中，也有不少人是金丹期。但面对化神期的威势，无一不是瑟瑟发抖，连对抗的念头都提不起来。
更别说真动手了。
在众人看来，能做出这种事的，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疯子。
“那人是谁？”一名长老顺着白拂英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很面生。”
底下立刻有修士回答道：“就是这段时间很有名气的白复。”
“白复……原来是她。”长老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以金丹之躯，渡元婴之劫。看来这女修的确有独到之处。”
底下的修士则是有些犹豫：“长老，要不要去帮她，或者把人带回来？”
在众人看来，白拂英一个金丹期，敢掺和进化神期的战斗中，无论她的经历曾经多么传奇，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就离死不远了。
这么年轻，这么有天赋……而且在这一战中，也救了不少的修士。
众人都觉得有些可惜。
闻听此言，长老眉头微动，却摇头道：“且再看看。”
是叫……白复？
他暗暗记下这个名字，目光再度回到战场上。
而战场上的白拂英，却不知道在众人心中，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死人了。
她正挥舞着剑，剑意如虹，阻拦住焰隼的动作。在她身边站着江灵仙。
江灵仙看到她，也吓坏了：“白复？！你下来干什么，还不快点回去？”
话音未落，焰隼的火焰已经缠上二人，江灵仙无奈，只好与白拂英一同抵挡。
金红色的火焰在战场上扭动着，将地上的尸体尽数点燃，转瞬间，战场就化作一片火焰，自上而下看去，宛若一片人间炼狱。
几点火星悄然接近白拂英的身体，但当接触到她体表覆盖的那层灵力时，就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这样不行。”
江灵仙后退几步退到白拂英身边，随即深吸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计划就要失败了。”
她看着肆意焚烧着尸体和妖兽的火焰，眉目微凝。
“你助我牵制住这只妖兽，我与它同归于尽。等我要自爆的时候，你就赶紧离开，免得被波及到。”
白拂英劈开火焰，声音沉静：“你确定你自爆，能带走这只焰隼吗？”
江灵仙沉默了。
她真没把握。
之所以会想到自爆，也是因为除了自爆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实际上她的自爆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江灵仙自己也不清楚。
白拂英声音冷冷的：“你似乎搞反了。自爆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必要的选择。”
顿了顿，她又道：“况且，你自爆会让另外一只化
神期妖兽提起警惕。”
如果江灵仙自爆没炸死这只受伤的妖兽，那战场就要重新回到一对二的局面。
届时两只妖兽都对江妙法有了防备，计划成功的几率反而又低了。
江灵仙幽幽道：“可是还有什么办法？”
说话间，焰隼的火焰再次铺天盖地地袭来，两人各自躲避，白拂英右手被灼伤，略一动弹，就钻心地疼。
她面不改色，将剑换到了左手。两人一左一右勉强牵制着妖兽，时不时还要应对它的攻击。
“我有一个办法。”
闻言，江灵仙双眼一亮，然而又不免有些疑惑：“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白拂英缓缓道：“毒。”
“毒”之一道，向来是修真界最阴险，也最神秘的手段。
若毒足够厉害，即使是高阶修士沾上了，也难以摆脱。看看江妙法就知道了。
毒修都不能以修为等级来衡量。
若是毒源足够厉害，毒量又大，金丹期修士的确有可能毒到化神期妖兽。
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毒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听到白拂英的话，江灵仙眼眸微亮，但下一秒，她的眼睛又暗了下来。
“强大的毒素也很稀少，我们现在这情况，哪还有时间去找毒/药？”
白拂英道：“我有。”
“你有？”
江灵仙眉头微皱，但又很快舒展开来。
“好，我信你。”她果断道，“你的毒需要怎么用？我要怎么配合你？”
尽管她的修为比白拂英高了不少，但仍然选择相信白拂英的选择。
白拂英定了定神。
她的提议并不是无的放矢。
虽然瞿不知已死，但她并没有荒废浣灵毒体的修炼，通常每隔几日，就要炼化毒素强化自身。
刚刚她在战斗中也试过了。随着修为的提升，有更多灵力支持，她的毒也变强了不少。
如果量足够大，也能毒倒元婴期妖兽。至于化神期……
她没有试过，但想来就算毒不死，应该也是有点反应的。
只要有点反应就好。
白拂英收敛心念，将自己要做的事和江灵仙说了。江灵仙思索几息，也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死马当活马医。
要是没用，再自爆也不迟。
打定主意，两人各自动作，两把剑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刺出，几乎在同一时间，朝着焰隼的身体斩去。
焰隼见状，一抖翅膀，尖锐的羽毛就从它身体上脱落，如同一排排暗器一般射向两人。
乒！！
白拂英眉头微动，一根羽毛擦着她的耳朵朝着后方射去。火星迸在她的衣领上，火焰升腾而起。
转瞬间，她的身体就仿佛被火焰尽数吞噬了。
焰隼对这个过程并不陌生。被火焰笼罩后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化为灰烬，在过去，它靠这一招杀了无数的人。
而焰隼，也确实没将白拂英看在眼里。
即使白拂英伤了它，它也只是恼怒，并不觉得白拂英有能对付它的实力。
毕竟，相较于人类世界，妖兽的世界更加残酷、更加野蛮，也更加等级分明。
焰隼的火焰从白拂英的方向掠过，大量火焰随风飞舞，如同火龙咆哮，朝着江灵仙的方向袭去。
在它眼中，还是江灵仙更有威胁一点。
所以，它的大部分攻击都奔着江灵仙去了。
江灵仙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对焰隼的攻击早有准备，灵力化作水雾与火焰相撞，一热一冷间，大量的白雾蒸腾而起。
空中满是潮湿的水汽。
水珠本该冰冷，但被火焰加热，也变得十分灼人。
皮肤一与水汽接触，就会被烫出几个水泡。然而这也只是最外层的水汽罢了。
对于并非火灵根修士而言，这样大范围的灼热水汽，对长久的战斗来说是很不利的。
第090章 一波未平
然而, 江灵仙却好像刻意遗忘了这一点一般。
她身上被水汽蒸得通红，皮肤也被烫伤。剧烈的痛感渗透了每一寸肌肤，又如利剑一般刺入骨髓。
这样的伤, 可比外伤要令人痛苦多了。
但水灵力还是源源不断地从江灵仙体内逸出，甚至她还在不断加大灵力的输出量, 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点疼痛一样。
焰隼那边火焰熊熊，毫不露怯。
水汽形成的白雾越来越浓，甚至笼罩了一小片战场。
一人一鸟的身影都被隐藏在白雾之中, 离得远些, 根本看不清战况。
城墙上众人都皱起眉，但谁也没有动。
元婴期的不能动, 金丹期的不敢动。
况且, 长老们知道江妙法两人有自爆想法，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白复道友呢？”有人注意到白拂英的身影不见了，“怎么没看见她？”
边上的人摇摇头：“似乎是被火焰吞噬了。”
闻言, 众人都叹息一声：“可惜了。”
若是不下去掺和，她应该不会死吧。
但虽说如此，众人却也生不起嘲笑的心思, 反而心中隐隐钦佩。
不是谁, 都能在明知会死的情况下，还敢挺身而出的。
反正在场众人都做不到。
众人齐齐沉默。
良久, 才有人打破了寂静：“快看盟主那边！”
听到这话,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着江妙法那处战场望去。
相比于江灵仙那边的战斗, 这边给人的视觉冲击更强。鲜红的血从半空中洒落, 看着就无比惨烈。
很明显, 江妙法落了下风。
她与焰隼周旋着，每一道灵力撞击在一起, 都会形成小型的风暴。沉沉的威压从远处逸散，无声地压在众人心头。
忽地，江妙法找到焰隼一个破绽，抬刀欲攻！众修士纷纷屏住呼吸，可就在这一瞬间，江妙法的身子突然一歪，吐出一口血来。
她的灵力似乎也有片刻的失控。江妙法动作一停，甚至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但她很快就再度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勉强没从空中摔落。
可惜的是，错过的机会到底补救不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当即有修士提出了质疑，“盟主怎么会吐血？！”
“对啊，我看她刚才没有受伤啊？”
“看起来伤得还很严重。”
有些资历比较老的修士知道当年的事，顿时狠皱眉头。
“是火毒。盟主身上的毒发作了。”
其实火毒并不完全是毒，而是一种近似于毒的灵力。
这种火属性灵力游走在江妙法的经络内，会蚕食着她的灵力根基，且无法逼出。
平日里，江妙法都是在用自己的灵力缓解火毒。她身为盟主，已经许久不出手，所以看着倒也还好。
可是一旦大量使用灵力，身上火毒就极有可能发作。
火毒发作时，那股灵力就会疯狂侵蚀江妙法本身的灵力，甚至会与她争夺这部分灵力的控制权。
刚才江妙法的情况，很明显就是受到了火毒的反噬。
“这下完了。”有修士十分担忧，“盟主本就不敌那妖兽，现在恐怕更是难以招架了。”
这不只是为江妙法担忧，也是为自己担忧。
但不管修士们如何在心里祈祷，他们的担心还是应验了。
江妙法那边的战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她本就力竭，现在无力对抗体内的火毒，行动变得僵硬迟缓起来。
而对面那只焰隼，身上虽然也受了点伤，但比起江妙法的伤根本不算什么。
它眼疾手快地抓住江妙法毒发的机会，一簇火焰狠狠地击中江妙法的胸膛！江妙法当即倒飞出去。
焰隼也不恋战，快速冲向结界，但江妙法硬是快速爬起来，再次牵制住它的动作。
两边都在战斗，战场上飞沙走石、地动山摇。各类妖兽聚集在结界下，发出阵阵嘶吼。
城墙上的修士们挽弓射箭，射向下面的修士，希望能暂时阻挡住兽潮。
而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白拂英站在火焰中，缓缓抬起头。
火焰并没有烧到她的身体。
早在火焰袭来的刹那，她就用灵力包裹了身体，挡住了滚滚热气。
在她不远处，江灵仙与妖兽缠斗。江灵仙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软剑也有些刺不准了。
她中毒了。
中的是白拂英的毒。
白拂英沉心静气，灵力顺着身体逸散，与空中凝结成白雾的水汽同化。
同化自然中的灵力，让其为己所用，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而浣灵道体能再生的可不只是血肉，还包含灵力。换言之，灵力也是浣灵道体的一部分。
如果白拂英愿意的话，她的灵力也能充满毒素。
只不过这一招对身体的消耗很大。即使白拂英修为有突破，也经不起这样大量消耗。
况且，以她的灵力量，还不足以覆盖整只焰隼而不被发现。
于是白拂英想出了一个迂回的办法。
先是由江灵仙与焰隼战斗，伺机放出灵力，且确保灵力的范围覆盖焰隼。
她本来就有水灵根，这点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
但这个阶段的灵力是有主的，白拂英无法控制，只能等江灵仙的灵力被火焰分解成水汽，她才能将其化为自己的灵力。
而后，她就将毒素注入到这些水汽中，且操控水汽中的毒素，让它们有意识地朝着焰隼的方向聚拢。
不过江灵仙离得近，难免也会吸入一点。即使白拂英提前告诉她服用解毒丹，江灵仙也还是受到了影响。
毒素倾巢而出，混合在水汽之中，随着大量毒素蔓延，白拂英的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但她的气息仍被遮掩得很好。
白拂英的目光盯着战场上两道交错的人影。
江灵仙被打得节节败退，身上负了伤，但仍旧努力将焰隼的位置固定在水汽中。
半刻钟过去了。
终于，那焰隼身上有了异样！
只见它的身体忽然僵硬起来，动作也跟着变得缓慢了！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若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然而无论是身在战场中的江灵仙，还是密切关注着焰隼的白拂英，都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丝异样。
江灵仙眼眸一闪。
来了！
趁着焰隼僵硬之际，她飞速欺身而上，一把软剑带起一道流光，毫不吝啬地灌注了全身灵力，猛地刺向焰隼的胸口！
软剑径直没入焰隼的羽毛，随后刺入血肉之中。
只听“噗嗤”一声，血花飞溅。
刺中了！！
这是江灵仙第一次对焰隼造成伤害。
伤口在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很深、很准，称得上是致命伤。
剧烈的痛感刺激了焰隼，让它的行为愈发没有章法。
只见它巨翅扬起，狠狠地拍飞江灵仙，而后高高飞起，发泄似地狂喷着火焰，像是在做最后的反抗和挣扎。
轰！！
靠近战场的一只妖兽被它翅膀带起的风暴卷到半空，又飞快地坠落在地上。
焰隼一个俯冲，尖喙凶狠地朝着江灵仙的方向袭来。
江灵仙灵力消耗一空。刚刚被它拍飞，更是受了不轻的伤，此时已经无力反抗。
眼见那尖喙朝着她啄过来，她却毫无惧怕，只是冷冷一笑。
她没什么好怕的。
但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
铛！！
剑意在水雾中悄然潜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朝着焰隼的尖喙撞去！
一声属于剑的震鸣声响起，焰隼那泛着金属光泽的喙被狠狠撞歪，戳在一侧的土地上。
白拂英欺身上前！
她的手掌抹过长剑，剑上立刻多出了殷红的鲜血。
白拂英就这样用伤痕累累的手持着剑，长剑再度朝着焰隼胸口处那道伤口刺去！
而在她身后，江灵仙深吸一口气，也从体内的犄角旮旯里挤出了最后一丝灵力。
比她修为低得多的白拂英尚且在冒险，想要斩杀这只远超她应对水平的强大妖兽，她怎么好意思干躺在地上？
至少……至少……
软剑已脱手落到远处，来不及去捡。
江灵仙双眸微冷。她的灵力在掌心凝成刀刃，与白拂英的剑在同一时间来到了焰隼的身前。
两把锋利的刀刃几乎同时，精准而冷酷地刺入了焰隼胸前的伤口，给了它最后一击！
而就在这时，那只焰隼也挥动翅膀，全身的火焰都倾泻而出，如同在风中摇曳的鬼魂，想要撕裂这两个夺去它生命的人类。
这火焰中夹杂了它的仇恨与怨念，甫一出现，就将周围所有有形与无形之物点燃，甚至连两人的灵力也无法幸免。
“小心！！”
江灵仙的速度还是更快一些。
关键时刻，她拉了白拂英一把，阻断了她的灵力。两人扭过身，飞快朝着另一侧跑去。
但没跑几步，身后火焰就已经跟了上来。巨大的热浪瞬间将两人吞噬，那火焰的热气几乎能将人融化。
一只元婴期妖兽正好在热浪攻击的范围内。短短一个呼吸间，它的身体就被烧成灰烬，飘散在空中。
放眼望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片金红。入目所见，只有在火焰中扭曲的尸体。
“什么？！”
看着城墙下那一片热浪，众人均是目瞪口呆。
化神期充满怨恨和杀意的最后一击所产生的威力，比起自爆恐怕也不遑多让了吧？
火焰以极快的速度在荒野上蔓延，电光石火间就来到了城下。
在这股巨大能量的冲击下，结界上的符文闪了闪，隐有碎裂之势。
修士们惊恐地看向结界——若是结界这时候碎了，众人哪还能挡住这热浪？
幸而，因为焰隼被杀之处离结界很远，热浪来到城下时，威力就已减弱了许多。
破破烂烂的结界依然□□，挡住了热浪的攻击。而结界之下，妖兽死伤一片，尽数化为焦炭。
转眼间，聚集在城下的妖兽就少了一大半。
火焰过去，入目所见皆是焦土，天地间只剩一片寂静。
忽有人惊叫道：“不好！小江真君和白道友！”
他们可是都看到了。江灵仙和白拂英当时离火焰很近，根本无力躲开火焰。
“该不会……”
按照常理来讲，这两人离得那么近，应该已经在烈火下化为焦炭，尸体都找不到了。
众人又沉默了。
但这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白拂英咳了两声。
尸体被烧成灰所产生的讨厌味道钻入她的鼻腔中。她趴在地下，身上有点重，像是压了什么东西。灼痛之感从四肢传来。
白拂英思索了一瞬，伸手撑地想要爬起来。但手一碰到地面，就摸到了一层厚厚的滑腻腻的油脂。
她沉默一瞬，还是借着撑地的力道站起来。剑还握在她另一只手中，剑锋上也覆盖了一层重重的黑灰。
江灵仙本来压在她身上，随着她的动作倒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
她的伤比白拂英重一些。
白拂英看了看她。
就在刚刚，火焰即将吞噬二人的瞬间，江灵仙祭出了一个阵盘，撑开了一个防护罩。
防护罩将两人罩在里面，免去了大部分伤害。
只是江灵仙强行以精血催动阵盘受到了反噬，伤上加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要是不及时治疗，恐怕有性命之危。
至于白拂英自己，虽然修为比江灵仙还差了一大截，但她敢说，论皮糙肉厚，她无人能及。
毕竟是被放了全身血，受了各种大刑，被反反复复按在地上摩擦还没死的虐文女主，生命力毋庸置疑。
白拂英查看了一下身体情况。
丹田内的灵力见了底，经脉因为透支灵力而抽痛，四肢乏力。
在战斗中受了多处大伤，有些伤已经愈合了。有几处伤比较致命，但只要没当场死，就是死不了。
因剑意的过度使用，她的太阳穴也突突地抽痛起来，意识有些不清醒。
白拂英定了定神，拽着江灵仙，运转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朝着结界内飞去。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
但江灵仙，若是不早点救治，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还活着？”
“不对，不仅活着，甚至还能运转灵力
……”
“快下去看看。”
当即有人跃下城墙，走出结界，朝着白拂英的方向掠去。
白拂英离得远远的，就看到有人过来了。
既然是修灵城上下来的，应当是友非敌。
“白道友……”来人先是叫了她一声，随即有些羞愧，“白道友果真英勇，不像我等，只敢远远看着。”
白拂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她不觉得这些人不下来有什么不好的。
一来，这本身就是散修联盟提前制定好的策略。
二来，这些人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了，只会徒增伤亡罢了。
况且就算不是散修联盟的策略，为了自己的性命考虑，袖手旁观也没什么。
白拂英本来也不打算下来的。
但她不喜欢欠别人的。
江妙法之前教导了她。也许在她看来几句话算不了什么，但白拂英还记得。
她不想欠她。
风吹过战场，难闻的焦味钻入鼻子里。白拂英皱了皱眉，眼睑忽地一跳。
不祥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吞噬了寂静的战场。在一片焦土之中，白拂英似乎捕捉到了风的声音。
那是……
她脸色倏然一变。
身边的修士见她神情不对，连忙道：“白道友，你怎么……”
没等她说完，白拂英就将江灵仙扔进她的怀里：“你带她回去。”
修士不解，但见她这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当即不敢耽搁，身形一闪飞出好远，来到结界前。
就在她即将踏入结界的一瞬间，修士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震得她心头狠狠一跳。
一道红色的弧光划破苍穹，如同陨石一般朝着白拂英战立的方向坠去！
再仔细一看，那哪是什么陨石，那分明是另一只化神期焰隼！
此时天色渐晚，黑夜即将笼罩整片荒野。天上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一片死寂般的黑。
焰隼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扑向白拂英，白拂英深吸一口气，想也不想，转身就逃。
逃！！
听起来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却仿佛压了千斤的重量。
白拂英浑身疼痛，经脉隐隐传来撕裂般的痛感，这代表身体已经被她压制到了极限。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手中的剑刚取走一只化神期妖兽的性命，但她不觉得自己还能再杀一只。
刚刚那只妖兽曾与江妙法激战一天一夜，与她和江灵仙对上时，就已经处于半残状态了。
而战斗开始后，江灵仙又承担了大部分伤害，那致命的一击，最开始也是她找机会捅出来的。
可现在江灵仙已经昏迷了。
原本应该与这只焰隼纠缠的江妙法也不知所踪，而这只焰隼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然盯上了她。
明明已经从江妙法的纠缠中脱身，但这焰隼宁愿放弃冲撞结界的机会，也要先把她解决了。
难道是因为她刚刚杀了另一只焰隼？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白拂英心念飞转，想着自己该如何从这只焰隼的追杀中脱身。
进结界？
不行。
结界根本拦不住它。
正在这时，白拂英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眸光微闪。
她发现，这只焰隼明明能立刻追上她，却总是刻意放缓速度，以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放风筝般坠在她身后。
